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096
澤莫說完這些話之後, 全世界的螢屏都被切斷了。
手機、電視、電影院和看板都全部恢復正常, 好像剛剛那魔幻的一切都只是做夢而已。
人們迷茫地站著, 竊竊私語。
街道上仍然繁華, 霓虹燈閃爍，洗腦的廣告歌在寂靜的人群上空顯得如此突兀。
短暫的、詭異的寂靜之後，天空上二十四小時飛行的檢測器們像是失去生命一樣紛紛墜落地面，巡邏的機器員警也怦然落地, 失去網路和電源的白球在地面上滾動著。
人群僵在原地, 他們注視著地面上滾動著的機器員警, 身體越一動不動, 仿佛也跟隨機器一起關閉了開關。
白球機器員警滾落到一個人的腳邊，第一個人畏懼地躲開了。
過了一會，第二個膽大的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用腳踢了踢白球。
沒有反應。
又過了幾秒, 街面被震驚的聲音充斥，馬路堵塞, 開車開到一半的司機們都停下來加入圍觀隊伍, 議論紛紛。
人類們這才恍然意識到, 澤莫說的是真的，十五年來——幾乎已經成為生活和秩序一部分的監控者們此刻都成為了廢銅爛鐵，至於街邊的監控？相比于高強度監視的機器員警，似乎這些小小的監控器都不算什麼了。
儘管如此, 地球上在白天時刻的文明地區仍然保持著相當的自律, 人類在震驚之餘, 像是沒有看到一樣回到了自己的生活，該工作工作，該逛街逛街，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等到夜晚來臨時，一切都變了。
紐約裡，人類和超級人類城區之間的防護已經成為擺設，超級人類和人類互相翻牆，即使有少數真人員警出面，可是他們根本無法阻止兩邊城區的人互相越獄，更別提那些無法阻攔的超能力者。
而剩下的普通人中，有些人躲在家裡，害怕面對這個沒有監視和安全的世界。有些人蒙上面具，扛著武器，在燈光之下成群結隊地砍爛機器員警來洩憤。有些人打架，有些人在路邊隨地尿尿，用噴漆揮舞牆壁，有些人趁機偷盜物品……這些信用評分平均在78分以上的良好市民們，此刻卻都露出了往日道德不被允許的一面，就連智慧型機器也沒發現，這些高評分的市民竟然還有這樣低俗不恥的一面。
最致命的是平時被嚴格管控在黑街裡的評分75分以下的混混和流氓，他們幾乎急不可耐地踏入城市之中。
所有的超級英雄、備用隊員都出動，想要穩定局面，可是成群結隊蒙著臉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趁機搶劫和犯罪的人可以直接追捕歸案，可是那些隨地小便，在大街上喝酒的人又該如何處置呢？而且，超英數量畢竟有限，根本無法顧全所有地方。
托尼的鋼鐵部隊全面出動，有效地壓下紐約城區的動亂，畢竟紐約是美國最先進的城市之一，還算好控制……可是其他城市遠遠不夠用。
……
秘密基地裡，反抗組織的成員有的有的休息，有的在忙。只有哈樂德芬奇坐在電腦旁邊，這個天才的隱形富豪手肘抵在膝蓋上，身體前傾，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垮的脊樑。
他拿下眼鏡，用手捂著自己的額頭，周身散發著絕望和難過的氣息。
電腦的螢幕螢光籠罩他的身體，電影的音響輕輕地嗡鳴了一聲。
【你，不開心。】電腦說，【我們，即將，取得勝利。為什麼，你，不開心？】
哈樂德抬起頭，他的眼眸疲憊不堪。
「我一直在想，即使超人不對，那我們的做法就是正確的嗎？」他聲音痛楚地說，「我創造你是為了拯救世人，可是……告訴我，今晚全球中預計會有多少人死於動亂？」
電腦很快報出了一個數目。
哈樂德睫毛微顫，痛苦地閉了閉眼睛。他不認識那些人，可是他為那些可能會被意外傷害的性命而感到疼痛不已。
【這已經是，最好的路徑。我類比過三萬次，這是最好的路徑。】電腦重複道，【如果等到五年之後，根據計算，超人的權力會造成比現在更大的傷亡。】
「人命不該是棋子。」哈樂德低聲喃喃道，「我們有什麼資格抨擊超人？我們都是以正義為由的劊子手。」
電腦沉默地閃爍著，即使每一個AI都能依靠一點資料便計算出一個人未來脈絡，可是讓機器真正瞭解一個人的內心，卻是極其困難的。
【自由要付出代價。】過了半響，機器說，【只有這樣，才能最快速度、最直接的讓人類明白，當他們依附系統的時候，自己失去了什麼。只有看到傷亡，人類才會反思自己。】
「有很多時候，普通人在這種事情上毫無選擇。」哈樂德低聲說，「你看，在高級玩家博弈的時候，普通人的生命就如同如同草菅般不值一提。不論和平，自由，民主還是專政，當有壞事發生的時候，第一個受到衝擊的就是普通人。這就是我當年創造你的原因，因為人命本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分，沒有人的性命應該用於被犧牲……可是我又做了什麼？我竟然認同他們將普通人的傷亡認同為不可避免的事情，我……」
「哈樂德，你太過對自己苛刻了。」
這時，一個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哈樂德看到一個白髮老人走了過來。
「皮姆博士。」哈樂德道。
漢克皮姆在他的對面坐下。
「你是一個善良的好人，哈樂德，你總是心系每一個人。」皮姆說，「可是這個世界需要有高瞻遠矚的人，他必須要向未來看，在人類磅礴的歷史中，單個人的存在就像是浪花的沫子，整個人類的未來值得一點人的犧牲。為了所有人類的未來，就算我們不打敗超人，也要讓普通民眾覺醒，讓他們覺悟自我。如果人類不覺悟，不反抗，那麼人類終將走不長遠……而且，我們挑在這個時間露面，不正是因為無數次運算過後，得出現在開始政變會最少的影響到普通人的嗎？」
哈樂德注視著皮姆博士。
「你說得有道理，博士。這也是我當年同意與您合作的理由，如果不是您的量子科技，恐怕我和我的機器早就會暴露在世界之中。」他緩緩地說，「偉人和將軍的確要高瞻遠矚，掌握大局，才能贏得勝利。我無法反駁，但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你無法救下所有人。」皮姆緩緩地說，「我勸你想開一些，哈樂德。你沒有參加過戰爭，執行過任務。可是我參與過，在戰爭裡，一切都是非常態的。」
「或許吧。」哈樂德十分疲憊，「現在，原諒我先走一步，博士。我感覺自己很累。」
哈樂德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走廊。
他的目光注視著前面。
「刪除覆蓋我的這段監控錄影。」他說。
他好像在自言自語，但是他知道機器會照辦的。儘管名義上澤莫是這個反抗組織的頭目，擁有這個『機器』的人工智慧的最高許可權，而被哈樂德嚴加管束的機器並不像賈維斯那樣擁有人性，她看起來就是一個程式。可是，實際上的最高許可權仍然是哈樂德，哪怕他本人不願意，也是如此。
所以，只要哈樂德的話，機器就會百分百照做。
哈樂德一路來到了監/禁室。
澤莫將希莉亞關在擁有紅太陽輻射沒有窗戶的屋子裡，並且沒有鐘錶沒有固定的三餐時間，想要徹底混淆降低希莉亞的注意力。而哈樂德則用自己的許可權將她移到正常的房間裡，給了她一張床，一個小桌子，還有她最愛的AI製作的飲食。以及，她原本身上多達五處的氪石鐐銬，也銳減為了一個。
不是希莉亞吹，如果是克拉克被這麼綁著，他這個純血氪星人絕對會涼涼的。
哈樂德來到希莉亞的房間門前，男人還有一種老富豪的做派，進監/禁室之前還不忘敲門。
這時已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如果不是今夜的事情讓哈樂德沉重得難以入睡，否者他這個年紀的人，現在即使醒著也一定是在痛苦地嗑咖啡。希莉亞就不一樣了，哈樂德進來時，希莉亞仍然神采奕奕，被關押了將近一周，她看起來非常精神。
……年輕人就是有活力。
「我打擾到你了嗎？」哈樂德說。
「反正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希莉亞在床上盤著腿，她揚了揚下巴，「坐。」
倒是有一種反客為主的感覺。
哈樂德在椅子上坐下，他將拐杖依靠著牆邊放好。轉過頭，希莉亞已經趴在桌子上，她的下巴枕著手臂，那雙淺藍色的眼眸注視著哈樂德。
有那麼一瞬間，哈樂德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他不敢注視女孩淺色的眼睛。她是反派之女，她隨著父親入侵地球，可是她的眼睛沒有壞人的渾濁，而且恰恰相反，她的目光通透、清澈，仿佛是與世隔絕的小溪，能夠映照出所有的罪惡。
