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十年前(六)
當晴穿著一身黑色小禮服裙下車時,看見的是站在歐式庭院等待著他們的赤司家的眾人,與在平日裡學校常見的帝光中學的制服以及籃球社正選的體育服不同,赤司征十郎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散發著比以往在學校、在籃球場上更為高貴超脫的氣息。
晴站在父親的身側走了上去,櫻井阿姨在躬身行禮後將車子開到赤司家的停車場去,在赤司家家主、赤司征十郎的父親邀請下一起進入住宅內,在兩位大家族家主的身後,晴和赤司征十郎並肩走在一起。
晴和赤司征十郎在各自家長的示意下留在客廳裡,而兩位家主到貴賓廳裡進行會談,客廳的角落裡有一個巨大的、看起來造價就十分高昂的三角鋼琴,晴和赤司征十郎站在那裡,默默的在巨大的落地窗看著窗外庭院裡的風景,晴透過巨大的鋼琴、閃耀華麗的水晶吊燈以及客廳裡各式各樣的西式美術品,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父親冷峻的背影,晴在心裡不由自主的有些放鬆的舒了口氣。
「要不要猜猜那兩個人把我留在這裡的意圖?」
經歷了長久的沉默,赤司征十郎開口,水晶燈璀璨的燈光投射到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捉摸不定的光芒,晴對於他的問題略微驚訝了一下,然後陷入了沉思中,關於赤司征十郎提出的問題,那個答案實在過於明顯了,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與赤司家這樣的華族貴族相同,神城家也在久遠的時代中被授予大貴族的頭銜,即便因為詛咒而導致神城家世世代代的翹楚們受到非常殘酷的命運,但神城家從來沒有過庸才,即便作為除妖師家族的聲勢漸漸沒落,即便不如大財團赤司家的如日中天。但神城家的子孫們在政商界的地位也是不容小覷,再說,神城家作為除妖師家族的是本身就是個秘密,而子孫中的英年早逝也只是給這個老牌貴族家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雖說有這個可能,但晴覺得自己看誰一眼都嫌多的父親應該沒有這個想法,神城家家族內的巨大秘密是不可能讓另一個家族掌握,所以神城家子孫的配偶們都是沒什麼背景的普通人,再說自己作為下代家主,作為那個詛咒的可能繼承者,更不可能選擇赤司征十郎那樣的夫婿,當然因為這樣的原因,所以神城家在幾百年間積累的巨大財富才能永遠的掌握在手中。
「我覺得不太可能」。
晴移開看著赤司征十郎的視線,微微別開臉說道,語氣輕微但說的極為肯定,雖然沒有正面說出那個答案,但雙方都已經知道對方的答案,赤司征十郎輕輕的說了句「是嗎?」然後就不再提起這個問題,開始談論起學校間發生的有趣的事情。
不得不說赤司征十郎絕對是個很好的交談者,他博學多聞,無論什麼領域的話題他都信手拈來,而因為良好的家教,他也是個極為具有紳士風度的人,對於對方的話語他可以凝神傾聽,然後適當的提出自己的觀點,讓人不得不覺得和他說話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
在剛結束完一個關於古書的話題,赤司征十郎無意間將視線投射到身邊的巨大的鋼琴上,似乎想到了什麼似的看著它,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晴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那架鋼琴,對於那架鋼琴流暢完美的線條也不由露出讚歎的目光,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樂器的同時也是一件絕妙的工藝品。
