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寧靜的小山村裡新搬來了一戶人家,男主人年紀不大,卻古怪的長了一頭銀色長髮,總是用頭巾緊緊包著腦袋,但他善良又有力氣,很願意幫助村人幹活出力,大家都很喜歡他。
雖然他有些怪。
女主人非常漂亮,好像天上的仙女一樣,村裡的老人說只怕天皇的公主也沒有她好看。她的心地非常好,總是接濟村裡孤苦的老人,教導村裡的小孩子識字,她還會醫術,治好了村裡老人身上起的古怪的發癢的紅斑。
他們住在遠離村莊的山坡下,背靠著一片茂密的山林。男主人總是會不時的消失在山林之中,然後帶回山豬一類的大獵物,他們夫妻會把捕來的肉分給大家吃,就算是年輕一輩的村人也十分佩服他們。
他們來到村中已經快有十年了,可是卻一直沒有孩子,村裡的老婦人感激他們的幫助,做了很多小孩子的衣服送給他們,據說這樣可以把小孩子引來,女主人就可以懷孕了。
村人們都說,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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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扛著一隻大山豬提著一簍的鮮魚從山上下來,他遠遠的就看到家裡的煙囪在冒煙,他已經嗅到了午飯的香味。
他興奮的加快速度向家跑,可是桔梗再三告誡過他不可以像以前那樣在林間跳躍,所以他只好盡力把速度放慢,就算這樣在旁人看來也是一道紅色的影子掠過去。
幾個砍柴的村人看到了他掠過去的身影,交談著。
「看,是大狗。」一個青年最先看到,指著掠過去的紅色身影對父親和弟弟說。
「他又去打獵了,那山裡危險說過很多次他都不記得。」父親擔心的說。
「有肉吃了!」弟弟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大狗哥哥每次打獵回來都會把肉分給大家。父親聽他這樣說,疼愛的打了一下他的腦袋。
「那你給大狗哥哥什麼啊?」村人從來不會白得人家的東西。
弟弟舉起手中的一簍山果說:「我把山果分他一半。」
一家三口笑著下山。
犬夜叉高聲叫著桔梗的名字沖進院子,他總是迫不及待想快一點聽到她的聲音。
「桔梗!桔梗!你在哪裡!」就算今天他仍然忍不住害怕,在他離開的時候桔梗會不見蹤影。
穿著粗布衣服的桔梗掀開門簾走出來,灶間的熱氣跟著沖出來,犬夜叉聞到了他最喜歡吃的大餅的香氣。
他把獵物隨意扔在院子裡,對走近他的桔梗說:「今天吃大餅嗎?好香!」
桔梗看著站在一步之外的他:「去山溪那裡洗一洗,然後把獵物給大家去分一分,等你回來就可以吃飯了。」
犬夜叉傻笑著,他喜歡聽到桔梗說這樣的話,好像已經聽了很多年,好像會一直這樣下去。
在犬夜叉離開之後,桔梗走到獵物那裡,她先撿出一些山雞和兔子準備送給村人,然後盤算著留下多少的山豬肉夠給犬夜叉吃幾天的,她想著馬上就要到秋天了,最好能多捕幾頭做成臘肉,這樣就算是冬天也能給他做他喜歡吃的菜了。
回到灶間,桔梗把烙好的大餅盛出來,把洗淨切好的雞放進鍋裡,加水後悶煮。在她第三次掀開鍋蓋看雞熟沒熟的時候,犬夜叉的聲音再次在院門外響起。
「桔梗!你在哪裡!」就好像他已經找了她很長時間卻都找不到她一樣的不安。
桔梗掀開灶間的簾子叫站在院中間的他:「進來吧,飯好了。」
然後她就看見他豁然開朗的大笑著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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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山林之間一片寂靜。只有蟲鳴蛙叫間或響起。
犬夜叉在房裡坐臥不寧站立不安,如困獸一般。因為從旁邊桔梗的房間裡不時的傳來壓抑的輕咳。