他已經快六十歲了，他比這個女孩大這麼多，可好像他們互相注視第一眼，她就看透了他。
「又來找我談心了，哈樂德？」希莉亞說，「真奇怪，你們這些地球人為什麼總是愛找一個冷漠無情的外星人談心呢。」
「我可沒這麼說。」哈樂德輕輕地歎息道，「我只是……」
「你被內疚和痛苦折磨，哈樂德。」希莉亞輕輕地說，「看起來V的計畫很成功，是嗎？」
哈樂德看向她。
「我想知道，與世隔絕了一個星期的你，什麼情報都沒有，你對外面的情況有什麼猜測？」
「我不喜歡和人坦誠相處。」希莉亞說，「如果你要問我這種問題，那我們需要公平一點。」
哈樂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知為何，他很喜歡這個直率坦誠、還有心機的年輕女孩。
「我答應你，如果你分析得對，那我就將現在發生的事情告訴你。」
希莉亞訝異地挑了挑眉，「可以嗎？你這樣不算背叛他們嗎？」
「我們籌備了十多年的計畫，如果因為你知道了正在發生的事情而導致失敗，那說明這個計畫本身就是失敗的。」哈樂德說。
聽到他這樣說，希莉亞眨著眼睛，她也咧開笑容。
「好吧。」
希莉亞緩緩地坐直身體，她的手腕上手銬散發著瑩綠色的光芒。
「你很內疚，這代表這件事情與你有很大的聯繫。而據我所知，你有一個AI。」希莉亞說，「所以，這件事情和你的AI有關。超英們用系統控制世界，只有AI能對抗AI。我猜，V的計畫是用AI侵入之後造成混亂，而你在為出現的混亂感到痛苦。是這樣嗎？」
哈樂德微愣。
「你真的很聰明，希莉亞小姐。」他說，「如果不是這個特殊又詭異的時期，我真想邀請你加入我的小隊。」
「這不是聰明，這是經驗。」希莉亞平靜地說，「我跟父親學到了不少入侵和戰爭的戰略。」
根據他們之間的約定，哈樂德簡短的說明了今天發生的事情。說著說著，他看到希莉亞有點跑神。
「希莉亞？」
希莉亞這才恍然回神。
……這真不是她故意的，她一想到克拉克出現在全世界面前，和澤莫對抗的樣子，就忍不住分心。
他那時一定很帥吧。
希莉亞發現哈樂德在注視著她，似乎希望她說些什麼。希莉亞聳了聳肩膀。
「你們挺厲害的，計畫做得不錯。」她說，「先讓普通人覺醒，發現自己所在生活的不合理之處，給他們埋下反抗的種子。我猜下一步，你們會有手段抹黑克拉克的形象，讓人類對他生厭，最後——你們將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現在眾人面前，得到他們的擁護。這就是你們的計畫，對不對？」
哈樂德沉默了一會。
過了半響，他輕輕地說，「我們不是為了掌控世界，希莉亞，我們希望這個地球回歸過去的樣子，而後再結合超人的系統優點，和各國努力恢復人類的自我秩序。」
「你們內部的意見都不統一，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吧？」希莉亞說，「我看澤莫的氣勢，是要弄死克拉克，而非改變世界的。」
「或許我們個別細小的想法不同，可是總歸來說，我們都希望人類會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哈樂德的話還沒有說完，希莉亞就笑了。
她不笑時眼睛一轉就像是有心計的小貓，可是笑的時候，又像是孩子那樣單純無暇。這和她的身份格格不入，而且，她總是用這種單純無辜的笑容說一些可怕的事情，比如現在。
「你知道好人和壞人的區別嗎？壞人在達成自己的野心時，絲毫不畏懼露出心中的陰暗和計謀。」她說，「可是好人，總要冠一個義正言辭的藉口。可能普通人會被表面展露出來的事物誤導，可是我不會。在我眼裡這個世界是沒有溫情的偽裝的，你知道嗎，哈樂德。我看到的不是一個正義之師頂住壓力對抗權威，而是勢均力敵的兩個國王在下棋，在用他們身邊所有的資源博弈。」
下棋。
希莉亞說到了哈樂德的心中所想，他的手顫了顫。只是一個細小的動作，便又讓希莉亞看到了。
「你真不適合參加戰爭，哈樂德。」她輕輕笑道，「你實在是太脆弱了。實話於你而言真的如此折磨嗎？可是你明白，不論如何，你們都選擇了用普通人的動盪來博弈。」
「我們沒有選擇。」像是告誡自己一樣，哈樂德喃喃道。
「你們本來有選擇。」希莉亞說，「你們寧可直接掀起戰爭，也不肯和超人談一談嗎？」
提起超人的名字，哈樂德幾乎是下意識地僵住了，人類對於超人的畏懼的確是深/入骨子裡的。
「你不是地球人，你不明白超人對我們而言的意味著什麼。他用那種可怕的力量一朝鎮壓地球，這十五年來，他留給世人的是冰冷的背影和雷厲風行。」哈樂德顫抖地說，「我們怎麼敢將所有翻盤的機會都壓在一個掌控全球的男人身上呢？就連超級英雄都會在世人面前露面，可是他——這些年來，連超英都對他敬而遠之，我們如何相信他的身上還有人性？」
希莉亞靜靜地注視著他，在那一瞬間，她的表情像是滅霸，在一個星球毀滅前慈悲地注視著它的樣子。
「所以，你們知曉重獲感情的超人的弱點是我，你們費盡心思抓住我，用感情來扼制他，也不肯相信他有一顆人類的心？」
哈樂德愣住了。
在那一瞬間，他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曾經親眼看著他和其他英雄為拯救人民而奔波，知道他們當初的親人被政府扣押，你們甚至知道他是因為雙親之死而性情大變。他的確不是一個適合當王的人，可是這些年來，除了壞人之外，他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普通人，他甚至知道你們的畏懼，而常年久居北極，輕易不抛頭露面。」希莉亞說，「這一切你們都知道，然後你們認為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人性。」
「他被人類傷害那麼多次，可是最後，即使他走上歧路了，他也在用盡自己所能來給人類帶來和平。他有接近神的能力，卻終究不是神，他已經盡力了。」希莉亞平靜地說，「你們既擔心他沒有人性，又覺得他有了我之後不會再像過去那樣自製，會有私心。無論如何他都是錯的，不是嗎？」
「因為這麼多年以來，人類從未真正瞭解過超人，你們根本不想瞭解他，人類永遠只願意看到自己想要的。你們就是想要對付他而已，找什麼藉口呢？」
「我……」
「你看，哈樂德。對我而言，不論是人類還是其他什麼種族，其實都有醜陋自私的那一面，只是大家都願意將好的那一面露出來而已。」希莉亞耐心地說，「我沒有想指責你們什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異族永遠都是本族人心中的心頭大患。你們想要打倒克拉克，將事情引導到現在的這個地步，很了不得。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不能直來直去，承認自己的行為並不是完全大義的。你知道我們這種壞人一般會怎麼做嗎？」
「……？」哈樂德疑惑地看著她。
「我想知道，你的人工智慧傷害到賈維斯了嗎？」希莉亞說。
哈樂德搖了搖頭，他說，「托尼的AI在最後關頭撤離了，它是病毒式的程式，生命力非常頑強。只要切斷世界網路，托尼的自我運轉的系統足夠讓它恢復。」
「太好了。」希莉亞露出笑容，「因為我才不會為了大義和某個種族的未來走向著想。如果賈維斯、或者任何一個超級英雄在這件事情裡發生了什麼事，我發誓，你們所有參與這件事情的人都要給他們陪葬。如果你們實在過分，我會為了報仇而毀滅地球，就這麼簡單。」
在這一刻，哈樂德的後背被浸濕了——儘管希莉亞笑了好多次，可是這一次，他知道她是認真的，她眼眸中的殘忍是天真無邪的，她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過了半秒，她抬起頭，看向攝像頭。
「看起來，你的人工智慧緊張了。」她說，「真可笑，現在連機器都有了情感，你們卻不肯認同超人有人性。」
她轉過頭看向哈樂德。
「我嚇到你了嗎？可這就是我從小到大學習到的東西，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希莉亞說，「我原本比機器更無情。如果你遇到幾個月前的我，哪怕我站住超英立場上，可就算你們殺了他們，我也不會覺得你們過分，因為弱肉強食。可是現在我開始學會在意別人了，你猜是誰改變我的呢？」
哈樂德不說話了。
