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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真奈的夏天》作者:驚夢時【完結+番外】

第57章 #久我葵的時間

  57#久我葵的時間

  後來。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後來真奈被人在演唱會裡投了毒。後來真奈的嗓子被毀掉了再也不能唱歌。後來真奈被樂隊除名還被公司解約。

  公司開始有隱秘的流言。他們說,是久我葵做了這一切。

  當流言傳到久我葵耳中時,她只嗤笑一聲。

  是了,她對於惡意是如此的熟悉,她本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習以為常到無動於衷。無論是父親的冷漠與暴力,還是母親的拋棄,還是兩個兄長的遺忘,還是那些親戚暗地裡的譏諷與嘲弄,還是周圍的流言臆測……她早已習慣於這一切。每到此時,她就會高昂起頭,不屑一顧。仿佛她真的不需要任何人,仿佛她一個人就可以過的很好。

  久我葵隨時可以拋棄任何人。

  她真的以為她可以做到。無論是父親、母親、兄長還是別的什麼人,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在被拋棄之前先拋棄他們,在被拒絕之前先拒絕他們,在被傷害之前先傷害他們。她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但是……

  「那個笨蛋,不會又一個人躲起來哭了吧。」

  咬住嘴唇,她喃喃的說。

  一直理所當然的被所有人喜歡著的,一直理所當然的優秀著,一直理所當然的微笑著的……那個幸福的笨蛋。和總是被人討厭被人傷害被人拒絕的葵不一樣,任何人都不忍心去傷害沒辦法去討厭不願意拒絕的真奈……要怎麼去面對這些事呢。

  這些,從來不曾存在於那個包圍著她的善意的世界裡的,惡意。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忍不住……

  「我才不是擔心她呢。」久我葵看著真奈的空座位,小聲的對自己說,「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那傢夥哭的樣子而已!」

  那種幸福的笨蛋,以後也只要一直像個笨蛋一樣笑著就可以了。

  那才是適合笨蛋的表情。

  眼淚那種東西,一點都不適合她。

  雖然一點也不想看見笨蛋,但是腳還是自己動起來了,走到了她們從前在學校裡練習用的音樂室,推開門,果不其然,真奈就在那裡。兩條長長的三股辮像是貓咪的尾巴一樣垂在身側,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椅子上,側著頭靜靜看著窗臺上的石竹花。聽到門的動靜,她安靜的回過頭來,蒼白的臉龐逆著光,慢慢對她露出一個笑來。

  不知為何,久我葵莫名覺得煩躁起來。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難看死了。」

  她一把拉開椅子坐在真奈旁邊。

  「課也不上跑到這裡來幹嘛?就為了看花嗎?說起來這花怎麼還沒死,我們進入公司以後基本就沒在這音樂室呆過了吧?」

  【我有定期過來澆水。】

  真奈在紙條上寫下這句話,推到了久我葵面前。喉嚨受到的損傷至今沒有恢復,她現在還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紙條來對話。

  「你還真是喜歡做這些沒用的事情。」

  兩人之間一時無話。

  久我葵本來就不是什麼主動的人,而真奈看起來也並不太想說話,失去艾莉卡在兩人之間調節之後,她倆竟找不出多少話來說。

  過了好一陣子,還是久我葵先開口了。

  「……不是我。」

  儘管並不願意辯解,但是看到某個笨蛋一臉消沉的樣子,不知不覺話就說出口了。

  避開了黑子真奈的目光,久我葵咬著嘴唇重複了一遍。

  「不是我做的。」

  紙條再度被遞到了她的眼前。

  【我知道,不是葵。】

  看到那行字的時候,久我葵的眼睛被刺痛了。

  ——就那麼相信,我不會討厭你嗎?

  「……我真討厭你這幅樣子。」

  迎著真奈茫然的目光,久我葵慢慢握緊了拳頭。

  「總是傻乎乎的靠過來,根本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你的,總是以為別人一定會喜歡你,總是覺得別人不會傷害你……你這種人,我最討厭了。」

  「連我討厭你都察覺不到……還說什麼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說到底,你到底知道什麼啊?你到底知道我什麼啊?」

  【我只知道,就算葵討厭我,也不會用這種手段害我的。】

  「……」

  【葵想要的只是讓我離開吧。】

  【毀了我這種事情,葵不想要的。】

  【因為……葵是很心軟的啊。】

  「……蠢死了……」

  久我葵咬緊嘴唇,視線慢慢模糊了。

  「……怎麼會有你這種笨蛋……你就抱著那種可笑的想法,蠢到死好了!」

  話音未落,久我葵已經奪門而出。

  而她不知道,那竟然是她對黑子真奈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二天早晨,久我葵抱著「如果除名真奈那我也要從bios退出,沒有真奈的bios我絕對不要」的打算敲響了久我薰的房門。

  「薰,我有話要跟你說。」

  久我薰掛斷手裡的電話,轉過頭來,靜靜看著她。

  「不,是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注視著她的眼神讓葵的心裡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而後,她看到他慢慢開口了。

  「我剛才接到了電話……昨天晚上,黑子真奈因為車禍過世了。」

  久我葵的眼睛慢慢睜大了。

  她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忽然沒有了聲音。

  ***

  「……所以你為什麼覺得真奈會恨你啊。」

  青峰大輝無語的看著久我葵。

  「雖然和黑子的姐姐不熟,但是怎麼看都覺得……她不是那種因為一句話記恨你的人吧?」

  久我葵很輕很輕的笑了笑。

  「如果薰……為了我害了她呢。」

  她的目光緩緩移到了久我薰的身上。

  「原本我就覺得奇怪,就算真奈再也不能唱歌,公司把她從樂隊除名也就算了,並沒有和她解約的必要吧。直到那天,我聽到了薰和社長的對話。」

  「原來在真奈被毀掉嗓子之前,薰就計畫了要把她從樂隊除名了,在她被毀掉嗓子之後,說服公司和她解約的,也是薰。」

  「當我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的時候,他說,為了你啊,葵。」

  久我葵笑出了眼淚,她用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指甲深深陷進了肉裡,仿佛這樣就能與內心的痛苦對抗一般。

  「……為了我啊。」

  從那一天起,一個可怕的猜想就在久我葵的心裡生了根。

  「我一直在想,給真奈投/毒的……害死了真奈的……是不是就是薰呢?可是我不敢問,是啊,我不敢,我就像一個膽小鬼一樣在真相面前逃走了……」

  無論是或者不是,久我葵都不敢面對。

  所以就墮落吧,墮落到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用煙草來麻痹,用酒精來忘記,用徹夜的狂歡來逃避。不要再看到薰君了,不要再想起真奈了。什麼都不要做了,什麼都不要想了,什麼都不要了。做薰君手裡的提線木偶就好,她什麼都不要再思考了。

  而這墮落中有沒有對兄長的報復,那是葵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事情。

  久我薰放下手裡的煙,注視著自己的妹妹,那是他第一次發現,葵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這麼瘦了。

  是啊,那是他一直被痛苦折磨著的妹妹。而他一直認為痛苦對她來說是理所應當的,成長也好成功也好,這條路上沒有一樣不伴隨著苦痛。只要接受下來就好,接受後繼續筆直的前進就好。他是這麼走過來的,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妹妹也可以走過來。

  然而,此時此刻,他終於正視了他一直視而不見的那件事——

  葵已經不堪重負了。

  他以為黑子真奈對她來說已經只是一個過去的同伴,一個終將被她遺忘的名字,就像他已經不在意關於st的一切一樣,他以為她也會忘記bios。

  可是並沒有。

  一直到現在,久我葵依然被黑子真奈的死束縛著,不得解脫。

  而他是這道束縛上最緊的一條繩索。他漠視著關於黑子真奈的一切,而這讓那條繩索越勒越緊,緊到久我葵已經無法呼吸。

  久我薰看著葵,緩緩開口了。

  「不,我並沒有——」

  卻有一道女聲,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雖然不知道葵醬你怎麼會誤解到薰君的……不過,不是他哦。」

  笛小路艾莉卡仰起臉,對久我葵綻開了一個豔麗的微笑。

  宛如食肉植物盛開的花朵一般,劇毒而絢麗的花瓣上流淌著黏稠的花蜜,散發著甘甜又誘人香氣,吸引著小蟲撲到上面,被花蜜黏住的瞬間,那嬌美的花朵便會合攏起來,整個的吞噬下去。艾莉卡就這樣笑著,慢慢說了下去。

  「因為,給真奈下.毒的人,是我嘛。」

  
第58章 #笛小路艾莉卡的時間(上)

  58#笛小路艾莉卡的時間

  「至於為什麼要給真奈下毒……那當然是因為,艾莉卡不喜歡她嘛。」

  面對著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笛小路艾莉卡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酒窩,笑嘻嘻的看著紙門上的黑影。

  「希望自己憎恨的人變得不幸,那不是很正常的心情嗎?」

  久我葵猛地撲過去,拽著艾莉卡的衣領把她摁倒在地板上,指尖緊緊扣著她的肩膀,用力到骨節青白,旁人看著都覺得痛的地步。

  「就因為這種理由,你就毀了真奈的聲音嗎?!」

  「幹嘛這麼生氣啊,葵醬?你不也一樣嗎?‘如果沒有她就好了’——這種念頭,你敢說自己一次也沒有動過嗎?‘最想讓真奈死的人,大概就是我了吧’——這句話,你不是也對我說過嗎?」

  「是啊!我是想過!我是說過!但是!但是——」

  眼淚終於從久我葵的眼眶中跌落,一滴一滴落在艾莉卡的面頰上,這個高傲又脆弱的女孩子,這一刻終於痛哭失聲。

  「——我從來沒有真的,希望過真奈去死啊!!!」

  久我薰面前的燭火搖了搖,忽然熄滅了。

  「……直到這種時候,你才肯說出真心話呢。」

  艾莉卡仰面倒在地上,伸手去摸久我葵的臉頰,那雙酒紅色的眼睛注視著昔日的友人,顯出一種冷漠而又詭譎的色澤。她慢慢微笑起來,兩頰酒窩深深的陷入。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艾莉卡的話音歎息似的拉長了,「真奈已經聽不到了。」

  青峰大輝將久我葵從艾莉卡的身上扯下來,用力摁在自己懷裡。艾莉卡推開一之瀨巧去扶她的手,自己撐著地板站了起來。一隻手忽然攔在了她面前,艾莉卡眯起眼睛看過去,對上黑子哲也的眼睛,憤怒在他的眼睛裡靜靜的燃燒,在那雙與真奈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水藍色眼睛裡。

  「為什麼要這麼做,笛小路同學?」

  艾莉卡歪了歪腦袋,笑的越發嬌美起來。

  「我說過了啊,因為希望憎恨的人變得不幸啊。」

  「我姐姐對你一向很好,我找不到你憎恨她到如此地步的理由。」黑子哲也的聲音沉了下去,「要說是嫉妒就更可笑了,你和久我同學不一樣,bios裡,你是唯一一個不把音樂當做夢想的人,也是最不在乎別人對你的看法的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既然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的話,那麼憎恨一個人就更不需要了。」艾莉卡笑彎了眼睛,「我憎恨真奈,就是這麼簡單。」

  她慢悠悠的補上了後一句。

  「而且,你以為,真奈不知道毒是我下的嗎?」

  黑子哲也的呼吸猛然頓住了,久我葵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

  「雖然當時沒反應過來。」艾莉卡彎了彎嘴角,「但是,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有機會把杯子替換掉,又憎恨著她的人,到底是誰。」

  「真奈發短信過來的時候,艾莉卡真的超驚訝的,就算知道瞞不過她,不過她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也是蠻意外的。」

  「當然艾莉卡並沒有打算瞞著她啦,所以真奈醬一問我就回答她了,是啊,是我做的,因為我憎恨著她啊。」

  笛小路艾莉卡向前邁出一步,朝著紙門伸出了手。

  「所以——她大約是懷抱著對我的憎恨,死去的吧。」

  紙門上的黑影陡然擴大了無數倍!

  「糟糕!」陸生猛地站了起來,「物怪的力量加強了!」

  他這句話話音未落,巨大的撞擊聲已經響徹了整個房間!

  轟轟轟轟轟轟!!!!!!!!!!!!!!!!!!!!!!!!!!!!!!!!!!!!!

  整個房間都在這猛烈的撞擊下搖晃起來,艾莉卡面前的燭火驟然熄滅,仿佛是呼應著這暴怒的狂嘯一般,艾莉卡嘴角的笑容擴大了,她再度向前邁出了一步。

  「你是懷著這樣的怨恨死去的嗎?原來你怨恨我到這種地步嗎?那麼,進來啊!來吧!過來!來見我啊!來殺我啊!懷著我對你那樣的憎恨——來殺了我啊!!!」

  如同被她的話語激怒,又如同在回應著她的話語那般,襲擊更加暴烈起來!

  大地在顫動,劇烈的搖晃中,一之瀨巧、青峰大輝、本城蓮和藤枝直木面前的燭臺應聲而倒!四支燭火同時熄滅,房間驟然昏暗了下來,在眾人的驚叫聲中,又是一波巨大的衝擊狠狠撞上了房門!!!

  笛小路艾莉卡大笑起來,她搖搖晃晃地向前邁出腳步——

  「啪!」

  一之瀨巧用力給了她一個耳光!