赤司征十郎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站著的晴說道:「要不要來彈一曲,我記得你在上次的校慶中是負責合唱部的鋼琴演奏,比起合唱部的表現,我對你的鋼琴聲更加的印象深刻。」赤司征十郎表情和軟和煦的說道,微微側了側腦袋,細碎的頭髮隨著他的動作滑到一邊,露出白皙的脖子。
晴也想起了那次校慶活動,因為作為沒有參加任何社團活動的一員,除了完成班上的任務就再沒其他事的她在合唱部部長的熱情邀請下作為伴奏登臺演出,因為那是一首經常練過的曲子,所以彈起來極為的得心應手,當表演完畢,只聽見觀眾席上傳來的熱烈的掌聲,以及自那以後古典音樂部的指導老師鍥而不捨的邀請。
晴看了看顯得極為空曠的大廳,略略估計了一下客廳的隔音效果,然後卻之不恭的接受了,對於那架鋼琴她也有些興趣,晴剛準備走到作為上坐下,一旁的赤司征十郎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這樣的姿勢由他做出來並不顯得浮誇,反而如天生的貴族般優雅,少年清越乾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能否邀請你和我來一次四手聯彈?」
晴輕輕的將手放到他的掌心,淺笑著說道:「好。」赤司征十郎包裹住她的手指,邀她一起入座。
庭院外樹影朦朧,不時地隨著微風發出「沙沙」的聲響,客廳花瓶裡的鮮花因為傍晚來臨,而有些嬌弱的微微闔上花瓣,整座大宅到處透露出一個貴族之家經由歷史沉澱出的典雅莊重,晴與赤司征十郎並肩坐在一起,同樣黑色的禮服讓兩個出眾的少男少女顯得格外的和諧。
隨著樂音進入尾聲,赤司征十郎停下修長如同冷玉般的手指,他低著腦袋,豔色的頭髮垂下來,蓋住那雙紅色瞳仁中的情緒,脊背像是一張弓一般,雖然微微彎著,但仍透露出他十足的傲氣,他的唇邊似乎微微發出一陣歎息。
晴將手放到赤司征十郎站起來時遞過來的掌心中,他微微施力讓她站起來,這是大廳裡傳來鼓掌的聲音,瑣碎中聽出鼓掌者流露出的氣勢。
晴鬆開了手,整理了一下看不出褶皺的裙擺,看向了聲音的方向,只見赤司家家主、赤司征十郎的父親放下鼓掌的手,與赤司征十郎有著淡淡相似的威嚴的眉目中帶著欣賞,他說道:「不愧是神城家的繼承人,也難怪征十郎會高看一眼」。
一旁的父親仍是一副沉穩不動聲色的模樣,晴收斂起心中的驚訝,頷首說道:「謝謝赤司叔叔的誇獎,這都是征十郎的功勞」。
赤司家家主對晴的場面話並不是很在意的模樣,提出了聚餐的邀請,晴站在父親的身側,在管家的指引下來到餐廳。
當一個賓主盡歡的宴席結束告辭離開後,櫻井阿姨開著車子,晴對著車窗外默默的發著呆,窗外的風景一瞬即逝,突然,父親平淡低沉的聲音響起,他似乎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你覺得赤司家的公子怎麼樣?」
晴斟酌著開口:「赤司征十郎是一個非常優秀的人。」她想到今天晚上圍繞在他們之間的淡淡的曖昧,想到兩人平淡的道別,只覺得一切就像一個虛幻不真實的夢一般,想到他們最後曖昧散去漸漸回歸尋常的氛圍,晴說道。
「那就是並不喜歡了?」冷靜的聲音在車子內響起,身側的父親接著開口說道:「今天下午赤司家家主給我打來電話,給我談起了你,似乎有兩家聯姻的意思,我以為你喜歡那個赤司家的少爺,但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晴沉默半晌,應了一聲:「嗯。」表情淡淡的。
「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以後都不要再提了」,神城家家主說道「別忘了,你是神城家繼承人,家族是你的責任」。
晴輕輕的點了點頭,父親不在說話,微微闔上雙目閉目養神,因為詛咒,使得他這副年輕力壯的身體日夜受到痛苦的煎熬,即便靠著非凡的意志力支撐,但身體的疲勞還是不可避免的。