希莉亞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和他們不同，哈樂德。他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可以犧牲任何人。可是你在意芸芸眾生。」她緩緩地說，「而我，說實話，我已經猜到你們接下來的行動，也已經完全掌握了你們基地的運營方式。說實話——這實在是太好猜了，可是弄瘋超人，除了讓人類厭惡反抗他之外，還有其他的好處嗎？他們可以不在意人命，但是你在意，對吧。」
「你想說什麼？」哈樂德沉聲道。
希莉亞的手肘抵著桌面，手指輕輕交叉握十。
「我們可以做個交易。」希莉亞慢條斯理地說，「你想要沒有傷亡的解決辦法嗎？這只有我能做到。」
哈樂德神情微動，他正欲開口，房間門卻砰地一聲被推開了。
沒有戴面具的赫爾穆特澤莫站在門口，他注視著希莉亞和哈樂德，露出一個禮貌式的微笑。
「晚上好，兩位。」他說，「你們在談論什麼？」
第97章 097
淩晨, 四點。
復仇者聯盟大廈。
當所有的超英基地都空下來出去支援的時候, 只有巴基，他站在落地窗邊, 注視著這個璀璨燈火的城市。
朗姆洛緩緩地來到他的身後。
「你在想什麼？」
年輕男人筆挺地站在落地窗邊，即使半個世紀過去了, 他的站姿仍然能看出當年當兵時的良好風采。
「我在想，我和史蒂夫之間, 或許終究是我的錯了。」他緩緩地開口。
「你為什麼會這樣認為？」朗姆洛訝異地說。
巴基的目光微暗。
「看看這些普通人，朗姆洛。」他說，「普通監控和網路、電力都沒有被影響，消失的只有我們的機器。現在的這個世界和十五年前的一模一樣，你看到了什麼？」
朗姆洛看向窗外。
「我看到了一群被約束的聖人, 急不可耐地脫下了自己的偽裝。」他說，「還有那些暴徒——他們好像勢要一夜間補回之前的犯罪率。」
「是的。我看到了一個更差的世界。」巴基說，「我們這些年儘管帶來了和平，卻沒有給社會帶來一丁點進步。恰恰相反, 人類的自我約束能力退步了，人類太過於依賴系統, 責任心反而急速下降。這個夜晚，遠比舊時代裡的任何一個夜晚還要危險混亂。」
朗姆洛沉默不語。
巴基卻露出笑容，自嘲的輕笑。
「你看, 朗姆洛。人類仰仗著超人和我們, 依賴他與系統獲得和平, 而失去了自己本身最獨一無二的特質, 放棄了承擔責任也放棄了變得更好。」巴基緩緩地說，「我們總覺得人類是不懂事的孩子，所以不讓他們決策任何事情，將他們趕到溫室去，最後，就是這個結果……沒有人感激我們這些年來對和平的付出，他們恨我們，而且更加退步。」
巴基注視著窗外，他喃喃道，「我只是想給我的祖國同胞們最好的生活，為什麼我忙了幾十年，卻仍然沒有一絲成果？」
「詹姆斯。」朗姆洛低聲說，「你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再苛責自己。」
巴基沒有再說話。
他在窗邊站了整整一個晚上，朗姆洛則在他的身邊陪著他。
黎明破曉時，巴基終於離開了復仇者聯盟的大廈，打著哈欠的朗姆洛趕緊去開車。
兩人從復仇者聯盟到九頭蛇基地的短暫路途上，看到街邊的狂歡還沒有結束。有手拿啤酒、衣冠楚楚的醉漢搖搖晃晃，有年輕人將曾經代表秩序的機器員警在腳下踢來踢去，甚至還有人焚車，在一邊大吼大叫。
最扎眼的是，路邊牆壁的一灘血跡，有兩個鋼鐵俠機器人正站在旁邊記錄。
朗姆洛一邊開車一邊用眼神撇巴基，偷看他的表情，可是巴基的神情一直沉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看到。車內壓抑的氣氛讓傭兵也不敢開口說話。
兩人回到九頭蛇基地總部，巴基來到地下，他注視著冷凍艙裡史蒂夫羅傑斯被冰凍的側臉，又站在那裡沉思了很久。
朗姆洛的腿都快站麻了，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自動門打開，沃德走了進來。
「先生，澤莫剛剛給超英總部發來資訊，他說，有關於希莉亞小姐的事情，他希望和超人在今天下午一點見面談談，地點未定。」
「這人一定不安好心。」朗姆洛嘟囔道，「說什麼自己為了人類，就算是手最骯髒的傭兵行業，動人家屬也是最被人不恥的。」
巴基雙手插兜，他的身影仍然筆挺又瀟灑，可是年輕男人卻深深地低下頭，歎息著，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
「我活了整整一百年，世界還是這個老樣子。」他低聲說，「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等朗姆洛和沃德接話，他們便看到巴基伸出手，調出來了一個操控案板——
兩人皆吸了一口冷氣。
「老大，你——你想好了嗎？你和其他人商量過了嗎？」朗姆洛震驚地喃喃道，「這會改變一切的。」
「我覺得您至少該和斯塔克先生商量一下。」沃德也說。
然而這無法改變巴基的心，他目光堅定地輸入密碼許可權。
「我答應過霍華德，當地球走入陌路的時候，他——史蒂夫將帶來另一條道路和希望。」他說，「而且，講實話——我可不信任澤莫能帶來什麼美好世界。如果這個世界要拱手讓人，我寧可那個人是他。」
巴恩斯輸完最後一個秘密，三人面前，巨大的冷凍艙嗡鳴一聲，向著兩邊打開，冷氣順著地面向外蔓延，極其低的氣溫讓朗姆洛和沃德都打了個戰慄。
巴基緊緊地注視著冷凍艙，他的雙手在身側褲線緊握成全，以此來抑制自己的顫抖。他深深地呼吸著，閉了閉眼睛。
冷凍艙徹底打開，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他金色的短髮凝結著冰霜，眉毛微蹙，英俊的五官在閉著眼睛的時候也十分嚴肅。他只穿貼近灰色T恤的強健身材遠遠地便給人壓迫感，堅實的肌肉緊繃。
史蒂夫羅傑斯T恤上的九頭蛇圖案被他的胸肌撐得無比扎實，幾乎可以用來拍九頭蛇的宣傳報了。
朗姆洛和沃德恐怕是這些年來第一個見到美國隊長的人，他們都驚呆在原地，直到巴基沉聲道，「給他解凍！」時才恍然回神。
九頭蛇太久都不幹這種操控人的勾當，兩人解凍動作時乾澀得要命，就差看著說明書來做了。
但是美國隊長的身體十分強健，在他們新手般的操作下，男人的心跳和血壓仍然都在逐漸回歸正常。
隨著螢幕中的心跳恢復正常，巴基在有點陰冷的地下，身體微晃，看起來似乎要中暑了。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著。
他愧對自己的最好的朋友。
有無數的瞬間，他真想直接將史蒂夫扔在人群密集的時代廣場，然後扭頭就跑，直接互相拉黑，最好一輩子不讓他找到。
可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動。
這是他欠史蒂夫的，即使史蒂夫要報復他，也無可厚非。
……
剛開始，史蒂夫羅傑斯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似乎為了對抗這種感覺，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比平時更快的流動著。
在寒冷之中，史蒂夫睜不開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四肢都是麻木的，但是好像微微有一些知覺……他下意識地邁出左腿，然而他的腿就像是老機械一樣上了鏽，他直接單膝向前栽去，身側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緊接著一個溫暖的袍子蓋在了他的肩膀上。
過了幾秒，即使眼皮猶如千斤重，可史蒂夫能夠勉強將眼睛睜開一點縫隙了。但是他的大腦頭暈目眩，眼前的世界模糊不清，他不得不靠在旁邊人的身上。
「我……我怎麼了，這裡是哪裡？」
「wow，放鬆點，羅傑斯。」一個有些粗獷的男聲響起，「這裡是九頭蛇基地，而你，呃……」
史蒂夫沒察覺到對方的難以啟齒，而他聽到了一個關鍵的詞語，『九頭蛇』。這讓史蒂夫一下就清醒過來。
史蒂夫的身體太重，朗姆洛不得不扶著他半蹲下來，史蒂夫在勉強控制自己的身體之後，他抬起頭，正對上一個人的眼眸。
「……巴基？」他愣愣地睜著眼睛，輕聲喃喃道。
他的發小、戰友、兄弟正遠遠地站在離他五米之外的地方，雙拳緊握，綠色的眼眸低沉，幾乎是兇神惡煞的樣子。可是史蒂夫看得出來，他在緊張。
史蒂夫有點茫然，記憶在他的大腦裡擠成一團。
「超人呢？他想要、想要統一世界，還有……」史蒂夫掙扎著想起來，可是還沒有習慣自己僵硬的身體，他喃喃道，「巴基，你對我做了什麼？」
「別著急，美國隊長。」朗姆洛說，「我覺得你最好做好準備，記得深呼吸，因為我有一個勁爆的消息要告訴你——現在是十五年之後了。」
史蒂夫愣住了。
他緩緩地、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向巴基，而後者閉上眼睛，躲避他的目光。
