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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星座宮神話)封印之地》作者:荀夜羽【完結+番外】

第117章 復蘇

  碗裡的酒在搖晃著旋轉,然後忽然的就停了下來。

  伸出指尖去戳了戳,凍結的葡萄酒冰涼冰涼的,在碗裡保持著旋轉的起伏姿態。

  歎了口氣:「解凍。」然後將碗裡的酒一口氣的喝下去。

  我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在這幾天裡,我一直小聲的說著話,自己都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因為記憶中幼女的清脆的聲音,已經變成了成熟的女神那樣充滿了慵懶的優雅聲調。

  會有些不習慣呢。

  還有,就是我後悔沒有在休普諾斯在的時候,問問哈迪斯大人的事情。

  這樣想著,我轉過頭去看著銀色之湖——它在我的餘光中好像有些奇怪。

  整個閃爍著嶙峋的光芒的湖水,也一同在我說出「凍結」二字的時候,跟著我碗中的紫酒一起凍上了……

  哈∼已經很久沒有動用的神力在這幾千年裡恢復了,似乎更加強大……而且,準確度需要鍛煉。

  我提起酒壺,從岸邊起身揮了下手臂,銀色之湖的表面再度恢復了動盪。

  現在要考慮的,就是用什麼方式回到冥府去。貿然的從這裡消失肯定會引發大戰,我需要一個理由,諸神都認可的理由。

  企盼著能再度見到他,聽到他的聲音,可是這已經平靜的世界,不能再有一絲新的動盪了……哈迪斯為此已經付出了很多,我,也要忍耐……

  「嗚哇!」背後忽然發出這樣的叫聲。

  我轉身,對著在我身後惡作劇的女神微笑招手。

  雅典娜保持了一會兒做出貓一樣伸出爪子的姿勢,然後失望的從我身後走開:「就算是照顧一下情緒,你也應該做出嚇了一跳的表情吧?」

  哦——用手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向一旁跳開。

  「喂……已經晚了,你這樣做是在傷害我的自尊……」一邊撅著嘴踢掉了黃金打造的護腿,一邊將一頭波浪般的秀發抖開,雅典娜瞪了我一眼:「而且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點頭點頭,我想我露出這種笑容的時候,雅典娜一定想要拉住我的嘴角拼命捏。

  「別總是一副什麼都沒做過的純潔樣子,」將裙子提到了白皙修長的大腿上,扭著身子看著我的智慧女神眨動著藍色的眼睛:「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跑去見海拉是為了什麼事情……」重重呼出一口氣,雅典娜伸出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在地面,人類的孩子如果找不到父母,就會傷心的哭泣……希望,聽我說,請相信我,我可以體會到想要回家的焦急,可是,你這個傻孩子也要學會忍耐,不要再因為衝動再傷害自己。海拉對於你和宙斯的婚約一直很敏感,假如她真的控制不住怒火而傷害了你……你不瞭解海拉,她其實是一個相當單純的女神……」

  她這段時間總是會回來奧林匹斯喝酒閑晃,原來是借此一直守護著我。

  雅典娜……

  「別說什麼感謝的話,」歪著頭的漂亮少女睜大了貓一樣的大眼睛:「你是第一個將帕拉斯視為友人的神祗,對此,我一直銘記在心。」

  閉上眼睛,智慧女神簡短的話語是我的蜜,讓我安心的甜食。

  湊過來蹭了蹭我的頭髮,將自己的鎧甲再次丟的滿地都是的女神左右扭動了一下纖細卻有力的腰肢,站在岸邊開始發號施令:「我要葡萄酒,還有蜂蜜,去拿。」

  被支使的我微笑著轉身,然後聽見身後傳來水花四濺的聲音。

  那個……好像有不祥的覺悟……

  「呀∼!」還來不及讓我反應過來,雅典娜一下子就浮出了水面升到了空中。

  「冷冷冷冷冷~~~」不停發抖的女孩抱著雙肩蜷縮著,從身體流下的湖水滴滴答答的在她的下面敲起一片漣漪。

  慘了,剛剛解凍的……

  「快上來,雅典娜。」拿起她甩在湖邊的長袍,我馬上撲過去將她包起來:「對不起,我只是……」

  「你對這個湖做了什麼呀?」生氣的大叫著,雅典娜露出尖尖的小牙呼呼的對我揮舞著爪子:「看看,還有冰渣在水裡呢!」

  吐了一下舌頭,苦笑:「可是……就算是這樣,作為神祗也不會被這樣的溫度傷害嘛……」

  「還狡辯!我可是沒有心裡準備啊!要知道,每次的水都是暖暖的……喂,你,為什麼站在水面上?」

  我低下頭,自己的雙腳踏在空中,下面是一圈圈晃動的水波。

  「不是了,因為我是浮在空中的呀!」擺著手解釋。

  「嗯……」咬著手指的雅典娜眨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懷疑的目光閃爍閃爍:「不,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要說和你上次來的時候有變化……」痛苦的歎氣,我覺得頭痛起來:「還是有的,你沒發現嗎?」

  「呐……頭髮還是黑色的,衣服的樣子也沒有變化,看上去精神還好……喂,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啊……」雅典娜不說話了,她上下打量著我,臉色一下子變的相當難看。

  終於發現了,我輕笑著聳肩。

  漂亮的智慧女神大人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肩膀:「天啊……是和達拿都斯見面的那次嗎?」

  啊?

  「怎麼會搞成這樣……沒事沒事……」像是被重大的打擊影響到了,雅典娜恍惚著,小心的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希望是個和哈迪斯一樣可愛的男孩……」

  寶……石……防……禦……

  頭也不回的撇下被突然噴湧出的成千上萬枚寶石砸入水下的雅典娜,我在心裡苦惱的想著『她真的是智慧女神嗎?』這樣的念頭,拖著濕漉漉的長袍回到岸上去了。

  「你!你能說話了!」在水下發出咕嚕咕嚕聲音的女孩這樣喊著,然後又沉了下去。

  整整一個白天,雅典娜都在我身邊跑來跑去,看的出來,她相當高興。

  「沒有想到海拉會給你戈爾工的血液,到底是宙斯的妻子哦,知道的就是比我們這些新神多很多。戈爾工已經在大地上絕跡了,這些由該亞做出的魔獸真是沒誰會想到,由它們的血做出的藥劑,也只有神王才會持有吧。這樣一來,就算是被上代神祗的詛咒困擾,只要一滴藥劑就可以了!」

  「別想去嘗試,因為真的好痛。」我捏著雅典娜小巧的鼻子:「如果不是哥哥大人在,我甚至想過要將自己的身體刨開,將那枚戈爾工的血拿出來,還差點就……」

  如果沒有休普諾斯,也許我自己就會將自己殺死……忽然的就茫然起來,我記得聽到他的□□,也看到他痛的慘白的臉和濕透全身的汗水,可是他就一直忍著痛,讓意識不清醒的我緊緊的咬住他的手……心的位置好痛,痛的我不敢繼續回憶下去。

  「噫∼∼∼」咧著嘴的雅典娜捂住了臉:「真的很痛嗎?」

  愣了下,我微笑著對雅典娜點了點頭:「相信我,別去嘗試。」

  靠在我肩膀上的女神輕輕的歎了口氣,她摸著我身邊浮動的寶石,沉默的臉頰和她的主上宙斯一樣的高貴美麗。

  「能夠恢復神力真好,這樣,我就能將你交給我的子民們了。」


第118章 交付

  幾天之後,只穿著一身白色長袍的雅典娜再度出現在銀色之湖,我詫異的看著穿成普通仙子樣子的智慧女神跑到我的身邊要蜂蜜和堅果。我在一邊盯著她沒有形象的大吃大喝,覺得她似乎又在想要搞出什麼奇怪的事情。

  果然,在她吃飽之後,就一邊伸出小舌頭舔乾淨了唇上的蜜汁,一邊開誠佈公的宣佈,已經把我送人了。

  「什麼,我是新娘的禮物?」

  「怎麼,不喜歡嗎?」嘴裡還在咀嚼著小胡桃的智慧女神輕巧的丟出一枚咬的半開的堅果打在我頭上,露出牙齒:「難道你還想做新娘?」

  「不,那樣的意思就是說……」我吃驚的吸著氣,覺得自己對她說出的話應該是有些理解上的失誤:「可是,為什麼要把我送給潘朵拉做禮物?」

  「哼……你果然是個小傻瓜,」撇了下嘴角,雅典娜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雙臂枕在頭後躺在我身邊:「雖然被叫做最強的初代神,可是你一直都不理解我為何會將百合仙子的臉做成和你一樣事情吧?」

  厄而比斯?

  我抱著承著蜜汁的雙耳陶罐轉過身,銀色之湖的森林外一個神使的身影都沒有。

  「不用找了,那位才是我送給潘朵拉的禮物——她不是一直都想得到百合花嗎,我就將厄而比斯送給她了。」咬著被擦的泛紅的嘴唇露出一個微笑,女孩眨動著天藍色的雙目打了個響指:「但是,她會發現,得到的其實是一枚鑽石。」

  電光火石的瞬間,我忽然明白了她要做什麼。

  讓我代替厄而比斯去往人間,而百合仙子會留在這裡,用我希望女神的身份,留在奧林匹斯的銀色之湖。

  可是這怎麼能做到啊?

  「不用這麼驚喜,這件事情我已經規劃好久了。厄而比斯一直跟著我學習你的動作和習慣……那個,你可以停下對我的崇拜了……」

  漂亮的少女斜著眼睛看我,我才發現自己失去理智的看著她不停的鼓掌。

  「但是,」平靜了一下心情,我還是很擔憂:「如果蕾亞知道厄而比斯不是希望,會不會就對她……還有,你也會被牽扯其中的。」

  「蕾亞認為已經完全將你束縛住了,她要的,並非是你真正嫁給宙斯,而是這樣的消息,可以讓諸神都為之畏懼的消息。而你擔心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厄而比斯是遵從我的意志的仙子,蕾亞會忌憚我的能力。再有,宙斯會袒護我的……」雅典娜側過臉看著我:「一直都沒發現嗎,其實宙斯對這件事一直抱持著不干預的態度……」智慧女神的手指蹭過我的手臂,她的目光停留在我長袍上的那一串寶石珠串上:「你的身體中還有宙斯的神力和意志,他能體會到你的感情,我相信你也能體會到他的情感,是這樣吧?」

  低下頭,我握住了雅典娜的手。

  我知道,宙斯一直都愛著自己的哥哥。但是,覺得自己不會被母親愛著的哈迪斯大人他……並不愛宙斯。

  「看你的樣子,真會讓人嫉妒,這閃爍星光的黑髮,完美的身體……知道嗎,哈迪斯從一開始就不想將你交還給宙斯了,所以才會給你不會引發宙斯眷戀的平凡容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對宙斯說:『看啊,這是只屬於我的孩子,你不要碰她!』」雅典娜摸著我雖然平凡的,卻是冥王精心為我做出的臉頰:「宙斯從見到你的時候就明白了哈迪斯要告訴他的意思,他是多麼驕傲的王者啊,可是他卻能容忍已經歸屬他的准妃想著其他的男子……如果你不是希望,不是什麼該死的地位顯赫的初代神,他甚至會主動將你送回冥府……」

  「我知道,雅典娜,」緊緊的拉住她的手,我用手指穿過她的指縫:「雖然我是屬於冥王大人的,可是,是宙斯將我帶入這個美麗的世界。而且,他已經盡最大限度的維護我,對此,我相當感謝……但是,我不會愛,不會像海拉和其他妃子一樣的愛著他,卻只能被歸屬感推動著。這樣的我……這樣的我……」

  雅典娜也握緊了我的手,我們都沉默了下去。

  「沒事了,希望也不用自責。這些話是無法對其他人說出的,如果一切都像我們想像的這樣容易解決,你也就不會在大戰前夕回到奧林匹斯了……真是傷感的事情,」少女用手背擦著眼睛,像一隻貓兒在洗臉一樣:「不說這些了,你要準備一下,還有,請將你的這條寶石珠串給我,好嗎?」

  雖然不知道她要這些要做什麼,我還是將一直搭在身上的那條星光拉下來,放在雅典娜的手中:「只需要這些嗎?我還有很多……」

  「不,我就要這個,這些是被你丟棄在冥府的神力形成的實體,包含了最純淨的,從宇宙誕生時候成型的能力。」雅典娜小心的接過那些寶石,明亮的反光照亮了她的臉:「我要賦予它們新的形態和生命,然後,將它們作為保護你的禮物一起送到人間去。」

  有些吃驚,我知道雅典娜擁有著將無生命物體賦予生命的能力,但是,我從未想到過,她甚至可以將一把寶石都做成有著自己思維的精靈。

  「你,同意我這樣做嗎?」

  是的!我快速的點頭,如果能離開這裡,又不會引發爭鬥,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法了!

  「用你的寶石做出的禮物就會帶著希望女神特有的神力,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你自己也夾雜其中。這是一個理由,另一個理由是,我需要這些來守護我的人間,」這樣說著,雅典娜就在地上打了個滾之後跳了起來,攏好了散開的長髮後,向著寬廣的銀色之湖揮舞了下手臂:「事不宜遲,現在就開始吧!」

  我還來不及將目光轉開,就在餘光的一霎那中看到銀色之湖的湖面隨著她指尖的指向驟然燃燒起來,隨即變成了一片火海的湖面,爆燃的熱量卻完全的被控制在更早一步撐開的結界之中——在遮蔽了陽光的黑暗中,整個銀色之湖一下變成了巨大的祭壇。

  天啊,這就是智慧女神真正的能力嗎!

  沒有理會我的驚歎,只穿著一件白色長袍的女神向著「祭壇」伸出了雙臂,她的身體變得透明,就像是用最通透的奶油石刻出的雕像,火光為她纖細的肢體鍍上了一層金色。神聖聲音在獵獵翻卷的火光中,唱頌出音律起伏的咒語:「汝等,自宇宙的軸心成型,被歸屬於希望之神的力量啊,請接受本女神賜予的生命,捨棄你的歸屬,成為我的部下而現身吧!」

  優雅,激越的歌聲。

  我驚訝的看著她,用生命去歌唱的智慧女神。在那她出生前就聽到過的,充滿了希冀的歌中,從她晶瑩的指間一顆顆撒落的寶石漸漸的脫離了我的掌控,完全消失在我自己能感受的神力範圍之外,浮動在她的面前。

  「一個、倆個、三個……一百零六個、一百零七個……」雅典娜輕聲的數著,它們是我在冥府的家人為了安撫我而帶來的寶石,每一枚都包含了他們的愛。

  「忠誠、善良、體貼、勇敢……自尊、進取、放鬆、關注、強壯、戀愛。」她的指尖從那些美麗折射著璀璨火光的鑽石上跳躍,隨著女神的手指點過的寶石,被重新賦予了不同的名稱,我詫異的聽見它們開始唱歌……不,已經無法再稱呼這些寶石是「它們」了,我清晰的感覺到了生命的資訊,像是從自身發光一樣從晶瑩剔透的他們中顯現出來。

  「我要將你安放在這最後的位置中——交付給我的子民的,一定是最美麗的祝福才對。」

  被智慧女神制定的最後一枚寶石的位置,就是我——希望。

  雅典娜看著我,她的眼神中有著一瞬間的掙扎:「希望,我要將你暫時的封印,可以嗎?」

  封印?

  「就是……你會失去意識,恢復成初始狀態……」

  「不!」我向後退了一步:「我不要變回那樣,這個身體對我很重要!」

  雅典娜垂下眼睛,我看見她輕輕的呼了口氣。

  「別擔心,不會傷害你的身體,我知道你克制著思念卻不離開這裡的原因……也知道你為什麼會對這個平凡的身體有如此的執念,」再度抬起頭的女神,眼中已經蘊著淚水:「都是因為那個同樣黑髮的神祗……黑髮的女神啊,如果你是宙斯的,如果你在我出生之後一直都未曾離開過……多好……」

  微笑,我將淚水從雅典娜的臉頰上抹去:「我是屬於冥王大人的,這樣的認知,是我自己都無法知道為什麼的認定,如果說是命運……」我想起她們,操控並看透從前和未來的三位命運女神,會在我離開冥府是說的那些話,竟然會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印證著,就不禁有些恍惚:「命運是希望無法理解的東西,如果無論那位神擁有了希望,那一切就都會被更改,被重新開始嗎?或者,失去了我,就會失去了一切?才不是那樣,希望的念頭是存在於每一個生命中的,我……不過是這些念頭的集合體,普通的無法再普通的一位神祗而已……」

  不再說話,因為我注意到被火光照亮的岸邊已經站滿了的身影。

  轉過身,一群有著純潔的臉頰和閃爍著青空般湛藍眼睛的少年安靜的站在湖邊。

  我回頭看著雅典娜,她在擦去嘴角的一絲亮紅。

  「我沒事,只是給他們生命會損耗我一些神力而已……」推開了我意圖扶住她的手臂,雅典娜向前邁出了一小步,美麗的臉頰露出安撫的笑意:「歡迎來到世界上,我的孩子們。」

  就像是新出生的小獸,他們看著我和雅典娜,孩子們迷茫的眼神因為她的呼喚而有了關注的中心。

  「致謝了,祝福的言辭就是您賜予我們的名字,指著這些美麗的語言發誓,願榮耀永遠歸屬於你們,給予我們生命的智慧女神、希望女神。」這些孩子統一的發出了讚美的聲音,然後,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銀色之湖的火光也一併的消失。眨了眨眼,消除的保護結界重新透過了日光,反射著金色碎片的湖面讓我覺得自己剛剛經歷的都是幻覺。但是,掉落在湖岸上的那串寶石,每一顆都被鑲嵌上了金色的橄欖枝條,已經變成了一掛精美的項鍊。

  我怔怔的捂著嘴,而雅典娜跪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

  「真不簡單,不愧是智慧女神,」拾起像是一線銀河般閃爍的首飾,我小心的湊近雅典娜,提起長袍擦去她臉上的汗水:「居然隱藏的這麼好,我一直都以為你是普通的小孩子呢……」

  捏住了我的臉,雅典娜斥責著我:「別搗亂,聽我說!任何將神王的准妃帶出奧林匹斯的神祗都會被處死,而准妃的地位也會被置疑不貞而廢除。可是被你制訂的法典中,能力微小的人類卻不在被懲戒的範圍。所以,我是這樣計畫的——過幾日潘朵拉就會帶著她無數的嫁妝去往人間了,我會將你和這串寶石放在由我的結界做出的盒子裡當作百合女神送給她,所以當她開啟盒子時,一定會因為裡面是一條項鍊而吃驚,就在她拿出寶石的時候,這些寶石就會變成帶著祝福意志的神使,而你會安睡在我的結界中,到那時就會醒來。」觀察著我恍然大悟的表情,雅典娜笑了:「你曾經求過海拉的,我會讓她立刻為睡神祝福,你就會成為休普諾斯的未婚妻而回到冥府。這樣,不會有任何神或者人犯罪。」

  「這樣……我會等很長時間嗎?」聽著她相當完美的逃離計畫,我壓低了聲音:「如果她永遠不去開啟那個盒子……」

  搖了搖頭,雅典娜苦笑著輕聲的歎息:「為了能和心上人結合,潘朵拉放棄了神賜予她的漫長壽命,也就是說……她會和我在大地上的子民一樣,擁有短暫的,卻值得被紀念的人生……雖然對於她來講這些禮物都不算什麼奇異的寶貝,可是她不會等很久,也許幾年,也許更短一些,她就會去開啟神族為她準備的禮物來轉送給自己的兒女們了……」

  低聲的解釋著,雅典娜的語氣中有著淡淡的傷感。

  「你,決定了吧?」雅典娜拉住我的手,她平緩了一下呼吸,撫摸著我長及腳踝的黑髮:「希望,離開這裡,按著你的心意,回到你要去的地方吧。」

  雅典娜?

  「記得,我會想你的,給我生命希望的你,我帕拉斯的友人。」

  微笑,點頭……

  歌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那熟悉的音律平緩溫柔,宛如催人入睡的安眠之曲,在我的耳邊輕聲的哼唱著。

  突然的困倦,我閉上眼睛,靠在友人的肩頭睡去了。


第119章 失策

  這裡是什麼地方……

  塵土的味道覆蓋著我,有光從上方照射下來,嘩嘩作響的東西冰冷的在我身邊蹭著,然後被提了上去,只落下一片更加絢麗細碎的光斑。

  「為什麼……是寶石的項鍊?」女子的聲音,像是迷惑著發現的東西而遲疑了一下:「怎麼不是百合的種子?」

  這裡……難道就是?

  完全的清醒過來,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黑色空間的底部,而上方是精美絕倫的壁畫和一張成熟的美麗臉龐。

  潘朵拉?

  她已經脫離了少女的形態,略微有些鬆弛的嘴角和柔和的目光居然讓我一時有些遲疑,但是她的聲音和吃驚時的姿態卻肯定的表明,她就是當初試圖要走我身邊的寶石星辰的那個女孩。

  滑落的聲音傳來——潘朵拉將已經拉出盒子邊緣的寶石扔了回來。那些蘊涵著生命氣息的璀璨壓在我的身上時,我才驚訝的發現,自己又變回了一枚大顆的鑽石形態。

  我的身體!

  慌亂的想要說出什麼,卻發現自己絲毫沒有可以移動的手段,接著,我看到了潘朵拉的臉湊了過來,她伸出手指在寶石中翻找著,出汗的食指最終按壓在我的身上。

  她定定的看著我,眼神從迷茫到突然的覺悟。飛快的,她觸電一樣的收回了手指。我聽到「啪」的一響,隨即四周一片黑暗。

  我在一個盒子裡,由雅典娜的結界所控制的盒子。

  按壓著徹骨的不安,我試圖整理出清晰的思緒——雅典娜說過,潘朵拉是會像人類那樣衰老死亡的,也就是說,我已經被當作潘朵拉的嫁妝帶出了奧林匹斯,來到人間很多年了。

  可是,她為什麼不將我放出去?我的身體……我的身體又在哪裡?沒有了身體,哈迪斯和達拿都斯大人一定都會很傷心!

  休普諾斯大人……不,天啊,他如何能迎娶一個只有意志存在的,不可能碰觸到的女神!

  回不去了,哪裡都回不去了!

  著急的想要哭出來,跟著發現自己並沒有流出淚水的眼睛。

  盒子突然被再度打開了,我看見潘朵拉小心的將手伸進來,然後將其他鑲嵌了精金裝飾的寶石小心的推到一邊。她咬著嘴唇,另一隻手中握著一枚小小的刀子,用力的一下一下戳在我的身邊。我馬上明白了她要做什麼——將我和其他的寶石間聯繫的金扣分開。

  在連續的用力下,柔軟的金最後終於被砸開了。潘朵拉深深的吸了口氣,汗水順著她吊著寶石額飾的臉龐滴下來,落在我的身上。我聽見刀子掉在地面的聲音,隨後,那些停留在我身旁的寶石就被拿了上去,只有失去和他們連系的我停留在盒子裡面。

  翅膀撲扇的聲音就在那些寶石被拿出盒子後忽然的想起,我聽見潘朵拉發出了驚呼,然後看到裝飾著屋頂的壁畫瞬間亮了起來,又有無數星光迸發,寶石們變成了漂亮的孩子,他們扇動著身後透明的翅穿梭飛舞,嘴裡唱著好聽的歌聲。

  太好了,都被釋放出來了,雅典娜送給人間的祝福。

  可是……可是我呢!為什麼我還留在這裡!

  「你們是大神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我會將你們帶給我的孩子們……」激動的說著,潘朵拉絲毫沒有將我一起拿出的意思,她問詢著這些快樂的小精靈們的名字,我可以看到他們拉著她的手的身影被陽光反射到牆壁上。

  「對了……最後要做的……」女人忽然想起了什麼,我聽見她的腳步聲轉回來,精靈們煽動翅膀的嗡嗡聲也跟著她回到我的身邊。

  我聽到了足以讓我崩潰的話語。

  「你,不能出來……我認得你,能夠挑起神祗們大戰的希望女神。」

  不!!!

  「潘朵拉,請您放希望女神出來吧!」

  「求您了,雅典娜姐姐希望您能夠將她帶到大地上啊。」

  「請放希望女神出來吧……」

  精靈們大聲的懇求著潘朵拉,他們是從我的意志產生的,依然會承認我是他們的主上,所以,都竭盡全力的懇求著潘朵拉。

  「不可以!」大聲的否定著,潘朵拉沖到了盒子的上面,狠狠的看著我:「我是不會這樣做的!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蕾亞逼著我的王除掉人間的生命,而雅典娜會將你送給人間,就是因為你會帶來災難!我只要祝福的禮物,不需要你來到我的兒女們的世界——希望女神!」

  盒子被關閉的最後瞬間,我看到的是潘朵拉驚懼和憎恨的眼睛。隨後是鎖被重新插上的聲音,被這個聲音啟動,雅典娜的封印再度糾纏上了我。

  外界的吵鬧都被阻隔在黑暗之外,即將睡去的意識中,是快要崩潰的絕望心情。

  不要,我不要被囚禁在這裡!雅典娜!雅典娜!!

  「呐,女神,你是在哭嗎?」

  誰!

  夜幕的角落裡發出微光的一芒金色——這是一根漂亮的羽毛,純金色的。

  「哎呀哎呀,小希望,你真的和雅典娜說的那樣,就是一個喜歡哭鼻子的小傢伙呢……」一邊說著,一邊吃吃的笑著的金色羽毛在這個密閉的空間中像是被風吹拂一樣的飄到我身邊:「對了啊,自我介紹一下,在下是智慧女神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

  奈姬?

  「是呢,告訴你哦,我可是智慧女神在人間的得力部下,」溫柔的聲音安撫著我,就像是哄著尚未成熟的小女神那樣的口吻:「雅典娜要我看護著你呢,所以呀,不怕不怕,你的身體好好的被封印在你寶石的形態中呢,呵呵∼安心的睡吧,潘朵拉早晚會將你放出來啦。睡吧睡吧……」

  身體被裝在我鑽石形態的裡面嗎……太好了,哈迪斯大人給我的……還在……

  昏昏沉沉的,我再度睡了過去。

  闇夜重的無法抗衡,連時間也會為之凝固。我進入了初始的狀態,而世界凝固成了一個原點,一直一直的被禁錮在唯一的黑暗顏色之外的某處,只有宇宙中穿梭的微弱波動才會引起我棲身的黑暗發出同樣微弱的震顫。

  直到有一天,毫無徵兆的,我被一束強烈的光芒喚醒了。

  「希望!快醒醒!!!」


第120章 陷戰人間

  女人大叫的聲音像是要從喉嚨裡噴出血來般嘶啞。我被搖晃著,尚在夢境中的意志一時無法聚集。然後,黑暗遠去了,人類特有的潮熱體溫將我承托到了一片光芒中。

  「我錯了,快醒過來吧,希望女神,快點醒過來!」

  是……又是潘朵拉?

  她明顯的衰老了,曾經如果實般美豔的臉頰失去了光彩,從前銀藍色的長髮已經變成了斑駁的白色,深深的皺褶遍佈在她的眼角和額頭。曾經連神都會為之讚歎的雙目紅腫的渾濁不清,眼淚順著她塌陷的雙腮滑落,裝飾了寶石和羽毛的紫色長袍上已經被浸濕了一片。

  這裡……就是人間!禁錮封印解除了!

  隨著被釋放的意識,從我心底湧出的興奮像是吸食了那些溫暖的光般的膨脹,刹那,成千上萬枚噴湧而出的寶石化作跳躍的溪流,發出刺目的銀色光芒擊打在堅硬冰冷的地面後又彈到空中停在那裡,跟著,星光的漩渦開始轉動,細碎的流光傾斜著反射出一片飛舞的星光之花。

  「……潘朵拉。」清晰的聲音,從我的口中說出。

  蜷縮著抱住身體的,是我的手臂,我低下頭看著它們,修長瑩潤的指尖微微的彎曲著,張開的瞬間,更多的寶石崩碎激射,銀色的光之絲線圍繞著浮在空中的身體急速的飛舞,純白顏色的長袍柔軟的漫過我的腳踝。夜空垂落,破開後化為一絲絲黑色的秀髮,星光蔓延。

  初醒的遲鈍感觸中,哈迪斯大人給我的身體,回來了。

  「大禍了,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啊?

  沉浸在尋回身體的喜悅中,我只是遲疑了一下,就在餘光中看到了被旋轉的星光噴濺出的點點猩紅飛到了空中——潘朵拉的雙手在一瞬間被鋒利的寶石劃了無數道傷口,血液隨著我身邊的星辰濺的到處都是。她卻好像不知道痛苦一般,越發的張著雙手走近我。

  「出什麼事情了,請停下,潘朵拉!」我浮起來躲開了她,潘朵拉被散亂的裙帶絆了一下,趔趄著撲倒在地上。

  「大禍了!大禍了!」女人不停的念著,快要崩潰一般的掙扎不起來。

  揮手收起了寶石星辰,我彎下腰將潘朵拉扶了起來。

  這裡是一個密閉的空間,就像是另一個帶有穹頂的暗箱,刻著無數讚美符號的青灰石牆向內傾斜出一個角度。而插在牆壁上的火把搖晃著,將寶石的光芒鋪滿了整個空間。潘朵拉的盒子放置在最中心豎起的石柱上,盒蓋被丟在地上。

  此處,是為了安放我而建立的神殿嗎?

  「到底出什麼事情了?潘朵拉,你的兒女怎麼了?」

  女人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都是汗水,聲音沙啞顫抖:「女神,我錯了,我不該將你禁錮在這裡,求您將所有的罪都降於我的身上。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和子民……蕾亞、蕾亞要殺了他們!」

  什麼!

  震驚于潘朵拉的哭訴,我丟下她,立刻向著密閉空間內唯一的一扇石門沖過去——雅典娜愛著的人間,她的子民,現在在面臨殺戮嗎?

  決不允許!

  石門之外,幽深的通道有幾百肘那麼長,一直斜向上方,青空在盡頭的一角閃爍著陽光,我盡力的飛行,心中的不安隨著光芒越發的強烈而滋長。

  我需要守護大地的能力,對,就調動它吧,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的,初代神希望的武器!

  從心中直接映照出的巨大光影,由聲音所催動的力量開啟了接引它出現的通路。無數的星光瞬間崩壞,炸響和迸發的銀色火光燃盡了我手中的一切物質——光被巨大的神力拆開了,變為七色的絲線。

  「借由被光明定義的色彩啊,展現你們對於世界的認知,經由諸神最迫切的情感凝結的,介由渴求之意志所產生的能量,拋離虛無的形態,成為我手中的利刃吧!」

  光芒糾纏,在虛空中被看不到的吟唱詞句牽引,編織。

  於是,它就出現了。

  這是我第一次與它相見——一直棲身於我意志中的,代表了暴力因素的能力。它漸漸的成型,從我的雙手間飛舞出了大塊的寶石,它們有著及其精巧的斷面,銀色的光芒從流沙般傾瀉著的星辰中透出,將這些斷面緊緊的聯繫;粗大的,幾乎無法單手掌握的劍柄中心散發出凜冽的電光,向上蔓延遊走,風聲勁急的化為燃燒的藍色火焰。

  既是光之眷屬,亦複是影之幻象的奢望之刃,阿克希亞!

  擎起了重劍,耀目的陽光刺入我的眼睛,阿克西亞在迎接到了第一道日光後瞬間化為鮮紅,大片大片的寶石宛如凍結的血液,仿佛會因為熱力而隨時能夠融化成鮮血。

  這是殺戮的顏色,被它所感知的地面的世界,就這樣突兀的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無數次的聽雅典娜去描述人間的景象,那裡是一派悠閒平和的地方。而現在出現在我面前的大地完全的顛覆了我的認知,讓我一時都無法接受所看到的一切。

  一片慘狀。

  這裡似乎是一個神殿前的廣場,我注意到神殿前的石門,上面寫著「獻給雅典娜」的字樣。比奧林匹斯中的神殿要矮小很多的殿堂精細的裝飾著同樣的屬於神族的花飾。

  而地上,倒伏著無數的身體。

  他們在經受著殘酷的殺戮,那些看上去和神族沒有兩樣的生物,有些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身下的絳紅色慢慢的順著溝壑流淌,肢體殘缺,或者頭從脖子上消失了,甚至被拉扯成了兩段,白色和紅色的物質帶著刺鼻的味道暴露在空氣中;尚且一息尚存的,衰弱的掙扎在塵土中,試圖逃離,拖著殘破的身體爬到神殿的陰影中。

  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還能夠勉強站立,他們渾身都是傷口,卻依然批堅持銳的堅持著,互相依靠在一起,緊緊握著兵器,保持著鎮守的姿態。

  「神,神啊,救救我們,我們不想死……」倒在地面上的一位人類在看到我之後這樣哭喊著,向我伸出手臂,比神族要粘稠的多的深紅色血液順著他的嘴角流淌。

  完全的被驚呆了,我是在最後一刻才體會到從大地傳來的顫動。

  在身後的風聲凜冽呼嘯而來的時候,從我嘴裡喊出的是下意識的行動:「防禦!」

  巨響,跟著是足以毀滅岩石的怪力擊打著我的寶石防禦。

  「媽的,你是什麼東西?妖精嗎?」有東西轟鳴著說,腥臭的氣息噴在我的背上,語氣不像神族會保持得體的高貴,而是刺耳的謾駡著:「我從一開始就討厭吃素,快他媽的滾開,妖精!」

  飛快的轉身,我想要看看是什麼在屠殺這些人類。就在我轉過臉的時候,差點撞進一隻大的像是月亮的發光圓盤中,愣了一下之後,才意識到是什麼東西的眼睛。

  「這……這是什麼啊!」大叫,我剛剛醒來,就遇到了無法理解的東西。

  與我面對的,是一頭小山一樣的巨獸。它的樣子太奇怪了,就像是直立起來的巨大山羊,卻有著比一尊祭台都要大的食肉動物的黑臉,長長的毛髮糾結,從耳後一直佈滿了全身。

  我的視線落在它的手上——那裡是一名身著鎧甲的人類,他大張著嘴,眼睛向上翻起,被怪獸像是一根葦草一樣的捏在手中,右邊的半個身子和腿都沒有了,血液將他剩下的殘肢染的鮮紅。

  「你就是那個女人要召喚出的守護者?」巨獸蹲在我的面前,將手臂隨意架在神殿的屋頂上——它比我要大出多少倍。

  「被嚇呆了吧?好吧,我這次就換換口味,嘗嘗精靈的味道。」它快速的將手中的死屍丟入口中咀嚼,無數排細長尖利的牙齒上都掛著肉。屍體馬上就被粉碎了,最後吐出在地上的,是一團夾雜了殘骨和鮮血的金屬,人類的鎧甲。

  「我還以為她能叫出雅典娜那個臭丫頭……」嘬著齒縫間的殘肉,怪物將口水吐到地面的屍堆上:「真是白緊張了一把,現在看來我就沒什麼可忌憚的了。」

  不可原諒!

  「聽著!無理者!停止你殺戮人類的行為,你已經超越了《神典》中記錄的對違規人類的懲戒尺度!」我大聲的警告著,將手中的劍鋒指向了怪獸的眼睛:「退回到屬於你的世界中去,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怪物愣了一下,將爪子放在耳邊:「你剛才說什麼了?」它陰險的笑著,看著我手中的重劍:「這是給我的牙籤嗎,妖精?現在就讓你知道不客氣的意思!」

  當它的爪子伸向我的時候,我揮動了手中的阿克希亞。凜冽的一彎紅光,從右上劈下,刹那止歇在我的左下方。

  怪獸愣住了,它不敢相信的看著我:「你……不是植物幻化的妖精……你是誰?」

  收起星光的防禦,我望著它渙散疑惑的巨眼:「你又是什麼?」

  「凱、凱美拉……」怪獸想要站起來,卻趔趄了一下倚到了神殿上,脆弱的石料被它撞的崩裂砸落,它坐倒在地上,巨大的身軀撲起了一片塵土:「我們只是聽從神族那一位的命令到這裡來的,我們是被命令的!」

  凱美拉,是的,我在冥府的時候,聽聞哥哥大人給我講過它們的事情,這些從提豐一族產生的怪獸有著比山還要大的身軀,數量眾多,性格兇猛,曾經殺戮了很多第二代的低位神祗。

  可是它們應該已經被達拿都斯給擊敗並且歸順了啊!

  「是誰命令你們出來的!快說!」我抬起頭,遠方的山后隱約傳來怪獸的怒吼,我感覺到這裡有著不止一隻的凱美拉,而讓我不安的,是我看不到守護大地的雅典娜!

  「她在什麼地方,雅典娜女神,快告訴我!」

  這只凱美拉張了張嘴,忽然嘔吐出了剛剛吃下的無數腥臭死屍,黑色的濃血和綠色的黏液從它的口中瀑布一樣湧出來落在胸前的毛髮上,又順著污穢的長毛淌下去,發出濕粘的聲音灘在地面。在怪獸嘶啞的抽搐聲中,我聽見它說:「她……不會出現了……」

  什麼!在這短短的幾年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鎮靜了一下,我轉過身面對張開巨口噴吐出血霧的怪獸:「希望,冥府的希望女神。」

  月亮般發光的眼睛睜大了,凱美拉的眼神從我的身上向上移開直視著天空,一條蛇一樣的舌頭從它的嘴裡掉出來,晃了幾下之後,怪獸的上半身和下面的身體分開,向著後面倒下了。

  我看著手中的阿克希亞,它是能斬斷一切的利刃。

  「希望,救命……」

  微弱的呼喚讓我回過神來——在被怪獸撞的即將坍塌的神殿的地宮中,潘朵拉絕望的大叫著。

  丟開了阿克希亞,重劍化成碎星進入我的身體。轉身向下,抗起了壓倒在入口的巨石,我將瑟瑟發抖的潘朵拉拉了出來,立刻帶著她飛向了上方。神殿的屋頂在我們身後發出尖銳的擠壓聲,隨即在一片巨響中砸入了騰起的塵土中。

  從殺戮中倖存的人類互相扶持著來到神殿的空地上,我扶著接近昏厥的潘朵拉落在他們的中間。

  他們是一群裝備著鎧甲和武器的戰士,疲憊和恐懼將他們折磨的不成樣子。看的出來,在我出現前,這些戰士們已經經歷了一場惡戰,而他們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

  為首的年輕將領單膝跪倒:「女神,感謝您救了我們的母上……」

  潘朵拉因為這聲呼喚睜開了眼睛。我慢慢的扶著她坐倒在地上,女人還在驚慌,身體無法控制的抖個不停。

  「潘朵拉,這些都是你的兒女們嗎?」

  「不,」小聲的說著,潘朵拉緊緊握住了我的手:「他們是其他人類的孩子,但是,我愛他們就像愛我自己的兒女。」意識清醒了一些,潘朵拉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的大聲叫起來:「快,女神,你的孩子們在殺我的孩子們!」

  什麼……我、我的……孩子?

  搖頭,我沒孩子!

  潘朵拉瘋狂的推著我的背,她已經陷入了狂亂中,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推搡著我:「快去,快去制止他們!在我的王國中,他們在殺人!」

  「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女神!我們的母上中了蕾亞的計了!」年輕的將領急切的說著,他推開了要為他包紮臂上傷口的下屬,沖到我的面前:「她將雅典娜女神送給人類的禮物變成了詛咒!」

  震驚……我聽到了那個名字,她的名字隨即引發了我心中殘存的痛感,我捂住了胸口,極力支持著才沒有倒下。然後,在大家的講述中,我知道了發生的事情經過。

  先是潘朵拉的丈夫厄庇米修斯接到了奧林匹斯的邀請,離開了人間。夜裡,潘朵拉在高高的宮殿中,看見下面的廣場上有一位抱著一壺葡萄酒唱著歌的舞者,被她的歌聲迷住了,潘朵拉就召她進入,並且接受了她獻上的酒。

  「聽聞您是擁有著最美麗飾物的女王,能不能給遠道而來的我觀賞下您擁有的收藏呢……」在喝的微醉的潘朵拉耳邊這樣說著。被那個女人慫恿,潘朵拉命人拿出了諸神送與的所有妝飾,華麗的精金寶石鋪滿了宮殿的地面,而舞者卻對此嗤之以鼻:「這些俗氣的東西怎麼配的上您高貴的身份,讓我看看您最好的首飾吧,我喜歡漂亮的裝飾。」

  被一步一步的蠱惑著,潘朵拉召喚回了守護人間的107位神使,下達了讓他們變回寶石項鍊的命令。當她捧著這一串精美絕倫的寶石承給舞者觀賞的時候,忽然騰起的煙霧遮蔽了舞者的身體,宮殿中的人都聽到了女人的大笑,她說著詛咒的聲音,並且嘲笑人類是容易上當的生物。潘朵拉從酒醉中驚醒,認出了舞者就是宙斯的母親,大母神蕾亞。

  當煙霧散去的時候,曾經守護大地的祝福者們,已經被咒語污染,變成了不幸的惡魔。

  瘟疫和疾病開始肆虐,忍受不了死亡恐懼的人們在憎恨中互相砍殺。潘朵拉試圖求助雅典娜,卻被祭祀告知了雅典娜已經被蕾亞軟禁的消息。不久,提豐一族的凱美拉出現在地平線的那邊,打著消除惡魔的旗號,在人間與那些變異的守護者惡戰,毫無顧及的殺戮著人類。

  諸神都在沉默,祭品的煙還來不及從祭壇上升起就被狂風壓向大地。潘朵拉在最後的時候,想到了被安放在荒野的神殿下,安眠狀態的希望女神。

  「求您去制止他們,再拖延下去,人類就會被滅絕了!」

  穿著鎧甲的勇士們跪倒了一片,他們企求著,呼喚著神能夠救贖族人的生命。

  明白了。

  星光再度圍攏在身邊,我飛向了位於山那邊的人類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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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逆位

  追尋著一路的血跡和殘損的屍身,我壓低了高度從高大的叢林中穿過。樹木被從根部拔起丟在一旁,刺鼻的腥氣充斥在空氣中,我可以想像他們從這裡一路跋涉而來時候的景象——無數的英勇鬥士拼了性命,保護著自己的女主人向著深山後的曠野進發,而追殺的惡魔緊隨其後,不斷有年輕的生命自動放慢了速度落入殺戮者的口中來拖延追殺的速度,他們的鮮血就像是路標,一直延伸到遠方……

  其實,我可以快速的瞬移到目的,可是我依然希望能夠在這條佈滿了死亡氣息的山路上看見一個有著生命氣息,還可以被救治,可以活下來的人類。

  被濃綠掩映住的鮮紅,帶給我的是一次一次的失望。

  胸前的鈍痛加劇著,由它衍生出的辯駁不清的情感讓我越發的激動——這樣的心情是我從未有過的,這念頭被紅色和血腥刺激著,燃燒著我的身體,甚至讓我不自覺的想要去渴求一場慘烈的爭鬥。

  憎恨——我終於嘗到了這從我們神族的骨血中就帶著的,最容易引發爭戰的情感。

  喊殺聲響徹天空,我加速沖出了山谷中的密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焦土和堆積成山的屍體。

  燒焦的殘垣斷壁顯示著這裡就是雅典娜所說的,人類群居而會共同建立起來的城市。踐踏在這些屍身上面的,是幾隻凱美拉,它們正揮舞著手中的蒼天大樹做成的木棒,去擊打空中的一些快速飛舞的東西。

  在一瞬間的,我認出了他們,那些曾經是由我的意志產生的實體,被雅典娜喚醒,並交付了生命的,為了守護大地而生的漂亮孩子們。

  此時的他們全身帶著燃燒的火焰,像是一枚枚擦過天際的流星般熊熊的放射出刺眼的火光在炙烤著大地,所到之處一片焦土。

  站在地面的妖獸們放肆的狂笑著,它們顯然將戰鬥視為了玩樂,肆意的踩踏著人類的家園,口中咀嚼著他們的屍身。

  已經無力哭喊的人們被用巨大象骨插在地面圍攏起來的牢獄中囚禁著,大部分都是女子或者孩子,毫無反抗能力的他們就像是被擺上盛宴的菜肴,任由妖獸們取用。

  怒火暴燃,雅典娜深愛的人類,就這樣被肆無忌憚的屠殺著。

  「停手,妖孽,我命令你們!」跟著怒喝一同沖出的,是彎成了斜月的利刃殘像。空氣燃燒著爆出了一輪烈焰,噴向離我最近的一隻妖獸,它正提起了一名女人的腿,要將她丟入自己的口中。刀鋒劃過了妖獸的肩膀,和身體失去聯繫的手指鬆開的瞬間,我擦過依然沒有消退的電光接住了癱軟的女子。在飛出一段距離後回頭,這只凱美拉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張著涵洞一樣的大口愣愣的看著脫離了身體的手臂掉在地面上。

  在它的狂吼出口之前,我手中的劍鋒已經穿透了另一隻妖獸的心臟。

  向後翻滾,閃開直挺挺撲倒的巨大身軀,重劍突然的暴長,從我的身邊向後揮出,刺入身後沖過來的,只有一條手臂的惡魔眼中,它高高舉起的大棒當場脫手飛出,捂著眼睛跪倒在地哀嚎翻滾。從創口噴發的紅色液體澆了我一身——因為人類無法承受我身邊浮動的防禦碰觸,我將寶石統統收回了身體。

  沖向更高的地方避開它們丟上來的巨石,我用持劍的手背擦著臉,粘膩的汙血正順著我的長髮流淌。

  「沒事吧,我會保護你的。」低下頭安慰著因為恐懼過度而表情茫然的女人,我示意她抓緊我的肩膀,而她在怔了一下之後,突然撲倒在我的胸前大哭起來。

  呀……哥哥大人不允許這樣的!

  就在我想要將臂彎中的女子放回地面的時候,忽然被一陣綠色的濃霧包圍了。抬起頭,空中不斷的吐出難聞的霧氣的,是由我的神力變成的神使。他全身都在燃燒,歪著頭看我,記憶中會是宛如青空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面無表情。

  「你在做什麼?快停下!」吃驚的閃開,我大聲的呼喚著:「是我啊,我……」

  突然湧出的不安讓我咽下了要說的話——我感覺到吊在我身上的女子突然的就變輕了,她一直抓著我的手臂快速的收緊,似乎要將我抱住。我低下頭,女人緊緊的貼在我的身上,長長的頭髮遮擋著她的臉,她臉上的皮膚擦在我的身體上,像是堅硬的石頭。

  我的心中升騰起不祥的預感。伸出手指,我推了她的頭一下,隨著這個的力量,我詫異的看著她向後仰起了頭,脖子做出了一個怪異的角度,而散亂的擋著臉的頭髮跟著她的動作滑到了腦後。

  「啊啊啊啊啊啊……」

  大叫著將她丟了下去,失去支撐的身體從半空中墜落,在地面上摔成了粉塵。

  緊抓著變成冰藍色的阿克希亞,我在堅硬的防禦河流中發呆——我看到了一張乾枯的棕褐色死臉。仿佛是所有的□□都在一瞬間被蒸發了,她的全身都在萎縮,褶皺的皮膚中堆著腐敗的綠色脂肪——剛剛還活著哭泣的女子瞪大了眼睛,而她的眼珠和張開到快要裂開的口洞中的舌頭都乾癟了,牙齦回縮暴露出深深的齒根,就像是在極度驚懼痛苦的瞬間成為了妖魔。

  人類……他們的臉和神族沒什麼兩樣,所以我被所見驚懼的差點從空中摔下去。

  我自己沒有任何的損傷,那被異化的神使噴出的毒氣只對人類有害嗎?

  抬起頭,煽動著翅膀的異化神使們在天空中圍攏過來,他們垂著手臂,像是一群沒有生命的傀儡被看不到的絲線吊在那裡。

  「你、你是被賦予『平和』名字的神使嗎?」伸出手,我向離我最近的少年飛過去,他正用血色的眼睛盯著我的臉看,我發誓能從他的神情中看到一絲動搖,於是大聲的呼喚著:「請清醒過來吧,你是屬於雅典娜和人類的,帶著祝福而生的,不是為了毀滅……」

  「不,大人,我不再是……」少年張嘴了,他似乎在掙扎著,青藍色的火焰從他的口中吐出來:「我不是『平和』,而是……『偏激』!」

  什麼!

  一束火焰擊打在寶石防禦之外,吐出了烈焰的神使看到自己的攻擊被輕易的消除了,在皺了皺眉頭之後,再次噴出芒劍般的火。而其他一百多位烈焰包圍的神使們都圍攏了過來,他互相碰撞推擠著,刹那就將我圍在了中心。

  輪番的攻擊開始了,我愣愣的停留在被星辰守護的防禦中,心裡想著對方剛說的話。

  被用純粹的初始能力製造出來的生命們,乾淨純粹,雅典娜賦予他們的名字就是類似於「屬性」的定義。而蕾亞……她居然將雅典娜所有正位的祝福都更改成了逆位的詛咒!

  星光瞬間迸發。

  「被蒙蔽的生命啊……願汝等的惡行歸於操縱者,但是……」在一片被勁風吹開的異化者的中心,我揮舞起了暴燃成金色烈焰的阿克希亞:「行在大地上的罪,必接受神罰!」

  流星從劍鋒上激射而出,席捲而來的猛烈火焰被寬闊的劍鋒擋在星辰之外,灰暗的天空忽然的爆發出一道閃電的時候,我突然加速突破了他們的阻礙,從眾神面前消失——劃出了刺目的亮白光線刹那折疊著穿過了每一位神使們的身體。

  空間輕微的震顫,當我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傾倒的神殿頂端的時候,所有的神使都靜止在了空中。

  我在他們體內植入了自己的寶石碎片,希望能在這些激射出去的神力中帶著的能量能夠喚醒他們體內屬於我的記憶。這樣,我就能制止他們作惡的念頭了。

  少年們都停下了毀滅的意圖,他們安靜的浮動在天空上。

  成……成功了嗎?

