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海上鋼琴師5
一切都像是夢境一樣，仿佛天花板都在旋轉扭曲, 火焰跳躍著激情, 他只覺得不敢置信。
就在昨天, 1900還在苦苦相思，默默暗戀著那個火焰一樣的女孩, 而今天就已經和fiona一起在船頭漫步了。因為鬥琴？1900覺得自己也許應該好好感謝一下那個來意不善的爵士樂鼻祖了。
他行走在女孩身邊, 海風從另一邊吹來，似乎也攜帶了一些女孩身上清新甜美的香味。1900像是喝了酒, 哪怕他極力遏制住自己的心潮湧動, 可仍然不受控制地熏然, 不斷將目光偷偷的凝聚在fiona身上。這樣的寧靜和睦，他真想就這麼和女孩走一輩子。
「您有想過去陸地上發展嗎？」突如其來的問句打斷了這片寧靜, 也成功讓1900從不真切的幻想中清醒。
「什麼？」去陸地上發展？他有點不明白。
「去陸地上。」fiona頓住腳步, 轉過身注視著1900, 她的眼睛明亮的勝過了天邊的陽光。「好的音樂不應該只在這艘船上, 它值得更多的人欣賞並享受於音樂的美妙。」
人都是渴望被認可的, 換一個人聽到fiona的話也許會心動會得意，可1900不一樣。他先是仔細認真的思索fiona話裡的意思，緊接著他開始變得惶惑不安。
「更多人？可我的音樂難道不是屬於我的？」他笨拙的問話就像個稚嫩的孩子, 仿佛當他所在乎視若生命的玩具要被分享出去, 不再屬於他的樣子。
fiona搖了搖頭，「當然不會，音樂一直屬於你，不論有多少人分享了它。」
是這樣？1900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難言的帶了些羞澀，「我會考慮的呃，我是說，如果是你的話，我非常樂意和你分享我的音樂。」
這可真是個可愛的男人，他的思想和海水一樣的乾淨。fiona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看得出來她只是一時興起，她對1900說了另一個好消息，「我打算回美國了，很榮幸我大概又能在這艘船上整天的分享你的音樂了。」
這是個好消息，美好的讓1900忍不住激動與喜悅，「不，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非常，非常的榮幸。」
不同的房間，相同的走廊。狹長，昏暗，間或的幾盞燈並不能照亮整個走廊，兩邊無限延伸的依舊黑洞洞讓人望而生畏。接近淩晨，弱弱隱隱的鋼琴聲戛然而止，一個身影慢慢靠近了這個普通的雙人間。
他倚靠在門邊，額頭無限貼近門縫。他深深地呼氣，棕色的眼眸凝滿了滿足與晦澀。靠了許久，這樣的沉寂終於變成了一聲淺淺的歎息以及精美的門扶手上那朵嬌豔的紅色玫瑰。
深夜的影子很快消失在走廊的黑暗處，但夜晚卻並沒有就這樣沉寂。房門打開，穿著睡衣的少女舒展著身體，輕巧的打了個哈欠。
「居然比昨天還要晚。」疑似不輕不重地抱怨了一句，少女眉眼綻出喜悅，拿起盛放的玫瑰放置鼻尖深深一嗅。「唔，不過比昨天的要香一些啊。」
似模似樣地感歎了一句，少女重新關上門，為了這朵玫瑰她可是熬了許久，終於，現在可以放心睡了。
且不說fiona對於1900的心思知道的有多麼清楚，又到了即將靠岸的日子，1900心底的焦躁也到達了某個臨界點。儘管最開始他只渴望接近就可以滿足，但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隨著他對少女的瞭解越來越深，1900不得不承認，除了鋼琴他多了割捨不下的人。不僅僅只是短暫的相處，模糊地，他似乎更加渴望著長久地，永遠都能和fiona在一起。他感到苦惱，不知道怎樣調解的情況下，只能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音樂中才能稍稍解脫。
1900在煩惱，fiona同樣也是。不得不說，最開始她對於1900只存在於對他音樂能力的欣賞，可從第一次下船時收到那朵玫瑰後她的想法就不同了。那朵玫瑰用金色的絲綢系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而上面則寫著「1900」。那或許算是表明心跡的暗示？