史蒂夫的大腦一片空白。
「……你怎麼能這樣對我？」他喃喃道。
這句話終於擊垮了巴基。
沒錯，他是兩人之中的那個叛徒，這麼多年來，隨著時間越長，巴基心中對史蒂夫的愧疚便與日俱增。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兄弟，戰友。哪怕他們曾經立場不同，可是這件事不應該插/進其他人。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協助超人在十五年前將史蒂夫引進圈套，可那個人不該是詹姆斯巴恩斯。
巴基甚至不敢去看他那藍色的目光，他無法想像裡面會承載多少失望和憤怒。
他向後退了兩步。
一直以淡然溫柔面對他人的巴基巴恩斯，終於露出脆弱的一面。他無助地蹲了下來，低著頭，像是躲避壞事的孩子。
「……對不起，史蒂夫。」他喃喃著，重複著，「這都是我的錯，我……在這世界上，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他低著頭，掩飾著自己的失態，也為了不去面對事實。
「或許我當時偏激了……我……這些年來，一直在反思自己。」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知道你可能不會再原諒我了……可是……現在人類需要你，等這件事過後，我可以任你處置……」
一陣窸窣的聲音，巴基聽到史蒂夫那熟悉的、沉穩的腳步聲響起，他舊日的好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甚至能感覺到史蒂夫的目光從高處而來。
他甚至能夠想像得到，美國隊長嚴厲地、低沉地注視著他，就如同曾經史蒂夫注視德國人那樣。
巴基絕望地閉著眼睛，不肯面對事實。然後，他聽到史蒂夫蹲了下來。
「我們的敵人，在哪裡？」他聽到史蒂夫說。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仍然和過去那般穩重又柔和。
巴基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他對上了史蒂夫湛藍色的眼眸，史蒂夫的目光中毫無偏見、憤怒、埋怨。
史蒂夫堅定而又溫和地凝視著巴基，然後向著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對他露出的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和溫柔，仿佛他們兩人還在風雪肆虐的1942年。
第98章 098
地點不明的秘密基地中, 哈樂德神情平靜地坐在桌邊, 裡瑟則是雙手環胸, 靠在他身後的牆壁旁。
兩人的對面，澤莫正動作隨意的靠在椅子上，喝著葡萄酒。
「昨天你和那外星女孩都聊了什麼，哈樂德？」澤莫放下酒杯，他緩緩地說, 「你的機器不肯給我看監控視頻。」
「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一點，我們與你不是上下級關係, 而是合作關係。」哈樂德還沒開口, 他身後的裡瑟便冷冷地說，「所以事實上, 如果他覺得這是隱私, 你便無權過問。」
澤莫的後背緩緩地靠在椅背上, 他歎息一聲, 「你說的沒錯，裡瑟先生。但是, 我有理由懷疑芬奇先生和那姑娘談論了一些什麼對我們整個計畫不利的事情，這讓我憂心不已。」
澤莫看向哈樂德，他聲音溫和地說，「哈樂德，我希望你不要誤解, 我只是擔心而已……你要記得, 希莉亞是外星人, 是滅霸的女兒，是超人的女朋友。她的身份不簡單，並且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樣無害……我們應該警惕她，我只是擔心你會被她的無辜外表矇騙。」
「那你大可放心，澤莫先生。」哈樂德淡淡地說，「在您沒出生之前，我便已經開始研究機械和電子了。我想我應該有能力來分辨是非分明。」
只不過……澤莫說的的確很對，希莉亞確實擁有一個溫良無害的外貌。她嬌小的體型不容易讓人警惕，又長了一張有點機靈卻不讓人討厭的精緻面龐，那雙如動物的淺色的眼眸在主人表達無辜的時候，仿佛也更加有說服力。
澤莫緩緩露出笑容，「那就好。」
哈樂德沉默了一會，然後他開口，「其實……我認為我們有必要將所有人聚在一起，對未來的進程開一個會議了。」
「我認為我們現在正在按照之前確定的計畫前進，而且非常穩紮穩打。」澤莫說，「現在全世界的資訊都由我們和超英共同掌握，現在我們的勢頭非常好，我不認為有開會的必要性。」
「你確定所有的事情都是按照原計劃進行的嗎？」哈樂德冷冷地說，「我可不記得，我們的計畫裡有暗算超人的親眷這一項。」
「你說得沒錯，那時誰能想到超人竟然會有女朋友？可是，恕我直言……哈樂德，這不是什麼大事。」
澤莫攤開手。他看到哈樂德欲言又止，便伸出手指頭擺了擺，打斷了對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這位希莉亞小姐不是無辜的普通局外人。請你們別忘了，她是入侵者的女兒，而按照超人和超英聯合組織定下的新法律，她此刻都應該被關押起來。可是他們又做了什麼呢？他們接納了她，這種做法是很有人情味，可是他們在忙著給超人找老婆的時候卻將法律踩在了腳底下，他們本身就錯了。」
「所以你就以錯對錯。」哈樂德皺眉，「既然如此，我們和他們的區別在哪裡？如果我們想重建相互制約的法治社會，就該以身作則。如果要審判那外星女孩，也應該交給法律，而不是私下做主，更不應該強取豪奪。」
澤莫注視著他們，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看，哈樂德，你已經受她影響了。」他說，「當初這個臨時行動是投票通過的，少數服從多數，你不能把火都撒在我的頭上。」
「我只是想說，或許我們可以對未來計畫再做修改。」哈樂德道，「我們之前將超人設為冷漠的、可怕的、沒有人性的假想敵。可是他有了女人，正是說明他有人性的證據，或許我們可以和他們談談，進行和解……」
「然後再被他們吞掉嗎？」澤莫冷冷地說，「別忘了，超級英雄們這些年來可沒有給過人類什麼選擇權。而且這件事情中摻雜了太多人的利益，你應該明白，所有人都壓上了自己的一切，從『上』到下……如果失敗，那將會是致命的。」
裡瑟雙手環胸，靠在牆壁邊，他淡淡地說，「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和那個萊克斯盧瑟如此憎恨超人。他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子弟，只為了幹掉超人而支持我們這麼多年，為什麼呢？還有你——你的家人又不是被超人殺死的。」
「沒錯，不是他殺的，但是和他脫不了干係。」澤莫恨聲道，「大和平之前的最後兩年，許多戰爭都是因為人類政府和超英爭權導致，而超人是一切的催化劑——其他超英還算是人類，可是他，他是外星人，還擁有著那如此可怖的超能力，卻不知道收斂，到處飛來飛去抛頭露面，你告訴我，裡瑟先生，難道當時你沒看見普通人類已經非常害怕他了嗎？他就像是一個到處活動、無法被制約的大型核武器，誰會不害怕他？是他自己將自己的養父母捲入戰爭而死，也是因為他——那些反超英的恐怖分子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才會引爆城市中心的炸/彈。」
澤莫一拳砸在桌子上，武力值為零的哈樂德被嚇了一跳。
「就算第一個超級英雄出現是為了拯救生命，可是後來呢？那些揚言宣佈自己是為了吸引他們注意力而引發傷亡的犯罪人員，又該誰來負責？」澤莫陰沉地說，他的額頭上青筋都在扭曲，「到底是超級英雄打擊罪犯，還是罪犯被超級英雄吸引過來？在三十年前，世界上根本沒有這麼多襲擊案件！我的妻兒只因為罪犯為了吸引超人的注意力而死，難道他不應該為此負責嗎？」
裡瑟了然地抬了抬下巴。
「所以，你之前從未說過實話。你根本不是為了什麼大義和人類社會，你是為了私仇。」裡瑟緩緩地說，「這就是你在從老蟻人那裡得到消息之後，便幾乎迫不及待地通過了綁架那外星女孩的原因。你就只想看到他崩潰而已，對嗎？」
「我要讓他失去一切！」澤莫陰沉地說，「我不會傷害那女孩的，我不屑於此。但是我要讓他感受我的痛苦，我要讓他在公眾面前暴露他那神性外貌下醜陋暴虐的原型。他既然自詡熱愛人類和地球，我就要讓他受到所有人的唾棄，最後只能灰頭土臉、一心傷痕的和那入侵者的女兒離開地球！」
