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柔軟的薄絨毯上就擺起桌椅,銅制杯子裡蕩漾著溫暖的乳白色,霍都靜靜地坐著,低頭摩挲著杯身,他的手指仿佛撫摸著情人一般地溫柔,然而他美麗的琥珀色瞳孔中悄然無物。
「二皇兄」,忽必烈撩開門簾走了進來。
陽穀從忽必烈背後敞開的門簾中映射進來,將霍都照耀成一個令人有些眩暈的漂亮剪影。
與之忽必烈的口氣相比,霍都明顯有一些漫不經心,「三皇弟。」
「小五的事…我覺得很抱歉」,對於忽必烈來說,雖然五郡主是霍都的未婚妻,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兩人也勉強算得上青梅竹馬。
「恩」,霍都的語氣很淡,既沒有很悲傷,也沒有很憤怒,反而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對於忽必烈來說,流放了十幾年的霍都雖然是他的二哥,兩個人卻和陌生人差不多,此刻他只是試探的問道,「若是二皇兄想,我可以出兵……」
小五的屍體是在順流而下的襄陽湖中游一帶找到,那完全僵硬甚至有一些浮腫的身體上插著一支箭,顯然那是致命的傷。從呈上來的箭頭可以判斷出,那是宋國軍隊專用的箭頭,上面刻印著特殊的印跡。
霍都貴為王子,有的也也僅僅是王子的名號而已。忽必烈從來沒有看見他在朝堂之上有過任何的見解,自然也不屬於主戰派,更不是中立一派,倒像是……什麼都不在乎。
忽必烈並不確定,此時小五的離世是否能激起霍都的鬥志,不管如何他都想要拉攏這位看似毫無實權的二哥。因為看上去越是無害的人,往往背地裡越是可怕。
「三皇弟」,霍都終於出聲了,清冷的聲音仿佛來自某種深淵的呢喃,「你和四皇弟之間的事…我沒有興趣…只要…誰能幫我…我便幫誰…」
霍都的話一字一句很慢很慢,忽必烈漸漸陷入了沉默,霍都的要求很怪異——如果只是要當個享樂王爺,忽必烈可以理解,可是為何提這種毫不相關的條件。
「恕我直言」,忽必烈微微蹙眉,「我並不認為二皇兄能夠幫我到什麼?」
霍都突然笑了起來,「三皇弟認為…我是如何從那種絕境之中…活了下來呢?」
霍都被流放了十幾年,這漫長的十年,他看過太多太多的悲劇,也經歷過了常人無法想像的悲哀,所以他對於可汗的位置早已不再執著。原以為閔敏的出現,必將改變這一切,然而這最後的希望也被剝奪了。
閔敏是否還會在出現?霍都並不確定,時機尚未成熟,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如果忽必烈願意加速這一切的到來又何樂而不為?
霍都非常明白,耶律楚材屬意自己,既然得到了這位三朝元老的首肯,朝堂之上還會有誰反對……誰也不知道,耶律家有一隻屬於自己的隊伍,正是這只精良的隊伍曾經帶領著蒙古打敗了大金國。自從由貴可汗繼位之後,耶律楚材漸漸將這只軍隊淡出了眾人的視線。霍都親眼見證過這只無人可撼的龐大軍隊,耶律家始終為了皇室之爭在做最大的後盾。
曾經霍都無心王位,同樣,現在也是。但是他絕對不會繞過殺害閔敏的兇手,一切的一切到最終一定由霍都親自落下帷幕。
忽必烈聽懂了霍都的弦外之音,他點點頭退出了帳篷。帳外的天空明麗而湛藍,藍的非常純粹幾乎看不見一絲雜色,正是這一年,南宋理宗嘉熙二年,蒙古正式向南宋宣戰,拉開了為期十餘年的戰爭序幕。
作為謀大夫而出席作戰計畫的霍都,並沒有忽必烈想像中的那樣,變本加厲地遲來早退,甚至不出現,久而久之忽必烈已經放棄了霍都會認真起來的念頭。
一個人的出現更是像平地驚起一片雷,將忽必烈的駐地攪得一團渾水。
「楊居士…」,在忽必烈的招待宴上,金輪法王皮笑肉不笑地向楊過打招呼,「好久不見。」
楊過裝作很恭謹的回禮,「禿驢,好久不見。」
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保持微笑,……金輪法王咬牙切齒了一番,還是不敢在忽必烈的招待宴上翻臉。
霍都一連悠閒地坐到了忽必烈身邊,向他介紹起了楊過。只是霍都的三言兩語,忽必烈卻被忽悠地誤認為楊過是一位高人,也不管現在和南宋正在開戰,就想要拉攏楊過。事實上,忽必烈是個珍惜人才的領導者,這個宴會上除了楊過、金輪法王,還要請了各式各樣的人,比如說天竺國高僧尼摩星,湘西名宿瀟湘子,漢族壯士馬光佐……連金輪法王的弟子達巴爾都沒有資格列席上位。
可想而知,在坐的諸位都是忽必烈眼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這也正是金輪法王一看見楊過就臉色沉暗的原因,不論在英雄會上是否因楊過的胡攪蠻纏而失去了蒙古之為,放眼望去,楊過是年輕最輕……居然將楊過和自己一視同仁,金輪法王的面子上有一些掛不住。
