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紫鵑的聲音驚擾了黛玉,她回頭見了雪雁道:「我派了她去做事,怎麼這會兒才回來?」
雪雁跟紫鵑點頭示意上前答道:「多跑了下讓姑娘等久了。」而後將自己做的事情一一稟明,只最後道:「回來的時候聽見幾個丫鬟湊一塊說事情,我想著可能與此事有關,所以帶了回來,姑娘可要聽聽。」、
黛玉微垂眼簾,並不言語,雪雁覺出不對忙看向紫鵑,卻見她對著自己微微搖頭,她忙要改口卻聽得自家姑娘道:「帶她進來吧!」
話落,紫鵑就不贊成的道:「姑娘!」黛玉笑了笑「我沒事,橫豎都這樣了,總不能真做個瞎子聾子。」
紫鵑聽罷不做聲只心疼自家姑娘,暗惱程瀟,原還以為是個好的,沒成想男人果然沒好東西。
程瀟自然不知道自己受了無妄之災,這會兒尚無人通知他此事,黛玉不曾,行舟亦不曾。
既然姑娘願意見,雪雁也沒耽擱忙將那丫鬟領了進來,她喚梨兒,進府不過幾年,一直也只是個三等丫鬟,不過她倒是沒說虛話,她娘是當年府裡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很有些體面,只是當年府中一場哀事叫整個府裡離散,小主子常年不在家,老主子的性子也一年冷過一年,府中的下人也不敢出頭。不過就算如此哪個府裡頭都免不了的閒言碎語,這樣人家的家僕最大的體面不過就是選在主子身邊侍候,這府裡除了老國公也就是世子了。
只是行舟一手把持著世子身邊的人,等閒人卻是近不得生,加之她的性子是不容人的,等閒人不過眼。世子又信她卻是沒一個人敢得罪。
梨兒知道的事情不多,只不過是那些從她老娘那裡聽來的隻言片語,至於那個被趕走的丫鬟倒是確有其事,只是內中尚有陰私事,沒叫人知道。她是個大膽的,一開始被雪雁帶來的時候尚且不安,等到見了黛玉反倒是安心了,她是個有氣性的,哪裡願意一輩子當個三等丫頭,她又不傻,如今難得的露臉機會,只要叫少奶奶瞧中了,往後只怕體面還在後頭。
想明白後將自己知道的一股腦的都告訴了黛玉,不過好歹記得分寸,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不過言語之中對著行舟亦是多腹誹。只說行舟一手把持著世子房中之事,等閒人都近不得世子的身,尤其是女子,就連宮中太皇太后賜下的都被送走了。府中早有傳言只道行舟遲早要開臉給世子當姨娘。
黛玉只默不作聲的聽著,臉上的神情誰也不知道想什麼,紫鵑滿腹憂心卻不知該如何去勸只能嚇止道:「少奶奶面前也胡說,我看你是皮在癢,還不下去,明兒個告了管事們,好好的處罰!」
這話嚇得梨兒面色立時變的慘白,黛玉輕聲道:「好好的,嚇她做甚,不過是個小丫頭說了幾句閒話哪裡就是錯,其實咱們倒不如人家看得明白,不然何至於白白的信人,反叫人家笑話。」
說完和氣的對著梨兒笑道:「好丫頭你紫鵑姐姐也只是說說,不過府裡的規矩卻是不能壞的,也仔細著些別犯了。」又對著雪雁道:「前日個咱們收拾東西取一支釵給這丫頭。」
雪雁度了下黛玉的臉色到底是答應了去,一會兒果然取了一支釵遞給梨兒,那釵都是黛玉從前戴的,如今成婚了許多東西都用不上,前幾日剛好收拾,紫鵑幾個得了不少,下剩的也只放著,既然是黛玉用的,自然都不差,梨兒哪裡見過這等好東西,當即向黛玉道謝。
那副憨態實誠的模樣倒是讓黛玉微微笑了笑,從前兒只覺得這樣俗氣,現在想來過於從容的未必是真心,譬如那個,給她怎麼樣的尊榮都到不了她的眼底,她從前只當是大氣,如今看來何嘗不是不屑。
倒不如這樣的真性情,黛玉笑了笑,囑咐雪雁將人送了出去。
待到無人之事紫鵑才勸道:「那些個閒話姑娘聽聽也就罷了,當不得真的,不信行舟也該信世子才是。」
