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溫度 ...
感情這種東西。景嵐曾經一度認為是和她無關的東西,然而她也習慣了被拋棄,習慣了獨自一人的時間,上輩子父母為了賺錢將她一人丟在家裡,朋友為了其他的朋友而拋開了她,有的時候,一點點小傷也會讓人痛到心碎。
景嵐曾經覺得自己的世界已經碎掉了,誰的話都不可信,什麼永遠呀!什麼一輩子!什麼一生一世!那都是人類在自己激情澎湃時候的謊言,至少她從來沒有看到過周圍的人身邊一直始終都陪伴著同一個人,就連男女朋友關係都讓人覺得無比的鬱悶。
她還對大學的第一堂課記憶猶深,那時的老師在講臺上用奉勸的口氣讓大家儘量在大學的時間裡談戀愛,因為離開大學之後,再有場純潔得不涉及任何利益關係的戀愛,那是很難的事情。
愛情什麼的。景嵐從來都無所謂,她沒有太大的激情可以去浪費,也沒有太多的愛可供應揮霍。所以她才能一直都笑著,溫柔的笑著,可愛的笑著,淡薄的笑著,冷漠的笑著,各式各樣的笑,卻沒有充滿愛的笑,哪怕是面對自己的父母也是一樣,所以她才能淡然地從十二樓墜下,然後再墜落的途中思考著別的事情。
沒有誰會陪伴著另外一個人,就像是沒有誰的愛能夠不斷不斷付出而不求回報。
景嵐是這樣想的,從那個世界到了這個世界,成為了月堂景嵐,有了一個因自私而拋棄女兒的母親,有一個充滿愧疚感一心想彌補的父親,一個始終在自己身邊的雙胞胎弟弟,一些前身體莫名其妙的關係,還有三年B班的少年們,前身體所喜歡並告白的物件……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和上輩子是不一樣的。
只是那些人再熱情,她還是打不起精神來和他們互動。
一群始終都會離開的人。
在她的生命裡,也許只充當著路過的角色。
既然總會離開,那就不要在意了。
她不喜歡讓自己難受的感覺。
她是這麼想的,從上輩子開始,到這輩子,總是這麼想的。
不要那麼在意,不要那麼期望,那樣就算被拒絕被忽視,也不會太過於難過。
景嵐想過,也許這輩子,也會像上輩子那樣渡過。
可是不一樣了。
不知不覺中,就變不一樣了。
景嵐臉上仍舊帶著微笑,仔細地望著夏樹。
她希望能有個人陪伴著她,不管是雨天、晴天、下雪天還是落冰雹,不論她心情沮喪,受到挫折,被人懷疑,還是快樂愉悅,那個人都會陪著她,能夠真正的一直在一起,不管她表現出來自己多麼厲害,多麼堅強,總會擔心她。
無關於愛情,卻是一輩子的羈絆。
所以,夏樹回答吧。
不要讓她失望呀!
