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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網王)小野氏憂鬱》作者:游泳無能的土龜【完結】

第88章 星空的憂鬱

  章八十八
  
  當小野伸著懶腰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一伸腿,恰恰被地板上的什麼東西咯到了腳。
  
  「咦?」她有些迷惑的抓著仍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低頭,正看到了地板上那支熟悉手機的殘骸。
  
  「啊啊啊!」她慘叫著捧起手機,蹦跳著跑到樓下向正在廚房裡做午飯的媽媽哭訴,一貫疼愛女兒的媽媽見狀,並沒有責備她,反而好言安慰著做為罪魁禍首的她,許諾著下午就帶她去買新手機。
  
  「反正這支已經用很久了,壞了就壞了嘛,媽媽給你買那支好不好,《雙頭犬》裡瀧澤君用的那支白色的。」熱愛看電視劇的千代媽媽笑眯眯的安慰著哭哭啼啼的小女兒。
  
  「不,我要《Last friend》裡小亮用的那支!」比起懸疑戀愛劇果然還是更愛純戀愛劇集的小野芋子頓時把手機摔壞的憂傷拋之腦後,歡快的暢想著新手機的模樣。
  
  「啊啦,那個DV男有什麼好的,還是瀧澤君比較帥氣。」十幾歲就出演過師生戀劇集的瀧澤君果然最受主婦們的歡迎,在關乎瀧澤君人氣的嚴肅問題上,一貫寵愛女兒的媽媽竟然毫不退讓。
  
  「我不管啦,我就要小亮用的那支。」
  
  「那,給你買《雙頭犬》裡亮君用的那支。」
  
  「那不是和瀧澤君的同一款嗎!媽媽盡騙人!」
  
  熱熱鬧鬧的同媽媽吵著嘴,暢想著即將到手的新手機的小野芋子,大概不會再度想起那支可憐的舊手機摔壞的原因,大概也永遠不會記起自己曾在半夢半醒間接過的那通電話。
  
  她更加不會知道,全國大賽初日的這天早上,或許只是想在向著戰場出發之前再度聽到心愛少女聲音的幸村精市,在聽到聽筒中傳來的那句毫無禮貌的大吼「煩死了」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不過,這絕對不是全國大賽立海大首場比賽時,幸村冷酷的坐在場邊抱著雙臂,對以全場6比0的成績贏下比賽的正選們傲然的責難說,「動作太難看了。」的原因。
  
  所以就算比賽結束後,大家仍然要在吃上晚飯之前繞著操場跑上三十圈,也僅僅是因為幸村部長太久沒有和心愛的部員們一同站在賽場之上,想要好好的找回同大家一起朝著夕陽奔跑的熱血少年感覺而已。
  
  當然,身在神奈川的小野芋子,是不會知曉立海大網球部正選們在東京的遭遇,那位總是溫和的微笑著的少年也決計不會在每日例行的郵件中提及對正選們毫不鬆懈的訓練。
  
  他只會淡淡的在郵件裡寫著。
  
  「今天的朝陽很美,奮力的衝破厚厚雲層後終於放出的奪目光芒,果然比誇耀的高懸在半空時更顯珍貴。抱歉,忘記了小野君是看不到朝陽的。」
  
  【可……可惡,明明是暑假,起那麼早有什麼好炫耀的!】
  
  「不在學校果然諸多不便,酒店這裡沒有發球機也沒有小野君的笑臉,幸而真田看不見的引拍效果絕不輸給發球機。」
  
  【所以說我的臉和發球機究竟有怎樣的關聯啊!幸村精市你的腦回路究竟是怎樣的結構!】
  
  「呐,現在抬起頭,我們正看著同一片星空吧。切原正在山上努力尋找獵戶座的蹤跡,其它的部員似乎都累了,所以先行一步。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希望切原能早日歸來。」
  
  【切原?那個自然卷的黑髮少年麼,沒看出來,那麼暴躁的傢伙居然喜歡天文。
  
  咦……
  
  等等……夏夜是看不到獵戶座的吧?】
  
  身處神奈川的小野芋子眺望著遠方的星空,迷惑的抓著頭。
  
  【現在還這麼早,那個孩子準備在山上等到淩晨麼?】
  
  「今日在賽場內見到一名吵鬧不休的少女,小野君是否有位失散多年的妹妹叫做朋香?」
  
  「幸村精市!」看到這條郵件,小野終於忍不住回撥過去,暴躁的怒吼著少年的姓名。「什麼失散多年的妹妹,什麼吵鬧不休,在你心中我就是這種形象嗎?」
  
  「不,不,神情間有些相似而已,不過論起無理取鬧功力還是小野君更盛一籌,所以,千萬不要介意。」電話對面的少年仿佛很是開心的大笑著。
  
  不顧電話另一端少女憤憤的抗議,幸村止住笑意,語帶溫柔的輕聲提醒,「呐,小野君,明天就是決賽了,小野君那時候的承諾現在還做數嗎?」
  
  「當然算數!幸村精市,你就洗好脖子在東京等著吧!」
  
  「小野君,成語不是這樣用的。」少年略微遺憾著。
  
  「我才不管咧!」
  
  全國大賽決賽當天。
  
  當小野芋子一大早趕到電車站時,意外的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早間良牙,佐藤佑美,水野司,日世裡……
  
  她窘迫的抓著腦袋,望著這群一臉「你怎麼才來」譴責表情的少年們,「我說,這是天文社集體活動嗎?」
  
  「當然不是,我也在啊。」乖巧的提著小手袋的風見七帆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睛,「雖然不是天文社社員,可是我也想看羅密……」
  
  在風見爆出驚人發言之前,小野一個箭步沖上去緊緊的捂住了她的嘴。她緊張的瞥了眼一旁的水野司,對方正忙著和幾個不認識的女生說話,並未注意到這邊。
  
  微微松了一口氣,無視著風見的掙扎,她訕笑著轉移話題,「佐藤,這幾位是你的朋友嗎?」
  
  「啊?」順著小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佐藤笑了笑,「是水野君的同學,我們的學妹。我原本約了早間和風見一起去看比賽,碰巧在路上遇到水野君她們。反正大家都要去給網球部加油,就打算一起走了。」
  
  水野司聞言偏過腦袋,沖小野友好的笑了笑,小野也有樣學樣的報以微笑。
  
  那位學妹身邊的幾位女生正朝自己投射來令人無法忽視的打量目光,敏感的注意到這一點,小野努力的瞥過眼睛,控制著自己的目光不向那邊傾斜,臉上的笑容一時有些僵硬。
  
  「啊……」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早間突然將他那張沒精打采的臉湊到小野跟前,一邊揉著鬆軟的頭髮一邊仿若夢囈般哼哼著,「大家都很關心決賽……畢竟,立海大網球部代表的是我們立海大的形象……要替他們……加油……」說著還咧開嘴,沖小野恍恍惚惚的呲牙一笑。
  
  少年瘦高的身形剛剛好的遮住了對面幾束探詢目光。小野抬起頭,端詳著那依舊睡意朦朧的臉龐,感激的苦笑一聲。
  
  今天正是休息日,開往東京的電車上人山人海,小野躲在早間背後,同風見、佐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眼角的餘光忍不住在人海的縫隙中探詢著被重重人牆隔開的水野司一行人。
  
  【不過是去看場決賽居然碰到這麼多人……】
  
  她有些犯愁的絞著手指。
  
  【雖然完全可以理解她們心情,換成是自己大概也會對「同好朋友的前男友關係密切的女生」充滿好奇心。
  
  不,換成是自己的話,說不定早就採用各種方法將對方八卦了個底朝天。
  
  不過「被公然近距離圍觀的苦主」正是自己這樣的事實,真心令人壓力好大啊!】
  
  小野忍不住皺巴起臉,將雙肩微微的縮了起來。
  
  「誒,討厭,那邊那些流裡流氣的男生又在看著這邊。」佐藤突然嘟著嘴,恨恨的跺著腳抱怨道。
  
  「不用去管他們啦。」風見微笑著扶住佐藤的胳膊勸慰她。
  
  小野好奇的順著佐藤怒目而視的方向望過去,車廂對面幾個打扮得頗為不良的男生正一邊說著什麼,一邊望著這邊,不時還偷笑兩聲,像是在對女生們品頭論足。
  
  她看了眼身旁的風見,雖然普普通通的穿著國中女學生常穿的T恤短裙,不過,天生麗質的風見身上仍是散發著一種不容忽視的清純氣息。
  
  那些男生恐怕是在偷看風見,只是,那樣偷笑的樣子令人感覺異常不適。
  
  「可是……」佐藤憤然的瞪著眼睛,「他們笑的好猥瑣啦,一定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呐,風見,我說你……」
  
  「風見君平時在校園裡就很受矚目吧……」不等風見回答,早間慢悠悠的插話進來。
  
  「誒?」猛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風見稍有些意外的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大眼睛可愛的望著早間,這會,連站在旁邊的小野都忍不住心中一動。
  
  「嘛……」風見微微低下頭,認真思考的樣子,「這麼說,確實是呐。」在好朋友們面前,她倒也不裝模裝樣的說些推辭的話,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頗受歡迎的事實。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笑容可愛的少女揚起臉甜甜的笑著,「別人的眼光跟我沒有關係啊,不去在意就好了。沒有影響的嘛。」
  
  【不去在意就可以了嗎?】小野別過眼睛,不禁羡慕起已經習慣於被圍觀的少女來。
  
  【說起來,自己似乎也有過大受矚目的日子呢。
  
  剛剛失憶那陣子,在立海BBS上因為那張標題驚悚的帖子而一炮走紅的自己,在校園裡受到了廣大八卦群眾的廣泛關注。
  
  那種行至何處都有人投來異樣眼光並時不時在旁邊低聲議論兩句的感覺,真是令人如芒在背。
  
  現在想想,還是覺得脊背發涼。】
  
  「風見真的很勇敢呐……」凝望著風見耳邊一縷彎彎曲曲的秀髮,小野輕聲歎息著。
  
  「誒?」這回,輪到佐藤發愣了,「喂,你說笑啊?這個不器用的笨蛋,根本就是濫好心嘛。」滿腔義憤無處發洩的她一下一下的戳弄著風見微卷的長髮,賭氣般的抱怨著,「弱氣的讓人完全放不下心來!」
  
  早間從背後輕拍小野的肩膀。
  
  「小野君也可以很勇敢的。」懶洋洋的聲線輕輕在耳旁劃過,迅速淹沒在嘈雜的車廂裡。
  
  風見和佐藤正互相捏著對方鼻子玩鬧著,小野轉過頭,呆呆的望著比自己高了接近兩個頭的瘦高少年。
  
  少年輕輕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
  
  【啊!】
  
  小野像是突然明白過來一樣。
  
  【我小野芋子可是畫著難看的□□妝,在近千人面前表演過的人!區區幾個好奇的女生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她揉了揉鼻子,鼓著腮幫,沖著少年得意的呲牙笑了起來。
  
  出了電車站,步行十分鐘左右,便看見了那座恢宏的體育館,全國中學生網球比賽的決賽舉辦地。
  
  「Hello∼小野君。」
  
  怪聲怪氣的用英文打著招呼的相葉美智子正站在賽場外的自動售賣機前研究著裡面的飲品。
  
  連與網球部毫不相干的早間良牙都冒出來看比賽,和柳蓮二關係匪淺的相葉美智子的出現,簡直就是意料中的事情。小野已經懶得去吐槽什麼「人生何處不相逢」之類的,幹乾脆脆的揮手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你來為……說起來,這一次又是立海對青學呐。」小野抓了抓頭,她記得這個人似乎在兩隊都有好朋友。
  
  「我是來看蓮二的。」相葉美智子按下卡布奇諾的按鈕,眯起眼睛爽氣的笑著,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小野君是來給那位幸丸(yukimaru)君加油的嗎?」
  
  「等等,他叫幸村(yukimura)啦!不對,我是來給立海隊加油的!」小野清了清嗓子,義正辭嚴道。
  
  風見佐藤等人聞言紛紛側目,投過來鄙夷不屑的目光。
  
  「呵呵,小野君真可愛。」相葉美智子親切的笑著,「我都聽蓮二說了,你和幸村君約定了一起努力讀書的事情。呐,蓮二經常拿小野君做榜樣鼓勵我好好讀書,聽說小野君一個學期內從倒數進入了年級一百名以內,好厲害!我也從中獲得了加倍努力補上日本史的動力呢!」
  
  【柳……蓮二……】
  
  小野一邊沖著相葉訕笑一邊悄悄的朝天翻著白眼。
  
  【這傢伙似乎在這位相葉美智子面前撒了不少對自己有利的謊呢。
  
  居然連那時候其實是三人一起讀書這件事情都隱瞞了……
  
  嘛,男生們,大概都是這樣狡猾的笨蛋吧!】
  
  她聳聳肩,打算不去跟那個柳蓮二計較。
  
  進入體育場內,因為來的早,立海大觀戰團佔據了一片不近不遠的絕佳觀戰位置,佐藤等人占好位置便跑去同看臺最下方的立海啦啦隊社的女孩子們打招呼。
  
  座位上,替少女們看著手包的小野正豔羨的望著,看臺上穿短裙的少女們纖細筆直的大腿出神,胳膊突然被什麼人拉扯著。
  
  「小野君,去和蓮二他們打個招呼吧。」相葉美智子笑眯眯的扯著她。
  
  「誒?」小野瞟了眼下面立海的休息區,瞄到教練席上那熟悉的藍紫色時,腦海裡瞬間浮現起那晚少年微笑著說起「小野君是我的輝夜姬」的模樣,突然就莫名的害羞起來。
  
  「不……我不去了……」她紅著臉磕磕絆絆的推辭著。
  
  「小野君去打個招呼吧,這是很重要的比賽。」旁邊的早間慢吞吞的開口,「不去給他鼓勁的話,將來也許會後悔……」
  
  【什麼後悔不後悔的?】小野奇怪的望了眼早間,抿了抿嘴唇,終於歎息了一聲,「那好吧……」
  
  「呦,小野君!」
  
  兩人剛剛走近立海休息區,那位銀髮的仁王君就怪腔怪調的大聲朝小野打著招呼。
  
  原本披著外套四平八穩的坐在監督席上的幸村聞聲便回過頭來。
  
  「你來了。」他微微笑了笑,神色間隱約透著幾分令小野感到陌生的微妙感覺。
  
  本想悄悄出現在幸村身後嚇他一跳的計畫徹底失敗,小野稍有些不快的橫了眼那個笑容詭異的銀髮少年,「啊,我小野芋子一向言出必行嘛。」
  
  「真的嗎?」幸村卻像是故意挑釁一般的反問道。
  
  【哼,別以為我會蠢到在網球部的地盤和你鬥起嘴來。】小野快速的掃了眼四周,默默的在心底計算了一下最快的逃跑路線。
  
  
第89章 拼命的憂鬱
  
  章八十九
  
  「嘛,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她偏了偏腦袋,突然天真爛漫的一笑,「呐,加油啊,少年。」
  
  緊接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在幸村那梳理的整整齊齊的微長天然卷長髮上一陣猛撓,將那少年賽前靜心打理過的髮型撓的一團糟。
  
  與此同時腳下果斷變換方向,迅速壓低身形,沿著剛剛算好的路線一溜煙的逃出了立海休息區。
  
  「加油,加油噢少年∼」逃到觀眾席高處的小野仍遠遠的朝休息區打著招呼,幸村無奈的望著那個又蹦又跳的身影,微微搖著頭歎息了一聲。重新面朝賽場內坐定,從容的梳理起自己被撓亂的頭髮。
  
  「噗……」周圍響起了一陣壓抑的低笑聲,在幸村眼神掃視之下又迅速的消失了。
  
  比賽甫一開場,便是兩位小野老熟人的對決,三年A組班長真田弦一郎對舞臺劇《敦盛》的主演手塚國光。
  
  雖然比較起來,小野對於同她一起扮演過年輕夫婦的手塚更加偏心一點,不過真田畢竟是立海大一員,又是幸村的好朋友,小野現下的心情可謂頗為矛盾。
  
  真田似乎對於手塚有種奇妙而不一般的執著,還沒發球就叫囂著要帶對方進入敗北的深淵。甚至之後每擊出一球都興奮異常的喊出自己的招數名稱,同平日裡那個總是板著臉,一副雷打不動的他完全不同,甚至顯得有些過於活潑到詭異的程度了。
  
  【這兩個人……一定有什麼關係吧。】
  
  不過那位戴著金絲眼鏡的文雅少年相比真田那興奮的態度倒是顯得平平淡淡,面對真田的各種挑釁只是淡然的立著,冷靜的一球球擊回。
  
  【等等……手塚……好像能夠把球都吸引到他身邊去?】注意到這一點的小野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這也未免太神奇了吧!」
  
  相葉看了她一眼,笑眯眯的說,「我從蓮二那裡聽說過,這一招叫手塚領域,是給球加上迴旋從而……」
  
  「太……太逆天了!」小野像看到了神奇魔術的觀眾一樣,只想欣賞這種奇妙的景象,對這種神奇現象的實際原理她絲毫不感興趣。
  
  「這不是無敵了嗎?」小野左思右想,都覺得這技能實在太好用,完全沒有任何可趁之機嘛。
  
  正這麼想著,真田突然瞬移到場邊,擊出了一個暴烈到看不清軌跡的球。
  
  這次,那一球沒有受到那所謂「手塚領域」的吸引,而是直接的墜到了地面上。
  
  「終於得分了……」小野歎息著,不知道是失望還是興奮。
  
  其實看了好半天一分都不得實在很無聊,看著黃色的小球在空中不停的來來去去讓人整顆心都提起來了。這一球終於塵埃落定,反而讓人放下心來。
  
  真田的得意氣焰此時幾乎登上頂峰,對面的手塚似乎也因這一球的失利而變得……興奮起來?
  
  這些奇怪的傢伙。
  
  男生們好像就是這樣,為了對抗而生,為了較量而強大,眼中就只有對抗和較量的快感。
  
  開場以來的第一球落地後,接下來的比賽漸漸白熱化起來,雙方都使出了超越場邊觀眾小野芋子理解能力的一招又一招。開始,小野還試圖理解場上的狀況,當她最終發現,自己除了球落地得分之外什麼都無法看懂時,終於放棄了。
  
  「我說,對於我們這種觀眾來說,只有最後得分才有意義了吧……」百無聊賴的望著空中疾速飛來飛去仿佛幻影一般的網球,小野無奈的吐槽道。
  
  「才不是呢,還可以花癡!」風見捧著臉可愛的笑著,滿眼愛意,「啊,那位青學的手塚君好帥!」
  
  「喂,你可以有點節操嗎!」佐藤憤憤然的扯著風見的袖子,「真田君也很帥氣啊!運動起來的他看起來比平時年輕多了!」
  
  「噗……」相葉笑眯眯的偏過頭來看了她們兩眼,「呐,我聽說,那位真田君曾經被誤會成教練啊。」
  
  「別這樣,真田君聽到絕對會哭的,一邊哭一邊吼著柳蓮二圍著操場跑五百圈哦~」瞬間領悟了相葉八卦消息的來源,小野托著腮幫壞笑著吐槽。
  
  「誒……」相葉略顯羞赧的望著突然惡劣起來的小野,「我們還是看比賽吧……」
  
  「看不懂嘛……」小野打了個哈欠,「我又不想對著場上那兩個人花癡,好無趣啊。」
  
  「其實我也不懂。」相葉爽快的承認了自己的迷惑,「呐,我們下去休息區那裡吧,蓮二他們看比賽的時候總是很囉嗦的,倒是不錯的講解。」
  
  小野猶豫了一下,想起不遠處的觀眾席上那時不時瞥來的探詢目光。聳聳肩,沖正聚精會神的注視著場上的佐藤和風見打了個招呼,便跟在相葉身後走下了觀眾席。
  
  立海大休息區這裡果然熱鬧很多,作為內行人的正選部員們總是時不時的發出兩句評論。相葉一到休息區便跑到柳蓮二身邊同他打招呼,被拋下的小野望瞭望教練席上那個藍紫色的腦袋,思及自身安危,終於還是默默的站到了南美友人桑原的背後。
  
  就在這一會功夫間,場上的局勢已經完全的倒向了真田,那個原本看起來無法被攻破的手塚領域竟然被真田用奇怪的招數「雷」攻破。而後手塚使出的那些奇怪的絕招也被一一化解。
  
  因絕對性優勢而興奮不已,變得意外囉嗦的真田在場上不停的向手塚挑釁著,「真是難看啊,手塚。」受到這樣的挑釁,戴著金絲眼眼鏡的少年仍是沉默著,平靜的回擊,但終究無力回天。
  
  「2-0」「3-0」,真田一路控制著局面。
  
  或許是因為這優勢而得意起來,柳生,柳蓮二等人紛紛開口稱讚真田平日裡對自己的嚴格要求。雖然讚美自己的隊友實在是件值得褒獎的事情,不過在比賽進行的當口,這種稱讚實在使小野覺得異常微妙。
  
  正在此時,監督席上的冷靜的抱臂而坐的幸村忽而淡然開口道,「說實話,能贏得了現在的真田也只有我了。」
  
  【喂,少年,你的臉皮呢!那種明明在貶低對方卻自以為給了對方至高無上榮譽的說法真的沒問題嗎?】
  
  小野怪異的瞪大眼睛望向幸村。
  
  從剛剛起她就覺得有些奇怪。
  
  所以才在賽前打招呼的時候,突然做出了撓對方頭髮那樣無厘頭的行為。就仿佛是想要以此來確認,坐在那裡的,真的是那個平日裡和自己鬥嘴取鬧的幸村精市一般。
  
  那甚至不同於之前她曾經在校網球部外面看到的那個,在球場上嚴肅而淩厲的幸村。
  
  現在的她從幸村身上所感受到的,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冷漠與疏離。
  
  這股揮之不去的微妙陌生感始終緊緊不放的纏繞著她,現在場邊坐著的這個幸村君,仿佛已經變成了她完全不認識的一個人。
  
  「啊!」觀眾席上的驚叫打斷了小野的沉思,抬頭望去,正看到手塚手上的球拍被震飛出去的一幕。
  
  「4-0」
  
  裁判的聲音迴響在突然變得異常安靜的球場內。
  
  金絲眼鏡的少年似乎也驚訝了,瞳孔微微放大的注視著自己那未能好好把握住球拍的手臂。
  
  「你小子只有敗北了,手塚!」
  
  大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真田激動的連禮貌二字都忘記了是為何物,直接毫不客氣的稱呼對方為「小子」(貴樣)。
  
  【喂……喂,場上的那個人真的是真田班長嗎?】
  
  比起對於比賽的關注,作為外行人的小野,注意力反而更多的放在場上對戰的兩個人身上。
  
  「這麼毫無芥蒂的稱呼,我說,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麼奇妙的關係吧。」
  
  小野自言自語道。
  
  「嗯……我也深表懷疑。」相葉若有所思的摸著下巴。
  
  一旁的柳蓮二聞言楞了楞,迅速的瞥了眼監督席,「美智子,不要胡說。」
  
  剛剛那一擊中,球網破裂的手塚走下場邊,換了一把球拍後重新上場。
  
  至此,比賽的走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當真田再度使用那奇妙的絕招「雷」時,手塚並未試圖去接住,而是淡然的看著那一球從身邊飛過。
  