  「……?!」

  艾莉卡捂著臉,酒紅色的眼睛詫異的注視著一之瀨巧,好像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一樣。

  「巧……醬?」

  一之瀨巧深深呼吸了幾下,才維持住了自己平靜的表情。

  「……也該夠了吧。」

  「巧?」

  「我說你,對她撒謊也該夠了吧。」

  一之瀨巧的聲音慢慢壓低下去,隱隱帶出了幾分冷酷。

  「憎恨?這個謊言你還想說多久呢?——承認對她的感情,對你來說就那麼可恥嗎?就算她死了,你也不願意對她說實話嗎?」

  「就連一開始和我交往,不也是為了刺激她嗎?」

  ***

  一之瀨巧第三次見到笛小路艾莉卡,是在一家地下酒吧。少女化著精緻的煙熏妝,穿著死亡金屬風格的服飾,黑色的大t恤上印著rpse的字樣,血紅的骷髏讓人看著就生出不適感來。然而這種打扮不知為何卻讓巧覺得很適合她,那是一種魔性的美麗,妖豔到令人無法呼吸。

  就如鬼迷心竅一般,他朝艾莉卡走了過去。

  「小女孩一個人來這裡可不安全。」

  「因為有你這種壞心的大人嗎?」

  艾莉卡微微抬起眼簾望了他一眼,咬著杯子吃吃的笑起來。她看人的方式很有味道,完全不像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只有成熟又深諳情/愛之事的女人才會有那樣的眼神,眼角眉梢都帶著豔色一般。那也是只有深諳此道的男人才看的出來的,隱秘的靡豔,稚嫩而妖嬈的情/色。

  只是一個眼神交匯,一之瀨巧已經確定了,他們在某方面,會非常的……合得來。

  「是啊,我可是很壞的。」

  一之瀨巧將手搭在艾莉卡的肩上,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發梢,這麼近的距離,讓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和任何香水都不一樣,魔魅而綺麗的香味,餘味悠長,令大腦都微微麻痹。

  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勾住他的袖口,笛小路艾莉卡仰起臉,微微笑彎了眼睛。

  「是嗎……會有多壞呢?」

  「想試試看嗎?」

  「好呀。」

  之後的一切,發生的順理成章。

  令一之瀨巧沒想到的是,黑子真奈會來找他。

  「可以請你離艾莉卡遠一點嗎?」少女微微皺著眉,「一之瀨先生的事情,我也聽其他人說過一些,艾莉卡年紀太小,您的感情遊戲,會讓她受傷的。」

  一之瀨巧無所謂的笑笑。

  「拜託,我又沒有纏著她。而且,是她自己願意的。」

  「……」

  「我還特地問過她你確定要繼續嗎,她自己點頭了,還像小狗一樣纏上來,這時候要還什麼都不做,那就不是男人了吧?而且,只是一夜情而已,你為什麼表現的好像我要和她談戀愛一樣?」

  一杯咖啡迎面潑了上來。

  黑子真奈放下杯子,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也許的確是我誤會了,但是,不許你那麼說艾莉卡。」

  一之瀨巧愣愣的看著她,一時都忘了去擦臉上的咖啡。

  「這杯咖啡權當感謝您昨晚款待艾莉卡了,希望如您所說,沒有以後了。」

  說完,黑子真奈便離開了這家咖啡廳。

  一之瀨巧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乾淨臉,長長的歎了口氣。

  「……誰說bios的mana是脾氣最好的一個來著?」

  ***

  一之瀨巧並沒想到還會再見到笛小路艾莉卡。

  「下午好喲,巧醬~」

  坐在吧台邊搖晃著雙腿的女孩,在看到他的時候露出了甜美的笑顏。一之瀨巧扶了扶額,還是走了過去。那魔魅的香氣再一次隨著他的呼吸侵入肺腑。

  「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再被你朋友潑一臉咖啡了。」

  「誒誒?是葵醬嗎?」

  「aoi?不是她,是mana。」一之瀨巧摸了摸鼻子,「看起來溫溫柔柔的一個女孩子,發起火來也真是嚇人啊。」

  「是……真奈醬嗎?」

  笛小路艾莉卡酒紅色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來,她似乎是為了忍耐自己的情緒,輕輕咬住一絲頭髮,然而還是有遏制不住笑意在嘴角泛了上來。

  「看到我被潑咖啡你好像很高興啊?」

  艾莉卡歪著頭笑起來,伸手勾住一之瀨巧的脖子,湊過去在他的唇角輕輕吻了一下。

  「好啦~我替真奈醬給你道個歉好不好?」

  「說來,mana還真是個好女孩呢。」

  一之瀨巧笑了笑,艾莉卡也彎起了眼睛。

  「是啊,mana最好了。不過,對她下手的話,就殺了你哦,巧醬。」

  不知為何,一之瀨巧覺得,唯獨這句話,並不是玩笑。

  從那天起,一之瀨巧和笛小路艾莉卡就開始了隱秘的交往。年輕的身體似乎有無限的活力,更何況,笛小路艾莉卡身上那如影隨形的香氣,對一之瀨巧有著別樣的吸引力。

  「總覺得你身上的香氣,好像帶著毒一樣。」

  某天,他在床上這麼對艾莉卡說。

  少女一怔,而後微笑起來。

  「也許吧。」

  一直到很久以後,一之瀨巧才發覺,笛小路艾莉卡就像她身上的香,起初並不驚人,然而越是長久的纏繞下去,越能體會到其中的妖嬈,待到發覺之時,已經被那毒浸透到骨頭裡。

  那是將人導入瘋狂的,魔魅之香。

  
第59章 #笛小路艾莉卡的時間(下)

  59#笛小路艾莉卡的時間

  無處不在的,東大寺的香氣。

  笛小路艾莉卡就是在那香氣的環繞中成長起來的。在笛小路家,就算是一根木頭和一塊石子,都浸透了那香氣。有時,艾莉卡甚至會有一種錯覺,那香也許已經浸透了她的血肉,一直深深的纏繞進骨子裡去。

  在江戶時代,一度成了妖怪的香木,即使在被無名之人持劍斬斷之後,那余香依然統治著笛小路家。

  香如同重重的絲縛一般,將老宅層層包裹起來,結成厚實的繭。而繭中究竟孕育著什麼樣的怪物,繭中的人們又發生了什麼樣的畸變,那是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笛小路艾莉卡也一樣。

  曾經只有唱歌的時候才能忘記恐懼的那個艾莉卡,是從什麼時候起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呢?

  她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就是,對笛小路艾莉卡來說,這個世界是沒有【限界】的。

  從親眼目睹母親打死父親的情人的那一天起,笛小路艾莉卡就明白了一件事。

  這世界上沒有「絕對不能做的事情」。

  ——只要你負擔得起代價。

  如果暴力是失衡的話,如果謀殺是失衡的話,如果犯罪是失衡的話,艾莉卡的世界早就傾斜到崩潰了吧,所幸在笛小路艾莉卡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過【平衡】。

  那麼,她認為這就是對的嗎?

  不,笛小路艾莉卡的世界裡從來沒有過【對錯】。

  但是,她對自己的父母的認知卻很明確——骯髒的,噁心的,下賤的,愚蠢的東西。

  都說孩子會在父母身上看到自己的形態,艾莉卡也一樣,對於與父母如此相像的自己,她抱有同樣的認知。

  所以——

  怎麼能用這雙骯髒的手去觸碰呢?

  怎麼能用這份骯髒的感情去玷污呢?

  怎麼能讓這個骯髒的自己去擁抱呢?

  所以啊——

  ——看著我吧。只要這樣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笛小路艾莉卡無數次的祈願著,然而就連這樣小小的願望,也無法被實現。

  ***

  在黑子真奈的心裡,沒有人比黑子哲也更重要。

  這點,笛小路艾莉卡早就知道了。但是,在真奈親自對她證明這一點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心臟縮緊了。

  「抱歉,艾莉卡,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阿哲最近心情不好,我要多陪陪他。」

  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對她道歉的真奈,讓艾莉卡只能點點頭,露出一個笑來。

  「沒關係的,畢竟那是你弟弟嘛。」

  所以,比我重要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在黑子哲也從籃球部退部之後,因為擔心弟弟的心理狀況,真奈申請搬離了宿舍。久我葵早就不住在宿舍裡了,這裡一時只剩下了笛小路艾莉卡一個人。

  艾莉卡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一之瀨巧相遇的。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心裡響起了一個聲音。

  ——就是他了。

  關於一之瀨巧的流言艾莉卡自是有所耳聞,但是,那有什麼關係呢?這種男人,才是與笛小路艾莉卡相配的人。

  不會被艾莉卡弄髒的人。

  而且,如果我的男朋友是這麼不可靠的人……

  真奈,也會多注意我一點吧。

  明明是在哭著訴說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不太好的男人,然而在被真奈擁抱的時候,笛小路艾莉卡還是無法遏制的露出了一個笑來。

  嗯,看著我吧,真奈。

  看著我啊。

  ——但即使如此。真奈也還是有更重要的人。

  「週末我要和阿哲出去,讓葵陪你好不好?」

  在艾莉卡提出週末一起去遊樂園的邀請後,真奈摸了摸她的頭,有些為難的笑著。

  「沒事,艾莉卡一個人也沒關係的。」

  條件反射的露出一個笑來,艾莉卡聽見自己的聲音,就算是在說這種謊言的時候,也還帶著微微的笑意。

  「真奈醬去陪你弟弟吧,畢竟親人才是最重要的嘛。」

  笛小路艾莉卡無法不去厭惡那個和父母如此相似的自己。因為就連自私這一點,她也與他們像到了一種讓人噁心的地步。

  她就是在那天和一之瀨巧重逢的。

  上帝作證,笛小路艾莉卡並沒有打算和一之瀨巧發展什麼感情上的關係,她對這個男人的感觀也不過「技巧不錯」而已。她之所以選中他而不是久我薰,也不過是因為,她覺得久我薰好像有了喜歡的物件而已。雖然不知道那是誰,但是艾莉卡不打算做那個久我薰感情道路上的擋路石——畢竟他們也算一起長大的。

  艾莉卡並沒有特地去找一之瀨巧,但是遇到了他,她也有興致和他繼續交往下去。

  每晚每晚帶著他身上的煙草氣味回來,在真奈擔憂的視線裡露出若無其事的笑容,真奈的性格讓她說不出什麼苛責的話,只能用那雙動人的眼睛憂鬱而擔心地注視著艾莉卡。因為放不下心,在休息的時候,真奈的目光總是追逐著艾莉卡,觀察著她的表情,擔心她到底好不好。

  真奈也不是沒有試圖勸艾莉卡什麼,但是艾莉卡是如此的瞭解她,只要對她笑一笑,真奈就只能微微歎一口氣,再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笛小路艾莉卡在利用一之瀨巧嗎?

  當然。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本就是身體上的各取所需,一之瀨巧那樣的男人不會對笛小路艾莉卡動真心,甜言蜜語說了再多,兩個人緊貼得再怎麼緊密,他們都清楚,對方的心是一個巨大的空洞。那裡什麼也沒有,也什麼都不會有,就算有人能填滿那空洞,也不會是他們這樣虛偽的人。

  笛小路艾莉卡對進入一之瀨巧的心並沒有什麼興趣,她知道對方也一樣。就像她不過是恰巧遇到了他一樣,他也只是恰巧遇到了她。

  這只是利用,而絕不是玩弄。

  所以即使芹澤蕾拉頻繁在一之瀨巧和她幽會的時候發來短信,艾莉卡也只是盈盈笑著,甚至俏皮地對一之瀨巧眨一眨眼睛。

  「是很重要的事嗎?很重要的話,那就去吧。」

  但就算是這樣,次數多了以後,艾莉卡也覺得有些煩了。

  不過在她採取什麼措施之前,另一件事完全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公司、不,應該說薰君打算讓mana離開bios。

  他提出的計畫是讓mana單飛。

  和erica、aoi都不一樣的是,mana的天賦太好了,公司上層早有議論,這樣的才華繼續呆在bios也許才是一種浪費,mana的聲音和唱腔,本質上就是更適獨唱的。儘管bios的成績非常驚人,但是所有人都相信,有薰君的行銷,mana單飛的話能創造出更高的奇跡。

  薰君有更多的考量——為了葵。

  他可以為葵做任何事情。笛小路艾莉卡瞭解那個男人,儘管表現方式有些扭曲,但是久我薰對葵是有一種過分的補償心理的。那是對被他留在家裡不聞不問的妹妹的愧疚,因為無法表達,因為不被原諒,也因為他和自己妹妹一樣彆扭的性格,最終只能用這樣扭曲的方式表達出來。

  即使所有人都反對,久我薰也會為了久我葵強行改變別人的想法。

  更何況,公司的上層對此一半保持默許,一半保持中立。

  等到笛小路艾莉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一切幾乎已經板上釘釘,無可扭轉了。

  艾莉卡只感覺到厭煩。

  在bios裡,也許她是唯一沒有夢想的那個人吧。會答應共組樂隊,只是因為葵想要,而葵對她很重要。而讓她留在樂隊的,卻是和真奈一起唱歌的願望。

  如果不是和真奈一起唱的話……

  那麼,也沒有繼續唱下去的必要了。

  抱著這樣的心情,她在真奈的水杯裡投下了毒藥。

  酒紅色的眼眸安靜的注視著藥片在水中溶解,長長的睫毛垂下的陰影將眼瞳掩映的晦暗不明。

  ——愛如果一直得不到回應的話,變成其他的什麼東西,不是很正常的嗎?

  如果你的才華會把你從我身邊奪走的話。

  那就讓我把那雙翅膀撕下來吧。

  不要飛走了,除了我身邊,哪裡都不要去了。

  嗯,我也會陪著你的。

  所以——

  ——只看著我吧。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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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黑子哲也的時間

  60#黑子哲也的時間

  「……你就是為了這種理由,害了我姐姐嗎?」

  黑子哲也緊緊握著拳頭,聲音低低的壓抑下去。笛小路艾莉卡看著他,面無表情的歪了歪頭。

  「是啊,就是為了……這種理由。」

  黑子哲也抬起頭來,那雙與真奈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眼睛裡壓抑著如有實質一般的憎惡與憤怒。

  「你簡直是個瘋子。」

  聽到這句話,艾莉卡輕輕的笑起來,兩頰酒窩陷入。

  「我早就瘋了啊,哲也君。」她甚至伸出手來虛虛的比了一下,「早在很久以前,在和真奈相遇之前……我就已經陷入瘋狂了啊。」

  艾莉卡嘴角的笑容越發歪斜。

  「而且,哲也君不是不知道這一點的吧。——那個時候,我聽到了哦——國一的第三學期,因為你不小心跌破膝蓋,真奈醬陪你去醫務室上藥,我正好躺在裡面,聽到你對她說這句話——」

  「【——笛小路同學是個沒有刹車的人。你還是離她遠一點比較好。】」

  黑子哲也緊攥的拳頭忽然停止了顫抖。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那你也該知道,姐姐之後說了什麼。」

  聽到這句話,艾莉卡臉上的笑消失了。

  「是啊,我知道。」

  ——那樣的話,我來做她的刹車好了。

  那個時候,笑著說出這句話的真奈,溫柔的幾乎令她感到痛苦。

  「瘋狂不是犯罪的理由,笛小路同學。」

  「沒錯。所以真奈醬死去的時候,一定非常的……憎恨我吧。」

  笛小路艾莉卡再度笑了起來,她轉身面對門口,向著那不斷蔓延的黑影伸出了手。

  「對不對,真奈?」

  回應她的,是又一次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在芹澤蕾拉的尖叫聲中,黑子哲也直直走向艾莉卡,一把拉下她的手,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扼著她手腕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你自己愛怎麼想都沒有關係,不要扯上我姐姐。」黑子緊緊咬著牙關,「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想要被憎恨吧?真奈死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怨·恨·你。」

