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HOTD•厄弗所的聆訓
[2：4。
我有反對你的一條，就是你拋棄了你起初的愛德。]
……
望著面前的人，小豆的瞳孔猛地縮緊了,一度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覺——
直到槙島聖護輕聲開口。
「……凜？」
他的聲音嗡鳴著傳入耳中，中和了在她腦中翻騰的霧氣似的不實感，讓她瞬間回神,身體猛地一個激靈,寒毛簌簌炸了！
正在這時,緊跟在小豆身後的由紀驚訝地出聲：「槙島老師……？您怎麼會在這裡？」
本麗的尖叫聲緊接著驟然響起！
「永——！」
小豆下意識地回頭看去——
天臺下方狹窄的樓梯上,井豪永被一名感染者手臂穿過欄杆握住了腳踝！欄杆縫隙太過狹窄,球棍無法伸出去反擊,感染者沒有痛覺，哪怕手腕被一旁的小室數次猛力鈍擊，也依然牢牢抓死不放。而就在永的身後，另一個活死人正慢慢靠近！
小豆立刻抬手對準抓住永的感染者的手臂開槍！92F的威力巨大，幾乎崩碎感染者的整個手腕；永立刻抽腳回身,一手把小室孝推上樓梯，隨即迅速旋身掄起球棍砸向已經走到面前的感染者！後者被砸的一個趔趄，隨即滾下了樓梯。
下頭的幾人魚貫上來，看到槙島紛紛都是一愣。永最先反應過來，叫了聲「老師」後就迅速說：「天文臺上應該還有不用的舊課桌椅，可以找出來當做障礙物堵在樓梯口。鶴留，拜託你和老師暫時在這裡警戒。」
小室孝和宮本麗和他一起朝天文臺下的儲物倉跑去，由紀也跟了上去。
小豆沒有應聲，保持著背向槙島的姿勢站在原地垂眼看著地面。許久之後，她才慢慢轉過臉看向槙島。
他也正在看她。
大腦瘋轉、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小豆看著槙島頭頂逐漸如輕煙般消散、顯示不可攻略的灰色小字，瞳孔顫抖著徹底當機。
*槙島聖護*
*100*
*Bad End已完成，不可攻略。*
小豆猛然想起之前N’說過的話——【強制脫離世界後規則紊亂導致的潛在危險】、【『規則』已崩潰，世界重新解構中】、【有可能遇上未知的危險】，一時間該串聯的都串聯起來了，該不會是直接來個世界崩毀系統全亂，玩什麼人物亂穿次元融合吧？！
腦內一片混亂中又梳理出幾條更滲人的線索！槙島聖護加上「人吃人的末日世界」這種關鍵字，微妙的時代設定和關聯性，再想到剛才由紀他們叫槙島「老師」，小豆已經全然不好了！！
哦次瘋了！！編劇的腦洞瘋了！！
話說回來，聖護大美人你熊的，那一聲「凜」簡直瞬間催折了心肝，一瞬間頭皮都要炸……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在腦內高速地思考怎麼應對、怎麼解釋，小豆握槍的手都神經質顫抖起來……
不著痕跡地把發抖的手背向身後，她深吸一口氣，才努力維持著平和的表情，開口問道：「聖護君……」
語聲驀地停頓半晌。
「……也『死』了嗎？」
兩人之間窒息般陡然安靜下來。
似乎是陷入了某種隔絕外界的、無質的情感裡，槙島的目光仿若驟然甦醒般清明了一些，看向小豆的眼神生動地流轉起來。
撞進他視線就再移不開眼，眼中所見只有他眼底夕陽躍動的血光，不覺神思都跟著一起沉下去。小豆一瞬生出充盈了奇妙時間凝結感的恍惚，剛剛平復的情緒又翻湧起來，再回神時發現後背已經滲出一層綿密冷汗。
許久之後，他才輕聲開口。
「……原來如此。是這樣嗎。」
眸光虛起，他沉思著又安靜下來。片刻後，才說：「狡齧慎也。被那個男人殺死之後，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坐在這個學校的教職員室裡，還被人稱為『老師』。傷口消失不見，所見的也是不能理解的景色……不，還是該稱那為『時代』呢？」
「是分明所見的，還沒有孵化出那樣東西的、這個國家的『過去』……。」
他緩慢地說著，語聲頓住了。
靜默幾息後，他的嘴唇張合一下，接著說道：「然後，……我遇見了你。」
眉微微蹙起，他停了停才又說話。「那麼，現在是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了？」
他的目光籠著她，口中是如同自言自語一般的發問；但到這句話為止，他的語氣倏爾趨於平緩，終於冷靜下來、逐漸開始恢復了從前和她交談時，那種極具誘惑性、又懾人心魄的病質憐愛感。
胸口猛地滋生出一股莫名戰慄，小豆思緒微滯。她盡力驅趕腦中的念頭，轉頭看向天臺下面。
從天臺俯瞰下面的景色，一小時前還一片平靜的藤美學園如今已經變成充斥著血腥氣的死界，活死人三兩成群撕咬被撲倒的學生血肉，偶爾有生還者令人心驚的慘叫聲遙遙傳來，卻難辨來處。而再往遠處看，就是在血紅夕暉下籠罩的城景——
車流擁堵不堪、焦躁的鳴笛聲間雜著尖銳警笛四起，林立的高樓間隱隱閃動著火光，間或有濃煙盤旋升起。
如同一幅充斥著荒誕的不真實感的畫卷徐徐展開，走向末路的城市充斥了怖畏與恐慌的死氣。
天臺對流的強風拂起額發，小豆凝視著眼前的景象，無聲地吐了口氣。
「大概是活著。」
她思索一會兒，又說：「……好久不見，聖護。」