  「出界」
  
  「接不到的球不去接就可以了。」手塚冷靜的面對著真田沉聲道。
  
  「誒?誒?等等,這是什麼狀況?」小野覺得自己再次進入了一個無法理解的異世界中。
  
  雖然看不懂,但是虧得一旁柳蓮二同桑原君等人囉嗦個不停,小野終於大致明白過來,手塚現在使用的是另一種絕技「手塚魅影」,即是把對方的球加上迴旋全部使其出界。
  
  這好似作弊一般的高超技能簡直比之前那種把球全部吸引到自己身邊更加絕妙的無懈可擊。
  
  「太厲害了,這種招數根本無法破解吧!」小野緊緊的抓著欄杆,瞪大眼睛興奮的注視著場上。
  
  監督席上的幸村回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中似乎有些責難之意。
  
  被這目光掃視後,忽然意識到自己高度讚揚對手的行為很有站錯隊的嫌疑,小野吐了吐舌頭,紅著臉躲回桑原身後。
  
  使用著這樣無敵的技能,手塚一球球追回了失分。正在心中暗想著這下勝負已定的時候,不經意間,她瞥見了帽檐下真田嚴肅的目光,那不是因為對手的強大而驚恐,也不是困擾於無法回擊,或許,應該說,是擔憂?就好像是在擔憂著對手一般。
  
  【有什麼好擔心的,快要輸掉的是真田君吧。】小野茫然著。
  
  「適可而止吧,再這樣下去你會無法打網球的。」真田突然出聲警告。
  
  手塚淡淡了瞥了他一眼,高高的拋出了手中的球。
  
  「蠢材。」真田憤憤然。
  
  「這兩人真的在打比賽嗎?」小野無奈的歎息著,「這冷淡系和傲嬌黨彆扭的關心與碰撞,真是讓人無力吐槽……」
  
  「那位手塚君的手臂竟然腫起來了!」相葉突然驚叫起來。
  
  「手塚魅影過強的迴旋對手臂有著非常大的傷害,還有剛剛使用的零式發球,這些技巧的連擊的結果不只是淤血,甚至很可能造成永久性傷害。」柳蓮二解釋道。
  
  【還真是那傢伙會做出來的事情……】
  
  想起那個僅僅為了舞臺劇演出,就拼命練習劍道與笛子的少年,小野擔憂的抓緊了自己的雙臂。
  
  【拜託,適可而止吧。】
  
  然而出現問題的不僅僅是手塚,立海這邊的真田,情況也顯著的不妙起來。
  
  
第90章 村哥的憂鬱(開玩笑的……)
  
  章九十
  
  不愧是立海大網球部下一任部長候選人,那位夏天的夜裡在山上尋找獵物座蹤跡練得一副好眼力的切原學弟率先發現了自家副部長的不對勁之處。
  
  監督席上的幸村對於切原的大驚小怪似乎頗為不以為然的模樣,只是冷靜的將真田過度驅使「雷」這一技能對雙腿造成的強大負擔及後果分析給一臉焦慮的切原聽。
  
  雖然說,冷靜是作為場外監督應有的態度,不過那種上目線遙遙洞悉著一切的口吻,還是令一旁的小野有種微妙的不協調感。
  
  之前的疏離感果然不是錯覺吧,現在的幸村君,似乎進入了一個她所無法碰觸的世界裡,然而,那不僅僅是網球的世界。
  
  當場上拼命用對身體傷害極大的技能互相比拼的兩人終於下場休息時,幸村站起身來以一個領導者的口吻對真田下了一道冷靜的命令。
  
  「放棄正面對決。」
  
  「你叫我放棄正面對決?」真田難以置信的反問著。
  
  「手塚也已經打不出零式發球了,下一局就是勝負,一切都是為了立海三連霸。」幸村毫不退讓的注視著他,目光中充滿了大局在握的自信,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容。
  
  真田的黑色帽檐壓的很低,從小野的角度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但從那微微顫抖的肩膀不難推測,此時,他的臉色必然是相當的難看。
  
  小野不知道真田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回場上的。
  
  那時候,幸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大約是覺得對於自己最信任的副部長,言盡於此即可。他只是從容的坐在監督席上,望著場上,目光平靜。
  
  從小野的角度來看,她覺得幸村說的沒錯。
  
  正面對決不是愚蠢的硬碰硬,雙方都堅持用近乎自殘的方式堅持著自己所謂的原則,其實是沒有意義的。
  
  【不過,那個傢伙的話……】
  
  小野遠遠的望著球場上那個高大魁梧的身影,這幾個月以來,對於本班班長兼校風紀委員長真田君的脾性她也有所瞭解。
  
  【那樣一個又死板又頑固的人,已經鑽入「正面對決」的牛角尖無法自拔了。
  
  幸村這樣毫無商榷餘地的命令,恐怕很難被真心接受吧。
  
  如果能多說些什麼好好的同他解釋溝通下的話……
  
  不過比賽中途半端,確實沒充分的時間說服他……】
  
  小野歎息著看了眼真田,又看了眼那個披著外套的背影。
  
  起初,她是覺得誰輸誰贏都無所謂的,不知不覺間,小野的心裡卻已經完全的倒戈向了真田,因為,她所在意的幸村君看起來很在意輸贏。
  
  【果然,幸村君看起來和平日裡大不相同的陌生模樣是因為執著於比賽的勝負吧。
  
  可是……】
  
  她歎息著凝望著那專注的注視著場上的少年。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自從喜歡上了這傢伙開始,原本無論遇到何種惡劣情形都勇往直前的「勇士」小野芋子,像個傷春悲秋的文藝少女般歎息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想起那個「每一聲歎息,都會讓一個幸福溜走」的說法,小野忍不住再次悲歎了一聲。
  
  【明明當初是以那麼一副可靠又穩重形象出現的少年,為何現在卻讓人如此擔心。
  
  如果我將來因此而變得不幸,你可要完全負起責任啊!】
  
  「幸村精市是大笨蛋。」她忽而小小聲的感歎著。
  
  這樣細若蚊蠅的聲音,在全場觀眾如潮的呐喊聲中迅速不留痕跡的被湮沒。連她身旁緊張的看著場上比賽的桑原都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少女曾在此時此刻發出了一聲與現場氣氛毫不相干的感喟。
  監督席上,那被提名的少年卻微微側過臉,不動聲色的朝小野的方向瞥了一眼,小野幾乎以為幸村看見她了,但那並未聚焦的目光似乎只是隨意的一瞥,繼而投回球場。
  
  她嘟著嘴,悻悻的從側面注視著那雙紫色的眼眸,長長的睫毛掩映下,那雙清澈的眸子淡然平和,似乎即不希望些什麼,也不曾期待著什麼,只是單純的注視著球場而已。
  
  【他沒有擔心過真田君的想法。】
  
  瞬間,這樣的想法貫穿了小野的腦海。
  
  【他知道真田君會有意見,但他也確實的清楚,真田君會如何去做。
  
  那與其說是對真田君的信任,倒不如說是因為清楚的把握著真田君的心理。
  
  那是對於自己的信任。】
  
  她敏感的將注意力轉回到賽場上,那名自尊心強烈的固執少年,真的放棄了吃力不討好的正面對決,轉而運用更為靈活的策略進攻。
  
  小野不知道真田當初究竟同幸村約定過什麼,又或是承諾過什麼,但能將那固執的自我原則主義的少年壓制到放棄那幾乎無可摧折的自尊心,一定是不同尋常的戒律。
  
  「一切都是為了立海三連霸。」
  
  也許就是為了這常勝之名吧。
  
  隨著比賽的進行,真田順利的,在堅持用那種對手臂負擔極大的「手塚魅影」技能的對手手中,一球一球的拿下了一局。然而隨著在全場雷動的「皇帝」呼喊越來越高,那緊緊扣著帽檐的少年側臉線條也繃的越來越緊。
  
  應該很是痛苦吧。
  
  無法貫徹自身原則,對真田君這樣的人來說,是一種簡直難以忍受的痛苦折磨吧。
  
  【然而,那種痛苦也確實是在這個人的計算之中。】
  
  她注視著藍紫色髮絲下少年平和的側臉,努力的扯了扯嘴角,不知為何,她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深切的同情之心,並非因賽場上的兩人而起,卻是為了場邊的這名少年。
  
  突然就覺得,現在的幸村君真的好寂寞。
  
  最終的最終,真田終於還是打出了幾乎超越身體極限的絕技「雷」來決出勝負。黃色的小球微妙的在球網上盤桓了一會,終於還是在無法動彈的兩人的關注中,落到了手塚的半場上。
  
  「7:5」
  
  勝利者是真田。然而從那張線條緊繃的臉上卻找不出太多勝利的喜悅。
  
  同手塚握過手之後,走下場邊的真田像是跟幸村賭氣一般,一言不發的接過毛巾擦著汗。
  
  幸村卻只是微笑著囑咐候補隊員拿冰敷來,並不去介意真田的彆扭態度。或許,他是懂得的,真田真正想怪罪的是無法貫徹自身原則的自己。
  
  真田獨自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突然站起身來徑直向外走去。
  
  小野看了眼似乎並未注意到真田舉動的幸村,咬著嘴唇稍作猶豫,便調轉腳步跟著真田走了出去。
  
  或許是太過失魂落魄,真田竟未注意到身後尾隨的少女,自顧自的一路前行,走進了一間小門。小野正要跟上去,卻在一隻腳跨進去的那一霎那,對上了一雙驚異的眼睛。
  
  「咦?」
  
  她斜回上身瞥了眼門外的標牌,那個黑色的火柴棍小人似乎是……男廁所的標誌。
  
  「啊!」她恐慌的跳起來,像是被侮辱被損害了一般淒厲的尖叫著。被這尖利叫聲強烈的震動著耳膜,那莫名在廁所門口撞見女生的橘發少年一時間驚惶起來,大約以為是自己走錯了廁所,一邊拼命點著頭連聲說著對不起,一邊倉皇的跑掉了。
  
  小野囧囧有神的望著少年消失的背影,左顧右看確定四下無人,默默的從門內退出來,若無其事的趴在附近的欄杆上裝作看風景的樣子。
  
  她在等待著真田,無論如何也想要和他談一談。
  
  小野對網球隊並沒有太多深厚的感情,她所關心的只是幸村,所以連帶著支持他所關心的網球隊,擔心著他所在意的夥伴真田。
  
  一陣低沉而壓抑的詭異聲音漸漸隨風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小野望瞭望頭頂炙熱的太陽,摸著自己胳膊上根根豎起的汗毛,腦袋裡迅速搜索著各種志怪小說中遇見鬼的逃生方法。
  
  【總之,要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模樣,淡定的緩緩轉身,而後邁著堅實有力的步伐,從容的離開,絕對不能被鬼發現自己能夠聽到。】
  
  小野慢慢的挪動著腳跟,一點一點地向外蹭去。
  
  那聲音卻越來越響,漸漸的不再壓抑低沉,變成了嚎啕大哭。
  
  【咦?】
  
  粗粗的大哭聲似乎是從男廁所中傳出的。小野呆愣了片刻,突然反應過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傢伙……】
  
  她默默的站在欄杆邊望著遠方的天空。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男生哭泣的聲音。
  
  不僅如此,她可以幻想幸村痛哭的模樣,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像真田會哭,還是用這樣放肆的聲音號啕著。那個仿佛永遠不肯示弱的黑面少年,給人的印象是就算流淚也會默默的咬著牙任淚水在臉上縱橫。
  
  【原來真田君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沉穩內斂嘛。竟然稍微覺得他有點可愛了。】
  
  不知為何,小野的心中並沒有擔心。從她看來,不管真田是為了手塚那令人不得不敬佩的堅持而哭,還是為了自己中途半段的妥協而哭,能夠這樣放聲大哭,就代表真田已經沒事了。
  
  【真是的,這傢伙,遠比自己想像中更加堅強嘛,自己到底在擔心些什麼多餘的東西。】
  
  她撓了撓頭,邁開腳步離開了那個持續傳出鳴泣之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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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賭氣的憂鬱

  章九十一
  
  走向觀眾席途徑體育館門口時,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觀眾席入口處走出來。
  
  一眾陌生人擁簇著一個面熟的小個子迎面走過來,小野隨即想起了這個小個子的名字,越前龍馬,青學的球員,關東大賽那場關鍵性的比賽上,莫名打敗了真田的就是他。
  
  沒記錯的話,這個人是幸村君本場比賽的對手。
  
  小野疑惑的回過頭盯著他。都快要開始比賽了,這麼興師動眾的是要去哪裡?
  
  小野對那個小個子越前的個性稍有些印象,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模樣,還時不時頗為自負的說些對前輩不敬的話,作為日本人來說,委實是失禮過度了。不過,據說其是歸國子女,不懂得日本的前後輩禮儀倒也正常。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大家就該寬容的讓著他。小野始終覺得,在本地生活就要遵循當地的禮儀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看到一群身著各色校服的人簇擁著這個小個子學弟,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莫不是闖禍太多,仇家上門尋仇來了。
  
  【賽前對手受傷的話,好像有點不好?】
  
  小野這樣想著,腳下便猶豫了一下。
  
  【要不要去告知一下手塚,他的學弟有麻煩了?】
  
  正這麼考慮著,就聽見那群人在說什麼,「大家都把自己和越前對戰過的絕招用出來,這樣的刺激說不定能使他快點記起自己打網球的事情。」
  
  【記憶?恢復?
  
  媽呀,好雷!
  
  這種賽前突然失憶,不記得自己會打網球什麼的橋段未免也太雷了吧,這是狗血劇麼!】
  
  小野暫態熱情的在心中大吐特吐著槽,簡直忘記了自己其實也如此狗血過。
  
  【雖然自己當初也曾經玩過什麼失憶這一招,不過自己好歹算是「病人」,也是通過正式的催眠治療恢復的健康。
  
  什麼打打球就恢復記憶的,也太扯了吧。】
  
  她不以為然的撇著嘴,自己的失憶可絕對跟這傢伙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些畢竟都不關她事,只要不是幸村君的對手賽前被人揪出去毆打,其餘的狀況她都無需掛心。
  
  說起來,這些人還能淡定的帶著那個越前出去尋找記憶,這說明幸村君的比賽還早得很。
  
  她便慢悠悠的晃去門口買了份冰淇淋,邊舔著邊往觀眾席入口走著。
  
  快到觀眾席時,小野突然記起自己只買了一份冰淇淋的事情若是被同來的女孩子們看到,一定會譴責自己沒有分享精神,缺少友愛思想。思前想後,她便閃到一旁的陰影裡,幾口將手裡的冰淇淋吃光,又摸出小鏡子仔細把嘴邊沾上的「罪證」消滅乾淨,這才放心的擦擦手,搖搖晃晃的走進了觀眾席入口。
  
  待回到場內,望見那一片綠色的賽場,她頓時就傻了眼。
  
  【等等,場上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位臉皮極厚的少年正披著那件似乎永遠掛在肩頭的土黃色隊服外套同網對面一個穿著奇怪的豹紋背心的爆炸頭少年對峙著。
  
  【咦,幸村君的對手不是那個越前麼?怎麼突然換人了?
  
  等等,這個小孩好像和那個越前身高差不多?
  
  喂,這都是怎麼了?難道這個小孩用「其實我去泡菜國整容了」這樣拙劣的理由,欺騙大家相信他就是換了髮型順便整了牙的越前龍馬君麼?
  
  太可恨了吧,居然用這種方式替那個失憶的傢伙打掩護!這不是欺負立海大麼!】
  
  自認為掌握了唯一真相的她慌忙沖到立海大休息區拯救被蒙蔽了的大眾們,她拼命的搖晃著相葉美智子的胳膊,「喂,那個不是越前龍馬啊!你們沒有搞錯吧!」
  
  「啊?相葉不解的望了她一眼,「你剛剛跑哪裡去了?那個小孩好像是什麼四天寶寺的,因為青學越前還沒到場,所以幸村君答應了那個小孩的挑戰,先和他打一場練手。」
  
  「誒……這樣……」小野抓抓頭,不知為何有些淡淡的失望。
  
  或許,情況若真是同她剛剛腦補的那樣,她反而會高興一些,可以理直氣壯的做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一語驚醒夢中人的事情,想想就覺得真是太帥氣了。
  
  或許是為了自我解嘲,小野甕聲甕氣的問道,「哦……那之前的比賽怎麼樣了?」
  
  「哦……」相葉猶豫的往旁邊立海球員們的方向瞥了一眼,小心的指了指記分牌,壓低聲音,「第二場是蓮二和切原君,第三場是仁王君,第四場是桑原君和丸井君。」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小野瞥見了記分牌上的得分情況。
  
  繼真田的勝利之後,立海大又獲得一勝兩敗。
  
  這麼說……決定性的一場比賽將是幸村君對青學的越前?
  
  這邊小野正專注的研究著記分牌,場內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抬眼望去,幸村正從容的站在場上,那隨著身姿搖曳的土黃色外套像是黏在他的肩膀上一樣,紋絲不動。
  
  而球網的對面,那個穿豹紋背心的少年正跪倒在地喘著粗氣,眼神茫然而驚恐,仿佛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一般,無法言語無法動彈。一群穿著黃綠相間隊服的少年們慌忙沖了上去,扶起那名無法動彈的少年,將他拉出了場外。
  
  【喂……等等,自己回來的時候這兩人的比賽好像才剛準備開始吧,這一回功夫……】
  
  小野楞楞的注視著場上,站立在那裡的少年冷靜的抬起眼簾仿佛遙望著目光無法到達的遠方。
  
  【居然連喘都不喘一下就結束了比賽,幸村精市你這到底是怎樣壓倒性的優勢啊!】
  
  她原本伸出去準備揮舞著替對方加油的手便生生停在了半空。
  
  【算……算了……總覺得好可怕……這氣氛。】
  
  場上的少年用那未聚焦的目光向這邊掃了一眼,隨即便望向那眾人目光聚焦之處。
  
  「似乎來了啊。」幸村的聲線淡淡的一如往常。
  
  那個帶著白色運動帽的小個子少年雙手插兜走進了賽場。
  
  【這麼快就恢復記憶了啊……還真狗血。】無意間瞭解了內情的小野不屑的聳聳肩。
  
  比賽開始前,仿佛打招呼又似乎挑釁一般,那剛剛失憶歸來的少年嘴角扯出一絲弧線,「你剛大病初愈吧,還是別太勉強比較好。」
  
  這種對前輩不加敬語還十分欠揍的公然挑釁語氣換成小野,不,莫說是小野,就算是換成看似老實穩重的真田,大約也會被嗆的憤憤然回擊上幾句。
  
  然而幸村卻只是稱讚道,「你的眼神不錯。」淡淡的聲音中聽不出悲喜。
  
  場邊的小野幾乎想要拍手稱快了。
  
  這種初聽是在誇獎對方,實則充滿不屑一顧感的上目線語氣,不但無聲無息的化解了對方的挑釁還實實在在的將對方置於了天差地別的下位之上。
  
  偏偏對方還無法找到漏洞還擊。
  
  那帶著白色運動帽的少年大約也體會到了對方這種徹底將他當做小孩子不放進眼裡的「大人態度」,悻悻然的自我解嘲了兩句,便不再說話。
  
  果然還是太年輕了,那種容易被挑釁的性格不搞清楚對方脾氣就主動向幸村君這種偽裝出溫和可欺模樣實則狡猾到不行的厚臉皮傢伙挑戰,能從嘴上占到便宜才奇怪呢。
  
  小野咧開嘴笑了笑,不知為何稍有些得意起來。
  
  【這麼想起來,當初的幸村君對自己頗為手下留情呢。】突然回憶起相識以來的多次的鬥嘴,小野一時有些汗顏。
  
  不過,那頗為自負的小個子少年畢竟不是愛吃悶虧的類型,比賽剛開始,越前就故意使出巧妙的幾招令幸村君那似乎永不離肩的外套掉落了下來。不但如此,還扛著球拍一臉得意的提醒著對方,外套掉下來了,仿佛不讓全場觀眾知道他是故意的,就不甘休一般。
  
  在這場無聲的爭鬥中落了下風的幸村面上仍是不動聲色,不過從小野的眼光看來,幸村這死要面子就愛硬撐的傢伙,這樣被人擺了一道,這會兒心裡恐怕正翻江倒海著不爽呢。
  
  果然,幸村一臉淡然的揀起外套,從容的扔給場邊的切原,保持著帥氣的步態走回場上後,對那個小個子少年的稱呼就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小子」這種毫不含蓄的輕視口吻。
  
  【喂,喂,這兩個傢伙……這是在打比賽還是在置氣?】
  
  場外觀戰的小野幾乎要失去比賽的緊張感了。
  
  【一個是偽裝淡定的小氣鬼,一個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氣鬼,這兩個人湊到一起比賽,完全變成「賭氣大賽」了嘛。
  
  男生什麼的……小氣起來,比女孩子們還要可怕啊……】
  
  小野芋子憂鬱的想著。
  
  
第92章 信賴的憂鬱
  
  章九十二
  
  不知什麼時候,真田重新出現在立海大的觀戰席上,小野瞥了眼他的臉,不見絲毫淚痕,只有微微泛紅的眼眶勉強能看出一點哭過的痕跡,大約也只有小野這樣瞭解內情的人才能看出他的不對勁來吧。
  
  不過,若是哭了這麼久怎麼眼睛都不見腫的呢?小野稍有些疑惑,不過場上比賽要緊,她也來不及在真田身上多分心思,轉過頭繼續盯著場上。
  
  那個小個子的越前似乎使用了什麼好似神功一般的技術「無我境界」,據一旁的柳蓮二君介紹,這種叫做「千錘百煉之極限」技術的能力就是把曾經交過手的對手的大招一一再現出來。
  
  【這……這算是身體記憶麼?好作弊的技能……】
  
  小野不由得想起了《少年jump》上連載的漫畫《HUNTER X HUNTER》中那位團長大人的念能力。
  
  【不過……這種無我境界應該不能把別人的技能偷走吧,嗯,如果能夠偷走的話就更了不得了。誒……等等,哪有這麼玄幻的事情啊,又不是寫YY文。】
  
  小野慌忙斂回心神重新將注意力放到幸村君的身上。
  
  面對越前不斷使出的各位全國級選手們的絕招,幸村遊刃有餘的一一回擊著,還能順帶忙裡偷閒的吐槽對方兩句。正在這時,越前做出了一個令人驚奇的舉動,他以一種令人強烈即視感的步伐迅速位移到邊線用熟悉的姿態舉起球拍,打出了一擊暴烈的不規則發球。
  
  【那是……!】
  
  小野下意識的抓住欄杆。
  
  場上的幸村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極為吃驚的模樣,一動不動的聽憑網球落到了自己的半場。
  
  那是真田的絕招「雷」。
  
  在之前對手塚的比賽中初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隱藏絕招。
  
  【如果必須交過手才能夠習得對手技術的話,越前並沒有同這嶄新的絕招對戰過的可能性。除非……】、
  
  小野敏感的望向剛剛走回來的真田,對方正毫無回避的直面著幸村從場上投射過來的目光。
  
  【……所以耗了那麼久才回來嗎?】
  
  「我早就說過的,要通過堂堂正正的對決屹立於頂點。」面對著幸村的目光,真田不緊不慢的開口。
  
  【堂堂正正?】聽見這話,小野忍不住皺起了眉。
  
  場上的幸村似乎並不打算就這個問題同真田過多糾纏,一瞥之後便泠然的握住球拍重新投入了比賽。
  
  見到幸村君這平靜的反應,場外的小野反而更加憤恨起來。
  
  剛剛的那一球,與其說是幸村均接不住,倒不如說是因為不願意相信面前發生的事實而愣住了。那樣一個從來不願示弱,從來不將自己的失態輕易暴露人前的幸村,居然會在場上為那一球而一時呆住,心中究竟受到怎樣的震動可想而知。
  
  【可惡!】小野咬牙切齒的惡狠狠的拿眼去瞧一旁的真田。
  
  【越前失憶也好怎樣也好,又不是立海大的錯,更不是幸村君動的手腳,他憑什麼自以為負有責任一般的沖上去為幸村君的對手衝鋒陷陣。
  
  就算是出於對手塚君的友情,那麼幸村君呢?關鍵的比賽時刻,不好好的在背後支持拼盡全力才終於重新站到這賽場的多年好友,反而倒戈相向,不如乾脆退部轉去青學好了,反正他那麼喜歡手塚。
  
  自以為正義的做這種事情,他以為幸村心裡會怎麼想?幸村君這樣拼命為的還不是立海大的勝利,這種被信任的夥伴背後捅一刀的行為,簡直罔顧幸村君對他的信任!
  