「如果我不是,夏樹會怎麼樣。」
就那麼望著夏樹,景嵐無法揣測出他的心思,因為夏樹的表情太過於平靜,就好像他一直都知道這件事情。她不是他以前的那個雙胞胎姐姐,不是那個害怕著他同時又希望和他在一起的姐姐。
「想讓真正的姐姐回來嗎?還是遠離我。」
景嵐的心沒有一絲的不安。
她在等待著結果,呼吸平穩。
夏樹看著景嵐,忽而翹起嘴角,露出一小截潔白的牙齒,壞壞地笑了起來,「這個,我早就知道呀!」
他竟然知道。景嵐受了一下驚,但很快又平復了下來,無所謂地偏偏頭。
「景嵐!內海,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呀!」後面的向日嶽人總算是趕到了,不過看他那副大口喘氣的樣子,好像是跑了很長一段路。
不是有車送的嗎?景嵐怪異地往他跑來的方向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早上所看到的那輛車。
似乎是感覺到了景嵐的想法,向日很不滿地跳了起來,「景嵐。你家那個司機實在是太可惡了,說是只送到路口,就把我給扔下來了。還故意跑錯方向,害我跑過來。」
「嗯?」夏樹挑了挑眉,將景嵐給拉到了身後,然後挺直了腰杆,仗著自己的身高以俯視的姿態看了向日嶽人一眼,「哼。景嵐都有165cm。」不等向日嶽人抓狂,就牽著景嵐往校內走去,還邊說,「走了。快要上課了。」
後面的向日反應了過來,快速地跟了上來,抓狂地喊道,「內海夏樹。」竟然說那種話,他很肯定,內海夏樹的那句話還有那個動作,絕對是故意的。
看到向日怒氣衝衝的樣子,景嵐柔柔地笑了起來,揚起下巴,看向在日光照射下葉子折返著白光的櫻花樹,發現今天又是個很好的天氣。
有機會她還是得好好跟夏樹說說關於今早的這個問題。
和夏樹、向日分開後,景嵐剛拉開教室門,就感覺到全教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那感覺仿佛要比平常更為灼熱些。
「早上好。月堂同學。」班長心情很好的樣子和她打起招呼。
景嵐略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便點點頭,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這個班聽到這麼親切的聲音。要知道自從她轉班後,來學校基本上沒人理會,除了灼灼的目光,『早安』『再見』之類的詞語,和她是完全隔絕的,就連常日裡說話,也只有同桌忍足跟她聊上幾句。
今天太陽從南邊升起來了嗎?景嵐古怪地想了下,也沒做其他的反應。
「早安。」又來一個。
「月堂同學。早上好呢。」接著又一位。
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陸陸續續地打起招呼,偶爾有那麼一兩個會多說上幾句,那一個兩個的態度都非常的好。
「今天又看到月堂同學和內海同學手牽手來上學,感情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真令人羡慕。」
「是呀!不過看起來很般配啦。」
「有夫妻相哦。」
支著腮正看著窗外的景嵐冷不丁地聽到這句話,哼笑了起來。她和夏樹難得的雙胞胎跡象,竟然在眾人的八卦中,華麗麗地轉變成了『夫妻相』,她完全能夠想像到夏樹聽到這些話時,那憤憤然的臉。夏樹可是一點都不想讓她不高興。
她的雙胞胎弟弟呐。景嵐眼睛眯了起來,下巴擱在手臂上,另一隻手揚著筆,看著桌面上的課本。
「看來你們昨天晚上過得還算是愉快。」忍足侑士的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起。
景嵐的頭稍微動了動,並沒有回應地望過去,筆尖在課本上一點一點的,彎著唇角說,「嗯?果然是好搭檔。」不用多想,她就知道忍足說的是什麼。
當然她也能感受到忍足侑士的好心情,因為她和向日的關係友好嗎?景嵐笑容更加的深了,「不過昨天晚上除了我和他之外,還有英二、文太,我師傅亞久津仁。外加女僕一大堆。」她坐直了,歪過頭看著忍足侑士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難怪昨天晚上他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忍足的話一如往常那樣的好聽,但要除卻他隱藏起來的咬牙。
景嵐忍俊不禁地道,「今天同學的態度還真是不錯。」讓她有種要陷入陰謀的感覺,莫不是她有自虐傾向,被人親切對待反倒是覺得不對勁。
「聽說今天一早,一些家長就接到電話,說是月堂家族的繼承人已經宣佈了。」
「嗯哼?」景嵐不可置否地望著忍足侑士那深遠的眼神,聳肩,「哈。第一次發現,原來還有這樣的好處。」這些孩子表現得還真是有夠現實的。不過也不怪,畢竟現在的社會太現實了。「因為這個,所以他們對夏樹的態度也好很多了呢。」她可是有記得,這些人是怎麼說夏樹的。
「能夠身為月堂家唯一繼承人所喜歡的人,那也是會讓許多人嫉妒的。」忍足用一種司空見慣的口吻說道。這樣的感覺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樣。
景嵐眨了眨眼睛,見老師進來了,便沒再說話。
下課後的氣氛也比之前的要好許多,至少沒有再像以前那樣詭異得讓人覺得無語,但景嵐身邊也沒有熱鬧非凡到哪裡去。
可也在改變了。
景嵐對這種改變全然沒有放在心上,低著頭只顧看手裡的英語書。
班上認真學習的人還是占多數,玩鬧的同學見班上這麼多人讀書,也不太好意思繼續玩,便也開始看書。
總之期中考試前的氣氛一片大好。
然而在這片平靜之下,有些暗浪在悄悄湧動。
有關月堂家族繼承人的某些消息緩緩地從網路上流動了起來。
『月堂景嵐、內海夏樹和向日嶽人三角戀情和平共處。』
如此的標題在校園論壇上十分醒目。
新一輪的議論又將興起。
89、青空以上 ...