話音落下，天臺另一側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眾人都拿著課桌椅從天文臺另一側走了出來。
小豆回頭望向幾人出來的方向。「還有一件事要再確認一下。」
槙島沉下眼平和地看住她。
沒有回望槙島，小豆神色不動地看著正朝她和槙島快速走來的永，「抱歉。死過一次之後，那些執著於聖護的情感也一併死了。」
她眯起眼，目光凜冽起來。
「因此，如果聖護想要再殺死我一次的話是不行的。這一次，我想繼續活下去。」
槙島的眸子睜大了少許，一度柔和的神情變化了。
永已經跑到兩人身後：「鶴留、槙島老師，已經可以了，退後！」
小豆應聲側過身避開，永立刻擦著她走上前、把課桌橫在樓梯上卡好，招呼後面的小室一起幫忙固定。
她這才施施然轉頭，沖槙島微微露出一個笑容。
正對上他驟然變得深不見底的眸。
她視而不見，移開目光轉身走開，悄無聲息地扶住漸漸止歇了顫抖的左手。
……
將屋頂入口處狹窄的樓梯用課桌桌椅堵住，眾人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時間。永和小室之前一直在充當前鋒攻擊和感染者搏鬥，體力消耗尤其劇烈，這時自然是抓緊時間坐在地上休息。宮本麗本來就和前者是戀人關係，這會兒永正在摸著她的頭低聲說著什麼，一旁的小室看了看他們倆，一個人轉身去了另一邊坐下。
小豆看在眼裡，心裡歎氣。這倆少年一個跟宮本麗是戀人，一個是幼馴染時就喜歡她，自己要怎麼去橫插一腳？相比起來感情上比較遲鈍好欺負的小室還好攻略一些，雖然情敵也是多到爆……
比這更棘手的是槙島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徹底撇清和他的關係。但其實放置的危險度比揮刀斷情（……）也低不了多少……
一旁由紀的聲音傳過來：「槙島老師才剛剛來藤美三天吧？之前是在哪裡任教的？」
小豆的注意力剛轉過去，就看到槙島從容地回答：「我從前在文部科學省任職。」
「原來如此……」由紀點點頭，「槙島老師來到這裡之前沒有受到攻擊嗎？」
「之前我就在走廊的窗邊看到了校門口的異狀。因為事先有所察覺和警惕，所以在前往這裡的途中雖然遭遇了攻擊，但沒有大礙。」槙島柔和地笑笑。「我稍微學過一些格鬥術。」
由紀不由盯著槙島發怔了一下，「……啊？格鬥？」
一旁的宮本麗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談，跟著有些愕然：「格鬥？槙島老師看起來完全不像是那樣的人……」
「哦？」槙島溫和地應著，「我看起來像是什麼樣的人？」
「該怎麼說呢……第一天轉到班上來，就覺得是文氣又纖細的美人書匠……」由紀猛地停住，意識到自己失言，迅速紅了臉，擺擺手：「抱、抱歉，老師……」
槙島恬淡地彎了彎眼角。「沒關係。」
永勾著嘴角接道：「有會帶槍來上課的轉學生，再出現格鬥精通系的新老師也就不奇怪了。」
小室孝就坐在小豆旁邊，聞言轉頭看向她，挑起一根眉：「這傢伙也是個角色設定跟美國電影一樣的奇珍，剛出場時的姿勢簡直可以慢鏡頭重放三次以上。」
眾人都被逗笑了，氣氛一時放鬆下來。由紀說：「以前只知道凜的父母都在國外，但沒想到竟然是從事這種職業的……軍人的話，是像特殊部隊那樣嗎？」
「大概吧。」小豆停下擦槍的手，豎起槍管端詳了一下。「所以從小就是玩這些東西長大的……我住的地方裡還有很多。」
小室臉帶黑線地吐槽：「咕哇，氣場又往奇怪的地方變化了。」
永忍不住笑起來，「有機會的話可以去參觀一下鶴留的兵工廠。」他回頭看向平臺下越聚越多的活死人，聲音低下去，「……如果能成功逃出這裡的話。」
氣氛微微一滯。
正在這時，一陣嗡鳴的破空聲遠遠響起。眾人尋聲看去，幾架直升機正轟鳴著自天際飛來，片刻後就飛到了天臺上空！旋槳掛起的烈風吹得眾人紛紛失了平衡，永下意識地護住身邊的宮本麗，由紀驚叫一聲朝旁邊倒去，被坐在她身邊的槙島抬手扶住了——
倒是小豆敞開的書包動靜最大，裡面的零食立刻因為書包倒下而嘩啦啦掃了一地！眼看其中分量比較輕的薯片袋要飛出天臺邊沿，小豆站起來搶出一步去撈，一旁的小室瞪大眼跟著站起來，「喂！危——」
這時又是兩架直升機緊隨著飛過，轟鳴聲瞬間蓋過了小室的聲音！強力的氣流席捲天臺，小豆被風力推得踉蹌了一下，身體完全探出了天臺欄杆！
小室緊跑幾步伸手去拉，卻只堪堪抓到小豆制服裙的裙角！也不過是一霎那的事，從其他人的角度看過去，看起來馬上就要摔下天臺的小豆背影突然一頓；小室立刻又往前邁一步，一把撈住她——
就看到她已經一手扶住欄杆、腰力拔群（……）地直起身，另手拿著薯片轉過頭，「安全上壘。」
小室終於從驚嚇中回神，嘴角猛抽：「哪裡安全了！？」
小豆伸手指指下面，小室順著看過去才發現她左腿斜卡在欄杆縫隙，十分動作演員地全憑腿力穩穩撐著身體。少年呆了一下，額頭又開始冒線了：「什麼鬼啊，這種不科學的漫畫人設……」
就著小室的手跳回地面，小豆在前者的「臥槽這貨是作DIE專業戶嗎」「被耍了啊啊啊」等交錯的複雜眼刀中，淡定地撕開薯片包裝袋伸到他鼻子底下，「要吃嗎？」
「已經被你嚇得起碼一年內都不會有食欲了大小姐。」
小豆微微笑了。「你這麼緊張？」