  笛小路艾莉卡聞言一把甩開黑子的手,酒紅色的眼睛狠狠的瞪著他。

  「真奈不恨我?怎麼可能?在知道我對她做了那種事情之後,她應該恨不得殺了我才對!」

  「你問為什麼?」黑子哲也的聲音冰冷,「我拜託偵探調查姐姐去世那天的事情。他們調查了她的通話記錄,那天她給你發過郵件,但是那幾條郵件,在警方調查的時候卻沒有被任何人提起。」

  「笛小路同學剛才也說過吧,你在郵件裡對姐姐承認了是你給她下了毒的。如果讓員警看到這些郵件,你覺得會沒有任何人懷疑到你頭上嗎?——那幾條短信被刪掉了。」

  「——那是姐姐做的,她把會給你帶來麻煩的郵件,親手刪掉了。」

  「她死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怨恨你。」

  一時死寂。

  艾莉卡靜靜的看著黑子,良久,輕輕的微笑起來。然而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沿著臉龐滑下。她像個孩子一樣蜷縮起來,緊緊抓著自己的雙臂,用力到指尖都要陷進肉裡。

  「她畢竟……還是真奈啊。她會憎恨我到想要殺死我的地步,從一開始就只是……我自己的希望吧。不,應該說,我希望被她殺死才對。」

  「因為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憎恨著對她做出那種事情的自己。所以我希望她憎恨我,親手殺死我——只有這樣,我才能贖罪吧。」

  「可是……就算會被她殺死,我也想要……再見她一面啊。」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地上,笛小路艾莉卡在這一瞬間,終於失聲痛哭。

  黑子哲也側過頭,注視著紙門上的黑影。

  「……是啊,她畢竟,還是真奈啊。」

  他慢慢回過頭來,靜靜的看著從剛才就一言不發的某個人。

  「所以,可以說出來了吧。黃瀨君。」

  「姐姐死去的時候,到底對你說了什麼。現在,應該可以說了吧。」

  黃瀨涼太閉了閉眼,慢慢對上了黑子哲也投過來的視線。片刻之後,他面無表情的移開了目光。

  「我應該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吧,小黑子,我來的太晚了,真奈已經沒有意識了,所以,她什麼也沒有說。」

  黑子哲也微微歎了一口氣。

  「……是因為答應了姐姐嗎?別這樣看著我,黃瀨君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每次提到這件事你都會露出這種表情。總覺得,好像能猜到姐姐對你說了什麼啊。」

  「不過,我已經知道了。雖然一開始沒有想到,但是時間久了,回想多了幾次以後,我就注意到了——姐姐會出現在那條小路上的理由。」

  黑子哲也慢慢握住自己的手腕。

  「是因為我,對吧?」

  ————————————————————————!!!!!!!!!!!!!!!!!!

  「……你在說什麼啊小黑子……」黃瀨涼太乾笑起來,「怎麼會是為了你呢?」

  黑子哲也凝視著紙門上的黑影,目光卻漸漸飄遠了。

  「因為我放棄籃球的這件事,姐姐那段時間,非常擔心我。那時候我確實非常消沉,直到那天我又去了荻原君的學校,收到荻原君托同學轉交給我的護腕為止。荻原君的鼓勵讓我重新看待了籃球和奇跡的世代們,我重新下定了決心。那個時候,我突然很想打籃球。」

  「所以我就去了我平時常去的那個籃球場,去之前,我給姐姐發了郵件。我對她說,我想要再試著打一次籃球。」

  「——而那條小路,就是學校通往那個籃球場的必經之路。」

  黑子哲也的聲音在平靜裡壓抑著難以言表的傷痛。他看著黃瀨涼太,慢慢說出了這一年來一直折磨著他的那個推斷。

  「姐姐是猜到我在那個籃球場了吧,我們是雙生子,她也在那個籃球場看我打過很多次球,所以……很容易就能猜到吧,我在那裡。」

  「所以她才會在那天的那個時候,出現在那條小巷裡——」

  
第61章 #黃瀨涼太的時間

  61#黃瀨涼太的時間

  「……既然小黑子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再隱瞞下去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了。」

  黃瀨涼太沉默良久,苦笑了一下。

  「抱歉,之前一直對你說謊。我趕到的時候,真奈的確還有意識。」

  ***

  黃瀨涼太從來沒有想過黑子真奈會想要自殺。所以他看到黑子真奈站在天臺鐵網前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太多,只是對她說「那樣很危險啊,小真奈。」

  但是緊接著他看到了擺在鐵絲網這邊的鞋子和信封。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攀住鐵絲網翻越過去,一手拽著鐵絲網一手向真奈伸過去。在幾乎要抓住她的瞬間,真奈向旁邊移動了幾步,躲開了他的手,對他露出歉意的微笑。

  ‘對不起。’

  無聲的這麼說了之後,她轉過身,向著天臺的邊緣邁出一步——

  「喂——!」

  黃瀨涼太毫不遲疑的鬆開手裡的鐵絲網,撲過去一把將真奈推到安全區域,自己卻因為重心不穩向後跌去,眨眼間便要從邊緣跌落。

  ‘!!!’

  千鈞一髮之時,真奈撲向天臺邊緣,一把拽住了他的手。骨骼因為這樣巨大的下墜力發出一陣咯啦聲,少女咬緊了牙關,即使因為兩人的體重差被一寸一寸拖向邊緣也不肯鬆開手。雙腳勾住水泥台,用盡全力想要把黃瀨從墜落的邊緣拉回來。

  「我說,你拉不動我的。」

  黃瀨注視著少女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笑著說,所以,鬆開怎麼樣?

  真奈用力搖著頭,眼淚慢慢在眼眶裡積聚起來,臉龐因用力漲得通紅,她緊緊咬著嘴唇,一邊搖頭一邊拼命往後拽著他,想要把他拉上來。見到她這個樣子,黃瀨涼太笑起來,向她伸出一直垂在身後的右手。

  「搭把手怎麼樣?」

  ‘???’

  黃瀨笑著攀住天臺的邊緣,微微彎了彎腰示意她看自己的腳下。

  「我有踩住水管啦。」

  ‘……’

  借著真奈的幫助,黃瀨踩著水管翻上了天臺,坐在黑子真奈身邊。看著少女微微縮起肩膀的樣子,他長長的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摸真奈的頭。

  「所以你明白了吧,你死了的話,大家都會傷心的。就像你沒法看著我就這麼掉下去一樣,如果我剛才沒有拉住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

  「能夠救到你,我很高興。把你救上來的時候,我也得救了,你明白嗎,真奈?」

  ‘………………’

  真奈抱著膝蓋沉默了很久,才伸出手來,輕輕握住黃瀨的手。

  ‘對不起。’

  她無聲說道,對黃瀨露出歉意的微笑。然而與之前不同,她的眼裡,絕望已經褪去了。

  黃瀨涼太笑笑,站起身後對她伸出手來。

  「總之,我們回去吧,小真奈?」

  真奈擦去淚痕,微笑起來,將手交到他手中。

  ***

  「等到我們從天臺上下來之後,真奈就接到了小黑子的郵件。」

  黃瀨的目光飄向遠方,好像又看到了那個少女明明還紅著眼眶卻對著手機笑起來的樣子。那是什麼樣的笑容啊,歷經傷痛卻依然充滿希望,如同雨後雲層間第一道光,如此耀眼而美麗。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她在手機上寫下這樣一段話後遞給我,她寫道,‘謝謝你,涼太君。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就算是為了在乎我的人,我也會努力活下去的。’」

  黃瀨涼太無法忍受似的閉上了眼睛。從那天開始,他無數次的祈禱,祈禱時間重來,用什麼去交換都可以,讓時間再回到那天吧,回到真奈離開的那個時候——

  「……我應該送她回去的。就算那天還有個模特工作,我也應該送她回去的。」

  但是時間無法重來,黃瀨涼太也並不能預知未來。所以,他就這樣笑著對她說了明天見,然後目送著那個少女走出他視線的盡頭。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吧,我工作完之後想打電話問問她到家沒有。但是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人接。直到最後一通電話——」

  在掛斷前的最後一秒接通的電話,從那頭傳來的,是被毀掉了嗓音的少女,那嘶啞到不成人聲的哀求。

  「她對我說……救救我……‘救救我,涼太君’。」

  「她對我說救救我。」

  「可我最後還是沒能救她。」

  即使竭盡全力的奔跑,即使逼著經紀人把車速開到了最快,即使在路上已經叫了救護車……即使盡了他一切的努力,也終究沒有趕得及。黃瀨涼太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只有小巷裡拖行的長長的那道血跡,以及血跡盡頭,奄奄一息的少女。被撞後昏迷不醒,直到被黃瀨一連串的電話鈴聲喚醒。為了活下來,她用盡僅剩的力氣爬向巷口,卻還是沒能堅持到最後。

  「就算是那個時候,真奈還是對我微笑著。」

  沾滿鮮血的、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她說,不要告訴阿哲。」

  然後,真奈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那就是她最後一句話。」

  一室沉默。

  黃瀨涼太注視著黑子哲也,慢慢苦笑起來。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剩下的,你應該去問笛小路同學。」

  「因為在真奈出事前,最後跟她對話的人,是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笛小路艾莉卡的身上。她深深的低著頭,臉龐埋在陰影裡,分辨不清她此刻臉上流露出的,是什麼樣的表情。

  久我葵慢慢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艾、莉卡?」

  「……哈……」

  「艾莉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笛小路艾莉卡忽然抱著肚子狂笑起來,笑到嗆出了眼淚。她跌坐在地上,一邊歇斯底里的大笑,一邊無法遏制的落淚。黑影再度膨脹起來,用力撞擊向房門,房間的地面劇烈的顫動著,那紙門終於無法承受這幾次三番的衝擊,在少女的狂笑聲和眾人的驚叫聲中轟然倒塌!

  帶著腥味的風席捲了整個房間,黑暗一瞬間在室內擴散開來,只有芹澤蕾拉、奴良陸生和那只無主的蠟燭,還在燃燒著微弱的火光,與無盡的黑暗對抗。

  然而笛小路艾莉卡卻轉過身來,向著黑暗張開了雙臂。

  「原來……還是我害死你的啊,真奈。」

  伴隨著艾莉卡的這聲呢喃,一道比黑暗更深沉的黑影在門口凝聚起來。

  芹澤蕾拉的燭火,在這一刻熄滅。

  
第62章 #真相(上)

  62#真相(上)

  在笛小路艾莉卡哭泣一樣的笑聲中,黑影緩緩朝著他們邁出了一步,僅剩的兩支燭火隨之搖晃起來,四圍的黑暗也隨之晃動,如有實質一般壓迫過來——

  「你到底……還做了什麼啊,艾莉卡?」

  久我葵掙開青峰大輝攬著她的手臂,一把攥住了艾莉卡的肩,逼著艾莉卡的目光對上她的眼睛。艾莉卡的嘴角浮現出一個奇詭的微笑,眼淚卻無法遏制的從眼眶跌落。

  「你知道嗎,那條小巷附近,其實是有民居的。」艾莉卡抵著自己胸口的右手青筋暴起,幾乎可以看到血管突突的顫動,「也就是說……如果真奈不是被毀掉了聲音的話……她原本……是可以求救的。」

  久我葵無意識的鬆開了手,笛小路艾莉卡的身體深深的彎了下去,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痛苦一樣,她的聲音也斷斷續續起來。

  「在她死前……我還在和她發郵件……我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毒|藥是我放的……至於理由……真奈一定……不會明白吧……我居然、這麼對她說了……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對她說了這種話……真奈……不會注意不到撞過來的車吧……」

  剩下的話因為太過痛苦,她無法繼續說下去。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那是遲來了太久的懺悔,什麼也無法挽回,什麼也無法補救。

  久我葵慢慢後退一步,眼神漸漸崩潰開來。

  「這、這算什麼啊,艾莉卡?啊?你說這算什麼啊!就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真奈就……你當時在哪裡?你到底在想什麼?!」

  而笛小路艾莉卡只是捂著臉搖著頭,泣不成聲。代替她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藤枝直木。

  「她當時和我們在一起。」

  一之瀨巧慢慢的給自己點上一支煙,把話接了下去。

  「艾莉卡當時來找我談分手的事情。」

  本城蓮把芹澤蕾拉拉到身後,補充了後續。

  「很少見到巧被甩,所以我們印象都很深刻。特別是……erica後來還對蕾拉說了很過分的話。」

  芹澤蕾拉瑟縮了一下,抓住本城蓮的衣服努力把自己藏起來。

  ——不要像個抱著玩具不撒手的小孩子一樣好嗎?一旦周圍的男人不注意你了就開始哭鬧不休,稍微有點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不是所有男人都該圍著你轉的自覺怎麼樣,芹澤小姐?如果真的喜歡巧醬,那就光明正大從別人手裡把他搶過來,而不是用盡各種拙劣的手段來挽留他的注意力。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那個時候,已經決定和一之瀨巧分手的笛小路艾莉卡,帶著無比甜美的笑容,毫無保留的對著芹澤蕾拉釋放了自己的惡意。

  ——既沒有爭搶的勇氣,又沒有放手的決心,難怪過了這麼久,你還是得不到這個男人呢,芹澤……哦不,可憐蟲小姐。

  被這麼當面奚落,芹澤蕾拉幾乎是當場哭著跑出去的。

  「總之,就是這樣。」本城蓮大概講述了一下當時的情況,「mana出事之後,巧照顧了當時近乎崩潰的erica一段時間,他們兩個人就是在那時候複合的。」

  「……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青峰大輝哆嗦著指著門口,臉色發白,「那傢夥過來了你們真的不能做點什麼嗎!?」

  黑暗仿佛凝固成了固體,一分一分迫近,黑影也一步一步逼近,每個人的額角都不由得滑下冷汗,青峰大輝甚至清楚的聽見自己吞了口口水的聲音。心臟在胸腔中劇烈的跳動起來,莫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們全身。

  「那把劍還拔不出來嗎?」

  黑子哲也突然的問話,讓所有人將目光都轉向了奴良陸生。褐發的少年苦笑著舉起寶劍,讓眾人都能看到那獸頭不肯合攏的口。

  「形、真、理還不夠啊。」

  久我薰皺起眉。

  「我們每個人都說了,還不夠嗎?」

  奴良陸生搖了搖頭。

  「關於【形】,我倒是有個猜想……不過……」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某人身上,「說來,還有一個人,一直沒有說自己看到了什麼呢。」

  黑影發出模糊的嘶吼,已然站到了他們的面前!

