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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東北話的傳染性》作者:二雅左衛門【完結+番外】

第八十八章

  風裡刀所指的地方,聽說曾是盛唐時期一個地處偏遠的小國。

  不知因何而消亡,也不知是何時。

  總之時間久了,那裡便總會傳出「藏有無盡寶藏」這個消息。

  去尋寶的人有無數。

  然而他們不是消失在茫茫沙漠再無音訊,就是倉皇逃出兩手空空。

  久而久之,大家都說那裡邪門,也就沒人敢去了。

  林子怡聽這詭異的發展有些納悶,一抬眼卻見辛四娘聽得興致勃勃。

  林子怡悄悄問道:「真有這麼個宮殿麼?」

  辛四娘笑眯眯地點頭,「有啊。就在沙漠裡,比那些個要六十幾年一百多年依靠天災才出現的宮殿要好找多了。不過,沙漠裡愛迷路,沒有嚮導領著,倒楣的基本也就死那了。」

  辛四娘頓了頓,若有所思,「可是找那個國家的寶藏也就是幾百年前的風潮,大家空手而歸,也就漸漸沒人來了。我在沙漠裡呆了那麼久,也很久沒有聽說關於寶藏的傳言。怕是生了什麼異變。」

  林子怡好奇道:「那個小國是怎麼亡的啊?四娘你有聽說過麼?」

  辛四娘回想了一下,「聽說是自己作的。那個國家的皇上本來年輕的時候還挺正常的,但老了之後就開始犯病,覺得自己是萬世之君。自己要升天捨不得自己的子民,就想要把他們一起帶到天上,繼續做他們的國君。」

  辛四娘覺得口幹,喝了口杯中的涼茶,被苦得直皺眉頭。她緩了半晌,才繼續慢悠悠地說道:「但他一介凡人,哪來那麼大能力,況且他心裡也清楚,那些個子民對他雖然敬重,但沒到可以同他去死的地步。可他腦子裡的病讓他放棄不了這個想法。他就愁啊愁,直到一個道士來拜訪了這個國家,並且傾聽了皇上的夙願。」

  這種帶著傳說意味的故事總是特別吸引人,風裡刀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話道:「沒想到一刀切你居然比我這個情報販子還懂得多。」

  百里屠蘇卻在一頭皺了皺眉,微微搖頭,沒有多言。

  林子怡聽得驚奇,「我的媽呀,這皇上腦子有病吧。」

  辛四娘聳聳肩,沒理風裡刀,繼續講下去,「那道士畫了兩個法陣交給皇上。一個號稱生門,一個號稱死門。死門法陣以人血祭之,便會引出地獄的惡鬼,食人血肉,日出才散。一夜之間,就那麼亡了國。被黃沙一掩,什麼也都沒了。」

  林子怡喃喃道:「我的媽呀,要不是時間對不上,我還以為那道士是徐本槐呢。」

  辛四娘卻微微一笑,「應當不是他。聽聞那皇上也不知是懷了什麼心思,可能是覺得那道士在唬弄他,也可能是做賊心虛,怕那道士出去會告訴他的子民。總之,那道士沒能逃脫得了。啟動死門的血,正是他的。」

  百里屠蘇正氣凜然地評價道:「因果迴圈,報應不爽。修仙之人,心腸竟如此歹毒。」

  林子怡聽到百里屠蘇這話,嘟囔道:「成了仙的人心腸還歹毒呢。」

  她仔細想想自己遇到的那幾個神仙和道士。

  淨明道長是太子長琴渡魂來的,不是個啥心腸好的道士,心裡還奔著要逆天。徐本槐更不用提,沒安好心,壞事做的不比故事裡這位自作自受的道士少。玉帝吧,還是個欠了巴登想要暗算大聖的小心眼。雷公那就是個傻麅子。

  林子怡轉過頭對百里屠蘇,認認真真地說:「你們修仙界是要完。自上而下的完。」

  百里屠蘇:「……」

  林子怡清楚,辛四娘這個時候講這個故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在。

  只是風裡刀還在,林子怡不太方便問,便佯裝不知一般,同風裡刀一起聽著故事。

  辛四娘講到這裡,笑意吟吟地看著風裡刀,「許多子民枉死,怨氣久凝不散,只懂得襲擊靠近宮殿的生人,讓他們也化作怨鬼。風公子,那些鬧鬼的傳聞也不是空穴來風,你當真要去?」

  風裡刀被怨鬼纏人的故事嚇了一跳,他們這些跑江湖的風裡來雨裡去,比起別人更信這鬼怪之說。

  風裡刀在這邊兀自猶豫,桌子上卻忽然又被拍下一張圖紙,顧少棠聲音冷淡地說:「去。當然要去。這是花了高價從那些去過宮殿的人手裡買到的關於宮殿內部結構的圖紙。事成之後,七三分。我們七,你們三。」

  林子怡想要伸手去拿過圖紙瞧瞧那宮殿是個什麼模樣,卻被顧少棠輕輕一擋。

  顧少棠眼睛只顧著盯緊辛四娘,一字一頓地說:「你們若是答應了,到了沙漠,你們自然能瞧得見。」

  林子怡本以為按照辛四娘往常的風格,這種事情她理都不會理。

  然而出乎林子怡意料,辛四娘竟應了下來,略帶深意地說道:「只是,我們此去沙漠實在是有事要辦。腳程難免快些,二位可要跟緊了。」

  顧少棠不屑一顧,收起圖紙,便直接拽住風裡刀的後領,拖著他上了樓。

  林子怡心懷不解,連忙問道:「四娘你怎麼應下他們了?」

  辛四娘拿銅錢和旁邊的商人換了截紅繩,手裡編著東西,不緊不慢地說:「因為我們的目的地與他們相同啊。那個宮殿我也只是聽說過。畢竟怨鬼那種東西難纏得很,我沒太大興致去對付,也就沒進去過。既然他們有關於那個宮殿的圖紙,不管是真是假,也總有增益。」

  她將紅繩打了個結,漫不經心,「本來我還愁這生門缺了點東西,甚是遺憾。不過巧的很,既然風裡刀湊了過來,我也就不用愁了。」

  百里屠蘇忽然抓住了辛四娘的手,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辛四娘一愣,不解道:「你突然盯著我做什麼?」

  林子怡代百里屠蘇回答,「我的媽呀,四娘你剛剛說話那個架勢,好像一個大反派啊。」

  辛四娘:「……」

  辛四娘:「還不都是為了你,還調笑我。去那邊面壁思過去。」

  辛四娘又轉過頭去,對百里屠蘇說:「我可不是什麼行善積德的好妖怪。你別對我期望太高。」

  百里屠蘇只是搖頭,沉穩地說:「我相信你。」

  辛四娘:「……」

  辛四娘忍不住拍拍百里屠蘇的頭,「傻的喲。大好少年偏偏信一個狐妖。」

  林子怡幽幽吐槽,「他不傻還能被你拐到沙漠去?」

  辛四娘:「你麻溜給我面壁思過去。」

  林子怡嬉皮笑臉地湊到辛四娘旁邊,狗腿地給她揉揉肩膀,一邊揉一邊問,「來來來,四娘我們接著嘮十兩銀子的。你剛剛說的生門是怎麼回事呀?」

  辛四娘對她這副模樣頗感無奈,小小歎了口氣,解釋道:「那道士還留了個生門給那個皇上。聽說可以讓皇上從地府借命,延長本該到了盡頭的壽命。有個說法是,那道士還有幾分憐憫之心,想讓皇上自己選擇是生是死。死門雖開,但生門亦在,只是藏得隱蔽一些。」

  林子怡聽得一愣一愣,「這,這麼神奇哦?」

  辛四娘點頭,「雖然都是傳聞,但並非空穴來風。若是真如傳聞所說,自然是好的。」

  林子怡將信將疑,又問道:「那風裡刀你是打算將他怎麼辦啊?」

  辛四娘卻賣了關子,只是微微笑著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說完瞧了百里屠蘇一眼,對著林子怡補充道:「放心,我不會傷及他的性命。」

  休整過後,林子怡這一隊和風裡刀這一隊共五人,就浩浩蕩蕩地進擊了沙漠。

  風裡刀雖然慫些,但言行卻頗為風趣,一路上也不煩悶。

  只是顧少棠對這狀況似乎頗為不滿,每每風裡刀跑來和辛四娘和林子怡說話時,她總要瞪上她們幾眼。

  林子怡每每挨瞪,也只覺得無奈。

  喜歡人還硬端著架子不打算說出口,就知道在一邊生悶醋,到底有什麼用嘛。

  還是她家化田兄好,渾身上下的氣場自成一道結界,旁的女人連近身都不敢,也從來沒給林子怡吃醋的機會。

  沙漠不比出關前的那條路好走,再加上隊伍裡有多了兩個凡人,這沙漠一行愣是拖了五天才到了目的地。

  糧食清水早已備齊。

  他們也沒打算休息,由著辛四娘熟門熟路地走在前面,帶領著他們往圖紙上的遺跡走去。

  一路走走停停,又是幾日。

  眼瞧著離那遺跡越來越近,辛四娘卻停了腳步,說什麼也不肯往前走。

  風裡刀不由急道:「為什麼啊?這眼見著就快到了。早拿完早回去不是麼?」

  辛四娘一臉嚴肅正經地說道:「風公子,前幾日我同你說的那個故事,你想必還記得。」

  風裡刀一愣,「記,記得。怎麼了?」

  辛四娘歎了口氣,「不瞞你說。我們三個是天墉城的弟子,掌教真人聽聞這裡怨氣縈繞,恐生異變,特地派我們前來壓制怨氣。」

  風裡刀若有所思,「哦,天墉城。我確實聽說過。是個修仙的大門派。」

  他頓了頓,疑惑道:「你們若是來壓制怨氣的自然最好。只是這和停在這裡有什麼關聯呢?」

  看到辛四娘的眼色,雖然林子怡也在困惑于辛四娘的舉動,但還是默契地配合道:「風公子有所不知。這兩日便是滿月前後,怨氣最盛,恐壓制不住。還需要再等些日子,趁怨氣逐漸削弱之時,再行封印。」