小室的表情就又變成了「臥槽這貨居然還好意思笑」，轉念一想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臉色猛然僵了一下不自然起來。
看著少年頭頂跳了幾點的好感度，小豆略安定。……一不小心就賣了個本能萌啊。( →0→)
剛才被小豆這一手嚇得站起來的其他人也反應過來了，宮本麗摸著胸口：「嚇死了……！！不要做那麼危險的事啊鶴留……」
由紀和槙島離天臺邊最遠，這時從驚魂未定的狀態裡調整回來，看到小豆笑著跟走上前的永和麗說話，隨後又跟整個人都不太好的小室對了幾句，大睜著眼睛圍觀一會兒：「那兩個人的氣氛好像不錯啊。」
卻沒有聽到槙島的回答。
她回過頭看向槙島，愣了一下。
眸光平和地盯住那邊正在人群中的小豆，槙島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第89章 HOTD•撒爾德的儆言
[3：4。
他們必要穿上白衣，與我同行。]
……
鶴留凜,十七歲,成績優秀,三個月前轉入藤美學園高二（B）班。父母均不在日本,目下一人租住在禦別橋外的沿河公寓裡，除此之外其他一切不明。由於她轉學過來的時間比較短，就連關係較好的兼尾由紀都並不太瞭解她的性格，跟小室和永在此之前都沒有太多的交集。
在這種人設成謎、槙島還在一邊悠然地刷著存在感的情況下,小豆盯著操場下遊蕩的活死人出神了一陣。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怪異的、摻著硝煙氣的骨屑味，同血腥氣一起綿綿地侵入鼻腔，是92F炸開感染者頭骨時留下的氣味。
然後她很自然下了個決定。
罷工,不演戲了。
對身後準備跟她交換放哨的宮本麗點頭示意，小豆轉身走回天文臺下已經休整完畢的人群中。永正在說話：「剛才飛過的Black Hawk,應該是被緊急調動的自衛隊。附近沒有自衛隊的駐紮地,這些人肯定是有特殊任務才會被調動到這裡,根本不會有餘暇來救人。不能再在這裡等待救援,到晚上情況只會更糟糕，想辦法突圍出去吧。剛才我和孝找到了一些能用的東西替換球棍。」他抬起手上的鋼管，「由紀能使用這東西嗎？」
從小室手裡接過鋼管，由紀顫聲說：「有、有些重……」
「那就用這個吧。」永把另手的球棍遞給她，安慰的語氣。「別太緊張，只是以防萬一而已，這樣就算你有什麼突發情況也能給我們反應的時間。收拾那些傢伙的任務我們來做就可以了。」
由紀緊張地拿過球棍，小聲說：「給大家添麻煩了。」
永回以溫和的一笑，轉而用問詢的目光看向槙島：「槙島老師的話……」
槙島伸手拿過他手上的鋼管，淡淡笑了笑。「我沒問題。」
「那就這麼決定了，等一下出去的時候女生走在中間，我、孝和槙島老師在前後兩邊。鶴留，要拜託你隨時看著周邊的情況來支援了。」
小豆點頭應了，回頭看看入口，「直接搬開桌椅突圍嗎？」
「不，儘量不要浪費子彈和體力比較好。」小室走到天文臺邊，伸手握住把手試著轉了轉，然後側過身用力一撞！有些破舊的單門應聲而開，露出裡面的消防泵。
齜牙揉了揉肩膀，少年勾起一抹有些躍躍欲試的笑：「運氣不錯，就是這個了。」
由紀雙手抱著球棍，呆呆地「誒？」了一聲。
……
五分鐘後。
堵在天臺入口的桌椅不斷被外頭的喪屍敲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悶響，伴以活死人粗重的喘息聲。被這種聲音嚇得臉色蒼白，由紀握緊球棍站在了一前一後的宮本麗和小豆中間，時不時看看站在最後面一臉平靜的槙島。小室手握消防水帶站在最前面，轉頭朝天文臺那一側喊話：「可以了嗎，永？」
後頭遠遠傳來永的聲音：「沒問題了。你們那邊準備好了嗎？」
小室立刻緊握水管轉身，微微弓起腰雙腿分開，渾身緊繃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開始吧。」
永立刻拉動消防泵的閥門，用力轉了兩圈到頭、眼看水流湧出後快速跑了出來！高壓水泵催動水流迅速充滿水管，很快就噴射而出——
被水流驟然沖出的巨大衝力沖得踉蹌了一下，小室的手臂隨慣性抬起，水柱直沖上天、淋淋漓漓灑了下來，所有人都被澆得打了個冷戰！小室咒駡一聲，握住水管很快找到平衡，看著最前面的活死人咬牙勾起個笑：「這麼輕鬆還真是讓人惱火啊，這些傢伙……接招吧……！！」
他停了停，猛地用力將管口扳下來對準了天臺入口，被卡得嚴嚴實實的桌椅一刹那就被高壓水柱沖得散了架！又一往直前、當先把離得最近的一隻活死人給迎面沖得飛離臺階、懸空掉下了天臺！
桌椅磕在臺階上發出不絕於耳的刺耳鏗鏘聲，樓梯上盤亙的活死人全都被高壓水流恐怖的威力沖得滾下臺階；眼看眼前漸漸被沖出一條通路，小室發出一聲興奮的笑，提高聲音喊道：「跑！」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狂奔起來！
……
由於天臺上的活死人已經被沖散，眾人幾乎是沒有任何阻礙地來到了通往教學樓的長橋。越往下走活死人數量越多，眼看擠在教學樓走廊裡密密麻麻的活屍、沖進去的風險太大，在永的示意下眾人在還算寬闊的長橋中間稍事停留想對策。長橋上還有零星感染者，大家自發圍成一個半圓以便擊退靠近的活屍。小豆趁著這個空檔退出空彈夾重新上膛，抬頭張望了一下四周，「越來越多了，都在往我們這裡靠近。」