忽必烈自然是不知道金輪法王與楊過之間發生的事情,他很熱情地招待了每一位。宴會期間,霍都總是會向楊過拋來一個又一個媚眼。很可惜,楊過沒有被男人暗送秋波之後會高興的嗜好,他只是背上升起一股寒意,開始考慮……自己腦子混亂之際將郭靖黃蓉的殺父之仇告訴了霍都、並和他一起來到蒙古軍駐地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宴會散場後,霍都親自帶著楊過來到分給他的蒙古帳篷。
看著霍都走在前面,楊過不禁心生疑問,「到底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是啊~為什麼呢?」霍都裝作不知道楊過在問什麼一樣,只是反問他。
「問問題的是我吧」,楊過眯起了眼睛,「以問題來回答問題,你不覺得有一些可恥?」
「嘛~~別露出這麼一張可怕的臉~~」,霍都只是打開扇子逕自笑了,「思考的過程,也是探尋真理的一個重要過程……」
聽著霍都在那裡瞎掰,楊過總結出了結論,「明明你就是不想告訴我。」
「不」,霍都收起扇子看似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如果你能猜對的話~我就告訴你~」
……總覺得被戲弄了,楊過就這樣掀起了帳簾將霍都留在了外面。
「哎呀呀~連猜一下都不肯~~真令人傷心呢」,霍都依舊笑著,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去,最終消失不見。帳篷周圍的火把照亮了霍都的半邊臉,而另半邊則是浸沒在黑暗中。
這是最後的賭注——閔敏會不會再次出現在楊過身邊,霍都的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的照射下隱約閃爍著微涼的光芒,他輕輕勾起唇角,‘這一次,也許是我先尋到閔敏哦…’
一大清早,楊過就聽見外面的吵鬧聲,他本來不在意,這聲音卻越來越大,吵得他不能休息。出了帳篷他看見馬光佐與尼摩星正在爭吵。馬光佐更高大一些,可是尼摩星更壯一些,這兩個人湊在一起,實在不怎麼養眼。
正當楊過要離去之時,發現霍都正站在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馬光佐與尼摩星爭執。楊過學著霍都的樣站在那裡雙手環著胸聽著兩人爭執的事情,不過也就是今天早上你吃了我的雞腿,我搶了你的饅頭之類地雞毛蒜皮之事。
雖然在昨天的宴會上就知道馬光佐是個很喜歡吃的人,沒想到就因為這種事情還能爭論不下,楊過不禁歎了一口氣,「智商低的人……對話內容也夠低的。」
「哎呀呀,熱熱鬧鬧地不是很好嘛~」,霍都搖晃著扇子,笑開了。
正在休息的瀟湘子也從帳篷內走了出來,他陰測測的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又是這兩個人…一路上就吵過來了,這次又出了什麼事情?」
「也許是為了早飯吧~反正吵個不停就是了」,霍都聳聳肩。
馬光佐嗓門大,但顯然並不會說罵人的話,只是一張老臉漲得通通紅。尼摩星看上去很冷靜,意外的是個很會說損人的話,眉毛幾乎倒豎了起來,一溜串漢語就這麼脫口而出。
「一群整天為無聊的事情浪費精力的傢伙」,瀟湘子最後下了定論。
「這是精力旺盛的證明吧」,霍都感歎了一下,「真好啊~~那種笨蛋都不用思考什麼~~」
聽著霍都與瀟湘子的對話,楊過不禁有一些黑線,這兩個人絕對在煽風點火啊,「這樣說別人很有趣嗎?難道你就沒有生氣的時候?」
「唔~」,霍都裝模作樣的思考了一下,「好像~我還真的沒有生~氣~過~」。接著他又用扇子戳了戳楊過,「難道你終於對我感興趣了?」
不知道是對著‘終於’的部分,還是對著‘感興趣’的部分吐槽好呢,楊過趕忙離霍都遠一些,「不要說這種無聊的事。」
看著楊過繃著一張臉警戒著自己的樣子,霍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人生就是充滿無聊的事情啊~」
「是不是無聊,由我自己決定」,楊過努力鎮定下來,總覺得自己不經意間就會被霍都帶上他的步伐,「看來你我的想法不合。」
「那可真是遺憾」,霍都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在惋惜,他只是低低笑了起來。
瀟湘子站在一邊,總覺得這楊過與霍都之間有一種莫名的敵意,但好像又不是,完全看不出來兩個人交情到底好還是惡。
顯然馬光佐與尼摩星之間是絕對交惡了,就當兩個人在要打起架來的時候,霍都開口了,「去把他們倆分開」,不是請求的語氣,而是隱隱帶著命令的意味。
「憑什麼聽你的」,楊過一挑眉,緊緊盯著霍都,看上去不想妥協的樣子。
霍都薄唇勾起一道弧線,用扇子指指自己,「因為我是王子嘍~全部都要聽我的~」
「!!」楊過瞬間想起現在的處境,輸了……沒有辦法這裡的確是霍都的地盤。他再一次確定,當時的自己一定是腦袋被門縫夾過了,才會聽著霍都的話到了蒙古軍駐地。他和瀟湘子無可奈何走上去一人拉開一個。
馬光佐粗著脖子大喊,「矮子!!你給我記住了!!」
「胖子,我很快就會忘記了」,尼摩星最討厭別人提他的身高,當下冷了一張臉。