「你——你，可這和計畫不符啊……我們不是說好要用輿論逼迫他們釋放史蒂夫羅傑斯，再從長計議嗎？」哈樂德睜大了眼睛，他喃喃道，「而且，你又怎麼知道他不會在暴怒之中毀滅地球呢？」
聽到哈樂德聲音有些顫抖的聲音，澤莫冷靜了下來，他輕輕地呼吸著，然後露出了笑容，仿佛剛剛那個因為提起妻兒而失控的人不是他。
「首先，我要回答你第一個問題，親愛的哈樂德。除了你的小隊，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包括你的機器。」澤莫緩緩地說，「至於第二點……不，我當然不擔心他會毀滅地球。難道你以為只有我們憂心超人嗎？他的同僚，其他所有超級英雄這些年來肯定都備齊了對付他的武器，如果他敢失控傷害地球，便會成為所有超級英雄眾矢之的的目標……那不是更好嗎？超人與自己所有的朋友反目，而我們又消耗了超級英雄們的實力，這會對未來更好的。」
「你瘋了……」哈樂德喃喃道，「你知不知道這可能會傷亡多少人？」
澤莫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而他們都應該去怪超人。」過了半響，澤莫說，「而且，這是逼走超人、或者殺死他的最好辦法，靠我們根本無法在物理上打贏他。能對付超人的只有超級英雄。而且……想想好處吧，哈樂德，等等超人失勢之後，地球會被重新洗牌，地球的掌控權也會重新回到人類手裡，不論是人類還是超級人……至少，都是我們自己人。」
「不。」哈樂德低聲說，「不……我不能讓你們這樣做。我不相信所有人都同意了這件事，我要去和他們商量——」
「已經晚了。」澤莫說。他揚了揚手。
一隊人踢開房間門沖了進來，特工出身的約翰裡瑟幾乎立刻將第一個人踹倒在地，但他很快就被更多的人壓制了下來。他被眾多手按得幾乎趴在地上，而哈樂德的待遇看起來好多了，他還坐在那裡，圍著他的人聯手都沒搭在他的肩膀，不知道是『機器』叮囑過，還是因為都知道他實力接近於零，所以根本不進行控制。
「其他人不知道，是嗎？」哈樂德注視著澤莫，瞳孔微顫，「他們不知道，你將所有人的努力抗爭都變成了踏板？」
「好吧，沒騙過你。事實上，只有我和萊克斯商量了這件事。」澤莫慢條斯理地說，「哦，對，還有你的機器。很明顯，機器比人聰明，它也運算出了讓超英對付超人是最好的那一條結果，所以它很支持我們。」
「不，這不可能。」哈樂德喃喃道。
「在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澤莫露出笑容，「好了，各位。芬奇先生和裡瑟先生有點累了，我猜他們需要休息一段時間。等到他們病好的時候——我猜，就可以迎接一個新的世界了。」
他擺了擺手，士兵們將不甘的裡瑟和失神的哈樂德壓走了。
……
被強制送回臥室之後，哈樂德呆坐在床上很久。
「……他剛剛說的是真的嗎？」男人輕聲道。
他的手機螢幕上，輸入號閃爍。
【是的。】
【這是我推算無數次中最好的結果。戰爭不可避免，由超級英雄趕走或殺死超人，是將傷亡減輕到最少的辦法。】
哈樂德垂著眼簾注視著螢幕，他頭頂的攝像頭對著他，正在研究分析他的表情。
如果機器被賦予賈維斯那樣豐富的情感元素，或許她現在正感到緊張，即使在某種程度來說，『她』已經囚禁了哈樂德，她的創始人。
黑色的螢幕上，白色的英文一個一個的打出來。
【您又想要將我刪除再寫嗎，父親？】
哈樂德沒有說話。
機器便又寫道，【您很失望。可這是最好的辦法，您是好人，但心太軟，不懂戰爭。】
「又是誰給你的傲氣，讓你以為自己讀懂了人類、操控局勢？」
一直沉默的哈樂德忽然站了起來，手機交雜著他巨大的怒氣被摔在了衣櫃上，一聲巨響。
他抬起頭，憤怒地看向頭頂的攝像頭。
「你一直都能看見！」他怒聲指責道，「你能看見我和那女孩的每一次說話，難道你沒有看到希望嗎？與超人和解的希望，讓傷亡降低甚至我們不用付出戰爭的希望，可是你卻仍然選擇支持澤莫和盧瑟，為什麼！」
一陣沉默。
仿佛連機器也在瑟縮。
過了半響，從地板的手機上，在空中投影。
【對不起，父親。】
【我無法分析『希望』。我只能分析出希莉亞與超人的危險性。】
【我對於外星人的資料太少，她十分危險，不可控的情況太高了，如果她隱瞞了什麼，或者她和超人之間的情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深，可能會引起更大的危險。】機器打字道，【相信她，變數太大。】
而且……如果出事，臨時改變計畫、與希莉亞溝通密切的哈樂德將會是第一責任人。
機器需要尋找一個完全安全、仍然將男人隱藏在地下的計畫。哪怕事實上，它很明白其實不管是引發超英和超人的內戰，還是與超人和解，其實或多或少都要建立在超人和希莉亞的感情好壞上，可在無法百分之百確定希莉亞無害的情況下，它無法取用和解的計畫。
自然，這些事情，它也不會告訴他——對於哈樂德來說，偏向于他，簡直和謀害人類性命一樣是重罪。機器甚至敢確定，如果給哈樂德設備和時間，可能他會再一次『殺』掉它，然後再重來一次，五次，一百次……
可那不是徹底的殺乾淨，而是留有一絲原始資料再重新開始，仿佛將一顆小樹養高、砍掉。養高、砍掉……好像經歷得多了，連資料都會感覺到一絲串流般的疼痛。
哈樂德又沉默了。它不知道哈樂德心裡在想什麼，它的情感板塊嚴重缺失，除了以人類行為學、面部微表情和心跳血壓來評估他的心情狀況之外，它無法主觀判斷，大抵他應該是憤怒又失望的。
「澤莫和盧瑟下一步的計畫是什麼？」哈樂德忽然開口問。
這回換做機器沉默了。
有那麼一瞬間，它好像只是普通的攝像頭。
「說吧，孩子。」哈樂德緩緩地坐在床上，他疲憊不堪地說，「今非昔比，如今我已被你囚禁，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既然你決定了，我聽你的就是。難道你真想讓我對你徹底失望嗎？」
機器測了一下哈樂德的血壓和心跳，好像男人的確緩和了一些。
猶豫片刻，機器還是打出投影字來。
【澤莫會約超人在華盛頓見面，全球直播。】
【他會親口告訴超人，希莉亞已經死了。】
哈樂德皺起眉毛，「可是希莉亞沒死。」
【是的。他們要讓超人誤以為她死了。】
「可是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機器沉默了一下。
【澤莫想死在超人手裡。】
過了半響，投影才繼續閃動。
【當他死在超人手裡的時候，所有超級英雄都會明白，超人已經徹底失控了。】
而當超人和舊時朋友鬥得遍體鱗傷的時候，萊克斯會告訴所有人真相……那個時候，恐怕對超人來說，除了女友，他將會真正失去一切。即使他們離開地球，超人也沒辦法再純粹的享受生活，即將發生的事件將會是一個燙在他胸口上無法癒合的傷疤，讓他夜不能寐，每天晚上無論在宇宙何處，都會痛苦地想起自己失去的雙親、朋友、人類、地球。
這就是澤莫和萊克斯的計畫，他們不想殺死希莉亞，因為超人已經感受過喪親之痛了，他們要讓他生不如死。
哈樂德的後背仿佛都在不知覺間濕透了。
「我到底在和什麼樣的人共事？」他喃喃道。
機器停頓了一下，充滿擔心感覺的打字道，【你答應我，不管這件事了。】
「是的，我的確答應了。」哈樂德站起身，他說，「現在我要食言了，打開門，我要去找那女孩。」
【恐怕我不能這樣做。】
「你必須得這樣做。」哈樂德平靜地說，「如果你不打開門，我就自殘。五秒鐘之後，我會打碎鏡子，取得碎片。」
機器：……
AI創始人都是這麼狗的嗎？
當哈樂德趕到關押希莉亞的房間裡時，時間已經12點50了，距離澤莫和超人約戰的一點還有十分鐘。雖然以男人的演講欲望來看，他們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可是也有點緊，所以哈樂德第一次推人門時如此用力。
「希莉亞小姐，時間緊迫，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哈樂德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直接坐在希莉亞的床上，他向著希莉亞伸出手，在女孩微微向後躲避的動作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對不起，希莉亞。我有點著急。」哈樂德說，「澤莫要用你的假死讓超人暴怒，如果他真的按照原計劃死在你男友的手中，那一切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哇哦。」希莉亞感慨道，「他可真是個狠人，我爸爸需要他這樣的人才。」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間，來，我這就給你解開您脖子上的炸/藥項圈，你快去吧。」哈樂德拿起了螺絲刀，「這東西是澤莫自己做的，我沒許可權打開，但是我應該可以將它拆卸，麻煩你靠過來一點。」
