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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歷史)大唐晉陽公主》作者:魚七彩【完結+番外】

第146章 大唐晉陽公主

  李明達的眼淚嘩地就下來了, 半刻都忍不住。隨即她就聽到立政殿那邊,李世民用變調的嗓音吩咐田邯繕, 暫且不要把這個消息外宣。

  「陛下,這消息只怕瞞不了幾日。」方啟瑞犯愁道。

  「能瞞多久就多久, 特別是兕子那邊,儘量晚點讓她知道。」李世民狠狠地皺著眉頭,萬萬沒有寫想到, 在這種時候能聽到李承乾暴斃的消息。

  李世民負手,獨自一人在立政殿內徘徊, 許久之後, 他終於停了腳步,目光沉重地掃向方啟瑞,問話中夾雜著嘆息, 「他人走的時候樣子如何?」

  「很安詳,服用了安息果,此物在蘄州當地很有名,吃下幾顆就會睡過去, 沒什麼痛感。」方啟瑞道。

  李世民點了點頭, 囑咐方啟瑞要暗中打發人厚葬了李承乾,便在不多說什麼,一人獨坐沉默。

  方啟瑞領命之後, 出了門,一面吩咐下頭依照李世民的吩咐辦事,一面又叫人去囑咐傳了此消息的官員, 切莫說漏了嘴,以後不管何人問起,只需要說前太子走得很平靜即可。

  聽著腳步聲去,立政殿似乎又恢復了以前的平靜,但李明達的心卻難平靜。她緊閉上眼,淚水串線一般猛地從臉頰上滑落。李明達隨即打發走了屋內所有的人,包括田邯繕,獨自一個人躺在榻上。

  至傍晚傳飯的時候,方允了在外候命的田邯繕等人進屋。

  田邯繕提心吊膽了一下午,眼睜睜地看著屋門,心裡憂愁不已。他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但立政殿那邊的安靜,以及公主異常訝異的情緒,都預示著有事情發生。田邯繕本想去找方啟瑞打探一下,但又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露了她家公主耳目敏銳的真相,所以只好自己一個人憋著。好容易等到晚飯,又見聖人那邊沒有叫公主一起用飯的意思,田邯繕心裡就更加確定,一定是很大的事,以至於這對父女都心情不爽,所以才在一起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至深夜,一直在外間站立打盹的田邯繕,忽聽內間傳來公主急促的呼吸聲,他忙叫醒碧雲,令其去查看。沒多久,碧雲就輕手輕腳地從寢房內出來,小聲告知田邯繕:「該是做了噩夢,人沒醒,這會兒睡得還算平靜。」