黛玉只微微垂下眼簾,並不做聲瞧著紫鵑越發有些急了,只是姑娘不說有些事情卻不是她能問得,腦中轉的飛快,總算了想了個主意。見黛玉仍然不理就向外走去。
「站住!」一聲呵斥傳來,黛玉叫住了紫鵑。
「姑娘,我去看看香雪可醒了?」紫鵑回道。
黛玉沒理會她的話只道:「這事不許驚動姐姐。「紫鵑原想著偷偷去報信,如今看來確實不成了,只得答應下來。
見黛玉沒了別吩咐也就離了屋子,話既然出口倒不如去瞧瞧,算起來一切的事情都是從香雪身上起來的,如今可好,那個一睡不起的,倒是讓大夥不得安寧。
紫鵑雖然要走到底不放心黛玉一個人待著,叮囑了白鶴幾句讓她進去陪著,這才轉身向著香雪如今的屋子而去,只不想她還沒靠近就見香卉躲在一旁的身影。
登時眉頭就皺了起來,輕手輕腳的靠近拿住了香卉呵道:「你哪去了?」
香卉轉身見了紫鵑,一臉的驚慌卻不做聲,紫鵑瞧著不對順著她的身後望去卻見遠處行舟正和人說話,那身影分明是府上的大夫,想起現在尚未醒來的香雪,紫鵑頓時只覺頭大,她們離得遠,也聽不清那兩人說什麼,只拉著香卉離開了這裡轉而回了主院。
也不知是否嚇到了,香卉一路都不曾出聲只由著紫鵑拉著走。
兩人正好碰上剛回來的雪雁,瞧著臉色慘白的香卉只以眼神詢問紫鵑。
紫鵑搖頭不語,只拉著她進了屋子。黛玉見她們進來訝異道:「這是又怎麼了?」
等到紫鵑幾句話將自己所見說完,黛玉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了。轉向香卉只道:「你今日也避得夠久了,還想瞞著不成?「
一句話卻是炸出了香卉的恐懼,她撲通一聲跪下求道:「姑娘,好歹看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我,我什麼也不知道!」
一邊說一邊爬向黛玉哭求道,紫鵑看不過眼,一把扯過她斥道:「今日個不把事情說清楚,你休想好過。」
黛玉微微的閉眼,良久才道:「說吧,你都知道什麼?」
香卉偷覷了黛玉一眼才哭哭啼啼的將自己知道說了出來「我其實真的不知道什麼,只是前幾日香雪來找我,說是要我幫她一個忙,我瞧著她神色不大對頭就沒敢答應,她一氣之下就走了,我看她那樣子有些擔心就隨了上去,原想同她好生說,不想遠遠的看見她同一個男人說話,這內院裡頭哪裡來的男人,我當時就嚇壞了,沒敢出聲只躲了起來,也沒聽真切,只聽到隱隱約約的說什麼藥什麼的。姑娘,我真的不知道,只是今日聽到香雪的事情嚇壞了才躲了起來。」
黛玉揉揉眉心,她之前還只當是行舟和香雪兩人之間起了衝突,不外乎是誰陷害誰的,如今看來只怕沒這麼簡單。想了想到底拿了主意只叫紫鵑去二門傳話,派人尋了程瀟回來。
不管行舟的事情如何,若是真的有人算計,那麼目的只怕不會是自己,很可能是程府,由不得她坐視不理。
北邊頻傳異動,朝中這些日子很是緊張,皇帝頻頻召見程瀟商議此事。皇帝正當壯年自然雄心壯志的想要建不世之功勳,還有什麼比得上開疆拓土。
只是是否出征朝中爭執不下,更有上皇勢力在其中攪局,一時之間倒是拿不定主意。程瀟連著幾日被皇帝召見自己卻是也動了些許心思,只是亦在搖擺之中。
他今日正在兵部議事,不想府中突然來人,也說不清什麼事情,他擔心之下快馬回了府,才從管家口中得知這一日的事情。
臉色立時就拉了下來,知道是府中的大夫鳩羽看的,將手中的馬鞭折斷,冷著張臉讓管家先將鳩羽看管起來,而後才進了正院。
如今黛玉跟前的只紫鵑和雪雁兩個,白鶴和白鷺被派去看著香卉和香雪。
見了程瀟進來,兩人都只是淡淡的行禮,黛玉亦起身只是臉上的淡漠一眼可窺見。