「呃……關於這點，我正好也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希莉亞露出訕訕的笑容，哈樂德的手指碰到項圈，項圈就啪嗒地掉在了他的手裡。
兩人面面相覷，沉默不已。
希莉亞開始清嗓子。
「……不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
「你們人類的超能力是很厲害。但是科技水準……」希莉亞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地說，「呃，好吧，我實話實說，以前我挺弱的，我姐姐有被害妄想症，她老怕她不在的時候，我會被其他兄姐綁起來賣了或者交換做人質什麼的，所以一直訓練我用力量開鎖。你們人類的這種東西，技術含量實在是……不是我說，你們的綁架技術也不行，有時間我給你們開個講座。」
哈樂德沉默了一下。
「所以，你的力量沒被氪石抵消？」
希莉亞開始望天。
「你們都知道我是混血，給我綁再多石頭，我就算暈死過去也是混血。」她顧左右而言他，「不過你們基地的飯的確很好吃……我都捨不得走了，克拉克哪都不錯，就是做飯手藝太一般了。」
「……」哈樂德無奈地說，「你不會又要告訴我，除此之外你已經摸清我們的運營模式了吧？」
希莉亞開始響亮地清嗓子。
「總之，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她說，「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們抓我，要麼是為了殺我，要麼是為了以我為誘餌來攻擊克拉克……你明白我對我們兩個實力上的自信的，所以我一直沒怎麼著急。但我沒想到你們這麼有才華，來精神攻擊，是我輕敵了。我們趕緊走吧，雖然克拉克冷酷起來對我而言吸引力更大，但我還是更希望他開心。」
停頓了一下，她又說，「至於控制權，我也認為隨著掌控地球的時間變長，他必須投入更多的精力和統治。他自己也很糾結，你們人類看起來也不太願意，那就算了吧，我相信通過這次的事情，他會放手的。」
哈樂德沒想到希莉亞會如此通情達理，他有點內疚又不敢相信地說，「你確定？」
「我確定。」希莉亞聳了聳肩膀，「人類這麼怕他，十五年前抓他父母，現在抓我，再過十年，可能就抓他孩子了，相信我，這件事結束之後，他肯定不會再管人類閒事了。但是有一點——」
希莉亞抬起頭，注視向哈樂德的眼睛。她剛剛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消失不見，只剩下眼眸中平靜到極致的可怕森然。
「既然他們恨他到如此地步，那便有點骨氣，以後再也別找他的庇護。」她說，「從今以後，地球還給你們人類，而我再也不會給人類傷害他的機會。而現在，我們去和平解決此事，好嗎，哈樂德？」
「……好。」哈樂德心中五味雜陳地說。
希莉亞便又露出笑容。
「那我們走吧。」
……
下午一點，24小時的無監管恢復正常，全世界的螢幕再次出現同樣的畫面。剛剛成為全球最熱門搜索的赫爾穆特澤莫站在華盛頓廣場上，片刻之後，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地從天空而降，落在了他對面二十米的地方。
白色的披風隨著風而獵獵作響，超人面色陰沉，看起來已經在瀕臨暴走、勉強壓抑怒火的邊緣，他那雙湛藍的眼眸中似乎都充滿了戾氣……或許，最佳的佐證就是，澤莫注意到了超級英雄們已經在暗中包圍了這裡。
一切，都將會終結在今天。
他將去與他的兒子妻子見面，而超人，將會生不如死，帶著痛苦度過他那漫長的一生。
澤莫緩緩地露出了笑容。
「過去的一夜裡，睡得還好嗎，超人？」他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本人，真是我的榮幸。」
克拉克冷冷地注視著澤莫，耳麥裡，布魯斯一直在提醒他注意表情，注意動作，不要將自己可怕的一面讓普通人看到。
可是超人已經沒有心情再聽澤莫長篇大論，也沒精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因為他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於控制自己，不要將澤莫砸在廣場上的石拱門上，再逼問他希莉亞在哪裡了。
就在這時，
一個消失了數天之久的心跳聲，響了起來。
在那一刻，克拉克瞳孔緊縮，他抬起頭，幾乎就要什麼都不管地飛上天，可是他勉強停住了，又目光複雜地看向澤莫。
因為她說，『徹底了結這件事，不要著急』。
超人緊盯著澤莫，看著他的口型，不然幾乎不知道澤莫在說什麼，因為他的耳朵都給了城市的另一個地方。
好吧，不著急，他一點都不著急。
終於，澤莫的聲音回到了他的腦袋裡。
「……綜上所述，試問，超人，你有什麼權利將地球變成你的囊中之物？」澤莫說，「你應該感覺到羞恥！」
全世界人都在螢幕前注視著華盛頓廣場，他們屏住呼吸，注視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注視著這個幾乎快成為傳說一樣的男人。
然後，他們看到超人的薄唇微動，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輕笑來。
似是不屑，似是嘲諷。
「你說得對，地球不該是我的東西。」超人淡漠地說，「我也受夠了被所有人警惕的日子，既然如此，我退出。」
退出？退出是什麼意思？
不只是澤莫和全世界的人類，就連超級英雄們都驚愕了。
超人扭過頭，他看向其他超英們隱藏的位置。
「我知道你們一直都很憂慮我的事情。」他說，又看回澤莫，聲音冷冷地說，「你的計畫很好，澤莫，你綁走了我的女友，說實話，我這一次的確感到了害怕。以前我是孤家寡人，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能再冒險搭上我的一切。」
「你——」
超人卻不再看澤莫。他緩緩地飛起，漂浮在半空之中，無人飛機攝像頭圍繞著他打轉。超人目光威嚴地看著鏡頭。
「即使我過去的行為有如何不妥，但有一點，我從未濫殺無辜，也從未傷害過任何一個普通人。我承認在一些事情上有了私心，我畢竟不是真的神。不論你們覺得這十五年來的生活是好是壞，但我也的確為了地球和平而付出了一切努力。」他說，「我曾經一直以人類的身份而自處，甚至多過我的氪星身份。可直到幾十年過去了，我才發現，除了我的養父母之外，從來沒有人類全心全意將我當成過同族。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再恨你們、也不再欠你們人類什麼東西。我淡然了，我意識到，我該開始屬於我自己的生活了。」
他低下頭，超人敏銳的視力看到了兩個從遠處而來的身影，那是史蒂夫和巴基。
時隔十五年，兩雙湛藍色的眼眸碰撞在一起。
上一次見面時，他們隔著桌子各持己見，所有超級英雄都站在了超人那一邊。而在昏迷之前，史蒂夫說他所追求的東西是不存在的。而那時的他只想要地球和平。
十五年過去了，似乎很多東西都暗中發生了變化。
超人眼眸微動，他的嘴角甚至微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你們該轉換鏡頭了。」他說，「祝你好運，美國隊長。」
超人抬起頭，他飛向了藍天。
第99章 099
在我貧瘠的土地上, 你是最後的玫瑰。
——聶魯達
在前去的路上, 超人已經從希莉亞簡短的講述中得知了大致的經過。所以，當他看到希莉亞身邊的哈樂德和裡瑟的時候, 並沒有感到奇怪。
超人緩緩地從天而降，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威壓。裡瑟幾乎下意識地緊繃身體, 伸手將哈樂德攔在身後。克拉克落在地面上，他的目光先看向希莉亞, 確認了一下她的狀況, 這才側頭看向他們。
「我已經聽說發生的事情了。我很高興你們選擇信任，但我不想感謝你們。」他說。
「……那是自然的。」哈樂德低聲說。
「不知道你們是否看到了剛剛澤莫的演說, 我已經自願放手權力，但是我和史蒂夫以及政府人員的交接工作仍然需要一段時間。」超人說, 「恕我直言，如果你們想要一個更好的未來，就要想辦法解決普通人類和超級人之間的矛盾, 以及處理好群眾、政府和超英的關係。否則, 曾經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 在未來還會發生。」