  田邯繕緩口氣,拍怕胸口,讓碧雲去歇息。

  碧雲張嘴還要說話,田邯繕忙用食指堵住自己的嘴,示意她不要出聲,接著就看一眼寢房的方向。碧雲明白田邯繕是不要她講太多,一面吵醒公主。點了點頭,就聽話去了。

  次日一早,李明達醒來的時候,就見田邯繕備了涼巾來,給她敷眼睛。

  「腫了麼?」李明達一面仰頭,把涼巾放到眼睛上,一面問田邯繕,立政殿那邊聖人情況如何。

  「貴主忘了?今天是大朝日,聖人一早就上朝了,此刻人還沒回來,估摸是有什麼大事在商議。」田邯繕揣測道。

  李明達「嗯」了一聲,依舊仰著頭。

  田邯繕望著李明達片刻,隨即笑著跟李明達回稟今早的飯菜,「奴特意讓他們備了幾樣清淡的,就怕貴主沒胃口。」

  「你倒想的周全,我是沒什麼胃口。這幾日都要清淡,別弄肉了。」李明達覺得眼睛好些了,就拿下涼巾,湊到銅鏡前瞧了瞧,眨了眨眼睛。

  「貴主今天還去明鏡司麼?」田邯繕問。

  「不去,」李明達立刻回答道,轉即她蹙眉猶豫了下,改口道,「還是去吧。」

  「貴主若不想去,奴叫人知會一聲就是,有什麼消息也不會耽擱,讓他們往宮裡送。」田邯繕提議道。

  李明達搖搖頭,「不用,一會兒就出發。」

  用了早飯之後,李明達在立政殿等了會兒,沒見李世民回來,李明達就要離開,出門的時候,剛好碰到過來找她的衡山公主李惠安。

  李惠安一見李明達,照例要猛撲過來,立刻緊抱著李明達不撒手。

  「十九姐這幾日為了破案,都不理會惠安了,惠安整日一個人好沒趣。」李惠安可憐兮兮地仰著頭,抽鼻子看李明達。

  李明達按了她額頭一下,不領情道:「前兩日剛陪你玩過,我看你不是委屈,是有事要找我。說吧,什麼目的?」

  李惠安被李明達點破心思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來,「明鏡司都設立幾個月了,我天天看十九姐往那邊跑,忙著什麼大案子,羨慕至極。想想自己呢,沒什麼出息也就罷了,連明鏡司至今什麼樣子都沒見過。」

  「你想出宮?」李明達審視李惠安。

  李惠安忙挑眉辯解道:「不是為了出宮,我就是想去十九姐的明鏡司看看,好奇那裡到底是個什麼氣派樣子,也想看看十九姐辦案的時候是什麼樣。」

  「好啊。」李明達笑著應承。

  李惠安高興地要飛起來,立刻抓住李明達的胳膊,又意外又驚喜道:「十九姐同意了?」

  「對,我同意了。不過我同意不緊要,要緊的是阿耶同意,你得先過他那關,我便帶你去明鏡司。」李明達道。

  李惠安本來高興的臉立刻垮了下來,噘嘴:「十九姐對惠安不好了,竟說話繞惠安。阿耶那裡要是能同意,惠安還來找十九姐幹嘛。十九姐,你就答應人家——」

  李惠安可憐巴巴地眨眼,拉扯著李明達的胳膊,晃來晃去,央求著李明達。

  李明達並不受用,「乖乖的聽話,去問阿耶的意思,回頭我自然就待你去明鏡司。」

  「可阿耶根本就不會同意,我以前又不是沒求過。」李惠安小聲嘟囔著,低著頭很是不高興。

  李明達斜睨著李惠安,「瞧瞧,果然如此,自己覺得難辦的事就推給我來辦。」

  「沒有,沒有,惠安不是這個意思,」李惠安還以為李明達生氣了,連忙擺手,緊張地和李明達解釋,「是十九姐比惠安聰慧,惠安就覺得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十九姐一定有辦法。再說阿耶最是喜歡聽十九姐的建議,所以這事要是十九姐提,還有成的可能,換我我提八百次也是被拒絕的命。」

  李明達拍拍李惠安的腦袋,「阿耶之所以不同意你去明鏡司,不是因為他更喜歡聽我的話。是這案子太晦氣,明鏡司池塘裡挖了很多具屍骨,別說你一個孩子了,就是大人見識到這些都覺得驚駭恐慌。所以不讓你去,就是存著護你的心思。」

  李惠安略有些明白地點點頭,「可惠安不想做膽小鬼,惠安將來也想像十九姐這樣,做個比男兒還厲害的巾幗。」

  「好,等回頭我幫你跟阿耶說說,但今天不行。沒阿耶的同意,我不能擅自帶你出宮。魏公昨日去了,阿耶心情必然不好,咱們不能在這時候不乖,再惹了阿耶心情不快,好不好?」李明達捧著李惠安白淨的小臉,耐心地勸慰她。

  李惠安訝異不已,又問一遍,確認魏徵卻是於昨日病故後,懊惱不已。李惠安覺得自己很不懂事,竟然在這時候過來給李明達添麻煩。她隨即就很懂事地給李明達道歉。

  「你這兩日要是實在覺得無趣,就叫幾個宮外的姊妹進來陪你。你和房寶珠,程蘭如她們不是很要好麼?」李明達提議道。

  李惠安想了想,「還是叫蕭五娘吧,她啊,嘴巴熱鬧,我喜歡聽她講各家的事,真有趣。」

  李明達無奈笑,「這個五娘,總是改不了她長舌的老毛病。」

  「卻也有分寸的,沒和我具體說是誰家,我也就聽個熱鬧,不深究。」李惠安笑嘻嘻道,隨即謝過李明達的提議,她這就打發人去給蕭家傳信,讓蕭五娘進宮來陪自己。

  「去吧。」李明達道。

  李惠安高興地蹦跳離開。

  李明達含笑目送李惠安的背影,然後臉色才嚴肅下來,隨即吩咐人備馬,直奔了明鏡司。

  ……

  梁國公府。

  房玄齡一早上了朝去,正堂之內就只有盧氏一人沉悶發呆。盧氏不安穩地坐著,整個身體都散發不忿的氣息,她緊緊攥著手裡的絹帕,儘量控制自己怒火不要波及什麼人什麼物件。但因為隱忍過度,她攥拳頭的手微微有些發抖,整張臉也有白轉青的趨勢。