楊過立刻擋在馬光佐面前拉走了他,比起尼摩星整天瞧不起人的樣子,楊過和馬光佐這種渾人更合得來。
「馬大哥,這種人沒什麼好和他一般見識的」,楊過拽著馬光佐離遠了。
馬光佐搔搔頭,「好兄弟,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在想晚飯吃什麼」,楊過是在想不出,馬光佐還會思考什麼。
馬光佐立刻搖起了頭,「不對!」
「在想晚飯吃雞腿?」楊過又猜了猜,記得昨天宴會上馬光佐就一直讚歎著雞腿,直到散會時還念念不忘。
一提起雞腿,馬光佐瞪大了眼睛,「是的,肉很多的大雞腿……」,就當他口水都要流下來的時候,馬光佐總算清醒了過來,「…都說了不是了!」
「那到底是什麼?」楊過實在是不解,他認識馬光佐也不過一日,關係還沒有好立刻猜到他在想什麼的。
馬光佐看了看四周,在確定沒人的情況下,他悄悄的告訴楊過,「我們去整一整那個矮子怎麼樣?」
第六十四章
蒙古軍駐地的晚上並不怎麼安寧,總有士兵在不停的巡邏,而楊過與馬光佐輕而易舉地晃過了士兵的視線,不過馬光佐偶爾跟不上楊過的步伐。饒是如此,兩個人還是悄悄地溜進了尼摩星的帳篷。
楊過迅速的點了尼摩星的穴,只見尼摩星的身體立刻癱軟了下來,僅剩兩隻眼睛眨巴著。「反正點了他的啞穴,他說不出話來的」,楊過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非常得意。
馬光佐咧開嘴笑了,拿出手中的小刀,慢慢向尼摩星靠近。尖利的刀鋒泛著銀色的光,尼摩星一時間拼命的眨眼,可惜馬光佐不為所動,手中的刀漸漸地靠近尼摩星的腦袋。
第一刀下去,尼摩星的血都流出來。擔心馬光佐把尼摩星給弄死了,楊過立刻阻止,「你在幹什麼啊?不是說好只剃了他的頭髮,你這樣下去他的頭皮都會沒了。」
在天竺國出家並不一定要剃髮,楊過也很想看看尼摩星光頭的樣子,這才答應了和馬光佐一起來報復。
馬光佐是個粗人,下手不知輕重,於是將小刀讓給了楊過。楊過對著尼摩星比劃了一下,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手。
「看來你也不在行嘛~」,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楊過立刻回過頭去,霍都竟然不知何時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和馬光佐。
眼看馬光佐就要叫了起來,楊過立刻捂住他的嘴,粗聲粗氣地回答霍都,「我又沒有剃過頭,不清楚怎麼下手是正常的。」
「因為你缺乏想像力,所以說你還是個小鬼~~」,霍都搖著扇子,輕易地說出令楊過火大的話語。
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將自己的衝動壓下去,楊過一字一頓的說,「我是小鬼與會不會剃頭沒關係~」
「哦~終於承認自己是小鬼了」,霍都搖晃著扇子,笑意更大了。
正當楊過要發作時,霍都忽然搶過楊過手中的小刀,「剃頭是嗎?看來很有意思呢~~」
說著,霍都就蹲在那裡饒有興致地拿著小刀在尼摩星頭頂上撥弄著。
總覺得自己要死了,尼摩星反而睜大眼睛看著站在一邊的楊過和馬光佐。
「我怎麼覺得,尼摩星在求救呢?」馬光佐推搡著楊過,說實話霍都在那裡玩的開心,馬光佐總是提心吊膽害怕霍都一用力,尼摩星的腦袋都會掉下來。
楊過將頭扭到一邊,「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見、見死不救了嗎?!」馬光佐大駭。正巧霍都聽見他與楊過的對話,回過頭看了馬光佐一眼。瞬間馬光佐站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馬光佐會為尼摩星考慮起來,楊過只是說道,「不要緊,我們只要一直看著就行。」
「一直…看著嗎…」,馬光佐的視線總是落在霍都手中的小刀上,總害怕那把刀會揮到自己頭上,他再也忍不住大叫一聲奔出了帳篷。
「噗~!真是個有意思的人」,霍都終於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原本一直憋著的楊過也笑了起來,他早就看出霍都在逗著馬光佐玩,不過馬光佐的反應的確太有趣了,令人發笑。
「接下來~我要好好地疼愛…你的頭頂了呢~」,霍都拍拍尼摩星的頭頂,看來他來尼摩星也不想放過。
「……你要是這麼一個個疼愛過去,當心被大家討厭」,楊過竭力忍住笑,端正了臉上的表情對霍都說道。
「被他們喜歡才可怕~~」,霍都的眼睛像是打著壞主意的孩子一般閃爍著,臉上卻帶著極其豔麗的表情微笑著對著楊過說,「還是說,你想成為被我疼愛的第一個呢。」
楊過勾起嘴角,浮現出獨特的挑釁笑容,但是很快又裝出認真的表情,「請王子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襲擊行為。」