收到玫瑰花的fiona有點糾結，又難免帶了些少女的羞澀。她獨自站在船身吹風，試圖讓海風帶走自己的思緒，但隨之而來的1900卻破壞了她原有的想法。她感到尷尬，可1900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知曉玫瑰花的意思。難道那只是一次戲弄嗎？fiona松了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帶了些黯然。
真正的心動或許應該放在鬥琴上。說來慚愧，fiona一開始並不是單純地只想給1900加油的，爵士樂鼻祖jelly是她少女時期一直崇拜喜歡的音樂家。儘管話語中對1900多有支持，可內心深處她並不認為年紀輕輕的1900可以真正的打敗jelly。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當1900華麗的反轉，用強大的能力打敗心裡的偶像時，那樣的衝擊力達到了極致。
男人強大的自信，筆直挺拔的身量，在人群中獨立著，對在場呆愣的人的俯視。那一刻，他是音樂中的王者。當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頓在fiona的身上，淺淺的笑變得帶了些靦腆和喜悅，少女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為之跳動。
她隱隱地感覺到了1900對自己的愛慕，但直到這一刻她才堅定不移地打算接收。fiona承認自己無法免俗，純淨的愛慕只有在強大的能力展現後才更為可貴，心動，往往也只在那麼一刹那間。
fiona不打算再讓1900這麼靦腆隱秘下去，在臨近上岸的最後一個淩晨，當1900又一次將玫瑰放置在門上，fiona從裡面打開 了房門。
驚慌已經不足以形容1900現在的心理，他低著頭，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可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少女卻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可以回答我幾個問題嗎？」fiona微笑著，明亮的黑眸讓人不敢直視，而她的語氣更是堅定地不送拒絕。
1900沒有說話，而fiona也知道他一定是羞愧難當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fiona拽著男人的手，翻身把他逼到了牆角。
「這些天的玫瑰都是你送的？」
第一個問題，1900已經不敢直視fiona的眼睛。他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這樣直白的將他的暗戀挑明，他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她會厭惡他嗎？1900不敢想像。與其等著她厭惡的那一天，還不如現在就直接挑明。
「是。」他抬起頭，堅定地回答她。
「那天晚上，闖進我房間的，也是你嗎？」
「是我」她居然猜到了！1900簡直想直接跳海，他的語氣鬱悶無比，儼然已經想到自己會怎麼被厭惡鄙視了。
「哦，那天晚上你在我掌心劃了什麼？」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讓1900措手不及，他又一次低下了頭，不敢面對fiona。
fiona一直都不是被動者，她直接抓起1900的手，在他掌心劃下一樣的符號。1900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正好聽到少女問他，「是這個嗎？」