  房寶珠一大早來請安,瞧見母親面色這般,嚇得連話都不敢說了,行禮之後,就默默站在盧氏身邊,等了老半天,她才冒出勇氣,試探地詢問盧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哼。」盧氏不爽地出了一聲,就狠狠地拍桌。

  房寶珠隨即嚇得一哆嗦。

  「阿娘,這到底出了什麼事?」房寶珠小聲試探又問,見盧氏眼看著前方,目光裡充滿了戾氣,一點都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房寶珠琢磨著今天早飯該是沒辦法一起吃了,遂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挪著步伐往外走。

  「你要走就快點,別弄什麼花樣惹眼!」盧氏斥道。

  房寶珠僵住身體,忙愧疚地轉身給盧氏行禮,然後再轉身,幾乎是嗖的一下就躥到了房門外,趕緊解脫般地告訴門口的婢女,趕緊把門關上。

  房遺則這時候正笑嘻嘻地邁著悠閒的步伐過來,看見房寶珠在這,奇怪問:「怎的出來了,不一起用飯?這麼急,要趕早去你小姐妹那裡?」

  「什麼小姐妹,是阿娘,不知為什麼來脾氣了。我勸你也不要進去,免得像我這樣,無緣無故被罵了一通。」房寶珠後怕地深吸口氣,拍拍胸口。

  房遺則不解,「好好地來什麼脾氣?又嚇我。」

  房遺則說罷,就挑眉告訴房寶珠別想嚇他。隨即笑著進屋,不久之後,房遺則慌張一張臉跑出門。

  「快把門關上!」房遺則出來之後,趕緊吩咐門口的婢女。他話說得很著急,就好像門關晚了,他就小命不保一般。

  房寶珠在不遠處的廊下站著,她雙手被在身後,嘴角帶著笑,乍看乖巧的模樣,實則她在很純粹地等著嘲笑房遺則。

  「不到黃河不死心。」房寶珠連上揚的眉毛裡都帶著對房遺則濃濃的鄙視。

  房遺則青著臉瞪向房寶珠,有苦不得說。

  倆人隨後出了正院。

  房寶珠本來不開心,但因為看到比她還慘的房遺則後,她心情就沒那麼不爽了。

  「行了啊,你!」房遺則受不了道。

  房寶珠嘿嘿笑,有點幸災樂禍的意味。

  「阿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因什麼緣故?」房遺則問。

  房寶珠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不比你多,現在也懵著呢。不過趁著你去給阿娘請安的時候,我跟院裡的婢女打聽了,阿娘昨晚上一宿沒睡,好像和阿耶還吵了起來,鬧得阿耶後來一個人躲在書房裡了。」

  「這種事你怎麼也打聽,不規矩。」房遺則責怪地瞪一眼房寶珠,緊接著問,「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

  房寶珠無奈地白一眼房遺則,「不知道。」

  「別生氣啊,快和我說說。」房遺則賠笑道。

  「真不知道。」房寶珠加重音量,轉即她想了下,對房遺則道,「不過婢女們說,昨天宮裡來人了,關門問了話,然後人匆匆就走了。這之後阿娘就心氣兒不順,立刻叫人把阿耶叫了回來。」

  「是了,一定是因為這個。」房遺則肯定道,「咱們趕緊查查什麼事。」

  「不規矩。」房寶珠立刻把房遺則之前說她的話給還了過去。

  房遺則笑,「我們這是關心阿娘,為表孝心,都是好心思。」

  「行了吧,信你才怪。」房寶珠擺擺手,她可不敢摻和進去。才剛母親的脾氣她可見識了,這要再回頭惹毛了母親,她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以後還指望有肉吃呢,你要作,自己作去,可別帶上我。」房寶珠見房遺則還要勸自己,連忙阻攔他。