  居然還說什麼堂堂正正,好像幸村君該為越前的失憶負責任一樣。
  
  揍你啊混蛋!】
  
  礙于不能於比賽進行中,在立海大休息區鬧出事端來。她憤然的抑制住想要衝上去將對方毆打一頓的衝動,在心中做出了「比賽結束後就同真田弦一郎絕交」的決定。
  
  雖然……似乎兩個人原本就不是好熟的關係。
  
  以「雷」終於贏下一球的越前嘗到甜頭很快便故技重施,這一次,不再迷惑的幸村冷靜的揮動拍子,將所有人都以為無法被回擊的「雷」輕鬆的擋了回去。
  
  「我毫無死角。」幸村面上依然是淡淡的。
  
  一瞬間,小野幾乎有些得意了。「雷」這樣的絕技,聯手塚那樣的強者都因無法回擊轉而用「手塚魅影」避其鋒芒,甚至為之付出傷及手臂的代價。而幸村卻用這樣毫不誇飾的看似基礎的打法輕易破解了「雷」的球路,這背後昭示是怎樣一種巨大的實力差距。
  
  【以「雷」為得意技的真田看到這樣的情形,現在是怎樣的心情呢?】少女不無惡毒的在心裡揣測著。可惜她終究不能扒開那位表面巍然不動的少年的腦袋,仔細的一探究竟,只能在心中循著想像之路悶著樂。
  
  幾經掙扎,那個驕傲的小個子終於低下了一貫傲慢的頭顱,無力的跪倒在地,粗重喘息著。
  
  「天衣無縫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模式。」作為「職業解說」的柳蓮二向外行的兩人解釋道。
  
  幸村佔據著場上絕對的優勢,以任何一個人的眼光看來,面對幸村銅牆鐵壁般的堅實打法,越前是沒有反擊餘地的了。
  
  然而那個小個子的一年級小鬼卻沒有氣餒的模樣,迅速進入了更奇妙的境界「才氣煥發之極限」。
  
  「我說,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都是誰起的啊,聽起來好像賽亞人,超級賽亞人,超超級賽亞人一樣……這真的是在打網球嗎?」對於手臂上環繞著奇妙氣息少年,小野覺得網球似乎在自己眼前打開了一個新的靈異世界。「拜託,這是國中大賽而已好麼,要不要這麼玄幻啊,幸村君快把妖怪幹掉!」
  
  「呐,小野君……」相葉有些尷尬的扯了扯小野的胳膊,「別這樣,那邊聽得見。」
  
  「誒?」順著相葉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正對上一雙熟悉的鳳眼,手塚從不遠處的青學休息區望向這邊,眼神怪異。雖然覺得那位手塚君不至於為自己的這種實事求是的吐槽生氣,小野還是訕訕的朝對方笑笑,鼓著腮幫乖乖的默不作聲。
  
  然而這種所謂的進階境界在幸村君面前仍是不值一提,不管怎樣奇怪的姿勢,華麗的名稱,玄幻的招數,都在一球一球的基礎打法中不堪一擊。
  
  比賽分數一路由幸村遙遙領先。
  
  然而玄幻的世界並未就此結束,那位不斷修煉晉級的少年甚至做出了所謂才氣煥發極限的「絕對預告」,宣告六球結束下一球。
  
  然而,事與願違,預告的第六球結束時,黃色的小球失控的飛向了觀眾席的方向,球打偏了。從高高跳起的半空落回地面的少年狠狠的跌到地上,無法動彈。
  
  儘管那小個子的少年最終站起來重新開始了比賽,但就在此刻似乎有什麼發生了改變。
  
  一直默不作聲的真田突然難得一見的開口,「開始了,幸村真正的網球。」
  
  【那是什麼?】雖然很是好奇,但因為剛剛才決定好要和這個人絕交,小野還是忍下了好奇心,堅持不開口詢問。
  
  「YIPS。」冷靜的觀察著場上比賽的柳蓮二突然出聲。「用強大技術的心理暗示作用使對手出現心理性的運動障礙,現在似乎是失去了觸感,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最終會陷入五感全失的痛苦狀態。原來,幸村在病中領悟的,就是這樣的招式……」
  
  柳蓮二的額頭似乎微微的滲出了汗滴。
  
  【什麼?那……那不是催眠嗎?喂,那是從我這裡取得的靈感吧!要收版權費的啊!】
  
  然而場上的狀況很快就令她沒有了吐槽的心情。
  
  雖然滿心只希望幸村君取勝,不過當看到那名跋扈的少年狼狽的在場上跌跌撞撞時,小野心中還是湧起了一絲不忍。
  
  【已經失去了所有感覺嗎?
  
  似乎有些過於殘酷了……這樣的打法。】
  
  小野直直的注視著那傲然而立的紫發少年。
  
  【那樣的幸村君,那樣冰冷的表情……
  
  總覺得……幸村君變了……】
  
  「好……好殘忍……」相葉美智子緊緊的皺著眉,雙手緊緊交握,「對不起,雖然這麼說很抱歉,可是,被剝奪五感的話,光是想像一下就覺得全身發冷……」
  
  【殘忍!】電光火石間有什麼劃過腦海。
  
  「啊,沒錯,就是這裡。」小野突然失聲叫了出來。
         
  立海的隊員們都被場上的賽況所吸引,並沒有誰分神來關注她的失態。只有真田突然轉過頭盯著這邊。
  
  「幸村君變冷酷了。」她聲音輕輕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說與誰聽。「雖然一直開朗的笑著,做出即使生了病也沒有關係的樣子,可是他其實一直都在被恐懼和痛苦所折磨著吧。獨自一人默默的承擔下這些……這個笨蛋……」
  
  【因為無辜的遭受幾乎永遠失去最重視網球的打擊,因為曾經被絕望之火炙烤過,因為體會到了不公正命運的切膚之痛,獨自承受了所有這些的幸村君,就像是從地獄底端拼盡全力爬回來,對網球的渴求比任何人都更加炙熱,對於勝利的堅持也更加的強烈。
  
  一定……就是這樣。】
  
  「雖然從旁人眼光看來,用這種催眠式的方法令對手陷入這樣痛苦的境地太殘忍。但以遭受過那種可怖折磨的幸村君的立場來看,這不過是最輕微的考驗而已吧。與他所承受過的那些痛苦相比……」小野咬緊了下唇。
  
  【如果那時候能夠幫助他分擔一些痛苦……
  
  如果那時候不要那麼任性的躲著不肯見他……
  
  如果不是自以為是的以為還在笑著就是沒關係……
  
  等等,不要隨便陷入這種自我厭棄的思考模式啊!
  
  反省當然也是必要的,不過……現在不是回頭後悔的時候吧!】
  
  她狠狠的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痛的直抽冷氣,這才努力打起精神望向場上。
  
  「什麼!」
  
  雖然是個有點討人嫌的傲嬌小鬼,不過,那位越前君果然不是泛泛人物,竟然從那種因恐懼而產生的運動障礙中重新站了起來。
  
  【不過……
  
  那全身閃耀著金光的玄幻技能升升升級版算什麼啊!可惡!
  
  雖然能憑意志走出迷茫很了不起,可是……
  
  你不走玄幻路線會死嘛!】
  
  而且……
  
  小野憂傷的捧住了下巴。
  
  場上的幸村君居然被徹底的壓制住,聽憑越前一球一球的追回失分而無法回擊。
  
  【不要那麼震驚啊,冷靜下來好好的看著一定可以回擊的!】
  
  小野不認為幸村真的沒有辦法打回越前的球,與其說是對方的能力提升到他無法應對的地步,倒不如說是被對方擺脫自己強大的心理暗示而震撼,再面對對方突然全方位大幅度提升的能力時徹底的失卻了平常心。
  
  在被越前連取五局後,那個後知後覺的笨蛋終於反應過來開始反擊。然而終究失卻了往日的冷靜,幸村的步調和節奏完全被打亂,因為緊張而劇烈滲出的汗水不停的從額頭上滴落下來。
  
  【糟糕了……】
  
  就算是外行如小野也看出來幸村目前的狀況十分的不妙,那咬著牙拼命頑抗的身影完全不是往日的他。
  
  【節奏一旦被打亂,在這樣激烈的比賽中取勝的可能性就很微弱了。
  
  根據小說和漫畫中常見的定律,已經沒有……希望了吧……】
  
  場邊的立海大眾人大約都同小野保持著同樣的想法,一個個陷入了沉默。
  
  然而決定勝負的一球擊出時,一直沉默的真田突然緊握住欄杆毫不顧忌形象的大吼起來,「給我贏啊!幸村!」
  
  在這樣全場矚目於場上的關鍵時刻,小野竟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了那個拼盡全身力氣大吼著的少年。一瞬間,許多念頭從腦海中劃過,有什麼東西閃現又流星一般的消失了。
  
  幸村終究還是落敗了。
  
  雖然成功的回擊了那裂成兩半的網球,然而在越前下一次的攻擊中,他終究無力回天。
  
  「今後一起打場快樂的網球吧。」雙方選手握手時,他微笑著對那名少年說。
  
  立海大的部員們翻過圍欄向走下賽場的幸村沖過去。
  
  真田正要跟過去,一塊突如其來的毛巾攔在他面前。
  
  握著毛巾的手臂高高的抬著,小野背對著熱鬧的賽場,抬頭望著遼遠的天空,「我決定不和你絕交了。」
  
  「嗯?」真田一時微怔。
  
  「拿給他啊,笨蛋。你要賭氣到幾時啊。」沖著天空不停的翻白眼的少女晃了晃手上的毛巾。
  
  「謝謝。」終於反應過來的真田低聲致謝,向著那初嘗敗績的少年遞出了慰問的毛巾。
  
  「小野君?你去哪裡?」相葉不解的喊著背向人群而去的少女。
  
  「廁所,廁所啊!」小野不回頭的擺擺手。
  
  「可是……不去慰問一下嗎?」
  
  「那是他們的世界啊……」小野毫不猶豫的向外走去,「我的話,現在大概只會說些愚蠢又沒用的話吧,不要對別人的世界妄加評論呐~」
  
  【何況,比起最深切的信賴,自己同那個不解風情的死正直笨蛋差遠了呐!
  
  結果到最後,始終相信著幸村君的,只有那個自己想和他絕交的笨蛋呐。
  
  這麼丟臉的自己,怎麼好意思出現在那種場合裡,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呢。】
  
  
第93章 陳詞的憂鬱
  
  章九十三
  
  比賽甫一結束,幸村便帶著網球部全體成員踏上了回東京的征程。
  
  【好像……
  
  之前約定過什麼吧?】
  
  從廁所歸來的小野望著不遠處那個收拾著網球包的少年,猶豫不決。她不知道此時自己該做些什麼,甚至無法肯定自己是否應該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
  
  那時候,兩人約定的分明是,取得全國冠軍後一起逛東京。這種時候再提起那樣的約定,不異於傷口上撒鹽,不,恐怕就連自己的出現都會令他難受吧。
  
  猶豫間,她便下意識的躲到了後排座椅的下面,直到透過欄杆看到網球部全員乘上開往電車站的公車。待她終於從躲藏的地方鑽出來時,原本人聲鼎沸的觀眾席上早已空無一人。
  
  「小野,你跑到哪裡去了!」循聲望去,佐藤和風見、早間三人還好好的站在原本是立海大休息區的地方等著突然消失的她。
  
  「打你手機也不接!」
  
  【誒?】小野抽出手機,才發覺之前為了觀看比賽打到了振動的手機上顯示著7個未接電話。
  
  等得頗為不耐煩的佐藤沖上來,大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關鍵時刻你做什麼縮頭烏龜啊!幸村君走之前還問你到哪裡去了誒!你怎麼對得起……」
  
  「你又知道什麼啊……」沒有多餘的精力同她拌嘴,小野懨懨的甩了甩手,賭氣般的把背包往肩上一扛,悶聲不說話。見小野這般神色,佐藤一時有些猶豫,「那個,我其實……」
  
  「好了好了。」見勢不妙,風見笑眯眯的湊上來,「呐,小野君,要一起去逛會街嗎,難得來一次東京嘛~」
  
  「對不起……我想先回家了。」對著美少女的溫言軟語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態度惡劣起來,小野口氣軟化下來,歉意的回答道。
  
  「你們去逛街吧……」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早間突然慢悠悠的開口,「我陪小野君回神奈川,不用擔心。」
  
  「誒?早間你不是要一起去秋葉原買遊戲卡麼?」佐藤驚叫著,定定的看了看小野,又看了看不發一言的早間,目光漸漸深沉。
  
  「那,佐藤,我們去逛街吧。」風見突然上前挽上佐藤的胳膊,笑意盎然的望著沉默不語的少年,「早間君要買什麼遊戲卡,我們幫你帶好了。」
  
  「謝謝,不必了,要買的東西太多,我下次自己去買。」早間笑眯眯的婉拒道。
  
  「切。」佐藤撇過臉恨恨的啐了一口,「什麼東西太多,一定是些不能見光的十八禁遊戲卡吧。」
  
  「啊……」早間倒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的撓了撓鬆軟的頭髮,「是啊,像是夜勤病棟,月姬之類的……所以,只能自己去買呢。」
  
  「你!」佐藤氣鼓鼓的咬著下唇,恨恨的瞪視著一臉朦朧笑意的少年,猛然轉過身,拖著風見奮力向外走。
  
  「誒……小野君再見,早間君再見~」一邊急促的跟上佐藤的腳步,風見苦笑著轉過頭,沖原地的兩人揮著手。
  
  「再見……」小野窘迫的擺著手,略有些怨恨的望了眼身旁的少年。
  
  【混蛋!不要影響到我和少女的友情啊!】
  
  她憤憤然的在心中計算著佐藤因此對自己產生的怨恨值,沖早間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逕自向門口走去。早間不以為意的輕笑著,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後。
  
  「煩死了,幹嗎跟背後靈一樣跟著我,我說,就算不用你陪著,我也不會走丟的,別把我當弱智好嗎,早間君!」對友誼的擔心使得小野將滿腔怨念全部轉移到了頗有挑撥女生友情之嫌的早間身上。
  
  「我也要回神奈川啊。」早間無辜的眨巴著眼睛。
  
  小野看到他那副無邪的表情,頓時一股無名之火竄上心頭。這傢伙是怎樣一個心思深沉的傢伙,自己比誰都要清楚。裝什麼無辜良善!
  
  「我說。」小野停住腳,瞪視著身材瘦削的少年,「你別在那裡裝不懂了好嗎!」
  
  早間微微怔住,默默的打量了她兩秒後,無聲的扯出一個笑容。
  
  「我知道的啊。」他意外的爽氣的承認道,接著慢吞吞的擰開礦泉水瓶,輕抿了兩口,「可是,要我對她說『別喜歡我了沒有用的』嗎?
  
  呃……
  
  小野一時語塞,啞口無言的望著一臉淡然的早間少年。
  
  【是啊……又不是喜歡了就一定會有好結局的。】
  
  「佐藤她很好的,你要不要試著多去瞭解她一些。」
  
  「也許會喜歡上的哦。」
  
  這樣的話,聽起來是在為朋友考慮,實則厚顏無恥只為了自己方便而已,一旦意識到這一點,便無法自然而然的將這樣的言辭脫口而出了,小野別開眼睛望著遼遠天邊那緩緩移動的雲層,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走吧。」她低聲說道。
  
  早間默默的邁動雙腳,不緊不慢的跟上她。
  
  返回神奈川的電車上,望著窗外不停變幻的景色,小野忍不住再次開口抱怨,「今天為什麼要來看比賽呢,你不出現不就好了。」
  
  雖然明明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誰是錯的,可是,她就是不開心啊,不開心怎麼辦呢……
  
  當然是要轉嫁到他人身上。
  
  「因為小野君會來啊。」早間不緊不徐的回答道。
  
  小野心中一動,抬眼去看他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早間的臉上仍是淡淡的,眼神茫然的望著窗外,仿佛正望著什麼遙遠的無法到達的地方。
  
  她轉開眼睛不再說話。
  
  電車到達藤澤後,小野在柳小路下車,早間還要多坐一站去鵠浩,正當小野敷衍的揮揮手,匆忙告別著走下車廂時,突然聽到背後的早間輕輕開口,「我也僅僅是在順從著自己現在的心情而已,不用在意。」
  
  她忍不住回過頭,正看見早間漫不經心的扯著嘴角,眼神飄忽著,「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不過沒關係。」
  
  他的嘴邊似乎是噙著微笑的,但下一秒關閉的車門隔斷了少女試圖看個仔細的視線。
  
  【看起來對什麼都無所謂,實則頑固的只順從自己心意,佐藤喜歡著的,就是這個早間良牙啊。】
  
  小野苦笑一聲。
  
  【不,其實佐藤也好,自己也好,幸村也好,大家都是這樣子吧。
  
  都只是在順從自己的心意而已。】
  
  同早間在車站告別後,隨著離家的距離原來越近,原本還掛念著佐藤心情的小野開始擔心起將會見到的那個人來。
  
  一路心事重重的盤算著該用怎樣的表情去見幸村,又該如何開口說出怎樣的話,才算安慰。
  
  又焦慮的擔心會一個不小心說出什麼刺傷到他的話。
  
  因為幸村是那麼驕傲的人……
  
  想到那張溫和中透著倔強的臉,她不禁憂愁起來。
  
  【現在一點都不想因為說錯話再次被討厭啊……
  
  好糟糕,因為喜歡上了對方,反而過於患得患失不知道該如何自然相處了。
  
  等等,小野芋子!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言情劇中的愚蠢笨蛋!
  
  如果那傢伙敢說出什麼任性的話,就一棍子敲醒他嘛!】
  
  左思右想找不出合理答案的少女乾脆的做出了屬於自己本性的暴力解答。
  
  【反正那傢伙生完氣,過陣子就好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小野芋子似乎對於幸村不會生真的自己氣這一點,底氣十足。至於這種自信,究竟是出於對幸村個性的瞭解,還是憑著對自己在對方心中地位的自信,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少女並未考慮過這麼多,她只是這般直覺的自信著。
  
  正幻想著各種再次見面的模式,不知多少次在腦內將那個談話間突然變的任性的少年一拳毆出宇宙外,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旁炸響。
  
  「很抱歉,輸掉了呢。」
  
  【誒?誒!】
  
  小野驚詫的揚起臉,每天必經的歸家路上,熟悉的少年正斜倚在攀滿了爬山虎的矮牆邊,不知道已經站在這裡耐心的等待了多久。
  
  委實沒有料到少年的突然出現,更加意外的是對方第一句話便是毫不避諱傷處的自我嘲諷,小野愣了兩秒,終於勉強著扯起嘴角,「這個……幸村君不需要道歉啊。」
  
  幸村若有所思的端詳著她,微微眯起眼睛自唇邊扯住一絲苦笑,「因為賽前對小野君說了過於感覺良好的話,最後卻呈上這樣的結果……」
  
  少年溫溫的聲線聽起來比往日裡並沒有什麼分別,卻又隱約有著強烈的違和感,好像被酒精燈炙烤過的新鮮葉片,突然變的乾枯而易碎。
  
  見小野不說話,少年垂下眼簾顯得有些失望的繼續道,「不過,或許自以為辜負了小野君的期待,也是我自我中心的想太多了吧……」
  
  這樣的聲音裡竟然多了幾分難過的味道。
  
  「不,我很感動的!」看到少年受傷的模樣,原本在腦內努力組織著合適語言的小野什麼豪言壯語都顧不得,毫無邏輯的詞句一股腦的噴湧而出,「我看到了,幸村君很厲害啊!『絕對要贏,作為絕對的強者立於頂端。』幸村君的一舉一動都在向所有人傳遞著這樣的信念,毫不動搖的樣子非常帥氣啊!
  