「停止啊~」,霍都拍了拍尼摩星的頭站起來,「好吧~那就這樣吧~」
看著霍都為尼摩星解了穴,雖然尼摩星露出猙獰的表情,但是還是因為霍都的身份而沒有出言不遜。楊過頂著尼摩星的眼刀,若無其事地出了帳篷。
「總覺得尼摩星的表情很可怕呢~」,霍都用扇子遮去臉,硬生生地表現出害怕的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我估計他會一口吞了我」,楊過無所謂的笑笑,瞥了一眼霍都,「你可別亂想像。」
「沒有啊~~我可沒期待什麼奇怪的事哦,呵呵呵」,霍都擺擺手笑著離開了。
總覺得……霍都這樣意味深長地笑著離開的動作,太過詭異了!!可是楊過怎麼都想不通,只能無可奈何地回到了帳篷,為了防止尼摩星過來偷襲,楊過並沒有入睡而是戒備著。
一個人想著想著,楊過就不由得歎氣起來。從最一開始,楊過是極其討厭霍都的,因為閔敏提起霍都那開心的摸樣,總是令楊過不由自主地想,閔敏和自己在一起真的開心嗎?還是無可奈何的選擇?
每當去回憶,閔敏死亡的樣子,楊過都會從內心深處漫出苦悶,這種痛苦是無論見過多麼美麗的風景,與多麼美麗的姑娘在一起都無法減淡半分的。閔敏的存在是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比擬的,甚至比自己還更重要的存在。與她一點一滴的回憶早已化成心中潺潺而過溪流,是那麼的清澈、甘甜,永遠隱匿在心間。
為何到現在才意識到,想要守護閔敏的心情是如此的強烈,連語言都無法表述楊過的心意,他握緊了雙手,這一次即使花再長的時間,也要找到閔敏,然後將自己的心意毫無保留的傳達給她。
然而就在打定主意要離開蒙古軍駐地去尋找閔敏之際,楊過卻有一些猶豫了。駐地往南便是襄陽,他的殺父仇人郭靖與黃蓉就在那裡。尋找閔敏固然重要,可是就這麼將報仇之事拖延著,楊過的心中的天枰搖擺不定,無論哪件事對他來說都是如此重要。
「……想去報仇嗎?」不知何時,霍都已經出現在楊過的身後。
‘你怎麼知道…’,楊過將已至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也已經察覺到,事實上霍都也是個心思縝密,極其聰明的人。也許是從自己眺望南方的樣子,看出了端倪吧。
霍都知道當時的楊過只不過心緒急亂,才不知不覺中將殺父之仇的事情告訴了自己,可是他依舊覺得,「報仇這種事…」,然而霍都自己也沒有資格去教導楊過,他又何嘗不是深陷於復仇的泥潭中嗎?
突然霍都有了一個提議,「我可以幫你哦~~不過……」
「不用了」,楊過仿佛知道霍都要說什麼一樣,很快回絕了。
霍都的眼神一變,淡然的笑意徒然不見了,那微褐的瞳孔帶著隱隱的威嚴,有著森寒的冷意。楊過已經轉過身來,他動也不動地迎上霍都的眼神。沉默不語的楊過沒有絲毫的動搖,只是靜靜地站著,散發著不亞于霍都的抗拒意味。
忽然之間,霍都薔薇色的唇嬌豔地勾起一道弧線,楊過也斂去了剛才所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理所當然般地揚起了嘴角,兩人之間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楊過與霍都很像,先不提兩個人在伯仲之間的俊美,無論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意也好,還是與年紀不符的武功內力,兩人的經歷似乎也比較不出誰更不幸一些。只是,霍都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得更深一點,他的閱歷遠遠要比楊過豐富得多。同樣,楊過是一個忠於自己心靈的人,他的溫柔也好、善良也好要比霍都純粹得多。
如此相似的兩人,如此微有不同的兩人,理應該成為很好的朋友,事實上楊過與霍都在襄陽城裡之間早沒有了之前劍拔弩張的的樣子。
「嘛~你好好考慮一下,郭靖可不是普通人哦~」,霍都啪嗒啪嗒搖著扇子,口氣就像一個真誠想要幫忙的好友一樣。
「謝了」,楊過微抿了唇。
但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楊過不會真的向霍都求助,霍都也不會真心幫助楊過,即使兩個人已經盡釋前嫌,誰也不會在誰的面前示弱。現在霍都和楊過的關係有一點像朋友,又有一點敵對,導致這一現狀的原因,自然是——閔敏。
正當霍都和楊過閒談之際,身後的蒙古軍駐地忽然吵鬧了起來。
「哎…,那兩個人不會又…」,楊過撫額歎息。
霍都很快接上,「嘛~!雖然已經習慣了,不過還是希望他們兩個人換一些爭吵內容~」
楊過與霍都口中的‘兩人’自然是指馬光佐與尼摩星。短短兩日,楊過已經充分見識到馬光佐與尼摩星有多麼容易杠上,然而爭執的內容幾乎可以用幼稚來形容。
回到駐地才發現並不是馬光佐與尼摩星在鬧騰,而是出現了刺客。但是駐地裡來回奔走的全是蒙古士兵,哪來刺客的影子?