天空是那種夏天純淨的漂亮和燦然。
人和人之間的互動,很多時候是建立在交流上。
不出意料,景嵐又聽到了有關於她的新一波議論八卦聲,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新意,依舊是圍繞著她、夏樹還有向日或者是忍足等人的話題。
「你們說月堂在選擇了內海君之後還會選擇誰呀!」
「向日和忍足感覺都不錯呐。一個孩子氣再可愛,一個有魅力又很懂女孩子心思。不管選擇誰,都很幸運呢。」
「你就嫉妒吧。我倒覺得兩個都不太好。月堂雖然看起來什麼都沒放在心上,但是她很在意內海的感受。你沒看到那次內海受傷了,月堂的臉色那可是前所未有的難看,幾乎要殺人的樣子,那時候還真是嚇到我了。還有之後內海的後援團去問她關於內海受傷的事,月堂把她們全部都訓斥了一遍。」
「不過話說起來,月堂對待忍足的態度也太奇怪了。明明就是為了忍足來到冰帝。不是嗎?」
「因為向日吧。感覺向日對月堂挺特別的,應該是喜歡她吧。」
「再說了,忍足君已經有了藤井了。」
「也是哦。相比起藤井來說,月堂好像也沒什麼能夠吸引忍足的。腿也不夠漂亮。」
這些話風很快就從以前同情或厭惡的口吻變成了現在的平和的討論,那些口口聲聲說內海君真可憐之類的話,也都慢慢消散在眾人的口中,這些全是景嵐身份真正公佈後所帶來的影響。
景嵐不動聲色地聽了聽這些話,扯了扯裙子,便抱著手裡的書轉身又坐回到視窗的那個書桌,她可沒興趣欣賞那些女孩子的變臉。
「請問這裡有人坐嗎?」一個似乎努力使自己溫和一點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
抬頭,景嵐就看到了藤井純抱著一本書站在她面前,火紅色的頭髮梳成了麻花辮從左側垂了下來,和藤井佳漂亮的臉蛋不同,藤井純要顯得平凡些,額頭要比藤井佳的更為飽滿,鼻子要更為挺些,嘴唇也比之更為厚些,再配上她發育良好的身材,她給人的感覺絕和美麗無緣,相比起藤井佳溫和有禮的形象,藤井純更像火一些,猶如她那一頭火紅的髮絲。
景嵐偏偏頭,表示同意。
藤井純禮貌地笑了笑,便坐了下來,並將手裡的書放了下來。
下意識地瞄了下那本書,是英文,不消說,景嵐只要一看到大寫字母就會完全反應不過來,何況還是顛倒了的大寫字母。
「呼嘯山莊。」藤井純說道。
「哦。」景嵐冷淡地看了眼她,將雙手搭在翻開的書頁上,在她印象裡,從未在圖書館看到過藤井純,這些天之驕子的家裡,多數都是有豐富的藏書,根本就不需要來圖書館。
也就是說,藤井純是特意來找她的。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見景嵐說穿了她的心思,藤井純也沒有驚愕,反而會意地笑道,「月堂桑現在一定在為期中考試的事情煩惱吧。」
景嵐皺了皺眉,她不喜歡別人用這種自以為是的口吻跟她說話,何況她對期中考試這種事,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她想沒有人會在考試這種事上跟一個家族的繼承人較真吧。尤其是,她現在的身份全校皆知。
似乎是感覺到了景嵐心中的不滿,藤井純立即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可以幫你。我想你不會願意讓那些老師覺得月堂家族的繼承人某些方面很不合格吧。」
合格?這種詞彙在月堂家族是沒有的。景嵐毫不在意的想著,她可是記得那晚月堂玲子的話。
「先說說。」
藤井純遲疑地看了看四周,才小聲地說道,「我能弄到各個科目的試卷和答案。所以,我想請月堂桑你幫我一個忙。」
「噢?什麼忙?」景嵐仿佛是感興趣了,坐直了身子,往前傾了傾。
見景嵐來興致的樣子,藤井純松了口氣,更加小心地說,「我希望你能幫我解除藤井佳和侑士的聯姻。」
「你想取而代之?」看了看藤井純那顫抖起來的目光,景嵐笑容深了起來,她能看到那藏在後面的瘋狂。藤井純喜歡忍足侑士,景嵐早就不止撞破一次了。
只是她意外,藤井純會來找她幫忙。
她看起來很好被利用嗎?或是說,很可靠?