小室放下鋼管微微喘氣，「噁心爆了這些傢伙，是追肉的狗嗎。」
「狗？」小豆若有所思地重複一遍，「如果是狗的話，就是靠視覺和氣味追蹤的。」從書包裡抓出吃空的薯片袋，她俯□撿起一塊石頭塞進去揉成一團，然後瞄準最近的一個感染者右邊的欄杆扔了過去！欄杆被撞出一聲輕響，那名感染者立刻遲滯地停下腳步，轉身朝圍欄走了幾步，逕自越過滾落在地的薯片袋，僵硬地撞上了欄杆。
小豆觀察了一陣，說：「這種反應，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用『看』的，倒像是用『聽』的。」
小室愕然地看著那個喪屍：「話是這麼說，但就這樣下結論是不是還太早了……」
——「實驗一下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齊齊看向了出聲的槙島。
和其他有些微喘的學生不同，槙島看上去遊刃有餘，單手□□褲袋、另手提著鋼管，神情溫柔地站在那裡，身上整潔文氣的針織衫和長褲纖塵不染、連星點血跡都沒有濺上，簡直就像是在身周營造出了一方清淨恬淡的奇妙空間。
「體溫，氣味，聽覺，視覺。」槙島不疾不徐地說著，看向那名正在撞欄杆的感染者時甚至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稍微實驗一下，就能知道他們辨別我們的方法，也能加以規避了。」
這樣說著，他步伐輕盈而緩慢地朝那名感染者走了過去。
其他人頓時全都嚇茫了，由紀更是嚇得聲音都顫了：「等一等，槙島老師，太危險了！」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哢噠脆響，一旁的鶴留凜已經淡定地拉下保險和擊錘、舉槍對準了那只喪屍。
「看到情況不對我會開槍的。加油，『槙島老師』。」
所有人都露出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表情。LL
槙島已經走到那名感染者不過四五步距離的地方，無聲地慢慢抬起鋼棍；看到他仍然可稱得上是悠閒的動作，宮本麗和由紀的臉色已經發白了，就連一向鎮定的永都露出了動搖的表情——
棍身一點點接近感染者面前，到感染者鼻尖前不過幾寸的距離時，槙島停住了動作。
喉間溢出一聲沙啞破敗的氣音，感染者轉動著渾濁灰白的眼珠、在原地以一種病態的僵硬姿勢地微微搖晃身軀，絲毫沒有反應。
在所有人都緊張到不能呼吸時，鶴留凜的聲音響起，語氣仿佛討論一道難解方程一樣：「……果然沒有視覺啊。」
小室緊張的表情禁不住一松，剛想說話，就看到槙島慢慢移開鋼棍，打在自己腳邊的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剛剛放鬆下來的幾人同時一僵！
仿佛被驚醒似的，感染者突然抬起頭，朝著聲源處滯澀地移動步伐。
笨重的腳步聲敲擊在長橋的地面上，回聲在鋼架間緩緩回蕩。感染者朝著槙島緩慢走來，距離不斷縮短，槙島卻一動不動。
由紀終於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眼看感染者和槙島只剩下一兩步的距離，永也禁不住搶出一步，似乎是想上前——
而正在這時，槙島終於動了動，朝後退了一步。他不緊不慢地退後，始終和正在慢慢挪動過來的感染者保持著兩步以內的距離，手持棍尖在地面上輕輕拖行發出些許聲音，引著那名感染者朝後走。
簡直就像是一個在鋼索上行走的雜技者、又像是在引逗著力竭公牛的鬥牛士一樣。
「原來是對聲音有反應……」重新拉上保險，小豆垂下了端槍的手，輕聲說。「怪不得總是甩不開，走到哪裡稍微停一停就會有一大堆圍上來，應該避免使用槍械的。」
小室瞳孔猛地一縮，「等一下，別放下槍，如果槙島老師出了意……」
「外」字還沒出口，那邊槙島突然停了步，終於抽出一直插在褲袋內的左手，直直地伸向那名感染者的面前！
到手指接近感染者不到一步距離時，感染者突然動了動，猛地張嘴嘶吼起來，伸出雙臂向槙島猛撲！！
一直緊張到顫抖的宮本麗和由紀終於忍不住驚叫起來，「槙島老師！！」
橋上遊蕩的幾個感染者同時頓住身形、朝橋頭的方向轉過頭來！
槙島腳步一錯、靈活地躲開了感染者的抓來的手臂，將手中的鋼管輕輕一掂握實，敏捷而無聲地快速後退幾步，隨即以快得讓人看不清的動作微微矮□體、伸腳勾住感染者的腳踝，乾脆俐落地一個絆鎖將感染者帶倒在地！緊接著反手抬起鋼管稍稍瞄準，猛地朝下杵去，正釘入了感染者大張著的口中！
猛地踩住掙扎的活死人的胸膛，槙島眯了眯眼，右手調整了一下鋼管的斜度，高舉左手成拳，狠狠地砸在了鋼管尾端！鋼管立刻被打得陷入活死人的口腔幾分，後者登時痙攣起來、口中驟然湧出黑色的血泡！
槙島動作稍停，抽出鋼管後上前一步，掄起鋼管猛地砸在了活死人的頭頂！
一聲令人牙酸的鈍響過後，活死人停止了掙扎。
沒有再看那名感染者的情況，槙島轉過身，神情從容地提著鋼棍朝眾人所在的橋頭走了回來。
所有人都安靜地沒有說話。
五六個感染者已經循聲而來，隨在槙島身後慢慢地跟了上來；槙島依然走得不疾不徐，剛才打鬥時有血跡濺到了雪白的袖口上，而他整個人卻依舊透出一種微妙的無垢氣質——
小豆清楚地在那張平靜而漂亮的面容上，讀出了一種正逐漸高漲的什麼情緒。