是受涼了?犬夜叉在巴掌大的房間裡轉圈,都快走到牆上去了。
「咳……咳咳……」桔梗可能是躺在床上捂住嘴,生怕吵到他睡覺,可是他怎麼可能會聽不見,這一聲一聲的像捶在他的心口。
可是不管他在房間裡轉幾圈,他也不敢踏出房門一步去看看她。
他還記得當年在酒仙山下,他掉下山崖的那一刻,他才知道桔梗一直都跟在他身旁,而他無法察覺的原因就是因為她的力量已經很小很小了,連維持顯影的力量都沒有了。可是就算是這樣,在他有危險的時候,她仍是第一個想到要保護他。
掉到山崖之下,他砸下來時壓破了一個巨大的囊袋,頓時冰冷香冽的美酒一下子流了滿地,而就在那時他感覺到身上一沉,一個光溜溜滑膩膩的身體落到他懷裡。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正撞進一雙只能在最深的夢中見到的熟悉的眼睛裡。
驚喜、不能置信,然後就是憤怒與憎恨。
她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用盡的狠狠的打他,他一下一下的承受著,心底五十年沒有癒合的傷口卻漸漸變得不再痛了。
之後,她逃了,他追了過來。追著她來穿過千山萬水,停在了這座小山村。
十年過去,而他們卻並沒有比之前親近多少。
犬夜叉夜夜不敢入睡,害怕一睜開眼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場夢。她死了,骨頭化成了灰,靈魂換了主人。
他守在她的左右與身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看著她,如果可以這樣一直看著她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他一直在後悔,在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仍是那個受人敬仰的巫女,好好的生活下去。或許他真的是個災星,他的父母都離開了他,沒有兄弟與姐妹,沒有同伴,無論人類或妖怪,他哪一種都不是,他只有自己。
他不應該伸手去奢求那份溫暖,期待只屬於他一個人。
犬夜叉呆立在門前,就算拳頭握得死緊,他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不想再害了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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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時在山溪裡洗衣服好像有些受了涼,桔梗原本以為沒有什麼大不了,回家以後喝了些姜湯,誰知入夜以後一下子就覺得身上發冷,躺下睡覺,半夜裡卻咳了起來,嗓子眼裡一直發甜,只怕是真受涼了。
桔梗盤算著家裡晾的藥草還有沒有對症的,如果沒有,明天看能不能去山裡再采一些。村中沒有大夫和藥店,最近的是臨鎮,可是如果沒有她跟著,她絕不會放心犬夜叉一個人出村。
她無奈的歎氣,明明已經活了人的幾輩子,可是他仍是做不到好好照顧自己。不過她也明白,幼時的經歷讓犬夜叉永遠不會把人類真正的看在眼底,力量就是一切已經刻在他的骨子裡了,對於弱者他雖然不會去傷害和踐踏,可是也做不到平等而視。
她捂住嘴把咳意壓下去,可是一下忍不住,她馬上把頭埋進被子裡悶聲咳出來。就在這時她聽到隔壁屋子裡幾聲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急而慌亂,才會發出聲音讓她聽見,卻在門前戛然而止。
他不會靠近。
桔梗拉下被子重重咳了幾聲,幾乎可以想像得到在一牆之隔的地方有一個人正在握緊拳頭,他想進來,而他又不會讓自己進來。
笨蛋!