藤井純咬咬牙,確定地說,「對。我想取而代之,藤井佳根本就不配稱為侑士的未婚妻,她喜歡的是向日嶽人。月堂桑,你應該會選擇向日作為未婚夫的候選人之一吧。」少女期待地看著景嵐。
面對她那樣充滿希望的眼神,景嵐的手繞了繞肩頭的頭髮,沉吟一番,反問道,「要是我選擇忍足侑士呐?」
「怎麼會。」藤井純肯定地說,但臉色還是難免蒼白。
景嵐搖了搖食指,「怎麼不會?我可是為了忍足君才來到冰帝的。開學的時候,當眾表白可是被拒絕了。因為藤井佳的原因哦。」她對這對姐妹的恩怨情仇沒興趣,可要是牽扯到她了,那就另當別論了。
「我看得出來,你對侑士,眼中並沒有迷戀,就算對內海,還有向日,哪怕是跡部,都沒有。月堂景嵐的眼中,沒有他們。」
「算你厲害。看得真切。」對於這個女孩如此的評價,景嵐頗為滿意地笑了,合上書站了起來,「你和藤井佳的事情,我沒有興趣,你們鬥得天昏地暗,都和我無關。」
藤井純一臉明白地看著景嵐抱著書離開,沒有多做挽留。
她知道,再怎麼哀求,也得不到幫助。不過她肯定了一點,景嵐不會為了誰去幫藤井佳,這樣就夠了。
走了沒多遠,景嵐像是想起了什麼,便又轉了回來,湊到藤井純的耳邊,笑眯眯地問道,「期中考試的試卷難嗎?」好吧。她不得不承認,她對這個還是在意的。
藤井純愣了一愣,然後便嗤笑了起來,見景嵐不悅的揚起眉,連忙捂上嘴巴,努力忍住笑,「不太難。一般情況下,老師不會在期中的時候為難學生的。」
「那就好。祝你好運了。」景嵐滿意地笑著,走開了。
依舊坐在原地的藤井純看著景嵐遠去消失在書架後面的背影,笑了笑,「葉子夫人說得沒錯。還真是個有夠特別的繼承人。」她很慶倖自己沒有拿那件事來威脅景嵐,藤井純從書中拿出了一張紙,上面印著的正是景嵐的照片,旁邊有一大段的注釋和推論。只看了一眼,她便將它撕了個粉碎。
「要小心點呀!月堂景嵐。」
那低低的聲音,很快就消散在空氣裡。
隨著夏天的味道越加濃重,景嵐和夏樹吃午餐的地點就變成了教學樓附近最高大的那棵櫻花樹上了,除了隨時要注意不讓自己掉下去,以及樹上偶然出現的毛毛蟲,對新的地點,景嵐和夏樹都很滿意。
午餐的便當和以前一樣的豐富,仍舊是由內海老爸偷偷送來,直到現在他還不願意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景嵐面前,如果單獨是夏樹的話,還能夠見到他。用內海老爸的話來說,是在為內海琴美贖罪,聽說內海琴美最近都在請假,每天都過得很消沉,晚上還會做噩夢。只是,內海明平並沒有讓景嵐回去的意思。
「是因為我嗎?」景嵐細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
「大概。」
景嵐定了定,回頭看向夏樹,試圖從夏樹臉上或眼睛裡找到他在意的證據,可惜沒有。「我還以為你會關心她。」畢竟她是生養了夏樹的母親,對於夏樹的意義,和後來到的景嵐是不同的。
「老爸會照顧好她的。」夏樹悶悶地回道。
「果然是在乎的,如果在乎,就回去看看吧。」景嵐並沒有希望夏樹為了她而拋棄他們,他能陪伴著她,這已經讓她很心滿意足了。「老爸太在意她了。」
「即使她做了無法讓人原諒的事情。」夏樹淡淡地接道,「我聽說因為我們的出生,差點導致她難產,當時老爸說了一句話,如果她死了,他也不要活了。」
「真是真摯的感情呀。」景嵐搖了搖頭,咽下飯菜,摸了摸已經飽了的腹部,將盒子蓋好,晃蕩著掛在樹枝上的雙腳,勾著身子往下看,「夏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夏樹一愣,「嗯?」接著便反應過來我說的是什麼了,哼哼地笑道,「你和她很多地方都不一樣。別忘了,我們是雙胞胎。」