  天墉城的名號似乎說出口就帶著一股子令人信賴的安心感。

  風裡刀沒有懷疑,歎了口氣說道:「那要等多久才能進去啊?」

  辛四娘抬起胳膊,微微伸展五指,似乎在感應什麼,「等風吧。」

  風裡刀詫異,「等風?」

  辛四娘閉上雙眼,「恩。等那陣風過來,就該進去了。」

  西廠正廳。

  雨化田坐在正廳中,手裡拿著茶碗,卻沒有喝下,而是望著對面空無一物的桌面,感到十分奇怪。

  林子怡已經出走了數十日,雨化田也並非毫不知曉她的音訊。

  關外有著西廠布下的密探,前幾日飛鴿傳書來,說林子怡並不是獨自一人出關,而是跟著一個身著紅衣的漂亮女子,與背著古怪大劍的男子一同。

  那個紅衣女子想來應該就是辛家的那位四娘,至於那個男子,雨化田不關心也不太在意。

  畢竟與林子怡也已經相處了那麼久,明知她喜歡自己,縱然本性多疑,也不願像從前不確定林子怡心意時那般,猜度這種事情。

  既然有辛四娘相陪,雨化田本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一些。

  然而最近卻實在奇怪得很。

  本來林子怡要去沙漠時,他忙得連回府都要從一堆事情中抽出時間,也因此讓林子怡沒有與他當面道別,只留了張紙條便離家出走。

  可是近來卻事事順利,許多事情迎刃而解,如有天助。

  到今日更是誇張。

  一向以忙碌著稱的西廠,此刻從提督到下層的錦衣衛除了幹坐在西廠之外,竟都無事可做。

  雨化田正猶自納悶,餘光卻瞟到什麼東西從窗戶翻了進來。

  他轉頭看去,正好看到一隻狐狸舒展著筋骨,一晃神的功夫,便變作了一個極為熟悉的面孔。

  雨化田詫異,「辛老翁?」

  辛老翁雙手揣袖,笑吟吟地說道:「雨督主,別來無恙。」

  雨化田自從那次金陵事件之後,就沒有再見到辛老翁了,看到他此刻前來,不由心中十分疑惑。

  他不解道:「辛老翁怎麼會到西廠來?可是有事?」

  辛老翁無奈笑道:「有事倒算不上。小老兒不過是為兒孫跑跑腿,傳傳話罷了。」

  雨化田看著辛老翁,忽然醒悟道:「這幾日西廠的事難道是你?」

  辛老翁既不肯定也不否認,只是說道:「這萬事俱備,你也了無牽掛。就勞煩雨督主隨我走一趟吧。」

  雨化田皺著眉頭,警惕道:「你要我跟你去哪裡?」

  辛老翁慢悠悠道:「北上,沙漠。」


第八十九章

  沙漠中雖然時常黃沙漫天,但夜晚的星空卻十分璀璨。

  他們極是幸運,尋尋覓覓,竟在遺跡附近尋得了一片綠洲。

  林子怡似乎對沙漠反復的氣候有些不適應,這幾日走下來,整個貂都病怏怏的。

  她小口小口地喝了些清水,又強撐著吃了點乾糧,便脫力一般頭抵在辛四娘的肩膀上,喃喃道:「沙漠裡真的好遭罪哦。」

  辛四娘抬手落在林子怡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略帶心疼地說:「你雖在世間遊歷許久,但從未出過關,自然不適應。似乎還有些發低燒。平日裡壯得跟牛犢子似的,哪生過幾次病。你啊,去喜歡個凡人也就算了,還偏不信命,跑來遭這份罪。」

  「我都不知道四娘你是誇我還是訓我了。」林子怡蹭了蹭辛四娘的肩膀,聲音低啞,「這次要是能順利找到生門。就算這麼一直病怏怏下去,我心裡也是開心的。」

  「我可不開心。」辛四娘歎了口氣,抬手想拍她的頭,卻猶豫了一下輕輕落在她的臉頰,「傻得很。」

  林子怡半睡半醒間強撐著精神又同辛四娘聊了些什麼。然而到了最後,林子怡似乎實在支撐不住,腦袋向下一滑,便軟軟地倒在了辛四娘的懷中。

  辛四娘趁著風裡刀他們不注意,悄悄變了個毛毯出來,仔仔細細地裹住林子怡,將她安置在乾淨又舒適的壞境中。

  辛四娘伸手為林子怡撥開擾人的碎發,凝望了她片刻,便站起身離開了。

  風裡刀因為長途跋涉實在疲累的緣故,早就找了個地方休息。

  同行而來的顧少棠則因為常年習武,早已習慣了這般奔波,面上不見絲毫疲態,滿是沉穩地守在火堆旁,似乎打算守夜。

  火堆旁,還有同樣面無表情的百里屠蘇。

  辛四娘坐到百里屠蘇的旁邊,難得主動向顧少棠搭話,「這幾日你與屠蘇輪番守夜,白日裡又要趕路,實在辛苦。我估摸著這兩天就要進去了,不如你們兩個去休息,我來守夜吧。」

  顧少棠抬眸看了辛四娘一眼,冷冷回絕,「不需要。我信不過你。」

  辛四娘也坦率,「哦,既然顧女俠你心智這麼堅定,那你繼續守著吧。我就是心疼我們家屠蘇。」

  辛四娘牽過百里屠蘇的手,「來,屠蘇,我們去休息。」

  顧少棠:「……」

  百里屠蘇張張口似要回絕,然而辛四娘卻扯了他一下,要他不要說話。

  百里屠蘇想了想,還是閉上嘴沒有多言。

  綠洲雖不算大,卻有林木環繞,一眼望不到盡頭。

  辛四娘似乎對這片綠洲很熟悉,牽著百里屠蘇目不斜視地在小路上穿梭。

  沒走多久,她便將百里屠蘇帶到一個小木屋前。

  百里屠蘇微微驚訝,「這裡有人住?」

  辛四娘推開木屋的門,隨意地說道:「這是我原來在沙漠生活時,臨時建造的一個落腳歇息的地方。」

  百里屠蘇並沒有立刻進門,而是站在門外凝望了一會,不知在想些什麼,隨後還是一言不發地跟著辛四娘進了木屋。

  木屋似乎在辛四娘走後,還有旅人前來休憩過,所以裡面並不髒,只是略有些灰塵。

  百里屠蘇跟著辛四娘進了木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卻在倏忽間發現這房間裡多出了兩個人,心中不由一驚。

  來人一個老態龍鍾笑意吟吟,另一個雍容華貴緊蹙眉頭。

  那老態龍鍾的對著一旁雍容華貴的笑著說道:「雨督主,咱們這說話間,可就到沙漠了。」

  雨化田未置一詞,而是將目光落在辛四娘身上,低聲問道:「林子怡呢?」

  辛四娘沒理,向著辛老翁喊道:「爹。」

  辛老翁慢悠悠地點頭,卻是一歎,「你啊,別老在外面混這麼久,有時間也回家一趟。你那些妹妹可時常在我耳邊念叨著你呢。」

  辛四娘「嗯嗯」應著,也不知是聽進去多少。

  辛老翁對他這離家多年心早就野了的閨女無奈,也不再多說,而是將視線落在辛四娘身後的百里屠蘇,笑呵呵地說:「這位少俠看起來模樣挺俊,你該不會是為了他不著家的吧。來,讓我仔細看看……」

  他說到此處,卻戛然而止,逐漸皺起眉頭,「這命數……」

  辛四娘似乎並沒有聽下去的打算,轉過頭來,對著雨化田說:「子怡生病了,現在正在休息。你便跟著屠蘇一同去瞧瞧她吧。她見了你,心情應當會好起來。」

  說完,她不放心地威脅道:「你可別對她生氣發火啊。否則我揍你。」

  雨化田搖頭不理,只是回了句,「這麼多天過去,再大的氣也早就散了。」

  他頓了頓,問道:「我只是覺得奇怪,她為何執意要來這沙漠。」

  辛四娘輕快地回道:「你猜。」

  雨化田:「……」

  百里屠蘇帶著雨化田沉默地離開,辛老翁也說著要去見識見識大漠奇景,從木屋踱步而出。

  辛四娘倚在房門前,望著星空等了半晌。眼前白光一閃,便見那孫悟空駕著筋斗雲落到她的面前。

  辛四娘懶洋洋一點頭,「大聖的事可辦妥了?」

  孫悟空點頭,問道:「你呢?」

  辛四娘雙臂抱胸,頭倚在門框,「雨化田既然來了,那明日這齣戲也就該落下帷幕了。」

  她說完這話表情卻不見輕快,反是一歎,「你倒是躲得遠。倘若被子怡發現,遭殃的也是我。」

  孫悟空沉默片刻,仰頭望著星河璀璨,聲音低沉又溫柔,「照顧好她。」

  辛四娘瞧他一眼,不滿道:「你以為她認識你之前都是誰在照顧她啊。不過以後估摸著也輪不到我照顧,她有她的化田兄,估計心裡就開心死了。」

  她說完表情像是在懷念什麼一般,「說來,你大鬧天宮的故事,還是我講給子怡聽的呢。」

  孫悟空微微一笑,「她極愛聽你說的故事。」

  辛四娘目光下移,微微搖頭,「也不知是好是壞。倘若我不多講那些凡間的故事,她說不定就不會去想什麼報恩,反倒被人間險惡傷了心,最後還貪戀上一個凡人。」

  孫悟空垂頭低笑,卻不多作評價,只是說道:「我該走了。」

  辛四娘問道:「不去見她?」

  孫悟空搖頭,「不必了。」

  辛四娘沉默片刻,卻只能說一聲,「保重。」

  林子怡這一覺睡得極沉,日頭過了正午才悠悠醒來。

  她正想喚四娘的名字,卻在不經意間瞧見了雨化田的身影。

  林子怡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才確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影,抱著毯子驚異道:「我的媽呀!化田兄你成精啦!」