桔梗躺平,放任自己想咳就咳,一連串又重又急的咳嗽頓時沖出喉嚨。
她看向那扇緊緊關起來的門,卻能在心底看到站在門外的他正咬緊牙關,可是他仍然不會進來。
他是個笨蛋。
桔梗想起那次在酒仙山下發生的事。
犬夜叉一直想給她重新造一個身體的事她是知道的。他去找過那麼多人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因為她一直附在他的身上。
她的力量越來越弱了。自從聽說戈薇要回家之後,她就從她身上離開了。
桔梗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了。
上一輩子,她是一個信念堅定的巫女,卻在認識他之後輕易就放棄自己的職責。而這一次她以為她已經不會再迷戀他了,卻在得知自己快要消失的時候,只想著他。
她快要消失了,沒有戈薇的力量她的靈魂會一點一點慢慢消耗掉。
她的時間快沒有了,她還能做什麼?四魂之玉不可能再找回來了,有一部分不知道被什麼人藏了起來,她一直無法感應到。
是誰?她心中有數。那個從不知名的地方而來的靈魂,這一次,林楓勝了。
雖然不知道林楓是從哪裡得知她打算用四魂之玉來除掉奈落,但林楓卻成功阻止了她。
四魂之玉永遠不能恢復,那麼裡面翠子巫女的靈魂就不能為她所用,消滅奈落最終成了鏡花水月。就像這世間的邪念永遠不能消除一樣,奈落也會存在下去。
她一直以來為之奮鬥的目標消失了,而她連補救的機會也沒有。
她還能做什麼?
當她聽說戈薇要離開之後,從來沒有覺得消失是一件可怕的事的她突然覺得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在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去找犬夜叉了,離開戈薇的庇護,在對她來說已經危機重重的世間尋找犬夜叉。
她要找到他,要跟他在一起。
在最後的時間裡,她要跟他在一起。時間太短太短,短到她害怕在沒有找到他之前她就要消失了。
她附在犬夜叉身上,看著他為她奔走,為她痛苦。
犬夜叉。
不管時間過去多久,這個名字這個人也能刺痛她。
犬夜叉。
她情願這樣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在他的身旁消失,這一次,她知道他心裡是有她的。
幸福而滿足,她只想知道這個,以前都是假的,現在才是真的。
他心裡有她。
當他摔落山崖,她撲上去,在那一瞬間她下意識的用了所剩下的全部的靈魂力量,而在那一瞬間犬夜叉看到了她,他努力伸出雙手保護她。
雖然不能觸碰彼此,可是她真的滿足了。
帶有仙靈力的酒液淋到她的身上,突然全身一沉,她重重的掉到犬夜叉的身上,掌下的是粗糙的衣服的觸感,眼前的是他驚喜莫名的臉。
她下意識的揮了一巴掌上去,打得他的臉偏向一邊,打得她驚醒。
啪!
又是一掌。
啪!啪!!啪!!!
她一掌一掌狠狠的打上去,打掉她心中鬱結以久的痛苦和悲傷,怨忿與憎恨。每揮上去一掌,她的心就輕鬆了一點。
打到最後,她看見了他金色的妖瞳,那雙眼睛裡只有她。
她逃了,而他追了上來。
然後就是在這座小山村裡,他們住了下來。
回想結束,桔梗看著門,犬夜叉就站在門外卻不敢進來,就如同他追過來的這一路,就如同這十年,他站得遠遠的看著她,從不靠近,可是卻時時刻刻讓她感覺到他對她的感情,漸漸心中的憤怒湧上來。
為什麼不敢進來!既然追著她來到這裡,為什麼不再靠近她!為什麼一直看著她,卻總是站得那麼遠!