  奴良陸生面前的燭火劇烈的搖晃著,終於,緩緩熄滅了。

  在籠罩一切的黑暗中,僅有一星火光依然微弱的搖曳著,將陸生的面容映照得越發邪氣,連他嘴角的那絲笑容也顯得越發詭異起來。

  「芹澤小姐,你看到了……mana嗎?」

  仿佛有一隻手將一直蒙在眼前的迷霧撕開一般。芹澤蕾拉的臉上浮現出極為驚恐的神情。

  「你說的、mana是……」

  在芹澤蕾拉的視野裡,藍發的少女慢慢從地上抬起頭來,制服裙上沾滿了鮮血,被鮮血模糊的面容上緩緩扯出一個詭譎的笑來。那只血污的手抓住她的腳踝,刺骨冰涼。

  【找、到、你、了——】

  那笑容猛然猙獰起來,突然變長的指甲深深刺進她的肉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芹澤蕾拉瘋了一樣尖叫起來,拼命踢著那道黑影,試圖把自己的腿掙脫出來,然而黑影越攥越緊,蕾拉的腳踝上已經流下血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喝多了酒、再加上氣昏了頭……我是真的沒看到——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求求你原諒我!」

  「!!!!!!!!!!!!!!!!!!!!」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芹澤蕾拉身上。藤枝直木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本城蓮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嘴動了幾動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騙、騙人的吧,蕾拉你……」

  芹澤蕾拉徹底崩潰了,她扯著自己的頭髮痛哭起來,拼命向黑影說著對不起。一之瀨巧咬了咬牙,沖過去一把抓向黑影,明明是快要把蕾拉腿骨抓斷的東西,他的手指卻筆直地穿過了那道黑影。似是受了一驚,黑影微微鬆開蕾拉,她慌忙抽出自己的腿,連滾帶爬地躲到一之瀨巧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服不住顫抖。

  「我……我只是太害怕了……看到你倒在那裡的時候……我、我以為你已經死了……我太害怕了……所以腦子一空就……那時候逃跑是我不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久我葵猛地沖過去抓住了她的衣領,要不是一之瀨巧攔著她一定會狠狠給蕾拉一個耳光。即使被一之瀨巧架住,她的眼睛依然兇狠地瞪著芹澤蕾拉,眼角都掙紅了,透出一種目眥欲裂的狠煞。

  「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跑了……如果不是你跑了的話!她本來是不會死的!」

  「對不起!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

  「你說對不起有什麼用!真奈再也不會回來了!!!」

  「都、都是我的錯……」蕾拉哭出聲來,「真的……非常抱歉!」

  久我葵幾乎恨不得撕爛蕾拉的臉,然而卻有一隻手,從背後拉住了她。

  「一之瀨……巧。這件事情,你不會,不知情吧。」

  笛小路艾莉卡冰一樣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那話語裡的冷意幾乎能把人的骨髓都凍結起來。即使是久我葵,也不敢想像艾莉卡這一刻露出的,是什麼樣的表情。

  「以芹澤蕾拉的性格,她不可能把這個秘密瞞住那麼久。除非有人幫了她……而她,不可能不去找你。」

  一之瀨巧閉了閉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芹澤蕾拉被笛小路艾莉卡譏諷之後哭著跑了出去,他連忙追過去,卻只看到蕾拉開著車沖出車庫的殘影。蕾拉那天喝了不少酒,他並不放心她,一直在給她打電話,然而蕾拉始終不接,最後甚至關掉了手機。一之瀨巧被她氣得頭疼,卻也只能到處打電話找人,從助理到經紀人再到高木泰士。在給泰打完電話後,他才發現手機裡有一通未接來電提示,是蕾拉在他剛才打電話的間隙裡打來的。

  回撥過去之後,在他說什麼之前,那頭傳來的,先是蕾拉的哭聲。

  ‘怎麼辦……巧……我闖禍了……’

  那時候的他們,都只知道蕾拉撞到了一個女生,蕾拉太過驚恐,甚至不敢仔細看看自己撞到了誰就駕車逃跑了。一之瀨巧本想罵她,但是她已經把車開回了住處,他也沒有更好的法子st正處於上升期,無論如何都不能傳出主唱撞人逃逸的新聞。

  「……是我幫蕾拉處理掉證據的。」

  徹底清洗過車子,再隨便找了個地方撞壞車頭,送到修理店去維修,以重新配置車子的理由請他們幫忙更換了花紋不同的輪胎……

  從那以後,無論是他還是蕾拉,都沒有再開過那輛車。

  直到第二天,mana車禍身亡的新聞鋪天蓋地的佔據了各大新聞的大小版塊,他們才知道……蕾拉究竟犯下了什麼樣的過錯。

  「是嗎?」

  笛小路艾莉卡輕聲反問,語調柔和得令人不寒而慄。久我葵幾乎是條件反射的轉過身抓住她的手。然而艾莉卡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後退一步,很輕很輕的笑了。

  那笑聲那麼輕,卻讓一之瀨巧感到一陣寒意蛇一樣沿著脊背攀上,一直凉到腦髓深處。

  黑影猛然向著一之瀨巧沖了過去!

  在芹澤蕾拉的尖叫和眾人的驚呼中,一道清越的鈴音,在黑暗中驟然響起。

  朱紅的寶劍橫在一之瀨巧眼前,距他只有毫釐之差的黑影似乎是被這寶劍所阻,嘶吼著卻無法靠近。

  奴良陸生微冷的嗓音在黑暗中如此清晰。

  「物怪的【形】已具——」

  「——【覺】。」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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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真相(中)

  63#真相(中)

  「物怪的【形】為——【覺】。」

  ——叮——

  燭火搖動,將奴良陸生的面容映照得越發晦暗不明。寶劍劍首的獸口猛然一合,仿佛是在贊同他的判斷一般,金屬叩擊的清響迴響在黑暗的房間之中。

  「【覺】是一種能讀人心的妖怪,但是,卻沒有固定的外形,只會映照出觀者的心。你認為它是什麼,就會看到什麼。所以在這裡的每個人所看到的物怪,都是不同的形象。」

  奴良陸生的目光一一掃過神情各異的眾人,平靜的說了下去。

  「每個人所看到的,都是自己認為會出現在那裡的形象。比如久我同學看到的是穿著演出服的真奈,黃瀨同學看到的是臨終時候一身血污的真奈,而藤枝先生和本城先生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影子……因為心裡的想法不同,所以才看不到一樣的東西。」

  「所以……這個東西,不是姐姐嗎?」

  「當然,黑子同學。」陸生以冰冷的視線注視著黑影,「那個東西,只是你們內心所映照出來的虛影而已。」

  似乎是被奴良陸生的話激怒了,黑影猛然咆哮起來!如有實質的黑暗洶湧而下,似乎想要把他們壓碎一般!

  「接下來是【真】——」

  陸生的聲音像是要與這黑暗對抗一般揚起,鋪天蓋地壓下來的黑暗仿佛被無形的結界所阻,不甘的翻滾著。

  「當妖怪感應到人類的感情和執念,妖怪就會變成物怪。一年前意外死去的黑子真奈,圍繞著她的死亡,與此相關的人們心裡所孕育出的黑暗。你們心裡的黑暗,招來了名為【覺】的物怪。——那就是,【真】。」

  ——叮——

  如同應和一般,在他的話音落下之時,獸口一合。

  在桐皇對海常的比賽上,看到了「真奈」的幾人,將「我看到了真奈」這個資訊散播了出去,由此,與真奈之死有關的人們內心的恐懼、內疚、瘋狂、憤怒、悲傷……人的因果和因緣彙聚在一起,將種種黑暗的感情發酵,最終孕育出了名為【覺】的物怪。

  那就是,圍繞著他們所發生的一連串靈異傷人事件的真相。

  「最後是物怪的【理】——」

  為什麼【覺】會如此行動呢?

  為什麼要把久我葵從舞臺上推下,要傷害黃瀨涼太,要殺死笛小路艾莉卡和久我薰……?

  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意圖將所有有關的人們一網打盡?

  伴隨著黑影的咆哮,奴良陸生再度向前一步,幾乎與它面對面。

  「【覺】是會讀人心的妖怪。」他伸手抓住退魔之劍,「它只是像一面鏡子一樣,反映了你們內心的想法而已。」

  「你們認為真奈會對你們做什麼,【覺】就會對你們做什麼。」

  「認為自己不被她原諒,所以被【覺】從舞臺上推了下去。認為自己的哥哥會被報復,所以久我薰遭到了襲擊。認為自己被她憎恨到想要殺死的地步,所以差一點就被殺死。認為她恨著你們所有人……所以,你們才會被關進這個密室。」

  「你們看到的真奈,都是你們以為的真奈而已。」

  ——這就是物怪所作所為的緣由。

  「……這就是物怪的【理】。」

  ——叮——

  獸口最後一合,金屬相擊的聲音驚破黑暗。奴良陸生抬起頭,那雙眼睛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鎏金色。晝與夜的交替,人類之血與妖怪之血的轉換。有風平地而起,激越的氣流沖的眾人睜不開眼睛。倏忽風靜,站在那裡的已經不再是棕黑色短髮的少年,而是……魑魅魍魎之主!

  滑頭鬼緩緩睜開眼睛,銀黑色的長髮微微飄動,鎏金色的眼眸毫無感情的注視著眼前躁動的黑暗,將退魔之劍橫在了面前。

  「以【形】【真】【理】,將劍拔出——」

  寶石的光芒激烈閃動著,寶劍的獸口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呼嘯。

  「將劍拔出!」

  電光的劍身華彩耀眼,在這樣炫目的光輝下,黑暗嘶喊著後退,黑影也不由得後退幾分,仿佛是被這恐懼激怒了一般,它猛然咆哮著沖向夜陸生!

  一道耀眼的光芒一閃而沒,那是仿佛能將時間也斬斷的一擊,伴隨著鈴音一響,退魔之劍歸鞘。

  夜陸生慢慢站起身來。在他身後,黑暗凝滯。

  「嗚嘰嘰嘰嘰嘰嘰噫————————————————————————!!!!!!!!!!!!」

  伴隨著淒厲的慘叫,黑影猛然炸裂開來!

  而後——

  無數銀色的光輝如星雨般落下,自屋頂紛紛揚揚的飄散,將黑暗映照成一種朦朧的光影。月光溫柔的穿透門庭,將室內映照得有如積水空明,那些細小的輝光如同墜落的繁星,輕輕飄落在這銀色的湖泊之上。

  而那少女,就在這月光湖泊的中央,星輝落在她雪白的和服之上,她伸手去接,手腕上藍蓮花的手鏈微微搖動。似乎是注意到眾人的目光,那少女輕輕抬起頭來,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

  「好久不見了,大家。」

  
第64章 #真相(下)

  64#真相(下)

  久我葵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向前一步,卻又遲疑起來,青峰大輝見狀在她背上一拍,推得她朝真奈的方向踉蹌了幾步。似乎是被這一推下定了決心,久我葵咬了咬嘴唇,一步步走到真奈面前,彎下腰讓視線與她齊平。

  「……真的,是真奈……嗎?」

  真奈面前的燭火微微搖動起來,而她安靜的微笑著,伸手撫上久我葵幾乎要哭出來的臉。

  「葵果然最堅強了。」真奈溫柔地注視著葵,「一直以來,為了我們的夢想那麼努力,很辛苦吧?不過,我還是覺得,葵能夠繼續唱下去,真是太好了。」

  久我葵紅了眼眶,她咬緊嘴唇,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她慢慢握住真奈撫在她臉龐上的手,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開口的時候聲音還是帶了幾分顫抖。

  「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再見你一面就好了,能再見的話,我一定要對你道歉。對你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對不起。讓薰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對不起。一切的一切……真的都很對不起。」

  真奈怔了怔,歪著頭想了想之後,她伸手將葵抱進懷裡,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嗯,我接受葵的道歉。」她微微笑了笑,「葵只是太笨拙了,我知道的。」

  久我葵失笑,擦乾眼淚直起身來,彆扭的扭過頭去。

  「什麼啊……惟獨不想被你這個笨蛋這麼說呢。」

  真奈只是靜靜的微笑著,而後,將目光投向了青峰大輝。

  「葵以後就拜託你了。」

  青峰愣了愣,伸手抓了抓頭髮。

  「……不要隨便拜託別人這麼麻煩的事啊。」他咂了咂舌,「行了,我會看住這笨蛋不讓她幹傻事的……嘶!很疼啊!久我!」

  看著久我葵惱羞成怒踢著青峰大輝小腿的樣子,真奈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撫平和服的衣襟之後,她站起身,走向久我葵身後一直沉默不語的笛小路艾莉卡。艾莉卡把頭低的很低,面容藏在陰影裡,讓人看不清她此刻有著什麼樣的表情。真奈凝視了她片刻之後,將手搭在了艾莉卡的肩上。

  「我不會原諒艾莉卡。」

  艾莉卡的雙肩一顫,終於抬起頭來。那雙酒紅色的眼睛回望著真奈的眼眸,眼淚慢慢在眼眶裡積聚起來,然而她卻彎起眼睛,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可是她兩頰的酒窩卻越發深陷起來。

  「嗯。一定不要原諒艾莉卡。」

  真奈的眼眸是憂鬱的深藍,她伸出手來,輕輕擁抱了艾莉卡。艾莉卡微微睜大了眼睛,眼淚再也無法壓抑,沿著臉龐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

  「可是,我還是覺得,那天能遇到艾莉卡,能和你還有葵一起組建bios,能和你們成為朋友、一起努力的那些日子……我真的非常開心。」真奈摸了摸艾莉卡的頭髮,「還有,那個時候,沒有注意到艾莉卡已經那麼痛苦了,我真的很後悔。」

  艾莉卡全身顫了顫,她閉上眼睛,抬手回抱住真奈,將被淚水打濕的臉頰輕輕貼在她的頸側。

  「……不要道歉啊,真奈醬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是艾莉卡自己不對。」艾莉卡搖了搖頭,「真奈只是……太溫柔了。」

  艾莉卡慢慢鬆開真奈,伸手擦掉自己的眼淚。那雙酒紅色的眼眸專注的凝視著真奈,像是要把她的模樣永遠刻在腦海裡一樣。

  「我啊,能遇到真奈醬,已經非常幸福了。」她笑出一對甜美的酒窩,「如果能更早意識到這一點就好了,在做下那種不可原諒的事情之前注意到就好了……我所後悔的,就只有這件事而已。」