……
利用拋出鋼管製造出噪音來引開大群感染者，眾人順利地進入了教學樓。從剛才起就一直氣氛緊繃，這時大概是終於消化過來了，永終於苦笑著說話了。
「話說回來，槙島老師還真是意想不到的類型啊……」
「是嗎？」
「用那種有禮貌的表情問『是嗎』什麼的……剛才那個場合，已經根本不能單純用『我懂得一些格鬥術』來自我介紹了吧？還真是了不得的特供安全感的教師。」
「井豪君也曾經說過，必須弄明白災難的成因才能想出有效的求生方法。因此，必要的時候也只能使用不得已的非常手段來保護學生了。」
走在前面的小室回過頭：「意外地和美型不太相稱的教師責任心啊。」
「還有嚇人的科研精神。」宮本麗吐了吐舌頭。
氣氛一時間又放鬆下來，眾人就這樣和槙島交談了起來。
看著對槙島越發親近的其他人，小豆沉默地眯起眼。
從教學樓頂樓向下、一直跑到二樓，走廊中段突然傳來尖叫聲。循著尖叫聲一直趕到陳列室，走廊另一面也有一個持木刀的女學生跟一個校醫打扮的女性迎面循聲跑了過來，和隊伍最前面的小室同時到達了陳列室門口。沒等小室反應，陳列室裡的動靜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個一頭粉色長髮的女孩正哭叫著拿著一隻嗡鳴的電鑽、揮舞間正好捅入一個朝她撲過去的活死人的腦袋！
血肉骨碎飛濺、劈頭蓋臉濺到了女孩的身上，電鑽發出微妙的吱吱聲，讓人反胃的微妙氣味彌漫開來。
小豆環視眾人一圈。同班的電鑽殺少女高城沙耶、三年組的武力拔群學姐毒島冴子、校醫鞠川靜香……還有端著氣釘槍站在陳列室角落的軍迷平野戶田，到此為止，主要人物算是到齊了。
……
救出高城和平野後，眾人暫時轉移到教職員室休整。趁著其他人在討論乘坐社團中巴逃生的問題，小豆坐在辦公桌前默默清點了一遍人頭。因為她的蝴蝶翅膀，本來只有宮本麗和小室孝一起逃生，現在多出了四個人，分別是永、由紀和她跟槙島。由紀大概是已經在原作中死亡的角色，因為她而成功生還，並不具備突出的求生能力，算是所有人裡唯一一個沒有特殊技能的。
想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旁邊的槙島。
他正饒有興趣地看著窗外，沒有在意旁邊學生們的談話。小豆順著他視線看過去，發現他正在看一隻在遊蕩的感染者腳下穿行的貓。和槙島一起盯著那只貓看了一會兒，她壓低聲音說：「對動物沒有反應嗎。」
槙島轉頭看向她，眸光漸漸沉了，幾乎是又透出了剛才殺死那名感染者時的微妙情緒來。「……雖然熱衷於活人的血肉，但卻不會捕獵動物。」
「只要不發出聲音，至少一步以上的距離就是最基本的安全範圍。再靠近一些的話，就算是沒有聲音也能感覺到活人的存在，一定有除了聽覺之外的分辨方法。在視覺完全喪失的情況下，暫且假設分辨的依據是體溫或者氣味，那麼都是行走的鮮肉，人類和動物的決定性區別在哪裡？僅僅是體溫差嗎？」
槙島微微勾起嘴角。「要做到那種事，除非擁有非常精確的能夠區別體溫差異和氣味的感知力。只不過人類為了最大化地進化大腦，嗅覺和熱能感應都退化成了不值一提的機能。」
「患了殺人病變成隻剩下殺戮進食欲的行屍反而能『進化』出這種精密的機能，怎麼想都不符合邏輯。」
「這才是有趣味的地方。」
小豆笑笑。「你這種高興又好奇的情緒實在太讓人不快了，聖護君。」
槙島沒有回答，神色反倒是格外軟化了，透出一種禁欲且恬美的溫柔感來。
倏地旁邊傳來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兩人同時朝身後看去，由紀正慌裡慌張地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礦泉水，「啊，抱歉，我是來把這個給你們的……」
小豆接過水瓶道了聲謝，由紀好奇地看了看槙島又看看她，「槙島老師以前和凜認識嗎？」
小豆停下了扭瓶蓋的手，「怎麼這麼問？」
「兩個人交談得太自然了，該怎麼說呢，之前就覺得有種微妙的默契感。」由紀咬著瓶口說，「而且剛才不小心聽到凜叫了槙島老師的名字。」
「哦。」小豆點點頭。「認識啊。我們曾經有過一場失敗的師生戀。」
由紀猛地咳嗽起來，臉騰地漲紅了！
第90章 HOTD•費拉德費亞的頌唱
[3：9。
我要使他們前來，俯伏在你腳前,使他們承認我愛了你。]
……
由紀漲紅了臉,一邊咳嗽一邊看向槙島。就看到槙島似笑非笑地目光從她這裡飄過去、又落在小豆身上,用如同徵詢意見似的口氣問：「是這樣嗎。」
小豆拍了拍由紀的背幫忙緩咳,淡定地說：「當然是騙人的啊。」
由紀咳得更厲害了。
小豆轉頭看了看鞠川校醫的動向。「鞠川老師好像找到車鑰匙了，準備出發吧。」
論：如何完美地掠過解釋不易、不想談起的話題。
默默給自己苦中作樂地點了個贊，小豆沒有再看身後兩人,轉身先走向了正在談話的永他們。
——槙島十分配合,隨後也走了過來,並沒有和由紀多說；不過看著他這一路的態度,他越是配合,小豆就越覺得沒底。
經過又一輪戰術擬定，眾人決定突圍到停放校巴的停車場,乘坐校巴離開。小豆給每個人都分了些高熱量的零食作為戰前補充，輪到槙島時,對方很溫柔地拒了：「我暫時不需要。節省下來給其他人吧。」
於是屬於槙島老師的那一份就到了軍事宅小胖平野的肚子裡。