程瀟心中暗道不好,尤存僥倖之意笑著上前要拉黛玉的手「玉兒今日受累了,下剩的交給為夫就是,必給玉兒一個交代。」只是他話未說完就叫黛玉把手抽了回去淡淡的道:「雖然內院之事本不該叨擾夫君大事,只是如今看來是在有些不妥,我也不敢自專,紫鵑將情況告訴世子,這事自然有世子處置,咱們也好歇口氣。」
紫鵑聞言上前一步將府中這一日的情況稟明,無視程瀟僵住的臉只道:「香雪未醒,個中情況如何姑娘也不清楚,行舟姑娘哪裡姑娘也沒去問,就等世子示下。」
若是之前紫鵑一口一個姑娘的,程瀟必然要斥責的,只是他如今理虧只能暫且放下,遂笑著道:「辛苦你們幾個了,你們只好好侍候少奶奶,必然少不了你們的賞。」
紫鵑福身道:「侍候姑娘是婢子們的本分,不敢當世子的話。」不管黛玉的身份在怎麼變,她在紫鵑心中的第一位都是自己的姑娘,從賈家開始,她一路護著的姑娘。
少奶奶什麼的,都是姑娘說好才好,姑娘若是沒那心思,那就什麼也不是。
對著紫鵑犯上的頂撞話程瀟眉頭皺起就要呵斥但是看向黛玉淡漠的臉還是咽了回去,只能歎氣道:「玉兒可願聽我一言?」
「爺有話說,妾身自然聽著,爺請。」連妾身都出來,可見是不能善了。程瀟揉揉眉心道:「你等我一個時辰,我必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程瀟也不再多說,抬腳就出了門。見他那般模樣,紫鵑心中有些不安「姑娘是否不妥?」
黛玉望著那門口的簾子沉默了會歎息道:「等會吧!」卻是不願再說。
只是黛玉不管,紫鵑卻上心,進進出出的打聽消息,只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說世子帶了行舟和那大夫去了香雪的屋子,只是不知道問得怎麼樣。
第九十章
紫鵑來來回回的報信,黛玉雖然看著好像不理會心中卻有些不定,拿著的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等到紫鵑又一回跑進來說話時到底有些惱了直接將書啪的一聲仍在桌子上只道:「這般吵吵嚷嚷的還讓人看書不成,好歹安靜會。」
這一下果然安靜了,只是紫鵑幾個對視一眼,眼中具是笑意。雖然之前的事情叫姑娘委屈,但是紫鵑幾個也明白,姑娘既然嫁進來了,自然不可能一直跟著世子鬥氣。若是這事真的不關世子的事情那麼當然最好不是。
瞧見丫鬟們眼中的笑意,黛玉越發有些惱了,只是卻說不出話來,只做不見的轉身不理會。
程瀟進來的時候就見這幅景象,原先沉重的心見此卻是一樂。不過好歹記得自己沒脫罪很不敢笑出聲來。只對著紫鵑幾個使了眼色示意她們都出去。
猶豫了一下,紫鵑幾個到底是退了出去,留黛玉與程瀟獨處。聽到聲響黛玉這才回身恰好見她們推出去,又見程瀟在一旁,強做冷顏也上前只道:「世子可是審清楚了?」
程瀟伸手將黛玉攬在懷中,低沉的聲音略帶疲憊「玉兒,別生氣了可好?」黛玉本來要掙扎的,只是對上他似乎滿是疲倦的神色到底是心軟了,只由著他摟著不出聲。
這般的靜默下程瀟的嘴角微微勾起,好在他也沒忘了最重要的事情,也沒多推脫將事情的真相告知黛玉。
他自己這回卻是無妄之災,香雪起了歪心思,他壓根沒看在眼裡,只是那會兒黛玉剛入門,貿然處置她身邊的丫鬟也不妥當,因此他圖省事直接把這事讓行舟處理了。從前這樣的事情都是交給行舟處置,他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其中的不妥當之處。
真要磋磨一個人其實並不需要真的怎麼樣,行舟的手腕自然叫香雪很是不好受,這其中的過程自是不必提,行舟將要出府,香雪原以為自己能夠解脫,不想得知行舟壓根沒打算放過她。恰好這時又被人挑撥,想趁此機會挑起府中內院之爭,因此才有最開始想著黛玉求救的一出。當然這只是表面的事情,行舟到底怎麼想的,程瀟不願多提,只道,她明日就會離府。