  幸村的眉宇間微微透出一絲仿若得逞的愉悅,面上卻像頗為意外一般,專注的盯著面前突然情緒激動地少女,遲疑著,「可是……」
  
  「總之我覺得幸村君才是對的,勝負是唯一有意義的。那些嘴上說著,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才是虛偽的裝X犯呢,分明在意勝負在意的要死。沒有求勝心的話,誰都無法到達更高的境界的,大家都是為了戰勝對手才不斷前進的不是嗎?」
  
  語速太快險些咬到舌頭,慷慨陳詞的小野頓了兩秒稍作喘息才繼續道,「不管是網球還是寫文都是一樣吧,說著我只是為了開心而寫文的人其實分明就很介意為何沒有別人有人氣,說著我只是為了快樂打網球的人,其實還不是不想輸給別人……裝什麼超脫世外的高人啊。」
  
  「總之,那種裝模作樣的假話,幸村君不要相信啦!」說道激動處,小野抓住少年的雙臂,嚴肅的望進那雙清澈的紫色眼睛裡,「雖然失敗了,可是很有型喔。」
  
  「小野君……」幸村歎息著,「你啊……」
  
  「誒?」少女疑惑的撲閃著小眼睛。
  
  「太近了……」被用力按在牆上的少年淡淡的微笑著,紫色的眼睛裡有著不加掩飾的戲謔之意。
  
  「額?」少女垂下眼簾望了下自己東京塔般劈腿而立的身體同對方斜斜靠在牆上的雙腿之間的距離,0.001公分還是0.00001公分?似乎真的有些親密無間了。
  
  「鄰居們在看喔。」仿佛誓將少女擊沉一般,幸村不怕死的補充道。
  
  「變態!」
  
  意識到自己「名聲」不保的少女,遭電擊般猛跳起來,完全罔顧這一幕顯著的「豪放女調戲柔弱少年」的場景,賊喊捉賊的厲聲斥責道。
  
  少年低下頭抖動著雙肩偷笑了好一會,終於止住笑意,伸手捉住了不停鬼打牆般重複著「變態,流氓……」之類罵詞的少女,寵溺的歎息著,「你啊,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毫無防備心呢……是別人的話可怎麼辦?」
  
  「切,當我白癡嗎?」仿佛為了掩飾自己的心緒,小野像驕傲的小母雞一般梗著脖子,賭氣般的撅著嘴,「女生防狼手冊我可是看過的,這種時候就要……」說著,她躍躍欲試的學著圖冊裡的示意彎下腰。
  
  「好了,好了。」見勢不妙,少年果斷的按住少女蠢蠢欲動的腦袋,「這種示範還是對別人做好了。」
  
  「哪有什麼別人給我練習啊……」
  
  「喔,手塚怎麼樣?」幸村眼神清澈的望著她,仿佛只是在提一個非常善意而無害的建議一般。
  
  「咦?」小野敏感的斜起狡猾的小眼睛,「幸村君,你很惡劣哦。」
  
  「不,我只是在吃醋而已。」紫發的少年毫無保留的承認了自己心裡的那點小心思,這份坦率反而令被表白的對方害羞起來。
  
  「什……什麼啊……你……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幸村精市!」雖然嘴上仍然頑固的說著要強的臺詞,少女驕傲的腦袋卻已然羞怯的低了下去。
  
  「芋子對手塚似乎很偏心呢。比賽的時候也只稱讚手塚的網球厲害。」幸村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一絲埋怨的意味,仿佛只是陳述著一個確定的事實。
  
  【嗯?】
  
  小野認真的回憶著,卻怎麼想不起來自己說過這樣吃裡扒外的話。
  
  「喂,幸村精市你是有多小氣啊!」她乾脆的放棄了無謂的回憶,按照自己慣用的無理邏輯狠狠的倒打一耙,「隨口說說而已啦,我都不記得自己說過那種話好嘛!別那麼計較啊,太小心眼會長不高的。」
  
  「確實如此呢。」幸村突然微笑起來,「不過沒關係,芋子雖然不高,我卻覺得剛剛好呢。」
  
  「你不在言語上占到我便宜會死嘛,幸村精市。這樣毫不留情女孩子會哭的喔,當場哭給你看喔,一邊哭一邊說再也不要見到你喔,鄰居們從此會以為幸村精市是變態喔。」裝模作樣的扮演著哀怨少女,小野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要哭的痕跡。
  
  「所以?」少年揚了揚眉毛。
  
  「所以最後的陳詞總結必須是我。」豪氣的雙手叉腰,小野理直氣壯的逼迫著少年制定了不平等協議。
  
  「喔,即是說,言詞上占優的必須是芋子。」紫發的少年眉眼中滿含笑意,「那麼便意味著,為了平衡,我可以在行動上搶佔先機嘍。」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樣也不錯。」
  
  【這混蛋,究竟在想些什麼沒營養的事情!】意識到少年話中有話,小野敏感呲了呲牙。
  
  【嘛……算了……如果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以讓他心情好一點的話……】
  
  望著少年彎起的嘴角,她默默的翻了個白眼,不再同他計較。
  
  然而,某位一心為了對方的愉快而犧牲了自己「吐槽欲望」的可敬少女,似乎沒有發覺,那少年狡猾的改變了稱謂的真相。
  
  少女,真是太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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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工作的憂鬱

  章九十四
  
  「那麼,芋子沒有意見的話,就這麼約定了?」仿佛對少女的遲鈍感到遺憾,幸村似有所指的強調道。
  
  「誒?!」少女這才驚叫起來,「等等,幸村精市,你喊我什麼?」
  
  小野雙眼圓睜,誇張的指著自己的胸口,「你再重複一遍?」
  
  「啊,終於發現了呐。」幸村咧開嘴,笑的像只偷吃成功的小狐狸,「我還在想你要遲鈍到什麼時候呢。」
  
  「別小看我啊,幸村笨蛋!」少女裝模作樣的捋了捋不存在的袖子,挑釁般的揚著眉尖,「別以為有人看著我就不敢揍你喔,我小野芋子從來不講理的喔。」
  
  有著清澈紫色眸子的少年卻專注的望著這樣蠻橫的少女,唇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是啊,這樣才像你啊。」他似是滿足的歎息著。
  
  「什麼?」
  
  「所以,你終於不再一個人想些有的沒的,滿心顧慮了吧。」幸村仍然微笑著,表情中卻多了幾分認真的意味。「之前不是因為過於擔心我的想法而變得猶豫不決的嗎?」
  
  【切,這傢伙,都發現了啊。】
  
  終於反應過來少年話中的意思,小野不屑的撇了撇嘴。
  
  【也是啦,自己賽後躲起來的行為那麼明顯,這麼狡猾的幸村君怎麼會沒有發覺呢。】
  
  「我沒有關係的。」幸村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唇畔彎起自信的弧度,「那種程度的失敗還不至於令我迷失,所以芋子可以更加相信我的。」
  
  幸村似乎並不打算在少女的抗議中糾正自己在稱謂上的小小改動,小野再次默默的翻了個白眼後,便也無聲的接受了對方親昵的稱呼自己名字的做法,不再多做抗爭。
  
  畢竟,被喜歡的人直呼名字,沒有誰會真的感到生氣。
  
  「喂,所以你剛剛一副受傷害的模樣也是故意裝出來的嘍?就為哄騙我同情你?」思前想後,總覺得自己被耍了的小野斜睨著眼睛,冷哼一聲,「幸村精市,你這不可信的傢伙。」
  
  看著分明偷偷開心卻一臉不坦率的掛著臉的少女,幸村笑著俯下肩膀,細心地將她臉頰邊一縷不聽話的垂下的長髮捋回耳後,「嘛,雖然很開心你會擔心我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更喜歡這樣態度自然的你。」
  
  【嗯?】小野抽了抽鼻子,敏銳的豎起耳朵,「等等,剛剛那是表白嗎,幸村精市。」
  
  她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啊,是啊。」臉皮厚的堪比非洲大象的少年大言不慚的回答道。
  
  聞言,少女瞬間危險地眯起眼睛,斜睨著微笑得雲淡風輕的少年。
  
  小野芋子其人,或許偶爾有些粗心,但從來不是遲鈍的笨蛋,那一次,幸村君強行截斷她的回應,匆忙約定東京再見的理由,她隱隱心知肚明。
  
  眼見對方籌畫已久的表白計畫隨著全國大賽的意外失利而破滅,耐心等待了這麼久的小野芋子又怎麼能坐以待斃呢!
  
  不過即使如此,想趁此機會博取同情心,用這種半吊子表白糊弄過去,可是絕對不行的喔!
  
  「哼,別以為用這種含混的感言就能糊弄我。」被表白的少女驕傲的叉著腰,得意的舔著牙齒,「這種不清不楚的表白我是不會輕易接受的,幸村笨蛋。」
  
  「喔,真是令人意外呢,我原以為芋子不會喜歡過於正式的表白呢。那麼,芋子想要怎樣的表白,更加浪漫一點?」
  
  不愧是常年立於網球部頂端的少年,顛倒黑白的能力是單純蠻不講理的少女難以企及的,分明是誠意不夠的含混表白,卻在他巧舌如簧的口中變成了體貼的表現。
  
  不過這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伎倆糊弄真田那種老實人倒還足夠,在「邏輯是什麼,可以吃嗎?」的頑劣少女面前,委實是毫無用處的。
  
  「嘛,雖然剛剛的表白不合格,可是別以為用隨隨便便從小說電影裡抄襲來的浪漫方法就能對付掉我小野芋子喔!」
  
  不知為何突然得意起來的小野,自在的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開動你聰明的大腦啊,幸村少年,雖然浪漫什麼的總讓人覺得肉麻,不過在浪漫與直白之間,找一個適合小野芋子的平衡點出來,然後向我表白吧。」
  
  「這是命令?」幸村揚了揚眉毛。
  
  少女微微仰起下巴尖,比劃著□□的手勢朝斜上方帥氣的空開一槍,「不,是挑戰喔。」
  
  若有所思的努著嘴,幸村終於嗤笑出聲,「那麼我接受這個挑戰。」
  
  「期待你喔,少年!」飽含深意的在少年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以示鼓勵,小野做了個鬼臉,呲起牙跑開了。
  
  還沒跑到下一個路口,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複又轉回來,「喔,對了。這個給你。」
  
  幸村遲疑著接過少女獻寶般的遞過來的小紙片,「這是……」
  
  得意的咧開嘴,少女洋洋自得的自誇道,「富士急樂園VIP雙人通票~小野芋子捨身扮醜得來的回報喔!看我很善良吧,竟然給你提供這樣的大好機會,還不感謝我。」
  
  「是,是,非常感謝芋子為我提供表白的場所。」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掩著嘴,幸村將票券收進口袋裡,「那麼我邀請……」
  
  「等等!」小野嚴肅的截斷了幸村的開口邀約,「從現在開始計時,請深思熟慮後再選擇合適的場景與臺詞進行邀約,輕舉妄動的話,脆弱的少女心會破裂的喔,碎成一地粘都粘不回來喔。」
  
  雖然並不認為對方真的有所謂少女心這種東西,但見小野沉浸在「表白」設定中自得其樂的模樣,頓覺有趣的幸村無奈的笑笑,接下了這個挑戰。
  
  那麼接下來就是幸村「表白大作戰」展開。
  
  不過很可惜,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像戀愛遊戲一樣運行的。
  
  確認感情之後就是遊園會這樣的劇情,只可能是「戀愛中心」遊戲的劇情。
  
  「芋子!快過來!」
  
  一進家門,媽媽就一把拉過她,將她堵在廚房的角落裡,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
  
  「你和幸村家的精市是怎麼回事?剛剛鄰居家的菊川太太跟我說看見你們在街邊很親密……」
  
  媽媽擔憂的望著她,「精市是個好孩子,可是……」她不安的瞟了眼客廳,「芋子,你們……」
  
  「媽媽,幸村君喜歡我。」小野皺了皺眉,原本還打算在家長面前說幾句「是誤會」之類的話辯解一番,不知為何,看到媽媽瞟向客廳的眼神,想到坐在那裡沙發上看報紙的嚴肅男人,她突然懶得去掩飾什麼了。
  
  「芋子?」媽媽幾乎是吃驚了,「你……你說……」
  
  「嗯。」小野芋子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喜歡他,媽媽。」
  
  「誒……」媽媽鬆開她的肩膀,焦慮的在廚房裡轉起圈來,「誒,我早該想到的,你們關係那麼好,你一直去醫院看他,又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誒,我不該抱著僥倖心理的……」
  
  「媽媽。」小野芋子抓住她的肩膀,「你討厭幸村君嗎?」
  
  「誒?」媽媽眨巴著眼睛,「怎麼會,精市是個好孩子啊。」
  
  「那有什麼問題嗎?」小野嘟著嘴。
  
  「可是你爸爸會生氣啊……」媽媽擔憂的樣子令小野心中忽而湧起一股憤慨。
  
  「媽媽為什麼那麼怕爸爸。」她緊緊的攥著衣擺,壓低聲音質問著面前那個一臉害怕的家庭主婦,「明明是爸爸自己太小氣嘛!幸村君沒有錯啊,我也沒有錯啊,媽媽你為什麼要害怕呢,明明我們都沒有做錯,為什麼反而要心虛?這沒道理啊!」
  
  或許是震驚于小女兒的激烈反應,千代媽媽一時愣住了,雖然一直都是個很任性的孩子,鬧過自閉,惹過事端,但這樣氣勢十足的固執己見的小野芋子,還是頭一次呈現在媽媽的面前。
  
  「呵……」直勾勾的盯著表情嚴肅的小女兒,半響後,輕輕苦笑一聲,千代媽媽垂下眼睛,「這麼看,還真是像你姐姐……不……是像爸爸吧……」
  
  「哦……」小野芋子困難的咽了口唾沫,雖然現在的她已經稍微能夠理解真世的想法,也漸漸的覺察出對方對自己的善意,可是思維的慣性是可怕的,那個自己曾微妙的羡慕嫉妒恨著並討厭了很久的姐姐,被說像她的時候,還是有些高興不起來,像那個小氣吧啦的爸爸聽起來的感覺就更是糟糕了。
  
  一時,內心感情複雜的她竟說不出話來。
  
  「是啊……」見芋子不肯答話,媽媽無力的跌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擺擺手,「你們都長大了,要張揚個性,要家長尊重你們想法……可是,你們都不想想,每個人都要求個性,不肯退讓的話,還怎麼相處呢……」
  
  「可……可我不想在這樣重要的事情上退讓……這……這不公平。」雖然說著固執的臺詞,但在媽媽哀婉的語氣中,小野芋子聲線中的底氣已然泄去了幾分。
  
  「你爸爸他就是這脾氣,你們也都知道。媽媽這麼多年就是這麼和他相處下來的,我最清楚,有些時候,你服個軟,他也就順水推舟的不計較了,可是,總有些事情,他堅持了,就不能讓步。工作是男人的戰場,他和幸村先生之間的爭執,是關乎男人自尊的。」
  
  一貫溫柔的千代媽媽語氣難得的嚴厲,說道此處,她的眼睛明亮的注視過來,線條柔和的五官被這樣的眼神映襯著,竟平添了一絲淩厲的氣息,「你們只整天說他小氣,其實沒錯,他就是個挺小氣的人,你爸爸喝醉的時候也會這麼說自己,可是唯獨這件事情上,這樣責怪他小氣對你爸爸他不公平。他在工作上這麼拼命,還不是為了這個家……」
  
  小野沉默的低著頭,不發一言。
  
  發覺女兒有了退讓的意思,媽媽又溫言撫慰道,「其實你們都還年輕,不如先等幾年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感情,再過個幾年,說不定幸村先生就調去別的部門了。其實原本剛搬來時我們兩家的關係不錯的,就算現在,媽媽和幸村夫人也一直相處的很好啊,你看,到那時候,你爸爸他心結消了,不氣了……」
  
  媽媽的聲音嗡嗡的縈繞在耳邊,究竟說了些什麼,其實小野已經聽不太分明了,她只知道媽媽在勸她放棄幸村君。
  
  其實她也清楚,自己還小,幸村君也還小,大家都是國中生而已,現在談什麼將來未免顯得可笑,就算現在兩人互相喜歡著,將來也未必是非誰不可。
  
  她知道媽媽說的道理都是對的,她知道小氣又勢力的爸爸為了這個家很辛苦。
  
  她也終於知道了真世的心情。
  
  【我知道你們說的都是對的,你們的決定縝密完善考慮周到,可是……
  
  可是,我的心裡是真真切切的在難過啊。
  
  那又怎麼辦呢?
  
  因為是小孩子,我的心情就不重要了嗎?】
  
  
第95章 奶茶的憂鬱

  章九十五
  
  在廚房裡同媽媽無言的對峙片刻,小野芋子終於狠下心來扭頭走了出去。
  
  右腳邁出門廳時,她聽到千代媽媽在身後輕聲歎息,「要是和真世一樣說走就走,媽媽可怎麼辦啊……」
  
  那一瞬間,她突然有很多疑惑,一直以來說著不擔心,很放心,安靜的同真世發著聯絡郵件的媽媽,真的像表面那麼從容平靜嗎?
  
  還是說,一切都只是在家人面前的表演而已,一場強壓著內心不安維護著其樂融融虛假景象的演出?
  
  小野突然想起了媽媽愛看的家政婦相關的家庭倫理劇中,那些努力掩飾著內心灰敗的主婦們。
  
  直覺中的危險雷達警告著小野知道自己不能再多想了。
  
  有些事情,大概是不該有答案的,貿貿然的問出口,或許下一秒,自己所容身的這個地方,就會像那些電視劇裡的偽飾家庭一樣崩塌,媽媽也好,自己也好,甚至是那個無知無覺的坐在客廳裡翻著報紙的爸爸也好,所有熟悉的一切,也許會就此潰不成軍。
  
  雖然那些電視劇都註定會有一個光明的尾巴,一家人敞開心扉重新走到一起,可是小野芋子一直都覺得很噁心,就像每個人喉嚨裡都卡著一隻蒼蠅一樣繼續著生活。
  
  她一點都不想要變成那種矯揉造作的電視劇裡,那些可憐兮兮的叛逆小孩。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突然覺得莫名其妙。
  
  明明就在一刻鐘之前,她還是那麼的開心,覺得天空很藍,白雲很美,世界是自己的,美好的未來就那樣在兩人面前展開,順著住宅區的街道延伸到無限遠的地平線彼端。
  
  然後只是一瞬間功夫。
  
  現實降臨,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部消失,無情的提醒著自己天堂和地獄僅僅一線之隔。
  
  有那麼一會兒,小野幾乎覺得自己還是放棄好了。
  
  這樣大家都會開心,一直操勞的媽媽松了一口氣,爸爸也不會再囉嗦什麼……
  
  但也僅僅是一念之間。
  
  小野芋子從來不是那麼偉大無私的人物,那樣的選擇只是想想而已,便已經覺得心痛不已,所以她無法強迫自己選擇那樣你好他好的結局。
  
  為什麼成年人的自私要讓小孩子來承擔呢?
  
  【明明最小的我才是最有資格任性的人,成熟,圓滑,那麼遙遠的事情,為什麼要讓現在的我承擔起來。】
  
  這一次,絕對不可能。
  
  憑著剩餘的最後一口任性沖回房間重重的摔上門,將所有那些動搖的念頭鎖在外面。她趁著心中的最後一股勇氣抓起電話,撥通了那個爛熟於胸的號碼。
  
  「喂,幸村君,現在在做什麼?我們去富士急吧。」一口氣說完憋在心中差點無法出口的臺詞,小野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等待著話筒對面的回答。
  
  「嗯?」對面的少年似乎有一些莫名驚詫,傍晚的時候突然被人打電話要求去一個三小時車程外的遊樂場,就算提出要求者是自己心愛的女孩子,也不免會因這實在沒有現實可行性的要求而遲疑。
  
  「呐,芋子,不是該由我來邀約的嗎?」最初的訝異過後,幸村很快便微笑起來,「還是說,芋子你已經等……」
  
  然而現在的小野並沒有同對方開玩笑的心情,她粗暴的截斷了對面的調笑之言,「你要不要出來,我只問你這一次……」
  
  「現在這個時間點嗎?」或許注意到了小野芋子這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被片刻後,聽筒對面終於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好吧……五分鐘後,我在樓下等你。」
  
  西天的雲被夕陽染成一片慘烈的紅,東邊灰藍色的天邊一彎新月卻已無聲的掛在樹梢,這光與暗交織的逢魔時刻,頭髮被塗上一片昏黃橘色的少年耐心的等待在小野宅的門柱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靠在牆邊等待的幸村幾乎以為少女是打電話在耍他玩的時候,身旁鏽澀的鐵門轉軸終於發出「吱呀」一聲刺耳響聲,轉瞬又湮沒在傍晚街區交織的孩子的吵鬧聲,野狗的叫嚷聲中。
  
  小野芋子拖著一大包不知是什麼的沉重東西撞開鐵柵欄,踉蹌了幾步在門前停下,回過頭,眨巴著眼睛,似是探索又似是挑釁般的望向一臉疑惑的少年。
  
  「你……」幸村遲疑了一秒,「這是要離家出走嗎?」
  
  雖然早在小野打通電話的時候,他便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但真的面對這樣的場景,他還是有些不知所措了,雖然盡可能的保持著語調的輕快,少年溫和的聲音中還是不免帶上了幾分顫音。
  
  「快幫我提著。」小野皺著眉頭掂了掂手裡的重物,向著目瞪口呆的幸村怒目而視,「這位幸村君,這麼遲鈍是要扣分的,好感度驟降,Bad Ending,你完了。」
  
  雖然覺得這當口還有心情亂開玩笑太過詭異,幸村還是上前兩步接過小野手中的口袋,這才發現口袋分為兩個,一隻大而笨重,另一隻雖然小些但也沉甸甸的。
  
  「這是……」他疑惑著,若說是離家出走,這帶的裝備似乎不大對勁。
  
  「喔,那個大的拎到甬道那裡。」小野芋子叉著腰像指揮搬運工一般指手畫腳著,「明天就是陶器金屬類回收日了,我隨手收拾了一下房間和家裡的垃圾攢成了這麼一大堆。」
  
  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幸村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不安實在是太過多慮。他歎息著將大袋垃圾放到回收處,掂了掂手裡較輕的小口袋,裡面似乎是飲料一類的東西,「所以呢,芋子是想現在去郊遊嗎?」
  
  「啊……不行嗎?」小野芋子換上了一身連身運動裝,將帽子兜在頭上,雙手插兜,漫不經心的望著遠方地平線上初升的新月。
  
  「從這裡過去富士急最快至少要三個半小時,等我們到達的時候,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幸村背對她整理著垃圾袋,冷靜的分析道。
  
  「這些麻煩的事情,我不要管啊……」小野搖晃著腦袋口氣淡淡的,「反正我想去遊樂場,現在的心情就是現在想去遊樂場……」
  
  「跟家裡吵架了?」正在將垃圾袋口系起來的幸村,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小野心裡一驚,仍是死鴨子嘴硬,「幹嘛這樣問。」
  
  「好多碎瓷片。」幸村最後理了理垃圾袋,轉回身望著她,「不包好就放在這裡,很容易傷到人的。」
  
  「喔……對不起。」小野低頭拉扯著領口的拉鍊,米奇型的拉鍊頭圓圓的,摩挲起來很順滑,「沒有吵架,是我生悶氣把房間裡的杯子花瓶給摔了。」
  
  「嗯。」見小野不打算多說,幸村便不再追問下去。注視著少女怏怏不樂的側臉,一下一下的掂著手裡的飲料口袋,,他深吸一口氣扯起一抹笑容,「雖然不能去富士急,不過植物園還是可以去的,現在去野餐怎麼樣?」
  
  「誒?」小野芋子楞了楞,「現在?」
  
  「嗯。害怕了嗎?」幸村眯起眼睛微笑起來,仿佛在回憶上一次夜穿植物園時,那個嚇的縮在柳蓮二身後亦步亦趨的小野芋子。
  
  「胡說。」不愧是小野芋子,只是隨便一激就果斷上當,她憤憤然的跳著腳,剛剛那點欲說還休的哀愁傷感瞬間拋去了九霄雲外,昂著下巴傲慢的同幸村堵著氣,「去啊,誰會害怕啊。」
  
  植物園裡兩人所住的街區不遠,出門五百米右轉三百米左右便是。不過或者因為不近不遠的距離有些尷尬,又或者因為背離熱鬧的商業街,附近街區的孩子們反而不常來這裡玩,就算是常年住在附近的幸村,過來這裡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時至傍晚,本就寂寥的植物園裡已然空無一人,找了一處平坦的石頭坐下,幸村摸出口袋裡的飲料瓶子,「麒麟奶茶,芋子喜歡這個?」
  
  「不,只是剛好在冰箱裡發現了而已。」
  
  「唔。」幸村笑眯眯的將奶茶擰開遞到少女手中,「我記得這個廣告很美,在花園裡騎著自行車的赫本小姐和孩子們,小時候,每天都期待在電視機前期待著這系列廣告的出現,直到很久後才知道,原來廣告中優雅美好的赫本小姐,已經過世很久了。」
  
  穿過香樟樹的夏風帶著尚未散盡的灼熱陽光氣息吹拂著樹下的兩人,這樣的暖風中,幸村的聲音聽起來有一絲淡淡的寂寞,不過,現在的小野並沒有什麼應和他文藝情緒的心情,「喔,原來你從小就是個色狼了。」她茫然的望著圍牆外遙遠地方亮起的夜燈,心不在焉的灌進了一口奶茶。
  
  「誒?」得到這樣的回答,幸村幾乎啞然失笑了,瞥了眼旁邊呆坐著兀自出神的少女,他淡淡的笑了笑,不再開口說什麼。身體斜斜向後傾倒,單手撐住,一邊喝著奶茶一邊靜靜的陪在這滿腹心事的少女身邊。
  
  兩人便這樣無言的靜坐在香樟樹下,安靜的喝著奶茶,直到次第亮起的路燈,將一種昏黃曖昧的光暈在整個植物園鋪展開來。
  
  「回家嗎?」頭朝下倒了倒手中的空罐,一抹漏網之魚順著罐口滴落下來,幸村轉頭去問身旁一直默默無語的少女。
  
  身旁的石階上丟著橫七豎八的空罐們,帶來的奶茶已經喝完,天色也已完全暗了下來,再呆下去植物園就要關門了。
  
  但身旁的少女仿佛沒聽見一般,木然的坐著一動不動。
  
  
第96章 野草的憂鬱

  章九十六
  
  「芋子?」
  
  幸村再次開口輕聲呼喚了一聲,見小野始終不為所動,微怔後,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安靜的觀察起眼前一株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的蒲公英來。
  