雖然把食物讓給學生讓槙島不知不覺又刷了一把好教師力,但小豆心知肚明這個男人是絕對不可能是因為突然發了善心才這麼做。根據自己一直以來對大美人尿性的瞭解，她不動聲色地意會了什麼，隨即決定繼續裝沒事兒人掏槍備戰。
嘴裡還叼著巧克力的平野一看到她手裡的東西，立刻雙眼冒火了：「伯萊塔92F！！」槍迷天線嘚兒地豎起了，屁顛屁顛地湊到了她旁邊。
於是隊形再次被完美分配：人群按照近戰、遠程和無用（？）分為三類，交叉為兩到三人一組互相掩護突圍，小豆和平野充當遊走力量來隨時支援前後。
等所有人都準備齊全，永便打開教職員室的大門，由毒島在前一鼓作氣地沖了出去！
停車場距離教員室大概有兩百多米，中間需要穿過學校的廣場和花壇；平時輕輕鬆松就能逛過去的距離這時候簡直是要命的天塹，整個廣場上都遊蕩著腥臭的行屍，在教員室的門拉開的第一時間齊刷刷地緩了腳步、朝一行人移動過來。
永一腳踹翻一個活死人，顧不上給它最後一擊就提高聲音喊道：「快跑！在分散之前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毒島並肩趕上永，木刀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擊猛擊在迎面撲來的幾個行屍身上、將其挑飛，替後面的人短暫地開出一條通路；宮本麗和小室在兩旁掠陣、打開漏網的行屍，掩護最前面的鞠川朝校巴跑去。高城和由紀都沒有絲毫自保能力，前者緊挨著平野、後者則被夾在槙島和小豆中間；眾人起初還能在毒島的衝殺能力下勉強保持隊形，但很快就漸漸被不斷湧來的活死人隔斷分散開來，正和之前永預料的一樣。永不時觀察著身後的情況，見狀提高聲音快速道：「按照我們之前說好的分開跑！」說著掄起鋼管狠狠砸在花壇旁的欄杆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登時大部分行屍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嘶嚎著朝他沖去，短暫地給後面的人讓出了一條通路！
永和毒島引著大批感染者從花壇另一邊繞走，隊形漸漸被沖散，槙島、由紀和小豆就暫時分離出來。不同于平野的釘槍，小豆手裡的槍開槍時槍聲穿透力太強，會引來更多活死人，因此要儘量避免使用，所以她也拿了支球棍暫時做武器。
三人前進的路線上緊挨走廊死角太多，小豆率先跑過一道立柱時柱身後突然繞出一名感染者，她來不及收步，只能堪堪側身避過對方抓來的手臂，順著慣性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才站穩；感染者速度極快，緊接著又撲過來，眼看就要咬住小豆的胳膊，由紀不由發出一聲尖叫：「凜！」
小豆猛地一擰身、左手迅速反手掄起球棍，棍頭精准地杵進了近在咫尺的大張著嘴巴的活死人的口中！緊接著快速一壓棍尾，後者立刻被撬得踉蹌了一下！趁著這個空隙，她立刻騰出另手摸出身後的槍，直接壓著那個活屍的額頭扣下了扳機！
一聲槍響過後，活死人身體劇震一下隨即萎頓地倒下。
小豆微微喘息片刻，握住棍柄轉動兩下把球棍從感染者口裡拔了出來，隨手把沾著血污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抬頭就看到由紀整個人都不好地看著她，「凜、凜醬……」
「？」
「不，沒什麼。」看著小豆家常地用衣袖擦臉上濺上的喪屍血，由紀的表情更飄忽了，正要再說話，倏地又驚叫一聲：「後面——」
小豆將將回頭的間隙，身後一隻皮膚灰敗、綴著屍斑的手臂已經扳上了她的肩膀！轉過眼時活死人的臉已經離她只有不到一個手掌的距離，它口鼻間的腥臭氣息撲面而來——
倏爾一隻略顯蒼白的、纖瘦的手斜斜伸過來，扣住了這只行屍的下頷。
下一秒那只手以一種輕盈而有技巧的力道快速一推；伴著一聲古怪而清脆的錯骨響聲，行屍的頭顱以一個悚人的角度扭曲了，扣住她肩膀的手一併卸了力。
行屍慢慢歪倒，露出站在他身後的槙島聖護。
他收回分別扣住行屍下頷和頭頂的雙手，任由行屍萎頓在地。修長手指到骨棱分明的手腕和素白袖口染上星點汙血，撞色令人莫名心驚。
和槙島對視須臾，小豆微妙地卡了一下殼，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從書包裡掏出什麼東西扔給了他，轉身對由紀說：「快走吧。」
槙島不以為意，垂眼一瞥手裡的東西，柔柔牽了牽嘴角，就跟了上去。
……
小豆不得不承認，雖然槙島是個SS級危險分子、堪比定時炸彈，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是具備讓人難以和他站到對立面上的魔力。
和槙島聖護並肩對抗活死人，他簡直是無可挑剔的盟友，外加他那種讓人不知不覺隨之鎮定下來的安然氣質（雖然細品又讓人炸了寒毛），如果不是因為對手是一身腐肉臭味的怪物，過程簡直可以用賞心悅目來形容。再有，就是和他一起戰鬥時自然出現的同調思維，讓小豆甚至不知不覺對兩人間這種微妙的戰場默契有少許愉快的認同感。
眾人已經成功地上了小巴，沒有一個人掉隊；在這種能稍作喘息的時刻，小豆看著站在一旁的槙島，心情就格外複雜起來。