  房遺則怔了下,隨即恍然想到什麼,對房寶珠瞪眼道:「我們可以找大哥問問,他哥他八成知情。就是不知情,讓大哥出馬,去和阿娘說話,也比咱們兩個好百倍。」

  「這主意倒不錯。」房寶珠動搖了,隨即就和房遺則乾脆地敲定,倆人一起奔向房遺直的院子。

  房寶珠和房遺則到的時候,房遺直正在安靜地用飯。

  房寶珠動了動眉毛,「瞧瞧,我就說大哥就肯定知情,所以自己先吃上了,不像我們兩個傻子,跑去招惹阿娘。」

  房寶珠說罷,就在桌邊坐了下來。房遺則附和之後,也跟著坐了下來,隨即瞧瞧桌上的菜,就叫丫鬟也給他們備碗過來。

  房遺直吃完最後一口後,放下了筷子,抬眸看他們兩個。

  房寶珠使眼色給房遺則。房遺則不敢說,又把眼色使回去。

  房寶珠無奈,只好壯著膽子先開口,「阿娘昨晚和阿耶好像吵架了,一晚上沒睡。」

  房遺直沒說話,依舊注視著房寶珠。

  房寶珠伸手撓了撓額頭,心虛地繼續把話交代全,「好像是因為昨晚上宮裡來人,說了什麼的緣故。大哥要不去關心一下,問問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沒有。這一晚上不睡,到早上還生氣,肯定對身子不好。再者她還這麼生氣下去,咱們一家子以後也都不能好好吃飯了。」

  房遺則連忙補充:「說什麼呢,要緊的是阿娘,吃飯算什麼事,你也提。」

  「過兩日就好了,既然能把脾氣撒出來,就不會有什麼事。」房遺直說罷就讓房遺則和房寶珠好生用飯,他吩咐家僕備馬後,隨即就抬腳奔向正房,去給盧氏請安。

  盧氏正頷首煩躁地揉腦袋,忽然聽說房遺直來了,盧氏怔了下,竟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隨後瞧見兒子如往常一般淡然地給自己行禮,盧氏心裡的慌亂才稍稍得以平定。

  盧氏讓房遺直坐下之後,默默觀察了會兒房遺直,才探究地問:「昨晚睡得好不好?」

  房遺直看向盧氏,「聽聞阿娘徹夜未眠,還和阿耶吵嘴了?」

  「哪個嘴巴欠打的,說這些給你?」盧氏眉毛擰起來,眼底閃過一抹厲色。

  「不過是關心阿娘的身體,才會說這些。」房遺直讓盧氏不必過分責罰家僕,「阿娘若是因為兒子那件事,大可不必。魏公昨日就去了,想必死前的光景十分可憐,聖人一時憐愛,做了什麼決定,誰也無法控制。」

  「可這個決定跟你的終身大事有關,要是和你沒幹系,我才懶得計較聖人給魏家多少厚待和恩封。」盧氏氣惱道,「難不成你忘了你之前所言,當初意氣奮發說心悅公主的話,現在都不作數了?你打算跟你父親一樣,聖旨什麼就是什麼,說認命就認命了?」

  「不認。現在拒婚,駁聖顏,再簡單不過,就上下嘴唇一碰的事。可之後呢?還能娶公主麼?」房遺直對上盧氏憤怒的眸子。

  盧氏怔了下,「這……你說的不錯,拒婚容易,但拒婚之後想要再娶公主就難了。而今聖人連問我們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打發人來確認你是否婚配,就直接做主配了和魏家二娘的婚事,想想他是一點兒都沒有存讓你和晉陽公主在一起的心思。」

  「不容商議,直接指婚。這在我看來還算是不好之中的好事,這說明聖人在下決定的時候,十分匆忙,是為了急於安撫魏公。既然是衝動決定,未經深思熟慮,那麼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

  盧氏默了會兒,對房遺直道:「你說的對,你到底是像你父親,我就沒這個耐心琢磨這些。」

  「魏公剛死,我還有過一次拒婚,若在這種時候咱們再上前說什麼,只怕會遭了聖人厭棄。」房遺直道,「在聖人眼裡,婚事如何是次要,要緊的是帝王的面子。」

  盧氏點頭,皺眉有些難受道:「我兒好好的姻緣,就這麼被……唉!」

  「母親切莫著急,魏公死後尚還有三年孝期,時間長著呢。」房遺直請盧氏不必思慮過甚。

  「好吧。」盧氏稍稍緩了緩氣,緊皺的眉頭裡摻著很多擔心。但她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大兒子,瞧這孩子臨危不亂,如此穩重,盧氏就莫名地對他很有信心。