晴感受著身邊父親有些微弱的不穩的靈力,因為歷代家主身體狀況惡劣,所以只要下任繼承人到了適宜的年齡,便會將家主之位交給下任繼承人,她想像著幾年後自己的模樣,淡淡的憂慮在心裡纏繞著。
車子緩緩的開進神城家宅邸內,在停好了車子,櫻井阿姨謙恭的護送父親回屋內休息,晴走在去房間的路上,感受著離自己房間不遠的那件小黑屋不容忽視的存在感,以及曾經那裡傳出的淒厲的聲音,晴微微斂了斂琥珀色的眸子,進了房間。
晴剛進入房間,就知道剛才小黑屋的那個微妙的感覺從何而來了,看著大喇喇的躺在她的書櫃旁,一邊翻看著她書櫃裡井上借她的漫畫書,一邊翹著二郎腿吃著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仙貝的某個巨大障礙物,看著他一副就像呆在自己家中的不客氣的模樣,晴覺得原本就有些疲憊的身體更加感覺到累了。
看著眼前這個之後被她刻意無視掉的某個傢伙,敢這麼大喇喇的進入神城家,真不怕被我們家的列祖列宗把你撕碎啊你這個笨蛋神明。
第59章 十年前(七)
「變態跟蹤狂。」晴看著面前在榻榻米上躺的不像樣子的某個體育服,聲音有些不滿的說道,她穿著一身及膝黑色小禮服裙,露出白皙到透明的小腿,榻榻米粗糙的質感讓一雙赤足更顯得精緻好看,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剛才還在百無聊賴的翻看著漫畫書的夜鬥看到她回來,立刻以看不見的速度俐落的滾到晴的身邊,雙膝跪地,手扯住晴的裙擺,向一隻受到委屈想要尋求主人安慰的大型犬類,一邊牢牢扯住一邊聲淚俱下的控訴:「好可怕,那個小黑屋關著的是什麼,我剛才路過那裡差點被吃掉,好不容易循著氣味找到你的房間,但是怎麼都等不到你,我也不敢出去找你~」
一邊嚶嚶嬰的哭一邊聒噪的抱怨著,晴原本筆挺的裙子在他的手中立馬皺成了梅乾菜,晴耐心的聽著他說著,等他好不容易說完立刻冷靜的開口:「你找我做什麼,如果是···」
還沒等晴說完,夜鬥立刻露出蠢蠢的蕩漾的笑容,在晴的面前祭出五根手指,幽藍色、一看起來就非人類的眼瞳中露出閃亮亮的期待的神情,但那樣的神情怎麼看怎麼欠扁,尤其是在他跟蹤她那麼多天的大前提下。
「駁回」。
晴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裙子從癟嘴假哭的神明手中抽出,修長的雙腿繞過那個傢伙製造的一堆垃圾,走到房間窗戶前,將窗戶外一直「嘟嘟嘟」用嘴輕叩的式神放進來,隨著窗戶拉開,一直靈巧的青鳥從裡面飛進來,小巧的嘴巴上叼著一封信,它靈活的在屋裡盤旋了一圈,然後腳爪輕巧的落在晴的手腕上,滴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晴抽走它嘴邊的信拆開,迅速的流覽了信的內容,眼神在信的落款「的場靜司」上停留了一下,然後無所謂的笑了笑,將信紙輕輕的對半闔起,隨著晴手中的動作,手中的信立刻隨之化為灰燼,飄散在窗外襲來的風中。
夜鬥停止控訴的表情,眼神有些呆的看著站在窗邊嘴角露出若有若無淺笑的晴,她單薄的身子幾乎和窗外的天空化為一體,夜鬥反應過來,問道:「發生了什麼嗎?」雖然這麼問,但他基本對晴是否回答不抱希望,他只是想開口沖淡一點心中陡然生出的異樣的感覺。
晴注視著手中的灰燼飄散乾淨,聽到夜鬥的聲音轉過頭來看著他,隨口說道:「一點小事」,當夜鬥因為她敷衍的回答露出彆扭的表情時,晴仔細端詳了他半晌,直到他表情變得更加不自然時,一臉評估著什麼的表情開口說道:「也許你能派得上用長·」
夜鬥立馬露出興奮的表情,姿態頗為風騷的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頭髮,一臉得志又倡狂的模樣:「怎麼,終於注意到本神明大人的神勇帥氣了嗎,既然你如此低聲下氣的請求了,速速把五元香火錢交上來吧」。