「是的」他已經開始自暴自棄了，也不等fiona繼續問，打算坦誠一切，「我清楚我這樣的行為無比卑劣，但懇請您不要因此的厭惡憎恨我，哪怕只是您一個輕蔑的眼神也是足以殺死我的最尖銳的武器」
fiona打斷了他，笑眯眯地說，「這麼說，我可以理解為，你是愛慕於我對嗎，尊敬的鋼琴師？」
「的確如此」他深吸了一口
氣，棕眸中已經寫滿了愛意，「我無法想像離開您或者被您所厭惡的日子，即使註定了您是天邊的雲朵而我只是海底的礁石。是的，我清楚這樣的暗戀是註定無果的，可誰又能克制自己的心呢？我不奢望您的諒解，只求您能忘記今晚，給我再靠近您一天的機會就心滿意足了。」
一番話下來，1900的聲音已經沒有了開始的細微，他到底是個男人，在坦誠的過程中他也無法再任由內向與恐懼佔據一切。坦然地，他準備迎接自己最後的審判。
「就直走這些嗎？」fiona微笑不變，甚至比剛才更濃。
「只有這些。」男人看起來很低落，眼底陳滿了哀傷，讓fiona好笑之餘更加肯定了他對自己的心意。
「既然說完了，那麼」她突然攬住1900的肩膀，踮起腳尖，重重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震驚，不敢置信，喜悅，迷醉。不同的情緒快速在1900眼中流轉，他最終閉上眼，狠狠地加深了這個吻。
「現在，你明白我的心意了？」
第97章 海上鋼琴師【完】
前一晚的一切看起來都順利的不敢想像，但事實卻並不像想像中那樣美好, 一片坦途。
當fiona興沖沖地拉著1900, 就像每一個戀愛中的少女那樣, 想要1900和她下船去接近她的生活時，最大的難題終於出現。
他站在船與陸地通道的中央, 背後是海洋, 是他所熟知的船，面前則是陌生地無盡的陸地。1900鬆開了fiona的手, 笑容淺淡。
「怎麼了？」fiona用疑惑的目光詢問他驚人的舉動。
「我要回去了, 回船上去。」他說著, 眼神溫柔，卻又有了不同。
「為什麼？你忘記了什麼東西？」
「不……是的, 很重要的東西。」他收起了笑容, 面向那一片看起來無盡的陸地。他張開手臂, 像是要擁抱它, 但他只擁抱了虛無的空氣。
「連綿不絕的城市, 什麼都有，除了盡頭，沒有盡頭。我看不見城市的盡頭, 我需要看見世界盡頭。」
像是看出了fiona的不解, 1900繼續說，「拿鋼琴來說，鍵盤有始也有終。有88個鍵，錯不了, 並不是無限的。音樂是無限的。在琴鍵上，奏出無限的音樂。我喜歡那樣，我應付得來。走過跳板，前面的鍵盤有無數的琴鍵。事實如此，無窮無盡，鍵盤無限大。無限大的鍵盤，怎奏得出音樂？那不是給凡人奏的，是給上帝奏的。」
他轉頭，依舊看著自己熟悉的船，船身很大，但一眼就可以看到始末，再回頭，「唉！只是街道，已經好幾千條。」
1900對上fiona不解的目光，微笑著，掙開了她的手。「我不知道上了岸，何去何從，fiona……我看不到我們的未來。」
1900最終還是回到了船上，留給fiona的，只是一張唱片。那是一首極其動聽的鋼琴曲，開始激昂，仿佛燃燒熾熱的愛的火焰，象徵著他最開始的暗戀與愛慕。隨後是平緩悠揚的鳴奏，輾轉的，又充斥著甜蜜。最後，戛然而止。
這一次，沒有結果，沒有未來。
fiona無法理解1900的說法，她生活在陸地上，就像一根樹紮根於土壤，與生俱來，並沒有什麼困難。鋼琴是1900的一切，但沒有什麼固定東西是她的一切。世界是無限的，生命是有限的，她更樂意用有限的時間去欣賞更多的美好，而不是偏安一隅。
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到某些說法來說服1900為了她而下船。他們是不同的。fiona感覺到惋惜，還有一些失落，但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她惋惜於自己難得喜歡上的一個人卻不能一直在一起，但對於自己在1900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鋼琴比不上音樂又覺得理所應當。說到底，沒有誰是誰的一切。