  房遺直行禮告退,就要去查案。

  盧氏目送走房遺直後,就做琢磨著自己以後該如何跟鄭國公府的人相處。本來盧氏對裴氏這個人,沒什麼壞印象,可而今因為她女兒這樁親事,盧氏怎麼都覺得彆扭。讓聖人指婚這種事,若非沒有魏家的長輩發話,聖人怎麼都不會這麼指婚。

  待房玄齡上朝回來,盧氏又忍不住繼續和房玄齡抱怨這樁糟心事。

  「我說怎麼前兩次見面裴夫人對我說話格外熱情和客氣,還想是她有禮貌,而今看來,怕是早就存著結親的心思了。」盧氏後悔不已,「當時就該不給她好臉色看,管她怎麼誤會的,一準兒識趣不敢就和我們結親了。」

  「想什麼呢,指婚的旨意既然已經下來了,你就老老實實的,別瞎琢磨。」房玄齡說罷,就把聖旨送到盧氏手上。

  盧氏不接,「我不管,反正我不想魏二娘做我的大兒媳。她敢進門,我就敢把她攆出去。」

  「胡鬧,虧你還是詩禮之家出身。」房玄齡跟盧氏解釋,不管事情怎麼曲折,但魏二娘畢竟是無辜的孩子,將來她真要是進了房家的門,還是要好好對待。

  「無辜,他們都無辜,就我們兒子最不無辜!」盧氏氣得瞪一眼房玄齡,話不投機半句多,起身就去了。

  ……

  鄭國公府。

  魏婉淑陪著母親,張羅了一天喪事後,此刻終於有歇腳的工夫,被侍女攙扶躺在了榻上。

  侍女忙給魏婉淑按腿。

  這時候,魏叔玉進來了。魏婉淑忙坐起身,把屋內閒雜人打發了。


第147章

  魏叔玉兀自坐了下來, 打量魏婉淑,「我瞧你這兩天精神不濟, 可別熬壞了身子,母親那邊本就頂不住, 你再出什麼事,我可顧不過來,照顧好自己。」

  魏婉淑哀戚地垂著眼眸, 點頭應承。

  「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將來的日子總有盼頭, 對不對?」魏叔玉想到聖人給魏婉淑的指婚, 欣慰地拉扯了一下嘴角。

  「將來……」魏婉淑眉頭狠皺,眼睛裡頓時擠出淚水,「有什麼盼頭!」

  魏叔玉不解, 「你這是何意?難道你不滿聖人給你的指婚?你該知道,你這次的指婚可是因咱們父親才破例,對方什麼人家,又是什麼樣的人物, 多難得。再者說, 這門親正是你一直所盼,而今到手了你豈能不知足?」

  「我一直所盼?胡扯!」魏婉淑冷笑不已,轉眸紅著眼看魏叔玉, 「我是為了咱們家,才有此選擇。你以為我跟長安城內其他那些庸脂俗粉一樣,就知道喜歡房世子?我的眼睛從來就沒在他身上過。」

  魏叔玉的眼睛立刻長在了魏婉淑的身上, 狠狠地看她,似乎很想把她的腦子挖出來看看她此刻到底在想什麼。

  屋內安靜至極,連燭火時燃燒時偶爾發出的細微滋滋聲都聽得清楚。

  魏叔玉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嗤笑聲,用很冷地目光打量魏婉淑:「我沒聽錯吧,前幾日你情形不對,母親再三追問,是你親口跟母親說你中意房遺直,而今卻改口說自己的眼睛根本從來都沒在人家身上?」

  「是,你沒聽錯。」魏婉淑紅著眼瞪一眼魏叔玉,「若非為了這個家,若只顧著我自己,我絕不會說出這樣違心的話。」

  「可笑!我問你,咱家敗成什麼樣了,要你換個喜歡才能挽救?」魏叔玉氣極,口不相讓道。

  魏婉淑回瞪一眼魏叔玉,眨了下眼皮,眼淚隨即就一顆顆掉了下來,「大哥不是一直想要名聲蓋過父親,傳頌千秋麼!我若不出息一些,嫁得好些,幫襯輔佐大哥一些,怎麼能算爭氣,配做你妹妹?」