  稍一鬆懈,來自大地上的攻擊又開始了。

  「該死的,你是什麼怪東西?」揮舞著大棒的十幾隻凱美拉沖了上來,它們對於戰鬥的渴望超過了我的想像,絲毫不會因為同伴的死亡而退縮的魔獸們都向著我掄起了武器。巨大的樹幹怪石砸了過來,人類的建築轟然倒塌,大地上一片煙塵升騰。

  「去死吧!都去死吧!啊哈哈哈……」從四面八方跑過來的凱美拉都加入了進來,嚎叫著的怪獸們瘋狂的砸著,碎石瓦礫崩向空中。他們如同一座座活動的山峰,大力的在石料上踐踏,將石頭踩成粉末。

  歎了口氣,在高空的我看著下面的混亂狀況——囚禁了人類的象骨牢籠被它們的跳動快要震塌了,即使在我現在的高度,依然可以聽到女人和孩子的尖叫。

  重劍劃出了一弧星光舉起在身後,鋒芒的切面指向了這些蒙在鼓裡的怪物。

  天空忽然黑了。


第122章 光影雙子

  仿佛深深的呼吸了一下,大地承接了因為戰鬥的意志而散發出殘忍的氣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從曠野席捲而來,沖入了空中的輝煌戰歌。

  完全毫無徵兆,原本只是陰霾的光線刹那消散在一片闇影中,我仰起頭,吃驚的看到了遮蔽了陽光的物體。

  在天頂上有兩隻奇異的生物。

  一隻通身是純淨的白色,另外一隻,是最深邃的黑暗。除了顏色不同,它們就像是對方的鏡像,閃爍出奪目星光的鎧甲和飄散在背後的長髮。它們高高的停留在空中審視著下方,背靠著背,四隻巨大羽翼,儼如厚重的濃雲鋪展,覆蓋了半個天空。

  唔!

  我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波動,這感覺就像是體驗到了屬於自身的肢體,卻在忤逆著自身開始行動。

  轉身,半空中一直靜止的那些神使居然全都消失了!

  一切快的讓我來不及多想。在隆隆唱喝的宏偉戰歌中,來自大地上的聲音安靜了下來,我低下頭,發現那些凱美拉也在抬頭觀望。當它們看到了空中的一切,巨獸們開始發抖,驚懼的表情讓他們的怪臉更加猙獰不堪。不知道是那只先反應了過來,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剛剛還聚集在一起的妖物們立刻四散奔逃。

  我聽見撲動翅膀的聲音——黑色的生物開始動了,他的翅膀優雅的鋪展開,如盛大的烏雲,其中電光遊走,烏黑的羽翼被鍍上了銀藍的邊。被抖落的羽毛飄搖的宛如黑色雪片,它們旋轉著從天上落下,姿態神聖高貴。伸出手,黑色的輕羽在將要碰觸到我的指尖時,突然升騰成一簇火焰猛烈的燃燒。

  吃驚的收回手指,凜冽的襲擊就從上空開始了。帶著腐蝕一樣快速燒穿能力的火焰就像是下雨似的從天而降。瞬間,無數的黑羽幻化成奇異的紅焰,天地間一片蒸騰的火海。魔獸們的毛髮被點燃了——這些火焰碰觸到什麼,什麼就會在燃燒中被直接穿透,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盛大的死亡氣息中,一片火影飄搖的絕望而美麗。

  從癡迷的震驚中清醒,我轉身沖向大地——我要趕在火焰落在地面之前將人類保護起來!

  身後一霎的沙沙作響,一尾白色的羽翼擦過了我的肩頭墜向地面,我愣了一下,白羽有著自我意志般直沖向了禁錮了人類的骨牢,在被一環骨骼圈住的上方乍然止住後,垂直的刺入了大地。

  地面上響起了溫柔的哼唱,緩慢的歌聲輕柔的和著來自空中迴響的戰歌,大地上出現了金色的星。在巨大的它們從中心向上鼓起,撐起了一個金色的區域將人們保護其中的時候,第一枚火焰恰好落在它的頂端,瞬間一層光芒從「星」之外流瀉回了大地。大地就像是被點燃的油脂,沒有星保護的地方猛烈的燃燒了起來。

  妖獸在哀嚎,任由它們擁有著巨大的身軀和銅皮鐵骨,也無法抵抗熊熊燃燒的烈焰帶來的痛苦,只是很短的時間,目之所及的地方就都燃成了一片火海。妖獸凱美拉們發出驚懼的吼叫,失措的拍打著從地面蔓延到它們全身的烈火,它們跪倒在地,試圖用土來壓滅火焰,卻發現每抓起一捧土壤,這土壤就會變成燒紅的鐵砂。火焰終於穿透了它們的身體,口鼻間都噴出了烈焰的巨獸悲鳴著倒在大地上,沉重的身體將大地壓出了一個個深坑

  「不要掙扎了,汝等,違背了與冥府所立《神典》中不再踏入大地的約定。」在巨獸響徹雲霄的混亂吼叫聲中,傳來了冷漠的聲音:「違約者……殺無赦。」

  這,這聲音!

  「這位女神……」有人這樣呼喚著我,語氣激動又遲疑:「你……」

  我怔在空中,雙手間持握的阿克希亞幻化著成為了碎屑流淌入了我身邊,星光動盪。

  「小希望!」

  從身後撲過來的誰一下子抱住了我的腰,潔白的羽毛和糾纏在我被血污的黑髮間的銀絲長髮在風中飛舞,我聽見快樂呼喚著我的聲音,輕鬆的口吻,熟悉的讓我一下子就叫了出來。

  「休普諾斯!」

  轉身,我遲疑了——這美麗的宛如只能存在於夢境中的生物,正收攏了巨大的翼,他和哥哥大人一樣身材高挑,臉頰也是英俊非常,紫色的星目和溫潤的唇有著哥哥大人的影子,可是卻是銀白色的長髮,穿著閃爍光芒的白色鎧甲。

  「真的是你!」完全是純白色的生物伸開了雙臂撲了過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不是在做夢吧!」

  揮拳……狠狠的打在這只生物的臉上。他趔趄了一下,吃驚的捂住了眼睛。

  「……你好像被拋棄了,」扭頭,在我身邊抱著膝蓋「坐」在空中的,是一隻黑色的惡魔。他有著墨色的雙翼和在盛長的神力推動下黑色蟒蛇樣扭動的黑髮。此刻,他正挑起了血色的雙目,從能夠看到尖銳利齒的薄唇中吐出惡毒的揶揄:「這只應該已經學會了恐懼的情感,準備好,因為她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會……」

  「哇啊啊啊啊啊!」驚聲尖叫,這只黑色的什麼時候出現的!

  「看,」提前捂住耳朵的黑色傢伙無奈的繼續說:「看到這樣的我們,你還在指望她能保持優雅嗎?」

  「達拿都斯?」我失聲叫了出來,這譏諷的口氣……絕對是這個傢伙!

  「喂,她先認出的是我!」嘴角向上挑起的黑色生物很開心的這樣說。激越的戰歌就像是它們出現時快速退回到了曠野之外,而我面前的男子身體上突然發散出一層黑色的光芒,在歌聲消散之後變回了那位有些冷漠的俊美神祗:「能說話了麼,聲音不像小時候那樣可愛了。」

  「不會,我覺得她更美了……嚇到你了嗎,小傢伙,別怕,是我。」有些局促的安慰著我的,正是和自己的弟弟一模一樣,卻一副平和溫柔樣子的休普諾斯。

  吐了下舌頭,我呼出一口氣——第二代神祗果然是如同傳聞一般,在作戰時有著另一種形態。我瞄了眼依然揉著臉頰的哥哥大人,扭過臉去——我居然會打到了他呀……

  就這樣想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出來。頭上溫柔的被兩隻手撫摸,比我高大出好多好多的兄弟二人都圍在我身邊,我知道他們肯定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問,可是此時只是安靜的,一聲不出的看著我。

  大地上的火焰熄滅了,我聽見人類在大喊,讚頌著被解放的新生,他們擁抱在一起,放聲的歡呼著。

  擦了擦眼睛,我抬頭望著兩位英俊的雙子神,微笑。

  「我回來了!」


第123章 詛咒

  「走散了?」休普諾斯在用從人類那裡拿來的織物給我擦乾淨臉上的汙血,他仔細的沾了承在銅器中的清水,動作溫柔的蹭著我的嘴角,我一直忍著,後來終於忍不住躲開了他呵癢一樣的動作:「被從天空來的攻擊和哈迪斯大人沖散了嗎?」

  優雅的輕笑,休普諾斯收回了手:「別擔心,陛下不是小孩子,他不會有事情的。」

  我看的出哥哥大人深邃的眼中隱藏的不安——那從天空而來的襲擊……

  「我想也許是什麼怪獸吧,這次不只是凱美拉,幾乎所有的怪獸都在大地上出現了,我們剛才甚至遇到了九頭蛇許德拉……本來這些事情冥府可以不出面,但是陛下不希望大地被毀滅,所以才會親自出征,但是我們不想動用軍隊所以……希望,我們正在籌備婚禮,馬上,我們的王后就會駕臨了。你呢,高興嗎?」

  點頭,我笑笑。這只是神祗為了安撫對方的時候做出的表情,在我的心裡,極度的不安就像是無數條蛇在翻動囁咬著。達拿都斯一直遠遠的靠著一棵大樹站著,他抱著肩膀,緊鎖著眉頭。他也在為了自己的主上而擔心。

  站在遠處的人類一陣喧嘩,我從神殿的祭壇上直起身體——是潘朵拉回來了。

  「媽媽!」人群中有女孩帶著哭腔呼喚著,我看見一名有著新酒一樣嫣紅色頭髮的女孩向著潘朵拉跑去,兩個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家人……閉上眼睛,我回憶著被寵愛的溫暖感覺,這回憶像是我的食物,我一點一點淺嘗著,用慢慢融化的溫柔支撐我在奧林匹斯度過百年的孤獨。

  手忽然被握入溫熱的掌心中,休普諾斯輕輕的拉了我一下:「不要再哭了,我的小女神。」

  哈∼低下頭搖落了墜在睫毛上的寶石,卻有更多的落了下來——我終於可以見到他了,可以回到冥府了啊。這樣幸福的心情已經超過了我可以忍耐的範圍,讓我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潘朵拉和她的屬下向我們走過來致謝。我藏在休普諾斯身後,因為激動的眼淚怎麼都停不住。

  就在我用休普諾斯的披風擦著臉的時候,那個來自遠方的聲音忽然就貫穿到我的腦海中。

  殺掉……哈迪斯……

  那是什麼!!!!

  「怎麼了?」休普諾斯聽到我吃驚的抽了一口氣,馬上轉過身扶住我的手臂:「怎麼,剛才受傷了嗎?」

  不,不是這樣!那來自遠方的資訊從我分離的神力傳達到我的心裡,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惡念。

  「快!達拿都斯、休普諾斯,跟上我!哈迪斯大人正在被攻擊!」大聲的呼喚著,休普諾斯還在發呆,而達拿都斯立刻向我跑過來,他的身影尚未近前就開始扭曲著模糊起來——我開始了瞬移。

  他們要殺了我的大人,那些異變的神祗們。胸前的不安被刹那擴大,我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些孩子都是純粹的能力產生的生命,他們一旦被利用,就會變成棘手的對手。

  星辰迸發,旋轉著的光之漩渦開啟了通向未知世界的通路,及至空間復原,我看到的是一片嶙峋的深黑色峭壁,驚人的巨浪就在我的一側。灰色的浪夾雜了泡沫拍向峭壁,然後崩碎著退回煙藍的大海——這裡是一片荒蕪的海岸。

  潛灘上倒著一隻巨獸的屍體。

  如果用剛剛我見到的怪獸和它相比,凱美拉簡直小的不象話。比一座小島都要巨大的它幾乎被砍成兩半,焦黑成了一團堆在那裡,已經看不出樣子,在巨浪的沖刷下發出難聞的熱氣。

  「別怕,戈爾工已經被殺死了……快過來!」

  睜大了眼睛,這輕聲的呼喚從是從我頭上的空中傳來的,寵膩的的口氣。瞬間擊潰了我的堅持。

  「哈迪……哈迪斯大人……」淚水和著小聲的應答一起湧了出來。糾纏了我千年的呼喚,讓我深陷其中的思念……抬起頭,我盡力的微笑起來,將糾纏的長髮從臉上撥開,用最響亮的聲音去回答他的呼喚:「我在這裡,我的大人!」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又是一滴,腥甜的味道。

  怎麼是這樣!

  我看到的所發生的事情輕易的擊潰了我的意識,一瞬間的,我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無法逃出的夢魘……在我的頭頂,黑髮的女子面無表情的揮開了手中的利刃,她冷冷的注視著前方,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身體和臉頰。

  大吃一驚——是、是傀儡嗎?

  在她的面前只是簡單的穿著輕便鎧甲的俊美青年,正是我如家人一般思念的冥王哈迪斯。搖晃著向後退開,他吃驚的注視著面前的女子,血從他脖子上的傷口湧了出來,滴在我的身體上,手臂卻依然保持著試圖親近的姿態。而在不遠處,有著冷俊石青色長髮的男子發出了怒吼,英俊的臉頰因為暴怒和震驚而變得讓人心驚的殘暴表情,雙手擎著的一把巨大的三叉戟,瞬間就朝著那個女子劈落下來。

  海皇波賽頓?

  一道電光將海皇的三叉戟彈開了,哈迪斯靜靜的站在那裡,我看到一絲苦笑慢慢的在他的嘴角上挑,張開雙手的冥府之王,將自己的身體袒露在加害者的面前。

  「希望,你,一定是在恨我吧……」

  哈迪斯?

  「哈迪斯!你瘋了嗎!」整個大海的平面立了起來,隨著海皇的大喝噴出了肆虐的水柱向著這邊壓過來,然後再度被破空劈下的電光擋回。

  ……我為什麼要殺掉你……不對,那不是我!大人!快跑,那不是希望!

  恐懼中的我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哈迪斯的眼神痛苦的快要讓我崩潰,他看著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子,努力的想要澄清什麼一樣的張開了嘴。女子再度揮起了手中的短劍,而冥王,卻好像丟失了理智一樣,一動都不動的看著她。

  「住手!不許你傷害他!」

  激流蜿蜒,耀目的星光從電閃中繞過,直接擊飛了女子手中的利刃。與我容貌一模一樣的女子回過頭看到我,毫無生氣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了驚訝。

  這表情……是你!蕾亞……不可原諒!

  冥王的鮮血流入了我的眼中,世界一片鮮紅。粗重的喘息聲和低聲念出的,是被憎恨點燃的咒語,那些詞句糾纏著從天頂襲來的颶風,猛烈的鼓動出渴戰的暴虐。

  「蟄伏於闇之彼端的傀儡者,汝等張大耳目聽取我的詛咒:我,從黑暗中自行誕生之神祗,自立於宇宙中心,於此立誓,凡惡念試探我之強欲者,必被從空中剪除羽翼;一切以妄想奪我希冀者,即使墮入大地,亦無寸土立足之所;生生世世,永被追逐殺戮……」

  焰光激射,劍鋒超出我身高的黑色阿克西亞裹帶著尖銳的異叫出現在我的雙手間。

  激越的轟鳴震的大海和地面斜卷過一陣狂風——就在我劍刃劈下的方向,對方輕易的擋下了我的劈砍,她的手中握著同樣由鑽石組成的短劍,雖然能力比我弱很多,可攻擊的動作明顯的要比我熟練,幾次都用虛假的動作誘我貼近,然後利用重劍無法快速折回的空擋連刺數下後快速後退閃開我的攻擊。被無法解脫的憎恨折磨著,我的頭腦中越發狂亂,拼命的追逐著對方,眼前一片火光迸發。全力的攻擊甚至讓空氣都猛烈的爆燃起來。被擠壓的氣流暴烈的震動著,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絕望,意志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殺掉她,殺掉傷害了我最重要的人的妖孽!

  和我宛如鏡像的殺手黑髮飄散,她平靜的閃躲著,她的利刃甚至割開了我的長袍,在又一次的偷襲中,一尾黑色的髮絲被切斷,掛在我的手臂上。

  「不能允許!不許你碰他給我的身體!分裂吧,阿克希亞!!」手中的重劍乍然分割成無數的鑽石碎片,它們從我的掌心向上沖出,順應著厲聲的召喚化為一串星光之索圍繞住了對方。

  「我的利刃,遵從我的意志,絞殺!」

  隨著命令,有著鋒利邊緣的寶石立刻向內收攏,碎片帶著殲滅的意志瞬間刺入黑髮女子的身體。

  然後……沒有留下任何對她的傷害,光芒穿越而過。

  「這!到底是什麼!」

  就在我一瞬間的失神中,黑髮的妖孽棲身而至,狠狠的一劍刺來,而剛剛分裂成流星的阿克西亞尚且在我的手中重組,我只能盡力躍起,試圖閃開她靈巧的進攻。而那一刀居然是虛晃的假相,就在我躍起的瞬間,面前的女子突然的消失了,我聽見身後疾風一蕩,對手已然站在了背後。

  這麼快!

  「笨蛋!你在猶豫什麼!」手臂一涼,我被綁縛在手臂上的一環水索大力的拖拽的彎下了腰,淒厲的刃劃過剛剛脖子的位置,砍斷了飄起的黑色發尾。我隨著這救了我的力量快速的翻身,狠狠的一腳踢到了身後的女子腰上,將她踹到了空中。

  「我來禁錮住她,你快點動手!」一道冰之禁錮封閉了和我有著同樣容顏的妖孽身體,波賽頓大聲的命令著,口氣中透露著不容忤逆的尊嚴。我連忙點頭,手中的阿克希亞隨著冰牆的裂縫刺入,跟蹤而至的,是一束透徹的藍光。冰驟然的融化成水,扭曲迴旋的水索套緊了女子的身體。

  她掙扎了一下,水越發緊密的收縮。女子抬起頭,毫無感情的黑目直視著我。

  「你……居然會詛咒我!」她的嘴唇輕動,我看著「自己」,手持的利刃不禁為之猶豫。仿佛看出了我的怯懦,□□控的傀儡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這樣的你就算逃到哪裡,都不再會是我的心腹大患,因為你……被所謂『愛』的約束禁錮著。」

  「我知道是你在操縱這個身體!蕾亞!」我所面對的,是惡毒的隱藏在奧林匹斯中遠遠的操控一切的幕後者:「讓帶著我的氣息的傀儡接近哈迪斯,借機除掉他……你的計策已經失敗了!」

  「看,這嗜血的表情……哼哼,多麼虛偽的靈魂啊,希望是邪惡的,你只是一個偽善者,早晚,我的兒子會在你的面前奪走你最重要的東西,以報復你背棄他的罪,破除你剛剛給我的詛咒……殺了哈迪斯。」

  「閉嘴!去死吧!」

  劍鋒在我的大喊聲中分割成流星一樣的利刃,狂暴攻擊著的中心,女子幾乎沒有反抗,她的身體在阿克西亞的猛烈衝擊下被切成了碎塊,我失控的砍著她的殘肢,滿眼都是那張臉上與蕾亞一樣的嘲笑表情。烈焰和電光產生的巨震讓我自己頭暈目眩,可是我無法停下,被驚懼點燃的憎恨完全爆發,重劍帶起的大風壓向了地面,地面的懸崖在猛烈的攻擊下崩塌了,大地被阿克西亞切碎,海水倒灌,在衝擊下暴出一片蒸騰的水霧。我聽見有自己發出淒厲絕望的尖叫,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停下,這不是我給你的樣子!」

  我的……我的樣子……

  破碎的星光被靜止的動作甩入空中,然後閃爍著墜落。站在我背後的男子語氣哽咽:「放下手中的劍,希望,我沒有教你憎恨和殺戮!」

  淚水潮湧。

  「希望,出什麼事情了!」休普諾斯和達拿都斯跟隨著我的氣息一同追來了,被這聲呼喚恢復了一些理智,我轉過頭滿臉淚水的看著他們吃驚的樣子。

  「波賽頓,你為何在這裡……哈迪斯!」是達拿都斯的驚叫讓我突然感受到了來自身後的溫暖。轉身,一絲冰涼的黑髮掠過了我的臉頰。從我心中蒸騰的暴虐氣息瞬間被埋入了那雙黑色雙目中,我看見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狂亂的大口喘息著,淚水和汗水從臉頰滴落,身上爆燃的火焰在熊熊的燃燒,一片鋒利的寶石利刃飛舞環繞。

  「你……」他開口了:「是在恨我吧……我的孩子?」

  「不是,哈迪斯,那不是我……哈迪斯,我的哈迪斯大人……」我的嘴唇在顫抖,他茫然的注視著我的雙眼,讓我痛苦加劇的苦笑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指責的目光,舉起的手停留在我的臉頰旁,染血的指尖微微顫抖。

  我伸出手,同樣顫抖著,握向他的手指。

  就在即將碰觸到他的掌心時,我的手臂被緊緊的拉住了,隨即有人大力的將我從冥王面前推開。一時無法清醒過來,我直直的摔在了嶙峋的懸崖上,嶙峋的石頭刺在我的背上,痛的我叫了出來。在碎石中掙扎著抬起頭,一鋒銳利的槍尖抵住了我的咽喉——用肩膀架起冥王的波賽頓落在我的面前,眼睛中怒潮洶湧:「是你?已經回到天界的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剛才那個是你的同夥吧?」

  「波賽頓,你要幹什麼!」揮手擋住了海皇的意圖攻擊,達拿都斯張開雙臂將我保護在身後:「她是逃出來的,具體的事情我們還沒有問。可是,相信我,她是絕對不會傷害冥王的!」

  「你誤會了,海皇,那不是我,而是……」

  「不是你,為什麼會有和你一樣的神力?哈迪斯就是相信了這樣的感覺才會上當!走開!你害他還不夠嗎?」冷冷的看著我,波賽頓將手中的三叉戟在我和哈迪斯之間劃出一道崩裂的深溝:「不管你是不是當初離開的那個孩子,從我們面前滾開!」

  等一下……我突然被領悟到的事情驚呆了——有著我的神力感觸,並且強大到可以一擊就傷害到冥府之王的……就是那些異化的神祗!

  轉過頭,我果然看到了那些被我斬碎的殘肢已經化為了一條斷裂成幾段的寶石項鍊摔在大地上。

  用我的寶石化身出的107位元神使集合成了我的樣子,讓這樣的「我」去傷害哈迪斯大人……

  蕾亞……蕾亞!

  「你在發什麼呆,趕快滾!」

  抬起頭來,依然用三叉戟指著我的波賽頓抱著自己的兄長,他們並肩站在一起,哈迪斯的血從傷口快速的流出來,將海皇青色的戰袍都浸透了。

  哈迪斯一直在看著我,緊緊皺起的眉頭和極度痛苦的迷失眼神。終於,他輕輕的歎息,揮手推開了波賽頓,然後又推開了休普諾斯,邁過了地面上的裂痕後,再次向我伸出了手掌。

  「渾蛋,哈迪斯,她現在是敵是友都沒有肯定!」

  「剛才出什麼事情了……這!哈迪斯,你們居然殺掉了一頭戈爾工嗎?」打斷了波賽頓的指責,巡視了一圈戰場歸來的達拿都斯吃驚的看著倒在海水中的巨獸,他立刻撕開了披風,開始為哈迪斯包紮傷口:「希望,是什麼傷到他的?那只畜生嗎?」

  海皇的臉色難看到了一定程度,弟弟大人不再理睬他,哥哥大人在禮節性的致意之後也跟著一起為哈迪斯處理傷口。海皇石青色的長髮在勁風中抖動,被鼓起的長袍下,三叉戟的鋒刃指著我的方向,我能感覺到他的眼神中有著將我撕碎洩憤的怒火。

  那只伸向我的掌心依然在我的面前——哈迪斯的手隨著休普諾斯壓住傷處的動作而微微的顫抖,卻一直展開著,如同坦露他自己的心。

  沒有理會海皇的怒意,我從地面直起了身體,跪著向前一步拉住冥王的手。

  「哈迪斯,我的大人……」我拉著他的手,讓他摸著自己的頭髮,臉頰,呼喚著他的名字,於是他渙散的眼神終於有了焦點,一絲溫柔從他的目光中蔓延,那是幾千年前看著我的那種表情中會包含的寬容。

  「哈迪斯大人,希望回來了,希望發誓過一切平息的時候就要回到你身邊的……」

  被我握著的手指輕輕的動了一下,停留在我耳後一直帶著的寶石花朵上。

  「你知道嗎,我看到你的時候有多開心——你居然已經長的這麼大了,小傢伙。」

  「我、我一直……都在……想你……」哽咽的無法繼續說下去,我聽見休普諾斯在我身後的歎息,而達拿都斯一聲不出的轉過頭去。

  「……不要、不要哭。」他終於再度開口的瞬間,我撲了過去抱住他,滾燙的血順著我的長髮流到臉上,瞬間就染紅了我的肩膀,我被嚇的還是大哭起來,慌亂的緊緊抓著哈迪斯,不敢抬頭看他頸上的傷口。

  「丟你一個人在那裡之後,我經常夢見你這樣哭著,卻無法碰觸到你……」輕輕的吐氣吹在我的額頭上,我聽見他帶著笑意的聲音:「這也是夢吧,一定是的,但是……就算是夢境,也請再多留一會兒。」

  「不,這不是做夢!」抬起頭,他的目光就像是沉迷在夢境中那樣恍惚,我拉下了他臂上的護手,埋下頭,張開嘴狠狠的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臂。

  「痛嗎,大人,痛的話就證明我是真實的,我回來了,大人,我回家了……」

  從天而降的溫熱雨滴滑落在我的背上,然後順著我的脖子流到下頜。淚水紛飛,我鬆開了牙齒,將臉貼在落下了深紅印記的手臂上,抽泣不止。

  雙子神和海皇都沉默了,我只能聽到海浪拍打著礁石的巨響轟鳴,和滴在我背上的水滴輕碎的聲音,摔落在地上的鑽石顆粒的彈跳聲。這些微小的動靜在混亂的轟鳴中詫異的顯現出來,一清二楚。

  「呼……看來沒什麼事情了,我可以離開了……」海皇開口說話了,他將手中的三叉戟抖了一下,利刃馬上化為一道水線消失在空中:「下次再遇到打架的事情,我也許還會過來湊個熱鬧,不過,哈迪斯,我希望對手不是你……」

  「知道了,」哈迪斯輕聲回應著:「謝謝你來幫我,波賽頓。」

  男人優雅的淺笑,最後的道別溶入了海浪聲中:「再會了,哥哥……」

  在不遠的地方散落著一串被劈開的寶石項鍊,它們反射著微弱的光芒,上面有著微紅的血色。

  我看著它們,胸前又一次劇烈的痛。


第124章 奪愛

  「起來吧,小傢伙,有什麼事情我們回去慢慢說。」

  頭好昏,我放開了哈迪斯的手,他的手指順著我的臉頰垂下來,落在肩膀上。我側過頭,蹭著他的手背。

  達拿都斯斜著眼睛看我,最終扭過頭去:「差不多一點吧……以你現在的身高和外貌,這樣做的時候已經不能算是可愛了,而是曖昧……休普諾斯你至少也要勸阻一下吧?」

  「哈,你這傢伙!」尷尬的笑著,休普諾斯狠狠的給了弟弟一下:「既然她已經長大了,就不要總是想著欺負她。」

  說笑著的休普諾斯表情忽然的一凜,對著不遠處的陰影提起聲音:「誰在那裡?」

  「啊,是我……」隱藏在懸崖間隙中的,是一位年幼的仙子,她被休普諾斯的大喝嚇的立刻站了起來,裙帶卻掛在石頭上,重重的撲倒在地。

  我放開了哈迪斯的手臂,在站起身的瞬間,心中突然的抽搐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仙子慌亂失措的樣子讓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冥王大人,不好了!」仙子大聲的哭叫著,她頭上的花瓣被剛才的烈焰烤的卷了起來,一副驚惶失措的樣子。

  「你是從哪來的?」一把將她從藏身的地方抓了出來,達拿都斯提著她的腰帶將她帶過來放在地上:「只是一名仙子麼?這樣微弱的氣息完全被波賽頓的怒火掩蓋了,居然沒有發現。」

  「怎、怎麼了?是你,菊花仙子?」按著頸上的傷口,哈迪斯大人咬著嘴唇支撐起身體,臉緊張的失去血色:「出什麼事情了!」

  「大人,請快去迪梅爾女神那裡!」仙子掙脫開牽絆,卻再一次撲倒在地,她緊爬了幾步,抓住了冥王的衣角下擺:「快!宙斯他……」

  「迪梅爾?」哈迪斯蹲下身子,一把將仙子從地上拽了起來,因為這樣的動作,他脖子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處又沁出了亮紅。仙子睜大了眼睛,目光卻越發渙散。我看到她的臉頰上印著一個淺紅的掌印,長袍從胸前被撕開到腰跡。哈迪斯抽了一口氣,立刻像是發瘋了一樣,大力搖晃著快要昏厥的仙子:「迪梅爾怎麼了!告訴我宙斯把她怎麼了!!!」

  嬌弱的仙子在冥王的搖晃下虛弱的喘息出斷碎的字眼:「宙斯他、他……」

  被用極細的聲音吐出的,是帶有侮辱氣息的詞彙。完全不敢相信聽到的答案,我震驚的捂住嘴,而休普諾斯和達拿都斯的臉色在一霎那變成了慘白。

  鬆開雙手,仙子立刻滑倒在地,捂住臉大哭了起來,冥府之王倒退了幾步,宛如星空的睃子中因為仙子哽咽住的言詞而劇烈的爆燃出血色的火焰,黑髮全部因為怒火而飛揚起來,激烈的電光沖上了天頂,和著雷鳴劍發的強烈滾雷聲,大地在雷暴中塌陷了,從冥王身上沖出的怒火滾動著壓出如同被星辰墜落造成的巨坑,一向都會保持平靜的冥府之王哈迪斯的怒吼在天地間炸響。

  「宙斯!!!」

  石塊和沙礫在空中飛舞,電光狠狠的將它們砸成粉塵。休普諾斯用身體護住了我,而達拿都斯搶先一步從地面上抓起了昏厥的仙子,我清醒過來,立刻揮手撐開了寶石的防禦將他們保護起來,擊打過來的碎石雷暴在防禦之外爆出烏黑的煙霧,天地間一片昏暗。

  哈迪斯……只是宣洩怒氣就足以造成如此恐怖破壞!我怔在休普諾斯的身後——這就是哈迪斯的能力嗎?太可怕了,他居然一直會忍耐著這樣的力量,甘願躲藏在光芒背棄之地……

  而不願意與其他神激戰,傷害他最愛的大地。

  電光消散,冥王的身影已經在被雷暴吹成平原的大地上消失了。

  「奧林匹斯的渾蛋!」從齒鋒中擠出咒駡,達拿都斯將昏迷不醒的仙子放在地上,轉頭就要離去。休普諾斯上前一步攔住了他:「你要去哪裡?」

  「回去,調動軍隊,踏平奧林匹斯!」

  「冷靜一下!」伸手按住了達拿都斯的肩膀,休普諾斯盯著他的眼睛:「此事非同小可,我們不能做出如此大的動作來,要知道,目前的和平局面……」

  一把將自己的哥哥推開,達拿都斯跟著一拳揮出,休普諾斯毫無防備的被打的倒在地上

  「閉嘴!現在誰還會相信可以和平的謊言!」

  「哥哥大人!」我尖叫著想要衝過去,跌倒在地的休普諾斯揮手制止了我的動作,他擦著滲血的嘴角喘息了一下,突然躍起,一腳將達拿都斯踢倒,跟著就撲了過去。

  「可以和平……」休普諾斯暴風驟雨一樣的拳頭猛烈的攻擊著達拿都斯:「誰會相信!我自己都不曾完全相信過!可是我們極度接近過這個夢想……」

  「是你們的愚蠢造成了今天的局面!」達拿都斯掙扎著躲過了休普諾斯的幾拳,再度撲上去將他撞倒,如同鏡像的兄弟在地上翻滾著,互相廝打。

  「如果我們開始就不曾退卻,現在的天下就不會是這樣混亂的場面……這都是因為你們所謂的『和平』理論,背負了戰鬥意志的神族,如何能做到和平!」

  「為什麼說不可以,只要克制著自身的暴虐,被稱做惡魔的我們一樣可以和第三代神祗相處!」

  「無稽之談……清醒過來吧,你們都在做夢……唔!」充滿了痛苦指責的聲音被制止在沉悶的擊打聲中。

  「就算是夢……也要盡力去完成!」

  我抱著頭跪倒在地,他們說的話語,讓我的胸前痛的無法忍受。過往的一切宛如利刃切割著我的心——我的出現,何嘗不是這混亂的根源之一。

  「你……你為什麼無法理解……」

  我睜開眼睛,弟弟大人壓倒在哥哥大人的身上,拳頭停留在他的臉頰旁。哥哥大人蹙了下眉頭,被擦傷的眼角處血液從他俊美的臉頰滑落:「但是哈迪斯他試圖相信,他想要給大家可以和平生活的局面,就算是謊言也好!就算只能再維持一天……我們、我們……」

  頹然的垂下了手臂,達拿都斯低著頭,強風從他的身後吹過,撕扯的不成樣子的披風在風中被鼓起,然後緩緩落下。

  「哥……我理解,就是因為理解,才會覺得痛苦,才會為你們痛苦……」達拿都斯的話語,帶著深深的悲傷。

  仰倒在地面上的休普諾斯一聲不出的看著與自己宛如鏡像的兄弟,然後抬起手,擦去了他臉上的淚水,和他擁抱在了一起。

  「別哭,弟弟。」

  醒來的仙子虛弱的看著我,滿眼詫異的驚訝——我在哭泣,可是流下的,卻是一枚枚冰冷的寶石。它們散落著,一些敲打在纏繞在手腕上的星光上。

  那裡,是我剛剛收回的,107枚被定義成邪惡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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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離棄

  達拿都斯一聲不出的拉著來報信的仙子,而休普諾斯一直拉著我的手,指尖冰涼。

  當我們趕到迪梅爾居住的神殿時,哈迪斯已經在那裡了。

  他靜靜的矗立在大地上,所面對著的,是一望無際的熔岩河流和瘋長出地面的荊棘樹叢。它們扭曲纏繞,豎起尖銳的針刺,在熾熱的烘烤下悶燃。很多植物的仙子也在,她們瑟瑟發抖,都在抽泣。

  大地女神的神殿被流淌盤繞的憤怒和刺痛包圍,無法進入。

  「哈迪斯……哈迪斯大人?」

  黑髮的男子背向著我,好像沒有聽到我的呼喚一般,絲毫不為所動。他身上的長袍和發間的飾物都被扯開了,風吹起淩亂的織物,白皙皮膚上佈滿滲血的劃傷。

  大人,是想要進去嗎?讓我來幫你!

  揮手,寶石輕碎,透明的阿克希亞立刻出現在掌心。我揚起手腕,向著那些荊棘直接劈落——只要清理出一條通路就可以了吧!

  毫無準備的,一道閃電將我的手擊開了。

  「啊!」被燒灼的地方立刻引發了憎恨之河的毒素,強烈的痛感讓阿克希亞脫手飛出,我抱著手腕倒在沖過來的哥哥大人懷裡。

  「哈迪斯!你……」咽下了指責,達拿都斯趕過來蹲在我身邊,而休普諾斯只是咬緊了嘴唇,握住了我被擊傷的手臂。

  「你?你就是希望?」跪倒在旁的一位仙子指著我身邊摔落的寶石顆粒:「你難道就是宙斯說的希望女神?」

  我扶著休普諾斯的手臂,茫然的點了點頭。

  仙子恍惚的站起身,步履不穩的向我走了過來,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磕絆了一下,我下意識的伸出雙手去扶,她閃開了我的碰觸,然後揚起了手。

  清脆的擊打聲和著火辣辣的感覺讓我愣住了。我看見自己的黑色髮絲混亂的飛舞,在陽光下閃爍出一泓星光。

  「該死的!你這個魔鬼!宙斯明明應該是去找你的!」哭喊著的謾駡清晰的從睡神和死神的喝止中穿透,針刺著我的心:「如果你老老實實的待在奧林匹斯,如果你去嫁給宙斯,一切都不會發生……為什麼會是這樣啊,你害了我的女神……」

  「到底是怎麼回事?」休普諾斯一把將她拉過來,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頜:「說!發生了什麼?」

  「宙斯今天突然來找迪梅爾女神,他來的時候還很正常,只是不停的出汗……」仙子停頓了一下,繼續哭泣起來,我呆站在她憎惡的目光中,她的聲音像是刀子一下一下劃著我的心:「我進去服侍他們,聽見宙斯與迪梅爾談論希望的事情,說早就知道希望已經逃出奧林匹斯,但是母親蕾亞逼著他迎娶希望,所以他希望迪梅爾和哈迪斯聯繫,他會製造一次與海界小規模的衝突來引開蕾亞的注意力……瞧,多虛偽的藉口,這麼說著的時候,他的毫不掩飾的神情已經讓我覺得恐懼了,就在迪梅爾女神轉身的時候,他的本性突然暴露了……我們的女神拼命掙扎,卻完全無法抵抗他的能力……我拼了性命的從神殿中突破了宙斯的結界去冥府報信,你們卻都不在!」

  「不……」我喘息著,她講述的事情讓我覺得難以相信:「宙斯不是那樣的,他是很花心沒錯,可是他不會傷害哈迪斯……」

  「哈!看啊!看啊!」仙子大笑著,憤怒讓她進入了癲狂狀態,伸出的指尖差點戳進我的眼睛裡:「聽聽她說了什麼,對……你是宙斯的准妃,就是他安排你去大地上屠殺人類,來引開哈迪斯的!對……就是這樣!」

  「閉嘴!」達拿都斯將仙子推倒在地,我看著他惡狠狠的壓住她的嘴巴:「我警告你,如果你再亂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把你殺掉!」

  仙子慌亂點頭的場面被擋在了一片黑暗之外——哥哥大人用手遮著我的眼睛,將我的臉搬過來壓在胸前:「別聽信那些,希望,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

  休普諾斯大人平時說話的口氣,不該是這樣慌亂的。

  我……我做了什麼了嗎……

  「哈迪斯……」

  吃了一驚,一直抽泣著的仙子們也都忍住了聲音——在荊棘和熔岩的圍繞的中心,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迪梅爾,我在這裡……」輕聲的呼喚,冥王就像是從垂死中恢復理智一般,向著尖銳的荊棘伸出手臂:「別害怕,我在這裡,請你……請你出來見我,好嗎?」

  輕聲的笑,帶著哭泣後的鼻音,女神的聲音疲憊沙啞:「夠了,你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對不起……我……」

  冥王抓緊了那些荊棘,指縫間亮紅滴落。而焦黑的枝條從哈迪斯手中抽了回去,上面的刺都萎縮了。

  「迪梅爾,」哈迪斯壓低了的聲音,是從最昏暗的地府中心傳出的哀求,仿佛被生生撕裂的痛苦:「求你,別做傻事……迪梅爾……」

  「好了,冥王,請回去吧,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仿佛需要下定決心,迪梅爾狠狠的忍著就要開始哽咽的聲音,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盡力平靜的說:「回去吧,再見。」

  手掌依然保持著試圖抓住那些荊棘的姿勢,哈迪斯低下頭——那些利刺從他的面前退開了,但是依然保持著守衛的姿態環繞大地女神的神殿。

  「再見,」聲音小的幾乎不能聽見,哈迪斯垂下了手臂,血液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在長袍上,立刻滲入了濃黑中,變得和他說出的話一樣無法探詢:「再見了,我的愛人……」

  「哈迪斯大人……」

  我向他走過去,想要知道他為什麼要說再見,想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麼,就在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哈迪斯轉過了臉。

  他就像是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看著我,完全沒有重心眼神的游離著從我的臉上掠過,落在我身後的睡神和死神身上,然後又回到我的臉上。

  「也許,是我錯了……」

  哈迪斯大人?

  「將自己認為的幸福強加在沒有感情的你身上……其實一開始真的不應該……」

  大人?

  「不應該給你……」

  ……什麼?

  我覺得自己完全的不認識他了,冰冷的目光和毫無表情的臉頰,死去了一般的漠然。

  「哈迪斯大人?」試探的牽住了他的手指,僵硬冰冷的觸感,甚至連流下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我低下頭,想要撕開衣角包紮他受傷的掌心。

  「走開……」

  大吃一驚,我的大人,從未用這樣的口氣與我說過話!

  抬起頭,哈迪斯的眼睛看著遠處,極度幽深的黑色和探詢不到邊際的失落,讓我猶豫著,懷疑自己剛剛聽到的只是錯覺,卻再次聽見他清晰的聲音:「別碰我,滾……」

  吸了一口冷氣,我自己的意志都尚未明白過來的時候,身邊一片星光開始粉碎——無數的寶石從我的身體中沖出來,刹那就被壓成了粉末飄散在空中。劇痛,從胸前擴散到整個身體。

  有誰在叫囂著什麼,,好像是達拿都斯,似乎在勸告他不該對我這樣無情。

  邁步從我身邊走過,哈迪斯的黑髮飄揚著蹭過我的臉頰和脖子,其間爆裂出的電光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了和他被荊棘劃傷一樣的血痕。

  「不要再回來了,冥府裡沒有你的位置。」

  呆滯的站著,我面對的是一片荊棘,無法理解的簡單詞句有如惡夢,我的世界一片凜冽的冰冷。

  希望……被拋棄了……

  「不,不要!!!」從震驚中驚醒,我轉身,盡力伸出的手指追逐著在空氣中飄起的黑色,接著,我的眼前一片銀藍乍現。轟然暴響的雷鳴將我擊的倒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你瘋了嗎!」

  我聽見達拿都斯的怒喝,接著被擁抱入誰的懷中,閃燃的電光刺激的我眼前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感覺到臉上癢癢的,抬起手臂擦過,恢復的視力看到的居然是手背上的一片亮紅。

  低著頭,我推開了休普諾斯,背向著我的黑色背影無法親近的站立在那裡。

  「我的大人……」哽咽,這樣的稱呼明明連自己都會置疑過啊……卻又一直陷入這個詞句帶來的快樂中無法自拔。呼氣,平靜了一下,忍著胸前的痛,繼續:「冥王哈迪斯大人,你……真的不要希望了嗎?」

  我多麼渴望他會回頭,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的向我伸出雙手,可是,我看到的,卻是他沉默著,然後,點了點頭。

  「是這樣嗎……沒關係……」奇怪,我居然會笑,無法控制的笑起來:「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沒有感情的吧……」低聲的說著,我又看到那些清亮的寶石滴落:「呐,連眼淚都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怪樣子,這樣的我……確實應該是沒有感情的。」

  一封利刃壓在了我的手腕上,銀光一閃,湧出的亮紅瞬間沁透了我的指縫,休普諾斯大叫了一聲,緊緊的抱住了我的手臂,而達拿都斯快步的跑過來跪倒在我面前壓住了我手腕上的傷口。

  「希望,你這是在傷害自己!」休普諾斯已經帶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了。我沒有抬頭,輕聲的說:「防禦。」

  寶石的激流從身體的一邊流瀉而過,夾雜著暗藍色的光斑將睡神和死神推開了。手中的黑曜石利刃跟隨傾斜的漩渦飄入空中,我解開了纏繞在手腕上的那串屬於大地的107枚祝福。

  「自希望而生,由智慧辨識的諸等幸福啊,脫離詛咒的禁錮吧。請恢復汝等善良的本意;此時,以我之血灌注,洗淨汝等罪孽。」輕聲的點數,我回憶著雅典娜說過的那些話,用手掌中的血將它們一個一個的清洗著:「請記起來你們本身的名字吧……盲從,你的名字叫做忠誠;軟弱,你其實是善良;糾纏是體貼……驕傲、嫉妒、懶惰、憤怒、饕餮、欲望——只是自尊,進取、放鬆、關注、強壯、戀愛。你們都是被詛咒放大了所帶來的意義成為了惡魔,現在,清晰的聽見我召喚的你們,恢復本來的面目吧!」

  揮手,帶著紅色的亮麗寶物被丟到了空中,金色的光芒從血色沖透出來,撲動翅膀的聲音終於響起的時候,一群俊美的少年將我圍繞在中心。

  「姐姐、姐姐,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受苦了!」

  孩子們叫著,他們擦著眼睛,互相牽著手。

  微笑:「你們是雅典娜的孩子,現在,聽從我的命令,回到大地上去幫助人們建立新的家園吧。」

  「那,姐姐你呢?」被叫做關懷的孩子輕輕的蹭著我的手臂。

  我……

  「走吧,」盡力微笑,我露出輕鬆的表情看著遠方:「快去吧,一刻都不要偷懶呀。」

  神使們聽話的飛去了。而我的手臂依然在出血。

  突然的,一線黑光穿過寶石的縫隙射入我的手臂,它們絞合著從我的皮膚下游走,最終形成一彎黑色的花紋烙印在我的手臂上。傷口被這環花紋縫合上,血液被很快的止住了。

  是代表冥王的刻印?

  詫異的看著他——哈迪斯的身影溶入了一片黑色的霧氣之中,淡淡的就消失了。

  揮手停下了身邊旋轉的寶石。我抬起頭,哥哥大人和弟弟大人都在看著我。

  「別哭,你們……」笑著看著兩位俊美的神祗,我搖了搖頭:「不要哭。」

  「傻孩子……你也是……」哥哥大人說。

  「其實……」我低下頭,將從肩膀垂落下的長髮攏到耳後去:「在我吃下了戈爾工的血液後,已經做好了離開這個世界的準備,但是因為會想著還有可能見到你們……痛苦什麼的感覺,也許真的只是錯覺吧,我不該感覺到痛苦的……」

  伸手將我從地上拉起來,達拿都斯推開了休普諾斯,用披風將我緊緊包裹:「不要再說了……我們回去。」

  睡神將我抱了起來。臉頰貼在他的胸甲上,被雷電割開的傷口火辣辣的痛到我的心裡。

  空間扭轉,地府的大門從灰色的霧氣中顯露出來,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看著它,一瞬間的,感覺那個地方如此陌生。

  「放下我。」小聲說著。

  哥哥大人站住了,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邁步向著地府的大門走去。

  「我讓你放下我,休普諾斯。」

  也許是吃驚於我的口氣,睡神再次不知所措的停下了腳步。死神緊走幾步來到我們前面,想要握住我垂下的手。

  「放開。」從震驚的少年手中抽出手臂,我略微加大了聲音:「請將我放下,睡神休普諾斯。」夜色冰冷濃重,沒有一顆星辰,我轉過頭,在看著眼中含著霧氣的男子,依然找尋不到星光的痕跡:「你沒有聽見嗎,他不讓我回去了——那裡,不再歡迎希望女神。」

  「不,希望,陛下只是心情混亂才會這樣說,請不要……」

  被噴湧而出的流星寶石擠開的,是他試圖抓緊我的手。我推開了想要擋住我的達拿都斯,獨自走到冥府的荒蕪與充滿了生命氣息的大地交匯的邊緣。

  「出了這樣的事情,都是因為我……」清冷的露在晨曦之前滴落在柔嫩的草絲上,一枚枚的發出銀色的冷光:「這樣的我已經沒有臉再踏入地面,也無法回到冥府……」揮手制止了身後的腳步,我跪倒在這不屬於任何神祗的分界線上:「走開,對不起,我要自己安靜一下。」

  「達拿都斯……」應該是制止了依然試圖帶我返回的弟弟,作為兄長的休普諾斯輕聲的安撫著。

  將臉埋在雙手間,我倒在荒蕪和茂盛交錯的地面上,依然沒有一顆星光的天空下,在我身邊的撒滿了銀色的星辰顆粒。


第126章 約定的烙印

  雨下起來的時候,我聽見了冥界大門後的軍隊遠去的步伐聲。

  已經被調動的兵馬,再度退回了大地的深處——他們終究還是選擇了忍耐。

  抱膝坐在雨中,銀亮的水滴穿過我身邊停滯的寶石,從發間留到臉上,又洗淨了我全身的血跡。我想起雅典娜和我說的,被從銀色之湖中踢起的水珠,落在大地上就是雨水。低著頭看著被電光照亮的大地上綿延的猩紅,是人類、妖獸,甚至哈迪斯和我的血……

  用手指浸入紅色中,失去了生命為燃燒動力的血,和雨水一樣冰冷。

  但是,血都是紅色的,這是我在雨夜中唯一明白的事情。

  我在發抖,咬著自己的手指依然無法克制從心中傳出的悸顫。多麼奇怪的事情,我是神族,幾千年中都睡在冰冷的銀色之湖中,現在卻因為冷雨而瑟瑟發抖。

  因為所有的溫暖都隨著淚水流走的緣故吧,一定是這樣的。

  烏雲沉重低垂,密雷在黑暗的間隙震響,先於它出現的閃飛速的從天空的一邊趕往另一邊,掀翻所有的壓抑黑暗,宣洩著憤怒和失望。

  大雨傾盆而下。蜷縮著躺在草叢中,我將臉貼在地面上,黑色的長髮依然蜿蜒在碧色的草絲中,星光閃爍。我伸出指尖想要摸摸這讓我懷念著誰的順滑黑色,手腕上猙獰的一輪紋樣卻刺入了視線。閉上眼,我躲開了刺的我再度落淚的荊棘之環,在抽泣中睡了過去。

  當陽光穿透烏雲的時候我醒了——有軟軟的小東西在蹭著我,濕乎乎的小舌頭舔著我的臉頰。睜開眼睛,我驚奇的發現自己身邊居然圍繞了很多的小胡狼,它們用毛茸茸的身體暖著我,張開尖尖的小嘴打著哈欠。

  揉著眼睛,我支撐起身體,大地依然濕潤,有些地方還淤積著清澈的水窪,亮閃閃的反射著雲層中透出的碧藍。胡狼們看到我醒了,也都站了起來,它們走開一點,開始抖落皮毛上的水珠。

  「很可愛吧?」

  轉身,遠處的灰色濃霧中站立著高挑的黑色身影,我突然覺得頭昏,嗓子乾渴的像是要冒出青煙。

  「哈迪斯!」

  在呼喚脫口而出的時候,我已經看清了對方,他的表情瞬間灰暗,漂亮的濃眉緊縮了一下。

  「對不起……希望。」

  我用雙手掩住臉,平靜了一下心情再抬起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哥哥大人。」

  「什麼時候學會了掩飾自己的感情……」痛惜的看著我,哥哥大人的眼睛中總是包含著我無法理解的情感:「在奧林匹斯的時候嗎?」

  捂住耳朵,然後強迫自己放下雙手——直至今日以前發生的事情,我都不想再想起來,我避開了他的目光,將身邊的一隻最小的胡狼抱起來,它的身上有濃重的野獸味道,可是亮閃閃的大眼睛卻單純而透明。

  「是哥哥大人將它們帶來的嗎?」

  「不……是格卑洛斯那傢伙,昨晚你睡著之後,這些小獸應該就是受到了它的召喚趕來的,我淩晨來的時候,看到它偷偷的從門口跑開了……應該是在門口守了你一夜……」

  聽著休普諾斯的敘述,我茫然的想著向來和我不親的格卑洛斯這樣做,是出於對我的憐憫,還是……因為那一位的命令……

  「唔……」好痛!