  雨化田:「……」

  雨化田:「……一覺醒來,你便想對我說這個?」

  林子怡立馬道:「化田兄我錯了。悔不該當初,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雨化田:「……」

  雨化田眼神一瞟,「光是說說便罷了?」

  林子怡眨眨眼,張嘴便要嚎幾聲,被雨化田連忙抬手打斷。

  雨化田見她這副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本就不是為此興師問罪,也不多再計較。他的手掌輕覆上她的額頭,溫言道:「聽辛四娘說你昨日有些發燒,現在似乎好些了。」

  林子怡立馬介面道:「都是化田兄你來了,我太開心了才這樣的。」

  雨化田手指點上她的額頭,無奈,「滑頭。你這張嘴時時氣人,又偶爾能說出些好聽的話來。」

  林子怡討好地說:「那我每日都可以說給你聽呀。」

  雨化田托著下巴,慵懶地說:「我可受不起。你每次說起好話都是在犯錯之後。」

  林子怡不滿地嘟囔,「我可是被封為情話小山花的呢。」

  雨化田眯起眼,「哦?誰封的?你又對誰說過情話?」

  林子怡拍拍胸脯,「四娘封的。從前我準備了四百六十八句話來專門誇四娘。」

  雨化田:「……」

  林子怡的精神氣確實比昨日好了許多。她一邊將毛毯疊好,一邊好奇地問道:「化田兄,你怎麼追過來的啊?」

  雨化田張口想說,又忽然想起辛老翁要他不要提及辛老翁的名字,便半真半假含含糊糊地回答,「西廠有密探在這。」

  林子怡不疑有他,點點頭說道:「西廠蠻厲害的呀。」

  雨化田將目光轉到一直蹲在旁邊觀察著他們的風裡刀身上,蹙起眉頭問道:「說起成精,這又是哪個妖怪,為何化成我的模樣?」

  風裡刀一吐嘴裡的瓜子皮,不滿道:「你才妖怪呢。」

  雨化田轉過頭,問林子怡,「是人啊?」

  林子怡默默點頭,「是人。」

  雨化田不失氣場嫌棄道:「獐頭鼠目,不倫不類。居然還長得有幾分像我。」

  風裡刀擼起袖子想要評理,卻被雨化田一個眼刀嚇慫,又默默蹲回去嗑起瓜子,小聲嘀咕,「你才獐頭鼠目不倫不類呢。」

  他轉過頭問站在一旁十分悠閒的辛四娘,「他誰啊?」

  辛四娘接過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回道:「子怡她相好。」

  風裡刀習慣性嫌棄,「她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就這個模樣……」他頓了頓似乎想起自己與雨化田的面目有幾分相似,便改了口,「模樣還挺不錯,就是脾氣太差。他該不會是要同我們一起進去吧?」

  辛四娘抬頭確認下時間,微微一笑,「是時候了,大家準備一下就進去吧。」

  雨化田昨日傍晚有聽辛四娘說過什麼挖寶之類的事情,不由納悶地問林子怡,「雨府的銀子不夠花麼?」

  林子怡一怔,沒反應過來,茫然問道:「我平日裡用銀子不多,很夠花啊。怎麼了?」

  雨化田仰頭看著被風沙吹打早已沒了昔日輝煌痕跡的遺跡,「那你為何執意來這沙漠尋什麼寶藏?你若是想要派錦衣衛來挖便是了。」

  林子怡知曉他是誤會了,又一時想不到別的理由,只好支支吾吾地應道:「哦,就是……發展發展業餘愛好。」

  雨化田狐疑地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遺跡內像是與沙漠隔絕,透出一股子陰冷之氣。

  風裡刀手裡拿著圖紙興奮地四處張望,不住地說:「這裡的結構與圖紙上一模一樣,看來那人沒有騙我們。」

  百里屠蘇輕皺眉頭,俯身在辛四娘耳邊悄聲說:「這裡並沒有什麼怨氣。」

  辛四娘微微一笑,「若是怨氣凝結,我哪敢放心帶你進來。」

  百里屠蘇不解,正想要問,卻聽到林子怡也問出與他相同的話來,然而辛四娘卻回答得含糊,只說:「這門前沒有,那想必就是聚集在死門附近了。」

  雨化田與風裡刀是相互看不順眼。

  畢竟陡然發現一個長相與自己足有七八分相似的人,縱然心中有些許好奇,但大多還是不舒服佔據上風。

  林子怡只好安慰道:「不過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罷了。旁的人仔細瞧瞧,便不會認錯。」

  雨化田卻是冷冷一笑,「倒也無妨。他也沒機會走出這沙漠。」

  林子怡:「……」

  這是要開狂暴模式啊。

  遺跡內有些地方早已坍塌,上面沾染著暗紅的血色,似乎在無聲地傾訴著這裡的慘狀。

  風裡刀和顧少棠拿著圖紙,謹慎地走在前面開路,又時不時地回頭望望後面,催促著辛四娘與林子怡她們趕快跟上。

  走過正廳,便發現了一條幽深的甬道。

  甬道極窄,只容一人通過。於是幾個人商量了一番,由顧少棠打頭,緊跟著是風裡刀,再然後便是林子怡。雨化田、辛四娘和百里屠蘇負責在後面看顧。

  甬道雖暗,走起來卻平順,也無岔路。

  然而,行至半路,耳力極好的雨化田卻凝重了臉色,道了一聲,「小心。」

  話音剛落,地板轟然倒塌下陷。

  雨化田下意識想要拉住林子怡卻仿佛被什麼所阻一般,怎麼樣也夠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石塊砸落堆砌,分開了兩個世界。

  雨化田這一邊有辛四娘與百里屠蘇,三人身手都不算弱,落地之時,踉蹌了一下,卻保持平穩地站在凹凸不平的石地上。

  下落的石塊如算准的一般,嚴密地將通路堵上,不留一絲縫隙。

  雨化田嘗試用內力去轟開通路,卻只覺得自己打在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上,半分力氣都使不上。

  他聽到風裡刀在那邊嚷嚷著,「我可沒聽說這裡還有機關啊。」

  也聽到林子怡喊他名字的聲音。

  但他這邊的聲音,卻似乎怎麼樣也傳不過去。

  與擔憂的雨化田相比,辛四娘的表情倒輕鬆許多。

  她撲了撲身上的灰,語調輕鬆地說:「別費勁了。還是找些其他通路比較好。」

  雨化田自然清楚與其在這裡幹耗,還不如去尋個出路找林子怡匯合。

  他匆忙走在前面,並未走去多遠,便遇到了彎路。

  他思索了片刻,憑著經驗選了一條路,走到盡頭,卻陡然發現這空間豁然開朗。

  這裡是一個半露天的祭壇,沙漠裡的陽光折射出寒冷的溫度,撒在中央那片形狀詭異的法陣上。

  法陣之下有三個臺階,臺階上彎彎繞繞刻著什麼文字,只是已經發暗發黑,辨不分明。

  雨化田正猶自詫異,卻聽到辛四娘突然喚了他一聲,「雨化田。」

  他下意識轉頭看去,正好對上辛四娘猩紅的眸子,只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被人抓住從身體裡抽離一般,這副軀體再也不屬於他的。

  雨化田表情麻木,眼眸也染上了不顯眼的紅。

  他似乎聽到祭壇那邊有人在召喚著他,遲緩地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躺倒在法陣中央。

  辛四娘也走了過去,蹲在法陣上看了雨化田一眼,不由歎了口氣,對百里屠蘇說道:「你的焚寂借我一下。」

  百里屠蘇不明所以,卻仍是乖乖將焚寂解下,交到辛四娘手中。

  辛四娘站起身來,雙手握住劍柄,對已經被她控制了意識的雨化田說道:「不過是痛了點,你忍一忍。」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將焚寂刺進雨化田的腹部,帶著一股子狠絕。

  百里屠蘇睜大了眼,雖然明知辛四娘絕不會毫無緣故便會如此,但還是忍不住問道:「四娘你這是做什麼?」

  辛四娘將焚寂擦乾淨,轉手遞給了百里屠蘇,「放心。他如今是怎麼樣也死不了的。只是這劍不刺下去,我與大聖這場戲,也沒法子進行下去了。」

  她垂著頭,帶著幾分失落,「都說狐狸狡猾,善於騙人,我也不是沒有說過謊。可我在這事之前,從未對她說過謊。然而此番為了成全她,雖是不願,卻也只能如此。」


第九十章

  百里屠蘇將焚寂背好,垂眸看了一眼面色發白的雨化田,想了想,忽然了悟道:「那石板倒塌也是你故意弄的?」

  「恩。」辛四娘坦率應著,猶覺不夠一般問著百里屠蘇的意見,「算起來他也是我幹妹夫,我也不忍心下重手。但他這身體上的傷是不是不夠明顯啊。要不要再多添幾個?」

  百里屠蘇:「……」

  百里屠蘇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時沉默不語。

  辛四娘也不在意,手腕翻轉,便多出了一把泛著銀光的長劍。她瞧也不瞧,隨手向上一扔,那長劍猶如活得一般直直向上,劍柄與屋頂相貼,正懸在雨化田腹部上空,搖搖欲墜,看起來極是駭人。

  百里屠蘇不解,「這又是為何?」

  辛四娘抬頭看看位置,隨意答道:「幻影罷了。留給子怡看的。若是沒些駭人的場面令她無暇去顧及其他,單是這個傷口,她很容易起疑。況且若不先戳雨化田一劍,而是直接用真劍墜下,他不死也要傷個幾年。」