  艾莉卡背著手後退了兩步,遠離了真奈。她歪了歪腦袋,露出與平日一般無二的嬌俏笑容。

  「好了,快去哲也君那邊吧。我可不能把他的姐姐霸佔太久呢。」

  真奈注視著艾莉卡,須臾,終於舉步走過她。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在她的背後輕輕拍了一把。

  「以後,也要加油啊,艾莉卡。」

  淚水幾乎要再一次湧出來,艾莉卡卻忍住了,她用力挺直脊背,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

  「嗯,放心吧。」

  真奈朝黑子哲也走了過去,藍發的少年站在原地,等到真奈走到他的面前,不待她說什麼,他已經用力抱住了她。真奈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哀傷的神情,伸手環抱住他,輕輕靠在他的肩頭。

  「阿哲……已經長得這麼高了啊。」

  「嗯。」

  「我看到了,和新的同伴相處的很不錯呢。」

  「嗯。」

  「你的比賽我幾乎都去看了,已經變成很可靠的男孩子了啊,不管是籃球還是朋友,無論哪一方面都變得非常可靠了。」

  「嗯。」

  「你是我的驕傲,阿哲。」

  「嗯。你也是。」

  「爸爸媽媽還有奶奶……以後就交給你了。能做到嗎?」

  「除了阻止媽媽做地獄料理之外,大概都可以做到吧。」

  「噗,男孩子也要學學做飯才行。家裡以後就全交給你了,包括廚房。」

  「……也不要太難為我啊。」

  「總之,沒用的姐姐要把所有擔子都甩給弟弟你啦。」

  「……沒有那種事。」

  黑子抬起手擦掉了真奈眼角的淚光,聲音平靜而溫柔。

  「你是最好的姐姐。」

  真奈一怔,慢慢微笑起來。黑子最後緊擁了她一下,鬆開了手。

  「安心吧。」他輕聲說,「一切都會好的。」

  真奈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的時候,眼裡的哀傷已經淡去了。

  「啊啊,那我就放心了。」

  交握的雙手鬆開,真奈仰起臉,走向不遠處注視著他們的黃瀨涼太,伸手捧起他的臉。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涼太君。」真奈有些難過的看著那雙哀傷的眼睛,「不是你的錯。那種事情會發生,任何人也想不到的。」

  黃瀨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簾的模樣很是可憐,他低聲說道,「明明答應好了會救你,可是我卻沒有做到。」

  「不,你已經救了我啊,涼太君。」真奈抬起他的頭,讓他的目光對上自己的眼睛,鄭重的又重複了一遍,「你已經救了我了。」

  黃瀨涼太愣住了。

  「那天的事情只是意外。無數巧合組成的意外而已。你做的已經足夠好了,所以,不要再苛責自己了,好嗎?」

  真奈凝視著他的眼睛,溫柔的微笑起來。

  「從那天起,你一直遵守了那個約定,真的很謝謝你。」

  黃瀨涼太的肩膀鬆懈下來,單手扶額,露出一個疲憊的笑來。

  「那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

  真奈卻搖了搖頭。

  「不,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了。」真奈的聲音放的很輕,「因為有你在,黑子真奈才沒有懷著怨恨死去。」

  「誒……?」

  「因為你在為她努力啊。有一個人為了讓她活下來竭盡全力,一想到這一點,就沒有辦法怨恨了呢。」

  那個時候,他一直抓著她的手,一遍一遍的說著「不要死」「求你活下來」「再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就來了」「誰都好來救救她啊」……在半夢半醒之間,黑子真奈注視著那個哭泣的少年,那些溫熱的眼淚落在她的臉龐上,驅走了死亡的寒冷。只要看見他的眼淚,就無法再怨恨下去了。

  「所以說,你已經救了我啊,涼太君。」

  真奈輕聲說道。

  黃瀨呆呆的看著她。片刻之後,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是嗎……」眼淚打濕了指縫,他卻慢慢微笑起來,「那就好。」

  哪怕只有一點點,如果能讓她在瀕死之時少了那麼一點點絕望,對他來說,也是微小的救贖了。

  真奈慢慢抬起頭來,和奴良陸生的目光對上了。她怔了怔,對他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細微的光點自她的指尖飄散開來。真奈收回手,在黃瀨驚訝的視線裡對他點了點頭。

  「我必須要走了,涼太君。還有人在等我。」

  黃瀨涼太聞言只是微笑。

  「那麼,去吧。」

  真奈沖他微微欠首,向著奴良陸生的方向走了過去。那些小小的螢火從她身上跌落,仿佛一場不合時節的細雪。在紛散的光輝之中,她的身影邊緣顯出些微不易覺察的虛化。

  在經過芹澤蕾拉身邊時,哭泣的女人深深對她躬下|身去。

  「對不起……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黑子真奈的腳步一頓,終於將目光投在了蕾拉身上。面對著這個害死了她的女人,她並沒有什麼話想說。

  「去自首吧,芹澤小姐。」

  除了這一句話。

  「還有……一之瀨先生。」

  繞過兩人,她徑直走到奴良陸生面前,對他伸出手來。夜陸生的眼神複雜到難以言喻,最終還是握住了那只指尖已經透明的手,將她擁進懷中。真奈偎依在他懷中,似乎想起了什麼,她回過頭來,對著眾人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溫柔笑容。

  「那麼,大家,イプよスヘ(永別了)。」

  讓那只與陸生相握的手與他十指緊扣,真奈仰起臉來,靠在陸生的肩頭,聲音平靜溫柔。

  「我們走吧。陸生。」

  「最後的溫柔……嗎?你還真是溫柔到殘酷的小姐啊。」

  如此說道,陸生將真奈橫抱起來,躍上早已等在門外的蛇蜒的身上。在眾人的驚呼之中,蛇蜒載著兩人向著夜空飛去。只有無盡的螢火,如星塵一般從天空之上散落。

  穿越無盡的黑夜,飛行在雲海之中,黑子真奈安靜的倚靠在陸生的懷裡,無數的碎片從她的身上跌落,閃動著美麗到殘忍的光輝。她正在他的懷中破碎,她正在消失。然而真奈依然微笑著,甚至將手在夜風中張開,看著那些光的碎片隨著雲海流去。

  「好像,還沒有說過呢。」她忽然說。

  「什麼?」陸生問道。

  「我愛你。」

  迎著陸生的目光,真奈溫柔地笑了起來。

  「我愛你,陸生。」

  統領關東地區所有妖怪的魑魅魍魎之主,在這一刻露出了近乎脆弱的神情。那雙鎏金色的眼睛凝視著微笑的少女,沒有人能看懂那一刻他的眼裡流露的是什麼樣的情緒。所有的話語都凝滯在唇間,他最終只將一個吻印在了真奈的嘴唇上。

  「我也愛你。」

  唇齒廝磨之間,他低聲說道。

  小半個身體已經化為虛影,真奈凝視著陸生的臉,一滴眼淚安靜的滑過她的臉頰,和著她的話語一起墜落。

  「即使,只是幻影?」

  陸生伸手拭去她的淚痕,並沒有驚訝的模樣,只是低聲問道,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覺】消失的時候,我全部想起來了。」

  是啊,全部。

  「包括,我並不是黑子真奈的這件事。」

  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麼,陸生呢,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生凝視著夜空,很輕的笑了一下。

  「第七次殺死你的時候。」

  在那間黑暗的和室裡,一次又一次的,將瘋狂的物怪斬殺。然而無論斬殺了多少次都會活過來。就這樣用這雙手,一次又一次的……將瘋狂的戀人殺死。

  無論有多遲鈍,殺到第七次的時候也還是發現了。

  並不是幽靈變成了物怪。他所遇到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亡靈,而是物怪。

  不,準確來說,從一開始所遇到的,就是亡靈的幻影。

  奴良陸生凝視著夜空上萬千閃動的繁星,那是不知經歷了幾百萬光年而來的遙遠光芒,早已死去的星辰的餘暉。他所愛上的,他所擁抱的,從一開始就只是早已死去的光芒。那是搖曳的幻影。

  真正的星辰早已死去了,不是遙不可及,而是已永不會落入他的懷抱。

  「真奈」微笑起來,輕輕撫上陸生的臉龐。

  「是啊。這顆心,這個身體,這些記憶,這些感情……全部都是某人的複製品。然而,唯有對你的愛不是。我愛你,只有這份心意,不是複製來的。」

  只有「我愛你」這句話,是此間唯一的真實。

  奴良陸生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愛上這世上最好的女孩。

  可她死在他們相遇之前。

  奴良陸生從來沒有真正與黑子真奈相遇,他所遇到的,愛上的,從一開始就是亡靈的幻影。

  「並沒有區別啊。」

  「真奈」微笑著說道。

  「就如同鏡子裡的倒影一樣,我本身是沒有性格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從真奈那裡複製來的。我就是真奈。所以……你愛的一直是真奈,這一點絕不會有錯。你的感情是真的,任何人都不能否定,你自己也不能。」

  她微微歎了口氣。

  「只是……你沒有遇到她而已。」

  即使如此。奴良陸生對黑子真奈所說的那句「我愛你」,依然是真實的。

  「你的【形】是……」

  「【蜃氣樓】。」她低聲說出了己身的真相,「海市蜃樓的【蜃氣樓】。」

  傳說大蜃吐氣成樓臺。然而實際上,蜃氣樓只不過是鏡像的反射。對遠方事物的遙遙輝映。

  「黑子真奈死去的那天,我遇到了她。」

  ——當妖怪感應到人類的感情和執念,妖怪就會變成物怪。

  「被她‘不想死’的願望所吸引,我成為了她。」

  沒有自我、只能倒影別人的形象的【蜃氣樓】,就此成為了黑子真奈。

  「而真奈……在那個死後文的小姑娘替她傳遞了最後的書信後,就已經沒有任何怨恨與掛礙的……成佛了。」

  【蜃氣樓】是非常弱小的妖怪,弱小到連妖氣都沒有,即使複製了真奈,也無法維持完整的形狀,只是搖曳的幻影。

  「直到那天……三月三。」

  三月三,在很久以前,那是需要祓楔來驅除不祥的日子。

  「我在那天,才真正的擁有了形體。」

  第一次擁有形體的她,路過老宅的時候,被那株巨大的櫻花樹吸引了視線。

  「還記得嗎,那天下了一場狐狸雨。正是因為那場雨,你才可以看見我。」

  狐狸雨是具有靈力的雨水,正是雨水中的靈力,幫助她固定了形體。

  「也正是因為如此,擁有了形體的我把自己的身份都忘記了,只知道自己是黑子真奈。」

  以黑子真奈的身份誕生的【蜃氣樓】,已然遺忘了自己的實質。

  就這樣,她以黑子真奈的身份與奴良陸生相遇、相知、相戀。

  但是,【蜃氣樓】不只是黑子真奈的複製,還包括她周圍一切的倒影。當那些與真奈相關的人們,對真奈的認知改變了之後,他們內心的黑暗不止孕育出了【覺】,還污染了【蜃氣樓】。人心的黑暗和恐懼有多麼強大啊,令弱小的【蜃氣樓】變成了即使是魑魅魍魎之主也難以應對的怪物。

  【蜃氣樓】本質上只是虛像,是倒影。所以無論斬殺多少次,她都不會死去。陸生到底殺了她多少次呢?已經無法計算了。

  只是,他最終還是從黑暗之中,將他所認識的真奈奪了回來。

  然而那黑暗與她終究是相連的太深了。如果不將與黑子真奈有關的因果全部斬斷,她終究還會再被那片黑暗奪走。

  與真奈之死關係密切的人們,想要驅散他們心中的黑暗,真相是必須的。

  「他們就像羅生門一樣,每個人都藏著自己理解的真相,每個人都以為是自己害死了真奈。如果不將真正的真相展現出來,那片黑暗還會再度膨脹起來。」

  與那片孕育出了【覺】的黑暗相比,物怪【覺】本身甚至都沒有什麼可怕的。

  於是,奴良陸生設下了這個局,將所有人關進密室,將他們內心的黑暗,與他們招來的物怪一起斬殺。

  然而……

  【蜃氣樓】也將消失。

  是啊,她原本就是黑子真奈的倒影。在失去倒影目標的現在,她的存在,本身就依靠著那些人對真奈的思念與回憶。

  陸生斬斷了因果的同時,也將她倒影的根基一起斬斷了。

  奴良陸生早已知曉這一點,然而他沒有其他選擇。

  現在,蜃氣樓……不,黑子真奈即將消失。

  破碎的光輝之中,那少女對他微笑起來。她伸出已經虛化的雙臂,擁抱了面前的妖怪之主。

  「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少女在陸生的懷中碎裂。她在消失。無數的光的碎片,有如飛雪一般散落而下,在黑暗的夜空之中有如星塵一般耀眼。紛揚、飄舞。又如銀砂一般從他的雙臂和指間滑落。無法挽留,無法把握。

  然而她依然在微笑著。

  「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對不起。」

  夜風吹散了那道身影,銀砂般的輝光如河流一般流走,那虛無的身影搖曳著,最終還是消散了。唯有那溫柔的聲音,依然殘留在陸生的耳畔。

  「但是,我還是覺得,能夠遇到陸生,真是太好了。」

  
第65章 #After Story

  65# After Story

  那日之後,時間依舊流轉。

  亡者歸於永恆的安寧,活著的人們卻還要繼續生活下去。太陽依舊升起,河水依舊東流,這顆蔚藍色的小小星球上的一切依然與昨日沒有什麼不同。

  但是,也許有什麼,變好了一點點。

  「早安,奴良同學。」

  進到教室之後,黑子哲也和奴良陸生打了個招呼。他身後的火神大我看見陸生的臉,條件反射的臉色發青。秋分那天的百物語留給他的心理陰影是巨大的,火神在看到鬼影的一瞬間就暈了過去,一直暈到第二天早晨。從那以後他看到陸生就會反射性想起那天的恐怖場景,連和陸生打招呼的聲音都不禁弱氣了幾分。

  「早、早安,奴良。」

  「早安,黑子同學,火神同學。」

  奴良陸生從書本裡抬起頭來,對兩個人點了點頭。

  他並沒有對他們解釋那天自己手裡的劍、變身還有認識真奈是怎麼回事。黑子也並沒有去問,偶爾來誠凜找黑子的黃瀨即使看見了奴良陸生,也並沒有過來詢問的意思。那天的一切仿佛一個太好的夢,成為了他們共同的秘密。沒有人會去質詢,也沒有人會再提起。