  吃了一驚的小胡狼立刻從我的懷裡跳開了,我皺起眉頭,背後的肩膀好像被紮破了的刺痛。我別過臉摸著,似乎是個傷口。

  一直很在意我狀況的哥哥大人卻笑了起來,我莫名其妙的看著英俊非常的他笑出了聲,覺得背後的什麼肯定和他有關。

  「希望,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吧?」扳起臉的哥哥大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過來,然後將扭動的小胡狼們推開,半蹲在我的面前:「要講信用哦。」

  搖頭……我說過什麼了?

  一下子臉紅起來,平和得體的哥哥大人忽然口吃了:「就是、就是那件事情……你、你知道的……」

  「結婚?」

  被我一下子就說出來的詞打擊到,我面前的少年開始尷尬的傻笑起來。

  垂下頭,我將依然濕漉漉的頭髮攬到背後:「對不起,哥哥大人,我現在的心情還無法……」

  「不,希望……」溫柔的將我擁抱在懷中,就像我還是一個小女神那樣,哥哥大人輕輕的摩挲著我的頭髮:「不是這個意思了,別將這個事情當成負擔……赫拉今早來了,你走出奧林匹斯的事情諸神都知道了,准妃的身份也被正式廢除。所以,她趕著來為我指婚……」

  啊?

  「你呀,是作為赫拉座下女神的身份而『送』給我的……」休普諾斯親了親我的額頭,眼神溫柔寵膩的望著我,俊美的臉頰上浮現起一層紅暈:「對外宣稱會是如此的解釋,所以,為了防止以後的變故,我們都被打上祝福的烙印了……」

  啊?

  轉身,我還是看不到自己背後的東西。休普諾斯笑著看我站在地上轉圈,從手中拿出了一面銅鏡。

  於是,我在鏡子中看見了身後的那枚小小的金色星辰,屬於睡神的紋樣。伸出手指摸摸,還會感覺到刺痛。

  「是用燃燒的金蘋果木燒灼上的,很快速,所以我沒捨得叫醒你。」小心的將我再度擁入懷中:「她那樣做的時候,你居然都沒醒過來,睡的就像一隻小胡狼,真可愛……」

  鏡中的少年在我耳邊輕聲的說著,他溫柔眼睛美麗的讓我著迷。低頭的瞬間,我覺得身後一暖,柔軟的唇就印在我剛剛被打上了祝福烙印的肩上。

  轉身,哥哥大人的眼神因為我的注視而迷茫了,他突然退縮了一下:「對不起,希望,我太激動了,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還是不大好……其實我剛才已經去冥府的黑暗中冷靜了半天……但是,但是我……」

  擺手:「哥哥大人的烙印在什麼地方?」

  怔住,休普諾斯呼了一口氣,又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小心的解開胸前的披風:「在這裡。」

  充滿了力量的俊美男子的身體上,在心臟的位置,印著一枚小小的寶石花朵圖案。

  要像他那樣做吧——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低下頭,輕輕的一吻印在他的胸前。

  「哇∼」大叫了一聲,哥哥大人顫抖著坐在了地上。

  我詫異的看著他臉上的紅色一下子蔓延到前胸:「怎麼了,哥哥大人?」

  「沒、沒什麼!」大聲的回答著我的哥哥大人看上去都要哭出來了:「只是過於激動……沒有想到你……傻孩子!」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貫都優雅鎮定的少年語無倫次的說著,然後放聲大笑。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也笑了,雖然心中還在為了想要完全忘記的事情隱隱作痛。

  「聽著,小希望,沒有誰是完全只屬於某一位而存在的。就像我們神族的命運,不是只能為了戰鬥而活著,也有愛。」哥哥大人離開的時候這樣說。

  世界經歷的短暫的失衡後,再度穩定的發展下去。而我的憎恨還是影響到了這個世界——被從我身體中飛舞出的寶石阻隔,肆意奔流的阿格龍河像是被一堵看不到的力量推住,形成了自己的河道。

  總是會外出的休普諾斯在帶來了各方的消息和有趣的小玩意逗我開心的時候,也帶來了與天界和海界的諸神想要定下界約提議——大海和水系之下都歸屬海皇波賽頓,而冥府的邊界以被鞏固住的阿格龍河為基準,而地府之門到阿格龍之間的距離,其他神祗也可以在通報後進入,以作為互相聯繫的外交地段。

  雖然有著幾百年的生命,可是人類的身體終究會死去,但是他們由雅典娜灌注過的靈魂卻是存在的,區域廣大的冥府於是主動接收了這些漂泊的靈體。它們會被天界的赫耳墨斯帶入冥府。

  爭執了千年的問題在短短的幾十天裡就得到了突破的進展。而迪梅爾的事情就像是埋入奶中的糖,沒有人再提起。

  我依然站在冥府的門口,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小動物跑來陪我。直到有一天,格卑洛斯在冥府大門的陰影中用六對眼睛淡然的注視著我,而我被一群小貓合力撲倒的時候,突然聽見哥哥大人呼喚我的聲音。

  「希望!」趴趴在身上的小貓被提了起來,哥哥大人的長髮披散在肩膀上,臉上三道抓痕,頭上還蹲著一隻露出牙齒的小花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亂:「迪梅爾女神她可能……」


第127章 未知的未來

  未知的未來

  說好了不再踏入大地的,可是突發的事情讓我還是違背了諾言而出行——目的地是迪梅爾的神殿。

  哥哥大人沒有跟著我,他無措的請求我獨自前往。當我到達的時候,臉色死灰的仙子們尖叫著逃開了,我意識到她們上次只是被突發的事情嚇住了,在清醒過來的時候,還是怕我怕的要死。

  大地女神的神殿周圍,恢復了濃綠掩映的狀態。我揮手召喚出一枚翠綠色的寶石,將它放置在神殿的入口。

  「迪梅爾,我是希望……我……」

  神殿中的燈火點燃了,在光芒照亮的瞬間,從神殿內部蜿蜒出無數翠綠的枝條,它們迅速來到了我的面前,奇異的花兒芬芳的在枝條綻放,隨後飄落下的花瓣層疊著鋪了遍地。

  「是您在召喚我嗎?」一雙纖細的腳踏在花兒的通路上,有著奪目美麗的女神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長袍站在繽紛的顏色之中,微笑著。

  迪梅爾。

  「你,長大了,」羡慕的注視著溫婉純淨的女神,我不自覺的伸出手去摸她蓬鬆的卷髮:「好漂亮……」

  「嗯,這樣會很困擾呢,雖然耳聞你會是這樣,」淺笑,她彎下腰拉住我的手:「我又該怎麼稱呼您呢,明明比我們都要年長,卻看起來只是個小女孩的你呀?」

  她的手好暖。沒有任何來由的,我突然想起了潘朵拉和她的女兒——媽媽,就是這樣的吧……

  「迪梅爾,」晃了晃頭將胡思亂想搖掉之後,我低下頭:「我想,我想……」

  優雅的女神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如果是來道歉,不需要,那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她又笑了一聲,就像那天我聽到的那樣:「希望,別因為他對你的傷害而傷心……他只是在憎恨自己……」

  睜大了眼睛,我沒有想到她會在如此痛苦中卻還在為我著想:「迪梅爾,你真的不恨我嗎?」

  「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有些哀傷的皺起了眉頭,迪梅爾將一枚綻放的花朵摘下來別在我的長髮上:「你做了什麼傷害我的事情嗎,我為什麼要恨你?你只是個孩子……聽說你為了大地的人類吃了很多苦,我感謝都來不及……所以,希望你不要說什麼對不起的話。」

  我望著迪梅爾明顯瘦削的臉頰,忽然就想大哭。小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我抱住了比我高一些的女神的腰:「謝謝你,迪梅爾。」

  「真的很可愛,」溫柔的摸著我的頭,迪梅爾拉著我的手臂:「好了,我收下你的禮物,現在請放心吧……」

  我沒有動,因為聽到了從她的身體中傳出的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聲。

  猶豫了一下,伸手摘下了耳邊的寶石花朵,我拉起迪梅爾的手,將一直跟隨著我的花兒放在她的掌心:「還有這個禮物。」

  我仰起臉,迪梅爾愣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又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被你發現了,我在猶豫……要不要留下這個不該出現的小傢伙。」

  她的笑容中隱藏著沉重的掙扎,一邊在說「留下」,卻一邊又會說著「不該出現」的女神還是對我溫柔的笑著。

  「迪梅爾,它在唱歌……」

  我不知道這句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只是想將感觸到的事情說出來,這與生據來的,充滿了渴望的生命之歌也許只有我才會聽見。

  美麗的女神愣了一下,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忽然流下了眼淚:「它在唱歌嗎?真的是這樣嗎?」

  點頭,我用指尖擦去了她的淚水。

  「聽著,小希望,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為的是讓你明白我為什麼對無理者不會抱持著恨的態度,也是請你小心,但是不要自責,只是將這件事情當作命運的捉弄吧。」在忍住了悲喜交集的心情後,堅強的大地女神擦去了眼中的淚水,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宙斯他本來是被蕾亞要求去銀色之湖找你的,但是他被蕾亞夾註的詛咒迷失了心性,才會對我……」

  什麼!又是蕾亞!

  迪梅爾捧住了我的臉頰,仔細的看著我的眼睛:「聽著,希望女神,蕾亞似乎很在意你的存在,你能明白嗎……如果你當時留在奧林匹斯,那時候被傷害的就會是你!」

  她……她是想讓宙斯將我……天啊!

  蕾亞!早晚我都要將你……

  我想我是跌跌撞撞的跑回冥府門口的,哥哥大人看著我一聲不出的跪倒在地上發抖,以為我再次受傷而慌亂了半天。

  後來,被放出來的雅典娜跑來找我很多次。她居然穿的像是一個女神一樣……當然,她本身就是女神……可是,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看見她穿著華美的長袍並且佩戴了貴重的金飾的樣子。

  「我要幫你做了一件相當解恨的事情哦,」雖然美豔動人,可性格似乎在這幾千年一點都沒有長進的智慧女神對我擠了擠眼睛:「恭喜我吧,我又會得到一個城市,這次是從海皇波賽頓手中競爭過來的城市哦!」

  抱著水罐喝……我不恨波賽頓……

  「猜猜看我怎麼做到的,真的是不費一兵一卒,我只是將厄而比斯一起帶在了身邊去給海皇大人看了一下,他就生氣的扭頭走掉了,哈哈哈哈……」說著話的雅典娜眼睛總是瞟向冥府的大門方向:「還有,潘朵拉不見了,她已經幾百歲了,真讓人擔心……對了,什麼時候可以看見你家那位大人啊?」

  這個才是她穿成這樣出現的關鍵吧……我大口大口的喝淨了她帶來的蜜,然後擦嘴:「他幾百年都沒出現過了。」

  雅典娜欺負起我來相當順手,她跑走的時候大聲的呵斥我要頂著水罐站到天黑。我在她消失之後就把水罐拿下來了,然後將罐子邊上的蜜舔乾淨。

  其實哈迪斯大人出現過幾次。得知迪梅爾生產的事情,哈迪斯大人曾經走出過冥府,我藏在了從地面生出的煙水晶後面看著他,冥王大人已經變得讓我認不出來了,從前溫暖親切的臉頰完全丟失了輕鬆的微笑和溫柔,冷漠的就像是封凍的冬日大地。他低著頭走過過去之後,我安慰自己他想找我的,可是到處都開滿了水晶的花朵,他無法得知我在什麼地方,於是就離開了。

  我狠狠的哭了一整天。

  現在的他,被亡靈們奉為王者,而他本身就會帶著死亡的陰冷氣息。我不想讓雅典娜看見這樣的他……如果所有的神都是雅典娜這樣快樂的,多好。

  我的身邊總是一會兒熱鬧非凡,一會兒冷冷清清。時間就這樣緩緩的又過去了幾十年。

  直到一個突然來訪的神祗出現。

  就在一天的清晨,有個陌生的女神來到了冥府的入口,說要見冥王。

  「哈迪斯大人?」

  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女孩肯定的點頭,捲曲蓬鬆的金髮裡開滿了細碎的小花:「是的,我要見他。」

  我很驚訝,這位女神的氣息非常熟悉,而且外貌也會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你是……」

  「哎呀,居然沒有自我介紹,」吐了一下舌頭的女孩向我伸出了手,掌心中立刻光芒閃爍:「我是春之女神貝瑟芬尼,迪梅爾的女兒。」

  天啊!寶石的花朵!——迪梅爾的孩子居然已經長到這樣大了,而且,比她的母親都要可愛。

  「唔,快去吧,」我幫著她開啟了冥府的入口:「就說你是迪梅爾的女兒,他們不會為難你的。」

  女孩快樂的揮著手跑進了冥府,我呼吸著她留下的清馨香氣,心中仿佛有著一絲什麼就要被改變了的預感。

  然後,我看著她哭著又跑了出來。

  「怪、怪物……」抽泣著的貝瑟芬尼跑向我,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苦笑了一下——被收留在冥府中的奇異生命體越來越多了,難怪她會嚇成這個樣子。

  「姐姐,送我進去……」像是小貓一樣纏著我的女孩眨動著淚光閃爍的大眼睛企求的看著我,讓我下意識的就點了點頭:「好的呀。」

  等到我後悔的時候,已經被她推著走在冥府裡的滅跡之路上了。

  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窺視著,我背後的女孩不時的因為某處閃光的眼睛和淒厲叫聲嚇的發出更恐怖的尖叫。後來,她索性一步都不走了,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歎了口氣,我摸了摸她的頭髮,剛剛還在髮絲間開的茂盛細碎的小花一瓣瓣的凋落著。我蹲在她身邊,笑著用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小女神的眼淚都滴在了我的手上。

  「還要繼續走很遠呢……」

  「沒事∼我等一下下就好了。」咬著牙的倔強女孩抬起頭,純潔的眼神中有著令人吃驚的堅毅。

  「要去見那一位的話,就請堅強起來吧,有我在,他們不會傷害你……如果你害怕,就請看著我……」

  少女看著我的臉,她忽然笑起來:「你,就是希望吧?謝謝你!」她眯起一隻眼睛向我擠了一下:「也很想他吧,媽媽說,你是哈迪斯的孩子呀……這樣,我們就能一起見到想見的那個人了。」

  我心中沒來由的震動了——這充滿著希冀和善意的,希望很久很久未曾感受到的強烈感覺。

  我們的世界不只有無休止的戰鬥,一定還有別的,雖然我無法理解,卻一定存在的東西。

  有什麼會因為這個孩子而改變的,我開始堅信這一點了。


第128章 冰釋

  不可思議。

  就像是為了驗證我的預感,春神貝瑟芬尼的到來真的成了改變一切的關鍵。

  其實,在將貝瑟芬尼送到冥王的神殿之後,我望著緊緊關閉的神殿大門,還是退縮了。

  藉口說自己還有事情,微笑著把貝瑟芬尼託付給了神使,我就轉身跑入了無盡的闇夜中。

  真不象話啊,希望……一直在壓抑對他的思念,卻在即將見到哈迪斯大人的時候逃走了。可是,只是想到有關他的事情,我就會覺得胸前痛的要死。已經失去根基的我,如果再次被他否定,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會化為虛無的能量消失在世界上。

  停下腳步,我靠在黑暗中濕冷的石筍上,緊緊壓住前胸襲來的鈍痛,淚水化作的寶石一顆一顆落下,閃爍著亮白的星光。

  注意力全部都放在忍耐痛感上,所以,當我轉身看清將手掌放在我背上的男子時,立刻昏了過去。

  本來就昏暗的世界模糊的被淚水阻隔,我無力的靠在誰的胸前,在顛簸中聽見他大聲的呼喚著我。一陣混亂之後,突然有水潑濺在我的臉上。睜開眼睛,我側躺在一堆羊皮紙中間,一絲一絲黑色低垂,被我的手指緊緊抓著。

  這不是我的長髮……難道……

  不,別再親口說對我說……

  「不要!」

  失控的要逃開,手腕卻先一步被抓住了,我發瘋一樣的在寬闊的石板上滾動,尋找著能藏身的地方,最後摔了下來。一片混亂中,我手腳並用的爬向桌子下面,蜷縮在陰影中,將臉壓在膝上。散亂的長髮將我籠罩其中,可是我的手,依然被緊緊的拉著。

  「還是……不想看到我的臉嗎?」

  這,這毫無感情的聲音!我再度狂亂的掙扎,試圖縮回手臂,卻越發的無法逃脫。

  「哈迪斯!」隨著一聲怒喝,我聽見啪的一聲和死神的大叫。茫然的抬起頭,蹲在我面前的黑髮男子低著頭,頭上砸著一塊綠色的寶石。

  我認出來這是我送給迪梅爾的禮物,而達拿都斯大人站在旁邊,大張著嘴。

  「你是傻瓜嗎,沒有看到她在哭!」沖過來張開雙手將我掩護在身後,剛剛還被冥府的妖孽嚇到走不動的春神大聲的斥責著:「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欺負弱小的傢伙!」

  「和那只相比下,我們才算是弱小……」死神大人的辯護被貝瑟芬尼狠狠的一聲「閉嘴」給壓了下去。

  額前的頭髮撥開了,我暴露在光線中,只能看著他——給我可以感知舒適與痛苦的身體,讓我體會被愛和哀傷的男子。他的眼睛就像是彙聚了死亡氣息的深湖,黑暗的毫無邊際。

  「痛……」

  因為我的哀叫,手臂上的力量微松,他的視線落在我手腕上的那環荊棘上,轉開了臉。

  我在那移開的眼神中尋覓出了一點微弱的光亮,有什麼在復蘇著。

  「你的寶石呢,也一起扔掉了嗎?」

  愣了一下,另一隻手下意識的向耳後摸去,身邊卻閃爍出了一片熟悉的流火——貝瑟芬尼一聲不出的攤開掌心,寶石的花兒,在她柔軟的手指間綻放。

  我想起來,那枚花朵送給了尚未出生的貝瑟芬尼。

  「居然連這個都會送出去……」依然是淡淡的口氣,我的耳邊一沉,那枚花朵再度被插入了我的發間。

  哈迪斯?

  「對於從時間原點就存在的你來說,我們其實才是小孩子,所以不想辯解麼……還是,你已經習慣了緘默……」他的目光蕩了回來,我的心一下子抽緊了——溫暖的包容瞬間點亮了暗黑的夜空,沒錯,他還是我的大人,我最信任的人。

  「哈迪斯……哈迪斯大人!」

  「還會記得叫出我的名字嗎?」哈迪斯突然抬起了我的下頜,眼中爆燃的怒火讓我瞬間就跌入萬劫不復的恐懼:「為了說出這個名字可以嘗試□□,連死亡和痛苦都不懼怕的你還有什麼不能做到的!卻連回頭都不屑於做嗎!」

  他的憤怒中有著我一時無法理解的意思,退縮著,我小聲的辯解著:「我以為,我不會……」

  試圖掙扎的話被堵在一片溫暖的黑暗中,熟悉的氣息。

  是……是擁抱、是擁抱嗎!他又抱著我了啊!

  冷冷的斥責透過堅實的胸膛穿入我的耳中:「笨蛋,如果你死掉,如果你就這樣死掉……」

  所有的寶石都變成了冰晶,它們在胸前被溫暖融化流出眼眶,落入世界之前再度凝聚。肩膀被撫摸著,我側過臉,一芒閃光墜落,被打上烙印的地方,忽的一涼順著背流下去。

  「我做了多麼倒錯的事情——將初代神祗的你當成孩子,看著你長大,這樣的事情卻是你也曾對我做過的。明明只是我孩子氣的舉動,自私的迫使你進入這個世界……」苦笑的聲音貼著我的臉頰吹過,身後的手臂略微放鬆:「就算是這樣,你依然願意跟從被諸神拋棄的我……明明是我的錯誤,我卻一直在懲罰你……你一定在恨我……」

  融化了,我終於明白了,他沒有辦法丟掉我。

  「不是那樣的,哈迪斯大人。」

  「喂,別討厭我,小希望……」

  我抱緊了他,將我能表達的所有依賴都化為抱擁的力量,將臉貼在他的胸前:「不會的,我永遠不會討厭您。」

  「如果說有錯,只有我是該被懲罰的,都是因為我……」

  臉頰上忽然被柔軟碰觸著,我抬起頭,貝瑟芬尼用手捂住了哈迪斯的嘴,她微笑著,擦掉了自己的淚水:「不,冥王,我很感謝你,媽媽也很感謝你,因為她的大地依然茂盛的生長著美麗的萬物,還因為她得到了我。」跪在我們身邊的女神張開雙臂,撲到我們身上,緊緊的擁抱:「哈迪斯,你沒做錯什麼,你是好人。好了好了,現在,都不要哭哭啼啼的,站起來!」

  被她拉著,我和哈迪斯都站直了身體。咬著手指,貝瑟芬尼左顧右盼的看著達拿都斯的官邸:「現在,我們要做什麼呢?」

  哈迪斯拉住了她身後的飄帶將她拽了回來:「一、安靜,二、送你回家……」

  他們離開之後,達拿都斯將我狠狠的說了一頓——他正在批復下屬檔,哈迪斯大人一言不發的抱著我沖了過來,然後將人事不醒的我放在桌子上之後,提起一壺水澆在我的臉上。

  弟弟大人寫了幾天的「冥府內部神祗規程」就這樣的變成了一堆打卷的羊皮。

  他伸著手指罵我的時候,我狠狠的咬住了他的手——渾蛋,居然沒有阻攔一下,水是剛剛煮沸的……

  我和弟弟大人之間的冷戰尚未平息,哈迪斯大人就回來了。

  貝瑟芬尼在他的背後招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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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Love & peace

  貝瑟芬尼是以冥王王后的身份回來的,哈迪斯大人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後就轉身離開了,而得知自己的王下了這個決定,弟弟大人立刻將自己的哥哥休普諾斯從與人馬族的會議中叫了回來。休普諾斯大人回來的時候,大力的擁抱住了我,還吻了我的額頭。

  然後,我和貝瑟芬尼一起坐在因為我的怒火和亡靈的陰氣而慢慢變的粘稠灰暗的阿格龍河岸上發呆。

  「居然,居然就這麼說出來了,」捧著自己的臉,我身邊的女孩像是陷入了迷茫中:「怎麼說也和他沒見過幾次……媽媽會生氣的,一定會生氣的……完蛋了啊∼」

  相比之下,我發愁的是自己能去什麼地方。雖然哈迪斯大人再度接納了我,可是到底我都被阻隔在冥界之外了。諸神說出的語言本身就帶著巨大的能量,我不知道忤逆已經既成事實的事情會引發什麼樣的災難。

  只要我接近,那條泥漿一樣的河水就會像躲開馬蠅的鹿一樣奔騰著流向其他方向……想要回到被這條河圈住的冥界似乎是不可能了。

  「怎麼辦,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愛著我,希望,」春神開始搖晃我的手臂:「怎麼辦啊……」

  歎了口氣,我們發愁的不是一件事情。

  對啊!

  跳起來,我打了個響指:「貝瑟芬尼,我們去找哈迪斯,有一個地方可以證明!」

  於是,我的大人被從自己的府邸中找到,他似乎早就猜到我會這樣做,所以在躲著我。雖然這樣,我依然還是用小時候的逼迫方式將他拉了出來,可是在得知要去的地點時就開始猶豫。

  「差不多就放手吧,你讓我在這裡沒有尊嚴了。」哈迪斯大人小聲說著,死者的亡靈和妖孽怪獸們在滅跡之路上穿梭往返,我明顯感覺它們都放慢了腳步關注我們。

  我趴在冥王的背上,貝瑟芬尼拉著他的頭髮。

  「去不去?」露出牙齒在他的脖子邊上噝噝的叫著,貝瑟芬尼一聲不出,大大的眼睛哀怨的看著他。

  哈迪斯終於點了點頭,我搬過他的臉,依然是面無表情的樣子。

  但是,我看見了,他剛剛在笑。我的心裡幸福的快要再度昏倒。弟弟大人在遠處大喊:「哥哥,你的女人在和別的男人調情。」而哥哥大人苦笑著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星光奔流,地面上立刻升騰起無數璀璨奪目的光芒之花,飛舞飄搖的光斑快樂的旋轉,空間隨之扭曲振盪。

  被一片星雲環繞著的天下最美麗的城市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這裡,這裡難道就是!」吃驚的捂住嘴巴,貝瑟芬尼幾乎要大叫起來。

  點頭,沒錯,這裡就是Elysium。

  遍野開滿的寶石花朵倒伏流淌,一條銀色的通路隨之鋪就,終點是城中的唯一入口,被巨大寶石封印的門。

  我轉過頭仰望著我的大人,他微蹙著眉,哀傷的望著已經被禁錮了千年,曾經是允諾給另一位女神的城市。我伸出雙手去推他:「大人,我的城市是無法被攻陷的,只有你帶著自己愛著的女子才會打開進入Elysium的入口,去吧,和貝瑟芬尼一起,去驗收我的禮物。」

  向著所愛之人堅定的伸出了邀請的手臂的,是年幼的女神。哈迪斯猶豫著,最終將手放入了她的掌心。轉過身,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淚水。

  等在寶石花園之外,時間不大,我聽到貝瑟芬尼大哭著從遠處跑了回來,心裡一下子涼到了底。

  轉身抱住了淚水朦朧的春神,在我將自己想好的試圖安慰的話語說出來之前,聽見她抽泣著喊到:「但是你!你居然這麼快就不愛媽媽了!」

  哈?

  「你得逞了,」面無表情的再次從我身邊經過,哈迪斯大人的嘴角忽然挑起了一個弧度:「很漂亮的城市,我收下了。」

  哇∼∼∼天空瞬間被點亮了,沉重的黑暗在慢慢被升騰起的星光佔據,水從精金裝扮的噴泉噴湧而出,高高的射向碧藍的天空。被光芒照耀的城市,終於迎來了它的王。

  貝瑟芬妮也留了下來,以冥府未來的王后的身份正式入主Elysium。

  仿佛是一縷吹入陰冷冥府的春風,有貝瑟芬尼的地方就會有快樂。快樂的日子回來了,我們在Elysium中建造了新的神殿,豎立起高高的秋千,開鑿了寬闊的水池。來自大地的春神和我就像是兩隻倉鼠,會為了布幔和神殿搭配的顏色吵的不可開交,一會兒又會聚在一起,躺在被她用神力移栽過來的胡楊樹下的草原上手牽手的睡著。每天我們會對怎麼捉弄達拿都斯而密謀劃策,也許會拉著脾氣溫和的休普諾斯哥哥大人一起去看Elysium的新改變。在春神的愛情中,哈迪斯大人開始陷入了叫做「戀愛」的感情,他的冷漠每天都在一點點的被溫暖的春光融化著。哥哥大人勸我在他們獨處的時候要回避,於是我就去找每天都很閑的格卑洛斯,可是它依然很記仇,會在看到我的時候狂吠,而遇到貝瑟芬尼卻裝出一副純良的樣子任由她揪住毛皮□□。

  冥府的神使們被春神邀請了進來,雖然他們還是小心的推辭掉了長住在城中的提議,可是我知道,他們已經被這座城吸引了。連被冷落的弟弟大人都會跑進城裡抱著酒罐靠在噴泉上喝酒,然後將格卑洛斯灌醉後拖出去。雖然不久之後那三個頭的傢伙還會自己搖晃著跑回來,繼續精神抖擻的等貝瑟芬妮去□□它。

  我們要將Elysium修繕的更加適合居住,哈迪斯大人也要忙很多很多的事情,大婚會在很久之後才會進行,我的身份也從冥王的「寵物」變成了待嫁的女神。未來的夫君就在我的城外工作——為了和平而努力的溫柔俊美的哥哥大人。他會經常的帶著我喜歡的果子來看我,由著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聽他講述外面的事情,他碧璽一樣清亮的紫色眼睛中蘊藏著令人著迷的笑意。

  我喜歡他,休普諾斯。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去愛他。雖然我已經是成熟的女神樣子了,但是很多事情在他們眼裡都還是和孩子一樣。而且可以去愛戀人的情緒,是哈迪斯沒有用在我身上過的感情,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理解的感情。

  安心的學習著怎樣做一個好戀人,我漸漸忘記從前發生過的痛苦和哀傷,沉醉在寵愛中。也許就是深陷在幸福的感觸中,我也同時忽略了那隱藏在心底的,被叫做「憎恨」的感情。

  和平的世界,觸手可及。

  但是,一點都無法探知未來的我,全然不會知道這一切美好的事情,其實對我來說都快要結束了。


第130章 無法作為

  「什麼!」

  「是,傳聞是這樣的,他們殺掉了同類,並且用他們的屍體獻祭。陛下,這件事情已經觸怒了諸神,據我所知,宙斯會對他們下手……」

  「渾蛋,這樣的事情如果沒有神去教導,人類如何會做的出來!」

  「好像就是怕咱們有所行動一般,居然趕在消息正式傳出之前就定罪了……哈迪斯,達拿都斯正在奧林匹斯中修訂法典,以他衝動的個性,估計也會參與其中。還有,您的弟弟海皇波賽頓尚且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海皇昨日也被蕾亞邀請回了奧林匹斯,我怕這裡面……」

  拳頭砸在石桌上的重擊聲,然後是石板轟然碎裂和金屬磕碰在地上發出的刺耳噪音接連傳來。

  「誰在外面!」神殿的大門被推開了,還穿著鎧甲的休普諾斯吃驚的看著我:「希望,你怎麼會在這裡?」

  垂下了手,乘放著新熟果實的盤子已經掉在了地上。哥哥大人的眉頭被深深的不安緊鎖著,他伸出手,想要像平時那樣拉住我的手腕,我退後一步,轉身就跑,鮮紅的蘋果被我踢開,滾的好遠。

  雅典娜,雅典娜你在哪裡?

  我是一下子就瞬移到最近的雅典娜神殿中的,當我出現在悶燃著香料的祭壇上時,穿著長袍的祭祀們驚慌的在下麵跪倒。我跳下去,抓住一位最年長的祭祀,詢問她雅典娜目前是在哪座城裡。

  「神聖的女神啊,如果您的耳目都無法探詢,我們這些感受微弱的人類更加難以得知。」恭謹的匍匐在地,祭祀長親吻著我踩著的地面:「現在,我們都被完全的拋棄了,諸神忽然不再與我們對話,獻出的祭品亦不被神使收取。有傳聞說,凡是未歸屬于神,建立神之聖殿的城市中,所有生命一夜間都死絕了,旅人從荒野上經過,看見禿鷲在城上空飛翔,腐肉的味道從房屋裡傳出,沒人膽敢去查看發生了什麼。而這傳聞在各地都有發生。我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在最近的一次聽聞中得知,遠方的國家中,有被稱為呂卡翁的王者受神的指引獻上了自己的愛子作為祭品,卻不知為何反而惹怒了諸神,全國都被詛咒包圍,連他自己亦變成了一匹狼,無法直立行走,夜夜於山顛哀嚎。」

  屠城之後,一切都沒有拿走,而是被徹底拋棄——這明顯是神族的殺戮行為。事情果然如同哈迪斯大人分析的那樣。

  「請問,請問您是哪位女神?」

  祭祀長吃了一驚,轉身大聲的喝止住了那個顫抖的聲音,我抬起頭,匍匐在角落裡的一個小小的身影立刻低下了頭。

  向著祭祀長擺了擺手,我走過去蹲在這名年幼的祭祀面前:「別怕,我是希望。」

  「希望,希望嗎?」有著漂亮紫發的女孩立刻抬起了頭:「大人,我昨天夢到了一位有著金色翅膀的女神,她對我說,如果有黑髮的女神出現,就請你立刻返回,不要再踏出冥府一步。」

  大吃一驚,警告的意思中隱藏著的急切讓我的身邊開始閃爍出輕微的折射光芒。

  「怎麼可以用這樣親切的詞和大人說話!」嚇的發抖的祭祀長試圖再次喝止,我看了她一眼,將女孩從地上扶起來。

  「金翼的女神……告訴我,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大人,我想她說的就是偉大的智慧女神雅典娜大人的伴神,勝利女神奈姬大人……」趕在少女開口前,祭祀長馬上解釋出來。

  奈姬,對,我記得她,曾經勸慰過我忍耐等待的那位女神。

  「她讓你……讓您別參與任何將要發生的事情,就算是雅典娜……」懼怕的看了一眼祭祀長,女孩還是繼續說了下去:「就算是雅典娜會被砍頭,你都不要出現!」

  什麼!

  看著我震驚的表情,女孩終於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她就是這樣說的,我們的女神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我們,我們也會被殺死嗎?」

  「不,別那樣說,」我慌亂的抱住小小的女孩,她在我的臂彎裡顫抖著:「不會的,雅典娜會盡力保護你們的。」

  「謝謝您,希望大人,您就像我的姐姐一樣……」

  呼了一口氣,我微笑著擦去了女孩的眼淚:「別害怕,我這就去查出事情的緣由,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看著她終於微笑起來之後,我揮手開啟了通往雅典娜另一處神殿的通路。銀色的光芒從我的雙手間迸發,空間的通路瞬間扭轉。

  就在我進入了通路的一瞬間,在扭曲的空間之外,傳來了猛烈的爆炸聲。

  「出什麼事情了!」快速的退回,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一片在廢墟上燃燒的火海,剛剛還聳立在大地上的神殿化為齏粉,和我說過話的鮮活的生命們全部滅絕了。

  「啊……」失控的大叫,阿克希亞和防禦陣一起出現在我的身邊。就在我被眼前的慘像打擊到近乎崩潰的時候,從背後傳來一聲冷漠的大喝:「吵死了,閉嘴!」

  轉身,阿克西亞帶起的寶石碎片激射而出,我看見一名神祗站在空中,舉起盾牌擋住了飛射來的碎片。

  「為什麼要殺戮!」輪舞而起的阿克希亞劈開了空氣,被我的怒火點燃成一柄燃燒出烈焰的巨刃:「是你,是你殺了他們!」

  「如果你不曾出現,他們還能再看到一天的陽光的!」

  這個聲音!曾經跟隨在海拉身後的那個男子!

  「我記得你,在奧林匹斯的時候,為了讓海拉殺掉我而將神使們擋在神殿外面的戰神阿拉斯!」我提起了重劍,指向對面身著青銅鎧甲的高大神祗:「動手吧,我要為無辜的生命報仇。」

  嘲諷的大笑,戰神將盾牌收在一邊,然後一步步的從空中走下來,手中出現了一把大劍:「做了多年的啞巴,連耳朵也變聾了嗎?是你的出現讓他們死掉的,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不能讓你出現在地面的事情傳到奧林匹斯去。」他停了下來,仿佛是欣賞著我被他的話刺激到的顫抖,滿意的露出邪惡的笑容:「蕾亞不再將你視為對手,果然是有原因的——有著弱點的最強者,你無用的善良永遠是制約你大能的鎖鏈。現在,就讓我看看你是否有屠神的能力吧。」

  我聽見疾風夾裹烈焰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強烈氣流將我推翻在地,阿克希亞也脫手飛出,防禦的寶石頃刻碎裂。我慌亂的躲開戰神刺出的劍,試圖將防禦重新堅固起來,卻發現寶石被我的心情影響,都變成了不堪一擊的碧璽。剛剛站起身,新一輪的攻擊又從正面直接襲來,我向後退著,完全無法看清對方的攻擊。於是,又一次的爆炸中,我被狠狠的轟離了地面,摔在碎石上。

  「咳……」嗆在喉嚨中的液體被噴出來,我的胸前撒滿了紅色。抱住自己的身體,我壓制著因為痛苦而想要大叫的念頭。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只是短短的時間,居然就衰弱成了這個樣子。」

  我扭過頭,戰神阿拉斯的眼神卻是看著我身邊的位置,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被沉重的門楣壓住的地方,一縷紫色的髮絲浸在血污中。

  「看,都是因為你啊,如果你不曾來過這裡,不曾和他們說過話,也許這些傢伙還能多活幾天……不過,對你來說也不算什麼,它們只是去了你來的地方而已……

  「不能原諒!」

  一線銀色從我的身體射出,隨著怒喝分離出了無數的純白光芒,仿佛被陽光點燃的火把,所有噴湧出的寶石都發出奪目的亮光,伸出手握住銀色的烈焰,其中的寶石衍射出一片流火碎亂,被大地的火光映襯出金色和紅色的光芒。

  大地被氣流壓出了一道亮白的深溝,須頃,轟然而起的石塊逆流向空中,仿佛是從地面流回空中的雨,塵土和電光將空氣震動出一片圓環,樹木隨之斷裂倒伏,遠處的山崩潰成平原上的碎石粉末。

  阿拉斯倒在圓環的中心,鮮血從他的口鼻甚至眼睛中流滿了大地。掙扎了一下,他似乎想要站起來,卻無法做到——阿克希亞從他的右肩穿過,將他釘在了地面上。

  我握著重劍的柄,這位有著和海拉相似臉頰的神祗一聲不出的審視著我,忽然大笑起來。

  阿克希亞隨著他的笑聲化為單顆的寶石帶著亮紅的血絲從戰神身體抽回來,男子的臉頰微微痙攣,在屏息忍住了痛之後,他拉住了我從空中垂落的長髮:「其實,你可以殺了我的,為什麼不?」

  轉身,我將防禦都收回了身體中,向他伸出手:「我不想看著有誰死去,所以……不要再殺人了!」

  他看著我,在愣了一會兒之後,揮手打開了我的手臂。

  「傻瓜,和那個傻孩子一樣,你們都不明白這個世界殘酷的地方……不過也好,」阿拉斯又笑了,我吃了一驚,身為戰神的他居然有著純淨的笑臉:「聽著,雅典娜被蕾亞關在禁罪之地了,而你們一起做出的神使們因為反抗奧林匹斯,都被判定為惡魔而定罪。波賽頓被騙來了,他以為蕾亞還對他有眷戀,那個傻瓜……其實,蕾亞是要借他的手去執行一件被諸神唾駡的事情……」

  「什麼?」

  盯著我的眼睛,阿拉斯拉緊了我的長髮:「蕾亞對人類在地面稱王的事情無法原諒,她忍受不了世界會出現新的王,而不是只歸屬於她的宙斯,所以……她設下了一個圈套,讓人類的王者用人牲獻祭。他們這樣做了之後,又指責他們是邪惡的。冥府的笨蛋,那個達拿都斯,在得知這個事情後,衝動的就定人類有罪……咳……現在他後悔都來不及了,大規模的殺戮即將開始。」

  無法克制的發抖,深陷惡毒的圈套中,雅典娜愛著的世界,即將被摧毀。

  「要……要去制止,我要去制止!」

  「渾蛋!」用力扯住我,阿拉斯撐起身體大口的喘息:「已經來不及了,你不能牽扯進來,現在代表冥府的神祗已經判人類有罪,如果你反抗,就是代表冥府出爾反爾,你想要引發針對冥界的大戰嗎?為什麼我會殺掉這些見過你的人類,就是不想讓消息傳出,讓諸神誤認為冥府也牽扯其中……」

  「阿拉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我睜大了眼睛看著阿拉斯,他別過臉去躲開我的注視:「笨蛋,這樣的事情,其實都是那個傻孩子的心意……雖然我們總是對立,可是到底說,我都會當她是我妹妹……真是傻瓜啊,雅典娜,那個傢伙明明不會愛她,她卻依然還在為他著想……在聽說他又有了新歡之後,她的心都死了,為了逃避痛苦,她居然發誓永遠做處女神……希望,我只能為她做這些了,你現在就回到冥府去,就算出任何事情都不要再出來!」

  逃離大地,我回到Elysium,在貝瑟芬尼的吃驚目光下將自己封閉在一簇巨大的鑽石晶體中。任由她在外面拍打呼喚,都緊緊抱住身體蜷成一團,一動不動。


第131章 星火

  不知道過了多久,封閉的空間外有了一絲震顫。

  「希望,出來吧……」

  從封閉的晶體中心睜開雙眼,被折射扭曲的光芒之外,是將手掌放在我的禁錮之上的高挑身影。

  向著他慢慢的飛過去,我將手隔著透明疊加在他的掌心。

  他抽了一口冷氣,像是要握住我的手那樣用力的收攏手指,卻無法穿過我的防禦。

  「我很強,是這樣吧?」歪著頭,我看著自己指尖的亮紅——這是我自己的血液。閃爍著星光的黑髮輕柔的蹭過臉頰,這裡很舒適,完全由我自身的神力衍生出的空間,安靜、溫暖。

  「可是,我什麼都做不到,你們也是……很不甘心吧?」

  回答我的是長時間的沉默。

  推了一下鑽石的壁壘,我倒回到晶體的中心,再度抱住了自己的身體。

  「別這樣,希望,你沒有錯……」

  閉上眼睛的瞬間,鑽石的巨大結晶之外刺出了鋒利的錐,他向後躍起,躲過了緩慢長出的寶石晶體。

  對不起,哥哥大人,讓我自己靜一靜,好嗎?

  仿佛能聽到我的思緒,他輕聲的歎息,然後轉身離開了:「明天,我將去奧林匹斯,別擔心……再見。」

  一動不動的浮動在光輝中,清冷的東西一顆一顆從我的眼中墜落著。

  他們都死了,我知道……這該死的意志,沒有一刻停止過從外界進入我的腦海中,我從中聽見天空吹起大風,看見密雲滾雷之後,被仿佛大海傾倒的暴雨湮沒。他們驚恐的求生,掙扎在冰冷的水中,即使是活下來爬到水面上的高山上,也在一段時間後慢慢的凍餓而死。

  渴望活下去希望不斷湧來,讓我感同身受的經歷著恐怖和淒苦。而我卻什麼都無法去做,只能躲在這裡,抱住自己,將指甲陷入手臂中去緩解鋪天蓋地的絕望哀嚎。

  很多很多天,混亂的慘叫和哭泣一直將我綁縛在晶體中,當我的指尖和雙臂都被鮮血浸透,仿佛再也不會感覺到疼痛的時候,那些聲音都消失了。

  世界突然安靜的可怕。

  翻過身,我睜開眼睛,透過翻卷浮動的髮絲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在鑽石透明的外壁上,一個手印正在漸漸淡去。

  貝瑟芬尼在大災難開始的時候,大哭著要去將人類的孩子拯救回來,我聽見她捶打著哈迪斯大人,和他大吵的聲音,最後,是哥哥大人用法術將她催眠後才安靜下來。她被哈迪斯大人帶回了自己的府邸,會在一切都平息後在再被叫醒過來。

  現在,Elysium只剩下我了。

  伸出手指,我向下落在晶體的底部,和大地相交接的地方宛如一泓銀色的湖水,在我的指尖碰觸的時候,漣漪蕩漾,騰起的銀色吃盡了我指上的絳紅。

  從原點誕生的,眾神萬物之母,偉大的該亞女神;我自這建立於宇宙軸心之上的城市,以神族之血作為通路,呼喚汝出現與我相見……

  大地之下一片安靜,毫無一絲回應。

  還是不行嗎……從給了我這片大地後就不再發言的女神,任由我怎麼呼喚都不回答的你,是無法原諒殺戮而刻意緘默的嗎……

  縮回手指,放在唇邊,齒間輕錯的瞬間甜腥蔓延。皺了一下眉頭,我再度垂下手指伸入那銀色中。

  該亞,你聽到我在說話嗎?

  依然沒有回答。

  苦笑了一下,我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再度拿開雙手的時候,掌心閃爍的黑色光芒就放在了腳踝上。

  該亞,還想要更多的血嗎?我給你……

  仿佛是風輕柔的吹過這沒有重力的空間,黑曜石的利刃隨之輕碎,向上浮起回到我的發間溶入消失。

  「時候到了,希望,」千萬種聲音從地心深處傳來,將銀色的湖面震動起一層跳動的水珠——來自世界唯一,亦是宇宙初始之母神的旨意,在我的耳邊輕聲的說出了那個意思。

  「該亞!」睜大了眼睛,我向上躍起,寶石的壁壘隨之轟然震碎,旋轉成一片金光圍住了我的身體一起向上沖去。

  人類的星火,還在世界中存留著!

  被放大的氣息瞬間在汪洋中搜索到了那微弱的,卻確實存在著的希冀,大地上的世界完全被浸入了一片汪洋中,風雨依然交加,但是,在這暗夜之中,卻有歌聲在那唯一露出水面地方傳來——帕耳那索斯山的山峰就像是蒼茫大水中的「島」,其上的天空被一層低矮的烏雲籠罩著。

  歌聲是由兩個人類發出的,他們擁抱在一起,互相暖著對方的身體,唱著祈禱、堅信神的詞句。在他們身邊,一艘巨大的木制物體擱淺在懸崖上,巨浪橫拍在上面,碎成一片迷霧。注意到了我身邊發出的星光,他們沒有逃走,而是跳了起來大力的揮手,呼喚著。

  即使神族這樣對待他們,人類依然還是會堅信神……

  「希望!是希望女神大人!」有著一張可愛臉龐的紅發女子在我落到大地上的時候,跪倒在地後拉住了我的裙帶,而略顯驚懼的男子遠遠的站著,最後還是走了過來向我行禮。

  「是……潘朵拉的孩子?」我看著她髒汙,卻依然閃亮的紅發,想起她就是當年和潘朵拉抱在一起哭泣的女孩。

  「希望大人,是我啊……大人。」被災難折磨的不像樣子的女子氣息已經有些虛弱了,男子扶著她,讓她坐下:「女神大人,原諒我妻子的失禮,她已經很多天都沒有休息了……我是她的丈夫,丟卡利翁。」

  嬌小的女子靠在男人寬闊的胸前,他們抬起眼睛溫柔的互相注視著對方,手緊緊的握在一起。

  丟卡利翁和皮拉,就是這世界上唯一倖存的人類。

  微笑,一切都不會結束,即使是災難當前,但是我們還有……希望。

  「聽著,人類的兒女們,大水即將退去了,請抓住我的手,我要將你們帶去最近的公正女神的祭壇,在那裡,有重要的神諭要你們聆聽。」向著他們伸出雙手,被神族殺戮了所有族人的人類,毫無猶疑的將手放入我的掌心,他們的手,和我們一樣,都是溫熱的。

  該亞說的沒錯,他們也是大地的孩子,如果他們死去了,她一樣會傷感。

  空中的迷霧不知道什麼時候散去了,裂開的烏雲被鍍上一層淺灰的邊際,隱約有墨藍從上方透露出來,可以預見,天明後就是青空萬里的天氣。

  就在我將丟卡利翁和皮拉帶置祭壇旁的時候,一位有著纖長的美腿和手臂的女子從天而降的摔落在我們的面前,鮮血染紅的身體,背後的創口幾乎有一肘長。

  丟卡利翁和皮拉都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甚至忘記了向該亞祈禱。

  「希望……我是奈姬,雅典娜女神的伴神!」女神痛苦的悲鳴著,和著血沫從她的嘴角流出的名字讓我大吃一驚——她背後的傷口居然是被斬斷的雙翼留下的!

  「你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就算是有著超強復原能力的神,身體受到如此大的傷害居然還能活著也是不易的事情。我蹲下,想要撕開自己的裙子來為她包紮傷口。

  「還記得我在你的身邊留下一片羽毛嗎,我有著突破空間的力量……女神,您在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自己還有別的能力存在嗎?」喘息著的奈姬抓住了我的手:「快,說出讓我復原的詞句來……」

  「什麼?」我又吃了一驚,還有別的能力在我的身體中嗎?奈姬看著我,臉色越發慘白:「果然還沒發現嗎?快點,說說試試看……」

  猶豫著,我小心的將手放在她的背上,然後小聲按照她的指示念出來:「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能力;將之澆注汝身,恢復……」

  一枚藍色的寶石刷的一聲脫離了我的身體進入了奈姬背後的傷口,接著留著血的地方發出沙沙的聲音長在了一起,復原的速度快的就像是我的身體一樣,短短的刹那,兩隻金色的巨大翅膀就羽翼豐滿的出現在了勝利女神的背後。

  呆坐在地上,我張大了嘴看著撲動著羽翼站起身的奈姬:「你、你這樣看起來就熟悉的多了……」

  皮拉倒在自己丈夫的懷中,而丟卡利翁也震驚的跪倒在地。

  眉眼清純的女神用手摸著身後的金翼,她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也同時被復原了。

  「果然……考伊斯說的沒錯,你果然有著其他不同尋常的力量!」

  「考伊斯?」我皺了一下眉頭,大約有一萬年了吧,我沒有再聽到過關於他們的消息——第一代神,只知道征服和佔領的他們的事情。

  「希望,」再度展開翅膀的奈姬拉起我的手,口氣迫切:「他們要毀滅世界,這一次,是連同所有生物一起,所有!」

  「怎麼?」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我們都尚未複旌人類,難道他們敢忤逆該亞嗎?」

  「噓,希望,我得知了一個不好的消息,」謹慎的用翅膀圍攏,勝利女神將手攏在我的耳邊小聲說:「考伊斯他們發現該亞可能已經……」

  天啊!我聽到了關於蓋亞不再和我說話真實原因——我曾經懷疑她可能是拋棄了這個世界,原來她已經、已經……

  深愛著兒女們的母親,已經將自己和負載著生命的大地融為一體了。

  「該亞的旨意是由我傳達的,可是,在得知人類被該亞赦免的消息,看守雅典娜的神祗反而更加多了幾倍,而宙斯他們也被來自蕾亞的下屬監視著,我覺得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就進入了蕾亞的神殿……」

  奈姬聽到了考伊斯的聲音,他告訴蕾亞,可能殺掉宙斯的那位還活在世界上,他就是雅典娜。蕾亞當時就發誓要殺掉雅典娜,並且將由她建立的人類世界一起毀滅。

  考伊斯還提到了希望女神,他說他知道希望女神實際上有自己的實體存在,卻因為眷戀著冥王給予的身體,並且因為宙斯的誓言而一直忘記了使用那個大能的形態。他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希望和冥王、海皇都從世界上消失。吃驚的奈姬不小心的撞翻了油燈,蕾亞追殺出來,砍斷了她的一雙翅膀。

  我攥緊了雙手——大家,已經如此接近成功,拼了性命努力得到的和平,卻依然要接受破滅的實事嗎……希望,必須做點什麼。

  希望女神自己的實體……沒錯……我確實是有那個形態存在著的!