桔梗劇烈的咳嗽起來!結果卻聽到犬夜叉沖出院子向遠方跑去的聲音。
他去叫人了……
為什麼不肯進來……這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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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村莊裡。
「婆婆!」他沖進了他最熟悉的,對桔梗最關心的一個老婆婆的家裡。老婆婆年紀大睡得晚,現在還坐在燈下撚線補衣服,見他闖進來,慢悠悠的抬起頭來對犬夜叉慈祥的笑著說:「大狗啊,你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啊……」
犬夜叉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他也忘記戴上頭巾,結果老婆婆看著他的腦袋上豎起的一對狗耳朵,眯起眼睛指著他的頭說:「大狗,你的頭……」她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犬夜叉背到背上跑了出去。
婆婆把拿在手裡帶出來的一塊包袱布搭在背著她的犬夜叉的頭上給他包好,就像她什麼也沒發現一樣說:「大狗啊,你這是怎麼了?桔梗姑娘出什麼事了?」
犬夜叉顧不上回答,背著婆婆一路跑回家,把婆婆放到桔梗的門前,他扔下一句去灶間燒水就跑了。婆婆歎了口氣推門進去,看見桔梗咳得一張小臉通紅的歪在床上。她走過去幫桔梗拍著背說:「這是怎麼了?早上見你去溪邊洗衣服了,會不會是著涼了?」
桔梗的一雙眼睛專注的看著門口,像要在那裡看出一個人來,捂著嘴咳得更狠更急。
婆婆給她順著背說:「病的時候不能動氣,靜靜心。」
犬夜叉站在灶間燒水,聽到院子外面有聲音,他走出去看到好多的村人都舉著火把過來了。有幾個熟悉的直接推了院門進來就說:「大狗,剛才看見你把枝子婆婆背了出來,出什麼事了?」
犬夜叉下意識的摸摸頭,摸到頭上包著東西他才迎了上去。
村人看著他頭上包著的藍色底白色小花的包袱布都輕咳著轉開頭。
也就這兩人還以為他們都不知道,每次大白天在山溪裡洗澡游水時早就被人看見了,也有好幾回大狗在樹枝上跳來跳去頭巾被掛到樹梢上還是路過的樵夫撿了給他送回去的呢。想瞞著就瞞著吧,聽說神仙被人發現了都會消失掉,他們可不會說出去。
村子裡的大爺走過來拍拍犬夜叉的肩把他推到年青一輩的男子那邊去,自己慢悠悠的向桔梗那邊的屋子走去。能讓大狗這麼緊張的也只有這件事了。話說這兩個小孩子是怎麼回事,明明都是一家子了,還有什麼說不開的?
婆婆哄睡了桔梗,走出來時正撞上大爺,兩個老人連忙小聲的你扶著我我挽著你走到旁邊的屋子裡,關上了門,婆婆說:「這兩個孩子啊……」
大爺搖搖頭:「都太強。」
婆婆歎氣:「這可得想個法子,總這樣下去不是耽誤事嗎?」
大爺閉上眼睛好一會兒,再睜開時,如靈光一閃。
兩位老人擠在一起嘰嘰咕咕好一會兒,定下了一條妙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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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面色慘白如喪考妣,他的腦中嗡嗡作響,已經什麼都不能思考了。
婆婆正坐在他面前掉淚:「可怎麼辦啊……這病可不輕啊……怕是要……」
「怎麼辦……?」犬夜叉無神的說。他晃晃蕩蕩就要向屋外面走,大爺趕緊拉住他,讓他出去了可沒人能追得上他。
大爺鄭重的說:「沒別的辦法了,只能那樣做了!」
犬夜叉像捉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抓住大爺!
「有什麼辦法?要什麼東西?是藥嗎?還是別的什麼都沒關係!」
大爺嚴肅的拍著犬夜叉的肩,卻轉身出去了,對站在院子裡的幾位村子裡的年輕人說:「你們去準備一下吧,把上次二井家娶媳婦用的都拿過來。」
婆婆在屋里拉著犬夜叉的手哭的抬不起頭來說:「你可要救她啊……你可一定要救她啊……」
犬夜叉急得都快炸了:「我當然要救她!婆婆你告訴我吧我要怎麼做才能救她!?」