晴半月眼看了一眼還在嘚瑟中的他,語氣乾巴巴的開口:「啊啊,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某人剛才不是還說沒辦法離開這裡嗎,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好了」。
晴剛說完,某只就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般,手掌牢牢的扯住晴的手臂,流著麵條淚慘兮兮的說道:「帶我一起出去~」一副不答應就立刻飆血淚的模樣。
晴注意到手臂上濕漉漉的感覺表情顯得極為微妙,先是耐心等待著,在注意到對方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有些嫌棄的把對方不斷湊過來的腦袋死命推開,夜鬥這才抽噎著停止下來。
晴看了看窗外不遠的小黑屋,又看了看縮在牆角的神明,對方身上傳來的特殊香氣實在引人注意,晴歎了一口氣,彎下腰,聲音柔和的看著他說道:「你先稍等一下吧,我馬上就帶你出去。」目光溫柔,像和井上弟弟雄一相處時那樣,繾綣而細柔。
夜鬥抬起埋在膝蓋裡的臉,停下抽噎著的動作,有些怔怔的看著面前和他目光平時的晴,輕輕的點了點頭。
等晴再一次從門外進來時,已經換上了一身輕便的休閒服,她剛才在宅子裡查看了一下,因為已經是夜晚,族中的子弟都已經回家了,偌大的本宅只剩下自己、父親、櫻井阿姨以及一干傭人了,而那些傭人無需多慮,櫻井阿姨正在照顧父親,暫時沒有餘力注意到這邊,唯一擔心的只是小黑屋裡的動靜。
晴看了看蹲在牆角的夜鬥,將身上的外套淺色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肩膀,等夜鬥下意識抬頭注視著她時,晴將外套蓋過他的頭頂,將他腦袋嚴嚴實實遮住,手指捏著一個「掩蓋」作用
的符咒,低聲對他說道:「走吧。」外套掩蓋下的夜鬥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夜鬥身上的香氣有些特殊,但感覺並不是神明專屬的特徵,所以並沒有什麼大的厲害關係,讓他穿上自己的外套再加上符咒加持,但願能夠從早已是怨靈,並且被各世代家主符咒困住的列祖列宗面前蒙混過關,雖然一直被稱作「神城家最有資質的天才」,但晴心理依舊沒有底。
晴拉住夜鬥的手臂,人來人往的走廊似乎沒辦法走了,晴拉開半掩著的窗戶啊,從窗戶上跳了下來,而他們兩人的面前正是那個被一直視為不祥的屋子。
小黑屋周圍的氣氛沉寂了一下,接著喧鬧起來,隱隱有什麼掙扎著想從裡面出來,晴拉著夜鬥的手,快速的往庭院裡各式的符咒陣穿梭過去,,而身後小黑屋的動靜越來越大,晴的腳步變得更加急切,夜鬥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等她眼見要看見大門時,腳被地上的石塊絆了一下,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傾,而超群的第六感告訴她,身後已經有黑影已經掙破了符咒的束縛,已經向他們逼近了。
還沒等晴穩住身體,已經先一步有人接住了她,一隻手臂攬在她的腰前然後緊緊的圈住,等晴回過神來,那個人已經抱著她越過圍牆,輕巧的落在了院牆外,而身後的黑影因為符陣再一次催動而逼回了小黑屋內。
晴從他的懷裡退了出來,往他身前退開了兩三步,然後抬起頭看向他,而那個人正一把把她的外套從頭頂上揭開,露出沒心沒肺春光洋溢的笑容:「太好了,我們順利逃出來了,幸好沒有被發現」。
因為已經是深夜,秋日的夜晚涼風習習,隻身穿一件襯衫的晴有些冷的抱住雙臂,還沒等她回應,有著陌生體溫的外套輕輕的落在她的肩頭,晴攏了攏身上的外套,將臉縮在衣領間,不去看他的臉也知道對方露出怎樣開心的表情,雖然今天一天的事情看起來像是一團亂麻,但晴的心還是忍不住被他點亮了一點,晴「嗯」了一聲。