  辛四娘托著下巴,戳了戳雨化田的胳膊,表情帶著幾分隱愁,「這長劍落下,怕是會令子怡撕心裂肺的痛了。不過疼痛一時,能換得一世長安,也是划算的。」

  百里屠蘇思索片刻,問道:「那這遺跡的傳說也是假的?」

  辛四娘搖搖頭又點點頭,斟酌著回答,「傳說這種東西入了耳,本也不是原來的模樣。我不過是加了些話,讓它變得半真半假罷了。」

  百里屠蘇追問道:「何處是真?何處是假?」

  「死門與生門。」辛四娘聲音極是平靜地道出人性險惡,「那道士的品行極是陰險毒辣,又怎會留什麼生門。而那皇上想當萬世之君,又怎會棄生門不用,去選死門,追逐那虛無縹緲的死後世界。」

  百里屠蘇一怔,他只當那道士根性再壞,也總會留上那麼幾分憐憫之心,便從未懷疑過生門的存在是否合理。

  辛四娘看百里屠蘇一副被衝擊了三觀的表情,不由寬慰道:「你不常下山,心思單純,不懂這些也是好的。」

  百里屠蘇微微蹙起眉頭,想要辯駁,卻在開口之際將那辯駁之語咽進腹中,悶悶道:「那林姑娘便不會懷疑麼?」

  「她不懷疑是因為她希望生門真的存在,不管它的存在是否合理,因什麼而存在,只要能讓她達成目的就好。還有,」她頓了頓,聲音有些發澀,「她太過相信我。」

  百里屠蘇見辛四娘因設局騙了林子怡而十分介懷,不想見她如此,又不習慣安慰人,只好生硬地轉著話題,「那死門便是我們腳下的這個了?」

  他說完覺得不對,皺著眉頭看過去,正好瞧見雨化田的血順著石階刻上的花紋緩緩流下,匯成一小片血灘,不由喃喃道:「死門需由人血啟動……四娘你這樣豈不是啟動了法陣?」

  辛四娘不是很在意地擺擺手,「法陣這東西精密得很。往裡面多填些什麼,或是拿走些什麼,便換了個樣子。這鎖魂也變作了送魂。我爹昨日也不是白來。這宮殿裡的暗器機關都是他裝的。」

  百里屠蘇靈光一閃,忽然想起辛四娘在綠洲搭建的小木屋,「四娘對這裡似乎很熟悉,怕是來過了許多次。」

  辛四娘只是輕聲答道:「沙漠才多大,呆在這裡將近五百年,自然哪裡都見過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辛四娘比起最開始的從容,倒是添了幾分急躁。她的雙眼望著安然不動的大門,嘀咕道:「子怡你再不來,你家化田兄的血可就要流幹了啊。」

  話音剛落,石門轟然洞開,三個人摔作一團撲了進來,林子怡扶著腰誒喲誒喲地直叫喚,抱怨道:「風裡刀你不是說這地方安全得很嘛,怎麼這一路上這麼多機關啊。」

  風裡刀被壓在最下,氣喘吁吁,「我,我哪知道啊。都說是鬧鬼,也沒說別的呀。」

  他們在這邊吵吵鬧鬧,倒讓辛四娘覺得有些難辦,林子怡不看這邊,讓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點來再戳雨化田一刀。

  思來想去,她決定還是靠自己製造機遇,一抬手,便直接讓那把長劍從屋頂掉落□□原本焚寂造成的傷口上。

  清了清嗓子,辛四娘忽然幹嚎起來,「雨化田你怎麼了!你快醒醒啊!」

  林子怡循聲望去,驀地瞪大雙眼,只見一把長劍正插在雨化田的腹中,而雨化田此刻面白如紙,氣若懸絲,額頭上滿是冷汗。

  林子怡踉踉蹌蹌地跑過去,翕動著唇,尾音帶著恐懼地顫抖,「化,化田兄,你,你怎麼了啊?」

  她抬頭看辛四娘,拽著辛四娘的袖子不住問道:「明明離開的時候是好好的呀。」

  辛四娘下意識移開視線,不和林子怡對視,趁機將那把長劍拔出扔到一旁,低沉地說:「機關太多,不小心中了招。」

  若是平日裡的林子怡,聽到這話是不會相信的。然而雨化田此刻正躺在那裡,讓她亂了分寸,只覺得無限的恐懼纏住了她,令她十分懼怕。

  辛四娘終是不忍,連忙撫了撫林子怡的背,要她放鬆些,語調也儘量輕快,「不過,也不是絕路。誤打誤撞,我們找到了生門。」

  林子怡一怔,低下頭看了看,訥訥道:「這,便是生門?」

  辛四娘抿著唇,點頭,「恩……是生門。你將雨化田擺好,離遠些。我按傳說的法子試試看。」

  林子怡為雨化田將額頭的汗擦乾,才小心翼翼地將雨化田放好。

  她走下臺階時,似乎因為腿軟,不小心就要摔倒在地,幸而站在旁邊的百里屠蘇眼明手快地攙扶了她一把。

  林子怡低低地道了聲謝,百里屠蘇無措了一下,才安慰般回道:「放心。」

  辛四娘轉過頭,對著風裡刀說道:「風公子求你幫我個忙,你可願意?」

  風裡刀只覺得這事詭異,腳下忍不住退後一步,忙搖頭,「按理說我該願意,可,可這救人的活,我可不擅長。」

  顧少棠眯起眼,擋在風裡刀身前,冷冷看向辛四娘。

  辛四娘微歎口氣,「那就得罪了。」

  控制思想的法子用在了雨化田身上,便不能再對風裡刀用。

  辛四娘退而求其次,看似隨意地一揮手,宮殿內便掛起了一陣狂風將顧少棠卷起至半空中,桎梏住了她的行動。

  風裡刀跌坐在地,一時想逃,卻因顧少棠在此而不能逃。

  他最後像是破罐破摔一般從地上爬了起來,嚷嚷道:「我幫你還不成。你快把她放下來。」

  辛四娘指著法陣,「如今放她下來也只是礙事。你上來躺好,事成她自然也就下來了。」

  風裡刀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上了祭壇,規規矩矩地躺在雨化田的身邊。

  他扭頭看了雨化田一眼,生無可戀,「我風裡刀平生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躺在一起。太彆扭了。你到底想讓我幫些什麼啊?」

  辛四娘輕描淡寫地說:「拿你魂魄做個引子。」

  辛四娘見風裡刀躺好,也不多說什麼,身中靈氣凝結在指尖,再由指尖傳遞到法陣中央。

  陡然間紅光大閃,悄聲無息地將法陣中的兩個人各自包裹住。

  過了片刻,風裡刀那邊散出虛無縹緲的白煙,就像魂魄被抽身而出一般。

  林子怡目不轉睛地看著法陣的狀況,緊緊咬著下唇,心中極是不安。

  同樣不安的還有百里屠蘇,他的目光錯也不錯地盯著辛四娘,隱隱有些擔憂。

  他本以為這法陣也不過是做做樣子,故弄玄虛,但辛四娘的嘴唇卻開始泛白,似乎正在消耗著自己的靈力在做什麼。

  幾乎是完成的一刹那,百里屠蘇便奔了過去,直接攙扶著辛四娘向後仰倒的身體。

  百里屠蘇見到辛四娘這副虛弱的樣子,不知所措,只是沉默地為她擦著額上的汗。

  辛四娘像是安撫他一般極是淺淡地一笑,說道:「我沒事的。休息兩日便好了。」

  百里屠蘇低聲問道:「怎會如此?」

  辛四娘目光遙遙,落在林子怡看到雨化田蘇醒而欣喜不已的笑容上,也被感染一般安心地笑起來,「不過是趁機把自己的靈力輸給了雨化田,讓他的傷口能好得快一些。畢竟那劍是我戳的,養起來也要好久。子怡不適應沙漠,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呆在沙漠裡。」

  百里屠蘇眸光清澈,仿佛如清澈的河水照出辛四娘的模樣。他眼中看到的辛四娘,倒是比起辛四娘口中的自己,要純善許多。

  辛四娘閉起眼,賴在百里屠蘇的懷裡,「他們這檔子事我總算是管完了。把他們踢出沙漠之後,我們也去世間遊歷吧。看遍大好河山,行俠仗義。聽起來也蠻好的。」

  雨化田這一趟沙漠之行總覺得自己遭了什麼罪,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只是隱隱覺得腹肌處有著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這種痛,過了幾日,也就好了許多。

  最讓他納悶的是林子怡的態度,雖然看起來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但總覺得偶爾望向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什麼失而復得的寶物一般,也比平時更愛粘他。

  不過如今這種情況,他也蠻享受的,所以也就沒有想著多去深究。

  從沙漠出來之後,回到雨府反應最大的便是那只被林子怡起名為維克多買買提的鸚鵡。

  也不知道林子怡的離開給它帶來了什麼刺激,每日裡「督主傻麅子」的喊個不停。

  搞得雨化田心煩意亂時,也順嘴會溜出一個「傻麅子」來。

  起初雨化田還有些鬱悶,但後來說多了也就十分淡定了。

  西廠的大家聽多了也十分習慣,對外都自豪地表示他們家督主多才多藝,擅長各種地方方言,尤其是東北話。

  到最後,竟陰差陽錯地根據東北口音破獲了一場「有人在關外冒充雨化田」的大案。

  雨化田聽到屬下邀功一般呈上來這種彙報,也是覺得很心累。

  轉眼間便到了孫悟空口中生死簿所規定的生死線。

  那一日林子怡惴惴不安地守著雨化田從日出到日落,生怕那個陣法出了差錯沒有延長他的壽命,一個沒看住他就嘎嘣一下沒了。

  所幸,幸運還是籠罩著林子怡,雨化田平平安安,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因為法陣是從地府借命,算是個違規活動,辛四娘也叮囑過她這件事,所以林子怡自從出了沙漠,便再也沒動過去地府看看生死簿的念頭。