  我轉過頭,丟卡利翁緊緊抱住自己的妻子皮拉,臉色如同死人般青灰。

  「別害怕,請繼續儀式,好嗎?」

  男人和女人對視了一下,向我堅定的點頭。

  「奈姬你先離開,容他們繼續完成複旌的儀式,然後,你要留下繼續守護這些人類。」

  「希望,你要去哪裡?」

  「呼……」我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真是要感謝考伊斯的消息,我想起了自己都忽略的能力。現在我要回冥府,向哈迪斯他們道別,然後……」

  「等一下,希望你……」她的聲音被打斷在一枚忽然出現的巨大鑽石晶體中,金翼的女神拍打著透明的牆壁,我對她搖了搖頭:「奈姬,留下,當他們的儀式結束時你就可以自由了。請聽從我的請求,留下來,他們是雅典娜的孩子,在她不在的時候,請你守護他們。」

  冥王哈迪斯大人和睡神休普諾斯大人站在冥府的門口,他們靠在巨大的石門上,在夜色的籠罩下望著遠方漸漸晴朗的星空。

  我走過去的時候,格卑洛斯大聲的狂吠起來,哈迪斯大人抬起頭,然後一聲不出的走過來。

  「哈,早……」我這樣說著,就低下頭想從他身邊走過去,不過馬上就被他拉著腰帶提了起來。

  「有什麼怨言就咽下去,她現在還是我家的……」這樣的話應該是對休普諾斯說的,大人霸道的將我的臉捧在掌心裡,溫柔的注視著我:「乖,都忘掉吧,一切都會過去。」

  「希望,」跟著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的哥哥大人將手放在我的背上:「是……全部都被滅絕了吧……你一定很傷心……」

  渾身顫抖,我將頭扭過去埋在哥哥大人的胸前。過了很久,哈迪斯大人忽然把我拉了起來:「你……在笑嗎?」

  捂著嘴,我點頭。

  哥哥大人臉色發白,他將我抱起來:「陛下,請允許我帶她進去休息。」

  搖頭推開了他,我跳回地面,揮手指著冥府的大門:「我的大人,請將門開啟吧!放他們回去!」

  當魂魄的洪流從冥府入口奔湧而出的時候,我從哈迪斯大人的臉上看到了那久違的,親切的如同日光的笑容。

  在洪流的彼方看著為了世界真心微笑的男子,我轉過身悄悄彈落了身上的銀色寶石,然後微笑著和他對視:「這是該亞的旨意:被殺戮過的生命,此生的罪孽亦一併清除,所複旌者,是完全新生的。並且為了平息諸神的怒火,從石頭中再度被塑出形體的人類壽命被縮減到了100年以內,所以,盡力精彩的繼續過完你們以後的日子吧!」

  當最後一縷靈魂飛舞回了他新生於大地上的身體中後,哈迪斯大人心急的要搖醒貝瑟芬尼,將這個事情告訴她。

  「哈迪斯大人!」我抓住了他的手,冥王站住腳步:「怎麼了,我的孩子?」

  微笑,我撒嬌的抓住他的黑髮:「只是想聽你這樣叫我……」

  他輕笑,抬頭看著哥哥大人:「我不捨得了,可不可以不同意你們的婚事?」

  「陛下想都不要想。」休普諾斯也笑著,將我拉回自己身邊。

  「哼,剛發現,你的笑容很奸詐……」無奈的聳肩,哈迪斯大人失落的轉身:「小希望,如果他欺負你,隨時可以回到爸爸這裡來。」

  「爸爸?陛下這樣說真的也很奸詐啊……」

  失神的聽著他們拌嘴,閃爍著星光的黑髮從我的手指間抽回。望著離去的黑色背影,我狠狠的壓下哭喊著拉住他的衝動。

  我希望,你會記得我微笑的樣子。

  對不起,冥王哈迪斯。


第132章 無愛之歉

  現在只剩下我和休普諾斯,我求他和我在地面上坐一會兒。

  「呐,是第一次被女神邀請呢,」體貼的脫下披風墊在地上,哥哥大人扶我坐在上面,然後低頭在胸前翻找:「我帶著很多水果……在這裡,怕你回來會哭,」停頓了一下,他又笑了起來:「沒想到是這樣……太好了,希望。」

  點頭……我湊過去蹭蹭他的手臂。

  明顯又開始臉紅的少年雙手捏著一枚黃色的果實:「聽說你可以吃掉一整顆檸檬?」

  點頭:「是的啊,因為我不知道酸的感覺。」

  坐在我身邊的少年將手中的果實放在鼻子下面嗅著,然後,張開嘴咬了一口。

  「唔∼」

  看著休普諾斯捂著臉眯起了眼睛,我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不可以這樣了,這樣吃掉哈迪斯都忍不來,」側過身,用手擦掉他嘴角粘著的果瓤:「很酸呢,吐出來吧,哥哥大人。」

  緊緊閉上嘴,哥哥大人由著我幫他擦掉臉上的果汁。他的唇很好看,溫潤的淡粉顏色,配上□□的鼻翼和深邃的深紫色眼睛,有一種讓人目眩的堅毅美麗。

  希望喜歡你呢,哥哥大人——這樣想著,就忍不住的摸著他的臉。休普諾斯被我蹭的笑了起來。

  「哥哥大人,我喜歡看你笑。」

  因為我這樣說,休普諾斯的眼神忽然的一蕩,他坐直了身子,仔細的看著我:「希望雖然說著自己不會愛,但是你依然是喜歡我的……」

  笑,是這樣的啊。

  「你是海拉親手送給我的,所以……」

  哥哥大人捧著我的手,和他的相比,我的手要小很多,我反過手掌想和他比一下,哥哥大人修長的手指卻從我的指縫間交叉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教什麼都不知道的你做點戀人之間會做的事情,算是……侵犯嗎?」仿佛為了什麼事情頭痛,休普諾斯咬著嘴唇,深藍色的眼睛卻蕩漾著笑意。他忽然攬過我的肩膀:「可以嗎?」

  「這是要做什麼?」睜大了眼睛。

  「呐,聽話,」忍著笑的哥哥大人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不會吃掉你的。」他又停了一下:「說好了,不許咬我。」

  哦……聽話的閉上眼睛。

  首先是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的檸檬香氣吹在我的臉上。

  果實的味道溶入我的口中之前,輕柔的擦過我的唇。仿佛有什麼陷落了,我聽見花兒在地面上開放的聲音,它們的根系穿過濡濕的土壤,向著水源伸展蔓延。

  覆蓋在眼睛上的手輕柔舒展,我睜開眼睛,在黑暗的縫隙裡,紫色的光之絲線糾結纏繞,迸發出金色星辰的火花。

  還是喜歡嗎,對他的感情。為什麼我會覺得這感覺和對哈迪斯會有所不同。

  「……哥哥大人?」推開了遮住我眼睛的手掌,我看著面前臉頰泛紅的少年。

  「嗯?」休普諾斯有些緊張的看著我。他的眼睛像是深邃的夜空,有著讓人心醉的墨藍色。

  「唔,」手指摸著自己的嘴唇,酥麻的感覺。我想我一定是有些不知所措:「你,是在吻我嗎?」沒有回答,我在他的目光中搜尋著答案:「休普諾斯……」

  愛……能夠體會到的奇異情感又一次隨著親吻襲來,這一次更加猛烈,讓我幾乎無法繼續思考。

  當溫柔的碰觸滑過我的肩頭的烙印時,我睜開眼睛,被抱緊的身體旁,浮動著的是大顆大顆的粉紅色水晶。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以我的神力變化出的,一直堅固的它們變幻成了如此不堪一擊,卻美麗非常的寶石。細碎的星光在黑色的夜幕上閃爍,星座傾斜著,慢慢的從天空的穹頂流逝。

  然後,一顆璀璨的白光在視線中劃過,低下頭——從我眼中滑落的淚之寶石落在休普諾斯的臉上。

  詫異著,他停了下來:「怎麼了,希望,我碰疼你了?」

  「對不起,哥哥大人……雖然你說著不會在意,但是我……愛著這樣無法表達『愛』的我,你會很痛苦,對不起……」

  低下頭,我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肩膀。對面的少年沉默著,我聽見他的歎息,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因此生氣。

  「我,確實已經愛上你了,這樣的事情,在其他不瞭解你的神看來也許是很傻的事情。但是……別在意你是否會真正的愛上別人,別為那樣的事情傷感……因為我肯定,不管你是如何的存在,我都是愛你的,希望。」

  臉被抬了起來,映入眼中的,不是想像中因為失望而沮喪的表情——哥哥大人在笑,就像是因為聽到我又說了什麼傻話那樣輕鬆的笑著。

  「聽著,希望,我會讓你沒有任何疑慮的做我的妻子,讓我來教你吧,不管用多長時間,我還要等待多久……我發誓……」

  休普諾斯……

  「好了,」站起身子,個子高挑的傢伙一下子將我拉起來:「回去吧,我也動身去往奧林匹斯了,真想早一點看到他們因為該亞的旨意而吃驚的臉。」

  我轉頭看著天空,然後,再看看身旁堅定微笑著的俊美男子。

  紫藍色的美麗星空,就在他的眼睛裡。

  「愛……」獨特的字眼,我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甜蜜,卻依然無法得知如何表達。

  「唔?」睜大了眼睛的俊美男子愣了一下:「希望在說什麼嗎?」

  眯起眼睛笑:「沒有了……但是……再見,哥哥大人∼」

  休普諾斯遲疑的看著我,最後還是露出輕鬆的微笑,摸了摸我的頭髮後倒退著走向外面廣袤的世界。

  「呐,先回去了。記得吃掉那些,唔,就這樣,再見,我的小希望!」這樣說著的美少年,化為紫色和金色絞纏的星辰雲霧消失在遠方。

  揮手——再見,愛著不懂得愛的我的、我的……哥哥大人……

  或者……忘了我吧,休普諾斯。

  我必須去做一件事情……為了我的友人,一定要做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這樣做了之後,是否還能回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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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六翼的殺戮之神

  嗡嗡作響的聲音之外只有粗重的喘息,一片亮紅,粘膩的液體順著我的胸前流下,從腰間滑落到腿上。

  每走一步,身後都是一個血紅的腳印。

  「別再抵抗了,」靠在碎裂的石壁上,冰冷從身後沁入身體,瞬間的刺痛:「我不想殺死你們,但是,凡是擋住我的,都會……」

  手指輕微的展開,射入對方四肢中的銳利寶石隨之飛回。隨著他顫抖著滑坐在地,插入肩膀的長矛也從我身體中脫出。我側過頭,看著傷口發出銀色的光粘合在一起。

  「看到了嗎,你們傷害不了我,」輕笑,伸手摸著自己染血卻依然毫無損傷的身體:「對於你們來說,我是個怪物……如果你們已經有這樣的覺悟,就不要再阻攔於我的面前。」

  奧林匹斯的守衛神使身著重鎧,他們圍攏成一個半園將我圈在其中。繼續向前,我邁出一步,他們就向後退開一步,尖銳的箭矢和長矛依然朝向我。

  「是蕾亞的部下吧?我的敵人不是你們,讓我過去。」歎了口氣,從進入奧林匹斯的境內,戰鬥就已經開始了,仿佛知曉我會出現,這裡到處都部屬著軍隊和暗中殺戮的箭手。而其宙斯他們一直到現在都不曾露面。

  「還在猶豫什麼?看!她也像我們一樣會受傷,沖上去殺了她!」藏在陣後的上位者鼓動著,被恐懼滅下去的氣焰讓神族的戰士們再度大吼著揮舞兵器沖了上來。

  低下頭,微笑,輕撫肩膀的手臂折返回去,指尖從空中劃出一弧銀色的流線。

  刹那亂流爆裂,一枚枚剔透的晶體化作流星穿過了他們的肩膀和腿後,再度刺入入他們身後的神祗身體。肉體被撕裂的聲音粘膩的和噴濺血液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襯托著痛苦哀叫,讓整個場面更加殘忍恐怖。

  我看著腳下蔓延的血液,將垂落在臉上的黑髮吹開。

  「為什麼,為什麼不殺死我們,只是折斷了我們的四肢……」咬著牙的上位神使匍匐著,鮮血從他的肩頭湧出:「如果大人是想要羞辱我們……請讓我們尊嚴的死!」

  「很痛嗎?」我蹲下,將他的下頜抬起來,巨大的恐懼讓這名戰士顫抖著,但是他還是保持著神族的體面,咬住了牙不發一言。

  苦笑,我放下了他:「我只是想讓你們理解,所有的生命被傷害的時候,都會像你們現在感覺到的痛苦一樣。」

  「不要拿我們和那些卑微的東西相提並論,我們是神!」大聲的辯解著的聲音從另外一邊傳來,在我看過去的時候卻又悄無聲息。

  「神嗎?真了不起啊,什麼都不會做,只等著享受世界的神們……是啊,他們被殺戮著的時候,你們只是指責著,在背後說著執行者的殘忍,卻的看著他們無辜的死去……我能聽見你們的希望,你們心裡只是說著『快結束吧』,不論人類死了多少甚至全部死乾淨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這些就是你們的內心嗎?高高在上的神祗,又怎麼會理解……」攥緊的雙手,指尖刺著我的掌心。逆舞而起的黑色長髮纏繞扭轉,銀藍色的電光遊走其中:「理解做出這個世界的雅典娜的痛苦!」

  他們都沉默了,也許是懾於我的怒火。

  「笑話著為了活下去而不得已批堅持銳出生的雅典娜,將她當作異類一樣的疏遠!用冷漠對待她做出的犧牲!現在又要滅絕唯一會給她機會,讓她關愛的人類……」邁步從面前一片倒下的身體上跨過,從身體中心湧出的寶石一顆顆浮動在身邊,漸漸的用具像的形態模擬出一片渦流的星雲:「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欲將世界妄圖占為己有,你們沐浴在光芒之下,卻依舊無法容忍那些隱藏在冰冷的海底,暗無天日的死地的神祗略微的接近他們的幸福……」

  我抬起頭,依然有著無數的神祗在防禦著一層層的通路,在比茅草都要密集的層層長矛之後,是建立在奧林匹斯最上方的斯泰法尼,在它之上的宇宙軸心,一個纖細的身影高高的站在上面。

  「這樣的你們不配高高在上!」

  溶入大地的該亞已經無法固守我的平和形態,那就該出現了,誰都未曾見過的,希望女神真實的樣子。

  準備好面對我了嗎,蕾亞?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對手。

  張開雙臂的瞬間,身後響起了一片碎亂——宛如被風掠過凍結了冰淩的枝條,微弱的裂聲和著一句哼唱在天地間響起。

  「彼時,為希冀一念所動,隔絕於世界之外,于時空中心借念念而生者……」

  晦澀不清的吟唱漸漸擴張出一片燃燒著純銀火焰的空間,它從下向上蔓延,光芒的觸手尋覓著漫捲吞噬著黑暗。

  「……不屬光曜之神祗;不歸從闇夜之眷屬;非棲身血脈之承接;亦非被時光消散所泯滅,自立于諸神之外……」

  垂下雙手,任由身體被一尾銀色的絲線捲入,我感受著來自本體中心的震動,銀藍的火海宛如一朵即將開放的花朵將我我包裹其中。

  「此時,親手將允諾刻印離棄,約束……斷除……」

  來自千萬年中諸神、諸魔、諸獸、諸人的希冀之念匯合成震動宇宙軸心的巨響排山倒海的席捲而來,化為一線亮銀刺入糾纏燃燒的銀色烈焰中。

  「收斂一貫表像,覺醒本體真實之態……」

  火光收斂淡去,從碎火中睜開雙目,亮白中流光輕抖,黑色的絲線穿行其中,化為柔絲垂落雙肩。隨著風聲再度展開的,是六隻巨大的銀色光翼。一枚枚星從黯與光間流瀉而下,穿過一片片光芒之羽,凝固成精巧的鎧甲。

  「是為……奢念與希冀之神!」

  光羽飄搖,像是藤蔓一樣從捲曲到盛開的華麗光彩中,是巨大到只能用雙手持握的紫色阿克希亞。

  我聽見絕望的哀鳴和兵器脫手的聲音——奧林匹斯的神使正在逃走,他們看到的,正是傳聞中的那個可怕的,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希望之神。

  「唔,看起來很有意思呢,有著晚霞一樣顏色的眼睛……」舒緩卻帶著嘲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舉起重劍,看著立於宇宙軸心的那一位——在一片混亂中,只有她依然鎮定的看著我:「居然將哈迪斯給你的身體藏入了本體中,看來你真的知曉了自身的秘密所在……該說初次見面吧,六翼的希望之神。」

  「是啊,蕾亞,」六翼撲動,我向著立于奧林匹斯顛峰的宇宙之軸飛去:「從你用痛苦折磨我的那刻起,我就一直盼望著有這樣一天……很期待呢。」

  「學會憎恨了嗎?真是讓人吃驚,氣勢強盛了呢。其實,保有一切希冀的你,並非看上去那麼單純呢,這樣的口氣才是你本來的面目吧,希望女神大人?」就像是說著開心的事情,蕾亞捂住嘴笑起來:「啊,有些後悔了……早知道有這樣一天,我就會將□□和刀子擺滿你的周圍,割開你的身體,然後做成美味的食物吃掉……」

  隨著她低沉下去的聲音,我面前的女子開始了變化——蕾亞的雙肩突然裂開,從中流淌出了絳紅的光芒,這光芒折疊著,化為一雙骨翼背負在她的身後,紅焰從骨縫中穿出,獵獵的發出風聲。她的長髮燃燒著直立起來,身上出現了一層火紅的星辰。

  就像傳聞中第二代神祗都保有著戰鬥的形態那樣,蕾亞成為了身披燃燒烈焰的樣子,雙手間也出現了一條星光。

  「終於肯親自和我作戰了嗎?身為第三代神王的母親,淩駕在世界之上的感覺如何?為了私欲能夠輕易就奪取他人的幸福,很快樂吧?」

  「快樂?是啊,將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覺是我生存的樂趣……你呢?希望,你的目的是什麼呢,殺掉我嗎?」站立在烈焰中的女子大聲的問著我,介由她的意志轟鳴的音律攻擊著席捲而過,像是無數的生命在垂死中的驚歎。

  「殺掉……」我忽然茫然了,被憎恨而推動的作戰本能,卻並不包含真正要去殺戮誰的意識:「不,我不知道……蕾亞,如果你放過雅典娜和大地上的生物……」

  烈焰中的女神表情有刹那的恍惚,她低下頭,看著雙手間的星光。

  「那樣的話……我愛子的天下也許會被推翻,也許他會因此而死……雖然只是也許,可做為母親的我是不會坐視那樣的事情存在的……就算是只有萬分之一的也許,也不可以!所以……」凜冽蒸騰的火焰從她的臉頰向上升起,女子抬起頭嫵媚的笑了。

  「我……拒絕。」


第134章 弑神

  火星漫天,將我圍在中心,瞬間坍塌。

  「防禦!」

  跟隨著我的呼喚,一面完全由寶石形成的「盾」出現在伸出的掌前,將所有火焰都抵擋回去。

  收回的手臂微微的顫抖,我低下頭,有血液從指甲滲出,燒灼般刺痛。

  被稱為「星爆」的能力,是蕾亞特有的攻擊方式——由從宇宙的彼端召喚而來的新星爆炸的力量被瞬間釋放,就算是打在我的防禦上,也依然會將我震到受傷。

  但是,她也在喘息著。

  「如何,希望女神,將我作為敵人沒有辱沒你的身份吧?」渾身燃燒紅焰的蕾亞揮手收回了蛇一樣盤繞的星光,從被我斬斷一角的翼尖滴落的也是一星星的烈焰:「還要繼續嗎,這次……我們兩個當中只會有一個活下來……」

  「為什麼要戰鬥!你沒有看到過血液嗎?我們的、提豐一族的、甚至人類……他們都會出血、受傷,」被暴風和火焰糾纏,我揮舞著阿克希亞切開了一條通路,銀色的翼上被流火點燃,化為劇烈閃爍的光芒:「從這點來說,我們又有什麼區別!世界這麼大,為什麼不給他們生存的地方!」

  「因為我討厭有誰分享只屬於宙斯的東西啊……」

  避開了我的進攻,擁有不容小看的戰鬥能力的蕾亞輕鬆的在空中轉身,手中的星光像是鞭子一樣抽過來,在經過我的防禦時快速的從壁壘的間隙中穿入,化為流星突刺。我抬起手臂,用寬大的阿克希亞遮擋住它們,在星光的殘像尚未消除之前,再度揮出一劍。

  「唔,你在看哪裡啊?」愣了一下,蕾亞的聲音出現在我的上方。

  不好!這樣醒悟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

  一星銀藍在我的眼前閃爍,跟著,不祥的歌聲開啟了它的真實狀態——就像是一環荊棘針刺的光芒,發出轟鳴的純白火焰在刹那吞噬了一切。光之絲線觸手一樣的瓦解著寶石的防禦,將來自毀滅之地的能力傾倒在我的身上。

  世界一片純白,之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轟鳴,奧林匹斯上的宇宙軸心為之震顫,整個上層的神殿都被轟成了一片平地。

  「呼……死掉了吧,」就像是從混沌的世界之外傳來的聲音夾雜著粗重的喘息:「這是……超新星的爆炸力,我……全部都用到了你身上……哈哈,哈哈哈哈……」

  讓她的狂笑停下的,是從背後刺入,從她胸前穿出的阿克希亞。

  光之煙霧散去,我站在蕾亞的對面,左邊的半個身子連同翅膀都已經不見了,肩膀上噴出的血液滾滾的從我的身體一側噴出,滴落一段高度後幻化成光芒重新飛回我的身體。

  冷漠的微笑,我安靜的看著她張大了嘴,不敢相信到無法大叫出聲來的樣子。

  「你居然……居然砍斷了自己的手臂!」

  被超新星的引力鎖住的瞬間,我用一枚黑曜石的匕首將右臂砍斷,而那條齊肩斬斷的手,握著阿克西亞插入了蕾亞的背後。

  「你忽略了一點,現在的身體並非冥王贈與的,而是本神用意志喚醒的實體形態,」揮手,插入蕾亞身體的阿克希亞輕碎成一片銀色的粉塵,和同樣成為星光的殘肢流回了我的身體後,肩膀冒出了銀色的光芒,絲線一般刷刷的重新恢復出了一條完美的手臂:「除了痛苦不會減輕,你的那些攻擊,根本就無法真正的傷害到我,所以,我不在乎……」

  睜大了雙眼的女神噴出一口血液,直直的從空中摔落下去。

  差不多了。我張開雙手,光芒的風從指縫穿過,化為湍流圍繞在我的身體上,當它們散退的時候,我又恢復了哈迪斯大人給我的平凡樣子。

  恢宏的歌聲隨之止歇。

  「真是怪物啊……」當我落回地面,走向蕾亞的時候,倒在地面上的女子這樣小聲說著。

  「你的能力遠遠不止這些吧?」停在她的身邊,我注視著依然輕蔑的微笑著的女子:「蕾亞,是用一部分能力化為了禁錮的詛咒制止其他神祗來和我敵對吧……包括宙斯……」

  「呵呵,讓你見笑了。你不也是一樣,因為根本怕傷害那個身體,就不敢用到能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所以只是用最低程度的力量在作戰。不過即使這樣,就算是我的愛子也不是你的對手呢,況且……」蕾亞動了動手臂,眉頭不為察覺的微蹙了一下:「是我過於輕視你了,沒有作戰經驗的希望之神……卻出人意料的用自我毀滅的方式得手,這樣的事情……是哈迪斯那傢伙教的麼?」

  「你很過分,蕾亞,」被她用不屑的聲音說出的名字像是利刃割過我的心,蕾亞的笑容飽含著毒素一般,令我厭惡:「這次來找你,我的大人並不知情。我的目的很簡單,只要你放過雅典娜和她一手建立的人類世界……聽我說,蕾亞,雅典娜對宙斯的愛就像宙斯愛著你一般親切純粹……並且,希望你能接受其他的孩子,因為……」

  那樣的話一直哽在我的心裡。

  「……因為,孩子,不是應該用來愛的嗎?」

  「愛他?愛他們嗎?」她努力的想要笑,卻在抽搐中漾出一口鮮血:「咳……他們一直都只能讓我痛苦……一直都是……」

  我吃了一驚——一線清冷的光芒從蕾亞的眼角滾出,滑下了的臉頰後滴落在她鋪散在地面上的長髮中。

  「那些不該出生的孩子,像是卑微的生物一樣藏在暗無天日的空間中……在生下他們的千年裡,我沒有一日、一夜是可以安睡的,」苦笑著的女神看著宇宙軸心上游走的金色星辰,淚如泉湧:「如果沒有他們,我至少可以當自己是一具屍體……可是他們卻讓我感受著宛如割肉剜心的惦念,痛的我夜夜難眠……雖然被丈夫禁錮著,可是我依然是眾神之上的大母神,但是那些遠在千里之外的小東西卻天天都在傷害我的內心!我為什麼不可以恨他們!為什麼!」

  「夠了!」我避開她怒視的眼神,俯下身子,伸出的指尖開始散發出銀色的光芒:「我不想讓宙斯傷心,現在,我會給你治癒的能力。之後,請放棄滅絕人類的……」

  下面的話被卡在了喉嚨裡——難以忍受的燒灼從我的肋下穿過,肩膀上的鎧甲立刻裂開了,銀色的堅硬飛起後摔落在地面上,敲打出一串火花。然後,穿透身體的星光帶來了最後的爆炸,我胸前騰起了一片血霧。

  無法相信的看著因為用僅存的力量攻擊而同時噴出血液的蕾亞,我搖晃了一下,撲倒在地。

  「這、這樣的身體形態還是會被傷害吧……我自知無法和那樣的你抗衡,所以,一直等你化身為這樣的形態,終於……終於……」劇烈的喘息,蕾亞噴出一口鮮血,放開了一直藏在腰後的短劍,亮紅甚至從她的眼睛和耳朵裡流出來,此時的她,完全失去了一貫的美麗,像是惡魔一般盡力嘶喊著:「終於幫你去除了一個障礙……宙斯……」

  因為剛才大戰的激動,從身體中湧出的血液迅速的噴出,流失的能力一時無法補充,我只能倒在地上怒視著蕾亞。

  「哈,就是這樣的表情……」蕾亞側過頭看著我:「和哈迪斯一樣……安心的去死吧,希望女神,僅僅是他給你的身體就成為牽絆著你暴虐的封印,這樣的你本身就是不應該來到這世界上的。如果要恨,就恨將你養大的冥王吧……」

  不、不可以……憎恨哈迪斯……絕對不行!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繼續活下去,可以死……是多美好的事情,」看到我連掙扎的力氣都失去了,放鬆下來的蕾亞瞬間就衰弱下去:「如果世界沒有新生,如果我也不曾出生……我生下的孩子,從來到世界的那刻起就背負著來自遠古的詛咒……他們卻還是一個一個的來了,我無法阻止,居然……無法……」女子的雙手一直在顫抖,然後慢慢的舉了起來,她張開手掌,就像掌心中托著一個小小的生命一樣:「……哈迪斯,第一個來的孩子……看,他多小啊,睡得多甜……我可愛的兒子……」

  「蕾亞!蕾亞!清醒一下,讓我為你療傷……」我向前爬去,伸出手按住了她胸前的傷口,可是大量的失血讓這個身體開始軟弱下來,一陣暈眩襲來,我倒在蕾亞的身邊:「由詞句而、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

  目光迷離的女神忽然長大了嘴,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行啊!快帶他離開我的身邊!快點,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會殺掉他!」

  衰弱的無法說話,我只能看著垂死的她陷入了追憶的慌亂中。

  低垂著眼簾看著毫不存在的那些孩子,蕾亞將手中的空氣捧起來送向我的面前:「無法逃脫他的禁錮,我只能一個一個生下他們,可是我希望他們活下來……只要他們活下去……早晚會將我從這裡解放出去……帶走他!哈迪斯就交給你了……快……」

  用力的翻過手掌,我流著眼淚從她的手中接過了不存在的孩子,女子的身體立刻癱軟了,她看著天空,露出安撫的笑容。

  「好了,都藏起來了,哈迪斯、凱芬、波賽頓、迪梅爾、赫拉……宙斯……宙斯呢,你在哪裡?」慌亂的呼喚著最小的兒子的名字,蕾亞的聲音漸漸微弱了:「宙斯,你在笑嗎?過來,媽媽、媽媽在這裡……這裡……」

  伸向空中的手臂,緩緩的垂落在了胸前。

  蕾亞死了。


第135章 植罪

  不對……預計的結果中沒有這個場景……我做了什麼?來的及,應該還來的及……快點,希望,可以做到的……

  盡力伸出的手指亮紅滴落,觸摸到的,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跪坐在稀薄的風中,身下的血液冷下去,仿佛要將時間困在凝固的冰中。

  她躺在那裡,消散生命的眼角依然掛著一滴淚珠。坐在她的身邊,我聽見從自己身體中響起輕微的嘈雜——幾乎將我炸裂成兩段的傷口正在快速的復原。

  憎恨就會引起爭鬥,而殺戮就會緊隨其後。我現在明白了,可是……

  已經晚了。

  「蕾亞!」

  我聽見他的聲音,一直站立在諸神之上的王者發出的驚恐絕望的聲音——宙斯站在遠處看著這邊發生的一切,金色的長髮在風中炫目的紛飛。

  他走過來跪倒在血泊中,顫抖著雙手合攏了女子的雙目,蕾亞就在他的碰觸中碎裂為一捧星辰,一顆一顆的金色塵埃蒸騰著,飛向宇宙之軸。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過了很久,我才開口,然後發覺已經無話可說——蕾亞已經死了,死在我的手中。

  「知道嗎,希望大人,我們已經好多年沒有說話了……我是說,我和蕾亞,」仰望著最後一枚亮光匯入無盡的星空,宙斯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樣小聲的說著:「自從迪梅爾那事情之後……」

  閉上雙眼,我咬住牙將斷在身體中的武器殘片用手指摸索著拽出來,最後的傷口也開始癒合了。撐起身體,宙斯看著我從血水中站起來:「你呢,要去哪裡?」

  「不知道……」

  他看著我,就像我們之間什麼都不曾發生過那樣的平靜。

  「對不起……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向他走過去,站在將我帶入這個世界的大神面前:「你恨我吧,宙斯……所以,我……」

  「這樣虛弱的你,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要我殺掉你嗎?」

  遲疑著,我還是點了點頭:「但是,請放過雅典娜,她是愛你的,還有……」跪倒在地,我匍匐著趴在他的腳下:「請你也放過大地的生靈,大神宙斯。」

  「你……如果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是要離開奧林匹斯去哥哥那裡嗎,希望女神?」

  搖頭,我不知道。

  「喂,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為什麼其他神祗還沒出現。」

  睜大了眼睛,宙斯就像是隨口說著的話中,忽然的就讓我體會到一種邪惡。

  有著一頭華麗到令黃金失色的金髮的大神,閉上眼睛忽然大笑起來:「因為他們還在被蕾亞的神力和咒語禁錮著行動,而我……」

  我捂住嘴,聽著他說出了那句該詛咒的話,其中包含的意思像是冷水般將我浸透。

  「我其實早就可以隨意行動了……或者說,母親在禁錮我的時候,我已經早有防備,只是一直沒有趕過來而已。」

  「宙斯!」怒吼,我的手因為體會到的邪惡而劇烈的顫抖:「你已經得知我會來挑戰蕾亞,為什麼不早點出現,如果你再早一點……蕾亞就不會死!」

  染血的手指順著我的臉頰劃過,然後將我的臉抬起來,他傷感的微笑著——融匯了世界上極致美麗的男子伸出雙手輕輕的將我的臉捧起:「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這眼神和哥哥一樣。希望,你的心裡也一樣充滿了對我的憎惡吧……和他一樣,討厭看到我……為了逼你就範的事情最後變成了那樣……就算迪梅爾可以原諒我所做的……哥哥他也……」淚水終於從宙斯的眼中滴落,他垂下手,撐開的十指按在被血液浸透的地面:「我沒有制止這樣的事情發生,為什麼會是這樣……希望,我明明已經探尋到了這即將發生的命運,卻什麼都沒有作為,甚至還有無恥的盼望、盼望你來殺掉蕾亞,以解除我心中對她的厭惡……我居然會恨用盡生命愛著我的母親……我也是有罪的……」

  聽著他近似懺悔的哭聲,我有一瞬間的恍惚——這無法悖逆的殺戮命運,一直都將我們神族圈定其中,無法逃脫。

  「宙斯,你……那件事情請去和哈迪斯解釋吧。」

  「呵呵……」將臉埋入了雙手中,宙斯的笑聲比抽泣還要輕微:「已經晚了,不該發生的事情,已經全部都發生了,但是也是早晚都要發生的,就像你會來這裡,殺了我的母親。」

  將手放在他的頭上,一瞬間的無力讓我再度滑坐在地上。

  「已經無法挽回,無法再次重來了……哥哥,我做什麼都晚了……所以,」身體一暖,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我第一次以女神的形態出現在他面前時那樣,宙斯將我拉入了懷中。因為這忽然的晃動而讓失血的我一陣暈眩。迷茫中,宙斯低下頭向我壓過來:「哈迪斯,從此以後,你愛著的東西,我都要盡力奪走……就請你再多恨我一些吧!」

  被按住的雙手極力的掙扎,卻無法推開壓在我身上的男子,我慌亂的扭動身體,黑色的髮絲和宙斯的金色交纏,沁入地面的絳紅中。

  「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哥哥……」

  隨著他輕聲的低語,我的唇被一層柔軟覆蓋了,有力的舌頭撬開了我的牙齒,詫異間,一枚火熱的東西滑入了口中。

  「不,宙斯,你……」掙扎,卻依然被推送著將那個東西咽下了喉嚨。我積蓄著力量,最後終於推開了他:「這是什麼?」

  「從考伊斯那裡拿來的,龍牙,來自一種奇異生物的骨骸。」優雅的輕笑,宙斯的手指在我的發間遊走:「被稱為智慧之神嗎……卻也是一個傻瓜,居然會認為我會完全相信他……這個世界,只有一位智慧女神就夠了,他必須死!」

  我震驚的擦著嘴角,那枚顆粒在進入了我的身體後就突然消失了,我甚至無法感知它在哪裡。

  「如果我們只是普通精靈家的弟兄,也許我們之間……算了,去吧,你是他要的……他只要你。」俊美神祗眼中依然淡淡的霧氣湧動撥開垂落在我耳邊的髮絲,高貴的神王低下頭,輕輕的將臉頰再次貼在我的耳邊:「我允許你背棄我,但是,不要忘記你吃下了那個……一旦為了你所重要的人開啟了你的最終神力,你就不再是你了……現在,你的身體裡依然有著我的力量,所以,聽從我的指揮,去往大地上吧……」

  在他放手的瞬間,我的意識就模糊了,只能依稀的感覺到脫力的身體□□控著向人間飛去。

  曙光從天空的一角透露出來,而群星依然墜在天幕上。

  大地,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耳邊不斷的重複著宙斯的那句話——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哥哥……


卷六·最終的戰役

第136章 liberate

  腥甜蔓延,飛濺而起的細雨潑的我全身濕透。

  明明……是晴天吧……為什麼會下著暖雨……

  和身後的銀翼一樣冷豔的光芒,鋪設在尚未幹透的大地之上,圍攏成一環銀色的環漸漸淡去。

  我睜著眼睛看著,先是有光從銀色的環邊緣射出,然後就倒伏下來,凡是經過什麼,都被它穿過後變成碎塊。

  雨停了……他們都已經睡了嗎,這倒在地上的生命們,慘叫已經都消失了,世界如此安靜。

  只是一星帶著泥土氣息的風,當它吹過我的身體時,我就在剛剛被覆旌的人類面前變成了六翼的銀色之神。

  然後……殺戮就突然開始了。

  讓我死吧……誰來殺了我……

  這,是我在陷入狂暴之前最後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略微清醒的時候,眼前的一切讓我瞬間崩潰——在退水的大地上,看不出是什麼生物的殘肢被圍攏在一大片一大片的銀□□域中,天地間,一片血紅。

  大家都死了。

  「夠了……該亞……」

  比水滴濺落都要微弱的聲音,然後,又是一滴。

  「……夠了……夠了!!!!!」

  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臉頰滑落,在我低頭的瞬間,一枚星辰墜落,浮動在我的身邊。

  眼前是一片純潔的黑暗。

  景象如同夢魘,全部退去了,我恍惚著,然後用手擦掉了掛在睫毛上的眼淚。

  「你看到的事情,就是前世希望將自己封印的原因,」千萬個人在我的身邊,他們同時開口說著一樣的詞句:「後來,哈迪斯和貝瑟芬尼聯手將你逼入了無法碰觸到大地土壤的Elysium,在那裡,希望女神將自己封印。而你的兩位保護者——哈迪斯和雅典娜分別封印了你的記憶和能力,失去了被憎恨圈定河岸的阿格龍河,被三位大神聯手禁錮——神界的三分天下,正式開始于希望女神從大家的記憶中被抹殺的那年。」

  喘息,從張大的嘴裡吐出的氣息似乎也帶走了水分,乾渴的感覺燒灼著喉嚨。我看著自己的手,乾淨白皙的手指輕微的痙攣著,沒有任何血污。

  「你看到的,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重複的過去,請清醒過來……娜洛。」

  娜洛。

  被呼喚出的名字,讓我的神志瞬間清醒——抬起頭,在我的面前星辰一般存在的女子,正是擁抱著地球的該亞。

  「該、該亞……」卡喉嚨裡的細弱呼叫,輕的連我自己都幾乎聽不見,鎮定了一下,我收起了雙手,從地面上站立起來:「已經、已經得知發生的一切了……我……」

  轉過頭,在背負的四片巨大銀翼之上,最後的一雙羽翼出現了。

  六翼的女神,希望全部的記憶完全開啟。

  「真讓人痛苦,該亞……」眼淚止不住的流著,那些回憶中的片斷和痛苦讓我哭的無法自製:「我感覺自己經歷了幾千年的時間,然後……刷的一下就回到了這裡,發覺一切都已經是歷史,大家都變了,世界也變了……」

  「娜洛,你……」全世界的母親發出的毫無感情的轟鳴聲中,微弱的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哭泣是神和人類共有的感情,你決定自己的位置了吧?」

  對,是啊,我的位置。

  「如同……如同已經說過的……」我低下頭,反過雙手撫摸著美麗清冷的羽翼,銀色的光芒從身後飛舞而出,就像是被碎謝之花瞬間包圍。

  「如同已經說過的那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被不得已的命運捉弄的希望的罪,已經被隔絕在前世的封印中了。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感情殘缺的希望,而是我娜洛!」抬起頭,我看著宛如母親一樣的女子幻像,大聲說:「我不會被記憶中的過去牽絆向前的腳步了!」

  「恭喜你,我的孩子,你終於明白了這樣的事情,我可以感覺到你的心中不再有一絲懷疑,現在,你可以毫無掙扎的面對你的人生了。去吧,將那些被封印了千年的孩子們釋放出來,然後再去見那個為了守護大地而禁錮自己的女神,將她帶離黑暗吧……」

  足尖輕點,我轉身向著該亞為我開啟的通路飛去。而女人的幻象也在同時化為了點點辰,流瀉著撲滿了整個空間。

  「我的人類女兒娜洛,永別了。」

  微笑,我的眼淚滴入那一顆顆的星塵之中,跟著宇宙的步伐一起轉動著。

  「永別了,該亞媽媽。」

  黑暗再度籠罩,唯一發光的,只有落在我掌心的淚。擦去了尚未凝固的淚水,用力的挑起嘴角——在去那裡之前,我要努力的露出微笑,將所有哀傷都藏起來。

  光芒又一次從扭曲的空間外出現,我來到了曾經來過的地方。

  寬闊的祭壇上,火焰依然在燒著。蜿蜒扭動的觸手和地面上凝結成黑色的血塊絞在一起,血腥的臭氣撲鼻。

  「是在做夢嗎……看啊,我說大人會回來的!」

  「真的是您嗎,希望女神姐姐!」

  面前的慘狀讓人恐懼——被封印的神祗,在千年的烈焰中燒灼成了一具具醜陋的僵屍,他們在火中翻滾掙扎,像是一群怪物。

  「對不起,我睡了很久,請大家原諒!」擦了一下眼睛,我笑著點頭,將背後的羽翼伸展開給他們看:「看,現在的我更厲害了哦。這次,是來讓大家從這裡出去的。」

  歡呼的聲音從開裂的口洞中發出,卻變成了讓人悲痛的慘叫。我忍著眼淚和恐懼,看著這些被火焰燒灼的不成樣子的,在記憶中那麼可愛的少年們,在他們從祭壇上拖著殘缺的軀體,燃燒著烈焰爬過來的時候,我幾乎要轉身逃走。但是,還是咬著牙忍住了後退的腳步。

  「姐姐,對不起,上次我們以為你是蕾亞的人,所以一起想嚇嚇你……」

  「哈∼」我露出不在乎的表情笑著擺手:「根本就沒有嚇到,你們比恐怖電影裡的道具差遠了……呐,大家馬上就能出去了呢,說說看,你們想怎樣過以後的生活呢?」

  圍攏過來的107名重罪的神祗沒有在意我說著他們根本沒見過的「電影」是什麼東西,都在我的身邊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們中發出了小小的聲音:「讓我們做人類吧……」

  「對,是的,這也是我想要的生活!」

  「沒錯,我喜歡人類,我們去他們的世界吧!」

  一片嘶啞乾澀的聲音雖然聽上去依然讓人恐懼,可是我卻從中感受到了快樂的希冀。

  「OK,既然你們已經決定,那,就由我來解脫你們吧。現在出去,你們就會成為人類的靈魂轉生在不同的爸爸媽媽的家裡,變成小孩子,失去前世的一切記憶。但是……」在他們殘缺不全的,焦碳一般的身體和臉面前,我努力的保持著微笑:「說好了,如果你們長大後,再見到我,一定要像現在這樣喊我姐姐,不許叫阿姨!聽到了沒?」

  「聽到了,姐姐!」他們統一的回答,然後一個蜷縮在最後的忽然很正經的說:「那樣的話是在說謊啊……」

  他們就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樣哄堂大笑,然後打鬧著互相道別。

  「好了,準備好,現在就開始吧!」等著他們安靜下來,深呼吸,我退開一步,向前伸出了手:「自希望而生,由智慧辨識的汝等,與此禁錮千年之罪,立時廢除!」

  我的手,穿過依然燒著的烈焰觸摸著他們僵死的臉頰,那些被火摧殘的不成型的神使貼過來,用讓人心碎的動作摩挲著我的手掌,每輕微的動一下,都有腐朽的肢體殘骸從他們身體上脫落。

  「一個一個來哦,」淚水沖出了眼眶,我想我還是應該微笑著送走他們:「首先——那個剛剛不肯叫我姐姐的,是『誠實』吧……」

  孩子們,你們是雅典娜為了人間準備的禮物,回去吧,回到你們愛著的人間,替已經再度落入無盡輪回中的雅典娜享受被愛的溫柔吧。

  我回憶著曾經兩次讀出過他們名字的記憶,第一次是在奧林匹斯,雅典娜給予他們生命的時候,第二次是在大地上,希望用自己的血清洗了他們身上附著的詛咒。這些記憶就像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事情般清晰,我點數著他們,恍惚間,自己的身邊仿佛並肩站立著那位有著碧空一般眼睛的金色女神,她和我一起,用最美麗的語言呼喚著祝福的名字。

  再見,大家;再見了,雅典娜。

  隨著念出的字眼,被手掌碰觸的殘骸應聲碎裂著,就像是突破了被封閉的殼,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個半透明的蜷縮著身體的嬰兒靈魂,他們吸吮著手指,安靜的閉著眼睛,小小的嘴角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後這些靈魂就淡淡的消散在空氣中,而祭壇上的火焰也慢慢熄滅了,當最後一個孩子的靈魂消失的時候,幾芒火星跳躍了下,整個禁罪之地在一片顫抖中碎裂著崩潰了。

  背負了六翼的我靜靜的站立在寶石河流構築的防禦中雙手交握著祈禱——我知道,今日,人間會誕生107個充滿了祝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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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月鏡之湖

  「阿爾提彌斯!」

  鼓起勇氣再度向前,身後似乎有腳步聲,我驚懼的回身,在銀翼抖落的光芒飄散的時候,黑暗早已再度圍攏。轉回頭,我盡力不去想什麼恐怖的片斷場景,卻依然會覺得身後有人在黑暗裡暗中監視著我。

  別怕,娜洛,一定是幻覺。

  自己這樣打著氣,我再次提起聲音大聲的呼喚:「阿爾提彌斯,你在這裡嗎?」

  明明可以感覺到強烈的神族特有的氣息,可是我卻不知道她具體在什麼地方。禁罪之地大的無邊無際,在困著107位神使的神殿塌陷之後,四周就完全被濃重的黑色籠罩了。

  和希望在黑色中會感覺到安心不同,我在黑暗中覺得害怕,但是這樣的感情居然會讓我有些高興。

  雖然身後背負了六隻銀色的翅膀,我的靈魂也是人啊。

  「為什麼……神祗漫長到無聊的生命中,你要用記得我的事情來讓自己陷入痛苦中?」

  一句聲音忽然跳出在我緊崩的精神中,然後,仿佛是只為了包容存在的,那個溫柔的人輕輕的說著:「笨蛋,因為你是我的戀人,就是這樣簡單的事情。」

  休普諾斯……

  胸前的痛,和千年前一樣無法抵抗的襲來,現在,我知道這樣的感覺就是哀傷。從記憶深處浮出的最後分離的片斷居然清晰的就像剛剛發生。我聽見千年前的希望,在即將睡去的時候說的話:「休普諾斯……記得,如果會有再見面的可能,要來找我,好嗎?這是我們的約定,就算我不認識你,不再那樣親近你,也要對我好一點,可以嗎?」

  溫柔微笑著的少年,站立在流光之外點頭,淚流滿面。

  星川……你在哪裡?