「等我想到怎麼說服你，我還會回來的。」少女失落而堅定的話語就這麼留在了1900耳邊。他們沒有道別，那或許可以理解為只是在同一個空間下各自思索著自我的問題。不說再見，就不算離別。
不知道過了多久，五年，還是七年，或者更久？1900仍舊在維吉尼亞人號上，為來往的船客彈奏鋼琴。他對鋼琴的熱愛從未改變，但又有太多的東西變了。例如馬克斯，小號手已經離開了很久。又例如維吉尼亞人號，這艘船已經越來越破，船員也走的差不多了。
他沒有再見過fiona，但那個女孩卻始終停留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沒有人記得他曾經邂逅過一個美麗的少女，但1900自己是記得的。他的眼角已經有了一些細紋，不再是當初那麼年輕了。他對鋼琴的熱情未曾改變，可音樂已經不僅限於船上。
1900想過要不要下船尋找fiona，可仔細想想，興許那個女孩已經嫁了人，活著幸福的生活。如果是這樣，他又何必去打擾她呢？
目送著最後一個船員離開，他知道再過不久這艘船就會在爆炸中毀滅，一起毀滅的，還有被遺忘的鋼琴師。
即使到生命的倒計時了，1900仍然沒有什麼感覺，他的所有感覺都給了鋼琴，而所有的愛都給了很多年前的少女。他感覺到遺憾，遺憾那台破舊的鋼琴已經被抬走了，他想再彈一次鋼琴。那種遺憾裡，也許還帶了點期盼，期盼著某個人。
他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感官似乎在離他遠去。隱隱約約地，他好像聽到了某種熟悉的旋律。那是熾熱的，激昂的，熊熊燃燒著愛情的火焰。它又是神秘的，靦腆的，仿佛那個滿心暗戀說不出口的少年的心。
那熟悉的旋律吸引著他。爬起來，1900看起來很狼狽，他步履蹣跚，但速度卻很快。他朝著音樂的來源走去，近了，越來越近了。他認識這個地方，原來是一處中等艙的臥室。
房門已經被拆得不見了，空蕩蕩
的門口，放著一支火紅的玫瑰。
他拿起了玫瑰花，眼角可以看到一處鮮紅的裙角。他不緊不慢地直立起身，胸腔裡的心臟卻震若擂鼓。
「我還是沒有找到說服你的理由。」穿著紅裙子的女人轉過身，笑容明麗，一如當初。「我去了很多地方，也見識到了很多人，銀行家，音樂家，藝術家，沒有一個是你這麼讓我煩心的。」
「讓你煩心？」1900稍稍睜大了眼睛，對於fiona的形容不怎麼贊同。
「的確是很讓我煩心的。」fiona幽幽地歎了口氣，她變得更加成熟，也更漂亮了，紅色的裙子不再是張揚青春洋溢，但卻依然熱情明麗，還帶了一些成熟的知性。「我還沒有想好說服你跟我走的理由，你呢？」
她看著他，眼底有期待。
沒有人會忍心拒絕她的，1900更不會忍心。哪怕這個女人輕輕皺皺眉頭，都會讓他心疼憐惜。
他最終還是不忍心讓她失望的。「我找到了，那個理由一直都存在。」
「是什麼？」女人眨眨眼，有一些俏皮。
他不由得失笑，那樣的心動即使過了多年依舊存在。「是一個人，是我的琴鍵，我的起點和終點。」
「是個人？她漂亮嗎？」
「很漂亮，一直都那麼美。」
fiona滿意了，她取出了那張唱片，是1900當年給她的那張。她把唱片遞給1900，手指在他掌心劃下一個熟悉的字元。「還記得它嗎？我給這首曲子取名叫playing love。你覺得怎麼樣？」
「很好，很形象。」1900回答著，輕輕合起了掌心。那個熟悉的字元讓他心裡燥熱的厲害。
fiona沒有鬆開1900，反而是挽起了他的手臂，朝外面走去。「我正在經營一家咖啡廳，還缺一個鋼琴師。」
1900隨著她走向陸地，那個從未踏及的地方，「我想我可以勝任。」他說。
「包吃住，沒有工資。」
「那正是我所需要的。」他說著，牽住了女人的手。似乎這樣就能讓那個字元通知印在兩個人的心裡。
忘了說，那個字元很俗很俗，經常被掛在嘴邊，可又很少從認真的人嘴裡說出，它被叫做love，是最美的字元。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舉報我的那個孩子你贏了……晉江你贏了。。。再見，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