  平日裡見到個鬼差都是做賊心虛般避著走。

  春去秋來,花開花落。

  人間堪堪過去五年,便換了一副天地。

  西廠做大,在朝中頗有勢力,行事又猖獗,引得群臣不滿紛紛上奏,皇帝也有了猜忌之心,暗地裡想要打壓西廠。

  雨化田這西廠提督也做了許多年,地位雖高,卻也是盡頭,再沒有其他向上的餘地了。

  他這提督做得厭煩,皇上又暗藏著打壓自己的心理,實在也覺得沒什麼可留戀的。

  況且這麼多年,他也想開了。自己就算再想往上爬,也高不過皇上,始終要被一個人壓在頭頂。倒不如跟隨本心,同林子怡歸隱山林,閒暇時遊遍世間,豈不快哉。

  然而雨化田身為西廠提督多年,有關皇家的秘密他掌握不少,皇上斷不會讓他就這般辭了官逍遙自在的活著。

  於是他假借調查趙懷安的事,在龍門茫茫黃沙中詐死。

  自此,這廟堂之上,再無雨化田。

  而這長白山中,卻多了一名模樣極是俊俏的凡人。

  龍門詐死之後,雨化田便隨著林子怡來到了長白山。

  長白山的景色極是清淨秀麗,山間的小動物見到有陌生人來,紛紛好奇地躲到樹後面,露出個腦袋張望著。

  走了沒一會,就聽到踢踏踢踏奔跑的聲音,林子怡不由駐足,只見麅子正甩開步伐直直奔著林子怡沖來,一個躍起似乎想要給林子怡來個飛撲。

  林子怡下意識蹲下,那麅子便從她頭頂飛過,啪嘰摔在了地上。

  林子怡:「……」

  林子怡看到它就有些頭疼,「你怎麼來了?」

  麅子從地上爬起來,晃著身子抖了抖土,輕快地說道:「來接你啊!我聽他們說你回來了,我就立刻奔過來了!」

  他一偏頭,似乎才看到雨化田,顫著唇,「你,你這個變態,居然還敢跟蹤山花回家。」

  雨化田:「……」

  雨化田:「傻麅子。」

  說實話,這個情敵實在太弱了,他除了這個詞之外什麼都不想對它說。

  林子怡眼看著麅子腿一立,又要鬧起來,連忙打斷道:「行了行了,我感受到你的熱情了。我還要忙著去見我爹呢。你今天就回去吧。」

  麅子不甘不願地垂著頭,用蹄子刨地,悶聲道:「那你要記得找我啊。」

  林子怡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便只能沉默不語。

  麅子轉過頭來,像是什麼都沒說一般,對著雨化田吐著舌頭,「略略略……你才傻呢!」

  說完,似乎是在忌憚著雨化田當年扔它那兩下,尾巴根炸開了白花,撒腿就跑。

  雨化田一扶額,覺得這個情敵雖然弱,但好難纏啊。

  這個插曲結束之後,林子怡繼續帶著雨化田向前走。

  穿過小樹林,便看見了一個極像凡人建造的古樸木屋。

  雨化田挑眉,有些意外。

  林子怡解釋道:「我爹愛著凡人那些好看的東西,不愛人,尤其醜的。」

  雨化田:「……」

  木屋前有一小片茂密的花壇,一位留著羊角胡,卻仍是中年模樣的男人,正認真地澆著花。

  還沒等林子怡問候,就聽他冷哼一聲,「在凡間浪那麼久,你還知道回家。」

  林子怡眨眨眼,極是無辜,「我知道回家的呀。這不是回來了嘛。」

  那男人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林子怡,「凡間的東西倒是把你吃胖了。這還怎麼守住山花的名號。」

  林子怡:「……」

  林子怡:「我又不是靠體型得來的山花名號。」

  他不理,目光又移向安靜立在一旁的雨化田,問道:「這就是四娘提的那個?」

  雨化田抱拳,難得想主動問個好,然而話還沒張口,卻被林子怡的爹打斷,「不用跟我打招呼,我得先找你算算帳。你把我家閨女拐走這麼多年都不著家,我沒殺過去已經是在忍了。而且這模樣我瞧瞧……誒呀,還不如猛地一瞧呢。」

  雨化田早就預料到林子怡她爹會拿長相說事,也早就習慣了貂族的審美,是以聽到這話心裡也沒什麼別的感覺。

  林子怡不開心,「長相怎麼了?我就喜歡。我就覺得好看。我就覺得看不夠。」

  「好好好,你覺得好也行。」林子怡的爹嘟囔道,「也不知道這家裡是咋地了,一個兩個領來的都長得不咋地。」

  他瞥了雨化田一眼,「既然想娶我家閨女,來句東北話聽聽。」

  雨化田憋了一下,「……你瞅啥瞅?」

  林子怡:「……」

  林子怡她爹:「……」

  林子怡她爹:「我瞅你咋地!臭小子你是不是挑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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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

  雨化田覺得未來老丈人的心思真是不能猜,猜來猜去也猜不准。

  第一次見面,老丈人就差點擼袖子要跟自己打起來,被林子怡勸下之後,就借機發揮,死活不同意他們在一起。

  林子怡顯然已經預料到這種狀況,十分淡定地說:「哦,爹您不同意呀。那行,我和化田兄正好去看看世間美景,等您想開了,我們再回來。」

  林子怡的爹連忙叫住他們,拿著花灑在那邊彆彆扭扭了半天,才勉強說道:「那也不能就這麼輕輕鬆松兩嘴皮子一碰就娶走我家閨女,怎麼著也得通過我的試煉才行。」

  雨化田想了想,覺得自己論腦子論體力都拿得出手,這點小試煉應該不成問題,於是就點點頭十分輕率地答應了下來。

  然而想不到的是,老丈人設下的第一個試煉是要求雨化田會飛。

  老丈人絲毫不覺得這是在為難一個絲毫沒有法力的凡人,美曰其名是為了兩口子未來的幸福生活好,捋著羊角胡十分得意地對著雨化田說:「你說你們兩口子,以後萬一發生了什麼誤會,我閨女捂著耳朵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一蹬腳就飛了,你說你不會飛該怎麼逮住她對她說『你聽我解釋』?所以說,做我女婿,你還是得會飛。」

  林子怡不滿地插口道:「我才沒那麼矯情呢。再說我也不會飛。」

  老丈人瞪自家那胳膊肘往雨化田那邊拐的閨女,「你別插嘴。不會飛讓他帶著你飛。」

  一隻喜鵲撲扇撲扇著翅膀懸在半空中,嘴裡叼著個紅線,而紅線下是一個精緻的彩線球。

  老丈人指著那球,故作和善地說:「我也不為難你,什麼時候你能把球摘下來了,這第一道試煉也就過了。」

  林子怡在旁邊拆臺,「爹您自己都摘不下來,還試煉化田兄啊。」

  老丈人假裝沒聽見,拽著林子怡的手就想往回拖,「來來來,就別打擾你化田兄練習了,等他能飛了再來。爹給你剝栗子吃。」

  雨化田眯起眼睛看向那只喜鵲,又觀測好周圍地形,頗有信心地說:「不必了,今日我便能摘下來。」

  老丈人兩手揣袖,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說大話摔下來會卡禿嚕皮的。」

  雨化田沒有辯駁,腳尖輕點,身形一提,借著樹叢為借力點,閃現幾番,便輕輕鬆松將那彩線球摘了下來,交給老丈人。

  老丈人愣愣地接過彩線球,「真,真會飛啊?」

  林子怡笑眯眯地從爹的手裡拿走彩線球,拋來拋去,「爹,凡間管這叫輕功。」

  老丈人一拍林子怡的頭,「就你知道的多。嘚嘚瑟瑟的。」

  第一道試煉就算這麼過了,第二第三道試煉考琴棋書畫這種文雅的東西,雨化田自然十分擅長,也實在難不倒他。

  只是雨化田每次陪老丈人下完棋都有些納悶,「你說,我是該贏你爹好?還是故意輸給他才好啊?」

  林子怡渾然不在意地拿著采來的野花編著花環,「贏他輸他都沒意思。你輸了哪怕就一個子,他也會覺得你棋藝太爛不滿意。倘若你贏了,他就會覺得自己丟了面子不滿意。」

  雨化田:「……」

  真是比皇上的心思還複雜。

  林子怡將編好的花冠帶在頭上,笑意盈盈地說:「化田兄好看麼?」

  雨化田瞧著她,眉目間不自覺變得柔和,「好看。」

  林子怡吧唧親他一口,撒著嬌說:「我平日裡離家慣了,我爹又十分疼我。突然回來就說要成親,我爹受不了才這般刁難你的。我爹就是愛面子,琴棋書畫能勝過他的這山頭也沒幾個,其實他蠻中意你的。」