  「我有什麼想法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干係。自古以來男兒立業靠得是自己的能耐,什麼時候要靠女人,靠自己的妹妹犧牲了?」魏叔玉納悶地打量魏婉淑,眼睛裡帶著懷疑和探究,「你心裡到底有什麼想法說不出口,拿我做藉口?」

  「我——」魏婉淑皺眉,低下頭去,不敢去回看魏叔玉。

  魏叔玉目光越來越冷地望著魏婉淑,又問她一遍,到底心裡在想什麼。

  「我能想什麼,自然是和大哥的想法一樣,想要為咱們魏家光耀門楣,想不辜負了父親的盛名。」魏婉淑急道。

  「所以你想嫁個看起來更有出息的人,讓我們魏家長面子。」魏叔玉明白了。

  「不止這些,」魏婉淑揪著帕子,「父親清名一世,人人頌揚,我們做子女的豈能給他丟人。」

  魏叔玉眉頭略微舒展,點了點頭,有些明白魏婉淑的想法。默了片刻後,他嘆口氣,「並非我瞧不起你,但光耀魏家門楣的事,本該是我們男兒做的,你不該如此委屈自己。好生擇個自己中意的人,白頭偕老一生,不是很好麼。」

  魏婉淑垂著頭,默不作聲。

  「那你正經中意的人又是誰?」魏叔玉問。

  魏婉淑把頭低得更深。「事已至此,有什麼緊要,已經有聖旨賜婚,改不了了。」

  魏叔玉想想也是如此,默然。

  許久之後,魏叔玉嘆了一聲,「好在遺直兄也是個不錯的人,他性子乍看像是很冷淡,但與他相熟之後,你會就知道他是個很溫潤謙和之人,人有才華,處處在你之上。將來婚後,你和他相處久了,自然會欽佩喜歡的。」

  魏婉淑垂著眼眸,依舊沒有說話,大概是默許了魏叔玉的說法。

  「以後切莫再做這樣的傻事了。」魏叔玉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魏婉淑忽然叫住了魏叔玉。

  魏叔玉回頭,「還有事?」

  「大哥剛剛也說了,你是魏家的男兒,又是長子,今後魏家都要靠你。眼下父親去了,咱們家必然不會如從前那般榮耀。大哥何不好好珍惜現在的機會,再往後機會沒了,如何後悔也找不回來了。」魏婉淑說罷,見魏叔玉面有異色,補充一句,「知道你不愛聽,但忠言逆耳,我該說的總是要說。」