忽然一個聲音突兀的響起,「郭靖?~~郭兄弟?~!!你在哪裡?~!!快出來~!」呼喚聲時左時右,像是有幾人圍著駐地不停的喊一樣。
一聽就‘郭靖’,楊過按耐不住,身形一晃掠了出去。古墓派輕功絕豔天下,楊過的速度也自然難逢敵手,可是此刻他卻只能看見有一個人影極速地在奔跑,白髮飄飄。楊過心中一驚,連他也追不上的人必為高手。
霍都合起了扇子看著楊過與‘刺客’的身影,「有意思~」,說話之際他已經掠到了楊過身邊,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楊過勾著唇角微微一笑,頃刻間霍都與楊過已經一左一右向那人包抄了過去,雖然兩人都跟不上刺客的腳步,但是逐漸縮小了包圍圈。
楊過瞧清楚了才發現,刺客居然是一個老者,笑容可掬,表情更像個頑皮的大孩子。
老者左右張望,發現楊過與霍都都在追他,於是開心地拍起手來,「來追我啊~追我啊~~」
「不好意思…我對男人沒有興趣」,霍都忽然從一個帳篷後出現。
楊過也緊隨在老者其後,「沒興趣加一。」
老者看到自己馬上就要被抓住了也不慌,向空中一跳,穿在腳上的兩隻鞋子一前一後地向霍都與楊過飛去。楊過向後一仰,本打算輕輕鬆松地躲過,沒有想到鞋子居然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又回到了老者手裡。
老者看到霍都與楊過兩人都上當,不禁笑了起來,「上當受騙嘍~!」
一愣之後,霍都也笑了起來,「我要改口了,我現在有興趣了~」
聽著霍都戲謔的聲音,楊過有一些黑線,「依舊沒興趣。」
老者可不管什麼有興趣沒興趣,他向楊過與霍都招招手,「再來玩啊~這次還是抓我~」
今日剛剛到達蒙古軍駐地的尹克西在一旁觀望著老者,似是想起了什麼,猛的意識到,「前輩可姓周?」
老者哈哈笑了起來,「是啊~你認識我啊?」
「原來是老頑童周伯通,周老前輩到了」,尹克西一抱拳,他是波斯大賈,祖孫三代都在中原做生意,因此漢語講得很好,對武林中事也有所耳聞。
一經尹克西提醒,大家都明白了過來。忽必烈本來就為招待尹克西準備了酒宴,此時也特意邀請了周伯通一起來。周伯通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坐在馬光佐身邊,兩個心智單純的人居然聊的頗歡。
忽必烈得知剛剛是楊過與霍都出手,開口說道,「皇兄,楊兄弟,多謝~」
楊過拱了拱手,「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忽必烈摸透了霍都的脾氣,因此調笑了起來,「皇兄,你不會也想說,只是順便而已吧?」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霍都打開扇子對忽必烈笑了笑。
那微妙的停頓是怎麼回事,楊過朝霍都看去,‘其實你就只是順手而已吧?’