  雨化田微微一笑,「無妨。我要娶你,這些試煉於我來講不是難事。」

  林子怡依靠在他的懷中,指著對面那一片花叢,「成了親之後,我們就在那裡造個木屋。從此以後,那裡就是屬於我們的家了。」

  雨化田遙遙望著,輕聲回應道:「恩。我們的家。」

  雨化田在這長白山呆著,也弄清了林子怡家中的情況。

  林子怡的姐姐們,大多遠嫁不常在長白山中。而姐妹之中嫁給凡人的也就是林子怡死去的三姐,還有辛四娘提過的六姐。

  六姐找的凡人可謂十分不平凡,是個出生在大洋彼岸藍眼睛高鼻樑的外國人。

  聽聞那外國人是來大明研究,結果遇到了六姐,一見鍾情,且生性熱情,各種窮追不捨,最後終於把厭惡凡人的六姐給打動了。

  於是,兩個人在磨了老丈人三年之後,終於成了親,一起瀟瀟灑灑繼續搞研究。

  至於雨化田為何知道的這麼多,是因為這位攻克了林子怡六姐的外國人,此刻正坐在他面前,操著口流利的東北話,向他傳授如何攻克老丈人的秘笈。

  雨化田原來當西廠提督時,並不是沒有見過外國人,但實在沒見過這種官話說起來磕磕巴巴,但東北話麻利的猶如母語一般的外國人。

  那外國人興致勃勃地傳授自己的經驗,「我跟你嗦,就咱老丈人,對付他只要記得三字真經就夠了。」

  雨化田好奇,「什麼三字真經?」

  外國人:「厚臉皮或者不要臉。」

  雨化田:「……」

  恰好都是他不太能做得到的。

  事實上,雨化田並沒有來得及去思考要不要實踐一下這個三字真經,老丈人就在一個夜晚拎了兩壇酒來找他談心。

  林子怡想要旁聽,卻被老丈人趕去睡覺。

  這邊喝酒都用碗,而不用酒杯,透出了一股豪邁感。

  雨化田雖是有點不適應,但還是老老實實接受了這一習俗,起身為老丈人倒了滿滿一碗酒,又為自己倒了一碗。

  酒味帶著沖鼻的辛辣,仿佛帶著幾分挑釁。

  老丈人慢悠悠地喝了口酒,抬眼看雨化田,只是問他一句,「你會對我閨女好一輩子麼?」

  雨化田回答的毫不遲疑,「自然。」

  老丈人點點頭,語氣不見平日裡刁鑽,反而帶著些悵然,「我這閨女啊,是我自小捧在手心裡疼的。她平日裡愛做什麼想做什麼,我都隨著她。她那時犯了錯,挨了雷劈,我這心裡比誰都疼。每日眼巴巴等她醒,可她就是不醒。」

  「後來她醒了,想勸她別出去了,就留著陪爹吧。可她自小性子就拗啊,勸不住。過了沒多久,又讓雷給劈了回來。一睡又是好幾年。那時我也想開了,她這樣執拗幾分也好,最起碼好的壞的都是她隨本心而活。不論她選了什麼,做了什麼,只要能讓她開心,我都覺得那是世間最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雨化田身上,微微一笑,「所以她喜歡的人,我也覺得是最好的。可我也有幾分私心,不捨得讓閨女嫁出去,才做了刁難你的事。」

  他微微一歎像是釋懷,「你們擇個吉日,成親吧。」

  林子怡的婚宴來了八方的賓客,樂隊吹吹打打,極是喜慶。

  成親雖是凡間禮,但沒有那麼多的避諱。

  林子怡身上的嫁衣是由家中手工極是靈巧的五姐與六姐一針一線縫製的,大紅色的長袍上面用金線繡著花團錦簇。

  粉黛輕施,襯得林子怡面若桃花,連那淚痣也染上幾分豔麗。

  然而林子怡卻十分不安分,不是嫌這個太沉,就是嫌那個太重。

  到最後竟趁著他們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想去見見參加婚宴的朋友。

  辛四娘與百里屠蘇早早便來了,見到林子怡跑出來,辛四娘笑著說:「我就知道你不肯安分,新娘子哪有隨便亂跑的。」

  林子怡指著頭上那堆簪子,沮喪,「這東西真是超重的,脖子都要壓斷了。從早上開始就在準備,雞腿都沒吃上一口,餓死我了。」

  辛四娘笑著搖頭,「你再忍一忍吧,這妝都畫好了,吃完又要折騰一番。」

  林子怡扁著嘴,「成親好麻煩的呀。」

  辛四娘挑眉,「你想想,你要嫁的可是你喜歡的化田兄啊。」

  林子怡:「……」

  林子怡咬牙下定決心,「那我忍。」

  林子怡看了看辛四娘又看了看百里屠蘇,隨口問道:「對了,你倆什麼時候成親啊?」

  百里屠蘇微微紅了臉,搶在辛四娘面前小聲回答,「快了。」

  辛四娘失笑,「哦,那百里少俠,這個快了是什麼時候?」

  百里屠蘇被她這樣一調笑,紅了臉,垂著頭,嘀咕道:「反正快了。」

  辛四娘與百里屠蘇還要進門去與林子怡的爹打招呼。

  他們二人剛剛離開,緊隨而來的便是讓林子怡有些訝然的陸小鳳。

  多年過去,陸小鳳倒沒什麼變化,那兩撇小鬍子依舊風流瀟灑得很。

  林子怡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陸小鳳摸著鬍子,笑著說:「我怎就不能來。我聽辛四娘說你要成親了,想來我們也不止有一面之緣,自然得來道喜。本來司空摘星也要來,可惜他那邊又惹了些麻煩,只好我自己過來了。子怡姑娘可是又漂亮了幾分,著實令人心動。」

  林子怡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再調戲我小心被我爹聽到,拿掃帚掃你出去。」

  陸小鳳哈哈大笑,「勞煩令尊可就不好了。」

  陸小鳳比起林子怡,與辛四娘更為交好。

  他在這邊同林子怡說了幾句,便瀟瀟灑灑地進了正廳打算去找辛四娘喝酒。

  林子怡在這邊又見到了幾個熟人,便等來了燕赤霞。

  燕赤霞豪爽一笑,風風火火走過來,一邊說著「大妹子今天真俊」,一邊將手中的盒子扔給林子怡。

  林子怡心驚膽戰地接住,問道:「這裡放的什麼呀?挺輕的。」

  燕赤霞神秘一笑,「我最新研究出來的符咒。」

  林子怡:「……」

  林子怡:「哪有送妖符咒的,你這是逼我在大喜之日把你趕出去呀。」

  燕赤霞忙擺手,「別急別急,這可是用在妹夫身上的。」

  林子怡詫異,「啊?你妹夫又不是妖,用在他身上做什麼?」

  燕赤霞得意洋洋,「這是我最新力作,能讓人吐出真話。比如說妹夫藏得私房錢啊什麼的,只要一貼,你就能問得清清楚楚。」

  林子怡平淡地說:「在我們家,化田兄管財政,我管花。」

  燕赤霞:「……」

  燕赤霞:「你太不積極了。」

  林子怡打開盒子看起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同,不由問道:「這玩意真好用麼?」

  燕赤霞遲疑一下,「還行吧。時靈時不靈。全看妹夫演技。」

  林子怡:「……」

  林子怡扭頭沖正廳喊道:「爹,有個道士來砸場子!」

  燕赤霞兩隻手連忙比劃著讓她噤聲,「噓!噓!別喊別喊!我這不是想著給你們小夫妻增加點日常生活的樂趣嘛。」

  燕赤霞被林子怡一臉嫌棄地推著進了正廳。

  她偷偷躲在門前,看裡面忙忙碌碌,許多朋友喝著小酒說說笑笑。

  不由一時心裡感慨,又有些失落於沒有見到孫悟空。

  雖然已經托人去同孫悟空說過,可大抵還是在忙吧。

  林子怡覺得自己在外面呆得也夠久了,怕他們著急,便轉了個身想走。

  然而她剛邁出腳步,卻忽然感覺有人扯了扯她的裙角。

  林子怡低下頭,看到兩隻小猴子捧著一個臉盆大的桃,笑眯眯地說:「大王要我們來送東西。」

  林子怡吃驚地接過,喃喃道:「還真有臉盆大的桃啊。」

  其中一隻猴子撓了撓頭,「在花果山找了好久好久。」

  林子怡摸摸他的頭,問道:「大聖呢?」

  那只猴子搖頭,「大王來不了。大,大王說,大王說……」

  它似乎想不起來,在那裡焦躁的直撓頭,另一隻猴子連忙介面道:「大王說,這是世上最好吃的桃子!」

  林子怡微微一怔,笑彎了眉眼。

  吉時已到,林子怡鳳冠霞帔,由六姐牽引著來到了婚宴正廳。

  周遭聲音嘈雜,還有麅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弄得她有些緊張不安。

  然而雨化田修長的手指卻輕輕勾住了她,聲音沉穩地說:「牽好。」

  林子怡不安的心霎時間便安定了下來。

  引贊與通贊剛想喊起來,就聽林子怡的爹阻止道:「先等等。」

  林子怡微微撩起蓋頭,詫異道:「爹你想幹啥?」

  老丈人指著擺在紅桌上面的紫貂,「這是你堂妹。十分仰慕你,一心想效仿你,也下凡去惹了點禍。運氣不太好,讓雷劈了個正著,把原型劈出來了。反正你睡那五百年家裡人成親也得對著你祈禱祈禱,你也別落下。」

  林子怡:「……」

  成親對被雷劈的貂祈禱已經成風俗了麼。

  好不容易老丈人同意兩個人成親了,犯不著為了這事惹他不開心。

  於是兩個人對著紫貂拜了拜,又說了幾句祈禱詞,才開始拜堂。

  三拜過後,隨著一聲「送入洞房」,這婚禮終於落下了帷幕。

  送入洞房之後,雨化田出去敬酒,而林子怡留下吃著他爹偷偷為她準備好的糕點。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她便把蓋頭一遮,裝作若無其事一般等著雨化田回來。