黛玉怔怔的聽他說完,不曾打斷只是聽到行舟明日離府時忍不住抬起頭看向程瀟冷肅的面孔。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察覺出黛玉的神色,程瀟用自己的手抱住黛玉柔嫩的小手安撫道:「其實這事我該早些處置的,只是念著同行舟這麼多年的情誼不曾挑明卻是讓玉兒你誤會了,但是我發誓,玉兒,我對行舟除了親情再無其他。」
黛玉低頭不做聲也不知信還是不信,良久方道:「那府中大夫又為什麼說些混肴視聽的話,還有那挑撥的人可查清楚是誰不曾?」
「鳩羽對行舟有意,此事不過是他想借此逼迫行舟死心離開,我已經讓他自己去領罰,私心太重也不能再留,看在他往日無錯的份上,也讓他離府。」這事程瀟倒是沒再瞞著,「至於那挑撥之人也已經查清楚了,是忠誠的人,北邊最近不太平,朝中有意出兵,陛下屬意我領兵,忠誠想借此才博最後一回,若是能領兵,他只怕還能再蹦躂斷時日,不過也不想皇帝許不許,也只他使得出這般下作的手段。」
提起忠誠,程瀟很是不屑,甄家倒了後,忠誠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若非這會兒宮中傳來消息上皇抱恙,怕刺激上皇背上不孝之名,只怕忠誠這會兒早就被收拾了。只是一旦上皇有個萬一,忠誠的下場可想而知,也難怪他狗急跳牆。畢竟宮中傳出來的話,上皇的情況很不妙。
朝中之事黛玉也只是聽聽,只是聞得程瀟要出征忍不住攥緊了他的手,帶上擔憂的神色。
「什麼時候,可是已定下?」聲音之中難掩擔憂。程瀟忙道:「還不曾,玉兒別擔心,我會無事的。」
雖有此事分了黛玉的神,不過她也沒忘了今日這事,程瀟避重就輕的特意避過行舟的事情,反倒是把那幕後之人引出來,只道要嚴查府中情況,可是黛玉卻沒叫他忽悠過去。
只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問程瀟只怕也問不出什麼來,不是他不願說而是他也說不明白,倒不如找當事人談談。
只是當黛玉提出要見行舟時,程瀟卻是滿心不情願的,他鬧不懂行舟的心思,到如今也不想懂,只看在以前的情分上順她的意讓她走就是最好的結果。若是玉兒見了她,聽她胡說些什麼,倒是他只怕跳進黃河洗不清,畢竟他和行舟雖然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但是一起的事情太多,只要她使點心計只怕自己就得遭。
只是對上黛玉微挑的眉眼,他說不出反對,左右都得是自己的不是,程瀟狠狠心只道:「玉兒,你真的不信我?」那委屈的模樣沒了往日的氣概,他這會兒只能慶倖屋子裡沒別人。
瞧著他委屈的模樣黛玉嘴角勾起捧著他的臉手指劃過他的菱角笑道:「夫君說哪裡話,妾身怎麼會不信夫君。只是好歹相識一場,既然要走總該見最後一面,還是夫君有什麼沒講明白的?」
這會兒的黛玉沒有往日的柔意,多了點不一樣的風情,叫程瀟看了眼前一亮,哪裡還記得那些,伸手抓住黛玉的手就要方到唇上,卻被黛玉一把抽了回去「妾身是否可以去見行舟姐姐?」
程瀟見她執意只能苦笑一回,不過好歹記得給自己預防一二隻道:「行舟這些年心思越發難猜,我同她打小一起長大,我的事情她基本都知道些,若是說了什麼玉兒你也別往心裡去,我發誓絕無逾越之處。」
黛玉只睨了他一眼,也沒信,也沒說不信,只喚了紫鵑進來梳妝打理一番就出門。
程瀟行事不比黛玉軟和,只不過個把時辰的功夫,該打的打,該攆的攆,此刻府中下人都老實的很。紫鵑瞧了這些滿臉笑容的只輕聲道:「可見姑娘往日裡還是太軟和了,還是世子的法子好。」