仿佛知道楊過在想什麼,霍都挑了挑眉,逕自尋了位置坐了下來,「來來,快坐吧。」
被霍都敷衍過去的忽必烈也不說什麼,只是舉杯歡迎尹克西與周伯通。席間周伯通不小心說出了大批中原武林人士都去了襄陽相助,楊過聽見‘郭靖’的名字時手中一頓,繼而若無其事地喝起酒來。他心中知道,倘若真的要向郭靖與黃蓉復仇,本來就已經不是敵手,再加上有這麼武林豪傑在,更加沒有下手的機會了。楊過明白自己必須智取,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什麼法子,只能暗自歎氣。
周伯通本來就是個坐不住的人,酒席還未結束他已經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忽必烈知道周伯通武藝高超已經萌生了收留之意,正當忽必烈想要出言挽留之際,就聽到周伯通遠遠傳來喊聲,「不去、不去!我就不去~!」
眾人對視,周伯通武功出神入化,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人能強迫他。霍都率先站了起來,帶著促狹笑意,「我倒要看看對方是什麼三頭六臂~~」
一群人走到了帳外才發現周伯通已經被罩在漁網當中,提著漁網的四人東繞西轉,竟然將周伯通綁得結結實實。不顧周伯通的掙扎,四人帶著周伯通向東奔去。
楊過掛念周伯通的安危,於是提氣跟上。霍都自是跟在後面一同前往,尹克西、金輪法王等人覺得此事頗為怪異,於是向忽必烈稟明之後跟去看個究竟。
四人帶著周伯通奔至數裡開外的小溪邊,劃槳而去。楊過與霍都對視了一眼後,不約而同地沿岸追尋,好在見到溪中有艘小船,自然躍上。
「等等我~~~」,老遠就能聽見馬光佐的聲音。
金輪法王、瀟湘子、尹克西、尼摩星躍上小船都是悄無聲息,只有馬光佐一下子跳進來,船身晃蕩。最重要的是,馬光佐就是對準尼摩星的方向跳過來的。船本來就小,加上霍都在,尼摩星也不敢放肆,只能被馬光佐踏個正著。
正當兩人又要較量起來之時,楊過立刻將船槳丟了過去,「你們用這個分勝負吧~看誰劃得快~」
霍都笑而不語地看著馬光佐與尼摩星一左一右地拼命劃著,居然追上了周伯通所在的那條小舟。可是下一刻,周伯通所在的小舟劃入了西首的一條小溪內,溪水入口的被一大叢樹木擋住,不見了那條小舟的蹤影。
第六十五章
楊過、霍都一行人本已經迷了路,楊過驀然之間發現了一條小徑,一行人順流而下,河床漸漸變淺。
「啊!小船」馬光佐指著岸邊被拴著的小舟嚷嚷了起來。
空洞的滴水聲在耳邊回蕩,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鐘乳石和石筍縱橫交錯的偌大山洞,霍都摸了摸冰冷潮濕的岩壁,望著崎嶇難行的地面沉吟不語。
「噓」,楊過突然出聲,示意所有的人輕聲。馬光佐剛要開口,尼摩星看不下去了,立刻捂住了馬光佐的嘴,兩人互瞪著對方眼看又要打起來了,霍都忽而笑了起來。
「楊居士,好辦法」,連金輪法王都沖著楊過點頭。
原來這如同迷宮一樣的山洞有著微弱的風吹入,楊過等人中除了馬光佐哪個不是高手?因此很快明白了楊過的用意,隨著風的聲音尋找出口。
終於繞出了山洞,炫目的陽光躍入眼簾,眼前豁然開朗,展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片蔥郁綠蔭。沐浴在光芒之中的是一道宏偉的大門。穿過大門,一路上不知名的小花隨風搖動,四周都是木薯藤的籬笆,大片的果園和農莊望不到頭
再走了一會終於看見了一座莊院,前面的院落裡有著一大片的花朵,炫目的粉色像是柔軟的絨毯一般徐徐鋪展。風一吹過,那花瓣像舞動的蝴蝶翅膀簌簌而舞,為這個寂靜無聲的院落帶來了一份柔美。
連霍都都不由得感歎了起來,「很難得的景致……」
楊過蹲□去,正當他的手指即將觸向花那一瞬間,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公子,碰不得。」
纖細的手指輕輕握住了楊過的手腕,他抬起頭來,眼前的少女秀眉粉唇,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如一潭秋水般沉靜而又秀美。
楊過不留痕跡地掙脫了少女的手,微微上挑著墨色的眸,泛起一絲笑意,「為何碰不得?」
看到楊過噙著一抹微笑望著自己,少女不知為何害羞地移開了視線,從不遠處的莊內走出了三位男子,請霍都、楊過一行人入內。少女緊緊跟在三位男子後面,只有偶爾回過頭偷偷打量著身後的一群人。
手持落花扇的男子走在最前面,一身紫衣華麗得令人無法忽視,舉手投足帶著英氣。弧線優美的眉,深邃的眼眸如同含有深意,眼角上揚卻又帶了些笑意。完美的五官,挺直的鼻樑,紅豔的薄唇,他的身上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風情。