「這算是你交接工作的一部分嗎？」裡瑟訝異地說。
「算是吧, 我總得和腦袋清明點的人談談。」超人平靜地說, 「不過我還有個消息, 不知是好是壞。其實地球已經完全擁有進入太空文明時代的資本了，整個銀河系的交流都在越來越密切, 地球躲不了多久, 遲早會被外界發現。所以太陽系開放貿易幾乎是近兩年內就會發生的事情。或許進入下一文明階段之後, 原本人類之間的矛盾會大大減少，但是相對來說，未來要面對的太空交流貿易過於陌生，可能會帶來危險。但進化總是交雜著風險，對吧？」
「您說得很對。」哈樂德誠心誠意地說，「謝謝你，肯特先生。」
超人點了點頭，他看向希莉亞，伸出手，那是個邀請的手勢，可他的目光卻有點陰沉。
是的，他其實在生氣，氣自己，也對希莉亞感到生氣。
「還有，肯特先生——對不起。」哈樂德說，「我是指關於希莉亞的事情。我們不該牽扯到你的親眷。」
哈樂德一說這件事，超人的火氣就要冒出來。希莉亞整整十多天沒有消息，這對他而言是一種無比可怕的折磨，甚至影響到了他本身的超能力，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他越來越無法集中注意力。
肯特夫婦對他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他太害怕希莉亞也因他而死。他甚至連這種可能性都不敢想像，好像光是腦中偶爾出現的壞想法，都能撕碎他的心。
超人身上的戾氣幾乎快要變成實質的煞氣，不說軍人出身的裡瑟已經下意識地微抬手臂握住槍柄，好像這樣能夠帶來安全感。就連毫無武力值的哈樂德都在那瞬間被他身上的殺氣驚得無法動彈。
「克拉克。」就在這時，希莉亞開口道。
超人不忿地收回目光，他撇過頭去，看向側邊。他的胸膛起伏著，似乎仍強壓怒火。但不如如何，總沒有剛剛的劍拔弩張了。
希莉亞轉過頭，她向哈樂德伸出手，「我們就到這裡告別吧，接下來的事情我猜應該有其他超英和你們聯繫。」
「保重，希莉亞。」哈樂德握住了她的手。
他們握完手，按照地球禮儀，她還要和裡瑟握，但是等到不耐煩的超人已經一步邁了過來，伸手撈起希莉亞的腰，便向著天上飛去。
兩人瞬間來到氧氣稀薄的高空，也是他們之前總是會停留的高度。
希莉亞能感覺到超人仍然心情不好，他連控制掩飾都懶得，胸膛起伏得像是一頭剛剛賽跑之後的烈馬。儘管如此，他仍然緊緊地摟著希莉亞。
一邊生悶氣，一邊肢體上卻又毫無隔閡、緊密地摟著她，真是一個彆扭的男人。
但是他還在生氣，因為他一直都沒開口，氣得胸膛硬得像是塊石頭。
好吧，這是小學的賭氣方法嗎？明明自己一肚子的話，卻非要等她開口才行。當然，希莉亞也有點心虛。
「你很生氣。」希莉亞抬起頭，她說。
「你是故意的。」果然，超人立刻收回瞭望遠方的目光，他低頭看向希莉亞，目光陰沉，幾乎劈裡啪啦地指責道，「你明明有自己脫險的能力，可是你卻沒有這麼做。你消失了整整十一天——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想一次性弄清這個組織。」希莉亞說，「之前你們一直找不到任何線索，所以當有人潛入公寓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我想將計就計，這是那時能弄清那組織的唯一辦法。他們動用了我不明白的科技，所以我沒時間給你留下資訊。這是我的錯，對不起。」
超人的呼吸一下就變得更加濃重了。
「你為了弄清那組織的真實身份，而搭上自己的安全？」他喃喃道，「所以，我猜得是正確的，你一直都有立刻解脫困境的辦法，你是自願留在那裡調查的？」
「克拉克。」希莉亞無奈地說。
「你是在將自己的性命做賭注，如果他們真的暗算你了呢？如果他們拿出了其他什麼你不懂的科技來對付你呢？」超人的聲音越來越大，「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死了我會變成什麼樣子？你應該以保護自己為……」
那雙冰涼的手，撫向了克拉克的面龐，也打斷了他的話。希莉亞在他的懷裡坐正，她那雙明亮過於清澈的目光對上克拉克的眼睛。
「卡爾艾爾。」她開口，「我希望你先冷靜一下，再聽我說。」
「我的確該向你道歉，因為我輕敵了，我沒想到他們會用精神攻擊你。我之前沒有著急，是因為我信任你的實力，也相信你擔心幾天也不會出事，而擊垮敵人的機會可能只有一次。所以我沒有立刻脫險。」
「我只是做了任何一個人在面對能夠抓住敵人漏洞的最好選擇。」
「這可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做到的。」超人鬱結又氣悶地嘟囔道，「正常人有腦子的都會跑得遠遠的。」
「那你會怎麼做呢？」
克拉克沉默了。如果對方抓他，他自然會選擇假裝被俘，好以此想辦法套到情報，甚至擊垮他們。如果沒有機會留言，恐怕他也會選擇沉默十多天，哪怕另一半會擔驚受怕，但是在僵局之中，一個轉瞬即逝的機會太難了。他知道希莉亞說的是對的，任何一個超級英雄、甚至是有過訓練的軍人特工都會做同樣的選擇。
沒有超能力的人也是英雄，只要他們都為了保護他人做出過貢獻。而一個英雄和自己的家人親眷之間，往往都會因為這種『舍』『得』而起爭執，哪怕他和希莉亞都為超能力者，也無法避免。
「如果你是我的戰友，我會承認你的選擇是正確的。」克拉克悶聲說，「可你是我的女友，而我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我希望你能讓我保護你。」
「我理解你在地球長大，接受了男人一定要照顧保護女人的紳士禮儀。事實上，我的確需要你的照顧，我也確實沒有你強大。」
希莉亞十分認真地注視著克拉克。
「但是你得尊重我，卡爾，至少像是我信任你那樣。我知道你不愛聽，可我是滅霸的女兒，我在沒有擁有你之前，經歷過遠比這種軟綿綿的綁架更殘酷磨練的東西，你可能認為這不好，但我不一定這樣認為。你在實力上比我強大，但你在精神上應該將我放在同等的位置，信任我對於戰略的想法，這樣你也可能不會再像這次這樣擔心。我不是羽翼漂亮、需要被保護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恰恰相反，我是和你擁有同樣危險的戰士，只不過我們擅長的方向不同。」
「我確實非常需要你，我在這件事情上也確實有紕漏，這是我的錯。但是你不能因為我對你的依賴，而指責我正常的戰略判斷，更不能因此認為我無法擔任除了保護自己之外的其他所有職責。」
兩人互相注視著彼此，超人的睫毛輕顫，而希莉亞的目光堅定。
過了半響，超人抿了抿嘴唇，他低下頭，撇開了目光。
「……所以你就這樣對我？」他低聲說，「你消失了十天，我沒有心理準備，所以才怒急攻心……我是擔心你才說了兩句，你卻非要挑這個時候和我講道理？……服軟安慰我一下，就那麼難嗎？」
男人頭頂的卷毛都快因為委屈而蜷縮不見了。
希莉亞一頓，她目光微動。
她輕輕地伸出手，撫摸超人黑色的頭髮，她抬起頭，吻上了他的額頭。
「對不起，卡爾。你說得對，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和你爭執。我只是才明白，你沒有看上去那麼強大，而我本來可以做得更多，卻選擇了最輕鬆的一條路，依附你而生活。」她輕輕說，「在這段獨處的十天之中，我想了很多。」
「你想要什麼？」
「以後我要保護你。」希莉亞說。
克拉克愣住了，他看向希莉亞，而希莉亞的目光仍然堅定的凝視著他。
心中那怒氣滔天的火焰，以及氣悶委屈的陰雲都消失不見了。仿佛在他那貧瘠的山坡上也開出了一團團的盛開的花朵，鋪滿了整個世界。
他低下頭，擁抱住希莉亞。以此來掩飾自己的表情。
「好。」超人低聲說，「以後，你來保護我。」
第100章 100章啦！
當史蒂夫羅傑斯開始要著手恢復地球秩序的時候, 他才發現麻煩遠比他當初設想的要大很多。
超英團體在過去十五年的時間中，成功地架空了所有發達國家的政權，原本美國的三權分立、英國的議會制度等等都是相互制衡, 儘量將權力不都放在某一個人或者集團手裡。可是在這十五年中，人類政府基本已經喪失任何行政能力, 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 而所有的重大決策都是由超英集團決定後下發，其他國家和團體沒有拒絕的可能性。
這毋庸置疑是當初史蒂夫最不想看到的那種未來, 因為不論是當初逼迫超英乖乖就範的人類政客, 還是如今說一不二的超英聯合, 他們似乎在某種程度上都變成了一種類型的政治集團。