景嵐撇了撇嘴,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往後伸長了脖子,透過樹葉看著遠處,她想,是不是她和月堂景嵐一開始就生錯了地方,她本來在這個世界,而月堂景嵐本來在那個世界的。一場穿越,只是讓她們的命運回歸原點。
「喂。你在想什麼。」
旁邊夏樹擔心地看著她。
回過頭,景嵐粲然地笑起,「沒什麼。」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樹影之外,陽光非常的好。
在午休快要結束的時候,景嵐拉著夏樹的手就從伸展甚遠的樹枝上跳回了走廊上,然後便看到藤井佳和向日以及忍足,一切像電影裡演的那樣,非常湊巧地撞到了一塊。
向日一看到景嵐,就像只看到主人的忠犬,旋風般地沖到了景嵐面前,瞥見一旁的內海夏樹,似乎想起了那個身高的問題,口氣甚差,「景嵐。你又跑到哪裡去吃午餐了,我都找不到你。」
「嗯。和夏樹吃午餐。」景嵐說完,就感受到一道帶刺的目光,迎上去,便望見藤井佳那陰幽的目光。
「我很好奇在哪裡吃午餐,嶽人可是找遍了各個角落,都沒有看到你們。」忍足也帶上了好奇的語氣加入了談話中。
景嵐也沒有想騙人的意思,「櫻花樹上。」她又指了指後面的那棵樹。
向日極為奇怪地看著那棵算不上粗壯的樹,再回頭看向景嵐和夏樹,嚴重懷疑道,「不會掉下來嗎?」
「如果加上你的話,一定會掉下來。」景嵐嚴肅地說道。
「景嵐!」向日像只炸了毛的貓,氣道。
也許是很看不慣景嵐和向日友善的互動,藤井佳也加入了,「月堂同學和內海君看上去總是形影不離呢。真是一對模範情侶。」
這回沒等景嵐有反駁,向日就低聲嘟噥著,「小佳。你怎麼又說這種奇怪的話。」
「嶽人。」藤井佳難過地看著向日。
「藤井。你是不是睜眼瞎呀!」夏樹冷冷地說道。
藤井佳的臉色白了又紅。
「夏樹,跟有些人較真,只會變得越來越笨。」景嵐淡漠笑著說道。
這次藤井佳眼中的怒火燃燒得更為旺盛了。
「我有話想跟月堂桑說。」藤井佳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笑道,見向日要阻止,急忙在後面加了一句,「女孩子的話題,我想你們男生沒必要聽吧。」
成功地阻止了向日的躍躍欲試。
夏樹警告了藤井佳一眼,就帶著便當離開了。
忍足侑士的笑容很是高深莫測。
見他們三人都離開了,景嵐冷冰冰地看著藤井佳,「好了。別笑了,很難看。」
正努力維持自己笑容的藤井佳更為生氣地看向景嵐,「你不要得意。假冒貨。」
「假冒?」景嵐修長的睫毛極快地扇了扇,隨後沉靜地笑了起來。她覺得很奇怪,從再回了月堂本家一次後,好像很多人都覺得她是個假冒產品。「藤井佳。就算我是個假冒貨。也不是你藤井家的大小姐比得上的。用來聯姻的花瓶。」
因為她是月堂家的繼承人,未來的當家。而藤井佳只是藤井家用來聯姻的女兒。兩者間,完全沒有可比性。
「你完全沒有威脅我的資本。藤井佳。還有,不要既想著做忍足的未婚妻,又想要和嶽人有超友誼的關係,這樣不是你能玩得起的。」景嵐好心情的說道。
但藤井佳全然不領情,尖聲道,「我喜歡的只有嶽人。我從來不想做侑士的未婚妻。」
「那為什麼要答應。」景嵐好笑地看著藤井佳自覺悲憐的樣子。
「因為我是藤井家的孩子,我有什麼辦法拒絕。」
「哼。藉口。」景嵐漠然道,也沒了興致,再也不多看藤井佳一眼,就走開了。
如果真的那樣喜歡,那樣不可以失去,那為什麼不多爭取一下。她可是知道當初藤井佳訂婚的時候,完全沒有反抗,在學校也是以忍足侑士的未婚妻自居。
真是有夠虛偽的。但對於這種事,景嵐既沒有不屑,也沒有唾棄。
她並不在乎。