與紫衣男子並肩而行的少年,信步而行,有著不亞於任何人的俊美。他有著一雙像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透著一股常人沒有的清雋韻味。端正無瑕的面容,甚至過於秀氣,明明只是穿著一襲布衣,卻依然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看見少女頻頻回眸,楊過微微一笑,露出如同雨後的松林般清爽的微笑。少女臉一紅,便不再回頭了,一行人走進了大廳。
原來莊主為了置辦新婚嫁禮出了穀,哪裡知道周伯通突然闖入將這個穀鬧得天翻地覆,又沒人能制得住還讓他溜了出去。於是留守的一干僕人仔細商討之後還是出谷捉拿周伯通,等到穀主回來之後再做處置。
「周伯通到底做了什麼?」楊過好奇地問道,周伯通素有老頑童之稱,他做出來的事情很難令人想像得到。
一干僕人七嘴八舌地說開了,看來周伯通將他們氣的不輕,最後少女還弱弱地補了一句,「他…他還說父親這麼大了,還娶…」,在楊過的注視下,少女這一句話還是沒有說完,便低下頭去了。
「既然如此,在下願意補償周伯通闖禍所帶來的損失」,霍都一挑眉,「反正穀主還要幾日才能歸來,到時候他是不會知道的~」
一干僕人聽著有道理,齊齊望向了少女。原來少女是公孫谷主的女兒,公孫綠萼,雖然年紀尚小,但是穀主不在大家都聽她的。
「不行」,一個鬍子很長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此事還需向穀主稟明」,他一雙眼睛掃過去,「難道你們想欺瞞穀主嗎?」
雖然中年自己個子很矮,可是語氣很凝重,立刻一干僕人都不做聲了,顯然是想起了穀主往日所說的教條。
中年男子是穀主的大弟子樊一翁,平時就在莊內很有地位,他此話一出,公孫綠萼也只能點點頭。
樊一翁朗聲道,「各位還請回吧」,看來似乎是打算送客了,絲毫沒有挽留眾人的意思。
「師兄」,綠萼突然開口,「難得有貴客到來,不如請他們參加父親的婚禮…」
綠萼的聲音極輕,也就站在離她最近的樊一翁能聽見。被綠萼的一雙眼睛望著,樊一翁又怎麼能夠說出拒絕的話,因此只得又說道,「若是各位願意留下來觀禮,另當別論…」
霍都原本就是隨口提議,也沒有真的想要解救周伯通的意思,他自然想要留下來看周伯通怎樣將這個莊子鬧得天翻地覆,可惜穀主不在,否則就更加精彩了。聽到樊一翁這麼說,霍都搖著扇子,悠閒地說道,「那麼恭敬不如從命了~」
誰請求你留下來了!楊過真想好好吐槽一下霍都,可惜現在他腦子裡想的是怎麼樣將周伯通就出來,自然也是答應留下。
對於別人婚禮,金輪法王與瀟湘子等人並不是那麼的熱衷,只是現在天色已暗,也只能住一晚再走了。
看到所有人的都要住下,樊一翁歎了一口氣,綠萼則是很高興,若不是常年被教導不能面露表情、要情感皆空,她一定會將喜悅之情表現出來。
「那、那麼我去為各位準備晚飯」,綠萼偷偷得向楊過望去,他正在和一個高大的男子說笑著。
聽到晚飯,馬光佐立刻來了興致,大聲叫了起來,「晚飯!!嗷嗷!」
尼摩星一拳打過去,「別吼了!呆子,吵死了!」
「你說誰呆子?」馬光佐摸了一下被打的地方,立刻又和尼摩星杠上了。
看到綠萼尷尬地站在那裡,似是想勸架又有一些害怕的樣子,楊過無奈地笑了笑,「他們一直這樣的,不用去理會他們,不過,我還是很期待你準備的晚飯…」
不等楊過說完,綠萼就結結巴巴地回答了起來,「好、好的,請期待…」
看著綠萼走遠了,楊過繼續注意廳內的場景,在霍都的挑唆下,馬光佐與尼摩星已經準備用晚飯來決一勝負了。
「有好戲看了~」,霍都一臉笑眯眯地告訴楊過。
‘真是可憐的兩個人’,楊過為馬光佐與尼摩星默哀了一句話的時間,接著幸災樂禍地等待著晚餐時間的到來。
「所以說,最後演變成看誰胃口比較大了」,楊過一邊喝著茶一邊向綠萼解釋。
霍都正在坐在馬光佐與尼摩星當中,坐著公正裁判看著兩人拼命地吃著。旁邊的金輪法王、瀟湘子淡定地吃著,尹克西商人的本性又冒了出來,正在遊說莊裡面的僕人下注——賭誰能贏。
「這樣吃,不會吃壞身子嗎?」綠萼總覺得馬光佐那口沫橫飛的樣子有一些可怕,不禁向後縮了縮。
「不會的,他從來就沒吃飽過,之前幾日和他坐在一起吃飯,他總要偷襲我的碗」,楊過勾起一抹淺笑,「當然,他從來沒有成功過就是了。」
此時綠萼近距離地觀察到了楊過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笑意,總覺得那笑容像沾染這水露一般,一滴一滴地敲打在自己的心頭上。晚餐開始之前,楊過與其他人都已經做過簡短的自我介紹,可是綠萼忍不住想要知道更多,「楊公子,之前,你們是在哪裡呢?」