黛玉笑了笑:「這法子也只雲昭用得,咱們用也該過些時日,我掌家也沒得多久,這些人也沒犯大錯就把人攆出去豈能讓人服氣。」她倒是有心立威,不過還在觀察就出了這事,倒是讓他幫著立,想到此也只能搖頭笑笑,只怕這一遭後這些人會老實許久。
行舟雖然要出府,到底程瀟念著情分沒有看管起來,她這會兒回了自己院子收拾東西,香雪更是叫程瀟扔到了府中的柴院讓人看管起來,裡頭外人這是找死。
這會兒行舟的院子已經沒了僕從在,出了這麼多事情,誰還敢到這裡來。黛玉她們來得時候自然是冷冷清清,連個應門的都沒有。
及至進了院子,黛玉才看到倚門而立的行舟。淡漠的臉上看不出情緒「你果然來了!」似歎息又似低語。
「自己進來,不要帶人,我沒工夫招待。」淡淡的丟下這句話,她先走了進去。
紫鵑皺眉想跟著一塊進去,卻被黛玉攔住。她擺擺手,示意她放心,然後一人走了進去。
倒真的沒丟了待客之道,黛玉走進屋裡,只見紫檀桌上擺好一副上好的茶具,渺渺的煙升起,已經泡好的茶擺在桌子上。行舟坐在一旁以手示意她坐到另一邊。
黛玉也不多言只在位置上坐下,捧起一杯茶水細細的品味「好茶!往日卻是不知道行舟姐姐還有如此技藝。」
行舟替她複又她斟上,卻不言語,遙遙相對的兩人離得近卻又很遠,在升騰的熱氣之中,行舟雙目有些迷離的開口「我同瀟哥兒打小就認得,記得初見的時候我五歲,瀟哥兒才三歲,明明才那麼點大,卻機靈的很,端著一張嚴肅的小臉給我母親問好,那模樣實在是逗得人好笑。」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像是想起那些幸福的記憶覺得溫暖。黛玉只靜靜的聽著,不打斷,是炫耀也好,挑釁也好,這點還傷不到她。
迎向行舟轉過來的雙眼,黛玉淡淡的道:「人總該往前走,沉迷於過去並不是好事。」
「嘩啦!」行舟驀地起身將桌子上的茶水打翻撐著桌面「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們一起長大,所有的事情他都告訴我,所有的委屈他都向我訴說,他的一切我都知道。你呢?你知道什麼?」嘲諷的話語掩不住的是諷刺,此刻的行舟沒有那份淡定,就像普通的為情而執著的女人一樣,不可理喻。
黛玉有些疲倦,她突然想起曾經同蓁兒討論過的關於男人的薄情,原來這世間不是女人要為難女人,而是愛上一個男人就是一件不能用理智考慮的事情。
「他承諾過你嗎?」黛玉的聲音很輕,輕的像是喃喃自語。但是行舟聽見了,所有的力氣在這個問題中被抽離,她頹然的坐下,雙手無力的抱住雙膝,明明沒有哭泣,淚水卻止不住的流淌。
「沒有,他沒有瞞著我任何事情,從小就是這樣,我一直以為這是我們的默契,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相互依靠的在一起。可是他從江南回來後就有了心事,然後有一天他問我,行舟,女孩都喜歡什麼?」她停住了話語,大笑起來,笑得停不住,到最後甚至都開始喘不過氣來。
黛玉見她這樣,伸手遞過去一杯茶水。行舟抬頭對上她的雙眼,四目相對,沒有厭惡,沒有嘲笑,從容淡定。
這恰恰是對她最大的嘲諷,因為她是個失敗者,狼狽的轉過頭,不理會那茶水,重新坐了起來。「你把自己困住了,離開吧,去尋找自己的人生。」黛玉突然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其實行舟有很多次機會可以破壞,可以讓他們這段感情夭折,但是她沒有。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她的人生被困在程瀟的世界裡,除了他再無其他,捨不得他難過傷心,卻又放不開。
行舟看著黛玉離去的背影不出聲,直到身影消失才閉上眼,結束了!