  魏叔玉想了想,點頭,「多謝你的提議。對了,母親而今最為欣慰的便是你這門親事,事已至此,改變不了什麼,也別再說什麼讓她操心。」

  「這我明白,這本就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別人。」魏婉淑道。

  魏叔玉點了點頭,這回真的告辭不留了。回到靈堂時,見裴氏又跪在那裡哭,臉白的跟紙一樣,魏叔玉忙讓人攙扶走裴氏。

  「才勸你去歇息,怎麼又來了。父親已經去了,阿娘切不可再熬壞了身子,倒叫我們幾個小輩該如何。」魏叔玉親自陪著裴氏回房後,再三囑咐裴氏要用些飯,睡個覺。

  那廂又有人來報說蕭鍇來了。

  裴氏揮揮手,「去見你兄弟吧,不必管我,會好生歇息。」

  魏叔玉應承,這廂告別了裴氏,就去見了蕭鍇。

  蕭鍇一直在靈堂外等候,一見魏叔玉,忙正經肅穆行禮,又去祭拜。

  「你倒不必天天來。」

  「魏公是我最敬仰的人,我說在他出殯之前,會日日來祭拜他,那一定要來。」蕭鍇對魏叔玉行禮,道歉自己給他添麻煩了。

  「不麻煩,你能如此敬仰我父親,我高興還來不及。」魏叔玉隨即請蕭鍇入內,在旁看著他給父親的棺槨磕頭之後,隨即就引他去側堂落座。

  「案子查得怎麼樣?」

  蕭鍇搖頭,「凶手的倒是都找到了,但是公主和房世子都懷疑江林、季望等人的背後還有一個真正的凶手。在朝這方面查的線索不多,所以沒什麼太大的進展。」

  「我倒是不能幫忙了,你回去幫我道個歉。」魏叔玉嘆道。

  蕭鍇應承,隨即又安慰魏叔玉要節哀,就不再多留,和他告辭。

  次日,蕭鍇如常去了明鏡司,從大進門起,就發現明鏡司的人瞧自己的眼神有點不對,比以前多了種「盯」的感覺。

  蕭鍇撓撓頭,納悶不已,隨後問了公主可在,得知人還沒到,蕭鍇就先回了自己的房間。隨後不久,尉遲寶琪笑哈哈地來跟蕭鍇打招呼,問他今天中午吃點什麼。

  「你倒是心大,案子沒破呢,你不看看證據,就整天想吃的。」蕭鍇無奈道。

  尉遲寶琪搖頭,「誒,案子要破,飯也要吃啊。現在案子沒進展,那我們就好好吃飯唄,養精蓄銳。」

  「心大,真心大。」蕭鍇無奈地瞟一眼尉遲寶琪,再次感慨,隨即他拉住尉遲寶琪,問他,「你今天進門的時候,發沒發現有什麼奇怪之處?」

  「有麼?」尉遲寶琪撓撓頭,皺眉想了想,「沒發現啊,和以前一樣,你發現了?」

  「我怎麼覺得大家看我的眼神不太對。」蕭鍇吸一口氣,思量著。

  尉遲寶琪立刻大力地拍一下蕭鍇的肩膀,「啊,你說那些侍衛啊,他們看誰都那眼神。宮裡出來的,奉了聖人多少道命令要一定保護好公主,所以他們看人,除了瞧公主畢恭畢敬以外,看誰都懷疑覺像審視犯人。」

  「是麼,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那是你以前沒注意。」尉遲寶琪隨手拿起桌上的一根毛筆,湊到鼻子邊聞了聞,轉即繼續問蕭鍇他們中午去哪兒吃。

  「煩不煩,又提這個,吃個餅就行了,要什麼講究。」蕭鍇奪走裡尉遲寶琪手裡的筆,打發他快走,「我還有案卷要看,你也別閒著,找一找三年前的線索。咱們既然要查案,那就得好好出力。」

  「行吧,那我和你一起看。」尉遲寶琪打發人搬個凳子過來。

  蕭鍇瞪他:「不許!有你這麼小鬧騰在我這,我能看什麼。」

  尉遲寶琪無奈只好點點頭,這就去了。

  隨後不久,就聽到外面有人傳話說公主來了。蕭鍇忙放下手裡的筆,出去。就見公主穿著一襲玄衣,匆匆去了正堂,目不斜視。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這時候也出來了,只瞟見那邊閃現一下的公主的身影,倆人隨即就湊到蕭鍇跟前。

  「我看公主今天心情不太好。」尉遲寶琪舉起手裡的毛筆,把有毛的一頭把自己的下巴上戳了戳,一副讀書人沉思的模樣。

  狄仁傑出神地望著正堂的方向,沒吭聲。

  「啊,對了,你們聽說沒有?聖人給遺直兄指婚了!」尉遲寶琪忽然興奮道。

  「指婚?」狄仁傑驚訝了下,隨即又看正堂一眼,眉宇間帶著疑惑。

  「和誰?」蕭鍇問。

  「魏二娘啊,你裝什麼,這你會不知道?你妹妹這種事肯定第一個知道啊。」尉遲寶琪小聲道。

  蕭鍇瞪他一眼,「我昨天沒回家。」

  尉遲寶琪眼睛瞪大,「你昨天沒回家?那你去哪兒了?」

  「得了魏公的噩耗之後,一直心情不爽,昨天祭拜過魏公之後,不想回去聽家裡人念叨這些事,就在平康坊內隨便找了家客棧住下了。」蕭鍇道。

  尉遲寶琪恍然想起來,蕭鍇一向敬佩魏徵,並以他為楷模,年少時還曾多次求教於魏徵,說起來魏徵也算是他的半個恩師了。尉遲寶琪很理解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安慰。