  娜洛很害怕,娜洛一個人很害怕……

  握緊雙手,我閉上眼睛深深吸氣,然後將揚起頭,將眼淚從眼底控回去。

  「不哭了,笨蛋,還有事情沒完成。」拍了拍自己的臉,抖動著身後的羽翼,借著爆裂的電光照亮更大的範圍來搜尋,我將憋著的氣都吐出去:「鬼才信你會這麼輕易的死掉,等著我,韓星川,沒那麼便宜的事情就讓你跑掉!本小姐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找你算帳!」

  大聲的喊了之後,我安靜下來繼續尋找那熟悉氣息的來歷。

  空間忽然波動,我一怔,這感覺就像是我剛剛大喊的聲音碰撞上了什麼實體而折返了回音。我側過耳朵,仔細的尋覓著剛剛反射出波動的地方,指尖上凝結出一枚發光的黃色寶石。

  揮手,指尖的「星」劃出一個抛物線向遠處飛去,在發出了哢嗒一聲之後撞在什麼上面。我打了個響指,寶石立刻在遠處碎裂成了無數細小的星辰。

  一個圓形的「陣」出現在遠處,在吸收了來自外界的光之後,仿佛被水流沁過,一下子閃爍出了華美的咒語和交疊美麗的符號。

  「生命……安眠的……遺骸……」雖然可以看出一些詞語,可是歲月的更替讓脫落的部分幾乎不可讀,我仔細的辨別著,覺得自己真不可思議——那些符號都是遠古時候的,如果用現在的語法和詞彙完全無法解釋它的意思,可是我現在居然就在看著它,而且還試圖讀出它的意思來。

  順了一遍,我終於將整個意思串連起來:「活著的睡在地下的死者骨殖……」

  哈,這是什麼意思?我歪著頭仔細的又看了一遍,發現沒有落下什麼輔助意思——這似乎是一個謎語。

  小心的飛近了一面看板那麼巨大的圓形光芒,我仔細的想著這句話的意思——死去的,又活著的……

  「這是什麼啊!」明明感覺我要尋找的就在這遮蔽入口對面,卻無法通過,我生氣的踢了一腳巨大的「陣」,光芒四射的符號圈被我震的搖搖欲墜,有些地方更加黯淡下去,嚇的我連忙退開幾步,小聲的說著:「不敢了不敢了……」

  「不敢什麼啊,從剛才就一直說胡話罵小睡的怪傢伙?」

  「啊!」尖叫,我轉過身的時候差點碰碎剛剛穩定下來的符號陣。

  「喂喂!」慌亂的伸出手,站在我身邊的矮小身影試圖扶住發光的符號,她撅起嘴,一雙大眼睛怒氣衝衝的瞪著我:「看,又有一些消失了!」

  「莫、莫涅莫緒涅!你怎麼在這裡?」

  一頭被梳理的整整齊齊打著卷的頭髮,和身上好像洋娃娃一樣的衣服,正是在睡神禁錮我的時候,會天天來「飼養」我的記憶女神莫涅莫緒涅。

  「我一直在這裡好不好,哼……考厄斯說我也沒有什麼用處,就將我丟到了這裡……喂,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啊,你是誰啊!」

  歎氣,我轉過頭看看自己背後的銀翼和身邊浮動的寶石……這傢伙果然不認識我了。

  伸手,我將記憶女神從身邊提了起來,舔著嘴唇微笑著靠近:「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她哭了,一直在手裡抱著的東西灑落下來,敲在看不到的黑色「地面」上彈起很高。我一看,居然又是那些喂松鼠的乾果……

  放手,我用眼角瞟著放聲大哭的莫涅莫緒涅——讓你從前嚇唬我。

  喂!等一下!星光一閃的答案忽然出現在我的心中,抬起頭,我忽然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活著的睡在地下的死者,不就是指地面上還在滾動的小東西嗎。

  「是……是種子,種子對嗎!」

  仿佛是出題的魔術師快樂的看著說出正確答案的孩子,金色的符號圈轉動起來,一片溫暖的光芒將黑色推開,從中心的位置出現了傳送門的金星。

  轉身,對著已經忍住眼淚睜大眼睛的女孩伸出兩根手指——成功。

  「真厲害!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答案啊∼∼」仿佛忘記了我的可怕,莫涅莫緒涅馬上就走了進去:「快點從這裡出去吧,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爸爸會擔心的……」

  輕輕呼出一口氣,我們都是有著神的特殊身份的人類啊。

  「明明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卻還會想著去殺那些和你一樣的人類,難道連家人也要殺掉嗎?」

  「你怎麼知道?切,才不會,考伊斯答應我的,他在毀滅世界後會留下爸爸、媽媽、我的同學、鄰居家的大叔、電視裡的哥哥……」跟在莫涅莫緒涅的身後,我聽著她一邊數著親近的人,一邊快樂的拍著手,覺得按照她的理論,說不定全人類都能活下來。

  傻孩子,怎麼可能。

  這樣想著,就像是對面出現了反光的物質,和我身邊差不多的銀色光芒淡淡的衝破闇夜一般的霧氣,從遠處透露出來。

  加快了速度,我開始加速向前,莫涅莫緒涅跟在我的身後,大聲的問:「那是出口嗎,可以回家了吧?」

  「是你在這裡嗎?」沒有理會一直喋喋不休的囂張小孩,我的腳下出現了成片的濡濕。柔軟的觸感讓我覺得自己在向著水塘一步步奔跑。隨著光芒越發明朗,不同于希望女神清冷的溫潤光芒籠罩了我。

  這裡是一片安靜的湖泊,只有在地面上才會開放鈴蘭和白色百合在岸邊散發著沁入心脾的幽香,微帶暖意的銀芒就是從宛如凍結一般的湖面上發出的,那裡有一朵完全由光構成的巨大花兒,在花心中,站立著一位穿著大學校服的的美少女。低垂著眼簾的她,臉頰在微微的發光,如同夜空的長髮順貼的垂落在身後,美的就像童話故事中沉睡的公主。而讓這個場景更加夢幻的是她在水中的倒影,完全反過來的景象中,睡著的少女卻身穿輕便的獵裝,紫發飄散在空中。

  月女神的倒影,開滿了花卉的月鏡之湖。

  「好漂亮……」就連本身也是美人的記憶女神,都會驚歎出來。

  我想起城輝說的話,為了要做金色的哥哥的影,抱持著這樣希望的她今生有了一頭黑色的長髮。

  「嗨……又見面了,月公主阿爾提彌斯。」我喊著她的名字,就要踏入平靜的湖水中去喚醒她。

  「請等一下!」一聲溫柔的呼喚止住了我的腳步:「你是?」

  我愣住了,一旁的莫涅莫緒涅也睜大了眼睛左右的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我是娜……啊,應該說你知道的名字才對。」一邊說著,我一邊張開了雙臂:「不好意思,我開啟了自己隱藏的形態,但是你一定會記得前世曾經為一個建築塌方的傷患療傷的事情吧……」

  沉默了幾秒,我聽見她快樂的大叫:「天啊,你居然也轉世了,小希望!」

  在聽見月女神揭曉我身份,莫涅莫緒涅哭了起來:「嗚嗚嗚……娜洛是妖怪,我要回家……」


第138章 暗月

  將掙扎的高貴盡失的莫涅莫緒涅抱住,我在她震耳的哭鬧中大致聽清楚了月女神的解釋。

  在發覺了人類世界的躁動後,阿爾提彌斯曾經向母神該亞求助,在該亞的影響下,她的回憶中有了關於希望女神的事情,也同時得知了一切起因都是地獄中的界河被未知的力量移動著。得知未來要面對的戰況,她將自己的鏡湖湖水送交了一份給命中註定會再度與希望女神相遇的睡神。為了讓隱藏在暗中的力量現身,阿爾提彌斯選擇將自己完全覺醒的身體作為和月球溝通的引力橋樑,以影響潮汐的方式來牽引住寬闊的阿格龍河。但是也因為如此,她的靈魂如果回到人類的世界就會進入輪回,就這樣,她一個人守在在這裡呆了兩年。

  「真了不起啊……」忘記應該繼續哭的莫涅莫緒涅呆呆的看著美麗的月女神,眼睛裡閃爍著看到偶像一樣的光芒。

  「不想想這樣的麻煩是誰造成的嗎?」一個暴栗鑿在她頭上,我咬著牙:「如果不是你們在找麻煩,誰會在這裡孤獨的呆上兩年!」

  不服氣的記憶女神還要和我拌嘴,我捂住了她的嘴巴。

  「月公主……怎麼說呢,」我低下頭,身邊的百合花高貴的綻放著,我垂下的長髮碰著柔嫩的花瓣:「對你道歉的應該還有我,你是在為當年逃走的我而守護著大地……謝謝。」

  「不要說這麼疏遠的話,這些是我該做的事情……希望,你的人類身體呢?」

  愣了一下,呼出口氣,我轉開了頭:「死了,出血過多,幾個小時前的事情……叫我娜洛吧,我熟悉這個名字……」

  於是,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沉默,過了好久,我聽到月女神的輕聲歎息,然後,她努力的快樂起來,帶著笑意的說:「哥哥在,娜洛的身體不會有事的,我想哥哥會盡力將娜洛治好的!」

  啊?

  「安啦,一定會的了,」阿爾提彌斯輕鬆的說著安慰我的話:「他現在比從前更強了哦,是真的,我每天都能體會到他的用心和努力,因為我們是一體的啊。所以,娜洛不用擔心,會有辦法回去成為人類的。」

  「謝謝你,月公主,」苦笑,再度復活的可能太小了,我已經對此不抱希望,所以才會將身體放入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打開的晶體中。搖了搖頭,我主動的換了話題:「城輝那個笨孩子,自己掙扎了很久……他一直認為是自己結束了雅典娜的生命而導致了你的離開。雅典娜那邊,我得到了她留給我的留言,愛著大地的她是做為一個強者自行選擇離開的,也請月公主你不要過於傷心……」

  一直安靜的聽著我們說話的記憶女神忽然掙扎了起來,她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吃了一驚的我在拿開手的時候,聽見她大叫:「快……」

  下面的喊聲被湮沒在轟然而起的爆炸中,我被突然撲出的強大氣流吹倒在地,水和著花兒的殘屑劈頭蓋臉的將我埋在下麵。

  「怎麼了,出什麼事情……莫涅莫緒涅!」

  記憶女神在我剛剛站立位置的,一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我,然後低下了頭——她的胸前出現了一個大洞,我甚至可以透過這個傷口看到她身後的……

  「阿爾提彌斯!!!!」

  鮮血從站在湖面上的少女胸前湧出,沉睡的女神仿佛在夢魘中被糾纏著,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緩緩的沉向湖中。

  「出……出什麼事情了……」因為當作引力中心的身體被傷害,月女神的力量一下子衰弱了下去。

  「莫涅莫緒涅!阿爾提彌斯!」加速,從身體中飛速擴散的星辰直接搭成一條防禦中的通路,我抱起已經軟下去的小女孩,煽動著翅膀飛向湖面,伸手將月公主拉了上來。

  「雖然有一個目標沒有擊中,不過也算一箭雙雕,很好。」毫無一絲動搖的冷漠聲音在上空的黑暗中響起,就像是在講述一段學術論文:「不要試圖救治了,為了沒有意義的事情耗費精力,是你從第三代神那裡學到的惡習。」

  我慌亂的看著鮮血汩汩的從記憶女神小小的身體中流出,身旁的湖水在短短的時間內被染紅了一片。

  「娜洛,我要死了嗎?」唇色因為失血漸漸淺下去的女孩恐懼的張大了眼睛:「我不想死,娜洛,快救救我……」

  「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推動萬物的能力,」大聲的念出祈禱的詞句,我將手放在記憶女神的創口上:「將之……」

  毫無防備的,一束烈焰穿透了我的寶石防禦,從背後的銀翼插入我的身體,帶著崩飛的血液再度將記憶女神的身體穿出一個大洞。

  「咳!」從喉嚨裡噴出的血將莫涅莫緒涅的臉塗上一層亮紅,剛剛凝結在掌心的治癒能力瞬間瓦解,我捂住胃部的傷口倒在她身邊。

  「再次證實了我的猜測,當你為他人療傷的時候,防禦和對戰的能力會降到最低。」

  「啊!渾蛋!我要殺了你,考伊斯!」還來不及起身,那讓我驚懼的烈焰之幕又一次的出現了,從天而降的白色火焰瞬間垂落,防禦的寶石經受不住如此強烈的高溫而紛紛融化,滴落在湖水中的殘火蒸騰起一層高溫的蒸汽。

  「考……伊斯,你……為什麼……要殺我?」瞳孔放大的記憶女神不敢相信的望著上空燃燒的火焰:「……不是……朋友嗎?」

  「讓我吃驚,莫涅莫緒涅。只有下賤的神和人類才會需要『朋友』,身為高貴的第一代神,你卻有著這樣的想法,太愚蠢了……所以,和他們一起死吧。」

  我掙扎著撐起身體,一臉吃驚表情的女孩已經毫無氣息的停下了抽搐,眼神霎那黯淡的毫無光澤。

  「不要死!」我胸前的傷口快速的痊癒了,我將手放在心臟已經破碎停跳的女孩身上,再度集中全部的意念:「由詞句而成的希冀……」

  當火焰順著塌陷的寶石防禦擊中了我身邊的時候,我寧願自己沒有被莫涅莫緒涅推開,而是已經在第一次的攻擊中死掉了——就在我試圖挽救記憶女神的瞬間,在我身旁的月公主也被擊中了。

  「阿爾提彌斯!」悲鳴的聲音和著淚水讓世界一片狂亂,飛濺起的血紅染透了我的雙手:「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

  「哈……別、別哭……」靈魂回歸了身體,黑髮的少女睜開了眼睛,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娜洛,這不是你的錯,看,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給你添了麻煩……」

  重新堅固的防禦減緩了外界灼燒的速度,我伏在少女的身邊,一滴一滴的銀色寶石摔在她失血的臉頰上:「等一下,我這就讓你復原……」

  「不可以!」大聲的制止了我的行動,咬住嘴唇的少女握住了我的雙手:「如果你這樣做,最後我們都會死!」

  「難道讓我看著你死去嗎?」掙脫了她的阻攔,我試著將自己的能力調整到可以應付防禦和治癒雙重進行,卻發現果然如考伊斯發現的那樣,根本就不能做到。

  「你很讓我失望,希望女神,我本來很看好你的……」口氣淡漠的如同在評論一樣,隱藏在我無法探詢的黑暗中的考伊斯慢慢的說著:「你註定會失敗的原因是因為你有著最沒用的善念,如果你在遇到莫涅莫緒涅的時候就將她當作敵人殺死,而不是帶著她進入這裡,讓我可以追尋著氣息跟蹤而至,那死去的只有一個,而不是現在的兩個……不,應該是三個。」

  「你這個變態,渾蛋,王八蛋……」失去控制的大罵,我低下頭,再度將雙手壓在月女神的傷口上:「不管怎麼樣,不要死,城輝需要你!」

  努力的集中精神,我想要將慌亂和恐懼從心中排擠開時,一雙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疑惑的抬起頭,阿爾提彌斯在對我笑著:「嗯,娜洛,告訴哥哥,我最親近的人就是他了哦。對於發生的事情,我,從來就沒有怨恨過他……」

  「月公主?」感覺她要做什麼,我愣了一下。

  「現在,讓我試試看物理學的定律吧。」仿佛不知道痛了,月公主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跟著,月之鏡湖在我的身後爆炸了,沸騰的湖水直立著沖入了天空,我聽見考伊斯吃驚的大叫,一片蒸騰而起的蒸汽將上空壓下來的火焰吹了回去,而更多的月光之水變成了快速膨脹的蒸汽,一下子衝開了這個被禁錮著的空間。

  從嘴角湧出了大量血液的月女神阿爾提彌斯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隨著她放在我手臂上的指尖輕輕的從代表了太陽神的白色星辰上滑落,那枚星的符號突然發出了刺目的光芒。

  「真不甘心,剛剛遇見我,我卻不能和你們並肩戰鬥了……」困倦了一般緩緩的合上了雙眼,聖潔的女孩小聲的說:「這裡會隨著我生命的消散而崩潰,快順著哥哥留下的路回去吧。請告訴他,我會永遠陪伴在他的光輝中……」

   「不要,阿爾提彌斯!」一再極力的掙扎,想要拉住她的指尖,我卻還是被那道白亮的光芒帶向了外面的空間中。隆隆的震顫聲中,我的耳畔最後聽到的,是簡單的一句:「bye∼娜洛。」


第139章 血亂

  太陽神阿波羅送給我的一星光芒幻化成溫暖的陽光通路,衝開了黑暗和陰冷,帶著我飛離了破碎散失的月鏡之湖。

  走著進入冥府,然後從禁罪之地飛著回歸了人間。我拋棄了人類的身體,重新拾起千年前的形態,卻依然……

  對文楷是這樣;對星川是這樣;對莫涅莫緒涅、阿爾提彌斯都是……甚至娜洛……都無法保護……

  無法保護任何人。

  捂住臉,燦爛的陽光比那純白色的殺戮烈焰還要讓我痛苦。

  我是一個無用的人。

  希望女神的美麗身體,燒傷的寬大銀色翅膀和身體都在快速的復原,只要一點點時間,它都會將自己修復的和從未受過傷害一樣。

  完美到無恥。

  盡頭,藍天直刺入我的視線,倒懸在我腳下的青空純粹的毫無一絲猶疑。似乎是熟悉的景物——美麗高聳的神殿,蒼翠茂盛的灌木。下意識的抖動著身後的翅膀,天空旋轉著回到了我的頭頂。陽光的通路消散在凜冽的風中,六隻巨大的羽翼撲散了光芒,銀亮的雪片刹那飛舞。

  「阿爾提彌斯……阿爾提彌斯!」

  近乎歇斯底里的哭聲,讓我從失去意志的茫然中醒悟過來——逃出來了,禁罪之地的出口,就在新奧林匹斯。

  是城輝,城輝在哭……他一定感覺到了月女神的離開……

  腦子裡一片空白,我看見金髮的少年遠遠的站在草坪上,卻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該說什麼。

  「你是……娜洛?」城輝的聲音用盡了力量般沙啞:「娜洛,是你嗎……怎麼是這個樣子……娜洛!」

  掠過高空的大風從我的身邊吹過,我隱約的嗅到一絲土腥的味道。

  怎麼會!這裡明明是天空,為什麼還是會有大地上的塵土存在啊!難道……新奧林匹斯是從大地上升起的島嶼做出的嗎?

  不好!

  飛速躍起,指尖細碎的星辰射過城輝的面前,將少年的腳下打出一排彈孔般的深洞。

  「啊!」臉上依然掛著淚水的金髮少年吃驚的退了一步:「到底出什麼事情了?這感覺……你是娜洛對吧?」

  「……對不起,城輝。」揮手制止他靠近的我,連聲音都會小的沒有誠意:「別過來,城輝,聽話……如果你碰觸到我,我會傷害你的。」

  「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他吃驚的搖著頭,不但沒有躲開,反而向我飛過來了:「娜洛,到底怎麼了,回答我……」

   「快……快點,城輝!快逃!」向著更高的天空飛去,就在眨眼的瞬間,雙手間忽然閃爍出一道霹靂——重劍阿克希亞突兀的出現在我的手裡。

  不好!

  轉身,我向著還愣在空島上的城輝大叫:「快點!逃!」

  回答他的,是他身旁一片升騰而起的塵埃。

  喘息著,如果不是我用力的對抗著先意識一步行動的身體,這一劍已經將少年切成兩半了。

  盡力的轉身,我的意識在清醒的恐懼和殺戮的愉悅之間游離,重劍的鋒芒即使在我背向而立的時候,依然會對著呆呆的停在半空中的金髮少年。向前一步逃開的想法被對鮮血的盼望代替,我咬著嘴唇,想要將顫抖的雙手間已經變成血紅色的重劍收回身體。

  從身後襲來的,夾雜了塵土的風還是沾染上了我的翅膀。

  被咬破的唇蔓延出一絲腥甜,鼓動起的饑渴隨即從身體的中心爆發,強烈的殺戮渴望燒灼著我的喉嚨,有金屬一般的黑色從心底蔓延而起,將世界染成一片邪惡的青灰。天空仿佛又倒過來了,我睜著眼睛,看見身邊飛舞的一塊寶石漸漸也染上了血色,然後,突然漲裂出尖銳的鋒刺,猛烈的燃燒成了一團火焰,而其他寶石也同時發出猛烈的爆燃聲,刹那,我就身處一片詭異的青色火焰中。

  「娜……娜洛?」

  這聲呼喚仿佛是勾引惡魔的咒語,最後僅存的意志隨著我轉身看到景象的化為烏有——一名金髮的少年目光遲疑著站在我的身後,手臂被鋒利的寶石劃破,流出嫣紅的鮮血。

  阿克希亞橫著切了過去,湮沒在昏暗中的天空閃過一環光芒後,震動著大氣的巨響將下麵的雲層都吹開了。霹靂的震顫一波一波從白亮的銀色中沖出,而與之相對的,是放射著金色光芒的武器——我對面的人,手中握著一把金黃色的長劍,用力的防禦著我的攻擊。

  「娜洛!」將近瘋狂的不停呼叫著,少年的淚閃爍著金色的星光:「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殺死我,姐姐,回答我!是我,是城輝啊……」

  輕蔑的嘲諷吊起了我的嘴角——他很強,但是被殺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世界本身就是不完美的,真正美好的事情,只有安靜的死亡,也只有死亡才是最終的解脫……但是,為什麼要殺掉他……在哭嗎……

  對不起……但是你必須死。

  金色的光芒終究還是存在無法關照到的死角,我彈開了他試圖抵抗的劍鋒,輕易用羽翼爆發的電流將金髮的男孩砸入了地面,接踵而至的流星之火猛烈的落下,將空中的島嶼震撼的飄搖碎裂。當我站立在已經成為一個大坑的地面上,用鋒利的劍鋒指著一身傷口的少年時,他掙扎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不進攻?」我問道,劍鋒順著他漂亮的臉蹭過,劃出讓我激動的紅色:「作為神祗,在對峙時放棄就是死,認命吧。」

  從額頭流出的血讓他的髮絲如同盤繞在紅寶石旁的純金,少年緊緊閉著眼睛,沉默著任由我羞辱。

  微笑,既然這樣,就送你進入永恆吧。

  揮舞而起的重劍,從我的身後直落,就在頃刻就能砍下他的頭顱時,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

  「對不起,阿爾提彌斯……」

  心一下子抽緊了——他的目光穿過了我的臉望向上方的天空,這樣的眼神,居然會讓我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痛苦。

  利刃帶著風聲吹過,隨之,是割裂肉體的濕潤聲音,溫暖的血液噴濺了我一身。


第140章 空島陷落

  「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世界似乎平靜了下來。

  我低下頭,看著噴湧出的紅色緩緩的流到地上,然後在我腳下淤積成一灣水泊。

  從腰部刺入的重劍劍鋒已經恢復了透明,連系著寶石的電光發出劈啪的聲音,而身邊燃燒的火焰也冷卻下來,恢復成一枚枚銀色的寶石。

  「娜、娜洛……」睜大了眼睛看著我的少年嘴唇顫抖:「為什麼……」

  跪倒在地面上,我伏下身體,將自己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從劍柄上放開,抱住他略顯瘦弱的身體。

  在我們之間是重劍阿克希亞的劍柄,而它的刃,已經完全刺入了我身體,從背後的羽翼穿透出來。

  粗重的喘息牽扯著腹部的傷口,雖然希望女神的身體對痛感不那麼敏感,但是燒灼和電光依然製造出了足以讓我清醒的劇痛,這感覺抵抗住了龍牙的暴虐,讓我從殺戮的意志中恢復過來。煽動著翅膀,我試圖拖延這痛感帶來的清醒:「快,城輝,我無法控制自己,快走,逃的越遠越好……」

  城輝的淚水滴在我的脖子上,一動不動。

  「對不起,我不想傷害你……」強烈的痛苦讓我忍不住的抓緊了城輝的手臂,再一次屏息忍住了疼痛後,我用力的將他從身下抓起來,丟向了新奧林匹斯之外的空中。

  「聽著,沒時間了,告訴田野,讓他快點……快走!讓田野去找□□什麼的,只要能殺掉我!」

  插入身體的阿克希亞刹那粉碎,我倒在血泊中,臉浸在紅色的液體中,甜美的味道再次讓我身體中的邪惡復蘇了。我聽見自己的身體發出嘈雜的聲音,知道那快速的讓人無法理解的修復開始了,馬上,我就會再度變成殺戮一切的惡魔。

  還好,這裡不會有人被我傷害了……太好了……

  放鬆下來的意識,立刻被邪惡侵蝕,我眼看著身邊的寶石再度緩慢的長出銳利的尖刺,冒出了青色的火焰。

  仿佛是刻意安排好的懲罰,貼在地面上的耳朵,聽見了來自身後的腳步聲。

  該死!

  「快點滾開,我讓你去找田野……」聲音已經沙啞了,我大喊著撐起身體,扭過了頭,一掌揮出。

  啪的一聲輕響,我的手拍在了對方擋在臉頰上的掌心裡。

  「這就是再度相見的表示嗎,還是說你屬於言出必行的女人,非要打我一耳光不成?」

  讓人暈眩的陽光下站立著的修長身影讓我眯起了眼睛,接著,就像是記憶中會讓人最無法忘卻的場景那樣,散亂的垂落到眼前的長髮被撥到了耳後——攔下我耳光的男子玩笑著捏了捏我的下頜:「娜洛,是我。」

  「啊!」大聲的尖叫,我激動的心情讓聲音都不像是自己了。愣愣的注視著彎下腰的對方,被忽然領悟的淚水沁濕了眼眶。

  「蕭蕭蕭蕭蕭鳴海!!!」

  「我的女神,請冷靜一下,我沒有那麼奇怪的名字……」苦笑著做出頭痛的表情,英俊到讓人目眩的男子從容的伸手將我拉了起來:「謝謝你,娜洛,我回來了。下面要委屈你一會兒,我要等你家保父來再放你出來。」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被紐結著圍攏的水柱捆綁住了。被水流糾纏著,我身邊的寶石也跟著快速旋轉起來,接著就是一陣冰面凍結的聲音。

  想要禁錮住我嗎?

  璀璨的閃光在我的雙手間釋放,帶著毀滅意識的熱量肆意的流川而下,霎那將水索蒸發殆盡。

  翻身,身後的巨大羽翼猛烈的撲動,爆裂出電光之刃的銀羽乍散,射向想要禁錮我的男子,在他退後躲避的短暫時間裡,發出凜冽黑光的阿克希亞出現在我的雙手中。

  「已經無法控制自己了嗎,娜洛?」

  「鳴海……快跑,我……」

  最後正常的意識,最終淹沒在一片血紅之中,當黑色的重劍劃出一芒青光在我的面前掠過時,被壓制的惡魔再度復蘇,搶佔了希望的身體。

  下面發生的事情,完全都是在恍惚中體會到的,震耳欲聾的巨響和冰冷的水讓我接近封閉的意志陷入了無休止的混亂。只有不斷砍殺的劍,撒發著徹骨的恐懼一次又一次的劃過灰色和血紅交織的世界。

  就是這樣的景象,在千年之前的那個時候。希望女神一直一直揮舞著暴長成光焰巨樹一般的利刃,將剛剛復蘇的生命再度推入死地。那天的雨都是紅色的,淪為奢望殺戮的劍鋒已經完全成了渴戰的詛咒。無論是人、怪獸甚至神,凡是出現在眼前的,都會被奪取生命。初代神的暴戾是如此強大,以至於諸神都被震驚了,無法,也不敢出面將之禁錮。地面到處都開滿了巨大的,宛如睡蓮的光刃,它們圍攏著,絞殺著,用灼熱的血液清洗大地。直到……

  蒙昧的昏暗中,我看到了那道光。

  雷聲轟鳴,從大地的盡頭傳來,熟悉的氣息讓血色的世界為止傾覆,和著清風進入心中的,是無數幼嫩卻充滿力量的綠色。

  亞莉……視線短暫的清明,從燥熱和乾渴狀態中恢復正常的意識——我面前的,不是被洪水浸透的貧瘠大地,而是被戰火摧殘的幾乎成為廢墟的新奧林匹斯。

  一直糾纏不休的,除了爆炸一樣瘋長出的綠色經脈和銀藍電光還多了飛速衝撞的水流,它們扭著我的身體,試圖將我持劍的手拉開,而劍鋒……又插在我自己身體上!

  為什麼……是我自己做的嗎?為什麼……時間一直在重複吧,我經歷的事情,都是疊加在一起的碎片……

  渙散的眼神終於凝聚在答案之上——田野站在我的對面,黑色的襯衣被利刃挑開。他緊緊握著我的手,而我的手中是倒向自己,再度從胸前刺入的重劍。

  「娜洛!」他的嘴唇發抖。

  「看、看上去真白癡啊,田野,不許你做出這種表情,我的大人。」笑,我想我是在揮劍砍向他的最後一瞬間拉回了劍鋒刺入自己身體的,他看上去快要發瘋的神情和千年前一樣狂亂,我甚至在這一刻覺得命運就是一個圓環那樣重複著——和他們相遇,然後註定分離。

  「別總是這樣的表情,我會厭煩的……」不可思議,面對死亡的時候,居然沒有感到有過多的恐懼,心中甚至還有了一種解脫的輕鬆:「就算現在我的生命停止,我也是快樂的,動手吧,毀了這個身體,田野。」

  「娜洛,堅持一下,我要將那枚種子從你身體中拉出來!」是亞莉的聲音,女孩在我身後,我可以感覺到從身體創口處鑽入的植物附著在那枚種子上,想要撬開它盤繞在我身體中血管一樣的根莖,每一次撕扯,都會清晰的感覺到鮮血噴濺的痛苦。

  「是命運嗎,田野?這次也會和前世一樣呢……大家,求你們放我走,我不想用這個身體繼續下去了,休普諾斯他也不在了……我做不到……」

  「說什麼傻話,你認為我是來和你道別的嗎!」水流和風從我的身體上沖過,大力的洗刷著塵埃。被流水衝擊的睜不開眼睛,我側過頭,站在身旁手持巨大三叉戟的鳴海嚴肅的叱責著我,他的臉頰被利刃劃破,鮮紅蔓延。而喘息著的康成站在他身邊,手中金色的杖頭正開出絢爛的光之花。

  「喂,從前勸過我的話,要我再對你重複一次嗎?」

  「鳴海……」念著他的名字,眼角又有堅硬的星光墜落,急速的順著水的漩渦被沖走。

  「娜洛小姐,請忍耐,這次是真的可以麻痹痛覺的神力,我們會想出辦法的!」

  「別放棄,好嗎,娜洛姐!」

  大家用說不上是請求還是命令的口氣要我別放棄,最後,田野用劍柄伸入水流中抬起了我的下頜:「不要相信什麼命運,那樣的東西我從來就不曾理會過……所以,希望,這一次,我不要再失去你!」

  低下頭,我閉上眼睛用力咬住嘴唇,能夠挑起惡念的塵埃被隔絕在純靜的水域之外,汩汩流動的銀色抱擁著這個令人恐懼的身體,而從創口深入的藤蔓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是在進行著最精細的手術一般將龍牙延伸出的細絲從我的本體上連根拔出。亞莉所有的神力都釋放出來了,植物的綠色纏繞著希望女神的身體,捲曲攀援的幼嫩觸角穿過羽毛,小心翼翼的壓制著依然爆燃銀光的翅膀。

  點了點頭,我在田野的面前抱著頭蜷縮起來,誰都不再說話,只能聽見水流和電光劈裂的聲音。

  不對,哪裡不對……

  不安的感覺一直存在,似乎一直有什麼在注視著我。我知道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我的身上,因為他們稍有鬆懈,殺戮一切的惡魔就會回來佔據這個擁有著破滅一切力量的身體。

  但是,我感覺到自己被充滿惡念的注視籠罩著……這感覺甚至在我如此驚懼的時刻都會清晰的浮現在我的意識中,令人惶恐,可是卻不知道對方隱藏在何處。

  纖細的植物經脈插入我的身體中,用力的剝離,像是蟲蟻發出的沙沙聲中,我感覺到一道一道的惡念束縛被從身體中拉開,然後包裹入精細的藤蔓間。

  「前世的我還沒有這種力量,但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當年需要別人守護的柔弱女神了。」亞莉自信的安撫著我,她的能力在這幾千年來得到了飛速的提升。

  那聲嗤笑在離我很近的地方響起,輕的就像是風從羽翼間吹過的聲音。

  我抬起頭看著田野,黑髮的少年也在看著我:「你現在的表情就像是剛生下來的貓第一次看到人……」

  「如果不說這樣的話你會死吧……田野?話說,你,現在能有多快?可以超過受驚嚇的兔子嗎?」

  「喂,有仇必報的個性是今生養成的嗎?」撇了一下嘴角,田野吹開垂落在額前的長髮:「試一下,證明給你看……」

  點頭。

  「出來吧!考伊斯!」一聲怒喝,黑髮的少年已經亮出了電光四射的大劍直接斬了下來,巨響和強烈的震動令我眯起眼睛——冥王的武器和我身邊的一枚細小的寶石磕碰在一起,迸出刺目的火星。

  一直隱藏在我身邊的壓縮狀態的空間因為如此猛烈的碰撞碎裂了,激射出的碎屑粉塵敲打在我的臉上,與此同時,仿佛是燒熔金屬的怪異味道中,一縷黑色的光線一躍而出。

  果然如此,考伊斯一直都隱藏在希望女神的身體旁!

  「啊!」亞莉在我身後尖叫——無數被震波彈開的寶石碎片越過了我的肩頭向她刺去。意識到這點的時候,艾基尼斯突然出現,這一次,它是從我的肩膀忽然跑出來的,隨即就攔在了我的臉頰旁,銳利的堅硬砸在它上面,金色的小盾牌霎時就龜裂出無數細紋化為金光收回了我的身體。

  「娜洛,快回去!」水的束縛再度隨著鳴海的手指纏繞上了我,與此同時海皇手中出現了一柄巨大的三叉戟刺入了黑色的光線。從黑霧中噴出的白色烈焰瞬間隨著三叉戟逆向而上,鳴海不得以的放開了自己的武器,即使如此,高熱已經讓他的襯衣袖口燃燒了起來。

  「波賽頓,退開!」田野掌心的大劍瞬間鋒芒飛舞,破碎成一片流光的刺入了黑色的霧氣中,將烈焰逼了回去。

  在濃厚的霧氣略有退縮的瞬間,燃燒成青色烈焰的阿克希亞穿過了霧氣的中心——配合的天衣無縫,我和冥王之間的動作就像演練過多少次的那樣快速。而當濃霧再度噴出高熱時,春神的藤蔓恰好趕到拉開了我,隨即綠葉翻湧間噴出了接近凝固狀態的岩漿,封閉住了對方的襲擊,並且將鳴海的三叉戟從黑暗中拖了出來。隨後康成的金色葛利昂也趕到了,從中花一樣綻放的杖頭彈出了無數冰的針刺沒入黑暗之中。

  「是上次從波賽頓那裡留下的一點能力,先借用了。」康成在這樣混亂之中依然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客套。

  喂,哪裡有變化了吧,我真的沒有暴走啊!

  「娜洛居然沒有變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用水流壓滅了手臂上的火焰,忍著痛接住了亞莉丟過去的三叉戟,鳴海的表情越發的興奮起來。相比個性穩重的冥王,海皇對爭鬥的愛好和渴望是爭強好勝的個性使然,此時,被引發了戰鬥的愛好,邪氣的挑起嘴角的男子全部的能力都洶湧起來:「和上古的神祗對戰果然不一般的刺激!喂,我的女神,你可不要在這個時候暴走啊,不行的話就先去旁邊躲一下。」

  冷笑,我的手腕和腳踝都出現了亮白的光環,隨著這些光環從我的身體上流過彙集到胸前,那身精緻的銀色戰甲又出現了:「不用緊張了,希望女神之所以會變成惡魔,完全都是由這個傢伙在操控著!那枚種子根本就不是完全的龍牙,而是異化的詛咒!」

  「所以我說你了不起,」考伊斯的口氣比冥王更加沉穩,一絲感情都沒有:「可以在緊急的時候領悟一些事情的真相,雖然我計畫的相當完美,還是被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識破……」

  「是誇獎我嗎?可惜我沒你想的那麼聰明,」脫離了春神的禁錮,身體內的種子再度復蘇牢牢的依附住了希望之神的主體,可是我此刻只是感覺到有些衰弱,並沒有滅絕一切的意識:「早就該想到,為什麼每當這個身體出現的時候你也會隨之出現……是因為你一直就在這個身體的旁邊。我記得宙斯對我說將你滅絕了,那也是假像吧?將龍牙交給宙斯的時候,你的早就將意志依附在龍牙之上了,所以才可以借著希望的身體去一切我出現的地方……」

  「可惜,你沒有想到宙斯會如此強悍,居然傷害到了你的實體。所以,失去絕大部分能力的你無法長時間操控希望的身體,又捨不得脫離開擁有毀滅力量的希望,所以才會去喚醒其他的神祗來説明你達到目的,」接替我說下去的,是目光淡定的冥府之王:「一直都在伺機而動的智慧之神,甚至想到了安排異化的潘朵拉將希望的城市佔據,但是沒有想到計算了千年的陷阱卻成為了你自己的牢籠吧?」

  說著這些的時候,對峙的力量一絲都沒有減弱,本來就被攻擊的開始傾斜的空中之城在震盪中徹底崩壞,所有精美絕倫的柱石在霎那間分崩離析,連承接它的地面都開裂出了深深的溝壑。

  亞莉拉住了我的手,即使是知道我失去了暴戾的氣息也應該有所顧及的女孩卻大著膽子在抓我的手心:「娜洛?」

  「唔,是我,亞莉。」

  那道黑色的光線被我們圍繞在當中,忽然加速向著田野沖了過去。鳴海立刻豎起一道堅冰封住了那道黑光撲向田野的路徑,但是,那他根本就沒有停留,反而垂直向上沖去,霎那就消失在了天空中。

  「切,讓他逃了……哈迪斯,這個空島似乎有些不大對!」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康成,他吃了一驚:「快離開,這個島要掉到下面的大海裡去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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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Don't cry

  「娜洛小姐沒有受傷吧?」

  「什麼事情都沒有。康成先生,我很惦念你……」

  目光中多了一絲退縮,有著一副溫和臉孔的男子轉過了臉:「對不起,當時我會那樣做……」

  「讓你擔心了,」我小聲的歎了口氣:「是我自己不小心才會跌下去。」

  康成愣了一下。

  新奧林匹斯墜入了大海,我想,沒有了阿爾提彌斯,這個空島對城輝也就失去了意義。仿佛什麼都不蹭發生過,頭頂依然是藍紫到目眩的天空,下面是棉花一樣的雲層。清風吹拂著身後再度完好無缺的羽翼,銀色流光。

  「田野、亞莉……」

  「都想起來了?」遠遠的停留在空中,田野的聲音冷淡的很,我可以感覺到他極力壓抑怒火。

  點頭,我轉過臉看著他:「全部的。喂,讓你擔心了,我的大人。」

  他的眉頭輕微的抖了一下,因為我這樣的呼喚。

  「鳴海……現看隔著你卻不到你身後的感覺真好……」輕聲的笑了一下,我飛到他身邊,彎下腰看著他如同雕塑般完美的鼻翼和額頭:「有些不習慣——原來你的頭髮是亞麻色的啊,記得從前是石青色……」

  「娜洛。」

  短到只有一個名字的呼喚,讓眼淚閃爍出偏斜的陽光的金紫,霎那滴向大地。宛如初見時那跳脫卻有些邪氣的笑容慢慢的挑起了男子的薄唇,他伸出了手,指穿過夕陽累積的溫柔,我低下頭,任由他將掌心放在我的頭上,微暖的。

  「還是想這樣說——你一點沒變呢,我的女神。」依然是充滿了磁性的聲音,最後一點的陌生感都隨之散去了,我找到了那種熟悉——在我面前的親切男子,就是和我在有著美麗夜色的費拉城中傾心長談的友人。

  「知道嗎,如果沒有你,我從一開始就會選擇逃避……」體會著髮絲間的撫摸,我抬頭望著融合了知性與不羈的帥氣男:「會讓我堅持下去的是對你的誓言和希望,總是覺得,如果你沒有完成希望就離開,我會很傷心的……蕭鳴海。」

  「娜洛小姐堅強了很多。」他平靜的看著我,微蹙的眉卻帶著不易察覺的哀傷:「……得知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很傷感。」

  呼了口氣,我擦去臉上的淚水:「沒事,…波賽頓。」」

  「娜洛小姐請放心,在下會健康的活著。這裡已經崩壞了,我們也回費拉吧。」

  希臘早就入夜。當我小心的收攏了銀色的翅膀瞬移入鳴海的豪華公寓時,康成已經關上了所有的窗子:「您在發光呢,娜洛小姐。」

  苦笑了下,我的目光越過康成的肩膀——站在他身後的金髮少年目光迷茫的看著別處,亞莉抱著他的肩膀,像是姐姐在安慰著自己受了委屈的弟弟一樣,輕輕的撫摸著他柔順的頭髮。

  心痛,我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剛剛失去了自己最親近的人,又被那樣的我攻擊……

  「好久不見啊,希望女神大人!」是達拿都斯,他毫不在意我現在的樣子,依然露沒心沒肺的大微笑:「唔,聽說剛才很險惡啊,我居然沒有趕的急過來幫你們……你看上去和的海皇一樣不像死過。」

  沒理會他刻意的搞笑,我低頭錯開了他的視線——這張臉會讓我想起那個人。

  「伯符,聽著,你哥哥他……現在叫做韓星川,他做的一切都是想要保護我,求你們不要懷疑他的忠誠……」開始複述發生過的事情,我感覺自己的心被絕望緊緊的捏著,痛的頭暈目眩。

  「星川和塔爾塔洛斯一同跌入了宇宙的中心……但是、但是,我卻什麼也做不到……」模糊不清的抽泣卡在喉嚨裡,下意識的,握緊的手指陷入手背中。

  「能為你赴湯蹈火,那傢伙會很高興的。」

  我抬起頭,和星川有著相似容顏的俊美男子向我走了過來:「娜洛小姐說的事情,我會相信的。對這件事情你也不用過於擔心,可以肯定的說,那傢伙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他是不會隨便放棄這麼可愛的娜洛小姐的。相比下,我似乎總是被忽視的……喂,作為主上,你應該記得我現在叫什麼吧?」

  田野閃開了死神拍在肩膀上的手:「不是叫做伯符嗎?」

  「是伯業了,梁柏業!」

  不是吧……

  「我說話的時候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的在聽!話說,現在跟著你是不是有薪水可以拿到?」

  「想都不要想,我自己都是沒有進項的學生……」

  「一句話就想要拖欠我的薪水嗎,連前世的那些都陪給我,一天都不能少!」

  「沒有,歡迎跳槽。」

  「你是吃空氣長大的嗎?」

  「吃什麼都不會去吃你做的東西……白癡。」

  「喂!你這個……」

  一聲巨響之後,兩個人都安靜的閉上了嘴巴——一張雕刻著茂盛花卉的桌子狠狠的砸在田野和伯業的頭上,我呆滯的看著桌上的一碗巧克力豆落在地上劈劈啪啪的跳來跳去。

  「在我家蹭飯的傢伙和沒錢開餐館的可以都安靜一下了,」亞莉收回手,再度溫柔的安撫著城輝:「沒事的,城輝,亞莉姐姐會對你好的。」

  少年的眼中終於有了一絲生氣,跟著,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阿波羅,」康成扶住了城輝的肩膀向外走去:「去休息一下吧,別勉強自己。」

  自始至終,城輝都沒有看我一眼,我看著身邊飄搖的銀色羽毛和流花一樣的寶石,抱住了自己怪異的身體。

  「娜洛。」田野歪著頭,夜空一般的長髮垂在他的肩膀上,深如夜空的星目中依舊隱藏著怒火:「很不信任我吧,娜洛小姐?」

  「田野,你別說了。」亞莉在一邊拉著他的袖子:「別說了……」

  「對不起。」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蜷縮在收攏的羽翼中。

  停頓了會兒,田野轉身離開了,留下一句冷冷的話:「不管你現在怎麼評估我們曾經的關係,我都還是當你是個孩子來原諒,但是……不要以為我能總是容忍你傷害自己……我會記下來,這是最後一次,傻瓜……」說出最後的那個詞時,他短促的吸氣。

  你當時認為我已經死了吧……對不起,我的大人。

  「別怪他,娜洛姐,我們差點將整個Elysium都拆掉去救你出來。其實……我也很生氣了!」是亞莉的聲音,我一句話不出的聽著一向都對我言聽計從的女孩大聲的教訓:「如果你不會活著回來,我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別說了,亞莉,我不想傷害田野,這個身體中有一枚龍牙,它會左右我的意志——我想我會不顧情面的去攻擊田野,就是因為這枚龍牙上被智慧之神考伊斯詛咒了,他想要讓我除掉冥王。」

  女孩不說話了,我展開了三對翅膀:「對於我的記憶,你也都可以回憶起來了吧,你是我親手帶給他的幸福,現在去田野的身邊吧。」

  遲疑著向屋外走去,亞莉在邁出門邊的時候轉過身,近乎透明的大眼睛毫無一絲動搖的看著我:「娜洛姐,我們需要你。如果你真的就那樣死掉了,我們……」

  「謝謝你。」我蜷縮著坐在地板上,再度收攏的銀翼中,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有人在我身後歎了口氣。

  「我的人生過分精彩了。」對站在身邊的人小聲說。我總是會恍惚的覺得他就是星川,也知道這樣的想法對他來說多麼不公平。他並非如平時表現出來的那樣大條,相反的,我總是在他刻意表演的時候感覺到隱忍的關切。

  「伯業,從前的我已經死了,看著自己死掉的感覺真的很……震撼。我騙了哈迪斯,讓他將死去的身體安葬在人間,然後借此機會想要自盡……真是愚蠢……」

  「是有一點,不過大家都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大家的安全」死神斟酌著語氣:「哈迪斯他……帶回了那個娜洛。」

  「什麼!」大吃一驚,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你是說……」

  「那個身體就在外面,城輝剛才替你修復了傷口,也是因為這樣,他的力量衰微的無法繼續支持新奧林匹斯……」

  神啊……原諒我!

  短短的時間裡,傾覆的城市就會完全的翻轉,我只是用這個藉口支開了田野,完全喪失了希望的我,也一併的丟棄了那封印在堅固結晶中的身體。

  在那個時刻,田野在逆轉的城市之上,拼了性命的砸開了封印,將我死去的身體帶出來……而我拋棄了生的念頭,想要滅絕自己保有他的平安……一念之間,我們就會為了對方而死掉……

  我的視線模糊,落在掌心的,是一枚枚清冷的寶石。

  「希望大人……」是城輝。

  在羽翼展開前我用力的擦臉——不能哭,至少在他們面前。


第142章 舍與得

  「……她一直都是那樣,總是為了什麼就甘願拋棄自己的幸福。」

  站在陰影中的少年,平靜的低著頭,聽我將發生的事情慢慢的從頭講述,只是在我說到最後的時候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不過馬上就垂下了手。

  「阿波羅大人,請節哀。」想像中的情緒波動沒有發生,我考慮過如果他會大哭,我要說什麼才可以安慰,可是城輝表現的比我都要鎮定。

  阿格龍河溢出了堤防——在失去了阿爾提彌斯的牽引後,河水終於無法控制的氾濫了。剛剛復蘇的海皇能力被削弱了,只是剛才的混戰就已經讓他脫力。現在,田野是在用盡全力的支撐著渙散的界標。

  我不知道他還能支撐多久。除非……讓我就這樣進入冥府,然後站在阿格龍的河道旁邊,再度用這個身體作為冥府和人間交界的封印。

  這就是我最後的記憶中那段重點——這世上,只有希望女神的這個身體能制止那條河流。

  「希望大人?」

  我意識到自己在走神,撥開了垂落的長髮後盡力保持平靜的微笑:「叫我娜洛吧,城輝。」

  「希望,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少年沒有理會我的要求,他扭過了臉,只將背影留給我,牆壁反射的光穿過柔順的金髮,晃著我的視線:「我讓娜洛活過來了……她現在是保持著深度睡眠的狀態,還有呼吸。」

  讓我吃驚的話。城輝依舊看著地面從我身邊折射出的流光。

  「城輝!不是只修復了傷口嗎?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因為,我想你應該回來……赫耳墨斯是靈魂的接引者,而我作為醫藥之神,可以將你的靈魂轉移回來。如果想要回到這個身體的話……不管如何,試試看吧,希望大人。」

  什麼?

  「就算是我在撒嬌好了,你現在沒法和我走在大街上吧,會被人拍照的哦……」少年埋下了頭,站在這裡只能看見他的肩膀:「不是說過的,城輝可以隨時找你,可是,我要找的人是娜洛,不是希望……這樣的你,我覺得陌生……」

  陌生。對,這是我一直都想要表達的情感——陌生的身體,還有完全超過了我平靜人生的回憶。

  「是不是很過分,我知道你對這個身體相當看重……你,」城輝轉過頭,看著我咬住嘴唇:「想回去吧,希望……」

  揮手,我止住了飄搖的寶石星辰。

  「這個身體,雖然曾經讓希望眷戀,但是,現在只會讓我覺得傷感,」摸著自己的臉,手指蹭過的皮膚,根本不像真實存在的細膩柔滑:「還有從前那些分離的痛苦記憶……現在扔掉它都不會覺得可惜。」

  「那,就讓我先為你保留這個身體,等一切安頓下來之後……」

  只是向前一步走入燈光中,閃亮的金髮就如同被點燃一般的奪目,少年微微的點了點頭,一聲不出的走出了神殿。

  反過手臂,摸著身後的巨大羽翼。

  「你也不會離開一下下嘛……」轉過身,我對陰影中的另一位元眯起眼睛:「這屬於私人談話吧?會感覺耳鳴很嚴重呢,廚師長大人。」

  「哇,現在看上去會閃閃發光啊,繼續保持微笑……ok!」哢嚓的聲音和閃光,放下了立拍得的高挑青年對著我挑起了拇指:「娜洛小姐可以參加世界小姐的選美了。好,現在請伸出手指,說:世界和平……」

  「喂,拍立得的相機也能記錄聲音嗎……說到這個,你似乎還是熱衷偷聽啊……」苦笑,我輕輕的撲動羽翼:「弟弟大人,剛才的事情,不能和田野說。」

  「呼,也沒有機會說,他和海皇去尋找塔爾塔洛斯在人間的檔案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笑著的樣子,和那個人真的很像很像。

  「謝謝你,弟弟大人。」

  「你最好活下去……娜洛,我……」他向前一步,手背擦過我的翅膀。

  閉上眼睛,娜洛和希望不一樣,可以清晰敏感的感覺到他人的真情實感。深鎖在視線之外的,一直都是我得知了星川的存在後就刻意想要避開的感情。

  終於還是什麼都不會說,一聲輕鬆的口哨聲過後,我睜開眼睛,看著他手在肩膀旁揮舞的背影:「傻瓜,說什麼『扔掉都不覺得可惜』,讓我也來幫助你吧,否則……我會傷心的。」

  知道,謝謝。

  費拉的夜真的好安靜,安靜的要讓人流下淚水呢,達拿都斯。

  對不起,哈迪斯大人,雖然我愛著這個身體,但是作為娜洛的我,已經徹底的明白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介由這個完美的身體而保持著的,我的人類身份,不再是想要賴在你懷裡的養女,而是你的朋友才對。


第143章 特雷維許願池

  我應該是睜著眼睛的,可是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淺淺的喧嘩從遠處傳來。

  「什麼!」幸好及時止步,我站在一片水池的旁邊,再向前一步,就會越過低矮的池邊摔進碧藍的水中。

  在水底無數的亮閃閃的東西讓我吃了一驚,抬起頭——在我正對的池心,是一尊發出輕快水聲的巨大噴泉,從礁岸突破而出的兩匹帶翼的烈馬被孔武有力的河神牽制著,翻卷的浪花上,站著的是身披雲系的大海之王。而巴羅克的半穹頂兩邊,又站著兩位代表富足安逸的女神。

  「啊,這裡……特雷維噴泉!」我看著面前的噴泉雕塑群:「許願池?」

  羅馬?轉身,進入我眼中的正是位於波利宮前遊人如織的三岔路口。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穿著在畫室中的衣服和牛仔褲,袖口和褲子上沾著被松節油暈開的顏色印痕。人們在豔陽下交談著,不遠處有穿成中世紀人物的賣藝人,擺出高貴的姿態來讓遊客與他們合影。他們就在我身邊或者停留,或者匆匆的走過。

  但是,我只能聽見水流,卻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這……到底是……

  「奇怪,是貝爾尼尼的特雷維……」我回身,想要仔細的看看這座巴羅克大師的最後作品,就在轉頭的瞬間,亮白的一抹從飄散的黑髮外掠過,讓我的心快速的跳動一拍。

  「不全是貝爾尼尼的作品,實際上,在他去世之後,後期的雕塑是薩爾維來繼續完成的。」溫和的聲音,他垂著頭站在那裡,穿著白的發光的襯衣,解開到第三枚扣子的領口露出被曬的發紅的寬厚胸膛,拉開的領帶松松的掛在頸上,隨風飄動著。我眯起眼睛,在他捧起的手掌中,放著兩枚反射著陽光的銀幣,他用纖長的手指撫摸著,略長的黑色髮絲擋著臉,溫潤的唇上掛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是,」迷惑著,我向他走過去,覺得這臉頰和手如此的熟悉:「從1730年才被薩爾維重新著手建立,完成的時間是……」

  「是1762年。」他輕笑,銀幣在修長的手指間靈巧的滑動著:「而海神的雕像又是雕塑家伯拉奇雕刻的。」

  微笑,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他說話的時候,我會感覺到溫柔的感情。

  「您是來遊覽的嗎?」我的目光被他手中的亮光吸引著:「要許願吧?」

  他抬起了頭:「是,我想要投硬幣,可是……」

  我愣住了,這位男子有著高挑的身材和讓人不能錯目的俊美容顏,但是讓人震驚的是,就像世界中不會有真正的完美那樣,他的眼睛是黯淡的青色。

  是盲人嗎?