  過了半晌,聽到開門聲,林子怡忽然就又緊張了起來。

  蓋頭被秤桿輕輕挑開,林子怡一抬眼,看到雨化田面色微紅,似乎是喝醉了,但他的眼睛卻十分清明。

  林子怡緊張地問道:「化田兄,掀起蓋頭的時候有感到驚豔麼!」

  雨化田彎起嘴角,「倒是看到了你嘴邊的糕點沫子。」

  林子怡:「……」

  林子怡鬱悶地抹了抹唇角,「早知道吃雞腿了。」

  「對了對了,」林子怡從袖子裡抽出一本書來,「六娘在拜堂之後塞給我一本書,說讓我同你一起看。」

  雨化田接過,隨手翻了兩頁,忽然沉默了下來。

  林子怡不解,湊過去,「哦,大名鼎鼎的閨房專用技術性指導書呀。」

  雨化田:「……」

  雨化田:「你似乎很熟?」

  林子怡搖頭,「我就是在話本裡聽說過。」

  她似乎別有興致,一邊翻一邊說:「這個畫風真醜啊,不知道話本裡那些個才子佳人做什麼這麼喜歡看。對了化田兄,這個看起來不錯。」

  雨化田無奈,屈指敲她額頭,「你也不害臊。」

  林子怡眨眨眼,「我害臊什麼呀。反正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我們倆又成了親。這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嘛。」

  她似乎看夠了,一抬手就把毫無防備的雨化田推倒在床上。

  做完這動作,她有些不確定,把那本書又掏出來,「之後這樣那樣……哦哦哦,我懂了!」

  雨化田無奈,「你又懂什麼了?交杯酒還沒喝呢。」

  林子怡灑脫地說:「那個之後再說,反正都是套路,不喝交杯酒咱倆也肯定美滿地在一起。那句詩是怎麼說的,君,君當作磐石。下一句是啥?」

  雨化田介面道:「妾當作蒲葦。」

  林子怡點頭,「對對對。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雨化田覺得彆扭,「咱們兩個角色是不是反了?」

  林子怡吻上雨化田的唇,含含糊糊地說:「反就反吧。我就知道*一刻值千金。」

  千百年後,世事變遷。

  林子怡與雨化田定居在長白山上,閒暇時走遍河山萬裡,見識廣袤中原。

  他們看見戰火紛繁,也見到了和平盛世。

  可唯獨不變的,是他們相攜相伴,不離不棄,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四季輪回。

  某一日,林子怡正坐在門前小凳上,托著下巴聽那些花妖嘰嘰喳喳在議論著什麼,一轉頭就看到雨化田微蹙著眉頭溜達了回來。

  林子怡不解,問道:「怎麼了?又有人拉著你問你是不是演員,還是拿著小匣子哢嚓哢嚓對你閃光了?」

  這幾年,長白山似乎成了出名的觀光場所,總有人跑來遊玩。

  為了安寧,林子怡在自家安居的地方設了結界。但偶爾也有人誤闖進來,還拉著雨化田興奮地問這問那,後來被覺得麻煩的雨化田直接丟了出去。

  再後來她們似乎組了團來找,但卻在附近轉悠了半天也毫無所得,最後則莫名其妙地傳出這裡鬧鬼的說法。

  雨化田覺得麻煩,一般出去溜達的時候,都會選擇沒人的地方。

  然而這次似乎不同,雨化田搖搖頭說:「看到個奇怪的人。」

  林子怡詫異,「這個時代的人看起來都挺奇怪的。」

  雨化田想了想,說:「不是那種奇怪。而是那個人我在清朝的時候似乎見過,但今日又見到了。看起來面目沒有半分更改。又不像是妖怪。」

  林子怡好奇,「那倒奇怪了。叫什麼名字啊?來這裡做什麼?」

  雨化田慢吞吞地回道:「張起靈。後面還跟了個叫吳邪的傢夥。說是去雲頂天宮的。」

  林子怡感興趣起來,「雲頂天宮那地方啊,我沒怎麼去過,聽說有點意思。」

  林子怡思索了一會,一拍手,「反正最近也沒什麼事,不如咱們也去那玩玩吧。」

  雨化田點頭,「你若是想去。我陪你。」

  林子怡拉過雨化田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拉,「不過,去那之前還是先填飽肚子吧。化田兄不是我跟你吹,我現在做飯的水準都超過禦廚了呢。化田兄你是喜歡原來宮廷的生活,還是喜歡現在啊?」

  林子怡的出現,就仿佛在雨化田灰白生命的畫卷中寫下了極具色彩的一筆,筆墨濃厚,滲透畫卷也滲透了他的心。

  雨化田微微一笑,那笑意漫上眼角眉心,帶著幾分柔和。

  他難得說著暖心的情話,「大抵是喜歡有你在的生活。」

  容華謝後,歲月靜好,大抵如此。

  有卿相伴,足矣。


大聖番外

  孫悟空跪在大殿之上,微微垂頭,「俺老孫特來請罪。」

  面容一貫慈和的如來佛,隱在雲煙之中,垂眸看他,卻是微微一歎,「你可知錯?」

  孫悟空昂頭,不卑不亢,「於天規法度有錯,于我本心無錯。」

  如來佛沉默半晌,「可悔?」

  孫悟空搖頭,「不悔。」

  如來佛眼含悲憫,聲音沉著,「你已入我佛門,便應守我戒律,一心向佛才是。可你卻是胡鬧,偏去闖那地府勾了生死簿上的姓名,又不知悔改。」

  如來佛搖搖頭,「罷了罷了,自當是你命中一劫。既然不知悔改,又覺無錯,便只能靠你自己了悟。兩百年,便呆在洞府裡面壁思過,哪裡都不許去。」

  孫悟空垂眸應下,轉身離去。

  他踏上筋斗雲,隱隱聽到玉帝氣急敗壞地追問,「他鬧了地府,從生死簿上勾去兩個人的名字,擾亂天地秩序,佛祖這般容易便放過了他?」

  如來佛的聲音還是不急不躁,透著一股子沉穩,「他已是我佛門子弟,自當由我來懲處。只是我卻不懂,他已成佛,你又何必處處針對於他?」

  玉帝冷哼一聲,「只要他心中仍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齊天大聖,我就容不得他。」

  那聲音逐漸變得飄渺模糊,直到隨風而逝,再也聽不分明。

  孫悟空坐在筋斗雲上,驀地想起林子怡若是聽到這話,想必會一個勁兒地罵著玉帝欠兒登,傻麅子,小心眼之類的。

  他想起她那生動的模樣,不由彎唇一笑。

  軟禁在洞府中,總比當年被壓在五行山下要好許多。

  最起碼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偶爾呆得累了,還能抻抻腰壓壓腿。

  只是府門一關,便隔絕了所有聲響。

  他聽不到鳥鳴,聽不到樹葉被風拂動的沙沙聲,聽不到世間萬物。

  方寸之地,徒留一片寂靜。

  如來佛要他面壁思過,他卻不覺自己有過,佛經那一套,他也懶得去念。

  盤腿坐在石床上,孫悟空開始無聊地回想起曾經。

  在五行山下時,日子無聊,他也回想過大鬧天宮之前的事。

  只是那時人生太短,想了不過半日,便想盡了前半生的恣意。

  孫悟空難得去回首往事。

  他想起自己這一路從五行山下被唐僧救出,與豬八戒和沙僧一同護送唐僧取得真經,最後自己被封為鬥戰勝佛的經歷,自然而然也想起了時不時插入其中的林子怡。

  他與林子怡五行山下的第一次重逢,並不是林子怡印象中的小山坡,而是一個大雨瓢潑的黃昏。

  那時他們師徒剛剛從高老莊離開,帶著豬八戒,行走了沒多久,便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又不能扛著行李再回高老莊,實在有些尷尬。

  所幸唐僧十分隨遇而安,遇到這瓢潑大雨也沒有抱怨什麼,而是念了聲佛號,便跟著孫悟空進了能勉強避雨的小山洞。

  他們路上的吃食,全靠化緣得來,自然沒什麼儲備。

  孫悟空想了想,便讓豬八戒留下來保護師父,自己則去外面摘些野果來充充饑。

  時值夏日,野果甘甜之中帶著幾分酸澀。

  夏雨胡亂地拍在臉上,帶著不符合夏日的冰冷。

  孫悟空在樹上邊摘邊用虎皮裙兜著野果,一低頭,就看到一隻小獼猴瑟縮地站在岩石上,顫抖又無助地哀哀叫了幾聲。

  大抵是離了母猴,迷了路。

  孫悟空正想著這該如何是好,就感受到一股妖氣在往這邊靠近。

  他眯起雙眼,遙遙望去,覺得那妖氣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那妖怪手裡舉著兩片大大的荷葉,啪嗒啪嗒地踩著水向這邊跑來,狼狽之中帶著幾分傻氣。她將其中一片荷葉塞到獼猴小小的手中,樂呵呵地說:「我繞到那個池塘邊,才尋到這兩片荷葉。舉著它就不會被雨澆了。」

  小獼猴愣了愣,兩隻小手抓住荷葉,吱吱叫了幾聲,似乎在說些什麼。

  那妖怪也十分耐心地聽完,點點頭說:「等雨小些了,我就陪你去找你的娘親。」

  一猴一妖頂著兩片荷葉,蹲在那裡,在瓢潑大雨中靜默地看著風景。

  孫悟空見這妖似乎對他師父並沒有什麼威脅,便想轉身離開。

  然而他剛要走,卻聽到那妖怪問起小獼猴,「對了,你有見到過大聖麼?就是好久好久之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

  孫悟空頓住了腳步,不知道那妖怪為何問起了自己。

  小獼猴回應了一聲,她便托著下巴說道:「也對。你還小,大概也沒聽說過。聽聞他被唐僧帶出了五行山,也不知道那唐僧待他好不好。大聖性子看起來蠻傲的,萬一和唐僧打起來可怎麼辦?說起來大聖也是猴,但從石頭蹦出來的算是什麼品種的猴啊?」

  說完,她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大聖還記不記得從前給他送過水果的小白貂。」

  孫悟空坐在樹枝上靜默地聽著,倒是想起了小白貂的事情。

  五行山下荒無人煙,除了偶爾在天邊飛過的禽鳥之外,便很少能見到其他生物。

  這小白貂聒噪得很,又傻裡傻氣的。

  他惡作劇般教她怎麼變蒼蠅,她就一臉開心地守在旁邊學,絲毫沒察覺自己是被戲弄了。

  她傻乎乎地拔根毛,向天上一吹,念著他教給她的咒語。沒有成功,就忍著疼又拔了一根,倒是十分執拗的性子。

  孫悟空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才察覺到,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同別人說過話了。