陌生的路人甲乙丙丁,只是在浪費感情。
原地的藤井佳眼睛通紅,拳頭緊緊地握著。
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展開後,和藤井純撕碎的那張紙,一模一樣。
90、漸變 ...
坐在陽臺上,景嵐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低頭。
檯燈的光從一側打了過來,落在景嵐手中的紙張上,白紙黑字格外的明顯,紙頁的右上方,月堂景嵐穿著青春學園的校服青澀靦腆地笑著,看上去既可愛又溫順,像只乖乖待在籠子裡的小白兔。
『假冒貨。』
這個聲音無端冒了出來。
景嵐無聲地嘖了一下,眼神卻不曾察覺地黯淡了幾分,看著手裡的資料。這是她第一次真正面對月堂景嵐的資料,從第一排字看到最後一排字,每一個字每一個段落上,都有力地記載著關於她過去的一切。
月堂景嵐是很愛自己的家人的,很在乎身邊的朋友,做每一件事都用十分的努力,對老師很敬重,對朋友很忠誠,性格懦弱,但很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上面的字和曾經在夢境出現的那些畫面慢慢地重疊在了一起。
這樣才是月堂景嵐真正的一生。
安靜無華平和溫暖。
那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改變,有什麼被禁錮的東西在鬆動。
盯著這張紙老一會了,景嵐才放開了,小心地將這張紙對半疊好,放到書桌上,反過頭望著那台電腦,想起了月堂景嵐那封寫給六個月之後自己的信。
她替代了她。沒有預兆,從天而降,闖進她的身體。月堂景嵐是個溫純善良的女孩,而景嵐則相反,冷血自私。
景嵐望著那寫在紙頁上的那句話:很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望著望著,她便笑了,嘴角微苦,她和月堂景嵐幾乎是相反的人。
真是個讓人鬱悶的發現。景嵐暗暗地感歎著,再次想起藤井佳的那句『假冒貨』。
說到底,藤井佳的那句話並沒有錯。
其實她是個很糟糕的人,她一直都知道。
不等她再多想,耳朵裡便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景嵐下意識地走到陽臺上,便看到內海老爸貓著腰將送飯的籃子放到門口,門口的燈光下,那張一直掛滿笑容的臉上,此刻看上去心事重重,景嵐的手握了握,忍住了自己喊住他的衝動。
樓下的門意外地拉開了。
「夏樹。」內海老爸驚訝地喊了一聲。
「嗯。」夏樹悶悶地應道,「你要見景嵐嗎?」
內海老爸眼睛先是一亮,然後又想起了什麼,暗了下去,「不用了。她現在還好吧。」
「還好。」夏樹的聲音有點敷衍了。
「夏樹。你……好好照顧景嵐。」內海老爸欲言又止,歎息了一口氣。
趴在陽臺上的景嵐眼看著內海明平轉身要走,便撐住陽臺的欄杆,一下躍到對面的樹上,順勢滑了下來,擋在了內海明平的面前。
「小嵐。」很意外但是帶著濃重驚喜的聲音從內海老爸嘴裡喊了出來,他剛想沖過來,但又很快止步,尷尬地收起自己即將張開的雙臂。
「真是好久不見了。老爸。」景嵐撇過頭,微笑道。
就那一聲『老爸』即刻就讓內海老爸打起了精神,「哈哈。小嵐有沒有想老爸。」
景嵐剛要脫口而出的答案,在看到夏樹的那刻,就轉了個彎,「嗯。有點。」眼見著夏樹驚異的表情,還有內海老爸激動的樣子,景嵐連忙就錯開話題,「聽說母親大人最近身體不好了。」說完,她就看到夏樹眼中的驚異更濃,但是還有隱約地欣慰。