夜鬥站在原地摸了摸腦袋,開口說道,表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說,我們現在準備去哪兒?」
晴抬起頭看向他說道:「縣外東汶山有妖怪需要退治,而且,接我們的人已經來了」。
晴話音剛落,一輛黑色的馬車在他們的身旁停下,負責牽引馬車的兩匹馬青色瞳色,渾身上下洶湧著猛烈的妖氣,在這樣寂靜的深夜裡顯得格外的詭異突兀,夜鬥睜大了雙眼,一時也有些作聲不得。
坐在馬車上,穿著古樸和服的「車夫」轉過頭來,露出帶著面具的臉龐,聲音毫無起伏沒有溫度,隔在面具後也能感覺到對方對於夜鬥的探究的目光:「神城小姐,這位是?」她頓了頓說道:「原本以為是神城小姐破例收的妖怪式神,但氣息看起來似乎不是」。
晴一把扯住因為對方稱呼自己為「妖怪」而氣的想要跳腳理論的夜鬥,聲音淡淡的,透露出點點身為上位者的矜貴:「他是我這次行動的助手。」一旁的夜鬥因為晴的觸碰而詭異的迅速安靜下來,臉顯得紅紅的,即便被扯住也不轉過頭來看在夜幕以及路燈襯托下顯得更為美膩的晴的臉。
「既然如此,那麼請兩位上車吧,的場大人早已恭候神城小姐多時了。」的場靜司派來接他們的式神的聲音響起。
晴頓了頓,然後彎腰上了車,坐定了位置看向站在馬車外的夜鬥說道:「你要一起來嗎,若是不願可以拒絕我的」。
夜鬥不爽的聲音響起:「夜鬥大人是那麼不守信用的人嗎?既然我答應了就別囉囉嗦嗦的,雖然一看起來就是超級麻煩的事,但我是絕對不會棄自己的未來信眾於不顧的,我早晚會讓你心甘情願奉上5日元的」。
晴看著這個一看起來就超級不可靠的神明坐在她的對面,嘴邊似笑非笑,似乎有些漫不經心,她輕聲說道:「是嗎,那還真是令人期待的未來啊」。
第60章 十年前(八)
晴將手肘撐在馬車床沿上,一夜沒有睡讓她有些疲憊,她撩開簾子的一端,蜜眼有些朦朧的注視著窗外,馬車行駛得飛快,窗外的風景有居民區變成了幽深的森林,而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
不一會兒,馬車便在路邊停下,充當「車夫」的式神掀起車簾,以謙卑的姿態停在馬車邊,晴從漫無邊際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剛想下車,突然想起身邊還有一個一直坐不安穩,一直在車上上躥下跳的神明,她放下撐著臉頰的手臂,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開口,語氣有些歉意:
「抱歉,我都忘了,這裡是術士的集會,神明一向和術士水火不容,似乎就這麼帶你進去有些不妥」。
她沉吟了一下,接著開口:「你可以現在外面等我一下嗎,我進去給主辦人打聲招呼就回來,我們在一起去東汶山?」晴微微側了側腦袋,姣如秋月的面孔在黑夜更散發著灼灼的光華,夜鬥原本準備雙手抱胸,好好的發一頓牢騷,但看到原本一直對他非常冷漠的晴今晚一直和他柔和相處,便「支支吾吾」的不再說什麼,隨著晴的動作一起下了車,雙手合攏在體育服袖中,氣呼呼的鬧起了彆扭,晴有些無奈的向他道別,隨著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式神進入眼前雄偉的莊園中。
在此岸與彼岸中,神明和術士對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存在,術士無法完全反抗擁有超脫實力的神明,神明也忌憚擁有力量的術士,但百年前弑神的神城家,以及曾經統帥除妖師十一家的的場家的存在,在對神明信仰越來越稀薄的現代,神明也沒辦法明目張膽的對術士下手,而這處莊園神明也略微知曉,但各位除妖師的身份仍需要保密,這也是為什麼晴把夜鬥帶到這處來卻不能把他帶進去的原因。