  先前還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溶於這沉靜如水的自然中的小野芋子,餘光瞥見身邊的幸村望著蒲公英那專注的神情,剛開始還忍著不說話,過了一會,見幸村沒有將注意力離開那株蒲公英的意思,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拿手指輕戳著他的胳膊,「那種野草有什麼好看的……」
  
  「嗯?」尾音略微上揚,幸村挑著眉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輕輕撚起蒲公英葉,「這個也可以吃的哦。」
  
  「誒?」小野一時摸不到頭腦,幸村究竟想說些什麼。
  
  「蒲公英葉涼拌,蒲公英花沙拉,只要用熱水煮透去掉苦味就可以變成美味的菜肴。」指尖挑動著那小小的鋸齒狀葉片,幸村像是想起了什麼令人懷念的事情,嘴角漸漸彎起了幸福的弧度。
  
  「真是奇怪的傢伙。」一頭霧水的小野撇撇嘴不再去理睬突然陷入奇妙情緒中的少年。
  
  「誒,我以為芋子會很感興趣呢,這個也是可以吃的植物。」幸村鬆開那株蒲公英,笑意盎然。
  
  意識到幸村是在指自己摘曇花做湯的事情,小野鼓著腮幫翻了個白眼,懶洋洋的承認道:「喔,我才不會關注這種事情呢,那只是為了欺負你而已。」
  
  「喔,終於承認了。」
  
  嗯?小野斜眼去看他,那種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真相的語氣算什麼。
  
  「哈,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啊。」幸村依舊微笑著,「據說有些人表現喜歡的方式就是欺負對方,我終於明白了。」
  
  「呸!那又怎樣。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害羞嗎,幸村精市?」一旦涉及到鬥嘴這種事情,長期處於雞血狀態的小野芋子不管前一秒處於何種狀態,總是能夠瞬間變得精神十足。
  
  帥氣的一甩長髮,她挑釁的昂著下巴,驕傲的瞪著身旁的少年,大有一副「來啊來啊,來和我戰鬥啊」的欠揍氣勢。
  
  「不,我只是很高興。」幸村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既然有精神了,那我們走吧。」
  
  【咦?好像又被擺了一道?】
  
  不知不覺剛剛在植物園內淡淡流轉的那寧謐哀傷的氣氛蕩然無存,原本凝滯的時光再度歡快的流動起來。
  
  已然沒有了賴在這裡不動的氣氛,小野芋子只得悻悻然地站起身來,拍了拍運動褲沾上的灰塵,跟在幸村的身後往家的方向挪去。
  
  空無一人的路上,孩子們的喧囂吵鬧聲都消失了,四周安靜的簡直可以聽清每個人的心跳聲。
  
  幸村在前方走著,驀然發覺背後拖遝的腳步聲消失了,他詫異的轉過臉,見少女正呆愣著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芋子?」
  
  聽到幸村的呼喚,小野仿佛突然回過神來一般,「我想起來了,那是一篇關於狗獾的童話吧,用蒲公英做菜,還有虎耳草、雪竹和牛尾菜。」
  
  原來在掛念著這件事情,幸村忍俊不禁地點點頭,「對,很溫暖的一篇童話。」
  
  小野勉強的笑了笑,低著頭輕聲說了句什麼,輕輕的聲音隨著夏風在耳邊飄散,幸村豎起耳朵努力地去捕捉,才終於勉強將那些像易碎的肥皂泡一般漂浮在空氣中的字眼捉住小心拼湊起來。
  
  「真世以前念給我聽過……」
  
  幸村的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起來,他折返回去,從後方拍了拍少女被風吹的有些毛躁的腦袋,「下次一起去看真世姐的表演吧。」
  
  「誒?」
  
  轉開眼睛避開少女疑惑的眼神,幸村的聲音淡淡的,「相模灣一間廢棄倉庫裡,很多樂隊把那裡做為地下live場。」
  
  頓了頓,他補充道,「網球部訓練路過那裡時偶爾發現的。」
  
  【偶爾發現你妹啊!】
  
  當小野芋子在地圖上找到幸村所說的那間廢棄倉庫時,忍不住在心中低低的罵了一句。
  
  【這種離立海大十幾公里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網球部會去那裡訓練才見鬼呢!
  
  喂喂,居然無聲無息的查探到這種地步,嗚哇,幸村精市你的內心到底有多陰暗多見不得陽光!
  
  其實是對真世上次讓你吃癟懷恨在心一直想要報仇,所以知己知彼的跑去踩點對不對!】
  
  可惜需要吐槽的少年本人不在面前,小野芋子目前除了腹誹之外還無法做到當面人身攻擊。更何況,做為一名不大分得清東西南北的普通國中少女,她還需要幸村做為路標和嚮導。
  
  而在達到目的之前得罪自己的嚮導是極其不明智的。
  
  所以,暫且只好當作渾然不知了。
  
  看起來,在富士急樂園約會之前,小野芋子和幸村精市組合首先要進行的活動,是夜訪吸血鬼……
  
  等等!大誤!
  
  雖然地下樂隊啦,視覺系啦什麼的那種奇奇怪怪的打扮是會讓人想起吸血鬼之類的黑暗生物,不過真世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呐!
  
  不知為何,小野芋子突然提心吊膽起來。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媽媽像往常一樣端了牛奶麵包的早餐出來,只是在見到小野整理停當準備出門的時候,表情變得憂慮起來。
  
  「芋子……」媽媽似乎斟酌著用詞一般,「你……」
  
  「我和風見約好了出去玩。」似乎知道媽媽在擔心些什麼,小野彎著腰在玄關穿鞋,頭也不抬的截斷了媽媽的話,接著擺擺手,打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並沒有和誰做約定。只是幸村白天要去網球部訓練,晚上才會同她去探訪真世表演的場所,在此之前,她並不想呆在家裡。
  
  不想要一直心裡沉甸甸的擱著什麼事情,小心的避開媽媽,提心吊膽地生怕再度被提起關於「幸村家孩子」的話題。
  
  小野芋子並不是害怕和媽媽吵嘴。
  
  如果要每個人把自己最顯著的特質寫在腦門上作為區分於他人的標誌,,小野芋子掛在腦門上的大概就是明晃晃的「任性」兩個大字了。
  
  打從幼稚園時候起,在各種問題上,大到出門穿哪件裙子,小到霜淇淋上的奶油球比真世的小,只要不合心意,她一定會嚷嚷著鬧個不停,不得到滿足,就算是嚴厲的爸爸做出吹鬍子瞪眼的表情恐嚇也絕不善罷甘休,更別說是明顯戰鬥力為零的媽媽了。
  
  就算後來變成了「自閉的小野芋子」,她也仍然頑強的貫徹著「刺兒頭」路線,時常在無聲無息間把爸爸氣個半死。
  
  惹爸媽生氣,從來都不是小野芋子所忌憚的。
  
  不過從小到大,如果說有什麼會讓大鬧一場得到了自己滿意結果的小野芋子,覺得自己勝利的果實裡被人塞進了一隻蒼蠅的話,那一定是因為媽媽了。
  
  那樣溫柔的媽媽,就算小野芋子蠻不講理地胡鬧起來,大多時候都只會寬容地笑著望著她,語調溫和地勸說些什麼。
  
  然而,這明明據說是個好詞語的「溫柔」卻總是令小時候的小野芋子莫名覺得異常暴躁。
  
  溫柔得讓人無法去強著嘴反駁,於是那透著責難的溫柔便像無聲無息的液體一般悄悄漫過全身,將整個人都包裹在一層黏黏膩膩的負疚感裡。
  
  被這樣的溫柔對待過,就算最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都會覺得煩悶的不快活。
  
  比起被嚴厲的爸爸訓斥,小野芋子內心深處最恐懼的,其實是媽媽。
  
  她不想要放棄,所以,她害怕媽媽這慣常的溫柔會漸漸的將內心高高築起的防禦分崩離析。她害怕心底那個微弱的聲音會因此膨脹變大。
  
  所以,小野芋子必須逃跑。
  
  【對不起了,媽媽。】
  
  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閒逛著,她愁眉苦臉的尋思著自己呆會該怎麼解決午飯問題。
  
  去學校裡找幸村一起吃飯的話,那就代表著要和網球部的一干人等同桌吃飯。
  
  真田的話當然沒關係,柳蓮二也是熟人,小野頗有些忌憚的是那個看起來一肚子壞水的仁王。不知道為什麼,還有那位同班同學柳生比呂士,雖然文質彬彬,但卻比一臉壞笑仁王更令小野芋子寒毛倒豎。
  
  小野現在的心情還沒有爽朗到想去和這些傢伙鬥法,所以避開鋒芒才是明智之選。
  
  【讓我遇到豪爽的大小姐佐藤吧。】她無聲的向上天祈禱著。
  
  【要不風見也行……】腦袋裡突然浮現出佐藤最後那個怨念的表情,小野猶豫著改變了許願的內容。
  
  【最差早間也可以啊……那混蛋……還是可以聽我說說話的。】小野自私自利地想著。
  
  「小野。」
  
  不得不說,祈禱這種事情,有時候還是有立竿見影的效果的。
  
  漫無目的閑晃著的小野停住腳步。
  
  熟悉的呼喚聲從背後響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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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偷窺的憂鬱

  章九十七
  
  「別擔心。」
  
  幸村微笑著,將手輕輕覆蓋在小野僵硬的交疊在膝蓋上的雙手。
  
  「那裡沒有什麼可怕的,大家都只是打扮的有些另類而已。」
  
  並坐在公車最後一排,隨著車身搖晃著,幸村正將小野帶往真世所在的那個地下演出場。
  
  「哦。」嘴角勉強扯開一個難看的弧度,小野隨口答應著。她沒辦法告訴幸村,自己目前正擔心的並不是即將見到的姐姐。
  
  今天下午,在和幸村碰面之前,她在街上遇到的了風見。
  
  遇到風見原本不是壞事,午飯時間發現自己忘記帶錢包出門也不是太糟糕的事,溫柔好少女風見體貼的提出了這一次她請客。
  
  令小野真正心神不寧的,是早間,不,應該說是佐藤,不,都不對……
  
  這實在是個很難說清楚的問題,當你和好友一起坐在餐廳裡,看到碩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曾經暗戀過你的男生,向暗戀他的你的好友深深的一個鞠躬後轉身離開,你的好友隨即當街失聲痛哭時,你的心裡擔心的更多是什麼?
  
  是好友很傷心該如何安慰,還是那個男生是否在拒絕的時候拋出了你的名義。
  
  桌對面的風見猛的站起來,不小心撞動的餐具發出「嘩啦」一聲。小野卻遲遲沒能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們……」
  
  風見推開椅子開始向外走,小野遲疑的喊著她。
  
  「你不要去。」
  
  風見緊緊的抿著雙唇,眼神複雜的回望了她一眼,「不要被她發現你看到了,拜託。」
  
  望著風見迅速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小野伸出的手慢慢垂下。她無力的跌坐回軟軟的沙發椅裡。
  
  「可是……她已經看到了啊……」小野絞著手指,這家店的落地玻璃窗是在擦的太亮太乾淨,佐藤的目光輕易便穿透它與目瞪口呆的小野四目相對,那雙盈滿淚水的眼睛中一閃而過的淩厲瞬間深深刺進了小野的心裡。
  
  「而且……」小野歎息著,垂著頭不去看窗外,風見扶著佐藤遠遠離去的身影。「風見你還沒付飯錢啊……」
  
  祈禱這種事情真的會立竿見影,一天之內,她不但把風見佐藤和早間統統見了個遍,還順便給了幸村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雖然,小野是不是「美」這件事情非常值得商榷。
  
  總之,沒帶錢包的小野不得不打電話給訓練當中的幸村精市,丟臉至極的拜託他來幫自己結掉午餐的帳,並且在他笑眯眯的感歎著,「小野君的飯量好大」時,默默的別過臉去,無力回擊。
  
  不僅僅因為「有錢的是大爺」,更因為,她寧願被誤認為一個人吃掉兩人份的午餐,也不想被幸村知道自己被風見拋下的原因。
  
  作為一名地位尷尬的當事人,要向幸村解釋這個「狗血事件」的前因後果,實在太苦逼了。她突然開始同情起失憶之初,被自己逼問「幸村風見小野爭風吃醋事件」詳情的幸村來。
  
  那時的他,一定是一邊強忍著想要逃匿的心情,一邊痛心疾首的組織著合適的語言吧。
  
  更有甚者,小野莫名的擔心著,幸村的關注點會停留「早間暗戀她」這件事情上。
  
  如果幸村笑眯眯的調侃些什麼「吃醋」之類的話題,心思紛亂的她一定會忍不住把心裡的擔憂和恐懼全部推卸到幸村頭上,同他狠狠的大吵大鬧一頓,就像以往很多次發生過的那樣。
  
  這種「姐姐離家出走」「好友為了男生棄自己而去」的多事之秋,再和「心愛的少年」翻臉就太悲慘了。
  
  為了不讓自己陷入人生最悲慘的境地,小野決心把這些煩惱默默的吞到肚子裡去。
  
  總覺得,當兩人之間的關係變的微妙之後,很多煩惱反而沒辦法傾訴了呢。
  
  望著窗外不停後退的街景,她輕輕歎息一聲。
  
  身旁的幸村注視著小野緊繃的側臉,無聲的握緊了她的手。
  
  在海邊的公交底站下車,便有清爽的海風撲面而來。耳邊呼呼作響的風聲中似乎隱約傳來一聲呼喚。
  
  「你喊我?」小野疑惑著回頭去看幸村。幸村卻兀自扭頭去看別處,突然眉峰一挑,猛地拉起小野飛速的向回去的方向跑去。
  
  「誒!等等!不去看真世了嗎?」還不及小野的大腦做出反應,便已一路踉蹌被少年拖拽著在馬路上狂奔起來。
  
  俊秀少年就算在馬路上發足狂奔也是那麼的飄逸,紫色的髮絲在空中飛揚成完美的弧度,簡直像是一抹美麗的風景。只是,那好像風乾的鹹魚一般,死板板的拖在這飄逸身影後的物體實在太過礙眼,生生將這一派青春美好的畫卷庸俗化了。
  
  自打很久以前被不良少年追殺之後,懶惰如小野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劇烈的運動量,夏天的熱風從張開的嘴裡直接灌注進嗓子眼,只跑出兩百來米,她已經氣喘吁吁幾欲跌倒了。
  
  「喂……我說……」小野拼命掙扎著,從乾涸的喉嚨裡發出一些聲音,試圖令前面的幸村發覺自己的狼狽處境。但運動少年幸村卻沒有理睬心愛的少女在身後發出的垂死掙扎聲,拼命的奔跑著,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追趕著一般。
  
  不知道跑出了多遠,幸村猛的停下了腳步,不等累得直翻白眼的小野好好的喘口氣,又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猛的一扯,以一個幾近擁抱的姿態將她圈進自己懷裡。
  
  粹不及防的小野重重的撞進少年的懷裡,常年運動鍛煉出的結實胸膛像一堵牆一般,撞得她的鼻尖一陣發酸。
  
  【混……混蛋……
  
  幹嘛突然這麼主動……】
  
  不遠處,相模灣的海水正輕輕拍打著海岸的防浪堤發出溫柔的細碎聲響,耳邊灌滿的是溫柔海風的聲音。夕陽正從側面照射而來,小野覺得自己的臉被這金紅的光芒炙烤的滾燙起來。腦袋緊緊的貼在那一起一伏的胸膛上,溫熱的氣息透過薄薄的T恤料,撲在少女那已經漲紅過頭呈現詭異醬紫色的臉上。
  
  雖然隱約有些微妙的味道混在熱騰騰的氣息中傳來,但滿腦子都是【擁抱啊!被擁抱了!這種時候應該乖巧的伏在少年的胸前才對吧!不,不,按照劇情發展自己是不是應該回應些什麼……話說,這不是私奔的少男少女在夕陽下擁抱的純愛情節麼?】諸如此類少女漫畫情節的小野芋子,已經自動從鼻腔中過濾了那大有吐槽餘地的一絲異味。
  
  這種時候,除了重磅臭彈在身旁爆炸,大概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小野沉溺入突如其來的夢幻擁抱之中了。
  
  等等。
  
  在徹底沉入粉紅泡沫海之前,最後一絲理智冰冷的劃過腦海,猛然將那些遐思清出她的腦袋。
  
  【這種莫名其妙的戀愛情節怎麼可能突然發生在幸村精市這傢伙的身上!】
  
  捂著狂跳不止的心臟,小野抽搐著嘴角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差點完全拋之腦後了!
  
  「喂,不是去見真世麼?」小野用胳膊肘撞了撞幸村的腰際,試圖掙脫出一些空隙。少年有力的臂膀緊緊的將她整個人箍在懷裡。這會從粉紅泡泡個回過神來,原本就累的半死的小野實在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而且……隨著嗅覺功能恢復正常,原本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異味漸漸變得無法忽略起來。雖然不想承認,但小野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就算是眉目清秀如幸村,也是會在劇烈運動後大量出汗發出微妙味道的呐。就算不想嫌棄心愛的少年,可異味就是異味,沒法當做不存在嘛。
  
  【不,說起來,剛剛狂奔過的自己身上應該也會有這樣奇怪的味道吧!】
  
  想到這一層,小野更加如坐針氈。
  
  「噓——」似乎注意到了小野的不悅,幸村稍稍放鬆了圈住小野的胳膊,壓低聲音警告道,「別出聲。」
  
  小野好奇的順著對方的目光望過去。
  
  「啊!」下一秒鐘,在幸村行動之前,小野便猛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喂……喂,他們怎麼會在這裡?」小野瞥了瞥左右,將身體往鬱鬱蔥蔥的行道木深處挪動了幾分。
  
  「剛從公車上下來。」幸村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邊的一舉一動,低聲回答。
  
  「喂,所以……我們剛剛是在跟公交賽跑嗎?」這會,心臟還沒能從狂暴化中歸位,小野囧囧有神的沖一臉冷靜的少年翻著白眼。
  
  【這混蛋!究竟是對自己的運動能力有怎樣的信心,才會這樣在馬路上上演人肉版「生死時速」啊!
  
  這種時候,攔一輛的士才是最方便也最可行的方案吧!】
  
  「啊,一時沒想太多。」幸村面不改色的點著頭,仿佛對自己剛剛判斷失誤連累不擅運動的少女辛苦一場的行為毫無愧色。
  
  小野正要梗起脖子發作,卻被幸村猛的從頭頂向下一按。「不行,這邊聽不清楚。彎腰、低頭,我們要順著苗圃移動過去。」
  
  【回去一定會揍你呐,混蛋幸村精市!】
  
  縮手縮腳的跟在幸村身後潛行著,小野憤憤然的腹誹著。
  
  
第98章 侮辱的憂鬱

  章九十八
  
  躲在苗圃後面,小野一邊透過樹枝縫隙望出去,一邊輕輕扯著幸村的衣擺,「他們這是怎麼了?」
  
  生怕被不遠處的兩人聽到,小野說話時嘴幾乎貼到了幸村的耳邊。溫熱的氣息吹拂下,少年的耳朵邊顯而易見的泛起了淡淡的粉色,他下意識的向旁邊閃了閃。
  
  「噓——」少年豎起手指在小野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住嘴。自討沒趣的小野悻悻的翻了個白眼,朝前方的苗圃拱了拱,專注起偷窺大業來。
  
  「為什麼突然走掉,這樣讓大家都很困擾呐。別鬧脾氣了,快跟我回去。」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的長髮男生拉扯著前方的少女。
  
  滿臉怒容的少女甩開男生的手,憤懣的瞪著他不發一言。
  
  長髮男生被這目光盯得有些發毛,囁嚅著後退了一步,「真世……何必在意別人的話呢。」聽到這話,原本處於爆發臨界點的小野真世突然扭過頭,「噗嗤」一聲笑出聲。
  
  埋伏在苗圃後面的幸村一時有些錯愕,「這麼簡單就……你們家人都是這樣情緒轉折猛烈的麼?」他低聲去問身邊的小野芋子。
  
  「呸,你信她。」小野芋子不屑的鄙薄著身旁缺少見識的少年,「現在真世臉上的表情絕對扭曲的好像祭典上的青鬼面具,下一秒鐘就會變身狂戰士橫掃目視範圍內所有活物。以我的經驗,聽到這種笑聲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千萬不要被她遷怒到。」
  
  「聲音太大了。」幸村默默的移開視線,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這傢伙……】
  
  小野芋子突然意識到不對,慌忙同外面那個危險生物劃清界限,「喂,我跟她不一樣的,我沒有變身技能,別擔心。」
  
  幸村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開始了。」
  
  「誒?」
  
  從狹小的樹枝縫隙望過去,真世正轉過鐵青的臉惡狠狠的朝向那可憐的長髮男生。
  
  「何必在意?西村名男,你可以把話說的再無恥一點嗎?請問你的身上有殘存哪怕一點點的男性自尊,好給你可憐脆弱的心臟多一點力量來承認,『沒錯,我的朋友在嘲笑你。不僅如此,我連站出來維護你的勇氣都沒有。』除了推卸責任,你這貧瘠的可憐得辭典中有沒有一點點例如『承擔』之類的字眼?」
  
  憤憤然的喘了一口氣,真世淩厲的向前一步,拷問般逼近那畏畏縮縮的西村名男,「每次出了問題就裝可憐裝無辜,要我體諒你,要我給你在朋友面前留幾分面子,請問你自己呢?只想讓我一個人的努力和讓步來解決所有問題嗎?西村名男,你的自私自利究竟有多無下限?」
  
  連擊之下,西村名男原本還算帥氣的臉現在皺巴的好像浸透了不明液體的廁紙,似乎下一秒就會潸然淚下,「可是真世……」他遲疑著,畏縮著,仿佛終於提起勇氣一般上前一步,「雖然他們說你冷豔高貴是過於刻薄……」
  
  「你還敢重複那個詞!」小野真世難以置信的圓睜著雙眼,仿佛對眼前男生的冥頑不靈徹底絕望,她猛然上前抓住西村名男的領口,接下去的動作似乎即將順理成章地過渡到某樣重物以抛物線軌跡飛甩出去。
  
  終於感到了逼至鼻尖前的威脅,西村名男仿佛從絕地危機中獲得了力量一般,突然沖著怒氣衝衝的真世大聲吼叫,原本瑟縮的聲線也不再顫抖。
  
  「我們不是約定要一起成為受歡迎的band嗎?為什麼你就一直不肯融入,永遠頑固的抗拒著符合風格的裝扮。穿著牛仔褲和白T站在臺上的主唱,真世!破壞夢想的人究竟是誰?」
  
  「啊哈……」一旁偷聽的小野芋子抓了抓腦袋,「其實那些人沒說錯吧,這……根本就是高貴冷豔爆了嘛……」
  
  「確實……」幸村向那鼓足全身勇氣做出絕地反擊的長髮男生投去了深切同情的目光。
  
  但苗圃外的真世顯然無法接受這算得上「中肯」的評價。
  
  不僅如此,對於一貫虛弱聽話的西村名男突然強勢反戈一擊的行為,自尊心極強的她簡直出離憤怒了。
  
  然而,西村名男的話令她無法反駁。
  
  仇恨般的眯起眼睛,真世深深的呼吸著努力令自己平復。忽然,她像是找到了可以支持自己繼續發火的論據一般,猛的睜大眼睛。
  
  「我不知道你那種組band就要穿成視覺系暗黑造型的毫無創意想法究竟是哪裡來的。對我來說,band的典範是像生物股長那樣,用乾淨的歌詞和清透的聲音來感動人心,而不是膚淺的外表。如果是我們對於band理解上的差異,那麼我也只能非常遺憾的說,我們之間的矛盾是無法調和的,之前的約定,還是就此作廢吧。」
  