果然是這樣。夏樹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不怎麼在乎。景嵐發現了這個,心情不免暗了一下,但又馬上恢復了笑容,她還是太自以為是了。
「小嵐。」內海老爸看著景嵐的眼神有點疑惑,再看向夏樹時,便是一副明白的樣子了。「最近琴美有些失眠,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以景嵐靈敏的感覺,雖然細微,但是她還是看到了夏樹的擔心,不同于上次詢問時他的那種毫不在意的淡然樣子。
是怕她不高興嗎?景嵐意識到這個,心裡微微發堵。她明明有發覺,卻遲遲在忽略。
「我想回去拿一下東西。」景嵐扭過頭說道。
「小嵐有什麼忘在家裡了嗎?」內海老爸假裝沒有聽懂景嵐話裡的意思,如果景嵐不想見她母親,他不想強迫她。
景嵐走到夏樹面前,看著他包裹著紗布的手,便伸手將籃子提到自己手中,「有東西。必須要親自回去拿一下。夏樹陪我一起吧。」見到夏樹眼中一閃而過的感情,景嵐忽而覺得自己可笑了起來。
他們是雙胞胎,而她似乎……景嵐用力地甩了甩頭髮,笑想是不是藤井佳那句『假冒貨』刺激到她了,才會讓她想這麼多。
看景嵐下定了決心,內海老爸很高興地帶著他們坐上了車。
在車裡,景嵐快速地摁下短信發給向日嶽人,說是今天的補習暫時取消,改天再補回來。
人的想法是可以無限延伸的,只要有一個開端,就可以伸展下去,直至生命的盡頭。
人類恐怕是世界上最難以揣摩的生物。
「姐。你今天怎麼了?」不理會前面內海老爸嘻嘻哈哈的聲音,夏樹擔憂的聲音在景嵐耳邊響起。
景嵐將手機揣回口袋裡,沒所謂地笑,「沒什麼。」總不能告訴他可能自己被藤井佳的那句話給刺激到了,腦子裡一直反復著有關於珍惜的這個詞。
「那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去看她。」夏樹的話說得很模糊,但景嵐聽得很真切。
「夏樹。」想到中午夏樹在說起這件事時漠然的表情,景嵐眼睛閃了閃,看向窗外,說道,「你想要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其實不用太顧及我了。」她不太喜歡拐彎抹角,但後面的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用太讓著我,這會讓我更加的得寸進尺,如果想讓我幫忙做什麼,希望我做什麼,就直接說出來。』
她怕自己猜錯意思,比如今天。
就算她接手了月堂景嵐的身體,卻沒有接住她的感情。就算把過去看得再如何的真切,那也只是月堂景嵐的,而不是她景嵐的。無法真正的體會。這些她都知道。
「景嵐。」夏樹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握緊了她的手。
下了車,景嵐看到這座熟悉的庭院,竟有種從未來過的感覺,房間裡的光很亮,看上去是把所有的燈光全部都開啟了。
推門進去,就看到鞋架上的拖鞋,規矩地擺在那裡。
而屋子裡的空氣,感覺要比曾經清冷了許多。
「呃——」樓梯上霍然傳來一陣抽氣聲。
景嵐抬頭就看到內海琴美那張蒼白冷豔的臉。
她正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著景嵐。
「琴美。小嵐回來是來拿東西的。」內海老爸趕忙解釋道。
「我知道。」內海琴美眼中的波動強制性地掩了起來。
景嵐緊握了夏樹的手一下,便把籃子放到了一旁,「我先上去。你在這裡。」和她好好聊聊吧。景嵐收斂起目光,就如第一次見到內海琴美一樣,沖她微微鞠了一躬,禮貌疏遠地上了樓。
房間已經被搬空了,她什麼都沒有忘。