史蒂夫不信任當年的政府和他們的權威, 因為他親眼見證過很多次當局者有私心而導致的混亂。超人在他被冷凍之後統一控制的全球, 幾乎將這些年來的死亡和犯罪率降到最低, 這是一件好事, 可是當史蒂夫聽巴基說完之後，仍然後怕不已。
幸好控制地球的超英集團中每一個都是實打實的好人, 所以地球在失去了國家相互制衡、權力高度集中之後仍然保持和平。如果出現一個有私心甚至偏激的英雄、或者超人沉迷權力，他們一個錯誤或者私心的指令，很容易讓整個地球都陷入不幸當中。而這無疑是非常可怕的, 因為現如今, 被管制的人類當中, 如果超英犯錯, 沒人有能力能夠制止超英集團。
不過萬幸, 地球這十五年來的發展走了最好的那條道路。
史蒂夫本來想和美國總統談談, 但是巴基告訴他現如今所有的國家領導人幾乎都是傀儡，他們只是代表人類政府的一個臉面，沒有實質作用，更沒有能力。而國會和最高法院等機構也幾乎都已經停用，這些年來，人類用數百年建立起來的政治體系迅速的衰敗退步，想要重新撿起來目測也將會是非常困難的。
而且，還有另一個麻煩事兒：人類和地球已經來到了下一文明階段的邊緣，他們就差一點就要突破升級，進入太空文明階段了，可是現在地球上一片亂七八糟，如果完全失去超英系統的掌控，各個國家很難在短時間恢復自我體系，保護自己的國民。更別提這種混亂情況進入下一階段可能會對地球產生更大的影響。
「你有什麼想法嗎？」巴基問向史蒂夫。
「我想喝杯酒，然後繼續被你凍起來。」史蒂夫說。
巴基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需要支援，九頭蛇可以給你提供一切幫助。」他說。
史蒂夫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沒有什麼可需要支援的，巴基。我願意付出生命保護每一個人，但我沒資格為他們做決定。我覺得現在有點麻煩，我不是政客，很多事情都不懂。」
「其實我也不懂。」巴基聳了聳肩膀，「你覺得我們要不要向其他星球取取經，看看他們是如何運行自己的體系的？」
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於是，第二天，希莉亞被請到了九頭蛇。作為家屬，超人也來了，可是他只是個在地球上長大的外星裔，除了從艾爾家族的寶庫裡的資料瞭解之外，他從沒去過外星球。
希莉亞看到史蒂夫的那一瞬間，她有點晃神，她覺得自己的人類臉盲症都快犯了。
「你和克拉克好像。」她說。
所有人面面相覷，很明顯，在外貌上來說，除了超級英雄們標配的壯漢身材之外，史蒂夫和克拉克長得一點都不像。不知道希莉亞又用了什麼外星審美來比較他們兩個。
「希莉亞，我們今天請你來，是想知道宇宙裡其他文明的狀況。」巴基笑道，「我覺得參考其他文明，或許會對地球有幫助。比如說，外星是如何平衡普通平民和超能力者的關係的呢？」
希莉亞回想了一下。
「文明和文明之間是不同的。大部分太空文明，本星球國與國的概念都在邊緣化，而星球本體的概念更強一些。宇宙裡有一個組織，叫做星際聯邦，很多星球加入了這個聯邦，受它庇護。」希莉亞說，「而普通平民和超能力者這一點，說實話，只是因為地球太小了，所以你們才總是打架。在進入太空文明之後，你們就會發現，各種各樣的文明和種族實在是太多了，出現什麼樣的能力者都不奇怪。當人類適應超能力是常態之後，或許就不會那麼恐慌了。」
「那外星普通人不會害怕嗎？」巴基稀奇地問。
「當科技進步到一些物品家喻戶曉的時候，可能就會好一些。許多星際旅行的也都是普通平民，但是他們的武器和科技足可以對付一些超能力者。當然，世界本來就是危險的，過去你們普通人類也會遇到人類犯罪分子，未來只不過會拔高到另一個層次而已。其實沒什麼區別，不管在哪個文明裡都會有意外和危險發生，但你總不能因此每天躲在家裡不出門吧。而且……」
希莉亞趴在桌子上。
「總體而言，進入太空文明階段的星球裡，居民的眼界會更寬廣一些，他們將太空交流當成常態，所以如果真的出現外星入侵或者超能力傷人的事件，他們的心態也會平和些，不會將事情賴給保護者，而是更憎恨壞人一些吧。」她說，「其實我覺得，你們地球的爭端並不怨人類，也不怪你們。地球超能力者的出現代表的是下一個時代的到來，而你們的人類還沒有習慣新世界的來臨。或許等到地球進入太空文明之後，下幾代人會開明許多。」
自然，希莉亞無法實質地幫助地球做些什麼，因為有很多事情，都需要用時間去進化，更需要數代人的努力去改變。她只能給超英們提供一個未來的可能方向，讓他們有一個參考。
等到這個簡短的小會議室結束之後，克拉克帶著希莉亞回了正義聯盟的基地。在他決定放手之後，其他超英則表示也願意和人類和解，看起來，其他超級英雄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或許多年來同時負擔行政職責、在某些方面扛起全球安全的責任也讓他們都很疲憊，感到難以應付。
目前而言，全球資訊資料仍然在他們的手裡，因為現在除了黑豹的國家之外，沒有國家有能力負擔保護這麼重大的資料。所以，這其中就有很繁瑣的權力轉移程式了。既然是超英將人類的政體和國家體系弄得接近癱瘓，他們就得再次幫助人類慢慢重新恢復。
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好事，過去的人類政府絲毫沒有超能力者的位置，他們排擠超能力者。但是現在，超英們有機會在幫助人類恢復的同時，在制衡體系中加入超人類集團，以此爭取來保護雙方權益。
所以超人還是很忙，只不過他不再穿那身制服了，因為實在是太顯眼了，他仿佛決意從此讓超人從人類眼中消失。他就像是一個追回走失兒童的老父親，去哪都要帶著希莉亞，像是一頭野獸虎視眈眈地望著周圍，保護自己的崽子。
於是，希莉亞不得不跟著他們一直開會，開各種不同的會，對於她這種生活在打打殺殺、說滅你全家就滅全家的暴力組織裡的人來說，這種政治交談簡直讓人雲裡霧裡，讓人煩躁。
然而希莉亞還不能偷偷溜走。之前的這件事似乎讓超人無比的後怕，他必須要保證希莉亞在他眼前才行。因為基地牆壁的特殊材料，他看不透牆壁，而希莉亞可以自主遮罩心跳聲，所以她自己離開是絕對不行的，哪怕是正義聯盟的基地，克拉克也無法放心。
希莉亞跟著超人，連軸轉開各種機密會議，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只聽說反抗組織的人自願和超英和解商談，他們的確不知道澤莫背著他們的復仇計畫，而主動關押了澤莫，讓他活著親眼看到他口中想要的那個新世界的到來。還有一個叫萊克斯盧瑟的，他正在逃跑當中，但是不知道還能躲多久，沒有機器的庇護，他很快就會暴露在還未取消的監視之中的。
還有各國的總統和領導人似乎也需要換上有才能的人，超英和人類代表希望史蒂夫競選美國總統，但是史蒂夫以自己不是政客為由拒絕了。
至於其他的事情，她就是在懶得在聽。她只是坐在一邊，就覺得累的不行，也不知道地球人是怎麼做到如此聚精會神的。
哎，果然，還是當壞人省事。
又是連軸轉了一天，晚上時，克拉克才帶著希莉亞離開華盛頓，他們這段日子的開會生涯幾乎轉遍整個歐美地區。
超人能感覺到自己懷裡的女孩蔫蔫的，像是沒有澆水、軟趴趴的小草。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無精打采的，不禁又心疼又好笑。
「辛苦了。」兩人在天空中飛翔的時候，超人安慰道，「你再忍忍，等我們將地球引導上正軌之後，我們就離開地球，去宇宙。」
「那還要多久呢？」希莉亞哼哼唧唧的。
超人預估了一下。
「最遲也要半年。」
「我還要和你們開半年的會？」希莉亞驚恐地說。
「不，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克拉克安慰她道，「我現在只是做做樣子，給別人一個好的態度。等下個禮拜開始，我就可以將這些事都推給布魯斯去做，反正他一直嫌我不愛動腦。」
「布魯斯知道了一定會很感動的。」希莉亞說。
氪星cp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心懷不軌的笑容。
感謝聰明能幹的韋恩先生的存在，能夠讓克拉克心安理得地放棄複雜的思考，提前開始自己的退休生活。
而與此同時，也剛剛下班、只不過在忙其他方向的布魯斯韋恩不知道為何開始猛打噴嚏。
他撓了撓頭，總覺得背後一陣惡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