  「從前來這裡的時候,有管家陪伴,所以就丟一枚進去許願會再回羅馬,」有些不好意思,俊美的男子將硬幣握進手心:「現在該是丟兩枚的時候了,下次,希望可以帶著喜歡的人再回到這裡來……可是明明可以聽見水聲,卻不知道後面是不是有其他遊客擋著……」

  「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再度抽緊了般的痛。

  這聲音……好熟悉……

  「讓我來幫你吧,」這樣說著,我就站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扶著他的手臂:「請過來這邊。」

  他像是很熟悉的人們那樣自然的將手放進我的掌心。

  許願池的水碧藍碧藍的,就像有天空的元素融化在其中,反射著陽光的水流清脆的唱著,男子和我一起走到了正對許願池的地方。

  「好,請再轉過來一些,」輕輕的拉著他的手,我讓他背對著池水:「嗯,可以了,請投吧~」

  兩枚硬幣從男子左肩膀劃過,在空中留下了銀亮的軌跡後,掉入了許願池中,水花清脆。

  與此同時,背向著池水的男子安靜的低下頭閉上眼睛,十指交錯。我呆呆的看著虔誠祈禱的他,陽光將他白色的襯衫晃的就像在發光,眼睛被光芒刺的酸酸的。

  仿佛時間都停止了,我們站在世界的夾縫中,一刻宛如永恆。

  淚光墜在他的睫毛上,滑落的時候,在微風中碎成點點星光。

  「您會再度和喜歡的人回到這裡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會被眼前的景象感動的也流下了眼淚,用手背擦乾淚水,我笑著退開一步:「祝您幸福。」

  就在轉身的瞬間,我忽然被從背後抱住了。一雙手在我的腰間收緊,俊美的男子貼著我的耳邊,輕聲的說:「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娜洛……來找我,我等你……」

  你是……蒙昧的意識忽然找到了那個讓我永遠難忘的名字。

  「星、星川!」

  仿佛有什麼被這句話喚醒了,我身邊的景色突然的暗了下去,被不知道的力量強行的拉著,我脫離了這個世界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中。

  做夢了……我揉著自己的眼睛,居然趴在床上睡著了啊。

  「希望,你醒了嗎。」咯吱咯吱的聲音從神殿外面傳來,好像有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拽著大件的東西。我從床上坐起來,看見城輝在門口露出了半張臉:「真了不起啊,一覺睡到下午了……我把娜洛帶來了,在看之前,要有心裡準備。」

  「哎呀,這麼緊張,」康成先生在他的身後走向我擺手:「不用心理壓力很大。」

  點頭,我擦了一下眼睛:「沒關係,我早就有覺悟了,雖然看見自己的屍體是很難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到底我已經看到過一次了,現在……喂!那是什麼!」

  被達拿都斯從門口拖進來的,是一口漆黑色的棺材,敞開的柳木蓋子裡,我看見自己的身體穿著一身黑色的蕾絲洋裝躺在大捧的玫瑰花包圍中,甚至還用絲帶綁了漂亮的蝴蝶結在頭髮上。

  一陣惡寒,我的翅膀上銀色的毛毛豎起一片。

  「穿成這樣是田野那傢伙的惡趣味吧,他是親自扛著這個回來的。」城輝淡淡的笑了一下:「好像還哭過的樣子,真難看。」

  親自,扛著棺槨嗎……田野!你是真的在傷心還是為了讓這個沉重的故事看上去有惡搞的痕跡。即使是神,也會感覺嘴角因為想要狂吐槽而抽搐啊……真想沖出去狠狠的踢他一腳。真是的,為什麼連讓我哀傷的機會都沒有……

  「說到那個,你不是也死了親人一樣的趴在娜洛小姐的胸前大哭了一場嗎……」達拿都斯蹲下,伸手將睡在花瓣中女孩的頭髮拉了起來:「就算是睡著的樣子也這麼可愛~」

  「放開娜洛姐啊!大色狼!」

  無力的看著葡萄的葉子突然發出綠色的纖光,然後亞莉從一直隱藏的空間跑了出來推開了死神。

  我咬著自己乍起電光的翅膀,覺得這事情已經瞞不住什麼人了。

  「我也要幫忙,」插著腰的女孩向我抬起了下巴:「我可是擁有著讓全世界的花兒都瞬間開放神力的女神!」

  「亞莉姐好棒啊!「

  繼續無力的看著亞莉和城輝擁抱在一起,我不知道春天的來臨和可以在死掉的身體上復蘇之間有什麼直接的聯繫。

  「我……我想看看她……」

  俯身在熟睡的自己面前,我伸出手指,理順了她有些散亂的黑髮,然後摸摸她的臉頰。

  是溫熱的……我呼了口氣,比剛才安心了好多。

  「心跳和體溫都正常,就像城輝說的那樣,是在安靜的睡著,」沒有理會周圍的混亂,康成手掌中伸出的金色的葛利昂畫出一個懸浮在空中的漂亮星形。

  娜洛的從黑色的棺槨中浮起來,進入了星形的中心。

  「要開始了,」城輝走到我的面前,邀請一般的向我伸出手:「現在要讓你從希望的身體裡出來,速度快一些。」

  扭頭看了看背後光芒四射的羽翼,微笑。我轉回頭,鄭重的將手放在少年的掌心中。


第144章 晨曦

  「怎麼,你現在喜歡看人睡覺了嗎?」

  「……居然醒著。」

  「真是無情的人……你現在是不是應該說:要不要喝點什麼……」

  「你給我適可而止吧!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睜開眼睛!」

  「怎麼說呢,算是死後僵硬的狀態還沒有解除吧,別這麼嚴格,哥哥。」

  「切……喝水嗎?」

  歎氣,我伸出手指敲了敲半開的大門:「打攪了。」

  清晨明亮的玫瑰色陽光從身後照進來,將我的影子長長的鋪在鑲嵌著金色鳶尾花紋的地面上。和我的影子疊加在一起的,還有一高一矮的兩位男子,從剛才就掛在我背後一直沒下來過的金色無尾熊,拉著我的手的窈窕少女。

  田野坐在寬大的麻布沙發上,身邊是靠著墊子睜大了眼睛的男子。

  「好久不見了,我的大人,還有你……」低下頭,我用手背止住了幾乎要從唇邊洩露的哽咽,然後努力露出最平靜的微笑向著他們走過去。斜靠在沙發上的俊朗男子們微微的張開了嘴,神情有些恍惚。

  終於,鳴海低下頭,手指在下頜輕輕的碰著,輕聲的笑起來:「如果你現在不穿成這樣,不背著那個,我也許會因為傷感而掉眼淚的。」

  我扭頭,對將臉壓在我背後的無尾熊說:「放手,下去。」

  「不,娜洛姐是我的……」城輝倔強的繼續抓著我身上南北戰爭時期的遺孀才會穿的黑色蕾絲禮服。

  算了……我轉過臉看著一直不說話的田野:「大人……」

  田野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中了大獎那樣,呆呆的張著嘴,臉色潮紅。我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發現這呆滯狀態的傢伙一點能夠溝通的跡象都沒有,於是轉過身:「亞莉,要不要去安慰他一下……」

  「那個,你背後的翅膀呢?」他急切的說著,眼神終於回復了正常。

  「呐,已經砍掉了呢,」我微笑,伸出雙手摸著自己的臉:「連同從前的罪孽一起,在大家的力量中拿掉了……我的大人,娜洛和希望這次都回來了。所以……」

  「娜洛……」低聲的呼喚著我的名字,黑髮的冥王握緊了我的手:「什麼時候的事情,為什麼不和我說?」

  看著他,黑髮少年也如同記憶中的那樣溫柔的注視著我,他的眼睛映襯著朝霞如同玫瑰般的紫。恍惚間又回到了那決定跟從他的一刻,我依然是連路都不會走的幼女,卻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哈迪斯,我要跟著你,這次,娜洛是不會再逃走了。

  「為什麼要和你說呢?」指尖碰著他的額頭,我撥開了他的髮絲,笑著蹲在他面前,將自己的手放在胸前:「對不起,讓你看著我一次又一次的離開。所以,這次是我決定要不和你說的,因為我堅信可以在大家的努力下回來,可以再次用這個身體……」

  抬手,我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看著他從沙發翻了過去直接摔在地板上。

  「一直……看著他的臉就一直想要這樣做了!」鳴海有些失神的說著。而亞莉雖然在笑,還是不放心的從我身邊跑過去的看自己的戀人。

  「一會兒我要去趟羅馬。」

  「啊,現在嗎?」亞莉抓住了我的裙邊:「可是,娜洛姐……你為什麼要去義大利呢?」

  「只是想要去看看而已,別擔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要知道,我現在可不是一般的強了。」無法對亞莉解釋在心中痛的我快要發瘋的感覺,所以……索性不說吧。摸了摸亞莉的頭,我擠出一個安慰的笑臉。

  「娜洛,你……」沙發那邊已經明顯的陷入了一團陰影中,我退後一步,在田野爆發前推開伯業和康成逃出去。

  「娜洛小姐,那個你決定這樣處理了嗎?」康成在喊我。

  「請將她好好的安放,然後就帶到冥府的河堤下埋了吧!」

  可以成為封印制止界河的氾濫,已經是我作為希望最後的願望了,下面的事情,是娜洛該承擔的。

  再見,希望女神。

  美麗的愛琴海正在陽光的撫慰下慢慢醒來。我的心裡興奮的很——雖然和神的身體相比,會有些沉重和不便,可是,這到底都是我作為人類的身體啊。

  就是真的很沉重……怒吼:「城輝,從我背上下去,你很重啊……」

  「不要!」

  「不然就禁止達拿都斯給你做食物哦。」

  恐嚇是管用的——不高興的哼哼著,金色無尾熊終於放開了手:「娜洛姐的肩膀上有一枚金色的星星哦……」

  我感覺自己的心一下子碎裂了一地——那枚允諾的星辰居然跟著靈魂轉移到了這個身體。星川恪守著諾言,一直不曾離開。

  「說實話,如果沒有你,我現在可能會再度將自己封印去制止界河的氾濫……」轉過身摸摸他的頭髮:「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阿波羅。」

  「娜洛……」就像一隻小貓,少年歪著頭蹭蹭我的手:「還是娜洛好。」

  「知道了,現在,希望的身體就拜託你了,請幫我將她安頓好,再交給田野,可以嗎?」

  「娜洛,別太傷心了。」

  有些吃驚,因為這一霎那,城輝的表情就像要融入紫色的晨輝般渙散,他靠近了我,睜大了眼睛:「因為,到底都還是愛著那個身體啊,就這樣放棄了她,還是會覺得很傷心吧……所以,娜洛姐做不到可以平靜的面對希望的身體,是這樣吧……就算怎麼想要忘記,都還是會記得和那個人的約定,會覺得不甘心……」

  少年站在費拉晴朗的天空下,身後是尚未完全明亮的愛琴海,他的金髮和臉頰如同鍍上了一層精美的琉璃。這神情,忽然的就讓我想起了宙斯——那個被得到的母愛和得不到的兄弟之情折磨著的男子,他看著我的時候,也是這樣了然的神情。

  看似得到了一切,卻比誰都寂寞的孩子。

  「啊!姐姐為什麼哭了……慘了慘了,還是不會哄女孩子啊……」手忙腳亂的試圖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城輝用舌頭舔著嘴唇:「這點田野似乎比我強一點點。娜洛姐,不管怎樣,和他們在一起才是你幸福的人生呀……哎呀,拜託我的事情要去做……再見!」

  城輝轉身跑走了,我站在晨風中,臉頰上能感覺到他手指沾著淚水劃過的冰涼。

  阿爾提彌斯離開了,你也很傷心吧?作為補償,娜洛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在此之前……呼出一口氣,我舒展了一下身體,扭過頭看著身後盤繞著葡萄藤的走廊做出瞄準的手勢:「愛好偷聽的死神大人,你已經在我的射程之內了。」

  「等一下,娜洛小姐,不要開槍……」高舉雙手的走出來,大個子尷尬的做出一副諂媚的笑臉。

  「現在義大利還是淩晨吧?」

  「按照時差來說也快天亮了,娜洛小姐要去那邊做什麼?」

  我開始發呆。

  不可以,不要再離開我了,娜洛……來找我,我等你……

  一定是因為思念而瘋掉了,星川哀傷的聲音就像是伏在我的耳邊那樣呼喚著我,一遍一遍。

  「我陪你去吧,已經和田野說好了。」

  「伯業?」

  「那傢伙不會就把你一個人丟在世界上的,」死神的神情有些恍惚:「就算是雙子間的默契吧,我想他一定活著。」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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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Oblivion

  暈眩短暫的出現,又立刻消失了。我感覺有微風吹過了我的身體,然後輕柔的收緊,腳下出現了堅硬的地面,空氣中淡淡的彌漫著水的香氣。

  在睜開眼睛之前,我就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拉著我另一隻手的男人一聲不出的等我從膽怯中回復理智。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抬起頭來。這裡是一處街道的轉角,伯業和我站在陰影中,兩旁古舊的房屋樣式讓本來就狹窄的街道更加逼仄。

  「別過來,什麼都別問……讓我過去看看就回來。」

  牽著我的手的男子,最終只是對自己的無力自嘲一樣笑了笑,什麼都沒說的放開我,走回陰影中。

  轉過身,我邁出了陰影,穿過一條狹窄的小路,隨著三兩的遊客向著三岔路口的波利宮方向走去。

  正是陽光強烈的上午,只是地面反射的光線就相當的刺眼,我眯起了眼睛,跟隨前面遊客的腳步走在兩旁建築的陰影中,眼睛看著自己腳前一尺的地方。

  遠處的水花聲比人們的嘈雜都要清晰,就這樣一步一步的,當我再抬起頭的時候,面前赫然一片的開朗——我已經站在了水池的邊緣。

  宛如夢境的重現,清澈的水一眼可以望穿,無數亮閃閃硬幣躺在池底。抬起頭,在我正對的池心是一塊逼真的礁岸,兩匹翼馬被河神牽制著,分別代表了大海平靜和狂野的形態,羅馬神話中的海王尼普頓身披雲系踩踏著激浪站立在半穹頂之下。

  一個皮膚黝黑的女孩站在我的身邊,她轉過身,右手拿著一枚硬幣,作勢丟出,我聽見身後相機快門的聲音,回頭去看,拿著相機的是一名金髮的男孩。退後一步,我從他們的鏡頭中閃開,男孩感謝的笑了一下,然後再度按動了快門。

  快樂的銀色擦過了女孩的肩膀,我的目光追隨著這枚反射著陽光的硬幣在空中劃過的弧線,落入了池中。女孩大聲的笑著和男孩擁吻在一起,而我依然呆呆的注視著那枚已經和其他硬幣混在一起的星光墜入的地方。

  餘光的遠處,有一抹亮白。

  眩暈和無力在我抬起頭的瞬間同時襲來,我聽見那個黑人女孩驚叫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天旋地轉,右手的手肘磕在了噴泉的池邊。有人向我跑過來,各種膚色的,說著各種語言的,甚至穿著中世紀服裝的人,他們吃驚的看著我,將我圍在當中。

  身體架在池邊,努力的伸出手臂,我想要推開擋住我視線的人群,卻眼前發黑的沒有力氣說話。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嘴邊忽然滑過了一絲清涼。

  「咽下去!」是能夠聽懂的英文,女人聲音微帶著命令的口氣。更多的水順著斜在我唇邊的瓶子倒入了我的口中。

  光線回來了,我看清了喂給我水喝的是位長髮的美女。

  「好了,放鬆,只是有些脫水而已,」她眯起眼睛安撫的微笑,用手帕擦著我嘴角的扶著我直起了身子:「感覺好些了吧?」

  「啊……謝謝了。」完全只是敷衍著說的,我掙扎著推開了依舊圍攏的人群。

  背向我的修長身影因為這邊的混亂而轉過了身,解開的領帶掛在白的發光的襯衣領子上,隨著轉身劃出了一道優雅的弧度。

  青色眼睛的俊美男子側身站立在那裡,略長的黑色髮絲被風吹起,從他溫柔的臉上蹭過。

  我完全忘記自己是怎麼跌跌撞撞的走到他面前的,只是在緊緊的抱住他的時候,意識才一下子清醒過來。

  「星川!」就像剛剛喝下的水都是為了在這一刻變成眼淚流出,我將臉壓在他的敞開的胸前,緊緊的貼著他被曬的發燙的皮膚,覺得矜持什麼的都不在乎了。星川吃了一驚,下意識的攏住了我的肩膀,被我拉扯開的襯衣下,一枚小小的寶石花朵在胸前的位置綻放。

  「哥哥大人,休普諾斯……我一直都相信你還活著!」這一刻,即使是用全世界來和我交換這個男人,我都不會放手,他就是我唯一的珍寶。手指向上伸展,顫抖著從他的唇角劃過,我將他的臉頰捧在掌心中,踮起腳尖……

  即將碰觸到他的霎那,我被人從他的身邊拉開了。

  「對不起,小姐!您不可以這樣!」一位年邁的老者整個擋在我和星川之間,伸出手臂推開了我。

  怎麼了,又出什麼事情了……我詫異的張開雙臂,星川似乎對我的聲音毫無反映,不但沒有將我拉住,反而向後退開了一步。

  「這位小姐,我家少爺只是作為遊客來這裡散心的,請給他一些私人空間,不要騷擾。」

  我看著側過頭聽著一切的星川,但是,他好像是被催眠了那樣,只是輕聲的歎了口氣,什麼反應都沒有的站在原地。他毫無驚喜的表情讓我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哥哥大人!是我啊,我是娜洛啊!」

  老者轉過頭,壓低了聲音:「您認識這位元小姐嗎?她大約20多歲,現在……穿著類似loli裝的黑色蕾絲禮服……」

  神啊,我忘記換下這身該死的衣服了!眼睜睜的看著星川猶豫了一下,然後……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出什麼事情了?

  「好了,這位小姐,」老者再度轉過身,向著我得體的微微欠身:「如果您是少爺的追隨者,我可以送給您演奏會的門票……」

  「不,我不要什麼門票,我是他的……」已經快要瘋狂了,我拉扯著星川的衣服:「你看,他的胸前有著屬於我的紋樣!看啊,就是這裡!」

  「我家少爺從來就沒有紋過身,」圍攏在我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老者對我失禮的舉動明顯的失去了忍耐,他揮手打落了我拉住星川的手:「作為管家的在下跟隨星川少爺的家族多年,從來沒聽說過少爺有婚配的決定,您不要再糾纏了!」

  人類、人類無法看見神族的紋樣!我的頭腦中一片的混亂,嘩嘩作響的水聲就像是一片漲起的浪潮衝擊著我的意志。慌亂的努力思考著,我突然想起自己身後也有著屬於他的睡神符號,於是反手拉開了肩膀的衣服,薄弱的蕾絲在我的拉扯下崩斷,整個肩膀和背都暴露在了陽光中。

  「我的這裡……星川你看看這個,你會想起來的……」

  「夠了!!!」震怒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大吼,年邁的管家快速的脫下了自己的西裝扔在我身上:「您不知道我家少爺眼睛看不到嗎……請自重!」

  這句話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將我打的愣在當場。

  「爺爺,請您別那麼凶。」追尋了我整個世界的男子勸住了管家,向著我的方向著伸出手,他的微笑依然溫柔,卻少了什麼重要的情感在裡面,甚至有著一絲不快。

  我抓住了他的手,將臉頰貼近了他的掌心,輕輕的親吻著纖長手指上尚未痊癒的傷痕,星川的眉頭皺了一下,卻沒有收回手。我仔細的看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

  「休普諾斯,你記得我對吧,一定記得我的,你說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忘記我你都要記得我的星川!」

  他的手指輕輕的痙攣了一下,彎下腰貼近了我,我看著他,盼望著他能在下一秒叫出我的名字,將我擁入懷中。

  「這位小姐,謝謝您對我的關注,如果你是想要簽名的話……」

  跪倒在地,我的手無力的從他的掌心滑落在地上,他還說了很多安慰的話,可是我一句都聽不清。無數雙的鞋子圍繞著我,星川的聲音淹沒在一片竊竊私語中,很多人都認出了作為鋼琴演奏家的他,語言不通的人們猜測著這故事到底是什麼情節,世界不真實的就像是一幕炒作的戲劇。

  「是吵嘴了嗎?」噴泉嘩嘩的嘈雜著,有人在背後扶起我,我茫然的回頭,剛剛給我水喝的女子關切的看著我的眼睛:「你們會有風格相近的紋身……是戀人吧?」

  點頭。

  有著宛如舒緩波浪一般長髮的女子眯起眼睛笑了, 「追上他,如果你愛著他的話,就別放棄努力!」

  抬起頭,被管家拉著的星川已經走出了很遠,而我剛剛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今生,是一點都不曾瞭解的空白。

  「等一下!哥哥大人!」

  星川轉過身,青色的眼睛中又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你已經來過許願池一次了,現在,是想要帶著喜歡的人來這裡,對嗎?」探尋著他目光中難以察覺的掙扎,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推開人群,向著他走過去:「星川,你是的手裡是有兩枚硬幣的,而不是一枚,一定是這樣。」

  一直垂在身體旁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星川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無數個落雨的夜裡,我都知道會有人在世界的角落裡和我一樣體會著徹骨的孤單。我試著去接受這樣的孤單,用工作來忽略……然後你出現了,先是傷了我,又說著愛我的話,讓我相信自己是被愛的……現在,在我確定了自己的心情的時候,沒法把你忘記的時候,你卻說不認識我……韓星川,你這樣算什麼!」

  聽見我幾乎是聲嘶力竭的聲音,星川忽然彎下了身子倒退了一步。

  「您怎麼了!」年邁的管家大聲的喊著,手足無措的看著星川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抽著氣,一副痛苦的表情。我跑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哥哥大人,怎麼了?」

  星川溫潤的唇微微的動了一下:「……痛,好痛……」

  就算你忘記了我,也會記得愛著的感覺吧——被沉重的思念墜在心上的痛感。這樣的感覺折磨了你千年,現在你才肯叫出來嗎?

  笨蛋,休普諾斯,笨蛋啊,你看不到我一直都在哭。

  「星川,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會不記得我,可是我一直聽見你在喊我,讓我來這裡和你見面。如果、如果你讓我來只是為了說不認識我的話就不必了,因為我一直都未正式給過你承諾……對此,娜洛覺得自己很自私,很抱歉……所以一直想要說的話,這次必須告訴你。」

  握緊了雙手,我低下頭,深深的吸氣。

  「我愛你,星川。」

  手臂突然被拉住,我趔趄了一下,披在肩頭的衣服滑落在地,深黑色的長髮蕩出了一泓星光。背後一暖,我的臉頰貼上了散發熱量的胸膛——像是曾經情不自禁的抱擁,星川再度將我拉入了懷中。

  「對不起,我……我還是無法記起來什麼,」像是小孩子那樣,星川小聲的說著,被自己的舉動搞的臉頰通紅,他迷惑著自己的行為,卻依舊緊緊的抱住了我,用下頜蹭著我的臉頰:「甚至不知道你叫什麼……可是,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麼事情……想要抱著你,如果這樣就不會痛了……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這感覺真奇怪……」

  輕呼出一口氣,我踮起了腳尖:「沒事了,星川,別怕,娜洛在這裡。」

  溫柔的捧著他的臉,我第一次主動吻了我的戀人。

  只是短促的碰觸,星川觸電了一樣的推開了我。

  「這位小姐……」微微喘息,他別過了臉:「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如果對您有侵犯……對不起……」

  看著他再度冷漠的表情,絕望的心情再度將我的意志擊垮,無法忍住的淚水淹沒了我的視線。


第146章 重逢羅馬

  他胸前烙印著屬於我的,只有神族可以看到的紋樣,而在我的身後,也有著屬於他的允諾。

  希望女神覺得無法給你愛而選擇離開,成為可以施與愛戀的平凡女子……我的愛人啊,你卻不認識我了。

  羅馬耀眼的陽光下,我站在無數遊客詫異的目光中放聲大哭。

  他聽見我歇斯底里的哭泣,錯愕的向我伸出手,手指卻在我的臉頰旁停住。我試探著將手放入他的掌心,星川反射般握緊了我的手,纖長的手指和我的手指交錯。

  「對不起,我確實是在等人……可是,我一點都想不起來她是誰……」他意圖放手,手指卻痙攣一樣死死的拉著我,就像要將我再度拉入他的懷抱那樣用力。

  星川的道歉和狠狠咬著自己嘴唇的樣子將我釘在原地,他下意識接近我之外已經明白無誤的拒絕和想要逃避我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是在逼迫他。

  在掙扎嗎,我是你痛苦的根源。

  再度用力,星川的手從我的指尖滑脫,我看著自己的手,被緊緊握到發白的手指慢慢的恢復了血色,像是有火焰在皮膚下燃燒著,掌心卻空虛的一片清冷。

  「對不起,對不起!」一步步倒退,在星川青色的眼中淚光彌漫,他張開嘴短促的抽氣來壓制住眼淚,唇上留下深深的齒痕。

  我是你的止痛藥,但是,如果全部忘記我,也就不再有痛苦了吧,星川。

  低下頭,我抱住自己的肩膀:「沒關係,我今生應約前來與你相見,只是為了讓你知道我可以愛你……如果忘記我是你的選擇,別擔心,我會消失的。」轉過身,我走入了狹窄的巷子中,淚水打濕了胸前的蕾絲花邊。

  從此兩兩相忘吧。

  就在我抬起手想要擦眼淚的時候,手腕被人拽住了。像是沒心沒肺的隨便說著的聲音,在比我高很多的地方傳來:「看不見別人的臉就說不記得,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讓女孩子站在大街上哭啊,你這樣做有些過分了,哥哥。」

  圍觀的人們發出了低聲的驚歎,我轉過身睜大了眼睛——拉著我的高挑男子不好意思的抓著頭,和星川一模一樣俊美的臉毫無心機的笑著:「公主也是啊,覺得委屈就逃走,會讓惡皇后得逞的。」

  「達拿……伯業?」

  「啊啊,你是哪位,為什麼和我家少爺長得如此相似!」年邁的管家失態的指著和自家少爺幾乎是鏡像的人,張大了嘴巴。

  「說來話長啊,老爹,」扯著我的手又將我拖回了星川身邊的死神笑的陽光燦爛:「想當年家父年輕的時候是和尊夫人在同一所大學……」

  「混蛋小子,你是亂說的一定是亂說的吧!」連額頭的青筋都暴出來的管家大吼著撲過來拉住達拿都斯的衣領:「太無理了!」

  「切……」推開了暴跳如雷的老人,達拿都斯走向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副茫然神情的星川,就在我眨眼的瞬間,一拳狠狠的揍在了星川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到的星川向後倒退了一步,腳踝磕在人行道上摔了出去。

  「你要幹什麼!」我和管家幾乎同時大叫起來。而伯業只是活動了一下肩膀,不屑的吐了口氣:「上次打的我很痛,笨蛋哥哥,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不再懷疑你了吧……真是差勁,你自己也該收斂一下對我動手的時候那副傷心的快要死了的表情。」

  整個人都撞在了牆上的星川低著頭,用手背擦著嘴角咳嗽不止。

  「一直就看你不爽了,就讓我揍幾拳吧,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嘲弄的走到自己哥哥的面前彎下身子,死神伸出手,想要把掙扎起來的睡神推翻在地,就在他碰倒星川的肩膀時,星川快速的揮出一拳打在了伯業的胸前。

  「怎麼,被剛剛的kiss搞到手軟了嗎?還是有所保留而沒盡全力呢?」伯業撥開了星川的手,一下子將他推倒後騎了上去。一隻手抓住了他的頭髮的瞬間,我好像看見了一線交纏著金色和銀色的光芒。還來不及多想,伯業另一隻攥成拳頭的手臂已經大幅向後擺動,然後猛的揮出了。

  「清醒過來吧,笨蛋!」

  我在啪的一聲響起之前就上了眼睛,這裡是被大眾圍觀的地方,我無法做出神族超乎常人的事情來制止什麼。

  「你小子,是來真的嗎?」略微低沉的聲音。

  啊!拿開了擋在眼睛上的手,我看見了難以相信的一幕——閉著眼睛的星川,單手接住了伯業的拳頭。

  「一直想要揍我這一拳吧,從大地女神的花園那裡就這麼想了吧……真的很痛啊,混蛋弟弟。」

  鬆開了手,伯業看著宛如自己鏡像的男子:「這麼快就想起來了嗎,看來恢復回憶的光線真的挺管用……嘴角破了呢,一定是娜洛咬的!」

  「明明是你打的!疼……」

  「Sorry,哥哥。」

  「你這傢伙……」

  從千年前就是最親密兄弟的睡神和死神,就像是伸出手臂探入鏡中擁抱自己的幻像那樣抱住了對方的身體。

  「有一千多年了,你一點都沒變,在某些事情上固執的不知道回頭,休普諾斯。」

  「有這麼久了嗎……時間過的真快。」

  我站在他們身邊,淚如泉湧。

  「呐,被你拋棄的女人在這裡,」死神看了我一眼,站起來將我推到星川的身邊:「她已經哭的很難看了,再這樣下去會有面癱患者來揍咱們的,想想辦法吧。」

  低著頭笑了一下,星川伸出了手,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探尋著。

  「對不起,娜洛,我看不到你……剛才說的話,可以再說一次嗎?」

  捂住嘴轉開頭,忍不住的眼淚還在流。不遠處許願池嘩嘩的噴湧著,銀亮銀亮的光芒碎片在一池水中晃動。

  大力的搖頭,我晃掉了眼中的淚水,將垂在臉上的髮絲攏到耳後,我拉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子:「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如果你就那樣死了,我……」迎著他,我捧住了他的臉頰:「哥哥大人……」

  他好像吃了一驚,我沒有理會他,而是踮起了腳尖,側過臉,閉上眼睛:「星川,我愛你……」

  然後,羞澀的抵上了他柔軟的唇,溫柔的kiss。

  腰上一緊,星川將我整個抱了起來,用瘋狂熱烈的深吻回應著我的愛意。這一刻,我忽然疲憊的毫無力氣,想就這樣融化在他的臂彎中,和他融為一體。

  周圍響起了掌聲,圍觀的人中有誰用義大利語說著祝福的話,強烈的幸福讓我眩暈的無法睜開眼睛。

  一直維繫著愛的記憶,孤獨的堅守著誓言的純白色天使,我終於可以告訴你我的感情了,即使不說一字,你也會知道我已經收起了我們之間的線,將你拉到我身邊。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我擁有的幸福就是永遠。

  「星川。」停下了讓人窒息燃燒的碰觸,我用手指抵住了他的唇。星川表情迷離的輕吻著我的指尖:「什麼,我的女神?」

  「曾經說過的話,現在要再說一次,」手指碰觸著他濕潤的唇,柔軟火熱的觸感讓我感覺臉上就像是在著火,覺得自己心跳的就像剛剛跑過了整個羅馬城,眼淚又要湧出來:「哥哥大人,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羞澀讓我閉上了眼睛蜷縮在他的懷裡——曾經辜負的千年一諾,現在還來的及吧……娜洛要給你幸福。

  「是你向我求婚的哦,這次你逃不了了……」再度埋下頭,星川撥開了我的長髮,細碎的親吻著我的臉頰:「終於可以吃掉你了。」

  浪漫的完全被融化了啊。我眯著眼睛——畫一樣美麗的男子,我的愛人。

  完全陷入了柔情中,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醒悟旁邊有人也在看著我,轉過頭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達拿都斯一副醋意大發的表情。

  「好像是第一次拍拖呢,就像是國中生一樣居然臉紅成這樣……你也是,大哥。」

  圍觀的遊人已經都散開了,只有臉色青紫的像是心臟病患的管家還呆呆的看著我們。尷尬的推星川,我扭動著身體從不知足的還想繼續吻下去的傢伙懷抱中掙脫出來,用手背遮掩著被吸吮的腫脹的嘴唇,將身上穿的黑色蕾絲禮服拽平:「那個那個……」

  「少爺,這位到底是……」抓住星川肩膀的老人快要哭出來了,星川體貼的拍著他的背:「爺爺,這是我的妻子娜洛。」

  「喂,還不是那樣的關係啦!我是……」考慮了一下,我露出友善的微笑:「就算是女朋友好了。」

  肯定還是不信——管家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用妖術迷惑人的巫婆。

  「你是怎麼知道我還活著的?」星川大腦終於關閉了100%的戀愛形態,開始正常運作:「我記得自己掉入了宇宙的中心,清醒過來的時候就倒在劇院的門口,然後有人通知了管家爺爺……」

  「哼……是夜之女神尼克斯救了你。」

  「母親?」吃了一驚的睡神壓低了聲音:「可是,我以為她沒有轉世。」

  「確實如你所說,一直深居冥府最古老黑暗的深處的尼克斯還是選擇遠離這個世界,但是你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會坐視不管……」歎了口氣,露出頭痛表情的死神攤開雙手搖了搖頭:「我覺得你肯定還活在世界上,而肯幫你擺脫滅頂之災的只有我們的母親了,於是就跑去撒嬌……尼克斯終於被我吵的受不了,才出來見我。雖然她不打算告訴我你在哪裡,不過我想跟著娜洛小姐就會找到你。」

  「那,也是母親給我喝下了忘川的水吧……」苦笑著的星川握緊了我的手:「她還是生氣我愛上初代神的荒唐舉動嗎?」

  「啊啊,差不多吧,」伯業掏出幾枚硬幣開始丟向空中玩起來:「她其實滿擔心你的,你傷成那樣,她為你療傷的時候都要哭了。這次你要是再被甩了,母親真的會哭的……」

  「喂,弟弟大人,在這裡玩雜耍賣藝是要申報的哦……」我覺得自己的表情已經很僵了:「夜女神真的不想讓我和星川交往嗎?」

  他繼續丟著硬幣,眼睛看著天空:「曾經是吧,尼克斯對哥哥會愛上不知道表達愛的初代神很氣惱,想想看,就像你喜歡上了一隻駱駝……」

  「這樣的比喻是和明著罵我沒有什麼區別吧……」怒吼,我看了一眼已經開始發抖的管家,小聲問:「那現在呢?」

  狡猾的笑了一下,死神挑起了拇指:「在我的斡旋下已經pass了,我對母親說了你現在的樣子,並且說,如果她拆散你和哥哥,我就接手……」

  星川準確的揮掌,拍在了自己弟弟的頭上:「不要以為我看不見就不知道你現在得意的表情,就算你做這樣的夢我都不會允許的。」

  「真是的,有了女人就忘記了兄弟了啊!」不忿的抱怨著,撇了撇嘴角的伯業轉身追著掉在地上的硬幣:「你們就算是照顧下情緒,給我點最後的溫柔也不行嗎……」

  他的聲音一瞬間變得相當無奈,我皺了一下眉頭,正要開口詢問,舔著嘴唇的死神已經站直了身體:「喂,那邊那只,長得很像波賽頓啊?」

  「鳴海?」

  站在許願池旁的正是鳴海。他好像在發呆,我又大聲叫了次他的名字,他才向我這邊轉過頭來。

  「是你?果然還健康的活著啊!」

  「海皇大人。」星川招手,眼神卻落在鳴海旁邊的位置,愣了一下的海皇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鳴海,出什麼事情了?」

  「嗯,還是回我的公寓吧。」優雅的轉身,鳴海做了一個暗示的眼神。我轉身,波利宮的三叉路口人來人往,大家的視線都看著這邊——就算電視媒體經常會有這樣的場景,可是在現實中美男雲集的場面也不多見啊。


第147章 永恆

  哥哥大人安排管家睡在旅館裡,被睡神施與法術的他醒過來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然後我們一起回了希臘的費拉。

  田野他們已經等在客廳裡了,他又將長髮在腦後紮成辮子,坐在靠窗的長椅上吹風。而即使穿著吊帶褲裝也脫不開loli情結的亞莉坐在他身邊,看著一反常態的康成來回不安的走著。

  「真可惜,」職業應該是死神可看上去卻長得很喜慶的傢伙似乎有著完全不會緊張的個性:「今天居然不是星期天,所以沒有見到教皇。」

  「下次吧……呀,彆扭哥哥回來了!」受了完全脫線的死神影響就會半脫線的亞莉吐了下舌頭。

  肩膀上星川的手微微用力,我轉頭,低垂著眼簾的哥哥大人又在下意識咬著自己的嘴唇。

  吃驚的田野也很尷尬的張著嘴呆坐在那裡。

  「田野,我和娜洛小姐把哥哥帶回來了。」

  上前一步,睡神單膝跪倒,將手放在胸前:「屬下回來了。擅自行動給您增添了煩惱,請恕罪!」

  「不要這樣,休普諾斯,」田野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那些事情波賽頓已經和我解釋了,沒關係,我可以理解……以後請不要再這樣,我現在叫田野。」

  「韓星川。」

  「啊,你的眼睛……」

  「是的,為了想記住娜洛……」

  然後,兩個人就握著手僵在了那裡。

  「曾經和田野說過,感覺達拿都斯很熟悉呢,原來是因為曾經在電視上見過哥哥你的原因呀!」

  「是、是這樣的,屬下現世是鋼琴師。」

  被他這樣拘謹的回應著,亞莉黑線著看我笑:「他們這樣我很緊張,娜洛姐,想個辦法吧。」

  「嗯,」我將拉住星川的手,然後藏在他的身後對田野笑了笑:「爸爸,這是我認識的男朋友,我有了他的孩子,現在要休學和他結婚。」

  亞莉和抱著肩膀的鳴海,看著嘴角同時面部抽搐的田野和星川,然後突然狂笑起來,而伯業在猛烈的咳嗽。

  「呐,現在可以說發生了什麼事情吧?」我感覺康成似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城輝不見了。」亞莉簡短的說了下事情的經過:「城輝從冥府的兵士那邊拿到了從塔爾塔洛斯家裡搬來的很多錄影帶,從昨天開始就一盤一盤的在放映機裡快速的播放。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就沒有阻止什麼。不知道怎麼回事,在城輝退出了一盤影帶後,放映機忽然的就著起火來燒毀了……娜洛姐走了不久,我就發現城輝不見了,不清楚原因的,我有著不好的預感,就跑去告訴了田野。」

  太陽神衝動的時候,據說能力就會引發火災。

  「那些錄影帶是怎麼回事?」星川問。

  「是拉達曼提斯從塔爾塔洛斯在新德里的公寓中找到的,他好像是去年春天才住在那裡的……對了,海皇的部下也在倫敦找到了他的失蹤報警記錄,裡面有他出生不久就被查出患有重度抑鬱症的病例。」站在亞莉身後的康成皺著眉頭,手指緊緊抓著長椅的靠背:「塔爾塔洛斯是獨居,據說整個屋子裡只有一張床和放映機,就像……完全與世隔絕,所有的資訊就是看著這些電影電視劇而已……」

  哎呀,這個鏡頭太好了……多麼感人的肥皂劇大結局啊……

  想起塔爾塔洛斯,我感覺有冰冷的水流過身體——想用別人的身份活著,將生命也當作一場戲劇的演繹著,像是導演那樣決定著別人生死的惡魔,卻只是一個病患……我心裡說不清有著怎樣的感觸——和前世那樣孤獨的在自己的世界中生活著的人,用別人的故事充實著自己虛無的人生……對塔爾塔洛斯的憎惡,此刻像是落入湖水中的雪片,都消失了。

  「當時城輝就是抽出的這個,我記得在這個盒帶的上面寫著的字。」

  我拿過了亞莉手中的盒子,白色的紙套上面,就像是被淘氣的孩子弄髒的那樣有辣椒醬和類似披薩餅渣的東西,在側面用油性筆寫著「To home」。

  「裡面是什麼?」手指從有些歪斜的字體上劃過,我感覺到這盤錄影帶中蘊藏著與其他盤不一樣的情感。

  「我們又播放了一次著裡面的圖像……放映機這樣的電器在我的家裡多的很。」鳴海打了個響指:「你的身體中還殘留著我的水之能力,現在,它們會告訴你我當時感受到的。」

  光線一下子暗下來,然後慢慢的亮了,我看見一個方框漸漸的清晰,鏡頭搖曳,投射在淺色的石牆上,視角偏低。有女孩的聲音在畫面外飛快的說著義大利語做解釋,我聽出來是莫涅莫緒涅的聲音,她似乎在為塔爾塔洛斯做著一次電視導遊。鳴海站在我身後,不時的按著快進鍵,我坐在地面上,看著一邊行走著一邊用DV記錄下的晃動場景——梵蒂岡、台伯河、西班牙臺階、萬神殿……最後,畫面停止在鬥獸場,然後一切重新淡去,我又回海皇在費拉的別墅中。

  「鬥獸場,」田野看了一眼鳴海:「和提洛島一樣,是用血浸透土壤的地方。」

  「不可否認,神族喜歡血腥,智慧之神考伊斯肯定就躲在那裡……真是麻煩,那小子估計已經自己送上門去了……康成,你去哪裡?」

  「去救城輝……」掙脫了被海皇拉住的手臂,康成扭過頭,一貫溫柔的表情此刻完全被慌亂佔據:「我不管你們是不是在意那個孩子,但是他是宙斯留給我活下去的希望,所以,如果你們不想插手,就別阻攔我。」

  他的聲音冷冷的,鳴海一時被頂住了,張了張嘴。

  「你,如果還抱著那樣的想法真的很可笑啊。就算你再快,也阻止不了太陽神衝動的進入了對方的埋伏中,而且,你認為被發現的考伊斯還會安靜的等著我們去抓他嗎?不過,按照我的分析,阿波羅一時不會有生命之憂,因為考伊斯也許會用他作為要脅我們的籌碼。那位自稱是最有智慧的神祗不會安於等待,他會自己找上門來的,」星川低垂了眼簾,向著田野的方向微微欠身:「陛下,這次就是最後的大戰了,請允許我也參戰,這是我作為戰士的請求。」

  轉過身,我跑出了屋子。

  愛琴海依然藍的那麼純潔,我呆呆的看著寶石一樣的海水,覺得自己就像一尾在洄游中逆向而行的魚,每向前一步,都會覺得和自己的曾經離的更遠。

  「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斷續的輕聲哼唱最終停下來——我將臉頰帖在被陽光照射的灼熱的純白石欄上。

  「心情很沉重呢,我的女神。」過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是鳴海在和我說話。轉身,海皇笑著,目光從我的臉上飛快的掠過:「總喜歡將心事掩藏起來,是受哈迪斯影響的性格使然嗎?說到作戰的事情,你還是很抵觸吧……但是,神族的命運就是不停的戰鬥,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我愣了一下——鳴海的聲音中卻會有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海皇的世界,遠遠比我能夠感受到的要大很多。我體會到作為一個王者,他的不羈和灑脫下隱藏著的野心和渴望,但是更多的,卻是前世的他不曾表現出的隱忍和溫柔。

  「鳴海,你現在在想什麼?」

  「唔,這個問題……」

  「別忘了你的希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碰了碰了他的指尖:「我也想見見那位讓你魂牽夢繞的女神。」

  放開他手指的瞬間,釋然的微笑出現在鳴海的嘴角:「會的,但是她不會知道我們的身份。我說過了,不想以從前的身份再去接近她,所以這件事情過了之後,我也會和田野一樣,做一名普通的人類。對了,剛才在許願池的時候,我好像……」

  「什麼?」

  「不,」目光蕩漾了一下的英俊男子收回了瞬間恍惚的表情:「沒什麼。」

  「娜洛,你在哪裡?」

  聽見星川在叫我,我又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海皇,快步跑向我自己的戀人:「哥哥大人。」

  「喂,娜洛小姐,今天哥哥是我的哦,你將他讓給我一天吧。」伯業突然撲出來將星川抱住了。

  這傢伙……被弟弟從身後抱住的星川也是無奈的笑:「可以吧,娜洛,這傢伙現在很喜歡粘住別人啊……」

  「只能一天哦。」一直都想單獨的和星川在一起,可是又不好意思說出來,我瞪了那個白癡弟弟一眼,走回屋裡。在和伯業擦肩而過的時候,我恍惚的覺得他在歎息。

  轉過臉,伯業的眼睛一直看著自己的兄長,就像是要將哥哥永遠……

  我忽然感覺自己剛才的想法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哪裡奇怪,我又轉頭看了看俊美的讓日光都為之遜色的雙子神。

  茂密的月桂搖曳,神族美麗的雙子靠著潔白的欄杆微笑著,身後是和天一樣純潔的碧海。

  轉過身,我走出了鳴海的公寓。

  費拉的高檔住宅區因為不是旅遊季的緣故有很多房子是空閒的,我找到了一處看上去比較私密的私人花園,推開門走了進去。

  「請出來吧,勝利女神。」


第148章 家人

  「居然被發現了……不過,很高興你沒事,希望女神。」

  「不,希望女神已經再度沉睡了,」將被海風吹亂的長髮撥回耳後,我微笑著回答從無花果樹蔭陰影中走出的女子:「您錯過了很多事情。現在,在您面前的是娜洛•佩提。」

  在我面前出現的女子一雙纖長的美腿交錯著款款向我走來,一身優雅的米色職場套裝,棕色的長髮俐落的收攏在腦後綁成了馬尾,無邊眼鏡後是充滿了理性的暗金色眼睛,有著和記憶中略微上翹的鼻子和塗了淺棕色唇膏的小巧嘴唇。

  長腿窈窕的美人——我想起有些關於希臘神話的文章裡會這樣描述她。

  因為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將眼鏡摘下來放在精美的小皮夾中後,她吃吃的笑了起來:「佩提,是『孩子』的意思吧?原來這就是希望女神真正的名字。」

  「嗯,而且,我決定以後就作為姓氏來使用了,」側過臉,我看著她:「聽上去和我現在的名字比較合拍呢……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您作為人類的樣子吧,勝利女神?」

  「是這樣,所以就算是初次見面,希望沒有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呐,手臂上的花紋已經消除了嗎,這麼說來,您已經完全覺醒了吧?」

  「說到這個,」頭痛的看著變得很客氣的勝利女神,我皺起了眉頭:「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困擾——您是上次怎麼進入新奧林匹斯的呢?說到底都是在幾千米的高空上,而且又有太陽神的結界……」「

  「啊,也不是很難,我是從公司電梯裡的隱藏空間上來的。」

  什麼!

  我大吃一驚,奈姬短短的一句話中,隱藏著很多的意思——她和我在同一個城市;就在城輝帶我回到地面的商業大樓中工作;還有,她知道進入新奧林匹斯的密碼。

  「很震驚,不是嗎?」優雅的女子淺笑,指甲上塗著珠光的指尖探入了皮夾,從裡面夾出一根香煙:「可以嗎?」

  奈姬,作為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伴神,一直都是很少在奧林匹斯出現的。這位神祗即使是在前世也只是和我見過一面,我對她的印象也只是背後有著一雙金色的羽翼的女神。現在,這位優雅的女人用小巧的打火機點燃了指尖的香煙,深深的吸了一口:「斐波那契數列雖然不是什麼相當隱諱的密碼,也是不那麼容易一下子就猜到的……如果不是我看見那孩子將這個寫在便條簽帖在床頭的話……」

  「床頭?」我被搞昏了——難道是鄰居?