紫鵑在外頭一直注意裡面的動靜,見自家姑娘出來才送了口氣忙幾步上前道:「姑娘,沒事吧!」
黛玉搖搖頭不願多說,紫鵑的目光向著裡頭看去語帶猶豫的「姑娘,可要?」
「不必進去,你從我的賬上提一萬兩的銀票,再收拾些行囊,明兒個一塊給她,出門在外總要有些銀子。」黛玉輕聲吩咐。
「姑娘!」紫鵑聞言聲音頓時提高,很是不滿。黛玉微皺眉,示意她不必再言。
紫鵑滿心不願也只能暫且罷了,黛玉踏出院門時又轉身瞧了眼那關閉的房門,最後離去。
這一夜,府中很是安靜,她把程瀟趕去了書房,她知道他沒錯,但是這一夜她不想見他。對於男人而言,他們總是希望所有的事情能如其所願,心愛的妻子,善解人意的紅顏知己。卻不曾想過女人心中是怎麼想的,縱然不曾給過許諾,但是曾經兩小無猜,一同長大的情意,他真的沒有想過行舟會愛上他,或許想過只是自私的不願去捅破,心安理得的享受行舟為他做的一切,卻不去正式其中的情感,何其殘忍。
第九十一章
第二日一早行舟就離開了程府,也離開了京城,黛玉沒有去送,只叫了紫鵑去。昨日個一宿都不曾好好的休息,這會兒也只是無精打采的倚著窗戶。
沒多久紫鵑就回來了,屋子裡鴉雀無聲的,雪雁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看向窗戶邊上的黛玉,眼中亦帶上詢問,這樣多久了?
沒等雪雁張口答話,黛玉聽到聲響回身,紫鵑忙上前笑道:「姑娘,事辦妥了。」
聽她這麼說,黛玉眉宇微微動了下,想開口問問行舟可曾說什麼,到底沒出聲,還是紫鵑察言觀色「姑娘,行舟走之前交給我已封信,姑娘可要瞧瞧?」
「拿來吧!」黛玉聞言一愣轉瞬就到。接過紫鵑手中的信,拆開,只是一張紙,「望君珍重」四個字,沒有多餘的話只是這四個字,前事盡了,黛玉的嘴角微微勾起。只將這信好生收起來。
她亦知道行舟此行只怕不會再有回京之時,但是世事難料,誰又能肯定將來的事情,若是可以,她希望還有再見之時,只希望那時候行舟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程府之中這件事情就不著痕跡的抹去,甚至都沒有驚動成國公。只是少了兩個丫鬟,香雪的事情涉及太大,叫程瀟親自處理。香卉卻有些難辦,固然不能留下,但是卻也沒多大的不是,黛玉尋問她自己的意思,放了她的身契讓她離開。
不過這樣的事情瞞得住一般人卻不可能瞞住明軒王府,自然也就叫蓁兒知道了。
這一日程瀟上朝,蓁兒過府尋黛玉,也不等她開口,直接就拿手戳她的額頭恨其不爭道:「枉費你平日裡的聰明勁,如今倒好,怎麼倒叫那兩個在你跟前鬧出這等事情,你倒好,還送這送那的,這心是多寬?還瞞著,不叫我知道。」
這一連串的叫黛玉話都接不上,但是內中的關切之意卻是讓她感動的很。
因此只拉著她的手笑著討饒道:「好姐姐,我知道,快別說了。」
見她這般,蓁兒縱然有再大的不滿也發洩不出來,只洩氣的讓她拉著進門坐下。
紫鵑幾個忙奉上茶盞,黛玉親自捧了給蓁兒,見她神色和緩才道:「我知道姐姐關心我,這事,原也怪不得她,若是論先來後到的,只怕我還是後來的那個!」
蓁兒聞言立時不悅道:「那這話說得,倒是要叫你給她挪位置不成?那程瀟人呢?當初要娶的時候是在怎麼說的,早知道是這麼個結果,我怎麼也·····」下剩的話沒說,如今悔之晚矣又能如何。
這幾日,黛玉心中未必好受,府中看著好了,其實也只是面上的。這幾日程瀟都是住在書房內,兩人都沒怎麼碰面,說到底還是黛玉自己沒想好要怎麼同他說。
倒不是真如蓁兒說的氣話,要給人讓位什麼的,對於行舟她沒有怨恨,甚至有憐惜,但是感情的世界容不得他人。她不敢去猜測再她陷進去之前知道行舟的事情是否會猶豫,但是世間之事沒有如果。她甚至不能否認自己自私的慶倖過程瀟真的對行舟沒有男女之情。