  在偷聽者小野芋子角度看來,真世這顯然已經是激怒之下的蠻不講理了,不過……
  
  趁這個機會讓真世回家也不錯嘛……
  
  這個小小的算盤令她的嘴角忍不住提起了一個猥瑣的小小弧度。窺視的脖子忍不住向前伸了伸,要將這一幕男默女淚的戀愛小說狗血劇看的更加明白。
  
  「真世。」在小野真世昂著雪白的脖頸,邁著驕傲的步子高貴的天鵝般離開之前,西村名男果然如同所有戀愛劇演出的那樣,用力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要回去嗎,回到那個家?你明明知道,一旦向那樣的家庭妥協會有怎樣的後果,被那種小商人束縛著,學設計,繼承家業,然後守著那種人費盡一生氣力建立起來的可憐小事業度過餘生……」
  
  不愧是青春熱愛狗血劇預備役男主,西村名男的臺詞順暢的充滿了即視感,小野芋子幾乎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曾在什麼時候在某些《極O鮮師》一類的片子中中聽到過類似的臺詞。
  
  不過……在此之前……
  
  【「小商人」「可憐小事業」……這些可惡的嘲笑語句指向的……似乎是自己的爸爸吧!】
  
  雖然平日對自己的父親頗多腹誹,不過聽到這種嘲諷的話從外人口中說出還是令小野芋子仿若被人當街踩了一腳一般。
  
  父親被侮辱等同於自己被侮辱的親情紐帶使得她心中對西村名男原本的一點點同情心頓時煙消雲散。
  
  【快揍那混蛋!】
  
  她狠狠地在幸村身上捶了一拳。
  
  冷不防被毆打的無辜少年幸村沒有躲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無奈的歎息一聲,在小野的腦袋上溫柔的輕拍安撫著。
  
  「誰允許你這樣說我爸爸了!」真世猛地一個迴旋踢直中可憐的西村名男腹部,緊接著一甩被抓住的胳膊順勢將他扔開幾米遠。
  
  「侮辱我的家人,你好大的膽子!」真世叉起腰來的背影頗有幾分正義使者的模樣,看得一旁的小野芋子暗暗連聲叫好。
  
  從地上掙扎著爬起的西村名男一邊擦著流下的鮮紅色鼻血一邊委屈的開口,「可……我……我只是在重複你自己說過的話啊……真世……」
  
  「混蛋!我什麼時候允許你重複了!」橫眉倒豎的真世似乎不打算否認自己非議過親生父親。
  
  【爸爸聽到的話一定會哭的吧……】小野芋子下意識同幸村對視了一眼,齊刷刷無奈的搖了搖頭。
  
  芋子轉回腦袋,還想繼續觀察兩人進一步的鬥爭,卻被身旁的幸村拽住胳膊,「我們撤。」
  
  「誒……可是……」小野芋子實在很想在這上等觀賞席上,將這一幕狗血劇情看到完結。
  
  日後當做把柄嘲笑真世也不錯啊。她如是盤算著。
  
  然而,幸村並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在幸村的拉扯之下順利從風暴核心地帶脫出,小野不解的甩開被拉住的手,「喂,趁他們吵架,剛好把真世帶回家不是很好嗎?」
  
  「你想被發現嗎?」觀察一下四周,確認已經進入安全地帶,幸村雙手抱臂。「還是你覺得被狂怒的真世姐扔出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呃……」小野認真的思索片刻得出結論,「依照真世的性格,大概只會狠狠的瞪我一眼。被甩出去的人應該是你。」
  
  「那麼……」聽到這樣缺乏良知的回答,幸村危險地挑動起左邊眉毛,「芋子的意思是,很想看到我被真世姐暴力對待嗎?」
  
  【沒錯!被你發現了!】
  
  小野芋子當然不敢將內心所想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只得訕笑著轉移話題。她憂愁的別過臉,「當然不是,可錯過這次機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勸真世回家啊。下個月的家族旅行之前……如果可以實現就好了……」
  
  「很簡單啊。」幸村微微笑起來,壓低聲音,他的聲線中似乎多了幾分刻意的誘惑,「如果芋子信任我的話……」
  
  
第99章 拖鞋的憂鬱

  章九十九
  
  幸村出的這個主意,究竟對還是不對。小野芋子實在拿不准。
  
  她猶豫著在房間內徘徊,計算著自己成功的可能性。
  
  幸村的主意說來也簡單。一句話,直接把真世帶回家就行了。
  
  按照他的分析,從那一場爭吵可以看出,小野真世在樂隊裡早就呆得不快活了。什麼夢想,什麼未來,現如今,已經被消磨的七零八落。如今的她,恐怕早就後悔不迭了。
  
  可是,當初毅然出走的人是她,現在怎麼可能拉下面子灰溜溜的跑回家去呢。
  
  「為什麼不回家!想回來直接回來不就好了!」小野芋子忿忿然的跳著。
  
  幸村歎息著扯了扯她的臉,「換成芋子出走的話,你會拖著行李跑回家,對爸爸承認說我錯了嗎?」
  
  「當然不可能!」小野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所以真世姐也不可能啊。」幸村微笑著,「想要解決問題的話,就只能靠芋子你來調停了啊。」
  
  依照幸村的說法,小野芋子只要跑去真世借住的地方,說些什麼爸爸媽媽很傷心,非常想她回家之類的話,然後裝模作樣的同她搶搶行李。真世也就可以趁機找個臺階下來,隨她回家去了。
  
  「可是,這樣的話,爸爸那裡怎麼辦。」小野犯愁的捧著臉,「如果他還要面子的死撐著,一定要真世道歉的話,真世自尊心那麼強,肯定會扭頭就走的。」
  
  「不會有問題的。」幸村頷首示意她放心。
  
  可是怎麼放心得了。
  
  【幸村君他根本不了爸爸是個怎樣固執又小氣的傢伙!】
  
  小野芋子愁苦的趴在床上。
  
  【那傢伙,可是斤斤計較到,連自家女兒欺負鄰居家少年,這種一般父母會批判的事情,
  都覺得是好事的程度啊!
  
  如果用戰艦來形容的話,爸爸的小氣程度,絕對是航空母艦級!
  
  完全是災難!】
  
  然而幸村那邊已經打了包票,說是會讓柳蓮二動用關係,調查清真世姐借住的地方,芋子只要負責練習好臺詞,態度強硬的帶真世回家就行了。
  
  柳蓮二的調查能力……一想到連那種荒僻的廢舊倉庫都被他成功的找到,小野芋子對此完全不敢掉以輕心。
  
  【是那個人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夠將真世借住的位址和同居者資料通通發來了吧。】
  
  一想到,幸村精市其人在拜託柳蓮二時,不知道是如何曖昧的解釋自己和他之間的關係,小野芋子就更加的悲憤。
  
  說不定已經被理直氣壯的宣告為,「我的女朋友芋子了」呢……
  
  【等等!在這種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害羞個什麼勁啊!】
  
  小野芋子用力拍打著突然發燙的臉從床上跳起來,腳下一滑,剛好踩在床邊的什麼東西上面。彎腰撿起來,掉落在床邊的,是個圓滾滾的輕鬆熊玩偶。
  
  那是很久之前,佐藤當作「友誼的證明」送給她的。
  
  【啊……佐藤那傢伙……】小野頓時更加愁眉苦臉起來。直到現在,佐藤和風見都沒有再聯繫過她。
  
  【果然是被甩了吧。因為早間的緣故,被那兩個人集體拋棄了……】
  
  將小小的輕鬆熊高高拋起又接住,小野萎靡的靠在床邊。
  
  【反正終有一死,乾脆背水一戰好了!】
  
  破罐子破摔的她終於下定了決心。
  
  第二天一大早,小野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說是早起,倒不如說是輾轉反側了一整晚沒有睡著。目前,頂著兩個大型黑眼圈,睡眠不足的她,火氣很大!
  
  穿著睡衣徑直走向客廳,小野芋子猛地往沙發上看報紙的爸爸面前一站,惡狠狠的盯著他。
  
  「零花錢又不夠了嗎?」一男爸爸放下報紙。被面前頭髮蓬得像爆炸頭一樣的小女兒,兇神惡煞的眼神嚇了一跳。
  
  「你……你要多少錢。」一男爸爸不知為何,突然有種被搶劫的自覺性。
  
  「我說……」小野芋子頂著一夜輾轉反側撓成雞窩造型的頭髮,向爸爸又逼近了一步。
  
  「我今天會把真世帶回家來。你不准亂說什麼話!」小野迅速的宣告完,架著胳膊,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回房間,狠狠的帶上了門。
  
  然後,腳下一軟,縮到了地上。
  
  一直到確認爸爸已經吃完早飯,出門上班去了,小野才終於鼓起勇氣從房間裡溜出來,灰溜溜的去廚房找飯吃。
  
  【腦袋一時發熱,趁著起床氣去跟爸爸挑釁……這下子……說不定連我也被揪住算帳啊……】
  
  乾巴巴的啃著手中的吐司,小野芋子愁眉苦臉。
  
  接到幸村的通告郵件後,小野迅速從灰頭土臉模式轉變出來,梳妝換衣,然後沖出門去。
  
  真世借住的,是她高中同學理繪家裡。小野芋子和姐姐的同學並不算熟,只是偶爾在家裡見過幾面。
  
  到了對方門前,小野芋子緊張的不能呼吸了。「幸……幸村君……」她死死的摳住幸村的胳膊,「你……你陪我一起。」
  
  「芋子……」幸村歎息了一聲,一點點的將小野掐住自己胳膊的手指掰開,「如果我在的話,真世姐絕對會惱羞成怒的。」
  
  「別擔心。」他拍著雙腿篩糠般的小野芋子,「我就在那邊躲著,如果有什麼問題,我會及時出現的。」
  
  不情不願的鬆開幸村的胳膊,小野鼓足勇氣按動了門鈴。
  
  「來了~理繪你……」
  
  前來開門的小野真世見到門外的妹妹,先是一愣,下意識就要將門關上。
  
  「等等。」小野芋子慌忙向前猛衝。
  
  「走……開……」
  
  「啊……」
  
  一聲慘叫後,為了沖進房內,用力過度的小野芋子,竟將自家姐姐整個撲倒在玄關處。
  
  「你搞什麼飛機!」後腦勺狠狠磕到玄關臺階的真世惱怒的將死豬般趴在自己身上的妹妹踢到一邊去。
  
  「你是有多恨我?想趁機幹掉我嗎?」真世揪著芋子的耳朵,將她整個人提溜起來,像捉住搗亂的老鼠一樣。
  
  【糟糕……】
  
  小野芋子心下暗叫不好。
  
  【看起來,這傢伙的心情還沒有恢復,仍然處於一點就著的暴走態中……
  
  啊……衰透了……】
  
  「我……我是來接你回家的。」好在小野還記得幸村之前告訴自己的要點,剛被放下來,就迅速沖到房間內,控制住了真世的行李箱。
  
  理繪是一個人在外租住公寓,家裡面積不大,那個熟悉的枚紅色行李箱並不難找。
  
  「你……」真世先還是想發火的樣子,看著小野芋子緊張的眉毛都在打結的樣子,終於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
  
  小野趁機湊上去將先前背好的一通「爸爸很想你,媽媽也老在哭」之類的臺詞複述一遍,好話說盡,終於換得真世微微頷首,「這樣也沒辦法了……」
  
  【沒辦法的人是你吧!明明就根本呆不下去了!】
  
  雖然在肚子裡不停的吐槽,為了達成目標,小野芋子還是裝出應和的樣子,哄騙著自家姐姐。
  
  那時候,嘴上說著甜言蜜語的小野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原來看起來超級難對付的真世,其實也不過是個好騙的小女生而已嘛。】
  
  嘛……不論如何。
  
  只要能騙她回家就行了!
  
  這也是,為了她小野芋子自身的利益著想呐。
  
  費盡唇舌,終於將真世騙回家中。當媽媽應聲開門,望見久違的大女兒的那一刻,瞬間潸然淚下,抱住真世,不顧周圍鄰居的眼光,大哭起來。
  
  小野芋子望了眼不遠街角處,立著的紫發少年,聳聳肩,做了個「謝謝」的口型,拖著真世的行李進了家門。
  
  好像完成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啊。
  
  躺在房間內,聽著客廳裡媽媽和真世敘母女情的聲音,小野芋子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驕傲的情緒。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非常帥氣,非常大人風範的了不起事情呢!
  
  那麼接下來,一鼓作氣。
  
  幹掉最後的阻礙吧!】
  
  靠近晚飯時間,小野守在客廳裡,一邊裝作看電視,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門口的動靜。
  
  剛聽到門鈴聲響起,她就一反常態的迅速跳起來,趕在廚房裡的媽媽作出反應之前,沖去開門。
  
  【敢說什麼就跟你翻臉。】小野芋子朝上翻著眼,威脅般的盯著門口的自家爸爸。有了真世和媽媽做後盾,她的膽子倒也大了許多。
  
  一男爸爸先是一楞,沉默的換上拖鞋,繞過小女兒,從容的向客廳走去。
  
  「呃……爸爸。」聽到聲音,真世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望著久未謀面的爸爸,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對於小野芋子之前說的那些,爸爸傷心的都哭了之類的話,真世是沒有相信過的。爸爸是怎樣的人,真世自然瞭解。回來之後會遇到怎樣的暴風驟雨,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一男爸爸卻只是像往常一樣,脫去外套,掛在衣架上,不緊不慢的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簡直好像,沒有看到走廊裡的真世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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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紅茶的憂鬱

  章一百
  
  真世像是突然被人在臉上扇了一巴掌一樣,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起來。
  
  「啊,那個……」小野芋子尷尬的跑過去,立在兩人之間,「那個……爸爸……你要不要……」
  
  【喂,小野芋子!快點想些俏皮話來緩解氣氛啊!】
  
  目光不停在一臉鐵青的真世和從容淡定的爸爸之間轉圜,小野芋子緊張到握緊的拳頭都在發抖。
  
  【等等,吐槽功能之外,小野芋子根本沒有設置過什麼「善解人意」功能吧!
  
  除了「喂,之前傲嬌太多現在倒楣了吧!」「做男人那麼小氣是沒有前途的!」之類只可能火上澆油的話之外,大腦裡沒有任何可用存貨啊!
  
  真是話到用時方恨少!平時刻薄過頭,作孽太多現世報了!】
  
  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顯然對現狀沒有任何改善效果。在急轉直下的冰冷氣氛中,小野芋子覺得自己連嘴唇都凍僵了。
  
  憋了半天,她終於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喝茶……」
  
  對,喝茶!
  
  「爸爸,你要不要喝茶。我……我剛買了很好吃的點心。」咬咬牙,她忍痛將昨天路過洋果子店時驅使幸村排隊買來的限量款蛋糕供了出來。
  
  沒辦法,一切都是為了討好爸爸。
  
  「喔。」坐在沙發上翻動著報紙的一男爸爸,頭也不抬的點點頭,「茶就夠了。點心你和真世一起吃吧。」
  
  「喔。」小野芋子慌忙狗腿的點點頭。
  
  誒?什麼?
  
  【等等,這個人剛剛說了吧,說了真世的名字了吧!
  
  這是什麼,是悶騷嗎?
  
  「喂,喂,我已經原諒你了,別立在這裡誠惶誠恐了,快點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父慈女孝一番吧!
  
  道歉什麼的這種廢話只會讓人覺得害羞啊!」
  
  其實這才是爸爸的內心OS吧。
  
  不管怎麼看,目前的情形都像是這種狀況吧!】
  
  小野芋子了然的瞥了瞥那位沙發上的中年男人,捏著報紙邊緣的手正在微微發抖,仔細觀察的話,好像嘴角也因為緊張而抽搐呢。
  
  恍然大悟的她頓時緊張情緒全無,沖著還沒明白狀況的真世邪魅一笑後,屁顛屁顛的鑽去廚房泡茶。
  
  剛進廚房便迎頭撞上了正躲在牆邊偷聽的主婦一枚。
  
  「呐,呐,那兩個傢伙還在僵持呐。」一手按在圍裙上,媽媽掩著嘴偷笑。
  
  「爸爸真是超級悶騷啊。」小野芋子壓低聲音吐槽,被媽媽在頭上狠狠敲了一個暴栗。
  
  「快去泡茶。」媽媽在她身後推了一把。
  
  泡茶時,小野芋子特別在廚房裡東翻西翻磨磨蹭蹭了一會,才抹了抹嘴角的餅乾渣,端著兩杯紅茶走出去。
  
  一進客廳,便看見真世正僵硬的坐在沙發的另一端裝出看電視的模樣。
  
  「爸爸,茶來了。真世也來杯吧……」小野芋子幸災樂禍的招呼著。
  
  「胡鬧。」爸爸放下報紙翻了小女兒一眼,「怎麼喊姐姐的。」
  
  言語間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一種「見利忘義過河拆橋」之感從心底油然而生,小野芋子大大的翻了個白眼,敷衍的喊了聲「姐姐」後,便回到房間,將客廳留給這兩位許久沒有聯絡感情的「好父女」。
  
  「我說,總覺得被耍了呢……」小野芋子悶悶的坐在窗臺邊望著斜對面的窗戶。
  
  「喔,可是,能夠簡單解決問題不是很好嗎?」肘部舒適的搭在窗邊,紫發的少年翹起嘴角,沖著氣鼓鼓的少女揮了揮手。
  
  「哼,看到他們父慈女孝其樂融融旁若無人的模樣,就覺得,早知道還是讓他們繼續鬧彆扭的好。不管做過什麼,只要真世回來了,就是爸爸的好女兒。接下來又會看我不順眼了吧。又擔心又忙碌,結果,最後倒楣的肯定還是我嘛。」
  
  小野芋子悻悻的嘟囔著,「真是吃力又不討好。」
  
  「芋子。」對面的少年狡猾的換上了溫柔的溺得死人的聲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真世姐可是從此欠下了你的情呐。」
  
  「這麼說,倒也是。」迅速理解了此間利害關係,小野芋子再度高興起來,「啊哈哈哈,真世那傢伙,今後再也沒辦法在我面前擺譜了吧。」
  
  她得意的大笑著,一個趔趄差點從窗臺上摔下去。
  
  匆忙抓住窗櫺,穩了穩身體,小野高興地沖著對面表彰道,「果然,幸村你最厲害了呐!」
  
  「那麼……」幸村微笑起來,「所有苦惱都已經消失的芋子殿下,明天早上,肯不肯賞光同在下一起遊覽富士急樂園呢?」
  
  誒?
  
  突如其來的話題變換令小野芋子一時愣住。
  
  三秒鐘後,終於反應過來的少女突然彆扭起來,「喂,喂,幸村精市!你可以更有誠意一點嗎?每次邀約都要隔著電話!」
  
  「因為每次當面見到芋子都會缺少勇氣開口呐。」少年倒是不以為忤,從容承認道。
  
  「切。」小野芋子頓時得意起來,隔著玻璃擠眉弄眼起來。
  
  「整天自負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幸村大爺也有缺少勇氣的時候啊。」
  
  推開窗戶,幸村少年保持著聖母般的微笑,沖她友好的點點頭,「因為我瞭解啊,芋子一定會因為過於害羞而說出可怕的話,最後把氣氛完全搞砸的。」
  
  【再次中圈套了……】
  
  發覺到這一點的小野芋子突然感到了智商上的馬里亞納海溝。
  
  【可是,搞砸氣氛的明明是幸村你自己吧。
  總是不肯在嘴仗中吃虧不是個好習慣呢。
  
  不過……
  
  將來再慢慢收拾你!】
  
  吞了口唾沫,小野眨眨眼睛,沖對面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那麼明天見。」
  
  「明天見。」
  
  望著小野歡快的跳下窗臺,迅速消失在房間內的背影。不知為何,一股寒意突然順著幸村的脊樑骨緩緩爬上來。
  
  第二天早上,當打扮一新的小野芋子出現在幸村面前時,他便在愉快的心情中確認了,昨天的危險感一定只是錯覺。
  
  「上一次看到芋子如此精心裝扮似乎是很久之前了。」
  
  「啊,沒錯啊。」雖然穿著文雅精緻的白底金絲繡飄帶襯衫,小野芋子的儀態卻沒有絲毫改進。歪歪扭扭的站著,少女滿不在乎的撓著耳朵,「那時候為了追柳君真是很費了一番功夫打扮呢。」
  
  幸村的臉色一瞬間有些微妙的變化。
  
  面上散漫,但一直偷偷拿眼去偷窺對方的小野芋子觀察到這幕,心中微微得意起來。
  
  「那時候,幸村君是穿著邋遢的翻領T恤擔綱配角的吧。」故作天真的回憶著,小野鼓勵般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今天終於有機會做主角了呢。」
  
  此時,饒是再大意,也已能夠看穿少女的那點小心思,幸村笑眯眯的回應,「是啊,那時為了能找出一件邋遢的衣服來,我在衣櫃裡也翻了很久呢。」
  
  不知不覺間,兩個人一路走著,一路回憶起認識以來的各種事情來。
  
  「好像從一開始就在吵架,在BL文裡的話,是典型的相愛相殺呢。」小野芋子快活的總結道。
  
  「不,那時我並沒有抱有這樣的心思。」
  
  「切,我也沒有。」少女不由得傲嬌起來,仰起下巴朝天翻著白眼,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是……我們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了啊……」
  
  「不知道呐。」幸村伸手在少女毛茸茸的腦袋上揉了一把,「等到發覺的時候,就已經紮根在心裡了。」
  
  心裡猛然一驚,小野幾乎要面紅耳赤了,卻聽見耳旁幸村那故意拖長的聲音,「也許……是從喜歡捉弄芋子,看芋子跳腳時開始的吧。」
  
  「幸村精市你這自我中心的中二變態!」
  
  正要上手將少年狠揍一頓的手卻在抓住對方領子之後停住了。
  
  半天沒有等到預料中的打擊,幸村有些莫名的望向小野,「怎麼了?」
  
  「完……完蛋了……」扭頭看向別處的少女只留著後腦勺沖著他,嘴上喃喃自語著。
  
  「什麼?」幸村疑惑的將少女揪在自己領口的手移開。「閃到脖子了?」
  
  「不……比閃到脖子更糟糕……」
  
  「什麼?」
  
  「對不起,此時此刻,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
  
  緩緩轉動脖頸,小野一臉沮喪的望向少年。
  
  「不要用『只要微笑就夠了』的臺詞應付我。因為這一次,是真的完蛋了……」
  
  少女哭喪著臉,慢慢倚著牆蹲下來。
  
  不明所以的幸村精市只得俯身蹲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忽然變臉的少女。
  
  半響,小野芋子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來。
  
  俯視著幸村微微自然卷的紫發,小野視死如歸。
  
  「幸村精市,在最終的末日到來之前,我們去遊樂場玩到爽吧!」
  
  
第101章 布丁的憂鬱

  章一百零一
  
  「嗚——」
  
  「提出坐高飛車的不是……啊——」
  
  被小野狠狠一口咬在手背,幸村當即痛的五官幾乎扭曲。
  
  「你該阻攔我的!」
  
  幹嘔了一會,終於恢復精神的小野芋子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反咬一口。
  
  「明明知道高飛車那麼可怕,為什麼不勸阻我?」
  
  幸村安靜地注視著她,紫色的眼眸平波無瀾。這樣的注視下,小野頓時心虛地畏縮起來,「反……反正我就是那麼丟臉。」
  
  反正小野芋子就是這樣的人,丟臉之後還要無理取鬧的丟人。要嘲笑就直接嘲笑好了。她撇著嘴巴,有些賭氣又有些懊喪。
  
  「喝口水吧。」幸村微笑著拍拍她的腦袋,「下一站要去哪裡?」
  
  「呃……」接過水瓶,小野眨巴著眼睛猶豫起來,經過空翻王、高飛車的接連摧殘,頭天晚上躺在床上規劃的那些專案盡數消失,現在她的大腦裡只剩一團漿糊。
  
  「鐵……鐵骨……番長?」稀裡糊塗間,她終於勉強在腦海中抓住了一個名字的尾巴。
  
  「呐,雖然我明白芋子想要看『自負的幸村精市』出醜的強烈願望,不過,還是量力而行比較好呐。」幸村眯起眼睛,愛憐地撫過那一頭在瘋狂尖叫中呈爆炸態的棕色長髮。
  
  小野懂得幸村的言下之意,他已察覺小野意圖看他丟臉的計畫,再一意孤行,倒楣的只可能是小野芋子。
  
  畢竟,就目前的狀況來看,承受能力更差的顯而易見是小野芋子。
  
  可惡……
  
  至始至終,被耍的團團轉的都是她小野芋子。
  
  仿佛看出了小野芋子心中的極度不甘,幸村想了想,好心好意的溫聲提示道,「如果我是芋子的話,會選擇自己擅長的項目……」
  
  「幸村君!」小野芋子跳起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激動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我餓了。」
  
  「誒?」幸村先是一愣,「我去買吃的。」
  
  「我想吃那個。」
  
  理直氣壯的伸長手臂,小野芋子叉著腰直指不遠處的小攤。順著手指的方向望過去,幸村精市的臉色瞬間微妙起來。
  
  「芋子……」紫發的少年微微頷首,表情晦暗不明,最後,長長地歎息一聲。
  
  ……
  
  「很好吃呢~」小野芋子滿足的歎了口氣,將手裡的東西舉到少年面前,「幸村君不來一點嗎?」
  
  「不,我還是不了。」幸村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微微窘迫的扭開臉去。
  
  小野芋子揚了揚眉,狠狠的將叉子向布丁裡插去,兇猛的挖起一大勺塞進嘴裡。
  
  擅長的項目嘛,真是多虧了這傢伙的提醒呢。富士急這樣妖孽橫生的地方,怎麼會沒有限定男生丟臉到爆的項目呢!
  