  「萬事皆有可能,」就像是看透了我的混亂,美女擠了一下眼睛:「我是城輝的母親,給你添麻煩了,我家的那個小鬼。」

  「不、不可……沒、沒添麻煩,」慌亂的收住了驚歎,我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尷尬:「只是怎麼也沒法想到……」

  「是啊,就連我自己開始都有些無法相信呢,」女子狠狠的吸了一口香煙,搖了搖頭:「我覺醒的很晚,在雅典娜小姐去世的時候,我才剛剛記起自己作為神祗的身份……我想這是雅典娜的意思,她不想我成為宙斯的部下,可是命運居然會安排出這樣的結果——我生出的孩子,殺了我前世的主上。」

  「奈姬……」

  「城輝一定出事了吧,新奧林匹斯整個掉進了大西洋中,我追尋著他的殘留在上面的神力才從海中找到了這個……」奈姬說著,從手包中拿出了一塊小小的石柱殘片——上面用精金蔓出橄欖的精細花紋。

  「對不起,奈姬……」

  「不,娜洛小姐,您不要道歉啊。我已經想通了很多事情才會和您相見,」她笑了下,將手中的煙碾碎在自己的掌心:「對城輝我一直感覺歉疚……因為出生在從商的家族,外子和我一直都將精力放在了工作上,經常為了事業到處跑,有時候看見孩子,都會有驚覺他又長大了很多的感覺……您能理解我吧,我的眼裡他不是太陽神阿波羅,而是我的兒子。得知過他曾經再度投入宙斯的懷抱時,我居然會覺得被孩子拋棄了……現在想想,我們只是在經濟上提供充足的保障,卻從未探尋過他心裡真正需要的是什麼……真悲哀,作為母親,這樣的事情是不會被原諒的吧……」

  用手指撫摸著無花果樹的枝幹,奈姬的笑容疲憊而又無奈。

  「那……你會原諒他吧,雅典娜的事情?」

  挑起了修整的相當精巧的眉毛,勝利女神露出一副探尋的表情:「嗯,娜洛小姐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理呢?就算是提供一些建議……」

  「記得城輝要獨自開啟雅典娜贈與我的神力時,我第一次遇見你,當時,我認為你會是來阻止他們讓我回憶起前世的事情,但是現在想起來,是因為怕城輝一人耗費過多的神力,所以才會出現迫使康成先生出現吧?」

  說著這些的時候,奈姬笑了起來,她抬了一下下頜,示意我繼續說。我不好意思的握緊了手,有些臉紅——這樣猜測別人,好像有些過分呢。

  「其實,你已經做出了決定了,不是嗎?在得知幾年前大戰已經結束的時候,也許就決定不再現身參與神族的事情。而現在也只是在遠遠的地方提供道義援助,這樣的做法即不會背叛雅典娜的初衷,又可以逃開神族間的爭鬥和母子間的尷尬……而且,就算是神,會將煙蒂按在掌心的事情也是很疼的,但是作為母親,明明手裡拿著已經殘破的石塊,也不忍污染孩子用心建造出美麗成果的證據,是會這樣做的。」

  「娜洛……」奈姬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你生過孩子吧?有這樣的感覺……」

  搖頭,沒有,只是養過貓。

  「了不起的分析頭腦,不愧是雅典娜小姐的友人啊,」奈姬像是審核應聘員工的上司那樣優雅的點頭:「正是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呢,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神族,他們太自以為是,對於這個世界來說強悍的過分了。相比下,和人類在一起才是讓我會覺得開心的事情。現在也是這樣,可以看到自己的團隊一起努力的成果,是讓我感覺到癡迷的原因,但是,也同樣的讓我忽略了對家人的愛。所以,我這次來,就是想聽見有人會給我這個已經在我心中的答案。」

  我向前一步,向她伸出手:「現在呢,奈姬,你是要和我們並肩戰鬥嗎?」

  「不,恰恰相反,」輕鬆的揮手,奈姬的身體溫柔的散發著金色:「關於我的身份,城輝一直不知道,我也永遠不想讓他知道。而關於神的故事,當你記起那些的時候,會發現真實發生的和傳說之間相差很多,我們並非那麼大能超然,甚至一直都會被某些情緒左右著,產生很多隔閡……所以,我會以一位普通母親的身份,做好了飯菜,等著貪玩的孩子自己回家。而且,我相信他會活下去,也只有這樣之後,他才能安心的回到我的身邊來做一個人類母親的乖孩子。在此之前,我知道他如果沒有完成心願是不會回頭的,所以,就拜託你好好照顧他了——娜洛•佩提小姐。」

  「不擔心嗎,奈姬?」

  「怎麼能不擔心,娜洛,但是我相信他足夠強。」星光之下,奈姬的身影漸漸淡去,最終融入了黑夜之中。

  在原地站了會兒,我走回了別墅。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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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Doesn’t matter

  最後的大戰將至。

  黃昏之後,冥府的軍隊都被配掉了回去,我理解田野的意思——對於即將發生的戰鬥,那些剛剛覺醒的兵士神力遠遠無法與第一代神對抗,雖然可以在數量上取勝,可是到底會造成重大的傷亡。亞莉在和他在一起勸說趕來拉達曼提斯也離開,暫時回到冥府以應對人間可能發生的不測。

  鳴海也撤掉了自己的部下,並且命令他們退出費拉城。

  康成在各處都設置了結界,一旦開始對戰,被神力控制的空間會展開,將損壞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極度厭惡戰爭的凱芬雖然依舊不會出面,但是也用所有神力封住了地面下的熔岩流以備不測。

  我坐在屋頂上,看著大家在下面安靜的等待著即將發生的事情。

  「我……有點害怕了。」

  轉過身,我閉上眼睛撲入了男子的懷抱中,緊緊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傻瓜,」我蹭著他撫摸著我的長髮的修長手指:「就是因為有你在,所以我才會害怕啊,星川。」

  別再離開我了——這樣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我又怕一語成讖,於是蜷縮進他的懷中。

  「你太緊張了,我的小女神,」捧著我的臉親了一下我的額頭:「白天的時候,我聽見你在唱歌。」

  拉起他的手放在臉上,我點了點頭,小聲的唱給他聽:「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

  忽然意識到,這是一首沒有結尾的歌,喜歡它是因為它就唱出了一直等待原地的我想要去守護誰的心情,可是現在,這首歌忽然的就讓我無法控制的哀傷起來。捂住嘴,我埋下頭帖在星川的胸前,淚水擦在他的襯衣上。

  「星川,讓你為我受了這麼多苦……」我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被溫柔的碰觸堵住了嘴。

  吻是他復蘇了對我的記憶之後一直不想停下的親密,一次又一次的阻止我繼續陷入憂傷中。

  「不苦,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好奇怪呢,第一次遇到你就感覺到會和你有什麼糾纏,星川,」我望著他,手掌覆蓋在他的眼睛上:「記得最後一封給我的信簽上你是用鉛筆在黑紙上寫的字,是因為你不知道紙的顏色……如果我再聰明一些就能明白你的暗示了……能治好嗎,你的眼睛?」

  「估計是不行了,」苦笑,星川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是畫師,今生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看見你和你的畫,想要和你聯繫的時候,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求你畫什麼才會讓你自行發揮……」

  「可是那些小葉子好漂亮。」

  「我一直隨身帶著它們,我記得你從前就很喜歡胡楊,所以一張一張的郵寄給你,已經郵寄出了30枚了。而我,會拿著最後的一片葉子來找你……小傢伙,現在是不是有些後悔了,以後要和這樣的丈夫在一起……」

  頭錘。

  「哇!真的撞上了,好痛啊,娜洛。」捂著鼻子的星川眼淚都要滴下來了:「啊,看到了!我看見星星了!」

  「以後都不要再質疑我愛你的決定,哥哥大人!」雖然生氣他說那樣的話,我還是心疼的掰開了他的手俯身上去捏了捏他硬挺的鼻樑。俊秀的哥哥大人眯起眼睛壞心眼的笑著。

  「謝謝。」

  「謝什麼?」

  「你來找我。」

  「那,也謝謝你一直記得我。」

  「那我只有謝謝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忘了我好吧……」

  我立刻從星川的懷中溜了出來,在星川旁邊抱膝坐好,對從梯子上爬上來,一邊搖頭一邊發出悲慘的自憐聲音的傢伙招手:「伯業,一起看星星嗎?」

  「我會因為嫉妒而把月球打出一個坑的……」在屋頂邊緣露出半張臉的死神小心的遞上來一塊蛋糕和兩杯果汁:「你家保父說,如果那傢伙敢對你做出什麼不道德的事情,就會把他做成密制小牛排……」

  哭笑不得的星川打斷了他:「這樣的比喻只有弟弟你才會想到吧?」

  賭氣的沉了下去,伯業一邊爬下去一邊繼續發出警告:「女孩子要小心這個年齡的男人啊,他們實際上是心懷叵測的哦;那邊的男人也要小心這個年齡的女孩啊,會被爸爸打死的哦。」

  這傢伙肯定是來找茬的吧……

  「這個傢伙。」星川在搖頭,然後拉了拉我的長髮:「來,娜洛,睡一會兒,在我懷裡。」

  點頭,我撒嬌的拉開他的襯衣,確認他胸前屬於我的紋樣後靠在上面閉上眼睛,而星川也攏住了我,將手放在我肩後烙印有那枚星辰的地方。

  「謝謝你能愛我,希望。」

  「謝謝你也愛著我,休普諾斯。」輕聲的回答,然後安心的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哥哥大人在推我,睜開眼睛,一片刺目的光芒。

  「已經天亮了嗎?」我揉著臉,隨即發現根本就不是天上在發光。

  從我這邊看過去,愛琴海整個都是被一片瑰麗的金色籠罩,而懸浮在它之上發出璀璨亮光的,根本就是一團懸浮在海面上的霧氣!

  「來了。」感覺到對方強大的戰鬥氣息,星川跳了起來,然後伸手將我也拉了起來。

  「休普諾斯,準備戰鬥!佩提,」我抬起頭,立於星空中的男子黑髮飄散,這是他第一次在今生呼喚我前世從未刻意提起的名字:「你的部分能力隨著前世的身體被固定在阿格龍河之上了,所以現在你的戰鬥力是未知的,要小心。」

  「知道了,哈迪斯。」揮手的瞬間,無數細長尖銳的星體出現在我的身邊——已經經歷過幾次惡戰的我將寶石都調整成了能造成最大限度傷害的形態。

  風聲在海面席捲,仿佛有一片灰色的鳥兒越過大洋向我們飛來,在接近的時候,我發現那些像是燃燒盡了的火山灰塵和碎屑,就像是被指引著從海面平直的撲過來。

  想要將整個城市埋入地下嗎?真是做夢!我向前一步,十指交疊展開的瞬間,重劍阿克希亞就爆燃而出,只要揮舞一下,這些東西肯定會被重劍統統擊碎成毫無用處的粉塵墜入大海。這樣想著,我的手腕突然被拉住了。一陣羽翼激烈撲動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隨即,狂風穿過了我的身旁直撲那些塵埃,而那些物質就像和這陣風互相抵消了那樣的消失。

  一片純白色的碎羽乍然飛舞中,天空再度響起高亢空靈的樂聲——在光芒下容顏剔透的白翼天使銀髮飄揚,睡神已經化身成了迎戰狀態。

  「征戰是我們神族無法悖逆的命運。但是一切平靜之後,我希望能和你過平靜的日子。但是,請你先不要出面。」

  「星川?」

  「剛剛想到,對方顯然是感覺到了阿格龍被再度鎖定才會放心的出現在這裡,他也許認為你已經犧牲了自己……」

  「不愧是冥府第一的謀士。」同樣身為主神的鳴海早已進入作戰的狀態,快的就像是生俱來的反應。康成布下的結界也被觸發打開,擴展出一個遮罩了神族之外生命的絕對空間,我們身邊的世界忽然扭曲晃動,再度恢復的時候,已經身處一片群星的天空中了。

  那團光霧也被移動到這裡。

  「很熟悉的場景,我記得這是宙斯的能力。」海皇說不出是讚歎還是厭惡的輕輕搖頭:「將自己和敵人轉移入特定的空間然後將之殺死。」

  「對不起,波賽頓,」康城苦笑:「讓你想起那些事情。要知道,這裡真的能和宙斯上次殺掉你的結界一樣強就好了,可惜我的能力只能轉移你們來此。」

   「被無用的愛恨糾纏的第三代神祗啊……」沒有感□□彩的聲音從耀眼的金色中傳了出來,徹骨的冷漠:「你們奪去了神族的榮耀,然後又讓這榮耀衰微……」

  「喂,那邊的,你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那麼戲劇化?雖然身為第二代神祗,可是聽上去也會覺得很可怕啊……對了,誰來保護我一下?」低沉和聲翻湧而起,像是副歌一樣追隨著來自睡神的旋律——背負著凜冽燃燒的黑翼,露出利齒的死神也出現了,他緊緊的掌握好了彎出殘忍弧光的鐮刀時還沒有忘記抱怨:「要我指望保險公司嗎?」

  「你不要忘記,我們可都是想要拋棄那些神族必須爭鬥的命運,出生在人間的人類!」說著氣勢強大的話的,居然是亞莉。站在田野身邊的女孩大大的眼睛中堅定的毫無一絲猶豫:「考伊斯,之所以我們會再度使用神力,是要和我們的過去和所有離開的人們有一個交代。」

  「可悲啊,可笑!」從金色中蔓延出黑色的絲線一樣的東西,像是觸角一樣伸展絞合:「自甘墮落,沉迷于毫無意義的愛中,一直渴望依賴信任對方的你們早已失去了神必須的冷漠和殘酷。承認自己的命運吧,神祗是永遠都會陷入對強權的渴望,並且為此而戰的!」

  劃破空間的突刺像是劍鋒一樣襲來,瞬間就到了面前,伸長的黑色濃霧中裹帶著高熱的純白烈焰,大家都做出了防禦的姿勢,我也擋在了星川的面前。但是那些觸手仿佛只是試探,將要逼近的時候都退縮了回去。

  一聲鏗鏘,鳴海用三叉戟撥開了扭轉到我們身後襲向田野的一道利刃。

  「渴望強權並且為此而戰這樣的話我真的是從心裡認同,但是,」收回了散發出潮汐一般洶湧氣勢的武器,海皇大笑了起來:「這樣的話我對這些看不開的人說了很多次,他們都自甘墮落,我一個人統治了世界也是極度沒意思的事情,索性也就一起墮落到平凡中去吧。」

  退散的黑暗再度逆襲而來,這一次,是帶著全力的殺戮之意。

  田野和鳴海、康成、伯業一起擋住了最凜冽的攻擊,而我也揮劍砍斷了從他們身邊溜過的刺向亞莉和星川的觸手。從這裡看過去,完全以意識能量形態出現的考伊斯就像是隨意可以伸縮的巨大單細胞,半透明的黑色霧氣伸展出的觸手噴湧著純白的烈焰和四位神祗纏鬥在一起。看的出來,他的攻擊對象主要還是田野和鳴海,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娜洛,你等在這裡,我也去。」

  沒有阻止,我一聲不出的放開了星川的手——他說的對,我們在一切結束之前都會是背負了戰鬥命運的神祗。想要和過去說再見,就必須一次性的斬斷。

  「亞莉,你也去幫他們,我會繞開他的觸手,去攻擊他的本體。」頭腦飛速的運轉,我的打算是那些觸手從田野那邊收回來攻擊我也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我就可以一舉殲滅他。

  女孩應了一聲,銀綠色的植物經脈從我的身邊擦過,刺向了混亂的中心。

  希望女神的記憶之中,關於神族的戰鬥的記憶都是相當的慘烈。現在,在這個專為作戰而準備的空間中,第三代神祗在和擁有著暴虐能力的第一代神史無前例的對戰。我的眼前一片猛烈的閃光和轟鳴,一時間利刃和火焰交織著往復傾軋,難分難解。

  我站在相對要暗很多的角落中,從雙手間噴湧而出的寶石碎針全部以那處光芒為圓心排列成一片密集的箭陣。

  「去吧!」一聲命令從靜止直接加速到超越聲速的寶石碎片從正在作戰的身影間穿過,直接刺向了光亮的中心。與此同時,我飛速的向著另外一邊飛去。果然不出所料,考伊斯在發現了有東西刺向他時大吃了一驚,黑暗的霧氣立刻下意識的擋住了閃光的暗器,而我也借他用烈焰化解那些攻擊的瞬間繞了一個大圈來到了他的身邊。

  「消失吧,計算了千年的野心家!」

  阿克希亞從我的肩頭盡力向後擎起,我撲向了那枚光芒,只需一劍,即使是靈魂都會被希望女神的利刃徹底斬斷。

  在棲身上前的瞬間,一直發出耀目光芒的霧氣略有減弱,我立刻被看到場面嚇到崩潰——被囚禁在虛無的霧氣中的金髮少年正是城輝,他低著頭,肩膀和手臂上都有被燒灼的傷痕。而光芒就是從他的身體中發出的。

  「那光……是阿波羅!」


第150章 永別

  被我的喊聲提醒,大家才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也就是一怔的時間,康成已經沖了過來。

  「不要過來!」

  想要阻止他的衝動已經來不及了,幸好鳴海跟了上來,一束水索將他拽住,就在他們糾纏不休的時候,純白的烈焰淩空劈下,如果不是被死神用鐮刀揮開了,傳令神早已被燒成了灰燼。

  「你把他怎樣了!城輝!城輝!」康成瘋狂的吼著,我第一次看見一貫平靜的他有如此恐慌的表情。城輝對於他來講不僅僅是主上的幼子,更是他賴以寄託生存的希望,此刻,如果不是鳴海及時的拉住了他,他又會沖過來。

  注意力全在康成那邊就忽略了身邊的危險——高速旋轉的鑽石洪流被灼燒到瞬間氣化,我的防禦崩壞了。帶著強大吸力的純白灼熱首先纏繞上了寶石的重劍,隨後像是詭異的生物那樣順著劍鋒一路向上攀援,所過之處被銀色光芒維繫的寶石盡數融化。

  立刻放手,熔煉到只有劍柄的阿克希亞燃燒著粉碎了。失去了希望輕盈的身體,我一時還不大習慣用沉重的人類身體操控強大神力,等到意識到是陷入攻擊的中心時已經晚了。驚魂未定,我聽見自己的背後發出凜冽的風聲,隨後就被從側面狠狠的撞開了。

  「娜洛小姐,你在發什麼呆啊!」詫異的轉過頭,純黑的羽毛忽然在我面前乍散,幾點腥熱噴上了我的肩頭。

  「達拿都斯!你受傷了!」

  用利爪擦去了嘴角噴出的血,雙目緋紅的恐怖死神安撫的微笑:「被那個混蛋拍到了一下……沒事……」

  「娜洛!」睡神也追尋著聲音趕了過來,白羽飄過,一枚金色的星辰瞬間擴大成堅固的守護空間,跟隨而至的還有來自春神的植物莖蔓,它們介由海皇搭建的冰之通路蔓延,用力的拉扯著陷入黑暗的太陽神,融化成閃亮的熔岩也噴湧著躍向考伊斯的靈魂黑霧,瞬間旋轉著將他圍攏在中心。

  「完全沒有實體的靈魂嗎……考伊斯,你現在還要繼續和我們爭鬥嗎,要知道以你目前的狀況,就算得到了世界也毫無用處,」亞莉小心的貼近,從熔岩流中插入的焦黑荊棘形成一環牢籠向內塌陷:「丟棄你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轉生成人類吧!」

  我突然覺得亞莉過於大意了,智慧之神的實力遠遠沒有完全發揮,他一直蟄伏著,就是在等待出擊的時機啊!

  「亞莉,別過去!」田野和星川一起喊了出來,與此同時,圍繞考伊斯靈魂的紅色熔岩忽然開始猛烈的燃燒,火焰全部變成了白色,而荊棘瞬間碳化,反噬的烈焰向著女孩就撲了過來。

  「水,聽從我的吩咐,凍結!」鳴海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潮汐的力量撲向了白色的火焰,我聽見炸裂一樣的爆響,一片迷霧蒸騰,什麼都看不到了。

  「亞莉!」

  「我在!田野你在哪裡?」

  「娜洛,娜洛!」

  「哥哥大人,我沒事。」揮手撐開了防禦的星光,再度出現在掌中的阿克希亞發出了淡黃的光芒,我知道現在除了海皇外誰都無法用眼睛捕捉到對方的行動了,於是大聲的喊起來:「告訴我位置,鳴海!」

  「快走,他就在你身邊!」

  讓我震驚的回答,轉頭,我的身後是一片迷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腳下忽然一陣灼痛,一片亮白佔領了視線,我聽見火焰在身後燃燒的呼呼風聲。

  「啊……」

  驚叫被打斷了——乾枯的手指狠狠的掐住了我的咽喉,並且用力的收攏著。

  「你……是希望女神?」考伊斯的語氣有了一點疑惑:「這怎麼可能!」

  「認錯……認錯人了吧,那位早就已經死了。」

  「不用否認,你的氣息我認得。」考伊斯呢喃著在我身邊發出平板一樣的聲音,我的手也被堅硬粗糙的觸角纏住了:「從一開始就應該下定決心除掉你,可惜我過於高估你了,沒有想到你會被他們教導成了這副沒用的樣子。你已經被污染了,作為最強神祗的你連人都不敢殺,滅絕那些卑微的螻蟻就這麼讓高貴的你痛苦嗎?」

  被強行的扳過臉頰,我面對的與其說是一張臉,倒不如稱其是完全被濃霧構成的虛無的東西——比汽車的輪胎都要大的頭顱和緊緊抿住的嘴唇都是黑色的,只有兩隻眼睛,大的不成比例的頂在這張遍佈褶皺的臉上面。

  星川在迷霧的另一邊喊著我的名字,可我卻一聲發不出來。掙扎著抬起手臂掰著他箍緊喉嚨的手指,感覺自己將自己的脖子都抓破了。

  「想要說什麼?現在喊他們也沒用了。」已經將我牢牢掌控住的傢伙終於鬆開了手指,我感覺再遲幾秒,自己的頭就會被從脖子上直接掐斷。

  「咳……誰要喊他們……」血噴了出來,我咽下了腥甜和辱駡的話——一聲尖叫,在濃霧的另一邊,是同樣被牢牢控制住的嬌弱身影。

  不好,亞莉也被抓住了!

  巨大的霹靂從天而降的落在考伊斯身邊,其中傳出了雷鳴般的怒吼:「放開她!」無數條青色蟒蛇一樣的電光凜冽,強閃爆裂中,擎著大劍的冥府之王一身亮黑重甲的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完全變成血紅色的雙目和挑起的眉頭都在顯示著他的暴怒:「放開她,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

  停留在我肩膀上的頭顱面無表情的側了一下,微微掀動嘴唇:「可以,我看在你也是神族王者的身份上給你這個面子。你要我放開哪一個——是要可以平復世界災難的希望,還是要你尋找了千年的妻子?」

  「選擇貝瑟芬尼或者選擇娜洛,都會讓我再度陷入痛苦中吧……」濃霧中咬緊了牙齒的冥府之王大劍偏斜,做出了立刻就要斬下來的姿態:「那樣的話,兩個我都要。如果她們少了一根頭髮的話,我發誓會立刻讓你嘗到死亡的味道!」

  濕潤的短促聲音從我身下傳出,茫然的低下頭,右肋被插入了一道黑光,它平行的從我的身體穿過,然後鮮血噴泉一樣的濺起很高。

  枯枝一樣的手再度捂住了我的嘴,將慘叫生生的堵住在我的身體裡。因為驚恐的原因,我一瞬都感覺不到痛,但還是被嚇壞了,不禁拼命的掙扎。與此同時,我聽見鳴海突然說:「就是現在,開始!」

  一束從上方垂落的金色擊打在考伊斯的頭上——亮光從突然出現的康成雙手猛烈的砍下,我大吃一驚,他掌握的居然是宙斯的大劍。

  明顯也大吃一驚的考伊斯下意識的躲開了康成的襲擊,而他稍有鬆懈,冥王就趁這個機會斬斷了他的觸手,將離他最近的亞莉從考伊斯的身邊拉了出來。

  康成手中的劍卻沒有給考伊斯造成什麼傷害,和我期望的相反,那柄代表了諸神之主上地位的神器居然幻化成一片星光消失了。我是聽見考伊斯發出淒厲的怒吼時才醒悟過來,原來是被康成的幻像給欺騙了。

  「你們居然會聯手……這怎麼可能,你們應該互相憎惡才對!」

  「呐,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呢,」濃霧一下子都消失了,站在冥王和亞莉身邊的海皇用三叉戟指著控制住我的考伊斯:「如果說是聯手,倒不如說我們都找到了共同的目的,是不是這樣呢,我的哥哥,還有那邊喜歡放電影的小哥。」

  「正是,海皇大人,」苦笑著回答鳴海的調侃,有著溫和面孔的信使之神也舉起了手中的葛利昂:「不過放電影可不是我的專長,不管怎麼說,我也是戰士啊……放開娜洛小姐和阿波羅吧,我肯定你是不會喜歡的小孩的……紳士一些,比娜洛可愛的女人真的很多……」

  「我忍耐了千年只為能得到這個世界,怎麼可能就這麼隨便放棄……這又是……」考伊斯的意志卻在這時忽然有了春神的力量反應,無數茂密的葉子刷刷的成長了起來,一下子將他包裹在中心。

  「小看女生是會被懲罰的哦,不要以為我只會被人保護,剛才你碰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在你的身體中撒下了樹藤的種子。它們會將你的能力禁錮住……」

  「還有在下的力量,」白翼的天使收攏了羽翼停留在冥王的身旁:「要知道,你已經被奪去了使用從卡厄斯那裡得到的燒盡一切的能力了。」

  「怎麼!是睡神的帳幕!」考伊斯終於慌亂起來,我的右肩一熱,燒灼一切的純白烈焰又熊熊的燃燒起來,不過馬上就熄滅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淡紫色氣旋早已在考伊斯身邊張開,被包裹其中的黑霧衝撞了幾次之後,再度收回了觸手向我刺過來。

  「沒用的!休普諾斯,你能禁錮神力的使用卻禁錮不了我已經扼住她的力量!哈迪斯,如果不能殺了你,我也要殺了這個女人,讓你悔恨終生!」

  像是折返的章魚觸角,扭動的霧氣已經逼近了我的脖子,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一線金色忽然從我身邊切入,那些觸角都被割裂消失了。

  「喂,再碰娜洛姐的話,我會生氣的哦,真的會生氣的哦~」

  「城輝!」康成驚喜的大叫——一直都昏迷一樣被考伊斯綁架在意志中心的少年此刻抬起了臉,惡作劇的舔著自己的嘴唇。

  「對不起,要你們擔心了,不過不這樣做,他一定不會大意的認為用我作為要脅就能牽制你們,所以,要感謝我哦。」

  一線金光從考伊斯的意志中穿出,太陽神脫出了他的控制之前,已經揮舞著金色的劍刺入了考伊斯的中心。

  就趁現在!雙手交握,阿克希亞一下子碎裂成細小的星辰,然後倒著從劍柄的方向刺出,紮向我身後。因為被牽制著,我的力量和速度都下降了很多,阿克希亞只是刺入了霧氣的邊緣就立刻被燒灼殆盡。

  「還差的遠,已經被感情玷污的女神……」最後爆燃而起的烈焰吞噬而來,燃燒的空氣嘶聲叫囂,考伊斯將所有的怒火都向我傾瀉下來。

  揮手,撤掉了一切的防禦,意圖滅絕世界的惡神沉在霧氣中的巨臉不能相信的看著我勝利的笑容——從我張開的雙臂下刺出的,一邊是冥王的雷鳴劍,一邊是海皇的三叉戟。

  「如果你不愛這個世界,就請離開吧。」攤開掌心,我收回了刺入考伊斯頭顱中的,從阿克希亞上分離出的兩小塊鋒利的寶石碎片。

  灰暗的霧氣噴出了黑色的光線,其中有聲音,像是從破碎的膠唱片上讀出的含混不清:「……不會……這樣的……我居然會被卑微的你們……」

  一聲微噌,考伊斯的意志被一直伺機的死神用鐮刀從上到下的劃成了兩半。

  狂風突然從我身邊掠過,下意識的閉上眼睛,長髮被吹的抽打在身上。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成功了,娜洛小姐!」火光的激流中,死神的羽翼一下子都消散了,俊美高挑的青年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我:「讓我……」

  我卻感受到了他一貫甜香的氣息下,有著令人恐懼的辛辣味道——收攏在他背後的手掌觸摸到了一片黏膩。

  「這,這是……」

  「慘了,被你發現了……剛才……是我自己沒有躲開……」歎了口氣,就像每次他都會做的表情,伯業無奈笑了一下,然後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伯、伯業……伯業!出什麼事情了!」來不及讓我喘息一下,恐懼和絕望的痛苦就將我的理智再度擊垮。我的雙手全部都被染成了紅色,血液順著我的手指留下去,滾燙的。

  倒在我肩膀上的伯業心臟被穿透了,猩紅從他的口中噴出,濺濕了我的臉頰。

  我呆住了。

  「達拿都斯!」「伯業!」大家都沖了過來,他們呼喚他的聲音在我聽來就像是在溶洞裡的混響一樣模糊的回蕩在遠方。直到睡神撲了過來,摸索著將他從我的懷中抱走。

  「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達拿都斯?回答我!」純白的天使失措的將弟弟抱住,身後的羽翼在霎那飛旋消逝成一片星辰。睜大了眼睛的星川發瘋的暖著弟弟的臉頰,淚水從青色的眼中滾落,滴在伯業的臉上。

  「由詞句而成的希冀,成為……」張開雙手,我盼望著能有奇跡發生,可是,就如我早已經感知的,我已經喪失了救贖的能力,那些能將傷患起死回生的神力隨著埋入冥府的身體流逝了。抬起頭看著城輝,金髮的少年在我祈求的注視中流著眼淚別過了臉,搖了搖頭。亞莉捂著嘴,轉身抱住了同樣淚光閃爍的田野。康成和鳴海低垂著頭,一聲不出。

  「喂,娜洛小姐,不要……浪費……體力了。」臉頰被捧在掌心中,我低下頭,溫柔的笑著的男人用指尖碰了碰我的眼角:「喂,喂,你們別這樣的表情……還有哈迪斯、波賽頓你們……主上,真對不起,本來已經成功了……可是……我卻要死了。」

  「別說那樣的傻話,」田野扭過臉,手掌放在微笑著看著他的死神頭上:「不要叫我主上,我連自己的屬下都不能……」

  「切……你這樣的表情很、很難看啊……你永遠都是……我的主上……也是兄弟……誰把他拖走啊,他居然哭了……」

  抱緊他,我泣不成聲的抱緊了一直體貼的照看著我的男子,他是為了救我才會……

  「不要哭,其實,去找夜之女神的時候……母親已經將結局告訴我了,」達拿都斯摸著被哀傷包圍的休普諾斯的臉頰:「哥哥,我今生的生命……馬上就會走到盡頭……」

  「別說了,達拿都斯,別說了……你不會有事的……」慌亂的吻著弟弟的額頭,星川和他交叉了十指,緊緊的握在一起,語氣哽咽:「我不許你有事,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的……混蛋!不許你離開我!」

  「哥哥,你又違背了不再使用禁錮對方神力的能力作戰的誓言啊……你會被誓言之河影響的……這次母親不會幫你了……多好的機會,如果你……因為、因為受誓言之河的影響而沉睡一年……我就能借機搶走你的新娘了……」

  「求你、求你不要說了,弟弟大人。」捂住他的嘴,血液卻從我的指縫湧出來。

  「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星川的聲音也小了下去——在歸屬哈迪斯的時候他曾經指著史蒂克芬河發誓不再動用自己強大的力量,此時,被毒素影響著,星川的意識漸漸就要陷入沉睡。

  「不要睡!」我拉緊了他的手,星川搖晃了下,最終清醒了一些,咬緊了嘴唇抱住了伯業。

  「多可笑的事情……身為睡神……也逃不過誓言之河的懲戒沉睡,而我身為死、死神,這次也要死了……」

  看著他平靜微笑的臉,我感覺自己的心都已經碎了。

  「就要離開你們……娜洛,真的有些不甘心……我們會再見面的吧,那個時候……你……」努力睜大了眼睛的男子露出期盼的神色。

  埋下頭,我蹭過了星川的臉頰,顫抖著吻上了伯業染血的唇。死神達拿都斯在這時候忽然握緊了我的手,像是要將我永遠記住那樣的看著我,然後他的眼神錯開了,落在遙遠的星空上,目光渙散了下去。

  「真美……我不能做畫師的原因是因為永遠無法畫出那麼美麗的世界……能再、再見到你們……很……幸福……」

  側過頭,淚流滿面的星川倒在弟弟的身上,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身體:「我也是,達拿都斯,我愛你,我的弟弟。」

  柔軟的唇冷了,最後的那句氣息還停留在我的耳邊。

  怔怔的看著依然微笑,卻安詳的閉上了眼睛的臉,我感覺有什麼從心裡被拿出去了,星川的哭聲讓我一時記不起來發生了什麼。

  「不,別開玩笑了……」搖頭,我伸出手,拍著他的臉:「弟弟大人,是開玩笑吧?你是死神啊,怎麼會就這樣死掉,弟弟大人……睜開眼睛,快點睜開眼睛起來啊,我會生氣的,我真的生氣了,弟弟大人快點起來啊……」

  「娜洛,休普諾斯,你們清醒一點,他已經……」

  「閉嘴,蕭鳴海!快點……你給我睜開眼睛,達拿都斯!」

  我接近瘋狂的搖晃著他的肩膀,眼前晃動的場景和那雙緊閉的眼睛讓我的意識混亂成了一片尖銳的刺,一下一下的紮著我的心。康城和成暉來拉我的手臂,我掙扎著推開了他們,緊緊的抓住伯業的身體,亞莉大聲的哭著,撲到了田野的懷抱中。

  「我是不會放手的,梁伯業,你給我快點起來……快點……求你,求求你了,弟弟大人……」

  「放開他吧,女神,讓我的愛子安息吧……」哀傷的女人聲音穿透了黯淡的星空,而伯業的身體化成一片星辰,從我的雙臂間飛散了。

  「尼克斯,是你嗎尼克斯,」我緊緊的握住掌心中流逝的星光,向著那黑夜中的女王哭著請求:「求你救救達拿都斯!」

  「我做不到,這是他的命運,已經註定的分離……」來自夜之女王的歎息覆蓋在我的手上,以無法悖逆的力量掰開了我的手指:「讓他走吧,希望女神,他和他的兄長一樣,都愛上了不能愛的人,所以……請放他們走吧……」

  「哥哥大人!」我吃驚的發覺星川也向著夜空漂浮了起來,本來在扶著他的鳴海被黑暗的霧氣推了出去,我在大驚之下伸出手拉住了星川的手臂,掌心中達拿都斯幻化的星辰立刻順著指縫飛散而去。

  「希望……母親,放開我……我要和她在一起,我愛她……」星川掙扎著握緊我的手,被誓言之河的困倦糾纏,他在用意志抵抗著沉睡的念頭:「娜洛,不要離開我……不要……」

  沉重的黑暗將田野他們阻隔在了另一方,我能聽見有女人的聲音就在這黑暗中,疲憊的呼喚著「我沒有能力再為你清除誓言之河的詛咒了,休普諾斯,你必須沉睡,回到母親這裡來吧。」

  「等一下尼克斯!我希望你在這件事上放手,」田野向著空中大喊,他手中的雷鳴劍又發出了電光:「娜洛已經不是沒有感情的初代神,請成全他們的幸福。」

  「冥王,我不想和你對戰,但是……我剛剛失去了一個兒子……請體諒失去愛子的母親……」

  愛上不能愛的人……嗎?

  「田野,放下武器,」肋下的傷口刺痛,我抬起頭看著天空:「尼克斯,我放休普諾斯走,但是,我想和你做一個約定,如果他在醒來的時候,第一句就是呼喚我的名字,請你放他回來,好嗎?」

  「您如此自信嗎,如果休普諾斯他……」

  「不,我堅信,尼克斯,如果他真的愛我,是一刻都不會忘記我的,即使是忘川的水都無法完全阻止他對我的想念,所以……」

  夜之女神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好吧,我答應你。」

  呼了一口氣,我轉身抱住了星川的肩膀。

  「娜洛?」星川握緊了我的手。

  「星川,星川……」蹭著即將睡去的他的臉頰,我吻著他的眼睛:「聽著,我愛你,星川,記得我是愛你的。我放你回你的母親那裡去安睡,但是請你務必記得我們的約定,請你一定要喊出我的名字。」

  用力的吻下去,想要用身體將他的感覺記住那樣的糾纏著,吻著我愛的男子。

  低下頭,我深深的呼吸,然後,鬆開了和他交握的手指,星川的眼淚滴在我的臉頰上,然後和他的人一起消失在了蒼茫的黑暗中。

  「等你,星川,你要回來找我,我的愛人……」

  暈眩襲來,田野和亞莉沖上來扶住了我,還來不及對他們說什麼,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151章 無盡的未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一個人的走的路變成了需要說「我們」。

  那次對戰之後,我足足在費拉的別墅裡躺了兩個星期才醒過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濕嗒嗒的床上,渾身上下都在淌水,第一眼看見的場面是半張臉也滴滴嗒嗒的流著水目光呆滯的亞莉,而抱著一捧玫瑰花的海皇在一邊吹著口哨,田野在床的另一邊,臉色陰沉的拉著鳴海的衣領。

  城輝早就將我身上的傷治好了,但是我就是不醒。亞莉在我耳邊叫了很久,後來開玩笑的說如果我再不清醒,鳴海就要用冰水來潑醒我了。

  受這句話啟發,看起來很優雅親切的傢伙就真的立刻那麼做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耗盡了的神力讓我沒法瞬移,大家的狀況也差不多,所以都是坐的飛機。

  城輝一路跟著我,晃來晃去的。我知道他在緊張怎麼和家裡解釋這次長達幾個星期的失蹤和曠課,而康成先生已經開始計畫如何為他開脫退學的懲罰了。借著他為城輝拿蛋糕的空檔,我瞟了眼在他的筆記型電腦上的說辭——居然還有被綁架的說法……

  田野和亞莉帶我回家,我的畫室已經被提前整理過了,除了門換了個新的之外,一切就像我只是昨天離開今天又回來那樣毫無變化。

  電話答錄機裡儲滿了留言,除了客戶和出版社還有妙樂阿姨的,她幾乎每天都要給我打2個電話。我拜託亞莉回家時幫我想一個好的說辭來安撫妙樂的擔憂。

  田野留下來,說想和我談談。我不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因為他坐在沙發上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我。

  「要是想說絕交的話也不用這麼緊張吧?」我笑著遞給他新煮好的咖啡,然後跪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喝下去。

  「娜洛,以後還可以叫你佩提嗎……你現在回到從前的世界了,還需要田野嗎?」這傢伙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很沉重,俊秀的臉龐上籠罩著一貫憂傷的氣息。

  歎了口氣,我將頭枕了在他的膝蓋上。過了一會兒,田野將手放在我的頭上,安靜的撫摸著我的長髮。

  「小希望。」

  「嗯呢,哈迪斯大人。」

  我知道他在微笑,這樣的親近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從很久很久之前的時候就這樣。

  讓人安心的溫暖距離,我最信任的那個男子,他會永遠在我身邊。

  傍晚的時候田野沒走多久鳴海就開著那輛拉風的紅色跑車出現了,不由分說的將我從家裡拖了出去直奔海邊。開了香檳,然後放了半天煙花才將我送回來。

  「車是你的了!」鳴海溫柔的擁抱了我,然後將車子的鑰匙放入了我的掌心:「我還有直升飛機,想要玩的話來找我。」

  暴發戶一樣的禮物……超無語的看著占了原來兩個泊車位那麼長的車子停在樹下閃閃發光,我頭暈目眩的爬回了自己的小屋子倒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我又爬了起來,一邊脫衣服一邊走向鏡子前面。

  撥開長髮,鏡中的□□的女子背後的肩頭上,有著一枚微微發光的小星星。

  就這樣走到了冰箱前,我拉開了冷藏室的櫃子,找出一包雞蛋布丁的料包,然後自己做了個布丁吃了下去。

  蜷縮在陰影中,長長的黑色髮絲搭在我□□的身體上。我一口一口的吃著本應該甜蜜的布丁,被我的眼淚沁著在,每一口布丁都是鹹的。

  早上第一縷陽光照進來的時候,我擦乾了眼淚,穿好衣服打開了畫室的門開始一天的工作。

  等待過我的愛人獨自承受了千年的孤寂,現在,請讓我償還你寂寞的千分之一吧。也許,只是一個人類的娜洛會衰老、死在這千分之一的時間裡,也許終極一生都無法與你再度相逢……

  如果會是這樣,請在下輩子找到我。

  請你依然做希望的眷屬好嗎,夢之神……我的……

  我的……

  ……

  以後的日子過的飛快,一轉眼就是一年。

  在這一年裡,我又畫了很多的東西,不過和從前不同,那些畫面不再是他人的夢境,而是我自己的體驗。

  迷戀上了鋼琴的音樂,我總是一邊聽著CD一邊工作。

  CD是那個人的專輯,而我給那個人的畫也準備好了——是一張鑲嵌滿了貝殼和或光滑或粗糙尖銳的小寶石的後現代作品。它就放在我的畫室裡最醒目的位置。好多來訪的客人都對它表示了不可思議的關注,但是他們都不知道,這幅畫不是用來看的,而是用來摸的。

  我會在深夜去撫摸這張畫,閉上眼睛,不點亮一盞燈,完全靠指尖的觸碰來體驗這幅圖畫裡要表達的意思。在更多的時候,我會用一條手帕綁在眼睛上,在黑暗中摸索著上下樓梯,用咖啡機煮咖啡,做所有不需要睜眼也可以完成的事情。

  這樣嘗試著,做著,我就會淚如雨下。

  每一個黑夜與白晝之間,我都在轉換著自己的感情——在陽光下向著大家微笑,在深夜一個人哭泣。

  鳴海的死亡記錄被康成想辦法吊銷了——《攀登高山的事故死亡者離奇生還——失憶後被當地人救下,三年後恢復記憶從歸故里》這樣的消息還上了報紙。從前的公司和房產回來了之後,鳴海雇用了康成到他的公司工作。得知這個消息時,我覺得兩個腹黑的傢伙有聯手合作佔領商界的邪惡傾向。

  Elysium在為了將我救出宇宙中心時被田野摧殘的基本都垮塌了。這件事情讓我唏噓了好久,希望女神建立了千年的美麗城市只留下了部分,剩下都被砍成了廢墟。但是,沒坍塌的那幾棟神殿卻因為沒有了遮擋越發的宏偉美麗。它們正在被冥府的士兵們小心的拆了後運到外面來,以當作冥王和王后的在人間的宮殿。

  瞧,我做的東西還是有一點用處的——我這樣對亞莉說,於是美麗的花朵就眯起眼睛笑的很開心。

  城輝又開始建立新新奧林匹斯,我知道他還是想等到隱藏在人海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妹妹,於是請田野將Elysium的一塊地基移動了出來送給他。而海皇允諾如果他的天空城再度建好,就將自己的豪華水族館連同海豚都給他。

  我是如此需要他們,因為只有看著大家的幸福,我才就會忘記自己心上的傷痛。

  田野和亞莉終於要結婚了,在最近的聚會上,兩個人說正在為了結婚的地點頭痛。而我開玩笑的閉上眼睛隨手點在世界地圖上的位置,居然又是羅馬。

  大家當時都沉默了下去,直到我開始笑著說:「就這裡好了!」的時候下面的談話才繼續下去。

  這一年中,誰都不會在我面前提起那兩個名字,甚至凡是可以讓人聯想到他們的東西都被大家小心的從我身邊拿去了。

  鳴海說要幫他們租一處城堡,這樣奢侈的事情也只有他能夠想到。

  於是他們提前一個星期就到了羅馬。而我也在結束了手裡的工作後趕往,到達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教堂中彩排了,我沒有進去騷擾,只是坐在最末尾的椅子上,看著他們幸福的一幕。

  康成正站在神父的位置上模擬當天的問題:「你願意無論貧富貴賤,不論貧窮與疾病,不論困難與挫折,都會陪在她身旁,不離不棄嗎?」

  穿的相當正經,卻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新郎的傢伙很尷尬的張了張嘴:「要、要逐一回答嗎?」

  「不,不用,你只要說『我願意』就可以了,」擦著汗的康成苦笑:「田野連電視裡結婚的場景都沒有看過嗎,應該回答什麼應該誰都知道吧?」

  「不是,」絲毫沒覺得自己有給「神父」造成困擾的傢伙固持己見的扭過臉看著將手帕頂在頭上的戀人:「我是真的都想逐一回答:願意,願意,願意……」

  「田野,謝謝你……我愛你,我也願意,願意,願意……」玫瑰天使踮起腳尖,擁抱住自己的新郎開心的吻了上去。

  康城很尷尬的站在兩人身邊,然後苦笑著聳肩,向著愁眉苦臉的管風琴琴師打出了「暫停」的手勢就走開了。

  搖頭,我哭笑不得的走出了教堂。

  「娜洛小姐!」

  是鳴海,他已經將襯衣的領帶都拉開了,估計也是受不了了所以才會跑出來透氣,我側過身向裡面看了看,然後對他小聲說:「晚上再回來吧,咱們去老城轉轉。」

  於是幾秒之後,我們兩個就站在天使堡前的天使橋上了。

  「請睜開眼睛吧,歡迎娜洛小姐駕臨羅馬……啊,耳根清淨多了。娜洛,在這裡等一下,附近有一家點心店的蛋撻很不錯,稍等。」

  點頭,我微笑著看鳴海轉身走開。眼淚是在他走遠之後才掉下來的。

  那個表述出鬆軟美味的詞彙,是我一年來都不敢碰觸的回憶。

  「呐,達拿都斯,你能看到吧,我們很幸福……」淚眼朦朧,台伯河上的夕陽中,我小聲的靠在橋欄上抽泣著。整個天使橋都矗立著金色的天使雕塑,但是我知道,不論我怎樣祈禱,永遠不會有人會在淩晨起來為我準備香草蛋撻,並且總是想趁機抱抱我了。

  這一年來,我每夜都是哭泣著入睡的……弟弟大人,我好想你……星川,你又在哪裡,我這輩子……還能見到你嗎……

  神啊……求你們,再許給我一次神跡吧!

  「呀,這位小姐……」

  一愣,我聽見身後女子的聲音,轉過頭去看的時候,一位長髮飄飄的美女正在睜大了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睛就像是永遠含著笑意那樣略微的彎起溫柔的弧度,所以我一下子就記了起來,她就是在許願池喂我喝水的那位。

  「是您!真不可思議,居然又見到您了,」我擦著眼睛向她伸出手:「真巧!」

  她握住了我的手:「啊,我叫文雪,是附近的大學的校醫。」

  「娜洛,插畫師,過來采風並且參加朋友的婚禮。」我笑,這位元女孩原來和我語言相通,她不經意的就不再說英文了。

  「過去一年多了吧,要不是看到在這裡少見的黑髮女孩,我也許就走過去了,」女子的口氣和她的臉一樣溫柔體貼:「上次是一直看見您們和好我才走掉的……」

  差點就再度哭出來,我尷尬的將臉扭了過去看著別處,卻發現鳴海正捧著蛋糕的盒子站在橋頭,微微的張開了嘴,驚訝的看著我們。

  「喂?」我向著他擺了擺手,叫做文雪的女子也回過頭向他看去,兩個人目光碰觸的霎那,鳴海的表情悲喜交加,手中的盒子也啪的落在了地上。

  電光火石的一瞬,我突然間的想起了當日這位女孩對我說的話——「你們會有風格相近的紋身……」

  天啊,能夠看到我們身上的刻印的,只有神族!

  鳴海深情的注視著有些茫然的文雪,一直都狂放不羈的男人此時就像是要昏過去那樣的脆弱。

  「先生,您不舒服嗎?」文雪向著他跑了過去,而面色蒼白的鳴海恰好向前一步,倒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鳴海!」我驚叫,他虛弱的探出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

  「對不起……因為籌備朋友的婚禮所以幾天都沒有休息好而已……別為我擔心……」

  「這樣怎麼行!讓我帶您去附近的地方坐一下吧,如果還不好,我會帶您去醫院看看。」文雪回過頭向我招手:「對不起,我……」

   「啊,需要幫……那就拜託了。」鳴海在她的背後豎起了兩個手指,我立刻咽下了一同前往的要求。

  是她嗎,是她嗎鳴海?

  俊美的男子抬起頭,向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又張開,微笑。

  太好了,他們終於找到了對方!

  捂住了嘴,我的淚水順著指縫滑落——這位就是安芙朵林蒂,鳴海一直在尋找的愛人,海界的王后!