婆婆馬上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說:「那你可不能忘掉你說的話!你可是答應婆婆了!」
犬夜叉連連點頭,可是婆婆就不是告訴他要怎麼才能救桔梗。
桔梗躺在屋子裡,只能聽到院子裡吵得很,好像有很多人走來走去,還圍著這間房屋轉來轉去不知在幹什麼。
到底是幹什麼?她被婆婆灌了幾碗藥湯現在全身都在出汗,身上已經感覺輕多了。她撐起上身想下床,可是門卻被打開,一群人進來了。嚇得桔梗一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發現這進來的全都是村子裡的幾個媳婦。她們嘻笑著進來,端來水給她洗臉梳頭換衣服。雖然簡陋了些,可是桔梗也看出給她換上的是白無垢。
「這……!」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再次被推開了,這次被推進來的是同樣身穿黑色禮服的犬夜叉。他呆呆的好像是被賣進來的傻瓜。
兩人呆在一起。
旁邊的村人熱熱鬧鬧的哄著他們喝了酒,大爺出來說了幾句話,門一關把他們兩人關在一起了。
恐怖的沉默蔓延在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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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呆滯的看著躺在床上看著他的穿著白無垢帶著白帽子的桔梗。他好像是稀裡糊塗的就被一群人換了衣服推了進來。這衣服不太合身,他彆彆扭扭的伸著胳膊,有些小。
桔梗正看著他。
他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吭吭哧哧的他背過身不敢繼續冒犯的看著那樣的桔梗。身穿白無垢的躺在床的的桔梗。
他知道人類成親時女人要穿白無垢,他曾經想過要去給桔梗買一身這個,在五十年前他這樣奢想過。
可是現在他早就已經放棄這樣的想法了。他深呼吸,忍耐著,說:「我……就在這裡呆一夜……」婆婆千叮萬囑的要他一定要在房間裡住夠一整夜才行。這樣才能把病趕跑。
桔梗已經冷靜下來了,她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是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她一定要把犬夜叉的真心話逼出來。
「站住。」她說,看到犬夜叉立刻僵立在原地。好像靠近她一分就是靠近地獄。
看著這樣的犬夜叉,桔梗皺眉:「轉回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犬夜叉轉了回來。
桔梗看著他垂下的頭說:「抬起頭來。」
慢慢的,犬夜叉抬起了頭,他的眼睛裡只有桔梗的身影,但是那炙熱的光芒很快的黯淡下來了。
桔梗知道他在壓抑自己,她多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她並不願意這樣下去,她已經等他主動太久了。
「過來。」她說。
犬夜叉的腳步像灌了鐵,一步一步向前蹭。桔梗歎氣:「我口渴,想你給我倒杯水。」
這句話像把他敲醒一樣,他馬上擔心的望向桔梗,看到她還有些蒼白的臉更加擔心了,立刻倒了杯水送到她的面前。
桔梗趁他靠近彎腰的一瞬間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倒在床上!
犬夜叉急忙想站起來,卻看到了桔梗的眼睛,直率的坦然的望著他。
一切都是假的,逃避是沒有必要的。
桔梗撫摸著犬夜叉的臉。
啪!
一巴掌揮上去。
犬夜叉有些被打暈了頭,他疑惑而委屈的看向桔梗。
桔梗橫眉怒目。
啪!
第二巴掌。
犬夜叉下意識躲了一下,緊接著就是第三巴掌。他握住桔梗的手,張了幾次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有很多的錯,被打也不怨桔梗。可是……他察覺到這是他第一次握住桔梗的手。
已經很久了。五十年前在他終於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等待著他們的卻是殘忍的陰謀。
五十年後他再見到她,能握住手的不是她,是她的那一個他卻碰不到。
現在他又握住了。