他正在用她剛才扔給他的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跡，雖然神情波瀾不驚，但小豆就是讀出了他此刻心情應該不錯。
小豆對自己這種直覺感到有些絕望……剛才扔手帕給他也是本能行為，這種反科學的默契到底是從哪來的？
那邊小室正要關上車門，突然遠處傳來一道聲音：「等一下，請救救我們，這裡還有其他學生！——」
毒島朝車外看去，「是三年A組的紫藤老師。」
小室把關了一半的車門重新拉開準備下去救人，卻被宮本麗一把拉住：「等一下，沒有必要救那個人！」
趁著兩人爭執的空檔，小豆走到車窗旁朝外看去，遠遠地就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穿著合體西裝的身材頎長的男人正在朝這邊揮手，身邊還有幾名學生也在朝校巴跑來。男人一邊呼救，一邊招手提示後頭的學生方向、指揮他們朝停車場跑。
永拉住情緒激動的宮本麗，「麗，就算他是……不能對其他學生見死不救。」
宮本麗一滯，顫聲說：「為什麼要救他，那種人死了最好……！」
永搖搖頭，輕聲安慰著宮本麗幾句，轉身拿著鋼管走下車。
在車上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宮本麗身上時，只有小豆一直全神貫注看著遠處跑過來的紫藤——就在小室、毒島和永跑下去救人之前，這尊神落在逃命的學生最後，在混亂中把一個摔倒了向他求助的學生踢開。
……第一個小Boss就這麼出現了。
回想起洗腦帝紫藤的所作所為，小豆下意識地瞥了槙島一眼。槙島坐在最後一排，正垂眼專注地翻看著小豆剛才給他的零食的外包裝，似乎對外界的事充耳不聞一般。察覺到小豆的視線，他抬眼看向她。
「……」小豆停了停，還是走過去，「這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有些好奇。」槙島沉聲說著，翻轉包裝袋，露出上面印有賞味期限的一角，喃喃念出上面的日期。「凜已經來到這裡很久了吧。最初看到『時間』時，對當下這個時代抱有的是什麼樣的心情？」
他恬然地轉過頭，看向車窗外正在跑過來的紫藤。
「還沒有經歷那場戰爭，因而沒有孵化出那個『□□者』的這個時代……」
他的眼神倏爾靈動起來，含笑的神色漾出似是而非的、鮮活的快樂。
「亦即是說，這個人們還有『靈魂』和『根骨』的時代。」
車門恰在此時被哐啷一聲完全拉開；幾個得救的學生次第鑽進車裡，走在最後的赫然是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西裝筆挺的紫藤。他一步跨上車內，先是含笑對身後的小室和永道謝，繼而感慨似的歎了口氣：「總算是得救了。」
永迅速拉上車門，回頭高聲說：「鞠川老師快點發動車子，大家都坐好抓穩。」
鞠川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等所有人坐好後立刻發動校巴，衝開了周遭的活死人；校巴呼嘯著橫衝直撞穿越藤美學園的廣場，撞飛幾個行屍後徑直沖向學校的鐵柵門！
車頭撞上鐵柵發出一聲錚然巨響，大門被輕而易舉衝開！車身在巨大衝力下幾乎騰空而起，繼而重重落在校門外的小徑上，帶起的颶風吹散了道路兩旁紛紛揚揚落下的櫻花。
周遭的景物飛速後退，小豆回過頭，最後看向了越來越遠的藤美學園。
……
校巴駛上幹道稍稍平穩後，紫藤立刻站起來含笑和車內的學生打招呼，眼風掃了一圈，逕自朝由紀走去，語聲且驚喜且欣慰地說：「兼尾同學能逃出來真是太好了。」
由紀的臉色有些不自然，躲閃著他的目光、勉強笑笑：「紫藤老師也是。」
略顯蒼白的五官透著病態的文氣，紫藤微笑的弧度明顯了一些，倏地伸手摸上了由紀的頭，輕輕一撫，柔聲說：「大家能同心協作地一起逃生真是太好了。」
坐在旁邊的高城沙耶皺起眉，「喂，你在幹什麼啊？」說著伸手去撥開紫藤的手。
紫藤在高城碰到他的前一刻不緊不慢地收回手；由紀拽住了高城的袖子，低聲說：「沒、沒關係，我母親和紫藤老師是故交……」
紫藤不再看她們，而是轉向坐在最後面的槙島，若有若無瞥了一眼旁邊的永。「先前還以為大家的領導人是井豪同學，原來是槙島老師帶領大家逃出來的嗎？」
槙島正在看著窗外的景色，聞言回過頭，用一種得趣的觀察眼神審視了一下紫藤。正當小豆微微捏了把汗時，他開口溫和地答道：「不。在那樣的情況下作為教師也沒有餘力，這是大家一同努力思考和作戰的結果。」
「原來如此。是靠著那樣自發的合作而逃出來的嗎？」紫藤微微睜大眼睛。「無論如何，槙島老師剛剛來到藤美不過兩天，雖然經驗尚且不足、未能自如地引導學生，但的確是一名有責任心的好教員、實在可敬，校長擇人的眼光果然是非常高明的。我們教師，正是要和學生共進退、以保護學生為己任的。」
沒等槙島回答，他就不緊不慢地伸出手去，溫和地笑笑。
槙島悠悠然看他一眼，伸出手和他輕輕一握。
紫藤笑了笑，「那麼失禮了。」說著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平野摸著咕嚕咕嚕響的肚子湊到小豆旁邊，壓低聲音問：「鶴留同學，還有吃的嗎……」