  只是小白貂走了之後,沒有再來。

  孫悟空的生活又回歸到沒有波瀾的死水,也漸漸淡忘了她。

  只是某一日,有只小狐狸從樹上跌下來,落到他的面前,白白一團與那小白貂很像。

  他為它治好了腿傷,它卻好似很怕他一般,急急忙忙便逃走了。

  孫悟空撐著下巴,無聊地揪著地上的野草,腦海裡那小白貂傻傻的模樣,倒是越發鮮明了起來。

  大雨的氣勢減弱,眼看著過一會,便會放晴。

  林子怡摸著肚子,垂頭喪氣,「好餓啊。山裡有沒有什麼吃的啊?」

  小獼猴兩隻爪子揮動著荷葉,吸引林子怡的注意力,也像模像樣地用爪子摸摸肚子。

  孫悟空從虎皮裙裡拿出幾個野果精准地丟到林子怡舉著的荷葉上,聽到她「誒喲」一聲,轉過頭來尋他。

  他將她人形的面目記在心中,輕笑一聲,便帶著野果從樹叢中消失。

  遠遠的,他聽到林子怡虔誠地說著,「謝謝樹爺爺,捨身救我於饑餓之中。爺爺你介意我再摘幾個果麼?」

  孫悟空咬著野果,滿口甘甜,不由有些想笑。

  那小白貂這麼多年過去了,倒還是那副傻傻的樣子。

  再後來,二人重逢。

  他西上取經,她在凡間遊歷,時常相遇,卻不同行。

  孫悟空時常覺得奇怪,他與林子怡偶遇的時間點,實在有些巧妙。

  比如今日,他將白骨精化作的人物通通一棒打死,而那唐僧卻不肯信他執意要將他趕走。

  一怒之下孫悟空便想回花果山繼續做他的山大王。

  然而行至半路,他卻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喊道:「大聖!大聖!你別光飛啊你看看我唄!」

  他聽到這熟悉的腔調,不由一怔,下意識便駕著筋斗雲落到林子怡面前。

  林子怡咬著雞腿,含糊不清,「大聖你這氣勢洶洶的是去哪裡呀?」

  孫悟空悶聲道:「回花果山。」

  「啊?」林子怡動作一頓,仔細瞧了瞧孫悟空這生悶氣的表情,立刻道,「是不是唐僧那個老禿驢給你氣受了!長那麼醜居然敢給美猴王氣受簡直反了天了!」

  孫悟空頗為無語地瞧她一眼,「你啊,又胡言亂語。」

  林子怡一邊擼袖子,一邊吃雞腿,「大聖你是不是不能揍他,我來幫你揍。」

  孫悟空長臂一撈,將氣勢洶洶想要衝過去的林子怡撈了回來,好笑地說:「哪有你這樣為人出頭還不落下吃的。」

  林子怡頗為委屈,「我迷路了,走了大半天,也餓了嘛。」

  她扯住孫悟空的袖子,「對了大聖,你送我回家,我帶你逛逛長白山散散心好不好?」

  孫悟空原定要回花果山的計畫,就這麼臨時改成了長白山。

  筋斗雲速度極快,沒過多久,就順著林子怡的指點落在了古樸木屋的門前。

  林子怡的爹眯著眼看那朵雲直直落在自家門前,還蹦下來自家閨女和孫悟空,不由驚異道:「閨女你不是說下山找人去了麼?咋還帶回來個猴?準備等他慢慢進化成人麼?閨女不是我勸你,你等不起呀。」

  孫悟空:「……」

  林子怡擺擺手,「爹您說什麼呢。這是齊天大聖,就是幾百年前大鬧天宮那個。」

  林子怡的爹若有所思點點頭,「哦,倒是有聽說過。號稱什麼美猴王?這虎皮裙是挺美的。」

  孫悟空:「……」

  林子怡與她爹聊了兩句,便歡歡喜喜地帶著孫悟空在山間閒逛。

  長白山與花果山之間的景致,有著不同的美感。

  林子怡帶著孫悟空來到一片空地,眼前是大片大片絢爛的花海。

  林子怡指著花海,說道:「我原來在那裡摘過一朵花,差點讓周圍的花妖給吵死。你要小心,這邊花妖嘴炮戰鬥力可強了。」

  孫悟空:「……」

  孫悟空:「你們這兒的妖怪怎麼都這麼奇怪。」

  林子怡席地而坐,鼻息間是好聞的花香,她清咳兩聲說道:「大聖,我覺得吧……」

  孫悟空手撐著頭,懶洋洋地說:「你不必勸我。」

  林子怡氣餒地鼓起臉頰,也沒有再提,而是換了個話題道:「大聖我找到那個恩人了。」

  孫悟空微微訝然,「他應當轉世了,你又是如何找到的?」

  林子怡得意洋洋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打開繩結,從中倒出兩個紅色的種子。

  孫悟空撚起其中一顆,借著陽光細細看著,「倒是沒瞧出有什麼與眾不同。」

  林子怡笑眯眯地介紹道:「這是四娘給我的,是個可稀奇的東西了。把這顆種子種在那個人的魂魄之中,再把你手裡那顆種子種到自己的心口裡,無論那個人投胎轉世幾次,你都能找到他。反正我都找到他了,就想著把這兩顆種子拿出來。否則心臟咚咚咚咚地跳著,也是煩人。不過,拿出來之後也不知道該用在哪裡才好。」

  孫悟空聞言慢吞吞地將那顆種子靠近胸口,白光一閃,便沒進了心臟中。

  他一抬手,林子怡手中的那顆種子也異常乖順,順著她的血肉,沒進她的魂魄之中。

  孫悟空捂著胸口,若無其事地說:「確實如此。」

  林子怡呆怔了半晌,「誒?大,大聖?」

  孫悟空目光遙遙,落在極遠的蒼穹,微微彎起嘴角,「你不是要我為你撐腰。知道你在哪裡,我才好找你啊。」

  在那之後的一切偶遇,都變作了帶著幾分刻意的相逢。

  畢竟她在何處,他早已知曉。

  孫悟空不知道自己呆在這洞府裡究竟過了多久。

  他的手掌抵在胸口,感受到一絲微弱卻極具存在感的欣喜。

  那是屬於林子怡的情緒。

  大抵是這顆種子埋得太久,兩個人之間有了某種感應,他隱隱約約總能感受到林子怡那邊是悲是喜。

  所以,當他在雲間看到林子怡與雨化田說起話時,那漫上眼角的笑意,與心中極是欣喜的情緒,都讓他明白,林子怡喜歡上了雨化田。

  喜歡上了一個徒留六年壽命的凡人。

  傻的不得了。

  林子怡性子執拗,若是不能得到她想要的長長久久,那她想到的法子總是玉石俱焚。

  倘若被玉帝抓住,魂飛魄散總是免不了的。

  孫悟空想,這天地之間,能真心實意喚他一聲大聖的,就只有林子怡了。

  倘若她當真魂飛魄散,那這世間便只剩鬥戰勝佛,而再無齊天大聖了。

  於是,他找到了初出天墉城想去找林子怡的辛四娘,同她說了金陵的事與他所要做的事。

  後來,沉寂了幾年,玉帝見他安心禮佛便鬆懈了下來,不再暗地裡多加監看。

  他趁機去找了林子怡,騙她說雨化田只餘四年壽命,誘她前去沙漠。

  離開之前,他想說上許多話,要她保重或是別的,可都透著一股不合時宜。

  最後,他只能拍拍她的頭,希望她能懂。

  由他去勾掉生死簿的姓名,玉帝便無法懲戒林子怡。

  而他在玉帝借機懲處之前,便找了如來佛請罪。

  畢竟他已歸屬於佛門,如來佛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任由玉帝借題發揮。

  如此這般,已是最圓滿的結局。

  兩百年的時間轉瞬而逝。

  孫悟空想盡了他這一生的點點滴滴,微微睜開雙眼,便看到如來佛親自打開了府門,問他,「兩百年面壁思過,可有了悟?」

  孫悟空沉默不語。

  如來佛又問道:「可悔?」

  孫悟空搖頭,依舊答道:「不悔。」

  如來佛微微一歎,「頑猴。」

  說罷,如來佛轉身離去,不再多言其他,只留下打開的府門。

  孫悟空從府門踱步而出,微眯著眼,望了一番久違的景象,喚來了筋斗雲。

  林子怡坐在木門前,興致勃勃地拿著花灑澆著一顆樹苗。

  她一轉頭,便看到孫悟空正站在不遠處,安安靜靜地瞧著她。

  林子怡微微一怔,便笑了起來,連忙招呼著孫悟空,「大聖你快來看。四娘把她家那顆金梨的種子交給了我,折騰了好久終於長出了樹苗。」

  她似乎從未改變,依舊十分聒噪地說道:「我猜啊,過幾年就能長成大樹結果子了。到時候,我就送你一筐世間最好吃的金梨。每年送你一筐。」

  孫悟空失笑,「我哪能吃那麼多?」

  林子怡眨眨眼,「那就存在我這裡,大聖你想吃的時候就來摘。」

  林子怡摘了個蘋果遞給孫悟空,絮絮叨叨說起來,「我跟你說啊,大聖,就我成親那陣,燕赤霞真是太不靠譜了……」

  孫悟空咬著蘋果,安靜地聽著她,說著這兩百年間發生在她身邊的事情。

  猶如取經那時,繁星滿天,他安靜地陪著她,聽她說盡人間他體會不到的趣事。

  如此,已是再圓滿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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