「在蒙古軍駐地……」,在楊過與綠萼的交談間,馬光佐與尼摩星的爭鬥還在繼續著。
莊內的食物一向清淡簡單,本來就是農田裡的自給自足,沒有什麼佐料,對於馬光佐這種一向重口味的來說,吃這些簡直痛苦的不得了,不單吃不飽還覺得味道淡得難以下嚥。因此他在吃了五大碗之後,終於宣佈自己放棄了。
尼摩星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的面前沒有一個碗是空的,但是還是贏了馬光佐。至於尹克西到底有沒有賺則不得而知,一行人都在綠萼的帶領下到了自己的房間,準備略作休息。
夜漸漸深了,楊過卻沒有入睡,他一直在等待時機,將周伯通救出來最好的時機。之前他就向綠萼不留痕跡地打聽著莊內,看上去是對莊內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奇,實在在推敲周伯通的關押之地。
楊過側耳傾聽了一會,走廊裡沒有任何動靜,凝神屏息後他打開們悄悄溜了出去。楊過的身影極快,就像一陣風一樣,令人無法捕捉。按照他的推敲,周伯通應該在莊的西側,綠萼告訴他,西側都是煉丹房、練功房等,也許會有禁閉室。
果然不出楊過的所料,他前前後後地找了幾個房間,突然聽到周伯通的聲音,「啊喂!我要尿|尿,忍不住了!!」
楊過有一些忍俊不禁,周伯通真的為老不尊,總是將這些害臊的話說的如此順暢。
在外面站崗的僕人只是默默地將一個夜壺從最底下的空隙中塞了進去,然後捂上自己的耳朵,像是拒絕聽周伯通繼續嘮叨一樣。
楊過又觀察了一陣,確定這裡只有一個守衛之後,而且看見了僕人掛在腰間的鑰匙。楊過悄悄出現在了僕人的身後,順手點了他的睡穴。過不多久僕人穴道自動解開後也,只當自己睡了一覺,沒有人知道是楊過放了周伯通。
「周前輩?」楊過輕輕的喚了一聲。
裡面的周伯通立刻有了反應,「誰?!!外面是誰?!!是來救我的嗎?啊喂!快點救我出去,這裡悶死了!沒有人可以陪我玩啊,喂,你聽見沒有……」
周伯通的話一連串當中還不帶喘氣的,楊過終於明白為什麼僕人要捂住耳朵了,他現在也很想堵住耳朵。楊過歎了一口氣,「周前輩,我來救你了。」
「你是?」周伯通想了一下,「你是誰啊?」
楊過報了自己的名字,不過周伯通還是沒有想起來,直到楊過又提示自己曾經在蒙古軍駐地裡時,周伯通終於明白了過來。
楊過拿起鑰匙時,眾多鑰匙搖晃在一塊發出叮叮的聲音,周伯通一陣高興。可是楊過卻沒有直接打開牢門,而是低聲問道,「周前輩,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啊!」周伯通顯得有一些不耐煩,「快問!」
「楊康」,楊過的聲音頓了頓,「我父親楊康,真的是郭伯伯害死的嗎?」
說是問句,更像是楊過的一句自言自語,他始終抱著僥倖的心裡,也許傻姑說錯了。可是牢內的周伯通卻嚷了起來,「我不知道!!小子,快點放我出去!!要死了,真的要悶死了!!」
顯然周伯通沉默了一會的回答,也讓楊過更加認定了事實,他終於打開了牢門,「你走吧…」
不等楊過說完,周伯通就竄了出去,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楊過靠在牆壁上閉起眼睛,心中有一些沉痛,郭靖對自己來說,就像如同父親一般存在。
楊過曾經千萬次的想像,自己的父親也像郭靖那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個武功高強的大俠,是個肩負責任的能者……到目前為止,楊過心中對父親還存活的希望瞬間破滅。造成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竟然是郭靖與黃蓉,楊過的復仇的念頭一時間像是滔天浪水一般席捲了自己。
楊過離開了禁閉室,走到了院子裡,粉色的花朵在月亮的照應下,就如閃爍著的繁星散落在地上,可是這一份絢麗的光景並沒有吸引他。楊過抬起頭注視著掛在天空之中的一輪明月,沉默了起來。
楊過與周伯通的對話全都落在了閔敏的耳朵裡,她自認與楊過一起長大,但是此時此刻她深切意識到自己與楊過之間存在著幾年空白,是無法彌補的。
不知為何,閔敏認為自己不能出聲打擾他,於是她就這樣默默地凝視著楊過。看著他眺望遠方英俊的側臉,閔敏總覺得那兒站著是個素未平生的少年,是一個她一無所知的少年。然而從楊過那略顯孤單的身影,閔敏察覺到那隱隱流露出的悲哀與無奈,閔敏一瞬間失去了語言,只是這樣佇立凝望他。
忘了過了有多久,楊過忽然轉過身來對上她的視線,漫天星光照在他單薄的肩頭,照映出了他平時從不曾見的孤寂脆弱。
楊過一臉迷惘的表情,下意識地吐出她的名字,「閔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