小豆從書包裡掏出一包零食遞給他，旁邊紫藤帶上車的一個染黃髮的男學生正好看到這一幕，就站起來走到兩人面前，搶過平野手上的零食，「什麼啊，你們吃的東西還真不少。書包裡還有嗎，都拿出來吧。」
旁邊的高城立刻皺起眉：「喂，三年級的，你那是什麼態度？再說鶴留憑什麼分食物給你，我們都還不認識你吧？」
仿佛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一樣，黃頭髮嗤笑一聲，「這種時候還想玩按照年級和班級劃分區域的遊戲，你以為現在還是課間值日生維持秩序的時間？全日本都要完蛋了，給這種沒用的死胖子食物還不如拿去喂豬，吃的當然要先給能戰鬥的人吧。」
高城氣得站起來：「你說什麼！？」
「哦呀哦呀，不要吵架。」紫藤突然笑眯眯地站起來，「山崎君也是因為關心同班同學，所以才這麼做，畢竟我的學生們從早上過後就一直沒有吃過東西。這樣的態度太過失禮了，坐回去吧，山崎君。」
山崎陰狠地瞪了高城一眼，轉身坐了回去。紫藤轉向小豆，神色柔和地說：「鶴留同學，在這種緊急情況下，把食物一個人獨佔的做法非常不妥當，還請你考慮到大家的利益、把食物平分……」
「別開玩笑了！」宮本麗似乎忍無可忍，突然大聲說道。「誰要把吃的給你這種人！！」
紫藤不緊不慢地看了她一眼，又面帶遺憾地看向槙島。
「果然如此……這些孩子都是槙島老師是負責的班級的學生，槙島老師理應擔負起教給他們道理的責任，一味的寬宥和如朋友般的交往是遠遠不足夠的。」
他轉過身面向其他二年級的學生。「諸君，在這樣危急的時刻，我們要互相幫助，才能夠生存下去。正因為社會馬上就要失去秩序，我們才應該恪守為人的道德和對他人的關愛心，只考慮自己的利益是非常狹隘的行為。你們忘記了藤美學園的校訓了嗎？就算學園終將不復存在，但我始終是你們的老師，希望你們能夠成長為優秀的人，這也是一名教師應盡的責任。」
語聲停了停，他歎了口氣。
「像今天的分歧和爭吵，應該儘量避免其發生，我希望大家都能平靜地和同伴談話、溝通自己的見解。我的學生——也就是諸位的學長和學姐們——都非常明白這一點，我也希望二年級的大家能夠理解。為了更好地協作，選出一名能夠領導大家的人尤為重要。二年級的大家，能否今後都能平和地聽老師的話呢？」
所有三年級的學生都目光熱切地看著紫藤，等他說完之後立刻歡呼著鼓起掌來。
高城冷笑一聲，「拐彎抹角說了一堆漂亮話，結果是想自己做國王嗎？」
車內的掌聲戛然而止，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永攔住想要站起來的宮本，沉聲說：「紫藤老師，我認為現在談論誰來做領袖這種問題並沒有必要。」
一個小個子的三年級男生突然站起來指向窗外，「鎮裡……鎮裡……」
車子已經駛出林蔭道，赫然現出下方盯內的景色。整座城鎮煙柱盤旋，依稀可見馬路堵得水泄不通，幾乎完全癱瘓。
之前發難的黃毛山崎立刻站起來，兇狠地咆哮道：「鎮裡已經變成這樣了，井豪和小室那兩個小子還說要開車回鎮上輪流找每個人的家人，根本就是回去送死！應該像紫藤老師說的那樣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吧！？」
紫藤抬手示意山崎噤聲，回頭看向永：「這種意見不合的時候要如何決定呢，井豪君？沒有領袖的弊端就在這裡了。」
高城豎起眉毛，高聲插話道：「就算要選領導人，候選也未必只有你一個吧？要說什麼老師有話語權，可這裡可是有三個『老師』呢。鞠川老師、槙島老師，他們也是老師啊。」
聞言，二年級的學生不約而同地看向槙島。
紫藤輕笑一聲，「看來二年級的大家都很喜歡槙島老師啊。」
一直抱著木刀小憩的毒島睜開一隻眼，「雖然我也是三年級，不過總覺得槙島老師更可靠一些。」
紫藤眯起眼，「身為校醫的鞠川老師恐怕沒有想要當領導人的意願。我理解大家喜歡和槙島老師相處時、那種更接近于輕鬆的友人感的師生關係，但正如我之前說過的，槙島老師是新進入學園的老師，恐怕經驗尚有不足。」
他轉過身，看住槙島，語氣圓滑地問：「槙島老師是怎麼想的呢？」
槙島一直安靜地坐在座位上，雙腿交疊、雙手放鬆地擱在膝上；聞言，他收回一直虛望著遠處城景的目光，盯住了紫藤。
車內一片死寂，呼吸可聞。
少頃，槙島仿佛在思慮著什麼似的，歪了歪頭開口說：「政權的基礎是群體的擁戴，群體的基礎是相似的主見。以犧牲一部分人的主見換取的協作是沒有任何保障性的，只會加速政權的崩潰。至於主導政權的理想官僚，則應該是摒除一切主觀感情偏向的『聖人』，是只以客觀的砝碼抉擇孰重孰輕的天秤。換言之，他越是冷酷就越是稱職。因此……」
他勾起唇，綻開一個笑容。
「我認為像紫藤老師這樣情感豐富的教師，恐怕並不適合擔任這樣的職責。
話音落下，坐在他旁邊的鶴留凜突然打開書包，從裡面抽出銀白色的92F，用槙島曾經用過的那方沾著血跡的手帕擦拭了一下槍口，然後輕輕撥了一下擊錘。
金屬擊錘敲擊槍身，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車廂中格外明顯；抬起頭看向臉色發白地盯著她手裡的槍的紫藤，她勾起嘴角。
「我贊同槙島老師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