穿過散發著古樸莊重氣息的長廊,晴看到不遠處站在亭子裡青年,穿著一身黑色普通學生制服,烏黑的長髮閒散的披在一邊的肩上,身材瘦削,與那身尊貴氣度相反,面龐出乎意料的年輕,雖然僅僅只是一名高中生,但身為的場一族的少爺,但誰也不敢小覷,他正在和誰說著什麼。
也許是的場靜司的存在感過於強烈,晴這才注意到他身旁淺色發色的男生,與他相近的年紀,同樣穿著學生制服,似乎正在和他爭論著什麼,與的場靜司的遊刃有餘的戲弄般的說笑,那名男生顯然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
晴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打擾,而夜鬥現在還在外面等待著,雖然那個人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神明應有的傲慢威嚴,反而像時下人類中流行的尼特族一般,但這樣把他丟在除妖師的地頭實在不太好,也許是晴此時躊躇的心情傳達到那邊,站在遠處的兩個男生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向她,淺色頭髮的男生驚訝的看著國中生年紀的她,一旁的的場靜司露出感興趣的模樣。
「這樣柔弱的女孩子也是這個世界的人嗎?」名取週一有些驚訝的喃喃自語道,雖然同樣身為除妖師大家族的少爺,但名取家早已因為實力大減而害怕妖怪報復的「怯懦一族」,今天是他第一次接近除妖師的世界,原本就已經大開眼界,在看到同樣年輕的的場靜司和晴,仍是止不住有些驚訝。
「除妖師的世界從來沒有年齡和性別的劃分,有的只是實力的區別哦,週一同學」,的場靜司拍了拍名取週一的肩膀,然後朝晴走近,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停下,然後轉過頭來向名取週一介紹:「這是神城家的大小姐,也是下任繼承人的神城晴,是絕對不可以小看的人」。
接著的場靜司手臂微抬,遙遙指向遠處的那棵樹,晴順著他的指向看去,看見一件顏色絢麗的和服掛在樹頂,隨著風的吹拂輕輕拂動,的場靜司注視著它,過長的劉海遮住如白玉一般細膩溫潤的面頰,同時也讓人感到有些難以捉摸,「那麼」,他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神城小姐看到的是怎樣的花色呢?」
微風吹拂著他的長髮、衣角,整個人散發著不可思議的飄忽的感覺,明明也只是一名高中生,卻有一種脫離塵世的空靈之美。
「是一件有著黃色菊花以及大朵芍藥花紋的美麗和服。」晴看了一眼後轉過頭來看著的場靜司說道。
的場靜司轉過頭來看向晴,晴這才看清楚他的眼眸,與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凝視著他總覺得實在凝視著深不見底的深淵一般,他的唇邊的笑意似有似無,明明是笑著,卻讓人無法感覺到他的笑意,他說道:「真不愧是神城家的人」。
接著,他開口:「神城家的小姐特地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晴說道,因為遠處天色熹微,而這雙眼睛透著一點澄澈的光芒:「因為我的助手因為某些原因還在外面等待著,所以我想先和這次行動的主辦人道別,然後獨自前往東汶山」。
「這次的行動的舉辦族裡交由我接手,既然如此,那我先預祝神城小姐順利了」,的場靜司開口說道:「我記得神城家獨自接手的是東汶山那一塊吧」。
「嗯。」晴回答道:「那我先行告別去東汶山準備了。」晴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的場靜司和名取週一看著晴離去的背影,的場靜司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笑眯眯的邀請道:「這次集會的舉辦是為了封印一個臭名昭著的大妖怪,名取要一起來嗎?」然後他看著有些猶豫的名取週一,微笑著又加上一句:「幾乎所有的除妖師都參加了哦」。