  那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

  「說來,前幾天聽到你說你父母去了青森?」

  「嗯,父親陪母親去散散心,順便去那裡的神社拜祭一下。」

  「青森的神主還是挺不錯的。風景更好,能去那裡散散心也挺好。」

  「是啊。」

  通過黑子哲也的努力,父母的關係也算和睦了許多,母親也漸漸能夠接受長女已經過世的現實,一起扶持著,慢慢從傷痛裡走了出來。這次青森之行,就是他們的一次嘗試,嘗試著放下那份痛苦。

  「芹澤蕾拉的開庭日要到了,你要去看嗎?」

  聽到陸生的問句,黑子哲也怔了怔,還是點了點頭。芹澤蕾拉在百物語之後就去找警方投案自首了。然而醉酒駕駛加上肇事逃逸,時隔一年之後的自首並不能給她減刑多少。而協助她毀滅證據隱瞞罪行的一之瀨巧將被以從犯罪名起訴。在檢察院起訴兩人之後,轟動一時的mana死亡事件終於告一段落,媒體如同瘋狂的水蛭一樣洶湧而去,恨不得將兩人的底子都扒個稀爛。與此同時,由於笛小路株式會社販/毒案的告破,他們的經紀公司cookiemusic給手下藝人吸毒的消息走漏,本城蓮也被強制戒毒st只能無奈解散。

  「我會去的。」黑子歎了口氣,「笛小路同學和久我同學也會去的。」

  ——就算真奈原諒了,我也絕對不會原諒的。

  那個時候,這麼對他說著的笛小路艾莉卡,那張嬌俏的臉龐雖然在笑著,然而眼底卻有幽暗的毒火在燃燒。

  「聽說這次的檢方律師是古美門研介,看來芹澤蕾拉和一之瀨巧的刑期不會短了。」

  「笛小路同學通過赤司同學的關係,同時說服了檢察院和古美門律師。不過中間有沒有掏錢我就不知道了。」

  畢竟那個古美門律師可是有名的不見鈔票不出手。

  「……她這麼快就從少年犯管教所裡出來了?」

  「笛小路同學給姐姐下/毒的時候只有15歲,受少年法保護,再加上她認罪態度良好,所以兩個月前已經從管教所裡出來了。」

  由於少年法的緣故,再加上久我薰的強力公關,艾莉卡給真奈下/毒的事情並沒有被媒體報導出來。

  「不會不甘心嗎?」陸生問黑子。

  黑子沉默了片刻,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姐姐並沒有怨恨她。」

  而且……

  「這樣的結果對笛小路同學來說,已經是足夠的懲罰了。」

  他瞭解那個人的性格。無法為自己對真奈的傷害受到應有的懲罰這件事,已經足夠讓她痛苦了。此後餘生,她都要為自己的罪行贖罪。

  「這就夠了。」

  奴良陸生瞭解的點了點頭。

  火神大我轉過頭來,加入了兩人的談話。

  「今天青峰那傢夥會過來打籃球,我們和桐皇的友誼賽,奴良你要不要來看?」

  「不了,我今天下午還有點事。代我跟青峰還有久我同學打個招呼。」

  青峰大輝和久我葵在不久之前正式交往了。趕上青峰去打球而久我葵又沒有通告的時候,葵就會變裝過來偷偷看他打球,兩個人的關係也算是桐皇籃球部裡公開的秘密。據說青峰的同伴對於他能和當紅偶像交往十分之羡慕嫉妒恨,青峰現在在籃球部裡的生活也算水深火熱了。

  在販/毒事件裡被查出有問題的公司不止cookiemusic,連久我葵的經紀公司garia也被爆出了利用手下藝人販/毒的事件。久我葵與garia解約,轉而簽到lme公司。儘管寶田社長非常有意把她扔進部,然而久我葵在看到部那粉紅到刺眼的制服時就堅定的拒絕了寶田社長。由於當時久我薰正在她身後對寶田笑的一臉鬼氣森森,寶田只能無奈放棄了這個(對他來說)非常有吸引力的想法。

  儘管也與garia解了約,但是久我薰並沒有跟著久我葵到lme。準確來說,他已經徹底告別了演藝圈,回到了他大哥久我光的公司任職,在短短時間內就坐上了行銷部門的一把手。據久我葵說,久我光在知道薰君到底都整了些什麼事以後狠狠罵了他一頓,把他拎回了自己公司,讓他「把才能用在正道上,別整天折騰你妹妹」。現在擔任久我葵的經紀人的是社幸一,敦賀蓮的經紀人。而製作人則是lme資格最老也最為傳奇的金牌製作人。

  而這個新製作人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笛小路艾莉卡邀請回bios。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是,當久我葵的新專輯演唱會上,笛小路艾莉卡出現在她身後的時候,不少歌迷都當場落淚。

  笛小路艾莉卡毀掉的聲音不會再回來了,正如許多事情不會再和從前一樣。但是,她現在正在跟著久我薰學吉他,會以吉他手的身份歸隊。據說她在池袋西口公園演出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名為岡崎真一的少年,他也是吉他手,兩個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是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東京街頭的大螢幕上播放著黃瀨涼太和最上京子的廣告,黃瀨作為炙手可熱的年輕模特,事業發展越來越好。不過他最近正在努力學習,據說目標是航空大學的飛行員。

  路邊的大小唱片行都貼滿了bios的專輯海報。海報上巨大的bios藝術字下,葵和艾莉卡的身後,還有一道純白的背影。奴良陸生一眼就能認出那是真奈。

  那是久我葵和笛小路艾莉卡紀念黑子真奈的方式。永不遺忘,永遠同在。

  而奴良陸生呢?

  他時常會夢見真奈。

  那場短暫的邂逅只是一場太過真實的海市蜃樓。有如一場大夢,夢醒之後,一切並沒有什麼不同。

  然而終究還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比如陸生常常望著庭院裡的垂枝櫻發呆,比如他再也不肯去狐狸的婚宴,比如每到狐狸雨的時候,他的目光總會飄向老宅的門口,比如月色很好的夜裡,他總愛一個人坐在樹上喝酒,帶兩個酒碟。

  那個在他生命裡短暫出現又消失的少女對他究竟有什麼意義,因為陸生不肯說,所以誰也不知道。

  但是,唯有一點是明確的。

  那就是那時他對她所說的那句「我愛你」,絕對不是謊言。

  也許終有一日會再重逢吧。也許永遠也不會再相逢吧。時間將一切變成了未知。

  不過,還好他還有那麼長的歲月,可以用來等待,也可以用來選擇。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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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Happy End·你所擁抱的永遠】

  HE就是轉世相遇。反正陸生壽命長。

  【Happy End·你所擁抱的永遠】

  00 

  十六年後。

  01

  聽到了非常懷念的歌聲。

  久我葵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見庭院裡的女兒。小姑娘正一邊唱著歌一邊給玫瑰花澆水,她剛剛上小學,有著和母親非常相似的面容與黑色長髮。童稚的歌聲飄散在春日的庭院裡,仿佛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暖金。她唱著的正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咖啡店,久我葵曾經聽那個少女為她唱過的歌。

  「……

  ザゆィソ花パ散ベイゥ波ゎフホペクん (刺桐花散 微波輕搖)

  イイビろス幸オゾよギろギソ波ソ花(渺小的幸福如同虛無的浪花)

  ヨみЖソ森ザ歌ゲギ友プ(在甘蔗林中唱歌的朋友啊)

  ヨみЖソ下ザ八千代ソ別ホ(就在甘蔗下和你永別)

  ……」

  那是多麼遙遠的歌啊。

  歲月如一條河流,流得又累又長,帶走了曾經的激烈感情,也帶走了曾經的青春年少。然而,卻總有一些東西是不會消失的。它們有如光的碎片,散落在這條河流裡,閃動著細微的光芒。那真的是很小很小的光輝,但她卻很珍惜的將它們藏在心裡,永遠也不會遺忘。

  就如那一天,在仿佛要將空氣都染成橘紅色的夕照之中,那個少女歌唱的身影。

  一直到很多年後的現在,依然耀眼到難以忘懷。

  「媽媽,你怎麼哭了?」

  聽到女兒的聲音,久我葵才回過神來,她抬手擦去眼淚,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

  「只是,想起了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

  「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吧。」

  迎著葵驚訝的眼神,小小的少女露出一個略顯不好意思的笑來。

  「因為,媽媽你提起她的時候,眼神很溫柔啊。」

  伸手將女兒抱在懷裡,葵輕聲說。

  「是啊,那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02

  懷抱著一束洛絲瑪麗玫瑰,笛小路艾莉卡走到了墓碑前,靜靜注視著照片上微笑的少女。她已經三十一歲了,眼角有了細細的紋路,衰老的痕跡也已經悄然無聲的攀上了她的雙手。然而照片上的少女依然是當年的模樣。十六年過去了,他們都已老去,而她卻還是永遠的少女。

  將純白的花束獻上,艾莉卡背靠著墓碑坐下。

  「我來看你了,真奈。」

  習慣性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煙,給自己點上一支夾在指間卻不抽,艾莉卡揚起頭來,凝望著蔚藍天空上流動的雪白雲朵。

  「葵的女兒也上小學了,開學儀式的時候她和青峰一起送那孩子去學校,還引起了好大轟動呢。說來,就算到了現在,我都覺得青峰能娶到她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我還記得葵說要和青峰結婚的時候,薰君的臉都綠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薰君露出那種表情呢。還有還有,你真該看看葵懷孕的時候他們家的合照,光君和薰君一人拿了一把□□在青峰身後抵著他腦袋的樣子簡直哈哈哈哈。」

  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使是當年轟動一時的BIOS主唱嫁人風波(青峰大輝起碼為娶走國民偶像這件事收了上千封FANS的威脅信),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對於兩人幸福安穩的婚後生活,大部分的粉絲還是報以祝福的態度。除了懷孕生子的那段時間,葵的事業也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畢竟在十六年前艾莉卡回歸BIOS之後,BIOS就漸漸從一個偶像組合轉型向實力樂隊。即使不做任何宣傳,專輯上市以後也能賣的很好。去年還開了第二次世界巡迴演唱會。在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兩個人已經能很好的把握住商業和藝術之間的平衡點了。

  「前段時間我還和你弟弟見了一面,偶然在商場裡遇見的,就一起去喝了咖啡。他的妻子懷孕了,他是來買嬰兒用品的。恭喜你哦,你要做姑姑了。」

  艾莉卡和黑子的關係,在真奈的案件告破以後反而奇異的和緩了下來,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之中。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

  「大家都過的很好,所以你放心吧。」

  站起身,艾莉卡微笑著說道。而後,她伸手摸了摸照片上少女的臉龐。

  「我也過的很好。」她低聲說,而後又笑了起來,「這句話是騙你的。」

  酒紅色的眼睛微微彎起,笑紋攀上眼角,她靜靜將額頭靠在了墓碑上。

  「我現在沒有幸福,也沒有不幸。只是一切都過去了。」

  是的,只是一切都過去了。

  「我走了,真奈。」

  03

  就算已經當上了飛行員,黃瀨涼太還是堅持每週打籃球。現在,他就在籃球館裡和剛從美國回來的火神大我One on One。一局終了,黃瀨脫力的坐在地上不住喘氣,順手接過火神甩給他的毛巾擦著臉上的汗,

  「果然是NBA的職業選手,完全打不過你啊。」

  「廢話。我在NBA可是很辛苦的啊。」

  「前段時間還在體育頻道看到你了。打的不錯,最後那個灌籃真是帥爆了。」

  「你也不錯啊,黃瀨機長。」

  黃瀨笑笑,擰開運動飲料瓶,幾下就幹掉了一瓶。喝完以後毫不在意的往地上一躺,大剌剌的把手腳張開,望著籃球館的天花板。

  「我們這群人裡,也就只有你和小青峰走上了職業的道路啊。」

  青峰大輝前幾年因為手肘舊傷退役,當時久我葵因為太擔心他所以跑到美國看他,兩個人一起外出的場景被狗仔拍到,戀情曝光。在輿論一片譁然之中,久我葵頂住了壓力,公佈了和青峰大輝的戀愛消息。不久之後,兩人宣佈了婚訊。

  黑子哲也則是做了幼稚園教師,不知道該說是出乎意料還是意料之中呢,他很受小孩子歡迎,因為為人安靜沉穩也很受家長信賴。26歲的時候和自己的學妹戀愛結婚,對方也是個安靜的性子,和黑子很合得來。物質條件說不上多麼優越,但是黃瀨去黑子家做客的時候,總能感覺到那種平和的幸福。

  赤司征十郎理所當然的繼承了家業,一度還和笛小路艾莉卡傳出過緋聞——黃瀨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很為赤司捏了把冷汗。就算在他心裡赤司小隊長無所不能永遠屹立在食物鏈頂端,但是只要想到物件是那個艾莉卡……他就情不自禁的為赤司擔心了起來,不只是人身安全,而是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全方面的擔憂。好在最後兩人還是和平分手,黃瀨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狠狠松了口氣——上帝作證,他都準備好了去重症病房探病的禮物了。

  綠間真太郎做了醫生,紫原敦開了家點心店,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而笛小路艾莉卡,雖然赤司之後斷斷續續又有些她和別人交往的消息傳出來,但大多十分短暫,短暫到只能稱為露水姻緣。她一直沒有結婚。每個月都會去看一次真奈。黃瀨去祭拜真奈的時候偶爾還會遇到她。