  一想起剛剛,那位極度愛惜形象的少年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攤販前,指著需要購買的商品,盡可能溫文有禮的開口詢問時的情形,小野芋子便忍不住偷笑。
  
  那時,故作鎮定的指著「乳^房布丁」的幸村精市,被他泛紅的耳朵根無情的出賣了。
  
  站在攤點後的大媽臉上那坦然的「沒關係,我能理解你呐小哥」的好心安撫表情,更加劇了這一發紅發燙的過程的進展。最終,做賊般一把抓起兩枚裝乳^房布丁的幸村精市,幾乎是落荒而逃的逃竄回小野身旁。
  
  這就是無下限的勝利。
  
  小野清掃完手中的布丁,得意洋洋地橫了一眼旁邊面色不豫的幸村。
  
  「身為女性吃那種東西,不會覺得奇怪嗎?」眼見小野終於將那作為罪證的包裝扔進垃圾桶,幸村這才將埋在心中的疑問說出口,「總覺得是癡漢的愛好呐。」
  
  「有什麼問題嗎?僅僅是布丁而已啊。我說,你們男生都會聚在一起討論胸部什麼的吧,背著人的時候明明一個比一個更露骨呢。」小野沖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可是真的要你們當眾說『胸部最喜歡了』,卻又會扭扭捏捏。超虛偽~」
  
  「喂——」幸村無可奈何的扶額,「芋子,別戳穿好嗎?你根本不明白這扇薄薄的紙窗對於青春期少年的重要性。」
  
  薄^碼也是青春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一定程度上,偽飾是不可或缺的。」
  
  「別對我說那麼深奧的話。」小野芋子果斷的揮手制止了幸村精市說教的趨向。「那麼自負的幸村精市丟臉大作戰下一站——旋轉木馬。」
  
  「那種東西不可能使我丟臉的,芋子你知道的。」幸村無奈搖頭。
  
  「不試試怎麼可能知道。」小野翻了個白眼,小跑著到了長長的隊伍後面。
  
  事實證明,幸村是對的。
  
  旋轉木馬這種簡單轉圈圈的華而不實項目,充滿了所謂的「女性夢幻感」。然而,當少年坐上了那裝飾華麗到可笑程度的白馬,竟毫無違和感,生生的與這夢幻氣氛和諧的融為一體,簡直像是童話中騎著白馬的王子款款而來。
  
  相形之下,旁邊那位毫無形象的跨坐在小黑馬上的少女,卻只在那呵呵的眯眼笑容中透出了十足的傻氣。
  
  而這一切,都被少年隨身攜帶的相機忠實的記錄下來。
  
  「刪……刪掉啊!可惡!」
  
  結果,剛剛贏下一城的小野芋子再次無言以對的慘敗告終。
  
  「那麼接下來?」面對暴躁狀態的小野芋子,幸村啞然失笑。真是個學不乖的傢伙。他伸出手,在少女的額頭上輕點一下。
  
  「啊……等等,我來看看地圖。」幸村這傢伙真煩人,小野抹了抹被戳痛的額頭,豪氣的攤開地圖。
  
  小野正一點一點的移動著手指劃掉已經玩過的專案,突然聽到一聲驚訝的呼喚。
  
  「幸村君?」
  
  女孩子的聲音。
  
  這傢伙,還真是受歡迎。
  
  小野芋子大為不爽的抬起臉,迅速準備好高貴冷豔的眼神拋向聲音的來源,正要開口表示一下「幸村精市的所有權」,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僵住了。
  
  「佐……佐藤?!」
  
  自那次不小心撞見佐藤向早間表白被拒後,兩人便再沒有見過面。那之後,小野曾悄悄發郵件給風見,試圖打探佐藤的態度,卻被風見含糊的擋了回去。同時遭遇兩位好友的拒絕,朋友並不多的小野芋子很是傷心。
  
  無論如何,一定要挽回來。她一直是這麼決定的。
  
  早就在腦海裡模擬過無所次開學後偶遇的場景,也想過是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撲上去,還是誠懇的去道個歉,卻始終得不出答案。
  
  但小野怎麼都沒有預料過,竟會這麼快,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直面了佐藤。
  
  最糟事態啊……
  
  小野飛快的掃了眼身旁的幸村,大腦裡迅速思考著,現在自己和幸村甜甜蜜蜜共逛遊樂園,被佐藤看到,只會更加勾起傷心事吧。
  
  還是道個歉吧。
  
  「佐藤,我……」
  
  「小野!你們玩了哪些項目,呐,呐,我跟你說啊,速度之魔超恐怖啊!」佐藤一個箭步沖上來,抓著小野拼命搖晃著,「嚇的我腳都軟了!旁邊不認識的大叔手都被我掐青了。啊,超丟臉的……」
  
  「佐藤……你……」小野掙扎著控制住好友的手,「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糟糕!
  
  問出話的瞬間,小野便意識到自己又犯下了愚蠢的錯誤。竟對一個剛剛失戀的人問,你怎麼一個人逛遊樂場。
  
  「我,我是說。」她拼命補救著,「風見呢,怎麼沒見到她?」
  
  「風見身體那麼弱,普通的海盜船就能驚嚇到她吧。」佐藤聳聳肩,「而且,我是來散心的,散心嘛,還是一個人比較好不是嗎?」
  
  「啊,可惡啊。」佐藤甩著胳膊,「原本還想會不會遇到什麼豔遇,結果,除了大叔大媽,周圍幾乎都是成雙成對的年輕人。超喪氣嘛。」
  
  不等小野接話,佐藤便又笑眯眯的看向他們,「這兩位拉仇恨的少年,你們下一站準備玩什麼?」
  
  「還沒想好。」幸村微笑著接腔。
  
  「去慈急綜合病院吧。」佐藤笑眯眯的建議道,「非常適合情侶們培養感情哦。當然——」她話鋒一轉,「如果是不靠譜的戀人也會當場露餡。有信心嗎,幸村君?」
  
  「鬼屋嗎——」幸村略作思考,「單是鬼屋,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不過——」
  
  「我也沒問題。」小野示威般亮了亮胳膊上並不存在的肌肉,「別小看小野芋子哦。」
  
  「那麼一起去吧,排隊需要很久喔。」佐藤笑著拉起了小野的手。
  
  
第102章 事故的憂鬱

  章一百零二
  
  慈急綜合病院,以發生過嚴重事故的廢棄暗黑醫院為故事背景的大型鬼屋。是富士急樂園中最為著名的存在。
  
  越過高聳的過山車,便遠遠的望見綠樹掩映下,一座死氣沉沉的灰濛濛混凝土低矮建築。四周被鮮紅色的磚牆團團圍起,上面豎著高高的鐵絲電網。
  
  一眼望去,便充滿了妖異詭譎的不詳氣氛。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鬆開佐藤的手,小野興奮的朝前蹦去。「快跑呐。」
  
  「那種評論是怎麼得來的?」幸村微蹙眉頭,「我竟不知道芋子是恐怖愛好者。」
  
  「但是排隊的人超多啊。」小野指著那從門口一直排到大門外,還大大的拐了一個彎的漫長隊伍。「一定很好玩,我們跑快點啦!」
  
  「得流行感冒的人也超多……」幸村聲音低低的,像是抱怨般。
  
  佐藤斜睨他一眼,終於沒有開口。
  
  小野卻像是抓住了什麼把柄,得意的翻著眼皮,幸災樂禍的取笑他,「呐,呐,幸村,難道你怕了嗎?」
  
  幸村瞥了她一眼。
  
  「沒什麼。」他含糊道,竟未明確否認小野的「指控」。
  
  這安靜的反應大大出乎了小野的意料,她眨巴著眼睛,幾乎有些心軟了。
  
  要不,還是算了吧。這傢伙害怕的話……
  
  猶豫間,原本打算去撞少年胸口的手肘尷尬的停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
  
  紫發的少年卻像是下定了決心,牽起那只手,體貼的頷首望著少女,「芋子喜歡的話,就去吧。」
  
  微微勾起的唇角混合著輕柔的聲音,營造出一片溫情柔和的氣氛,被這氛圍所蠱惑,小野芋子呆呆的望著幸村,楞楞的點了點頭。
  
  「切,好噁心。」佐藤翻著白眼輕啐一口,轉身站到了隊伍裡。
  
  「啊!佐藤好狡猾!竟然搶先排隊!」待小野從粉紅氣場中回過神來,在他們之前已經又排上了幾個人。
  
  「喂,我明明是好心不耽擱你們獨處機會好嗎?」隔著排隊的人群,佐藤回身同小野拌嘴。
  
  不等小野氣勢洶洶的回嘴,幸村微笑著問道,「但去鬼屋的話,佐藤君一個人沒關係嗎?」
  
  「對啊,對啊。」小野也在一旁吵嚷,「佐藤你不行的啦,快來跟我們排在一起。」
  
  「你才不行呐,笨蛋!」佐藤仰著下巴,氣勢十足的睥睨著他們,「我可是連無望的表白都敢勇往直前的勇氣少女!」
  
  一瞬間,小野芋子無聲的張大了嘴。佐藤自揭傷疤的魯莽行為震驚得她一時無法作出任何反應。佐藤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捂住嘴巴,「啊,竟然說出來了……」
  
  喂……你是白癡嗎?小野無力的翻著白眼。
  
  不小心說出口什麼的,槽點太多根本讓人無從吐槽好嗎!
  
  沉寂間,周遭的空氣中漸漸浮起了黏黏膩膩的尷尬。
  
  一束疑惑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游戈著,唯一不知情的幸村若有所思的扣起了下巴。
  
  「啊,那個,其實我不介意的。被喜歡的人拒絕也好,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好朋友也好,被那位好朋友撞見丟人的表白也好。不過是不小心做了別人生命中的女配而已。總之……那個……我很好啦,我佐藤大小姐貌美活潑心地善良,一定會有一名帥氣優雅溫柔體貼的少年在前方等待著我……」
  
  佐藤喋喋不休的說著,一刻都不敢停歇,仿佛只要聲音消失,就會繼續被無邊的尷尬填滿,無處安身。
  
  「噗——」前方的長長隊伍中忽然有人笑了起來,開始只是稀稀拉拉的一兩聲,漸漸地笑聲此起彼伏,最終匯成一整片音浪。
  
  被陌生的人們公然圍觀嘲笑的丟臉少女佐藤整張臉漲得通紅,她怨念的鼓著嘴巴,「笑什麼啊!那名屬於我的少年一定就在不遠處,喏!」
  
  豪氣的向那棟灰濛濛的建築一指,少女信心十足,「說不定,他現在就在這裡面等著我進去呢!」
  
  「啊,啊,那可真是令人期待。」隊伍前方一個聲音努力憋著笑,「我願意讓出我的號碼牌,好令這位小姐可以早些尋找到她的王子殿下。」
  
  「我也願意。」
  
  「我也可以!」
  
  在前方客人此起彼伏的謙讓聲中,佐藤大小姐昂首闊步,活像只虛張聲勢的炸毛小母雞一般,邁進了鬼屋的大門。
  
  目瞪口呆的觀看完這一整幕離奇的荒誕劇,小野窘迫的別過臉去,「喂——」她說,「幸村,你要不要也去找找你的王子殿下。」
  
  「芋子,你電腦裡那些文檔該刪除了。」幸村不動聲色的將她的肩膀扭回正前方。
  
  好在並未等待太久,便輪到兩人進場。在門口聽完漫長而陰森的背景介紹後,小野不禁有些脊背發涼,她悄悄的握住了幸村的手。
  
  幸村回握住她溫暖的手,輕聲安撫。
  
  為黑市交易提供場所,非法偷取活人器官,謀害在院病人。最終這家無惡不作的醫院被死去病人們的怨靈逆襲,所有的醫生和護士皆被殺死,淪為了不得超生的怨靈們遊蕩的恐怖廢棄場所。
  
  這就是慈急綜合病院的故事。混雜著貪欲和惡意,永遠填不滿的欲望溝壑與殘害同胞的原罪交錯,黑暗而殘酷的成人恐怖故事。
  
  「可怕的不是鬼怪,是人心。」緊握著少女的雙手,幸村扶住她的肩膀,在血腥妖異的走廊中目不斜視的一路前行。「而只要對方是人,就是可以反抗的。」
  
  就好比——
  
  猛的將小野往旁邊一推,幸村迅速閃身避過一個突然從走廊暗門裡冒出來的長髮護士。
  
  在一個淩厲的手刀劈砍下去之前,小野緊緊抓住了幸村的手腕,「不行啦!規則上寫明不可以攻擊工作人員!會被趕出去的!」
  
  「喔,抱歉。」幸村收起手刀,向那個渾身是血的護士微微頷首,「那麼,請你不要碰她好嗎?我不喜歡別人隨便碰我的東西。」
  
  眼圈烏青的護士敬業的不停翻著白眼,雙手在胸前一擺一擺,喉嚨裡發出破舊風琴般的喘息聲。
  
  「不能說話嗎?我瞭解了。」幸村從容地點點頭,握著小野的手,轉身繼續前行。
  
  總感覺超帥氣啊!
  
  小野偷眼去瞥身旁一臉鎮定的幸村。
  
  走廊盡頭依稀傳來一陣一陣女生的尖叫聲。
  
  她們一定都沒有幸村這樣可靠的男朋友啦!
  
  一路上,成功的閃避過數名滿身血污的護士、醫生、病人,甚至還有扭曲可怖的畸形。這些原本必然會令小野驚聲尖叫起來的恐怖場景,在身旁那個散發出溫暖氣息的少年保護下,都變的不再可怕。
  
  佐藤那傢伙,總算是提了個好建議。鬼屋什麼的,真的是情侶間的上好試金石呐!
  
  可是,佐藤真的沒關係嗎,一個人穿過這麼陰森恐怖的鬼屋?前方那些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會不會正包含著佐藤的一份……
  
  想到這裡,小野忍不住往少年的身旁再度靠近了一些。
  
  走廊的盡頭便是狹窄的只容得下一個人的樓梯,小野亦步亦趨的跟在幸村身後,拉扯著他的衣服下擺,不住回頭探望,生怕突然從後方沖出一個可怕的妖怪來。
  
  終於安全下到最後一階樓梯,小野松了口氣,剛想重新倚靠到幸村身邊,便聽見身旁的幕布裡一陣唏哩嘩啦。
  
  全身纏滿繃帶的怪人怪叫著蹦到粹不及防的小野面前。
  
  「啊啊啊啊——」沒有幸村在前緩衝,猛然□□裸的直面如此可怕的景象,小野下意識的尖叫著撒腿就跑。
  
  一路上不停的竄出各式各樣的怪物,小野無暇分神驚恐,只是尖叫著,奔跑著,一刻也不停歇。
  
  當她終於穿過狹窄的黑暗甬道進入一片亮堂的房間中,勉強定下神來,才驚覺,這一路奔跑中,自己的手,始終牢牢的牽在身後那個人手中。
  
  幸村精市停下腳步,望著驚魂未定的少女,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微笑。
  
  那熟悉的弧度仿若一陣暖風拂過少女心頭。
  
  「啊啊啊啊——」小野突然淒厲的叫喊著高高跳起,對準少年的額頭猛地拍下。
  
  「把幸村還給我啊,妖怪!」
  
  緊握住少女迎頭劈下的手腕,幸村無可奈何的苦笑著,「芋子,這裡是鬼屋,不是森林,怎麼會有善變身的狐狸。」
  
  「……妖怪。」小野頑固的喊著,「我記得那時明明鬆開了幸村的手,你是怎麼跟上來的。」
  
  「放手可從來不是單方面的事情。」幸村笑著空出一隻手拍了拍小野的腦袋,「即使芋子鬆手,我也不會放手的。」
  
  咦?好像有人說了了不得的話?
  
  小野斜眼去看幸村,「問題一,幸村精市的前女友是誰?」
  
  「要驗證嗎?」幸村微微一笑後,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那麼,我來問只有幸村精市才會在意的問題好了,佐藤君所說的『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好朋友』是什麼?早間對你表白了?」
  
  「喂——」少女的表情瞬間變的訕訕的,「拜託,在鬼屋裡吃醋你還能更KY一點嗎?我已經可以確定了,這麼小氣吧啦的人除了真.幸村精市不會有別人啦,快走吧。」
  
  她扯著幸村的袖子,穿過兩側鐵籠裡猙獰的雜交怪物,進入了下一間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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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英語的憂鬱

  章一百零三
  
  視野變得開闊起來。
  
  接下來的房間似乎是個治療室。橫七豎八的擺著幾張病床和手術器械。上面躺著些血淋淋的人體。說是人體,有些沒有頭,有些沒有胳膊,都是殘缺不堪的可怖造型。
  
  但小野的膽子卻意外的壯了起來,
  
  至少它們肯定不會動。
  
  小野想的很明白,工作人員是沒辦法扮出這樣沒有頭沒有胳膊的效果的。所以,它們只可能是模型嘛!
  
  經過前面那些會動會鬧的鬼的恐嚇,小野的心理素質已經強了許多。更何況,自己身邊可還有一位可以淡定的和鬼談條件的可靠少年幸村精市呢。
  
  她得意的幾乎想要上手去戳弄一下那些血淋淋的屍體模型了。
  
  「呐,幸村。」小野扭過臉想同對方輕鬆的談幾句感想。一瞥之下,她頓時大驚失色。
  
  身旁的那少年臉上失了血色,在晦暗不明的光線中透出一種令人恐懼的青色。
  
  一瞬間小野幾乎要慘叫出聲了。但是雙手交握之處傳來的溫熱告訴她,對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麼可怕的存在,他是幸村精市。
  
  那緊緊抓住她的手在發抖,雖然輕微得難以察覺,但小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抖動中傳遞出的動搖。
  
  「幸村。」她喊著少年的名字,順著他直直瞪起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具躺在白色床單上的人體。比起周圍人體渾身血污的模樣,這一具人體顯得潔淨多了,也並不恐怖。不過是幾支長鉗插在被手術刀剖開的腹部,甚至連腸子都沒有流出來。
  
  手術刀。
  
  小野敏感的抽了抽鼻子,仿佛察覺了些什麼。
  
  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她轉向那目光凝固在病床上的少年,他的嘴唇正微微顫抖著。
  
  小野輕輕踮起腳。
  
  「別看。」她伸出空餘的手擋在少年的眼前。
  
  「幸村,這是個鬼屋而已啦。所有的都是假的不是嗎?提著人頭的護士姐姐你都沒怕過呢。嗚哇,那時候真是嚇死我了,那個頭做的好逼真啦!」
  
  ……
  
  小野絮絮叨叨的調笑著剛剛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可怕事物,試圖將氣氛變得輕鬆一些。雙目被擋住的少年安靜的立著,像是傾聽著她的廢話,又像是在專注的想著些什麼。
  
  「芋子,我沒事。」少年輕輕撥開少女擋在他眼前的手,望著她,唇邊勾起一抹微笑,「謝謝,我沒事了。」
  
  「沒說你有事啦!」在幸村的背上猛力一拍,小野呲起牙嬉笑著。看在幸村大爺一路上這麼照顧她,她怎麼也會給自尊心奇強的幸村大爺留幾分面子的。「走走,我們快去下面一個房間啦,這個房間一點都不好玩。」
  
  拖著幸村的手,小野推開了下個房間的門。
  
  「我很討厭那種氣味。」
  
  前進的路上,幸村冷不防開口。
  
  「誒?」小野萬沒想到好面子的幸村大爺竟然會如此爽快承認自己的心結。
  
  「醫院的味道,手術刀的鋒芒。所有這些,我都很討厭。」一邊朝玻璃窗外的鬼揮手,幸村聲音淡淡的敘述著。
  
  「但直到今天我才察覺,不只是討厭,它們帶給我的是恐懼。Hello!」幸村向著朝兩人逼近的高大男鬼打了個招呼。對方遲疑了一下,閃到旁邊去了。
  
  「絕望,悲慘,渺小,黑暗,這是它們在我身上留下的刻印。我討厭它們,是因為害怕重新回到那樣悲慘的境地。哪怕只是在夢境中重新置身于那段回憶都會使我忍不住發抖。啊,很多次我從夢中驚醒,夢到醫生說,手術失敗,你永遠都不能再度站起來。」
  
  「這些,我從沒對任何人開口提及。」擋開從突然打開的側門中伸向小野手腕的慘白手臂,幸村將少女向自己的身邊再次拉近。
  
  「只是,硬撐著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內心的虛弱也不會因此改變。一直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恐懼之中」
  
  幸村輕輕瞥了眼,一直默默無語的少女。
  
  「這樣丟臉的事情,全部說出來了呐。」他歎息著。
  
  小野緊緊挽住了他的胳膊,「不,這樣一點都不丟臉。如果換成是我的話,一定會哭的滿臉鼻涕的呢!呐,其實軟弱一點也沒有關係吧,因為幸村君不是一個人啊。真田君,柳君,還有好多人,大家都會在背後支援你,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可是,幸村君那麼堅強,我們都沒有一點點表現機會了嘛。」
  