只是這些糾結她就算對著蓁兒也說不出口,只能錯開話題道:「我這些日子忙得很,也沒得空去看姐姐,姐姐可還好?」
知道黛玉的意思,蓁兒雖然還是不滿,到底順著她的意不再提起。縱然親密,但是夫妻之間的事情如何能說得清,她也不是當年的閨中少女,嫁為人婦有些事情也比當初看得明白。
兩人順勢說起了些其他的話,不過是些京中的奇事和一些瑣碎的事情。比起還要管著整個府邸的黛玉,只要管自家院子的蓁兒,明顯要空閒的多。倒是不介意在黛玉這裡多消磨些時日,可惜她願意,有人不願意。
程瀟下朝正好在路上碰上梅淵,兩人一塊進了府,梅淵自然是來接人的。
因著兩家親厚又沒外人在,也就沒講究,只叫人在庭院中擺了飯,四人一塊,沒隔開。
當著蓁兒和梅淵的面,黛玉同程瀟倒是沒顯出什麼來。只是蓁兒心細還是在行動之間覺出有些不對來。
程瀟一如既往的給黛玉夾菜,只是黛玉雖然淡笑的謝過,那眼底卻少了些溫情。
到底不清楚情況不好多言,只是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就在這會兒,梅淵也給她夾了一筷子笑道:「這是你愛吃的,多吃些!」蓁兒回神對上梅淵關懷的雙眼,臉上一紅忙低下頭吃起來。
黛玉在一旁瞧的分明,見此也是嘴角微勾,她這個姐姐總算是有一個好結果,她再沒什麼不放心的。
一直關注黛玉神色的程瀟自然發現她的心情,心中有些微妙的難受,這幾日他歇在書房裡,不是不委屈,他承認在行舟的事情上有失策的地方,但是他一開始是真的沒發現行舟的心思,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又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才拖著。
只是黛玉的冷待叫他真的難受,他們是夫妻不是,倒最後玉兒卻為外人苛責他,不願相信他。
程瀟雖然心底不悅,但是當著外人的面也不願漏了痕跡,叫人恥笑。因此這餐飯但是還算平淡,及至送走了梅淵夫妻,程瀟再不管其他,直接追隨著黛玉回了主院。
見他跟著進來,黛玉也是一驚,前幾日她擺個臉色他也就知趣的回了書房,這會兒怎麼跟過來了?
不待黛玉開口,程瀟冷著張臉吩咐道「你們都下去!」
紫鵑瞧著他的臉色有些擔心的看向黛玉,黛玉微微垂下眼簾,心中歎息一回抬眼示意紫鵑幾個聽命下去。
雖然仍不放心,她們幾個到底是領命下去。只是都沒站在門口,時刻注意著屋內的動靜。
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程瀟幾步上前,一把摟住黛玉「玉兒,你好狠心,難道真的不願理我?」
黛玉任由他抱緊,溫暖的懷抱,聽著熟悉的心跳眼底微微有些淚意,手慢慢的抬起來,回抱住身前的人。
那動作刺激到程瀟,他眼底閃過一抹驚喜,原本想著今日個厚臉皮也要叫玉兒原諒自己,沒想到還沒做什麼就被原諒。
輕輕的拉開彼此的距離,程瀟低頭看向黛玉「玉兒,你?」
黛玉依然垂著眼簾,看不出眼底的情緒臉上卻顯出一抹微紅。讓程瀟喜不自勝,只是當他正要再次抱緊黛玉的時候卻被微微的掙開。
「我從未不相信你!」黛玉突來的言語止住了程瀟的動作。知道黛玉願意好好的談話,程瀟也不急在這一刻,順勢鬆開了黛玉而是拉著她的手兩人坐在了椅子上。
程瀟正色道:「玉兒,行舟的心意我亦不敢說全然不知,但是於我卻從未動過此心,行舟于我是親人摯友,但是再無其他,這事是我考慮不周方致與此,我該早些同你說明,不該瞞著你。」
「我亦明白,行舟之事非是我不信你,只是就如你所言,雲昭你若是信我,就該早些告訴我。」黛玉苦笑道。
最起碼不要讓她像傻子一般受到欺騙,而妄自以為自己做得極好。
程瀟歉意的道:「玉兒,是我的錯。」
黛玉微微搖頭「我亦有不對的地方,這幾日叫雲昭受累了。」她自然明白這幾日有些過了,這會兒見程瀟這般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也有些不好意思。