桔梗的手被他握得緊得發痛,可是她沒有反抗,因為這是第一次,十年來第一次他敢觸碰她。她看著他,看著他的表情漸漸從怯懦變得堅毅。
對,她想見到的就是這樣的犬夜叉,勇往直前,毫不畏懼。
犬夜叉緊緊握著桔梗的手,十年裡他第一次坦然無畏的看向桔梗。
以前他錯過一次,而今天他絕不會再錯一次。
他望著她,說出了跟五十年前同樣的一句話。
[桔梗,到那時,你也要放下巫女的身份,做我的女人。]
「桔梗,做我的女人。」這一次,他會保護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桔梗微笑著投入他的懷抱中,回答道:「好。」
與五十年前一樣的回答,而這一次,不會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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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婆婆已經六十歲了,可是她跟十年前沒有什麼變化,身體還是很健朗。
每天她都會在一大清早去給桔梗姐姐上香,平靜而虔誠的念上一段經文。然後到村莊的四周檢查一下結界是否有鬆動。
雖然奈落現在已經把妖怪都統一到他的麾下,已經少有妖怪跑到人類的村莊來搗亂了,這與她之前擔心的一旦奈落強大,妖怪就會大肆的侵犯人類的社會完全不一樣。
這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讓她有些迷惑。不過現在她已經能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那個站在奈落的身旁的陌生又熟悉的女人說的:「堵不如疏。」
楓婆婆已經老了,她不知道她還能這樣活多久,而在她離開之後,又有誰可以繼續守護村莊?不過或許這樣下去,妖怪都會如人類一樣建立城邦,自成一國,那麼村莊或許也會有不必再由巫女守護的一天。
她在清晨的薄霧之中慢慢走到村莊邊緣的小樹林裡,這裡是最遠也是最重要的一層結界。自從桔梗姐姐在這裡設下之後,能最有效的保護村莊。可惜,年長時久,構成結界的陣式已經漸漸鬆動,而她又實在不夠瞭解這層結界陣的佈置。或許再過半年,這層結界就要失效了。
遠遠的她看到有兩個隱約的人影在結界陣那裡,熟悉的讓她覺得這只是一場夢。
她快走幾步趕過去,驚訝的發現結界陣已經被重新佈置好了,準確的就像是……
她抬起頭向遠處張望,飄著薄霧的山林中看不見人影。
楓婆婆若有所失的呆立了一會兒,當太陽升高薄霧散去,她對著遠方雙手合什恭敬的行禮,再看一眼重新佈置好的結界陣,轉身回村。
全文完
彌勒等在城門口,他窩在垃圾旁邊,全身髒汙,衣衫襤褸。路過的行人都掩鼻而過,面露厭惡之色。
他拿著一隻瓶口破爛的酒瓶不停的往嘴裡倒酒喝,劣質的酒又刺鼻又嗆喉嚨,可是他現在只能喝得起這種酒了。
而且他只有喝酒的時候才能清醒過來。
他的一隻手緊緊攥起來。十年了,風穴越來越大,他可能很快就要死了,很快,可能就在下一秒。
他最少要為祖父,為父親復仇,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所以今天,他等在這裡。
遠遠的天邊升起五彩的雲霞,向著城門的方向飄來,龍吟鳳鳴,祥獸開道。
這是奈落出行了。
愚昧的人類為眼前的這一切而驚呼跪拜,城門上的守將飛快的派兵把奈落來的消息報告給城主。
彌勒把手腳都團起來,幾乎讓人看不見那裡還窩著一個人。他不能被發現……他要報仇。
城主帶著長長的華麗的儀仗前來迎接帶給他長生與強大的力量的奈落。彌勒看在眼中不禁冷笑,他等著看這些人類自食惡果。奈落永遠不會白給人任何東西,他給一分,會得回來十分。
奈落的車駕進城了,城民們紛紛自覺的下跪在他的腳下。白色的飛馬,彩帶飛舞的仙女跟在車旁。
奈落坐在車內,在他的身後有一層紗簾,紗簾之後好像還坐著一個人。
就在奈落的車駛進城門的那一瞬間,彌勒從城門後的陰影裡撲上來,放開風穴對著奈落瘋狂的大叫道:「受死吧!!奈落!!」
強大的吸力卷起周圍的一切,無數的行人向後奔逃,無數的牛馬車輛,屋棚紙門都被吸入那無底的風穴之中。
奈落的車駕卻就在風穴的前面巍然不動。
風穴到了車駕前好像只是一陣吹過的輕風,只掀起冰冷的諷笑著的奈落身後的那層紗簾。
奈落回身把簾子重新拉好,仿佛不願意被人窺到簾內人的一分一毫。