書桌還是書桌,書櫃還是書櫃,屋子裡所有的擺設都和原先的一樣,除了書櫃裡的書通通不見了,抽屜裡的資料書籍也被搬空了,放在離床不是很遠的貓窩已經不見了,並無太大變動。
門推開了,內海琴美就站在門口,她看了看景嵐,走進來時隨手將門給關上了。
景嵐揚起眉,雙手交在身後靠著書桌。
「我很高興你能回來。」內海琴美的聲音還是如初見時那般的冷冽,卻要虛弱得多,語氣間沒有表現得她所說的高興。
但景嵐靈敏地感覺得到,在剛見到時,她那來自內心毫不猶豫溢出眼眸的欣喜。
「嗯。」景嵐微微低下頭,她沒有什麼話想跟這位母親說。
沉默在空氣裡流動著。
「我知道這句話對你不公平,但是我還是要說。景嵐,不要把夏樹拖進地獄。我希望他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內海琴美如此說道。
景嵐猛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內海琴美。
「你知道的,夏樹從小的世界就是圍著你轉,景嵐你不能那麼自私。不能因為不想寂寞一個人,就把夏樹拖進那個深淵。在月堂家,男子根本就是一文不值。如果沒有你,他會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
「景嵐。離開夏樹吧。」
這句話毫無溫度地穿過景嵐的耳朵。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
在這個房間裡。
她還記得那天她和夏樹一同從神奈川回來,走進這個屋子,內海琴美便走了進來跟她說,「景嵐。離開夏樹吧。」
只是這次,她卻不如那次那樣的憤怒,一股火竄了上來,又迅速地平息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在這個家裡慢慢長大,然後慢慢成熟,再慢慢地死去。
「這個不是我能選擇的。」腦子裡那張有關月堂景嵐的資料和那個有關她一生的夢境,不斷地閃動著,景嵐咬緊了唇,冷硬地說,「不是嗎?母親大人。」她沒有把月堂葉子說的那個有關雙胞胎的事說出來。
她只是覺得,是不是再給夏樹一次機會,讓他逃跑。
這個話題沒有再延續下去。
貌似景嵐這樣的回答讓內海琴美滿意了。
但是內海琴美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景嵐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抬起臉,靜靜地望著內海琴美在燈光下越發蒼白的臉,「我想我必須知道一件事,如果讓您重新再選擇一次,你會怎麼樣。」她想知道。
內海琴美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另外說道,「你可以不選擇回去。」
「我知道。」景嵐漠然道。
「你不是月堂家訓練出來的孩子,沒有那麼優秀。」這時,內海琴美的聲音稍微有些溫度了。
景嵐重吐了口氣,「我知道。」她也懷疑過,但是月堂玲子是堅定的,月堂葉子是堅定的,那些人都是堅定的。月堂家不需要一個有才能的家主,月堂家有的是有才能的,比性格堅韌,她景嵐沒有,比才華出眾,她景嵐仍舊沒有,比野心抱負,她景嵐還是沒有。
「所以——」
「我想我該回去。我已經沒話跟你說了。」景嵐阻止了。
「景嵐。」
「再見了。」景嵐飛快說道,人就跑下樓了。
留下內海琴美一人空歎息,「如果能夠重新選擇。我不會要孩子的。」她聲音低得,仿佛是在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