見此,程瀟哪裡還忍得住,手一拉就將黛玉攬進懷裡,在她的耳邊輕聲道:「玉兒既然知道委屈了為夫,可要好好的賠償一番!」
黛玉的耳尖立時變的紅潤,想到這人耳中的賠償有些慌了,正要開口,卻被一把抱起,嚇得抱住了他的脖子。
「快放下,這還是白天。」黛玉有些慌了。
「我們是夫妻,這有什麼關係,好玉兒,你可知道我這幾日有多難過,你都不願理我。」程瀟一面抱著她走,一面委屈的道。
床簾掀起,錦被之上,一雙麗人四目相對,吻住那早已品嘗過的甘甜,肆意的挑逗。雙手在遊走,點燃火焰。這一刻黛玉什麼都記不得了,緋紅的臉頰,迷離的雙眸沒了往日的清明。她愛這人,只願君不負。
京郊折柳亭,送別故人行。
京中之人若有人遠行,親朋好友皆喜歡在此送行,文人墨客好風騷,久之既成管理,更成風雅。
今日乃是沈瑾瑜離京之日,不只是他一個尚有徐澄。就如他所言,縱然同紫鵑之事不成他還是要走的,他們兩個一個名義上的義兄,一個師兄,尤其徐澄,黛玉心中尚有愧疚。更有程瀟想著黛玉整日在家中必然悶得慌,就陪著她一道至折柳亭送行。
徐澄見了黛玉自然極為高興,只是忍不住在她身後掃了下,沒看到熟悉的身影,眼中微微暗淡了下。
黛玉見了,也只歎息,她亦考慮過後才決定不帶紫鵑的,不過出門前還是特意問了紫鵑一遭,紫鵑也不想尷尬不願來,這倒是好些。
只是瞧著師兄失望的模樣,難免心中有些愧疚,只盼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好在徐澄很快就回轉過來,又笑著同黛玉說了些閒話,不外乎是叮囑她好生注意身體什麼的。雖然這麼多年經他調理黛玉的身子早已沒什麼問題,仍是有些放不下心來。
黛玉亦笑道:「師兄此去山高水長的,玉兒只在此祝願師兄一路珍重,早日歸來。」
這頭師兄妹祝福送行,另一頭程瀟卻是陪著沈瑾瑜說話。折柳亭送別不過是朋友多些,不至於勞動長輩,他離家之時家中已經別過,這會兒自然沒在。只程瀟夫妻兩個,聽到那頭的笑聲,沈瑾瑜止住話語望了過去笑著道:「她很幸福。」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會好好的護著她。」程瀟亦隨著望過去,挑眉笑道。
沈瑾瑜收回目光對上他的視線嘴角勾起玩笑道「聽徐澄說你應允他晚些生子?」
程瀟沒想到徐澄會跟他說這個,微皺眉道:「那又如何?」
「是該晚些,不然你們的孩子生下來,我還沒成親,年齡差太大可是不成。」沈瑾瑜笑道。
這是想結兒女親家,程瀟嘲笑道:「誰讓你要拒婚,我和玉兒的孩子必然聰慧可愛,你家的就罷了,還不知道在哪呢?」
沈瑾瑜捶了他一回道:「雲昭你也太不客氣了,好歹我也是狀元出身,將來孩子豈會差。」
程瀟笑道:「成,既然狀元郎有意,我就等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也知道如今不過是戲言,不過若是將來真有兒女年齡相近,確是可以看看。
「今日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聚,不過我相信兄長之能,回京不過是早晚之事,我在京中等著兄長回京之日。」程瀟捧起一杯酒敬沈瑾瑜道。
沈瑾瑜亦回道:「他日朝堂之上,我兄弟二人自有共事之時,雲昭賢弟且等我歸來。」兩人一飲而盡,一切盡在不言當中。
縱然有些波折,但是他二人其實當得上是難得的知己。
黛玉和程瀟肩並肩目送他們離去的車馬,程瀟攔著黛玉輕聲道:「他們會回來的。」
「當然,還有行舟,也許有一天她想通了也會回來。」黛玉抬起頭笑道。臉上滿是明媚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