一隻細白的手臂從簾內伸出,彌勒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對奈落說:「放過他吧。反正那東西是詛咒還是助力都難說。就看在他正利用它對付你的份上,發發善心放過他吧。」
涼薄而微帶嘲諷,卻說著求情的話。這種語氣在彌勒的記憶深處漸漸浮現,不過那是屬於一個死後復活,卻又離開的人的。
奈落握著那只細白的手,輕輕的一笑,轉頭看他,手指輕輕對著他一劃,輕飄飄的說:「放過你了。」
一股強大的衝力從彌勒的身體裡向外沖去,他被這股力量的反作用力彈到後面撞到城牆上。
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可是身體輕得嚇人,好像一陣風來就能把他吹走。他下意識的把手掌攤開看……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震驚的彌勒沒有發現他已經被士兵包圍了。城主正在後面大喊:「快把他抓起來!我要殺了他!」
奈落坐在車中,悠閒的看著他被自己的同胞抓住綁起來押走。
可是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茫然的被推著向前走。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假,他腳步虛浮,如墜夢中。
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夢……
轉過街角,士兵正把他押往監牢。可他不在乎,他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一個巨大的飛鏢飛來擊暈了押著他的幾個士兵。他愣愣的看著那個熟悉的武器。一個久違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法師大人!」
他茫然的抬頭,一隻纖細但有力的手臂伸來,他知道那手臂掄起來可以把他揮到牆上去,他在很久之前常常這樣被打。而他很懷念那被打的時光。
那只手臂把他拉上了只巨大的妖獸的背。
妖獸雲母。
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
「珊瑚……」他夢囈般的說。
雲母騰空而起,箭一般飛離這座城。
在城主的帶領下走進城裡的奈落抬起頭,看到離開的那只妖獸的身影,淡淡的笑起來。
失去了所有鬥志的法師,帶著前來報仇的除妖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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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翔在空中,彌勒沐浴在毫無遮攔的陽光之下,清風吹拂著他的全身,好像吹去了他身上的污穢與沉重。
珊瑚讓雲母降落在一個瀑布邊,彌勒跳下雲母的背,懷念的摸著雲母的大腦袋,雲母打著呼嚕不停的用頭頂著他撒嬌。
珊瑚發現彌勒的表情變得淡然了,當她潛在人群中想要伺機攻擊奈落的時候,卻看到彌勒像個亡命之徒似的撲向奈落。
她的心揪緊了。
十年之前她回到除妖師的村莊,父親告訴她為了村莊的安全,他們需要重新找棲息地。足有四年的時間,村莊不停的在搬遷之中,四年後才總算是安頓了下來。她立刻出村去找彌勒法師和犬夜叉。可是她都沒有找到,楓婆婆只是告訴她,在戈薇離開之前犬夜叉就不見了,而彌勒曾經在村莊裡躲藏過半年,離開之後也沒有再回來。於是她就一直在城鎮和鄉野之間尋找,也去見過彌勒的朋友夢心大師,可是連他也不知道彌勒的下落。
就在幾個月以前她最後一次去見夢心大師的時候他勸她說:「可能……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他的父親就是在三十幾歲的時候被風穴吞噬的,或許他已經……」夢心大師說不下去了,猛然灌了一口酒。
可是珊瑚並沒有放棄,她相信彌勒法師也不會放棄。但是當她聽說奈落會在那座城中出現的時候,仍是忍不住要去殺了他為大家報仇。
是奈落造成了所有的這一切的悲慘,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但讓她驚喜的是,彌勒還活著!