  「你呢,這幾年過的怎麼樣?」

  火神給自己灌下一瓶運動飲料,問著黃瀨。黃瀨聞言笑笑,點了點頭。

  「挺不錯的。」

  畢竟,我們終究要遺忘死者活下去。

  那才是生存的正確方式。

  04

  「我回來了。」

  黑子哲也打開家門,朝門內打了個招呼。

  「你回來了~」

  茶几旁的婆媳兩人一起對他笑著點頭。黑子放下手裡的包,走向供奉真奈的佛龕,輕輕敲了一下僧磬,雙手合十。

  「我回來了,姐姐。」

  照片上的少女微笑著,令黑子的嘴角也不由得放鬆下來,露出一絲細微的笑意。

  回到客廳之後,妻子和母親正坐在茶几前對著字典愁眉苦臉,見到他來,連忙把他拖到桌子前,指著字典要他幫忙。

  「起名字真的好難啊……」

  「給還沒出世的孩子起名嗎?」

  黑子思考了片刻。

  「……叫‘望(NOZOMI)’怎麼樣?」

  望,NOZOMI,希望。

  「好像挺不錯的……」

  「確實不錯啊,老頭子你覺得怎麼樣?」

  「啊,還可以。」

  「那就叫‘望’吧!」黑子的母親摸著兒媳的肚子,露出溫和的笑容,「以後請多指教,小望。」

  黑子哲也望著眼前的一幕,眼神溫和起來。

  我們終將迎來全新的明天。

  06

  七久裡真奈,15歲,因為父親的工作變動,全家從奄美市搬到東京生活。即將迎來自己作為早乙女學園轉校生的第一天。

  對於從小就夢想能成為歌手的七久裡真奈來說,早乙女學園實在是再合適不過的學校了。對於從小就跟在作為唄者的外婆和母親身邊學習島唄的她來說,能夠接觸一些不同的唱腔是很新奇有趣的。因為早乙女學園的校長和她外婆有些交情,所以特別給她開了後門,只要通過入學測試就可以進入學園學習。而七久裡真奈也不負所望,以一個漂亮的成績通過了測試。

  因為暫時還沒有拿到新校服,所以七久裡真奈換上的還是自己在老家學校的那套水手服。純白色的水手服,水手領是近似于黑的藏藍色,鑲著兩道白邊,裙子的顏色與水手領一樣,裙擺一直到膝蓋下方,露出纖細的小腿。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七久裡真奈提著書包出門了。

  長長的兩條三股辮像貓咪的尾巴一樣垂在她身後,少女走在晨光之中,一邊走一邊新奇的張望著東京街頭的情景。走到公車站的時候,還順手幫一位女白領撿起她落了一地的文件。

  從公車站到早乙女學園還有一段長長的坡道,道路兩旁種著染井吉野櫻,正值花期,花事正好。七久裡真奈遙望著那片櫻花,不知為何出了神。從很久以前,她就有一種錯覺,仿佛那櫻花樹下有什麼在等待著她一般。就像一個很久以前的約定,並不讓人害怕,相反,卻會讓人覺得有些哀傷。

  春風搖動櫻枝,吹落一地花散如春雪,也撩動少女的長髮。她下意識的抬手壓住鬢髮,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樹上已經站了一個青年。

  七久裡真奈有一個秘密。

  她可以看得見妖怪。

  還在奄美市的時候,她和很多本地的小妖怪都是朋友。也因此,她並不害怕這個忽然出現在櫻花樹上的青年。白皙的面容上含著微微的笑意,少女的眼神柔和一如此刻拂過花葉的春風。

  「櫻花,很漂亮呢。」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唯有風的聲音,還清晰可聞。

  良久,樹上的青年一笑。

  「……是啊。」

  花枝搖動,吉野櫻的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飄落在地的時候,靜謐如雪落。那青年從樹上躍下,一手搭在七久裡真奈的右肩,足尖落在這覆蓋了大地的櫻吹雪上,無聲。

  青年的聲音在少女耳畔響起。宛如歎息一般。

  「終於,遇到你了。」

  ——【HAPPY END·你所擁抱的永遠·完】——


第68章 【True End·遙不可及的你】

  【True End·遙不可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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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vecststar.

  愛讀得出最遙遠的星辰上寫的是什麼。

  ——王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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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鬼燈說你這裡是能實現願望的店,真的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嗎?」

  聽到這句話,次元的魔女壹原侑子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一絲叵測的弧度。

  「那要看你付出什麼代價了。」

  奴良陸生沉默了片刻,才說了下去。

  「我想回到過去,拯救一個人,可以做到嗎?」

  「可以。」

  次元的魔女聲音冷漠,注視著陸生的眼神十分莫測。

  「但是,代價很大。」

  「什麼代價?」

  魔女微微垂下眼簾,凝視著茶杯裡紅茶的倒影。良久,才給出了回答。

  「——你和她的【緣】。」

  深紅的眼眸緩緩抬起,注視著奴良陸生的面容。

  「這樣,也可以嗎?」

  奴良陸生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緣】?」

  壹原侑子微微側過頭,目光轉向遠方,避開了奴良陸生的視線。

  「相遇即是【緣】。逆流時間,拯救她的生命,你將會失去和她相遇的【緣】。命運的紅線一旦割斷,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接上,失去了【緣】,你這一生,再也不會遇見她。即使如此,你也要交易嗎?」

  侑子小姐拿起煙槍吸了一口,呼出長長的白煙,靜看煙霧上升、散去,她的聲音顯得那樣淡漠。

  「我希望你想清楚。‘想要和她在一起’和‘想要讓她活下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願望啊。」

  無論要等待多久,我也想和她在一起。和。就算永遠失去她,我也想讓她活下去。這是完全不同,甚至可以稱為截然相反的兩種願望啊。

  奴良陸生閉了閉眼。

  「……即使如此,我也要交易。」

  壹原侑子靜靜注視著他。

  「想清楚了?」

  陸生睜開眼,緩緩點了點頭。少年的眼神澄淨而堅定,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希望她能作為黑子真奈活下去,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不應該以那種方式死去。」

  侑子小姐無聲頷首。

  「我明白了。」她推開桌子站了起來,「既然如此,你跟我來吧。」

  壹原侑子領著奴良陸生穿過長長的回廊,走到庭院之中。明明還是晴天,卻下起了太陽雨,雨水將草洗的更加青綠,空氣中浮動著雨水和泥土的氣息。陸生望著雨幕微微出神,一隻手卻在他身後輕輕推了一把。

  「正好是狐狸雨呢。」

  示意陸生走到雨幕之中,壹原侑子抬起手,天地間充沛的靈氣湧動起來,陸生腳下陡然升起了一個黑色的魔法陣,激烈的氣流之中,時空,扭曲了。

  「我會把你送回那女孩死去之前,能不能改變她的命運,就要看你自己了。記住,你只有9個小時,時間一過你就會回到這裡。」

  水流激越的扭曲著彙集在一起,陸生有些驚訝的望過去。

  「代價你不拿走嗎?」

  「等你回來以後再給我吧。」魔女的聲音近乎歎息,「現在,走吧。」

  水流旋轉著向天空騰躍而去,時空劇烈的扭曲,魔法陣煥發出耀眼的光芒,隨著那光芒,陸生從原地消失了。

  四月一日君尋站在壹原侑子身後,遲疑著開了口。

  「等他回來再收取代價……沒有關係嗎,侑子小姐?」

  壹原侑子凝望著漸歇的驟雨,輕輕搖了搖頭。

  「沒關係。」

  深紅色的眼眸裡流露出憂鬱的神情。

  「至少,讓他們相遇一次吧。」

  ***

  【是啊,毒|藥是我放的。】

  【至於理由,真奈一定不會明白吧。】

  黑子真奈靜靜看著手機上的兩條郵件。手指顫了幾顫,才在手機鍵盤上摁出了第一個字。

  ‘艾……’

  「站在這裡可是很危險的。」

  一隻手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從馬路邊拽向了內側。真奈驚訝的抬起頭來,發現眼前站著的是一名陌生的少年。他穿著青色的和服,越發顯得身姿挺拓,面容俊朗。真奈下意識的順著他的力道往前走了幾步,對方鬆開手後,她微微鞠躬道謝。

  【謝謝。】

  「不用謝,畢竟,我就是為這個來的。」

  少年對她微笑,真奈覺得他的笑容,讓人莫名為他擔心。她將手指貼在唇邊想了想,還是決定從腦海裡浮現出的第一個問題問起。

  【你認識我嗎?】

  將這句話在手機上打出來遞過去,真奈好奇地歪了歪頭。

  「是啊,我認識你。」少年笑笑,「不過,你沒有見過我。」

  【那麼,來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黑子真奈。】

  真奈微笑著向他伸出手來,見到少年露出不解的眼神,她用另一隻手在手機上打出一句話遞過去。

  【從現在開始認識吧?你的名字是什麼?】

  「……陸生(rikuo)。叫我陸生就好。」

  rikuo。

  少女無聲的將這個名字在唇間念了幾遍,輕輕點了點頭。陸生握住了那只伸出的手,注視著她的眼神複雜難言。

  「果然,這才是你啊。」

  ‘誒?’

  真奈微微睜大了眼睛。後頸忽然一痛,眼前頓時黑了下來。

  最後聽到的話語,就是少年略顯歉意的一句「對不起」。

  ***

  真奈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於一間完全陌生的和室裡,一名銀黑色長髮的男子正坐在她身邊,身上穿著那件她很眼熟的青色和服,月光灑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映照得越發寂寥,鎏金色的眼眸專注的凝視著她,仿佛注視著一場須臾即散的夢境。

  「……rikuo?」

  一開口就覺察到了不對,少女下意識撫上自己的喉嚨,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我的聲音?」

  「我請朋友幫你治好了嗓子。」陸生淡淡道,「如果直接邀請你來你肯定不會來吧,所以我用了一點非常手段,抱歉。」

  真奈的雙肩放鬆下來,她微微歎了口氣。

  「這樣做可不好啊,太嚇人了。」真奈微笑起來,「不過,還是謝謝你。」

  「沒什麼。那麼好的聲音,如果再聽不到,那很可惜啊。」陸生仿佛又回憶起了夕陽下的音樂教室,那少女伴隨著鋼琴響起的歌聲,「那是我聽過的最美麗的歌聲。」

  「是嗎……」真奈稍稍側過頭,「對了,rikuo的名字怎麼寫呢?」

  陸生看著她,忽然拽過她的手,將漢字寫在她的手心。

  「……陸……生。」真奈把手收回,虛握著抵在唇邊,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是陸生啊。」

  陸生正欲說些什麼,大地忽然一震。真奈搖晃了一下,拽住他的衣袖才坐穩,陸生伸手扶住她,抬頭向窗外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麼,他饒有興趣的眯起了眼。

  「是黑鯛大將的百鬼夜行啊……」喃喃自語著,陸生回過頭來對少女伸出手來,「那麼,想看櫻花嗎?」

  「可是現在是九月?」

  陸生勾起一邊唇角,這讓他的笑容看起來頗為肆意,鎏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亮的近乎妖異。

  「可不止陸地上有櫻花,海裡也有呢。」陸生好整以暇的望著真奈,「怎麼樣,要去嗎?」

  真奈側著頭想了想,還是伸手握住了那只手,仰起臉來,白皙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柔和的笑意。

  「那麼,就拜託你了。」

  陸生笑笑,握著她的手把她拉進自己懷裡,在少女微訝的呼聲裡將她打橫抱起,向著門外走去。真奈下意識地攀住他的肩膀不讓自己掉下去,抬起眼來,便對上了男子含笑的目光。

  「你好像並不怕我。」

  真奈一怔,而後微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你不會害我。而且,陸生救了我,不是嗎?我的嗓子看了那麼多醫生都說沒有辦法,而陸生治好了我,不是嗎?」

  「……什麼啊,你這個半本能生物。至今為止全憑著感覺行事嗎?這可不行,很危險的。」陸生的手撫上真奈的臉,「特別是面對我這種男人的時候。」

  真奈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那麼,陸生會對我做不好的事嗎?」

  「……」

  「不會對吧。」真奈微微笑著,「那就夠了。」

  陸生無力的扶了一下額,長長的歎了口氣。

  「真是……輸給你了。抱緊,我們要走了。」陸生轉頭沖門外喊了一聲,「鴆,朧車備好了嗎?」

  「誒?——咦咦!」

  燃燒著青綠色火炎的妖車在少女的驚呼中載著兩人駛向了天際,真奈扶著車窗俯瞰著其下的萬家燈火,微訝地睜大了眼睛。

  「好漂亮……他們會不會看到我們呢?」

  「不會。人類是看不到朧車的。」

  真奈伸出手去,仿佛要觸摸天空,又仿佛要探入雲海一般張開五指,從陸生的角度看過去,星辰好像從她的指間流走一般。那場景忽然與她消失的情景重合在了一起,陸生下意識抓住她的手,而後驚醒一般鬆開。

  「抱歉。」陸生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臉,「我剛才……」

  真奈伸出手來,輕輕握住陸生的手。她的手如此柔軟,將屬於生者的溫暖源源不斷的傳遞過來,陸生望向她,卻見到少女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你現在……有點傷心吧。」真奈將他的手拉近,眼眸溫柔地注視著他,「沒事的。不管你在想什麼,一定都會沒事的。因為你是陸生,所以絕對沒問題的。」

  「……絕對沒問題嗎?還真是你會說出來的話。」陸生失笑,拉過她一隻手,抵上自己的額頭,「因為我是陸生什麼的……你認識我嗎?」

  真奈搖了搖頭:「不,只是有這麼一種感覺,感覺是陸生就絕對沒問題。」

  「什麼啊。」陸生笑起來,拽著少女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讓我,再握一會吧。只要一會就好。」

  真奈輕輕應了一聲,微微彎下腰靠近他,將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上。少女的長髮蜿蜒在男人的膝上,兩人體溫相貼,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夜風在車外呼嘯的聲響,和二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那樣的安靜,卻也平和。

  一直到朧車駛入那片深碧的海洋,陸生才鬆開真奈的手,從袖中取出一頂白色的天冠戴在她頭上。

  「為什麼要戴這個?」

  「黑鯛大將不喜歡人類。所以要把你作為人類的氣息給藏起來。」

  「黑鯛大將是誰?」

  「是這片海域的主人,很有名的大妖怪。這個季節想看櫻花的話,也只能去他那裡看了。正好又遇上他開宴會……」

  「海裡也會有櫻花嗎?」

  「是啊,海浪之下,也會有櫻花隨波盛開,那是永遠也不會枯萎的花。」

  「那是什麼樣的櫻花呢?」

  「我們已經到了。」朧車停止,陸生向真奈伸出手來,「用你的眼睛親眼看看怎麼樣?」

  真奈笑了笑,將手交到了陸生手中。雙手交握,陸生就這樣牽著她走下了朧車。目光所向之處,一株巨大的櫻花樹正在灼灼盛放。置身於波浪之中的感覺非常奇妙,被海水溫柔的包裹住,但衣衫卻不會濕,呼吸也依然自如。那櫻花樹隨著海波搖曳著,飄落的花瓣落在她的手心。