「我去!」剛被確定了好調戲好撩撥屬性的名取週一非常輕易的被激將成功。
晴踱步走出的場家的別館,站在圍牆外靜靜的注視著這所巨大的屋舍,同樣的日式房屋,同樣被植物深深的掩蓋、同樣散發著不祥的氣息,這讓她不由想起了神城家,也許這就是除妖師的宿命,因為身懷力量,所以有實力守護自己重要之人,但一旦失去力量,便會遭到殘忍的報復,例如的場家族的關於右眼、神城家關於短命。
注意到身邊樹林裡傳來的「簌簌」的聲響,晴轉過頭來,眼瞳裡是還未完全褪去的淡漠,「喂喂」,聒噪的神明站在樹枝上朝晴招手,臉上滿是「o(≥▽≤)o」的笑容,晴立刻收起了悲春傷秋的心情,看著不知為何那麼開心的神明,滿滿的無奈,晴招手讓他下來:「我們可以走了哦」。
載著他們來的馬車已經離開了,他們周圍只有一片寂靜的樹林,風掛起身旁的落葉呼嘯而過,遠處太陽漸漸升起,天空染上炫目的色彩,晴示意夜鬥跟著她進入森林之中,在森林裡一處隱秘地帶停下,從地上找到一根長長的樹枝,彎腰在泥地上緩緩畫出一個符陣,因為是清晨,露水在草葉中凝結,所以很輕易的在鬆軟的土地上畫出。
晴蹲在符陣前,閉上眼,姿態虔誠的雙手合十吟誦著咒語,很快,符陣裡靈光閃現,晴走到符陣中間,看著站在符陣外目光有些糾結的夜鬥,開口說道:「敢進來嗎?畢竟這可是神城家的人畫的符陣哦。」語氣和的場靜司面對名取週一一樣,妥妥的現學現賣。
夜鬥跳腳的跑進符陣中間,還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模樣:「我警告你哦,雖然本大人現在時運不濟,但將來絕對是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絕對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隨著靈光大盛,他有些緊張的的抓住她的肩膀,語氣有些顫抖:「怎麼了嗎,會晃嗎?會發生什麼嗎?」清秀的臉上滿是小動物的神情,有點像井上家養得那只小倉鼠一般。
「還真敢啊。」晴低低的笑著,隨著符陣中的光芒越來越亮,轉瞬間他們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隨著一陣輕微的失重感,他們兩人已經到了另一處陌生的地方,一邊是摔得夠嗆直不起腰的無證神明,一邊是還保持著古老家族良好風度的晴,在夜鬥還在抽搐著手腳,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時,晴已經站在高地上居高臨下的將周圍環境端詳了一番。
雖然並不是很明顯,但晴還是感知到了若有若無的妖氣,與其他有些靈氣的小妖怪不同,這裡面傳達的是貨真價實的惡,而且很明顯這周圍似乎只有這一個妖怪。
晴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這次的集會召集目的就是要合力擊斃一隻到處殘害生靈的大妖怪,目前已經有好幾個家族的個中好手已經折損在它的手中了,因為對對方的長相以及實力沒有充分的認知,只是根據零散的線索確定了這只妖怪出沒的幾個地點,除了有除妖師統帥身份的的場家,還有最強家族的神城家各自駐守一處重地外,剩下的都是好幾個家族合併駐守的。
的場家那邊自有一堆門徒弟子負責鎮守,而他們這邊,不知道是家主大人刻意而為還是其他什麼原因,負責東汶山的神城家只派出了晴一人,當然,還有一個意外得來的不知道該說靠譜還是不靠譜的助手。
他們二人面對的是滿山滿野逐漸浮現出的快要凝結出實感的厚重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