她看著彌勒走到瀑布下面脫光衣服進入冥想之中。
時間還不算太晚,一切還有希望。
夜晚來臨,過去,早晨來臨,又過去。珊瑚在瀑布邊等了彌勒三天,他才從瀑布下面離開,人就如同換骨重生一樣。
現在的他看起來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和希望。
「珊瑚。」他喚她的名字,擁抱住她。
「我好想你。一直在想著你。嫁給我,讓我給你幸福。」他平靜的對她說。這些話在他的心底已經保存了很久很久了,曾經一度他認為他不會有機會說出來了。他看向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現在,他可以說出來了。
珊瑚呆怔的聽著他的話,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找彌勒法師,為什麼找了那麼久也不肯放棄。她回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肩頭,哽咽的回答:「嗯。」
彌勒看著哭泣的珊瑚,一邊為她擦淚一邊說:「我跟你回除妖師的村莊,我們可以夫唱婦隨。我們要生好幾個孩子,把他們健健康康的養大,看著他們幸福一生。」
珊瑚不停的點頭。彌勒再次把她抱到懷裡,幸福的歎息著:「我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活完這一輩子。我們會在一起,會在跟大家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珊瑚露出笑容,臉頰邊還有淚珠滑下來,她叫來雲母,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帶他回村莊了,可是在那之前她要帶他去見夢心大師,她要告訴夢心大師,彌勒還在這裡。
她握住彌勒的手掌,攤開,摸著那本來應該有一個詛咒的風穴的地方。無言而沉默。彌勒有些悵然,仿佛失去了什麼,人生一下子變空了。可是他握著珊瑚的手,他知道這手中所握的才是真實的幸福。
屬於風穴的一切都過去了,永遠的過去了。
他們要邁向新的生活,新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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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後。
我站在海邊,望向那一邊。
那是我永遠也回不去的,另一個世界。
神無走來對我說:「戈薇已經出生了。」
我茫然的說:「是嗎?」就算她現在出生了,可是世界也已經不一樣了,那麼還會一切還會改變嗎?
我回身,在我身後的土地原本屬於一個島國,可是它現在的名字是妖之島,因為這裡是妖怪的樂土。
奈落活了五百年,而且可能還會繼續活下去,不知道要活到什麼時候。他的野心還在膨脹。一個小島還不夠他玩的。
我問神樂:「白童子到了嗎?」
神無點頭:「已經到了。話說他們真的可以嗎?整個西方大陸啊。」
我聳肩,這我也不知道。只是奈落想繼續征服世界,我就把強大的西方指給他了,至於結果如果又哪裡是我能控制的?
至於東方,那是我的家鄉,我站在這裡,不會讓人染指他分毫。可是我也不會去碰他,那屬於過去,我永遠回不去的過去。
「我們走吧。」神無對我說。我們一起離開,神樂正站在前面對我們喊著:「快過來!奈落他們回來了!你猜他們帶了什麼回來!」
在她的背後,無數飛在空中的巨大船支滿載著戰利品向我們飛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附送小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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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瓶妖怪
深夜之時,白夜的房間裡傳來幽怨的琴音與低聲的嗚咽。
白夜帶著一副黑眼眶呆滯的看著他房間一左一右的兩個東西。
左邊的古琴正自已彈出美妙的樂曲,而右邊的大肚子酒瓶正在哭。
白夜千篇一律的勸著酒瓶:「好了,不要哭了,那個什麼桃子被人壓爛了就壓爛了嘛,本來就是別人丟在那裡的垃圾,你還當成寶貝。」
酒瓶妖怪的哭聲頓時放大了一倍,他大聲的哭叫道:「什麼話!那是一顆仙桃啊仙桃!它爛了也是仙桃!我就是因為盛了它爛了的汁液才能得到靈性變成妖怪的!它就是我的命!它能做很多事的!它是很神奇的!那個靈魂被它的汁水淋了才得到身體的!這下仙桃的仙力全跑她身上去了!嗚哇哇哇哇!!」大哭中。
白夜見這個勸不聽,就轉頭勸另一個。
「別再彈了,你彈了十年了還是同一首,而且還是半首,你就不能換一首彈?或者彈完整一點嗎?」他對古琴說。
琴音頓時放大一倍。
酒瓶妖怪替古琴說話:「你讓他怎麼彈完整?原本彈他的人就沒彈完整,他當然只會彈半首!怎麼可能換一首彈?那個彈他的人只彈了這一首!」
琴音更響了,似乎很感動找到酒瓶這個知音。
白夜不說話了,他看著窗戶,天快亮了,又一夜過去了。
話說,這就是他叫白夜的原因嗎?白天夜裡都不得安寧……
他好痛苦啊好痛苦啊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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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送的番外,所以大家不要生氣完結。我要開始更獵人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