  「……好漂亮。」

  真奈喃喃,輕輕握住了那淺緋色的櫻花。陸生牽著她的手向前走,卻被一名穿著十二單的美人攔住了。女子欠身行禮之後,掩唇而笑。

  「不知奴良組的總大將來此地有何見教呢?」

  「只是來黑鯛大將的宴會上賞賞櫻花而已,未先通報就來訪是我失禮,不過,黑鯛大將總不會連兩杯水酒也不捨得勻給我吧?」

  「哪裡哪裡,您說什麼笑話呢。您這樣的妖怪之主能賞光來此,大將會非常高興的,還請您上座。」美人笑吟吟的一躬身,「您的這位同伴也請一起來吧。」

  待到兩人落座之後,陸生才看向真奈。

  「知道我是妖怪,你好像也不驚訝呢。」

  真奈接過美人遞來的酒壺,無比自然的為陸生斟滿一盞酒,聞言抬起頭,微微笑彎了眼。

  「無論如何,陸生都是陸生啊。」真奈的眼眸是溫柔的水藍色,「人類還是妖怪,有那麼重要嗎?」

  「也是。」陸生的笑容複雜,「你不會在乎這種事情。」

  他們來的已經算遲了,歌舞已經開始,櫻花之下,海波之中,幾名身著十二單的美人正在起舞,檜扇在海波中舞出美麗的紋路,櫻花落在她們逶迤及地的長髮上,也飄散在華美的裙裾之間,另有兩位笛手在樹下吹奏,一位吹的是龍笛,另一位吹的卻是西洋長笛。海中的舞與花宴有如一場遙遠的夢境,現實與虛幻在這一刻交錯,迷亂了觀者的雙眼。

  是夢嗎?還是現實呢?已經區分不清了。

  不過,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只要盡情享受這一刻的歡愉就好,只要為這一刻歡笑就好。

  這就是緣了。

  在數千數萬的日子裡,在曾目送遠去又將要迎來的時之長河裡,唯有這一刻是如此的耀眼奪目,比光更明亮,比花更短暫,比星辰更加遙不可及。

  「海底看不到星光呢。」陸生仰起頭來,喃喃,「有些可惜啊。」

  那遙遠的,早已死去的星辰留下來的輝光。遠在幾百萬光年之外,隔著漫長的距離與時間,他所目見的,只是早已消逝的光芒。

  陸生伸出手去,握住了真奈的手腕。

  但是,起碼這一刻,起碼現在。

  這最遙遠的星辰,就在他的手中。

  ***

  那場海下的花宴並沒有平靜的結束。

  奉酒的侍女上酒的時候不慎碰掉了真奈的天冠,暴露了她的人類身份。奴良陸生一邊說著「哎呀哎呀這可麻煩了」一邊一把抓住真奈的手,帶著略顯痞氣的笑容,充分發揮發揮滑頭鬼的種族天賦,在一眾大小妖怪的追打中腳底抹油逃了出去。兩個人的笑聲中,一起穿過無邊海域,躍出月夜下的海面。

  兩人一起倒在沙灘上,億萬星辰在夜幕上熠熠生輝,仿佛觸手可及。不知是哪裡的情侶在海邊放煙花,絢麗的花火在夜空中盛放了又凋落,宛如萬千星光向著他們的懷抱墜落。真奈笑著,而陸生就這樣靜靜注視著她的臉龐。

  啊啊。他所想要的,原來也不過只是這麼一個鮮活的,笑著的黑子真奈……而已啊。

  「你要多笑笑才行。」

  迎著少女不解的目光,陸生低聲說道。

  「為了這個笑容,我失去什麼……都可以。」

  真奈微微睜大了眼睛。片刻之後,她回握住了陸生的手。

  「不要說這麼悲哀的話啊。」她靜靜注視著他,「我也想要,看到陸生你的笑容啊。」

  陸生怔了怔,而後微笑起來。

  「你真是……太過溫柔了。」他站起身,而後將她拉了起來,「好了,已經這麼晚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朧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兩人身畔,陸生扶著真奈登上朧車,而後鬆開了手。

  「它會把你送回去的。」陸生握著真奈的手,將一個吻落在了她的手背上,「那麼,晚安。」

  鎏金色的眼眸凝視著她,在這一刻,終於流露出了些許憂鬱的傷痛。然而陸生依然微笑著,帶著妖怪之主的笑容。

  「還有……イプよスヘ(永別了)。」

  ——至少在最後,讓我用微笑與你道別吧。

  真奈下意識地向著陸生伸出手去,然而就在此刻,朧車向著夜空飛去,她只能將身子探出車外,聲音迴響在夜空之中。

  「謝謝你——」

  「無論是治好了我的嗓子,還是帶我來看櫻花,都非常感謝你!」

  「今天晚上我真的非常開心——所以,下次再見面的時候,就輪到我來帶給陸生笑容了!」

  銀黑色長髮的妖怪微笑著,注視著遠去的朧車,並沒有說什麼話。直到朧車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才輕輕歎息了一聲。

  「……下一次,見面嗎?」

  朧車之上,真奈鬆開了手,在她的手心裡,兩片粉色的櫻花貝還帶著海水的氣息。

  「海中……永不枯萎的櫻花嗎?」她再度將櫻花貝握在手心,輕輕抵在心口,「如果能再次相遇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然而,在真奈視線所不及的遠處,黑暗沿著陸生的腳踝纏卷而上,而他只是微笑著望著星空,仿佛仍然注視著那個遠去的少女。

  「時間到了嗎?」

  宛如在呼應著這聲歎息一般,黑暗將男子身著著青色和服的身影吞沒。

  一陣風過。海邊已然空無一人。唯有濤聲,依然迴響在夜色之中。

  ***

  奴良陸生走出次元的魔女的商店時,尾指上那看不見的紅線已經消失了。在他邁出門檻之前,魔女從身後叫住了他。

  「你會後悔嗎,奴良陸生?」

  少年的腳步頓住,背影逆著光,孤獨卻又堅定。

  「不會。」他回過頭來,對侑子小姐露出一個笑來,「這次的相遇只是讓我更確定了一點——對於我來說,她在哪個地方好好活下去,就已經足夠了。」

  「是嗎。」壹原侑子垂下眼,「那麼,你不要忘記這句話。」

  「無論今後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能主動去見她。」

  「被切斷的【緣】不會再連接起來。所以,你永遠也不會再遇到她——這就是命運。」

  「如果是有【緣】連接著的人,無論千山萬水還是生死相隔,都一定會相遇。但是,沒有【緣】相遇的人,即使世界崩塌,也絕對不會相見。命運為了不讓不該相遇的人相遇,就算要抹殺其中一方也在所不惜。」

  「你和她之間,比較容易抹殺的是她。所以,如果你想要違抗命運與她相遇的話……你所愛的那個女孩,也許會再一次被命運奪走也不一定。」

  一時死寂。

  小小的庭院中,靜的連風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許久許久,奴良陸生才再度微笑起來。

  「是嗎?我明白了。」

  那個笑比雲的影子還要輕。

  他就這樣走出了店門,再也沒有回頭。

  ***

  七年後。

  春日的雨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明明還是晴天,驟雨卻忽然落了一地,透明的雨滴折射著太陽光,美得不可思議。

  23歲的奴良陸生坐在列車台長椅的這一端,靜靜注視著這場太陽雨。他在等鴆和冰麗他們過來,他們約好一起去四國,和那邊的妖怪們接洽。這樣的天氣裡,他總會想起很多事情。

  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列車台的休息椅被牌子隔開,在牌子的另一端,他的背後,有一個女人在輕輕哼著歌。那是不知名的曲調,也說不清是什麼風格,但那真的是非常溫柔又美好的歌聲,合著雨聲,勾起人心裡最懷念的往事,如同一隻溫暖的手,撫平內心最隱秘的傷口。

  奴良陸生無法自控的回想起黑子真奈。

  從他打探到的消息來看,真奈這幾年過的並不算壞。不知道那天之後真奈對笛小路艾莉卡說了什麼,總之,艾莉卡從那之後再沒有對真奈做什麼。她們三個人的組合在十八歲那年正式從偶像樂隊轉為了實力樂隊,得到了業內人士的一致認可。高中畢業之後,三個人分別考上了不同的大學。不知道是因為學業還是因為理念不合還是終於無法忍受久我薰的行銷,bios宣告暫時解散。

  久我葵去了美國的茱莉亞音樂學院,在美國留學期間,久我葵與同在美國做職業球員的青峰大輝交往,不知為何,這一對讓奴良陸生無端想起了那句「如果是有【緣】連接著的人,無論千山萬水還是生死相隔,都一定會相遇」。久我葵與青峰交往之後性格和緩了許多,甚至達成了與久我薰的和解。

  笛小路艾莉卡去了瑞典隆德大學的音樂學院,四年的大學時間裡幾乎將北歐各國玩了個遍,她拍的風景照在推特上也算很有名氣,甚至有知名攝影家評論他的照片裡有一種「冰冷到令人顫慄的美」。她在北歐的死亡金屬音樂圈也混出了一點名氣,那華麗的低音和妖異的顫音幾乎成了她的標誌。任何聽過她唱死金的人都會覺得,這個嗓子天生就是應該唱死金的。

  而黑子真奈的選擇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鏡。她去了築波大學攻讀民俗學。陸生常常聽到她去哪個民間藝人那裡學藝的消息。沖繩和奄美群島那些唱島唄的唄者幾乎全部被她拜訪過。去年她終於出了一張個人專輯《真晝》。儘管沒有太多宣傳,初始發行數也不過5000張,但是卻收到了極好的反響。那種仿佛能滌淨人的靈魂的歌聲,一直撫慰到心裡最深的傷口的溫柔,不僅讓她在普通聽眾那裡獲得了「療愈系」「女神」的綽號,也讓她在民樂界的大能們那裡得到了交口稱讚。媒體甚至將她的歌聲稱為「日本100年來最美麗的歌聲」。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在他們都以為bios將成為往事的時候,三個人在大學的畢業典禮上宣佈了重組bios的消息。

  「我還是想要和大家一起唱歌。」

  那個時候,黑子真奈是這麼微笑著說的。

  七年過去,樂壇早已經風雲變幻。曾經紅極一時的st因為吉他手本城蓮吸毒被曝光,迅速的成為了昨日黃花。當年st的歌迷們現在心裡的王者是blst,每回blst的演唱會都是場場爆滿,無數fans在台下狂喊著「大崎娜娜你是我的女王!」

  離開四年之後,bios的輝煌似乎被遺忘了。然而,在她們重組的第一張專輯發售時,所有人都見識到了這頭怪物的可怕之處。即使沒做任何宣傳,專輯發售首周依然以壓倒性的優勢登上了榜首位,生生將現在的歌壇天王不破尚擠到了第二位。

  那張專輯陸生也有一張。cd封面上是三人逆風的背影,其下寫著一行小字——久等了。

  當無法入眠的時候,陸生就會聽這張cd。

  真奈的歌聲比少女時期更加完美了。如光一般,如海一般的歌聲,像是乘上了風的翅膀,無論多高多遠的地方都能夠到達。氣息的控制更是堪稱絕頂,那歌聲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美麗,仿佛連地獄也能照亮一般。

  ——宛如神跡。

  那麼,陸生呢?

  他是魑魅魍魎之主,統率關東地區的妖怪總大將。在經歷了幾次大戰之後闖出一片威名赫赫,無人敢來冒犯。他那披著赤色畏字羽織的背影,成了許多曾與他為敵的妖怪們的夢魘。

  他過的很好嗎?

  也許吧——除了還無法忘記她。

  奴良陸生收集著有關黑子真奈的一切,然而從未去見她,只有在三年前她生了重病的那一次,才托人在她的床頭放上了能驅除疫病的奇花。

  因為過去被改變了,陸生周圍的人都已經忘記了黑子真奈。沒有人記得那個曾經在奴良組的櫻花樹上與他們總大將共飲明月的少女,沒有人記得百鬼夜行時滑頭鬼牽著一個人類少女的手,沒有人記得奴良陸生……曾經深愛過一個亡靈的幻影。

  雪女忘記了,鴆忘記了,蛇蜒忘記了……連奴良滑瓢都忘記了,所有人都忘記了。

  只有陸生還記得這一切。記得他們的曾經。

  他想,那大約也是魔女的代價吧。

  讓黑子真奈……繼續活下來的代價。

  驟雨漸漸停息。火車進站的轟鳴聲中,陸生慢慢從長椅上坐了起來。就在此時,一個嬌小的女性踢踢踏踏的從入口跑來,一把抱住了那個一直在他背後哼歌的女子。即使是這麼嘈雜的環境裡,那個名字還是如同針紮一樣紮進他的耳中。

  「真奈!」

  ——那是,笛小路艾莉卡的聲音。

  陸生的腳步頓住了。

  時間的長河在這一瞬間呼嘯而過,卷起無數記憶的碎片,奴良陸生在這一刻又看到了那麼多的曾經,狐狸雨中少女凝望著櫻花樹的眼眸,夕陽下的圖書館裡她抬起頭的樣子,雲海之上歡笑的她,百鬼夜行之夜與他共飲一盞甘露的她,海波下的櫻花……那一瞬間,他只看得到她了。

  那是他曾經擁有的,關於她的一切。

  時間的長河淹沒了一切,也帶走了過往的殘片,那些愛與憎、那些激烈的情感,有如沉沙一般慢慢沉積了下去,積澱成一片死寂。

  「總大將!」

  雪女他們的呼聲將陸生從恍惚中驚醒,他抬起頭來看著這些擔憂的注視著他的同伴,忽然露出一個釋懷的笑來。

  是啊,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現在他所擁有的,是這些同伴。

  已經夠了。

  陸生向著他們的方向邁開腳步。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所以陸生也沒有看到,當他登上列車之後,那女子忽然回過頭來的樣子。

  「怎麼了,真奈?」笛小路艾莉卡不解的看著她。

  「……沒什麼。」真奈的眼神有些恍惚,「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錯過了什麼一樣。」

  艾莉卡靜靜的看著她,良久,輕輕抱住了她的手臂。

  「我一直想問……真奈為什麼還沒有男朋友呢?」

  真奈無意識的摩挲著手機掛墜上的櫻花貝,忽然一笑。

  「也許,是在等著和什麼人相遇吧。」

  「是嗎?」艾莉卡笑笑,拉著真奈往列車上走,「好了好了,我們走吧!」

  真奈下意識的回頭又看了一眼,依然什麼也沒有看到。於是她笑了笑自己的多心,便跟著艾莉卡一起往前走去。

  「嗯,走吧。」

  一左一右的兩輛列車,伴隨著兩聲鳴笛,向著截然相反的方向駛去。

  南來北往,各奔東西。

  時間的長河靜謐的流淌,長到足以遺忘所有的輝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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