  擦了擦鼻子,小野笑嘻嘻的搖晃著幸村的胳膊。「所以,就當為了給我們一個機會,幸村君,你就行行好,軟弱一點吧!」
  
  「怎麼感覺好像在巧妙的利用芋子的同情心一樣。」幸村頗嫌丟臉的扶住額頭。「啊,不過,親口承認了恐懼後,心裡終於舒暢很多。或許以此開端,我便能夠漸漸擺脫那個夢魘。」
  
  「夢魘呐……」小野若有所思,「幸村君,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你會哭嗎?」
  
  她促狹的沖幸村擠眉弄眼,「會抱緊被子蜷成一團,一邊顫抖一邊流下屈辱的淚水嗎?」
  
  幸村沒有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你知道為什麼要對鬼說『Hello』嗎?」
  
  「誒?」沒有料到少年突然拋出了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問題,小野有些摸不著頭腦,仔細想了想,她對著一個迎面而來的長髮白衣醫生招手笑了笑,「為了表示我們不怕它,所以別想恐嚇我們?」
  
  「這樣做也可以。」幸村點點頭,繼續從容淡定的前行,「但說『Hello』是為了讓它們害怕我們。」
  
  「誒?誒?」小野更加的糊塗了,「等等,這是什麼魔咒嗎?幸村,原來你是除妖師家庭出身嗎?其實隱藏身份是身懷強大靈力的術士?呐,呐,難不成你的病也是因為過度使用能力而透支了身體。嗚哇,怪不得你進鬼屋時那麼淡定……」
  
  「小野芋子,你想像力太豐富了。」幸村歎息著。
  
  「如果你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打著招呼,用英文問路會怎樣?」他反問道。
  
  「當然是躲開啦!外國人我可應付不來!」小野芋子立刻反應道。
  
  作為日本人,英文什麼的,雖然大家都學習過很久,背課文、對話,這樣的練習也做過很多很多次。但實際使用時期感覺則完全不一樣。在現實生活中突然被外國人用英文搭訕,大部分日本人都會像她一樣選擇一邊說「sorry」一邊恐懼的躲開。
  
  所以……
  
  「啊!」小野恍然大悟。「是要他們當我們是不懂日語的外國人,從而害怕被我們纏住說英文!」
  
  「真是聰明的孩子。」幸村笑眯眯的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看,對面又來了一個白衣醫生。」
  
  「Hello!」小野拉著幸村高興的沖著那個負責扮演鬼怪的人跑過去,「How are you?I』m  Vietnamese!」
  
  不等小野靠近,白衣醫生便迅速的消失在了一扇暗門之後。
  
  「好棒!」小野得意的劉海都朝天翹起來。「幸村你真狡猾。」
  
  「請換個形容詞。」幸村不動聲色的抗議道。
  
  「是是,幸村君不愧是神之子呢!」
  
  「不過,芋子竟然知道Vietnamese越南人這個單詞,我記得目前的課文裡還沒有學到過吧。你有在預習下學期內容呐。」幸村贊許道。
  
  「喔?那是越南人的意思嗎?」小野滿不在乎的聳聳肩,「我隨口胡扯的。別介意。」
  
  幸村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正要再說些什麼,前方的樓梯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淒厲尖叫,緊接著便是重物狠狠墜地的聲音。
  
  兩人迅速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確認了一個資訊。
  
  那聲音,是他們的同學佐藤發出的。
  
  「快去看看。」兩人在走廊中飛奔起來。
  
  待到兩人趕到樓梯處往下俯視,看到一對情侶面色蒼白的站在樓梯中央。樓梯最下方的地面上,那個抱著膝蓋痛苦的蜷縮著倒在地上的身影,正是佐藤佑美。
  
  「佐藤,你怎麼樣!」鬆開幸村的手,小野飛奔而下。
  
  「對……對不起,我太害怕了,就……就推了一下那位小姐。」那對情侶中的女方聲音顫抖著,往男生的懷中鑽了鑽。
  
  「抱歉,安美她不是故意的,對不起,你們別責怪她,是我沒有照顧好這位小姐。」
  
  「混蛋!這種時候忙著說些沒用的話,能不能先撥打急救電話!」蹲在佐藤頭邊安撫著不住顫抖的她,小野憤怒的沖樓梯上的兩人吼起來。
  
  「誒?」像是被這樣的場景嚇呆了,那男生竟然半天沒能摸出攜帶電話。
  
  「請讓開。」
  
  幸村帶著工作人員趕來,從呆若木雞的兩人中穿過跑下樓梯。
  
  
第104章 高貴的憂鬱
  
  章一百零四
  
  工作人員小心檢查後,將佐藤抬放在擔架上抬出了鬼屋。也許是骨折,他們說。
  
  擔架上,佐藤痛的五官都擰在一起,順著臉頰源源不斷滾下的眼淚同鼻涕全部糊到一起。
  
   「讓……讓幸村走開。」她斷斷續續從牙根哼出幾個字。
  
  小野撫著她的手,不解地還想問些什麼,卻被幸村輕拍制止。
  
  「我到旁邊去。」
  
  見到幸村走開,佐藤像是松了一口氣,她緊緊攥住小野的手,一邊痛得直抽冷氣,一邊咬牙切齒的問,「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雖然對佐藤這種時候還在乎形象的執念窘迫不已,小野還是體貼的搖了搖頭,「沒關係,不難看。」
  
   「撒謊。」佐藤用力欠起身體,頓時疼的渾身一緊,手上力氣不自覺重了幾分。
  
  小野被佐藤攥得雙手生疼,只得點點頭。「一……一般難看。啊——」手上又被佐藤用力掐住,小野吃痛的慘叫出聲,猛地甩開手。
  
  佐藤意猶未盡地地翻了個白眼,襯著她滿臉縱橫的涕淚,看起來活像小丑。原本摸著手怨念不已小野忍不住笑起來。
  
  小野從兜裡掏出手絹替佐藤擦乾淨亂糟糟的臉,扶著她的手上了救護車。幸村跟上救護車,體貼的坐在佐藤的背後。
  
  「打電話通知佐藤叔叔阿姨吧。」前往醫院的路上,幸村突然出言提醒。「芋子,佐藤君不方便,你來打電話。」
  
  「哦,哦,好。」小野恍然大悟,伸手在佐藤的包裡掏摸起來,「你的攜帶電話呢?」
  
  像是對小野擅自翻動自己提包的舉動頗為不滿,佐藤又想掙扎著起來,試圖去抓小野的手腕,卻無力地重重摔回了擔架上。
  
  「別動。」小野強硬地將她手一按,「這種時候別那麼小心眼。」摸到手機,她熟練的翻動著連絡人列表。
  
  「找到了。」
  
  她正要按動撥號鍵,卻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尖利叫聲,「別!」
  
  佐藤驚恐的瞪大眼睛,「別打電話。」
  
  那嚴肅的模樣令小野楞住了,手指僵在按鍵上,沒能按下去。「可是佐藤,入院登記一定要通知家人的啊。」
  
  「媽媽去歐洲開會了。」佐藤冷淡的說,「不用通知我爸爸,他今天有重要的事務商談……」
  
  「可是你要入院啊,怎麼能不通知他。」小野義憤著。
  
  佐藤重新躺回擔架,輕聲喃喃道,「哼,那種人不會來的。我也不想見他……」
  
  小野同幸村對視一眼,少年微微點頭。小野低下頭,嘩嘩地按動按鍵。
  
  「小野!」佐藤著急的叫起來。「我不要見他!醫藥費的話,我有錢!」
  
  「連女兒入院都不來看的話,我就在電話裡大罵他一頓!等著瞧好了!」小野氣勢十足的叉起腰,將聽筒放在耳邊。
  
  眼見抗議不能,佐藤緊緊咬住嘴唇,手指幾乎將擔架摳出個洞來。
  
  接起電話的是一個女聲,自稱是佐藤先生的秘書。小野將這邊的情況介紹了一遍,對方只是解釋佐藤先生正在會晤中,承諾會議結束後便將事情通報給佐藤先生。
  
  「喂,什麼會晤後!他的女兒入院了,他怎麼能不趕緊過來!」小野正抗議著,對方便乾脆的掛了電話。
  
  「我早說過不想見他了。」佐藤冷冷的嘟囔著,臉上卻滿是掩不住的失望。
  
  明明心裡期待得不得了。小野斜眼瞥著佐藤,終於搖搖頭,輕輕撫上她的手。
  
  她能夠明白,說著這樣逞強的話,佐藤只是害怕撥通電話後聽到父親冷淡的聲音。因為害怕被拒絕,所以乾脆先去拒絕,關閉著心門用「不在乎」來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一些。
  
  就是這樣不坦率的心情。
  
  所以,沒辦法對這個傢伙置之不理啊。就算是小野芋子也會有內心柔軟的時候。
  
  見佐藤閉上眼睛平靜下來。小野悄悄背過身去,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給佐藤先生撥去電話。這一次,聽筒裡鈴聲只響了兩聲便迅速掛點了。
  
  小野失望的將手機塞回佐藤的包中。對那樣的父親是沒辦法抱有希望。相比之下,自家那脾氣倔強的爸爸,至少在自己受傷的時候,一定不會這樣冷漠的置之不理的。小野記得小學時,爸爸放下工作,焦慮得背著高燒不止的自己往醫院跑。那時候,家裡還沒有買汽車,爸爸硬生生的背著她跑了一路。
  
  這樣溫暖的記憶在長期冷淡的父女關係沖刷下早已沉入了河底深處,此時,再次從心底再次翻起,小野心中百味陳雜。
  
  接下來,自己恐怕又將不得不同那樣的父親正面對抗了。握著佐藤的手,小野感到了一種同命相憐的悲憫感。
  
  「呀——好疼!」診療室裡,佐藤眼眶裡泛著淚花,毫不掩飾的慘叫著。
  
  「腿骨似乎沒問題,只是膝蓋扭傷。右臂有些夠嗆,從樓梯跌下後直接撞上地面,像是骨裂。保險起見,拍下X光片吧。」戴著眼鏡的醫生細細地診斷道。
  
  「醫生先生。」佐藤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一絲哭腔,「要動手術嗎?留疤的話好難看的……」
  
  「喂,佐藤,這種時候別想那種事情好嗎,先去檢查吧。」小野窘迫的拉扯著她的胳膊。
  
  「可是,可是……」佐藤眼淚汪汪。
  
  「佑美!」厚重的聲音炸響,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出現在診療室門口,「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啊,令千金……」醫生慢慢開口正要介紹,醫療床上的佐藤突然從喉嚨裡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爸爸——」她大哭著投進爸爸的懷裡,「我不要變殘疾,好疼,好可怕……」
  
  佐藤先生撫著女兒的腦袋溫言安慰著。幸村沖小野飛起一個眼風,輕輕扯著她走到病房外。
  
  「啊,佐藤先生比想像中好多了嘛。」小野輕聲感慨著。
  
  幸村輕輕點頭,「其實,很多事情真正面對未必會有想像中那樣可怕。一個人悶在心裡,自以為一切都完了。也許只要鼓起勇氣推開門,就會發現,暴風雨其實從來只存在於想像中。」
  
  「無所不能的幸村大爺,你又想說什麼?」小野懶洋洋的靠在走廊牆上,吐槽道。
  
  幸村靠在她身邊,慢條斯理的開口:「今天早上,芋子對我隱瞞了什麼吧?」
  
  「幸村大爺,你的本質工作其實是神棍嗎?」
  
  「只是隨便猜猜,被我猜中了嗎?」
  
  「不想回答你。」
  
  「別擔心。」幸村從身旁牽起她的手,「無論發生什麼不要一個人面對,還可以跟我商量。」
  
  「就是因為有幸村在才糟糕啊……」小野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說著這樣漂亮的話,你根本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那絕對不是推開門就發現外面是晴天的程度。那不是暴風雨,絕對是破壞力超群的颶風的水準呐……」
  
  「倒底發生了什麼,芋子?」幸村的表情鄭重起來。
  
  「啊,啊。」小野芋子抓狂的撓著頭。幸村慌忙制止了她的失常行為,「芋子,別這樣。」
  
  「那就告訴你吧!反正我一個人已經夠煩了。」小野突然揚起臉,認真的盯著少年的眼睛,「你知道兩名中年男人相愛相殺能夠爆出怎樣巨大的能量嗎?」
  
  「哈?」幸村滿臉迷茫。「什麼?」
  
  一不做二不休,小野將自己父親和幸村父親在生意場上的冤仇,自家父親對幸村先生的憎惡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最後她總結陳詞道,「你看,我們就像羅密歐和茱麗葉,只有感情是不行的,還要面對家長的殘酷阻撓。說真的,我沒有信心在那樣的鬥爭中存活下來……」
  
  「羅密歐與茱麗葉?」聽到這些他聞所未聞的事情,幸村幾乎說不出話來。
  
  「可是……」他說,「莎翁筆下的這對戀人是兩個宿怨家族的後代。而我的父親,從來沒有憎惡過你的父親啊。」
  
  「哈?」
  
  「實際上,我父親沒有和你父親衝突的理由。」幸村斷然道,「伊集院廣告會社是一家大型廣告公司,主要面向大型集團客戶。而小野先生的小型廣告公司的客戶群應該只是普通廠商。更何況,即使兩方的客戶群有所交叉,我父親作為公司總設計師,很難想像需要和小野先生發生什麼衝突和惡性競爭。這其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嗯?這段話為何聽起來如此令人不爽。
  
  小野敏感的斜起了眼睛。
  
  充滿了一種,「我父親這種大公司的高級設計師怎麼可能和小公司的設計師計較」的自滿感。
  
  言下之意簡直就是,如果小野先生因此而懷恨在心的話,也只可能是他單方面的羡慕嫉妒恨而已。我的父親對此絕對是一無所知的,因為他根本不會把小野先生放在眼裡。
  
  高貴冷豔不可方物!
  
  這個混蛋!心底突然湧起一股莫名的家族自豪感,小野突然很想在面前這自我感覺良好的白淨臉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第105章 完結章 未來的憂鬱

  章一百零五
  
  幸村並沒有撒謊。
  
  就算是盛怒中的小野也清楚的明白這一點。
  
  沒有撒謊的必要性,甚至不算炫耀。幸村只是在敘述他所知的事實,甚而連演繹的成分都沒有包含一絲,僅僅是一板一眼的訴說而已。
  
  簡直無可指責。
  
  然而正是這種無可指責才令人惱火,悶悶的擊中胸口,內傷的幾乎吐血,卻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突破口發洩。
  
  因為,沒有藉口。
  
  小野的臉色慢慢的黯淡下去,低著頭沉默不語。
  
  「這樣啊……」半響,她從喉嚨深處發出慘澹的一聲。
  
  「芋子?」幸村不解的望著她,溫柔一笑,「不要太過擔心,無論幸村叔叔會說什麼,我會站在你身前的。」
  
  小野勾起半邊嘴角,無奈的笑了笑。
  
  是啊,幸村怎麼會懂得呢。
  
  那樣驕傲飛揚的少年,從來習慣於高高在上,不論是樣貌還是才能向來都是人中翹楚,大概也未嘗過身處低處的滋味。
  
  即使是人生中最大的災難——那場險惡的病痛也不過使他愈發浴火重生的輝煌。
  
  從不曾經歷過他怎麼會知道平凡的感受呢。
  
  再精心打扮得到的最高讚賞也不過是一句勉強的「可愛」,學習上稍微放鬆就會掉十幾名,跑步不行,料理勉強。渾身上下找不出什麼奪人眼目的閃光點,甚至連引人注意的人格缺陷都沒有,有的不過是些平常到隨處可見的煩人小毛病。
  
  就像父親一樣,不管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個資質平平的小廣告公司合夥人,被大型會社遠遠撇下,甚至不會多看一眼。
  
  是羡慕嫉妒恨吧。仰望著自己遙不可及的高處,回顧自己可恥的平庸,個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夢想。
  
  就像平凡如小野芋子這樣的人也會偶爾發夢,夢見自己站在舞臺中央光彩照人。爸爸他是否有過自己夢想呢。
  
  或許當初白手起家時,也做過將公司拓展成大型會社的夢,只是後來,一切都在現實面前觸了礁,平凡的設計天賦,局限的人脈資源,到頭來,也不過是個庸庸碌碌嘴臉現實的小商人。
  
  「芋子,小野?」次第的呼喚終於使她從神遊中回神。
  
  「沒事吧,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幸村君。」小野揚起臉,「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幸村疑問的揚起眉。
  
  「剛剛說的,要和我一起面對的話,是真的嗎?」
  
  「哦,當然。」再度露出全域在握的自信表情,幸村微微一笑。對於小野先生,他並沒有太多的畏懼感。鄰居家有些嚴肅的叔叔,僅僅是這樣的印象而已。
  
  「那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吧,跟爸爸媽媽說明我們的關係。」小野的語氣淡淡的。
  
  「這麼快?」幸村微微有些訝異。
  
  「啊,我知道,這麼快見家長很奇怪啊,而且,是去參見我家父母,簡直像入贅一樣,我懂得,感覺很奇怪,可是……」
  
  小野頓了頓,困難的吞了團口水。
  
  「可是沒有時間了。今天早上,爸爸看見我們了,就在我們拌嘴的時候。」
  
  「所以——」幸村恍然大悟,「你原本要將今天作為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約會是嗎?如果不是發生了佐藤君的事情,你就是這樣打算的嗎?芋子,你怎麼能這麼……」
  
  「呸!」小野粗魯的打斷了對方的發言,「想得美!」
  
  「一次約會就結束,然後讓我一個人回家被爸爸臭駡,我小野芋子怎麼可能做那麼虧本的事情!你以為我是大減價甩賣滿街氾濫的聖母嗎?」
  
  「對不起,之前的氣氛太抒情,我完全的忘記了你的本性。」幸村忍俊不禁。
  
  「喂,喂,我跟你說,不要輕視我爸爸的戰鬥力啊!那可是面對最偏愛的女兒都能暴怒而起的超級頑固分子,連乖巧圓滑的不得了的真世都會被逼出家門的厲害角色。別以為他的設計能力比不上你爸爸就以為他百無一用的掉以輕心,不好好覺悟,你會死的很慘的,絕對遭遇人生最大的慘敗!」
  
  小野神情激動,「到時候別指望我啊,如果你扛不住的話,我可就要跟爸爸說是你誘拐我了。」
  
  「噗——」幸村突然嗤笑出聲。
  
  攬過少女的肩膀,輕輕敲著少女劉海下露出的光亮腦門,他輕聲喚著,「笨蛋。」
  
  「別怕,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受傷害的。所以別硬撐著。」
  
  說完這句話,他突然有一瞬晃神。
  
  「那好吧。」小野拍著他的肩膀,「幸村君,我會在身後支援你。放心,只要你不臨陣退縮的話,我也不會拋棄你。就這麼說定了。」
  
  醫院裡許下的豪言壯語就像麻醉,短暫的效力過去之後,疼痛便會再度將人拉回現實中。
  
  離家的距離越來越近時,小野忍不住龜縮起來。
  
  「芋子。」幸村恨鐵不成鋼的從背後輕輕推著她,「別蹲在路中央。」
  
  「不……不行啦,我心跳過速了……我過度呼吸了……我……」
  
  「別拖劇情了。」幸村無情的打斷了小野的哭訴,生拉硬拽的將她拖到小野宅門口,按響了門鈴。
  
  前來開門的是小野真世,對於幸村的來訪,她頗為意外。
  
  「不歡迎嗎?」幸村微笑著。
  
  瞥了眼幸村身後那個一臉窩囊表情的妹妹,真世聳聳肩閃開空隙,「請進。」
  
  「所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趁著遞茶的功夫,真世低聲詢問芋子。
  
  「我也不知道……」芋子無語的翻著白眼。
  
  客廳正面,小野一男爸爸正姿危坐在沙發中央,上下的打量著突然來訪的少年。下方的沙發上,幸村端坐著,面上的微笑已經保持了大約十分鐘未變。
  
  「幸村家的小子?」一男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刻意的壓低,與平時相比,更多了幾分沉穩。
  
  「是,我前來是想向小野先生說明……」
  
  「你,我記得是打網球的吧。」一男先生刻意的沉著嗓音打斷了幸村的話。
  
  「是。我是校網球部部長。」
  
  小野從來沒有聽過幸村會將自己身為網球部部長的事情驕傲的介紹,他常常是平淡且自然的提起這身份,就仿佛這是天生屬於他的一般。
  
  為了在一男爸爸面前增添自己的份量砝碼,他還真是用心了呐。小野看了眼對面的父親。
  
  「運動少年啊。呵呵。」一男先生面上沒有變化,聲音卻裡透著莫名的高興,「那真是可惜了,看你的模樣,我還以為你會搞搞藝術。」
  
  「啊,我學過油畫,平時也會畫……」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幸村不安的望向一男先生。
  
  一男先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奇怪。
  
  小野覺得父親似乎快速的向自己這邊瞥了一眼,但再看過去,他已經又牢牢地盯住了對面的幸村。
  
  「現在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網球上,油畫技巧都有些生疏了,剛剛我得意忘形說了大話,抱歉。」幸村不死心的亡羊補牢。
  
  一男先生的臉色變幻莫測著,一會瞥著幸村,一會又瞥向芋子和真世。
  
  「小野叔叔,我……」
  
  「行了行了,別在這跟我裝了。」小野一男突然不耐煩的揮揮手。
  
  「在我面前耍心眼,你們還嫩著呢。」一男爸爸突然站起身來,面上滿是不屑的冷嘲。
  
  急轉直下的劇情令在場的幾人都楞住了,一直在廚房裡忙碌的媽媽不知何時也站到了門口。
  
  「一個一個拿我當洪水猛獸。」拋下這麼一句話,一男爸爸背著手走出客廳。「千代,別添筷子,讓這小子回家吃去。才上國中,休想在我家裡吃飯。」
  
  誒?剩下的幾人紛紛面面相覷。
  
  率先反應過來的是小野真世。
  
   「哦——」真世在一旁抱臂譏笑著,「呐,我說,幸村君,你恐怕要做好入贅的準備呐。我家的廣告會社雖然小,不過好歹是家族產業,千萬別嫌棄哦。」
  
  莫名被戴上「入贅女婿」頭銜的幸村尷尬的沉默著,匆匆向千代媽媽告辭後,便離開了。
  
  ……
  
  將幸村送到門口,小野憤憤的抱怨著,
  
  「笨蛋爸爸!什麼國中不國中的,說那麼自以為是的話,難堪死了……」
  
  「原來芋子並不想和我一直走下去呐。」在門外吹了吹冷風,幸村終於從震驚的石化狀態恢復過來,笑著調侃。
  
  「我在說嚴肅的事情。」
  
  小野突然換上認真的表情,「呐,幸村君,我們誰都不知道未來的事情不是嗎?就像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其實同爸爸坦誠相待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一樣,我們對自己,對彼此又有多少瞭解?」
  
  「未來明明還那麼漫長,漫長的讓人不安,我們卻要在現在做出約定,不覺得可怕嗎?」
  
  「小野君。」幸村沒有像往常那樣伸手去弄亂她的頭髮。
  
  仔細端詳著少女難得嚴肅的面容,他漸漸微笑,「正是因為未來並不確定,所以才要對它抱有信心呐。因為未來是由兩個人共同創造的,而此刻的我們,已經擁有了開啟它的關鍵鑰匙不是嗎?」
  
  「誒?」小野不解的揚起臉。
  
  「是的,或許我們互相的瞭解還不夠多,或許我們還有很多令彼此不快的壞毛病,我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幸村大爺,你是絕對不喜歡講理的小野芋子。」
  
  「但想要瞭解,想要被理解,想要包容,想要被寬容,想要示弱,想要更加坦誠,這唯一的物件是芋子,現在,此刻,就是懷抱著這想法。這樣的心情,你不也是同樣的嗎?」
  
  「所以不用恐懼,安心的順著面前展開的道路走下去,答案一定會在盡頭等待的。」
  
  「那麼,今後還請多多關照,我是幸村精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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