  身影翩仟的人們走遠了,在夕陽中,我獨自站在金色的天使下祈禱著——感謝命運,感謝我們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擦乾了眼淚離開之前,我又看了一眼被天使環繞的橋。

  謝謝你們,謝謝了……我終於完成了自己作為希望之神最後的使命。

  現在,終於能以人的身份,安然的接受時光荏苒的責罰與等待的歷練了。

  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應該去的地方是西班牙臺階。

  我忘記了是誰這樣說過的了,但是在西班牙臺階坐下的時候,我深刻的體會到了這裡對於孤獨的人來說,是多麼適合回憶的地方。面前發出淙淙聲的,是個被雕刻成船的噴泉,清冽的水流閃爍著金色的陽光洩露而出,牽引著我的視線。依地勢綿延向上的寬闊臺階上,遊人已經三三兩兩的離去了,我坐在越發安靜的夕陽中,看著金紫色的輝光從指尖幻滅。

  「Doesn』t matter whom you are with

  (不管你將會做何抉擇

  Doesn』t matter where you are going

  不管你到底要去哪裡

  Don』t you know I』m still waiting here for you

  即使你不曾知道,我依然會等待在這裡

  And pray for you

  為你而祈禱

  In the sunny days, sun will light your day

  在晴天裡,願陽光灑播在你的每一天

  In the windy days, wind will lead your way

  而風掠過的日子裡,風兒會引領著你

  I have to say, you『re my treasure moments

  我要說,你是我心中唯一珍視的人

  Never gonna walk away

  我們從未真正的分離……

  In the rainy days, rains will share my tears

  當雨滴墜落的時候,它會與我一起哭泣

  In the stormy days, storms will steal my pain

  風暴肆虐的時候,那也會帶走我的痛苦

  Just go your way and leave things all behind

  留在這裡的我用這樣的方式支撐

  Spread your wings and fly away

  讓遠去你展翅高飛

  I』m pretending you『re mine

  幻想著你在我身邊

  I』m wishing you』ll be fine

  祈禱你會幸福

  The moments we share never die *」

  並記住我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輕聲的哼唱最終被抽泣取代,我抱著自己的肩膀蜷縮起來,將臉上的淚水擋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

  星川,還可以見到你嗎,我放手讓你離去,是希望給你一次新的選擇,我知道自己從前的任性傷你多深,我知道你能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的希望有多麼渺茫。

  但是,我會忍耐的,每天站立在大家關切的目光裡,我無法哭泣。

  星川,你說過會帶著最後一片葉子來給我的,一天一葉飄落在我掌心的金色胡楊葉子,一共應該有31天的幸福。而我手中的那個月只有30天,我的生命也永遠的停留在了那個與你相逢的月份中……回來吧,哥哥大人,娜洛很累,娜洛需要你……

  「我是這麼想你,星川。」

  這是我每天都要和看不到的他說無數次的話。努力的使心情平復,我抬起了頭,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

  「我,愛你,星川。」

  羅馬,夕陽像是融化的金子一樣灌注了整個城市,我站起來,用力的喊出一直都想要在他面前坦白的話。

  「我是真的愛著你的,韓星川!」

  抱緊了肩膀,我咬著嘴唇忍住了快要噴湧而出的眼淚。

  「娜洛,我也愛你。」

  手就這樣僵住,我睜大了眼睛,那句短暫的話語就在我的耳後響起,溫暖而又熟悉的氣息吹在我發間:「這是我醒來時說的第一句話,因為我一直一直都在睡夢中聽見你說『我愛你,星川』,現在再說一次好嗎,我的愛人……」

  轉過身,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膛裡撕裂一般的劇痛。

  「休普諾斯!」

  溫暖的風席捲著從我身邊吹過,在我的面前,是如同流瀉下音符的西班牙臺階。

  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淚眼朦朧,夕陽下的羅馬浪漫的就像一場永遠不醒的夢境。

  微笑,我抬起手擦乾了臉頰上的淚水。

  「呐,還要繼續等你哦,那句話說無數次都可以……星川,我愛你。」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封印之地】全部連載至此結束,謝謝觀賞。


番外篇

第152章 開始

  「什麼的?味噌還是醬油?」

  「隨便……什麼都可以。」

  「那……簡單的壽司卷也來一個吧,要不,我們去吃烤肉吧~~」

  「唔。」

  「……」

  「……」

  「到底要什麼?」

  「……唔。」

  「田野!你這個大笨蛋,什麼東西叫做『唔』啊!」

  從手中的雜誌回過神來,田野發現亞莉正在拽他的頭髮,並且試圖將他拉向旋轉台。

  「這個叫做『唔』嗎?」睜大了眼睛,怒火中燒的亞莉指著在旋轉臺上的盤子:「還是那個,到底那個是?」

  餐廳中響起竊竊私語的聲音,但是一般情況下,亞莉在生氣的時候就會很專心,完全忽略已經融入背景的其他人。

  這時候才領悟過來女友已經生氣的田野輕輕的呼了口氣。正對著在旋轉臺上一圈圈轉著的,等待被人選中的菜品,田野忽然的就感覺它們是很無辜的被捲入了事態中的受害者。

  「喂,很痛。」小聲的抱怨了一句,有著一副精緻面孔的男孩看著做出一副暴怒表情的亞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的啊,為什麼你總是在走神呢……呐,今天吃蕎麥面吧,很清爽的。」和來時一樣,女孩的怒火去的也相當快速。穿著一身特意和男友有些死板的襯衣相配的套裙,卻仿佛是和他赤道到極地差別的亞莉等著男友乖乖的坐回座位上,轉身對從背景中浮現出來的店老闆伸出兩個手指:「蕎麥面,兩份。」

  看著叉著腰,自己做出決定的亞莉,田野苦笑著皺了皺眉。

  餘光裡,一旁的人似乎吐了下舌頭。

  田野轉過頭——那人趴在餐臺上,柔順的黑長髮一甩,仿佛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快速回過頭去。

  就算這樣,田野都知道在她臉上肯定是一副「喔唷,超有意思的一對兒哦」的偷笑表情。因為這個小小的餐廳裡來不及扭過頭的其他客人都是這樣的表情。

  「我讓大叔把面冰一下再拿上來,」擠過來坐在他身邊,絲毫都沒體會到剛剛給大家造成的困擾的亞莉蹭了蹭田野的肩膀,眯起眼睛笑著說:「這樣才是夏天嘛~~~」

  「好的啊,」寵愛的摸著女孩柔軟的卷髮,田野低下頭輕輕吻著她的額頭:「你喜歡的肯定沒錯。」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在抬起頭的時候,又看了一眼長髮垂到腰際的那個女人。

  她在用叉子挑著一塊烤蘋果派,一邊翻著鋪在餐臺上的報紙,一邊小口的咬著食物,仿佛會反射出星光一般的黑髮遮著臉頰。

  好像,真的好像……

  毫無準備的,她突然舉起手,頭也不回的說:「老闆,請給我一杯薄荷水。」

  在她說話的時候,田野馬上轉開了頭,隨即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好像要躲開什麼一樣。

  不可能是她,她已經消失了,這個世界,也許除了自己,永遠不會有人記得那個女孩的存在,不是嗎……

  她永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總是這樣勸誡自己,可是每當看到黑髮的女孩,田野還是會為之注目。

  於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徹骨的失望。

  「怎麼了,田野?」

  「沒事……」安撫的笑了一下,田野眨了眨眼睛,將目光落回到亞莉的臉上:「有些疲倦,也許是夏天嗜睡的緣故。」

  「你啊~」嗔怪了一句,亞莉握緊了田野的手。

  在櫃檯後的老闆漂亮的一記滑行,將一滿杯薄荷水傳到那女子的面前:「請您的,娜洛小姐,多謝您上次送過來的畫,家母很是喜歡……」

  一直靠在田野肩膀的亞莉突然坐直了身子,田野見她也在看著正和老闆道謝的那個人,小臉上是愈來愈興奮的表情,不禁輕輕的碰了碰她:「亞莉?」

  下一秒,仿佛眼睛中要閃爍出星光的亞莉已經一步跨了出去:「請問……您……」

  

  知道女友有著比常人要親善的個性,田野索性不去管她。櫃檯裡的老闆手法熟練的抖著沁在冰水裡的面,田野撐著下頜又坐了會兒才站起身,打算也過去打一個招呼。

  「田野,她就是我一直想見的心靈畫師啊。」亞莉已經和對方接洽上了,而那個女子禮節性的扭過了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笑臉。

  她!

  轟然的一聲,田野清晰的聽見自己的心瞬間被撕裂開的聲音。

  是她……真的是她嗎?

  他呆滯的看著坐在那邊的女子,看著她那略有些細長的眼睛,小小的嘴唇,聽著別人說話時一副仔細的表情。

  還有與自己一樣的,宛如星空般的黑髮。

  世界在一瞬間翻轉,田野踉蹌了一下,感覺自己陷入了夢魘之中。

  完全不知道怎麼走到她面前的,溫柔微笑著的女子轉過身,向田野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娜洛。」

  沒錯,就是她!

  時間仿佛都停滯了,然後在下一刻飛速的倒流。

  在田野的面前,那個小小的女孩仰望著他,急切的張著雙手想要拉住他如霧氣一般的披風。

  「哈迪斯大人,我要和你在一起。」幼女的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讓他驚喜,在眾人都背棄他的時候,她卻要留在他身邊。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她回來了,她果然還是捨不得離開他們。只要抓住她,只要挽留住她,只要還給她留下自己的印記……

  她就會……

  「呀!放、放手!」

  有人在扳著他的手指,田野一怔之下從恍惚的狀態清醒過來——黑髮女子掙扎著想要從他的鉗制下脫身,又驚又怒的推著田野緊緊拉著她手臂的手:「放開我!」

  她站起來的時候,田野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她不該有這麼高……不,她只是長大了吧。

  不對,不是她長大了,而是她……

  「放手,痛……」

  田野觸電一般的鬆開了手。

  那時候,她也這樣吃痛的大叫著要他放手。被他一怒之下丟在荒無人煙的大地上的女孩,卻一步都不離開他的門口,直到有一天,她為他帶來如今站在他身旁的這個女子,他的戀人,而自己卻一刻都不敢在他面前停留。在他拉住她的時候,女孩發瘋一樣的哭叫著想要逃走。

  她怕死了他。

  如今,痛的眼淚都要掉下來的女子怒目而視,但只是一瞬間的——這位吸著氣揉著手腕,叫做娜洛的黑髮女子皺起了眉頭,反過來安慰著田野:「對不起,您也許是認錯人了吧?」

  胸口巨大的痛感真切撕扯著,殘忍的讓他無法再向她走出一步。

  她,說他認錯了人,她已經徹底的忘記了從前的一切。

  他,對於她來講是完全陌生的人。

  「田野……你……認識這位元姐姐麼?」亞莉被男友的反常嚇到了,無助的晃著他的手臂。

  在做什麼?那個孩子明明已經……

  在心底叫囂的聲音快讓他發瘋,田野能聽到那個聲音的答案——我的黑髮的小女神……

  已經死了。

  「不,不認識。」從心底分離的這幾個字割的他喉嚨幹痛,田野仔細的看著娜洛的臉,希望能搜尋到一絲的動搖,可是她只是慌亂著,甚至有些厭惡的瞪著他。

  完全陌生的眼神,她在看著這個比自己還要小的衝動男孩,等著他道歉。

  「對不起,您說的對,是我認錯人了。」田野退後了一步,他看到亞莉震驚的表情,感覺自己剛才所做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於是他想要對這個初見的黑髮女子笑一下,卻發現自己再停留一秒,都會崩潰在她面前。

  他轉身,走向門口,趁著意志還堅強的時候將自己帶離她的身邊。

  門在身後哢啷一聲關閉了,田野抬起頭,在走出幾步後,開始飛快的跑了起來。他穿過熙攘的人群,像逃離一般的跑著,一路上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要去哪裡。

  初夏的傍晚,微紫的天空下飄散著玫瑰色的晚霞。

  中央公園最大的一棵楓樹下,氣喘吁吁的亞莉終於追上了田野。

  男孩低著頭,撐著大樹背向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的。

  「田野……」亞莉小聲的喚他:「怎麼了,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她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對不起,亞莉,不要再問了,」田野仰起頭呼了口氣,轉身抱緊了自己的女友:「我認錯人了,所以感覺很難堪……不要再問了,好嗎?」

  猶豫著,女孩在他的懷中點了點頭。

  「是……我出生之前你認識的人吧……啊,不問了。」

  「對不起……」

  安撫的拍著他的背,亞莉輕輕的歎了口氣——他這段時間有事情在瞞著她,她看的出來。

  那個黑髮的姐姐,只是一個一點神族的氣息都沒有的人類。

  「田野,不要哭。」

  「……沒有。」

  「好吧好吧,沒有。對了,我和娜洛……就是剛才那個女孩啦,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吧,田野也是,她人很好的。」

  「嗯……只要你喜歡。」

  寵溺的收緊了手臂,田野看著被夜幕籠罩的城市。

  無論如何,與那個人的故事,又要開始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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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重逢

  蕭鳴海看著這個女孩收拾東西。

  與其說是在「看」,不如說是和她一起忙亂的將看上去根本就沒有必要攜帶的東西放入一個紙箱中,在蓋上了蓋子之後,再度打開,放入其他新找到的。

  他就在她的身體裡,這樣的距離,能聽見她微微的喘息和從剛才開始就急速的心跳。

  「還有什麼……鉛筆,還有鉛筆。」

  蕭鳴海皺眉,想要歎一口氣,卻隨即發現皺眉歎氣的實際上不是自己,而是像一個瓶子一樣用身體裝著自己的女孩。

  想到自己被瓶子裝著,蕭鳴海就感覺很好笑。自從三年前他為了救那個傢伙死掉的一刻起,對於時間的概念就一直都在迷茫中,直到該亞的命令臨到他,將他的意志從虛空中再度喚醒為止。

  諸神的信條裡有「處事務必保持優雅」的成分,還有一個說法是死人就不會恐懼。但是當他被該亞的意志指引著,從大海中再度現身,用水的壓力破開了那個沉入水底的冷櫃車門的時候,還是被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

  被綁在冷櫃車裡的女孩完全被浸在水中,長長的黑髮飄散在她身體周圍,眼睛定定的看著半透明狀態的他,一動不動的漂浮在水中。

  就在蕭鳴海以為自己來晚了一步的時候,他發現她在窒息中眨了一下眼,然後只是繼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表情平靜。

  她還沒死,但是已經接受了必死的結果,所以看上去很悠閒的泡在水裡等待生命的離去。

  跟著驚訝一同進入意識的還有該亞透露的一點點關於這個女孩的資訊。

  「大人。」

  「唔!」在走神的蕭鳴海愣了一下,隨即發覺這個神經大條的女孩已經站在了玄關的鏡子前,直視著自己的臉。

  「下面的事情,就拜託您了。」突兀的說了這樣的話之後,她向著鏡子中的自己鞠躬,黑髮順著肩膀瀑布一樣的滑落到胸前。然後她抱起裝的滿滿的紙箱,打開房門快速的向著停在樹蔭下的家用小車跑過去。

  有一瞬間的,蕭鳴海從她的眼中看到了和那傢伙一樣的眼神。

  總是遠遠的看著自己的那傢伙,同樣有著柔軟的黑色長髮和貓一樣看似純淨,實際上卻好似窺視到對方心底的目光。有一段時間他總是表現出沒心沒肺快樂的要命的態度,但是在出了一些事情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渾渾噩噩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經歷了千年之後的再度重逢,那傢伙顯然已經成了自閉症患者,看上去是一副像在害羞或者不想給別人惹麻煩的樣子,實際上依舊牙尖嘴利,並且個性比之前更加糟糕。

  而這個女孩和他一樣善於掩飾自己的真情實感——剛剛還是怕的要死的表情,卻在得知不用再使用神力的時候馬上就恢復安靜,甚至還能笑出來。

  即使該亞什麼也不說,一眼也能看出來她和那傢伙有關係。

  看著被裝的滿滿的紙箱,蕭鳴海感覺自己沒有身體也是值得慶倖的事情,這樣他就沒有理由頭痛——雖然自己答應會帶她去從前的公寓住下,但是她似乎有理解偏差的個性,像是要搬進去長住一樣帶齊了所有生活用品。

  「水粉、炭條、油畫色、松節油、筆記型電腦、速寫紙、橡皮……還有你們,小葉子。」女孩伸著手指點數著,終於拉開了封箱的膠帶開始打包,之後將剛剛還小心翼翼放滿的箱子直接丟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沉悶的磕碰聲中,箱子裡明顯有什麼東西當場就碎了,可是這個目光茫然的女孩根本就沒有聽到一樣的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於是蕭鳴海真的有些頭痛了,他覺得該亞應該搞錯了,可是自己的那點記憶也證明了事情的真實性——這個看似大條實際圓滑的女孩,就是那位比任何神都要久遠,傳說中和該亞一樣同時出生在宇宙原點的那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就像你不知道凱撒在被殺前吃的最後一頓飯是什麼,歷史並非就是從書上看到的那個樣子——這位現在叫做娜洛的女孩,是希望女神的轉世。而她這張有別于其他女神精緻美麗容貌的平凡面孔,一旦受到驚嚇就會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是那傢伙心血來潮的傑作。

  那位大著膽子,將初代神變成了這幅模樣的,正是蕭鳴海前世的兄長。

  那個時候,蕭鳴海叫波賽頓。

  而那一位就是冥王哈……不,現在應該叫他田野。

  「女神,我想你忘了件重要的東西呢。」

  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之後,蕭鳴海哭笑不得的聽見對方根本沒經過大腦的反問回來:「啊,海皇大人,是什麼東西?」

  「那個……」輕輕的頓了下,蕭鳴海決定也開個玩笑:「海皇這個職業是很高尚的東西,這樣解釋ok?」

  這個舉動讓他自己有些迷惑不解——似乎自己很喜歡揶揄這位小姐。但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直到他看著娜洛握著那枚前世如同契約一般的寶石花朵,卻必須要問他才能得知一些事情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是在緊張。

  不能想像,那傢伙在看到完全不曾記得從前的這位女神的時候,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再有,就是無論怎麼逃避,都要讓他看見這樣的自己。

  半透明的身體,再如何盡力克制,都在飛速流逝的能量……明明是自願受死的,現在卻要像冤魂指證加害者一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之後會再度離去。

  蕭鳴海記得自己在死掉前,淡去的意識中有著一絲愧疚——如果能選擇,他寧願死的是田野,而不是自己。

  命運對田野總是過於殘忍。

  失去了重要的人卻必須活下去的那種痛,比死更要難以承擔。

  一路上娜洛都沒有再和他說話,蕭鳴海除了指引著路線外,只是觀察著她的舉動,最後發現她不是在考慮什麼,而是和普通的年輕人類女子一樣,在開車的時候就會全神貫注,保持緘默。

  對於一個生活被徹底打亂的纖弱女孩來說,這反應太不正常了。

  所以她果然善於掩飾。

  在進入從前自己居住的公寓時,蕭鳴海著實的感慨了一把,雖然能看出有人依然在代為打理的跡象,但是這裡究竟沒有了主人,到處都散發著衰敗的氣息。

  三年沒有回歸的家,沉睡了三年的空白時間。

  娜洛一直在注意車庫裡唯一的亮色,就是那輛如同烈焰一般鮮紅的法拉利,它的價值遠遠沒有古董車昂貴,可是卻一直都是蕭鳴海的最愛。和所有個性倔強卻又渴望享樂的女子一樣,娜洛對他的奢侈表現出了輕視的態度,但是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那輛車。所以當她要求坐一下那輛車的時候,蕭鳴海根本沒多想什麼。

  直到她開始撫摸法拉利。

  忽然的,蕭鳴海發現自己誤解了這個女孩——她實際上真的不需要這樣做,但是卻為了能讓他也體會到再度碰觸自己心愛之物的感覺,很緩慢細緻的摸遍了車內的每個地方。

  甚至照顧他的自尊,裝作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在娜洛的倔強和圓滑後面,隱藏著細緻入微的體貼和善良。

  她根本就沒有即將成為神的覺悟——這樣的想法是在唱片唱到一半的時候產生的。娜洛在紙上畫著她能體會到的場景,當蕭鳴海看到畫面上出現了自己,而自己的身後有一個女人的身影時,就將視線移開了。

  靈魂沒有眼淚,所以就無法哭泣。

  但是他知道她在試圖分享他的過去,並且本意是想安撫他的無奈。

  「娜洛……」

  女孩抬起頭,看著車頂的後視鏡向著自己的鏡像微笑,蕭鳴海知道她是在對身體中看不見的自己笑。

  「謝謝,娜洛。」

  「不客氣,」因為他口氣中的溫柔,女孩有些扭捏的臉紅了一下:「我到底是被稱為『心靈畫師』的哦……這位就是海後安芙朵琳蒂殿下吧?她現在……」

  「嗯,這是幾年前的事情了,在和宙斯的戰鬥中,她……」短暫的停頓,蕭鳴海發現娜洛的呼吸哽了一下,有一刹那的,他覺得自己很失禮,居然想要將自己的過去告訴陌生人,來緩解一直壓抑在心底的痛苦,於是盡力將聲音放輕鬆:「和你感受到的一樣,為了保護我……犧牲了自己。」

  於是她真的就沉悶了,那種被什麼感染的憂鬱樣子,像極了田野那傢伙才會有的表情。

  「知道麼,如果該亞沒有告訴我她又一次的轉世到了這個世界,我是絕對不會再次現身的……要知道,我們的世界已經畫上了句號。這一次,該我保護她了,處理完這裡的事情,請娜洛能放下手裡的工作,和我一起去找她,怎麼樣?」

  蕭鳴海覺得再度醒來的自己肯定出了些問題——他居然在挑開話題哄這個女孩開心,但是卻用了很拙劣的手段,以至於她的憂傷馬上轉為慍怒。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喝斥的聲音。

  是文楷,從前世就一直追隨他的屬下,也是蕭鳴海最信任的人。

  即使知道自己出現的時候會出現多麼讓人痛苦哀傷的場面,蕭鳴海還是決定現身。當他笑著和文楷打招呼之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娜洛就動用了她一再發誓不會染指的海皇神力,將一大塊冰拍在了哭的一塌糊塗的文楷臉上,於是文楷的哀傷被這一塊冰拍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冷靜了下來。

  那女孩遠遠的站著,蕭鳴海知道她在憂鬱的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卻又在他轉過頭去和她對視的時候,馬上換上一副純潔到茫然的表情。

  「我有酒窖,請你喝一杯吧,那個……我的女神,你已經成年了對吧?」

  「那是當然,海皇陛下。」女孩撇了下嘴,然後再度笑了起來:「榮幸之至。」

  從剛才他就發現這個女孩哭起來的時候很好看,現在又覺得她笑的時候也是。相比之下,當她面無表情就總是感覺她能輕易的融入背景中,在誰都注意不到的地方遠遠的看透別人心中的掙扎。

  她知道誰都無法碰到他。

  他是已死的靈魂,並且要不了多少時間,就會再度於這個世界消失。

  所以她在盡力避免讓彼此都傷心的場面出現。

  但是他自己知道,早晚要面對田野那傢伙。

  即使他哭泣,自己的雙手也已經無法再抱住他了吧……傻瓜——蕭鳴海苦笑,盡力的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文楷的彙報上,不去考慮馬上就會出現的那傢伙會是如何的反應。

  娜洛一直在緊張,她肯定意識到冥王馬上就會出現。對於一個人類來講,活著就見到冥府之王不亞於讓他們接受自己快要死了的事實,所以這個盡力僵硬的保持坐姿並且笑的也很僵硬的女孩一再的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而她的心跳實際上每分鐘已經超過100次。

  所以,就在門外傳來那聲怒吼的「娜洛!」之後,蕭鳴海明確的感覺到她的嘴唇都在發抖,而自己的意識在看到了那張臉之後也成了一片空白。

  在門口的黑髮少年,正是冥王哈迪斯。

  和徹骨的悲哀同時席捲而來的是劇烈的擠壓感——娜洛的記憶封印開始動搖,她作為神的一面正在試圖覺醒,要將他這個侵入者排擠出去。

  「娜、娜洛……啊!」

  女孩霎那克制住了追尋曾經的念頭,她意識到自己的覺醒會造成什麼,所以吃驚的呼喚他的名字:「波塞頓大人!大人,你還好吧?」

  田野震驚的目光落在了女孩手臂的花紋上——那裡浮現的,是代表海皇的亮藍色水波。再度抬起頭的黑髮少年,眼神已經穿透了娜洛的身體,看著蕭鳴海,一霎那的哀傷蔓延。

  「是你麼……」

  蕭鳴海自己都不知道,如果再和那傢伙見面自己應該用什麼表情,說些什麼,是應該稱呼他田野,還是叫他……

  哥哥。

  「嗨,被你發現了,」越發輕鬆的聲音完美的掩蓋了蕭鳴海的真情實感,他索性就這樣出現在冥王的面前,和從前一樣開著他的玩笑:「原本想讓你驚喜一下的,幾年不見,你長大了哦。」

  有一瞬間的,他想告訴娜洛——哈迪斯哥哥,是有著世界上最溫柔笑容的男人。


第154章 一個人的奧林匹斯

  《阿波羅篇——一個人的奧林匹斯》

  「早……?」

  金髮的男孩揉著眼睛推開了漫捲著黃金橄欖葉的沉重大門,而空蕩蕩的屋子和根本沒有睡過的床表明了這間屋子的主人夜不歸宿。

  高高的身材搖搖晃晃的走了進去,然後就倒在了那張白色的,繡著銀色橄欖枝的床單上。

  「Yee?沒有人哦……赫爾梅斯,我在弄亂你的床哦,快出來罵我啊……」放肆的喊了幾聲之後,回應的只是室內噴泉淙淙的流水聲。因為這樣安逸的聲音,少年暗金色的大眼睛又要被墜下的眼皮覆蓋住了。不耐煩的哼哼著,長著一張漂亮臉蛋的天使在床墊上打了幾個滾以後強迫自己站了起來,然後旁若無人的伸展了身體,打了一個哈欠。

  好像是一夜都沒回來吧……這樣說的話……

  一絲嘲笑爬上了嘴角,金黃色的半長髮遮蓋著露出壞笑表情的少年白瓷娃娃一樣精緻的臉。

  「哼,那個傢伙該不是戀愛了吧……對方是……難道……」

  娜洛,就是她了吧……想起幾天前被赫爾梅斯帶回來的那個一頭長長的黑髮的溫柔姐姐,就忍不住……忍不住的……會覺得餓了呢。

  「要是可以每天都吃到她做的料理,那樣的人生真的很幸福的說。」咂了咂嘴,摸摸異常空曠的胃,精神因為胡思亂想而徹底清醒過來,保持著有些興奮心理的少年動作也連貫了一些:「好像還很早的樣子呢……現在的時間是……時間……A~~?」

  依然穿著睡衣的天使蹲在了地上——在自己屋子門口對面的白色大理石牆壁的下面,是一個被暴力打爛了的金屬物品——因為瞬間承受了難以想像的高溫,所以金屬熔化成了一種好像粘稠液體一樣的東西,一部分帖在大理石牆壁上,飛濺出的形態顯示了它當時在灼熱下的柔軟,另外一部分滑落在光滑的,正映出少年蹙起眉頭不明所以表情的黑色長石地面上。

  「啊啊……完蛋了,這個是我的鬧鐘啊。」終於從紮在金屬裡的螺鈿的碎片認出了地面上的不明物體是什麼的人,伸出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戳了戳悲慘的貼在地上的東西:「慘死了……這個是田野學長畢業的時候從羅馬送過來的手信……啊啊,真對不起啊,一定是我睡著的時候它響了,而我失手……」雖然是聽上去有些自責的話,可是英俊的臉上有的只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樂:「wow,終於不會天天鬧的我要發瘋了……世界安靜了。」

  抬起頭,立在對面屋子裡的超大的巴羅克座鐘指向了大概6點的位置。

  「起的太早了啊,這樣睡眠不足,我怎麼有體力堅持到下午放學呢……」在發出自憐的歎息中,隨著指標最後輕微的一個顫動,座鐘上的小視窗就打開了——帶著小翅膀的天使和拿著鐮刀的死神們從代表天堂和地獄的門中轉了出來,只有拇指大小的雕像順著預定的軌道開始行進。盤腿坐在地上的金髮天使饒有興趣的將手支在下巴上,看著被封閉在消除聲音的結界中的笨重機械慢慢的運行著,而最後一個出現的最醜最討厭的死神,頭上會貼著寫了「田野」的字條。

  不過半分鐘之後,少年再次撅起了嘴——那個字條被偷偷的拿下去了。

  隨著最後的人偶走入了機械鐘裡,天堂和地獄的大門哢的響了一聲後關閉了。

  「喂,赫爾梅斯,你很無聊啊!」代替了鳴響報時的是這樣一句怨年叢生的話。

  沒有任何的回答聲,而肚子裡卻回應一樣的發出了咕咕的空曠聲音。

  早餐一如既往的會在冰箱裡找到,在熟食的欄筐裡放著的用保鮮紙用心的包裹著的東西。是用那天晚上娜洛留下來的炸蝦和米飯做的手卷,和一塊有些塌陷下去的蛋糕。

  甩上了冰箱門,發出的啪的一聲和隨後內部傳出的什麼東西被震的倒下來的聲音。金髮的少年捏著從米飯中拉出來的,因為吸收了水氣而變的軟塌塌的蝦發起了脾氣:「赫爾梅斯!你是田野啊,竟然笨到把炸的食物放在米飯裡啊啊啊啊……」

  就這麼把美味糟蹋了,而且……最可恨的是他竟然碰都沒碰那塊提拉米蘇,那可是辛辛苦苦的找了大半個地球,從里昂的最好的點心店裡訂的說!

  「叮」的一聲,鑲嵌在豪華的冰箱鏡面拉門的留言系統開始自動運行了,立刻,一個散發著親近感覺的溫和男聲出現在空氣裡。

  「早啊,阿波羅同學,我把鬧鐘定好了7點放在你床頭了,希望你不要把它搞壞。啊……是這樣的,我去找田野他們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這幾天恐怕就趕不回來了。你呢,最好回到地面的父母家去生活,因為我沒辦法回來照顧……」

  生氣的轉身用手指狠狠的壓在停止播放的鍵上:「哼……沒有你,我一樣可以生活哦!」

  捏著蝦的尾巴,賭著氣的金髮男孩仔細的評估了食物的狀況:「加熱一下,估計會好吃一些吧。」眼角瞟到放在餐臺上的微波爐,不屑的歎了口氣。

  伸出手,一個響指就可以搞定。

  耀目的光芒霎那吞噬了屋子裡的一切。

  足足在2分鐘裡發出長長的,不間斷淒慘叫聲的金髮少年——太陽神兼醫藥之神阿波羅無奈的閉上了嘴巴。猶豫再三,才把那塊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瞬間碳化而成的不明物體扔進了垃圾桶。

  「這表明我、我的能力越來越大了哦!」肯定的點著頭,阿波羅拉開了冰箱的門,拿出了拌過醋的冷米飯吃掉了。

  難吃……味道怪異的食物一直含在嘴裡,幾乎咽不下去。

  說實話,我還是不會照顧自己呢……要是你在就好了,阿爾提彌斯。

  有些發起呆來,柔軟的髮絲順著地下去的頭從肩膀滑落在胸前。

  一直都是想以做哥哥的身份保護著那個小小的身影,到頭來卻發現,其實自己才是被大家保護的人。明白了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是穿越了千年後的再度相見了,那個叫著自己哥哥的女孩子,原先深紫色的長髮變成了夜空一樣閃爍出明亮星光的亮黑。而自己的金色頭髮卻一直沒有改變。

  「那是因為,我想要成為哥哥的一半哦,因為哥哥是光,所以阿爾提彌斯就要做影!」因為再度的重逢而開心的笑著的女孩這樣說,用快樂的聲音肯定著今生雖然沒有血緣,卻用心認可的關係。

  可是……明明想要真正的自立起來,卻不得不殺死了她前世最親近的人。

  當反射著陽光的月從夜晚離開的時候,世界便只有黑暗,連影都無法存在的黑暗了。

  而娜洛……

  想著那個會溫和的微笑,燒的一手好菜,並且用擁抱開釋他的自責的姐姐,少年的臉上一瞬間有了一絲亮色,隨即又一次的沉淪下去

  雖然不會討厭我,她不是也因此再也無法和前世的友人相聚了嗎——這樣想著,看著外面晨曦發呆的少年忽然覺得視線晃動了一下,隨即,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就從臉上滑落下來。

  「嚇,什麼啊,以為是眼淚呢。」飛快的抬起手擦過臉頰,努力的用深呼吸制止著更多的液體從眼睛裡流下來。

  仰起頭,天空碧藍碧藍的張開懷抱。

  我會好好的,相信我,我可以的,我會變強的,因為我也有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們……你要放心……宙斯……

  朝陽緩慢的緩慢的沉了下去,金髮的年輕人攥緊了拳頭,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打了一個響指:「現在想那麼多沒用的東西在做什麼……上學了!」

  ……

  等……等一下……

  回頭……

  不安的抓著一樣反射著金色的發尾,少年睜大眼睛呆呆的站了幾分鐘,發現與自己的神力聯繫起來的那個金黃金黃的耀眼東西確實……確實是在雲海中沉沒下去啊……

  嘴角抽搐……

  「喂……不是……不是吧,難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啊,又要被記過了,竟然一覺睡到了晚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看過前文的朋友們應該可以知道,偉大的阿波羅同學不止是睡到了晚上……而是睡了2天……然後跑到了希臘的費拉,找到田野他們的同時,因為好玩點著了鳴海的別墅……

  對於太陽神貪睡的事情,娜洛很緊張了一把:要是太陽必須是由這個孩子看守著升起,那世界早就滅絕了……


第155章 人類因素

  不想打架的……算了,找上門來的除外……

  這樣想著,比意識似乎還要快一些的身體動了起來,淩厲的一腳已經踢飛了對方手中的棒球棍,接著,揮出的一記直拳乾脆俐落的揍在抬著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在空中飛舞成兩節的棒球棍的人臉上。下一秒,高挑的身材突然的矮了下去,避開了身後襲來的折疊椅,沒有放下的腿劃出一個完美的弧線,漂亮的踹在背後還在叫駡的人下頜,將他踢到了幾米之外。

  「切……真吵。」將近190cm的高個子青年抬腳踩在了試圖從地上爬起的人手背,在滿意的聽見了哀嚎的聲音之後,歪了一下頭活動剛剛被打到的頸部,看著地上折成兩半的棒球棍,英俊的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現在的黑社會已經落魄到連稱手的武器都買不起了嗎……還是自大的認為只要你們撒野,就不會有人敢阻攔呢?」

  背後跌跌撞撞的扶著牆站起來的男子,忌憚著自己人被這個傢伙幾下就踩在了腳下,閃開的遠遠大聲叫駡著:「渾蛋,你聽好了,我們可是……」

  「閉嘴。」飛起一腳,把地上鼻血橫流人直接踢了起來,慘叫著撞倒了正要試圖跑到門口逃走的男人:「該聽好的是你們才對,再讓我發現你們來我的餐館附近的這個街區,我就把你們……」

  下面說出的是什麼,來收取保護費的兩個小混混已經都聽不到了——餐廳裡的惡魔隨手丟過來的一架平底餅鐺結結實實的拍在了他們頭上,發出金屬帶著共振的巨響。

  「一定是新手……哪有一進來就先動手,然後再張嘴要保護費的道理……」看著被嚇到發瘋一樣狂奔而去的兩個身影,高挑的男子彎下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餅鐺:「太不敬業了……啊啊啊啊啊!」

  在看著已經變成頭盔狀態的物體發出了一連串的慘叫之後,高大身影立刻矮了下去:「慘了,這個月的月薪又……」

  「不、不止那樣,我多給您3個月的薪水……」一直瑟瑟發抖的躲在酒櫃後面的老闆伸出一隻拿著一遝鈔票的手:「伯業先生,您還是另某高就吧!」

  呆呆的站在一片就像爆炸過的破壞中心現場,剛剛還一副帥氣驚人的法式料理廚師梁伯業完全的石化了。

  「啊,早知道回來的工作這麼難找,當時就留在法國好了!」一邊走一邊抱怨著,懷裡抱著從工作地點拿回來的一個大紙箱,裡面裝滿了的卻是綠色的盆栽和塗鴉的繪畫板,讓路人不錯眼睛的看著的英俊臉頰上,是一副幾乎能讓所有女人為之傾倒的憂傷表情。但是,從看上去漂亮到像是特意為了說出動人情話的性感嘴唇裡碎碎念出的卻是讓人想要暴動的話。

  「就像一塊破抹布,被狠心的扔出了廚房,梁伯業,你被拋棄了啊,人生太悲慘了,世界為什麼會是如此的……唔……餓∼∼」

  租住的公寓在城市的中心,雖然大,卻因為屋主同是料理界熟人的原因便宜的嚇人。咬著鑰匙,一手抱著盒子,想騰出另一隻手去按電梯的時候,旁邊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指。

  「您要去哪層?」

  扭過頭,背後,露出一張懇切笑臉的少年向梁伯業點了點頭:「是在搬家?需要幫忙嗎?」

  愣了一下,點頭,伸手將懷裡的一堆東西不客氣的丟到了對方的手裡。一邊活動著手臂,一邊走入電梯的傢伙扭頭對著完全被紙箱擋的看不見臉的人說:「那就,謝謝了。」

  抱著一堆東西跟進了電梯,苦笑著的漂亮男孩在後面做著自我介紹:「第一次見面,我是新搬到這裡來的,認識您很高興。」

  「梁伯業。你呢?」簡短的介紹著,抬手按了13的樓層數之後,梁伯業看見對方從紙箱下困難的伸出了一隻手。

  「我叫康成……13層。」

  握手,真巧。

  「那個,你吃飯了嗎,如果沒有……」

  「好的,謝謝了。」好像脾氣相當隨和的少年在紙箱後立刻就答應了。

  因為是租住,一切從簡的就用了原屋主留下的傢俱,但是,只有廚房是被改動過的——比臥室還要大的空間裡,像是為了上電視表演一樣擺滿了各種料理的器具,烤箱和爐架都是最高級的,單是各種鍋具就掛滿了一面牆。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會是……」

  什麼嘛?

  「沒錯,我是廚師。」看著眼前露出吃驚表情的客人,梁伯業撇了一下嘴角:「怎麼,不和胃口?」

  「不、不……」埋下頭繼續小口的喝著加了蘑菇的濃湯,看上去像是電視裡那種落寞苦情主角的年輕人低下頭:「正相反,真讓人吃驚,好吃的不像話。」

  面無表情的將挽起的袖子放回去,在一定高度的上空飛舞著黑線的梁伯業將手裡的烤麥麩麵包和花生醬乳酪放在對方面前:「那個,我就當你是在誇獎我吧……好了,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赫爾梅斯。」

  叮的一聲,少年的勺子磕在碟子上——明顯吃了一驚的傳令神赫爾梅斯睜大了眼睛看著依然面無表情的男子,但是,一抹微笑馬上出現在他的嘴角。

  和剛才判若兩人的精明出現在少年大大的眼睛裡:「呀,已經覺醒了嗎……冥府的最強戰士,死神達拿都斯。」

  「唔。」苦笑了一下,將預熱的黃油刀在麵包上抹乾淨之後放回了插台,梁伯業——死神達拿都斯吸吮著手指上粘著的花生醬,歪頭看著再度低下頭安靜的喝湯的少年。

  「8年前的事情了……開始的時候以為患了什麼精神方面的疾病,每天都會有想不到的回憶擠進頭腦中來,什麼冥府啊、神祗啊、戰爭什麼的……」

  「呵呵,我也是這樣,感覺自己是要瘋了。不過,一段時間後都想起來就好了。」

  「嗯……」

  「後來,我就遇見了宙斯……」

  兩個人開始沉默,話題似乎就消失在已經被喝的相當乾淨的湯碟裡。

  「達拿都斯。」

  「唔?」

  「為什麼不去見哈迪斯呢?你……」

  「我,」捏著麵包咬下去,梁伯業大力的嚼著嘴裡的東西,含混不清的說著:「……現在只是一名平庸的人類,不想再參與神之間的戰鬥了……再來一點?」

  「不,已經很好了……我想知道,作為冥府的神祗……」用麵包擦著殘存的濃湯,傳令神猶豫著,最後還是開口問道:「你不討厭我嗎?曾經和你們對立的我……」

  挑起了眉頭,梁伯業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討厭?不……你是和我坐電梯一起上來的人類,不是在我吃飯的時候突然的就出現在我面前的神。我沒理由討厭一個第一次見面,也許以後就不會再遇到的人。」

  「……這樣是嗎……明白了,」推開了面前的碟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後,赫爾梅斯站起身子:「今天多謝款待了,真的很好吃。」

  「不用客氣。」微笑了一下,抬起眼睛看著重新恢復了平和表情的少年向門口走去:「喂,你不是真的住在我旁邊吧?」

  「呐,怎麼這樣問?」康成眨了眨眼睛,晃動著自己的手指:「連人類都有這樣的說法——不要相信謊言之神赫爾梅斯說的一切哦∼」

  「哼……就知道,小騙子……」

  「哈哈……」扭過頭的少年依然一副溫柔體貼的微笑表情:「伯業先生,回去吧,不會有戰鬥了,因為……宙斯……已經被哈迪斯殺死了……」

  門鎖發出哢噠的聲音碰上了,伯業坐在餐臺上,愣了一會兒之後,將嘴裡的麵包咽了下去。

  哈迪斯,你這個渾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來找我!

  你也參加了爭鬥了嗎……為什麼一點消息都不給我,明明我們應該是會同時覺醒的……

  哥哥,你到底在哪裡!

  「不行!」站起身向房門跑去,梁伯業覺得還是向康成問個清楚比較好。

  電梯的數字停在1樓,猶豫了一下,在左右的看了看之後,退後一步的俊美青年輕輕的說了一聲:「瞬移!」

  「真的想不到呢,田野的最強屬下居然會做了廚師……而且,廚藝真的很好的說。」自言自語的少年抱著手臂,一邊走一邊看著天空的星星:「要是城輝吃過他做的食物,說不定以後就會再也不碰我做的東西了……唉,你給我留下了很多的麻煩哦。不過,這也是你讓我可以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謝謝你,宙斯。」

  「康成!等一下!」

  達拿都斯?

  從大樹的陰影中跑出來的梁伯業正要對露出茫然表情的康成說話,卻突然發現從身後傳來凜冽的刺穿聲。

  「小心!」

  將看上去有些瘦弱的男子撲倒在地,伯業縮了一下頭,聽見子彈打在樹幹上的沉悶響聲。

  兩個人就這樣躺在大樹的陰影中一動不動的。

  「喂……」終於有人忍不住先開口說話:「看不出來,你還蠻有肌肉的……」

  「說到這個……你似乎對趴在別人身上這樣的事情很在行啊……」

  從對方身上爬起來的大個子臉開始發燒,他壓低了聲音抱怨著:「不知道怎麼就被人盯上了……難道是剛才的小混混跟著我過來的?」

  「唔……也許不是,」翻身坐起來閃到了大樹後面,康成眯起了眼睛看著遠處的高樓:「看,就在那裡,是狙擊手呢……找我的。」

  轉過臉看了看遠到人類無法看清的窗子中再度瞄準著自己的殺手,露出慘笑的伯業也只能手腳並用的快速爬進了大樹的陰影後。

  「怎麼招惹到的?搶了黑手黨教父的情人所以被追殺嗎?」

  「這樣的話說一個正經的男孩可是誹謗啊……是我在太平洋上買了一塊小島,但是對方似乎在看到我獨自交付了定金之後就不想轉手了呢。」

  「哇!你居然都有錢買一個島了嗎?」鄙視的看著有些臉紅的少年,梁伯業抬手揉了揉高度只到肩膀的康成頭髮:「而且傻到讓人看到錢財……以後,要不要考慮投資開一個餐館?」

  「不必……喂,不要擠過來。」

  「你以為我想,對方有槍啊!」

  試著忍耐了一下,康成還是笑出了聲:「真的像一名人類一樣小心的活著呢,死神大人。」

  愣了一愣,梁伯業也會心的笑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呢。」

  「下一步要做什麼呢?可以看到冥府最強戰士的姿態了吧?」

  「現在,」用手指點了一下大地,像是要做什麼壞事一樣,死神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揶揄:「看好了,我在欺負『人』……」

  康成睜大了眼睛看著從地面上湧出一層白色氣體般的東西:「那樣做真的很過分了啊。」

  第二天的早上。

  「……警方在接到受害人報警之後,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沒有發現受害人所說的『鬼怪和死去的靈魂』,卻在屋子裡發現了□□和子彈。據報警人交代,他是受某地產企業的一名職員雇傭,想以暗殺的手段吞掉一名客戶的定金。該職員已經另案處理……有心裡專家稱,這名自稱看到了鬼的殺手,是在過於強烈的恐懼和負罪感之下,精神產生了短暫的失常……」

  歎了口氣,頭痛的揉了揉額角後關閉了收音機,放下咖啡杯子的韓星川——睡神休普諾斯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臉,摸索著坐到了鋼琴前面,嘴角優雅的上揚。

  跟著一串音符流淌出來的,是充滿了寵膩的抱怨:「肯定是你幹得吧……真是的,又不聽話了呢,我的弟弟。」


第156章 十年

  「今天就到這裡。」

  安靜的教室裡想起了兮兮嗦嗦的收拾紙張的聲音和推動椅子時地板的摩擦聲。

  「謝謝老師。再見。」

  「再見。」的向著聲音的來源微微的點頭,然後聽見門被碰上的聲音。在一陣腳步遠去之後,側身靠在落地窗邊的青年輕輕的呼了口氣,低下頭坐在了堆放著柔軟墊子的窗臺邊緣,修長的手指從黑髮間穿過,覆蓋在精緻的如同雕塑般俊美的臉頰上。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3點。好安靜,這時候的你,是在做什麼呢,我的……

  苦笑——又在想她了,我真傻,不是嗎……

  「……星川?」

  「唔?」思緒被從遙遠的彼岸一下子拉了回來,個子高挑的男子扭過頭——身後拍著他肩膀的,是作為管家的老人。

  「啊,爺爺!對不起,我剛剛走神了……」笑著道歉,手中已經融化的冰水被管家接了過去,在重新加入了檸檬水之後,再度放入他的手中。

  「下課了吧,離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還有4個小時,行李已經準備好了,舉辦方同意演出的曲目由您來定奪……這段時間您似乎有心事吧?如果不疲勞的話,您應該出去走走,今天的陽光不錯。」

  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睛點了點頭——韓星川站了起來:「好的……讓我自己出去吧,放心,我不會走很遠的。」

  城市中心的公園在這個時間是很安靜的,微風在暮春裡像是天使的手輕柔的散播著植物的芬芳。坐在湖邊的長椅上,韓星川眯起眼睛仔細的感受著從大樹的間隙裡洩漏的陽光溫暖的碰觸。

  陽光下的世界……是那個人最喜歡的東西。

  還在執著的想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世界嗎,我們的王,你是不是已經找到了自己要守護的東西呢……

  這個美麗的世界,如此不可思議。

  關於從前的記憶是緩慢的被開啟的。很多年了,那些事情,仍然奇異的讓人有些不知所措——關於千年前自己的身份,和那些和自己在一起過的……神們。

  長椅上固定木條的螺栓粗糙而又冰冷,摸上去會有一種滄桑的感覺,而在另一邊,也有一顆一模一樣的螺栓。

  和那孩子一樣呢。

  手指順著自己□□的鼻翼劃下來,然後是溫潤的嘴唇和有著優雅弧度的下頜,這樣慢慢的碰觸之下,勾勒出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容顏。交叉了十指,埋下頭的韓星川輕輕的笑了起來。

  世界的角落裡,會有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有著被稱為完美的英俊臉龐和高挑的身材。

  明明不是在一起出生的,卻依然留下了和從前一樣的容貌。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真是很好笑啊,真的……

  真的……

  我在想你,你也在想念我嗎?

  我的弟弟。

  樹葉的沙沙聲仿佛是提琴輕微震顫著。手指慢慢的和著幾乎觸摸不到的拍節彈動,舒緩的CANON被輕聲的哼唱出來。放鬆下來的心情也帶來了微微的困倦,俊秀的青年伸展了一下手臂後歪倒在長椅上。

  風從遠處帶來了柔軟的棉花糖的味道。它們從伸出的手指間穿過,香甜的。

  微微挑起嘴角——暖暖的,是陽光的熱量吧……寵膩的氛圍中,青色的眼睛緩緩的閉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韓星川突然聽見有女孩子尖叫的聲音。

  「別踩!」

  一下子坐了起來,隨即意識到自己剛才是睡著了,揉著眼睛的美青年聽見身後傳來了年邁的管家的聲音。

  「小姐……太險了!」

  「啊,還好了,差一點……大叔您沒嚇到吧?」韓星川忍著笑——聽上去對方是一個小女生,語氣溫和的在道歉:「真是對不起,剛才太失禮了。」

  「不,請不必道歉,如果不是您提醒,我也許會踩到這個小東西……上年紀了,走的又急,所以……」

  將手指放在唇邊苦笑了一下,韓星川想起幾天前不小心摔碎了高度近視的管家最後一個眼鏡的事情。不知道他會踩到什麼……這樣想著,就聽見了小貓的聲音。

  「啊∼∼可愛的∼」

  塑膠袋嘩啦嘩啦的響著被放在了地上,女孩小聲的說著。小貓應該是被抱了起來,發出好聽的咪咪的叫聲。

  「呐,你是誰家的呢,是特意在這裡等著我嗎?」

  輕輕的蹙起了眉頭,星川抬起手按住了心臟的位置——忽然的,似乎是被陌生女孩的這句話觸動了什麼,沉悶的痛感從心底泛出。

  張開嘴,大口的呼吸著空氣,眼眶突然就酸脹的不能自製。

  希望,我最愛的女人,你也一定來到這個世界了吧?我已經在這裡了,為了來見你而停留在這個世界中,這一次我發誓不會再讓你收到傷害,相信我吧!

  可是,世界這麼大,你到底會在哪裡,我……

  我是真的愛你的,希望。如果你能聽到我的呼喚,就請回答我吧,哪怕我現在只能聽見你的聲音……

  「您在這裡,可算找到了。」

  愣了一下,星川慌忙低下了頭,擦了擦眼角:「……是,爺爺,對不起,我剛才睡著了。」

  「沒關係,找到您就好了。」

  星川站起身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回手將身邊的東西拿了起來。

  老人有些抱怨的在星川面前倒著苦水:「我怎麼都等不回來您,只好出來找……飛機快起飛了,咱們走吧。」

  「唔。」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聲,星川忽然很想去摸摸那只小貓,但是想了一下,還是選擇了和管家一起離開。

  「頭痛呢,難道是自己走失的……您們……」女孩回過頭,剛剛坐在長椅上的英俊青年人已經和老人走遠了——他的手裡拿著一根盲人用的拐杖。

  「好可憐的人……請神眷顧他……」小聲的祈禱了之後,黑髮的少女低下頭,捧起了只有一個毛線球一樣大的小黑貓。

  「呐,你呢,如果沒有去的地方,就和我住在一起吧……唔,和我的頭髮一樣,都是黑色的哦……就叫你娜娜吧!」

  微笑著將一邊蜷縮一邊使勁用毛絨絨的小腦袋蹭著的小貓抱在懷裡,提起了地上的一堆繪畫顏料,少女快樂的在紫色的夕陽中向著租住的公寓走回去。

  「對了,我啊,名子叫做娜洛……」

  風中,依然飄散著棉花糖的味道,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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