  蕭鍇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

  狄仁傑這時候道:「遺直兄來了。」

  三人隨即就把目光投向走進來的房遺直,而後他們三個就趕緊笑嘻嘻地湊到房遺直跟前,恭喜他。

  房遺直冷漠看他們三人,「喜從何來?」

  「指婚啊,這還不算你人生大喜麼?」尉遲寶琪笑哈哈問。

  「人才剛死。」

  房遺直所指之人自然是魏徵。

  此言一出,大家都高興不起來了。也確實是,人家正在辦喪事,他們這會兒卻在高興,實在不合時宜。

  「一碼是一碼麼,你瞧你。行了,我們也不提了,以後再說。」尉遲寶琪拍拍房遺直的肩膀,然後張羅大家進屋。

  「我去見公主。」房遺直說罷,就轉身直奔正堂去了。

  狄仁傑望著房遺直的背影,眉宇間的疑惑散了,但又多幾絲煩愁。

  「我怎麼覺得他興致不高啊。」蕭鍇對尉遲寶琪感慨。

  「我也覺得,糟糕,是不是這魏婉淑他沒看上?」尉遲寶琪隨即就為自己的好兄弟抱不平了,「聖人也是,也沒問問本人的意思?」

  「問什麼,問了一準兒不成,你忘了上一次遺直兄怎麼拒婚的?」蕭鍇小聲道。

  尉遲寶琪半張嘴,恍然明白了。他趕緊拉著蕭鍇小聲問:「那你說,聖人這是不是故意報復遺直兄?」

  「不至於吧,聖人的心胸可沒有那麼小。」蕭鍇小聲回一句,又警告尉遲寶琪,不要在外人跟前亂說這樣的話,若是被聽到了,小心被治罪。

  「當然了,就是跟你這樣的好兄弟我才敢說兩句。」尉遲寶琪說罷,就看向狄仁傑,跟著狄仁傑的目光瞅了正堂方向兩眼,然後悄悄地走到狄仁傑身邊,啊地大叫一聲,把狄仁傑嚇了一跳。

  狄仁傑捂著耳朵,厭煩地瞪一眼尉遲寶琪,罵他沒個正經。

  「哈哈哈哈,看什麼呢,走吧,瞧案捲去,上千卷呢,我們三個得抓緊。」尉遲寶琪拉著狄仁傑。

  狄仁傑點了點頭,隨後還是又忘了一眼正堂方向,才跟著走。

  明鏡司大堂之內,李明達正垂首提筆,嘩嘩地寫著字。得了隨從回稟,告知房遺直到了,她也沒有抬起頭來。

  房遺直等了會兒,見李明達停筆了,便開口和她回稟,「蕭鍇三年前是隨了無道長留在了真雲觀。了無道長本人已經於四個月前病逝,是問不到了。我就命人從了無道長的身邊人開始盤問,他的遺留之物我也讓人都送來,回頭我會親自排查一遍。真雲觀那邊也詢問了幾名當時都在的長老,都說當年蕭鍇跟著道長住在真雲觀後山的茅草廬內,平常不怎麼往觀內去,偶然才往真雲觀走一趟。」

  「為何要在後山的茅草廬?」李明達抬眼,黑漆漆的眼仁和房遺直的目光相疊。

  「聽說那裡是了無道長的起源之地,真雲觀也是他創立,後來去了定州遊歷,才在定州又建了祥雲觀。了無道長久居於祥雲觀內,偶爾會回到真雲觀小住『追根溯源』。他因不喜大家把他奉作祖師爺,小心翼翼地伺候,才選了僻靜的茅草廬,身邊只帶一兩個小徒弟在身邊。」房遺直說罷,就補充一句,「很多道骨仙風的道長都如此,不喜被世俗沾染。」

  李明達點點頭,「證人少,那就更不好查了。要去一趟真雲觀,看看那地方下山是否方便,附近是否有百姓能目擊他當年下山的情況。真雲觀那裡還要再仔細排查一遍,他們師徒在那裡住了整一年,時間也算長了,觀裡的人多少還是會瞭解些情況。特別是當年十歲出頭的小孩子,都喜歡亂跑,且好奇心重,保不齊知道得更多。」

  房遺直應承,「我也想到了,不過巧了。當時觀內年輕的小道士皆是青字輩的,而今都跟著道長去了定州遊歷,走了已經有小半年了,還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我已經命道觀的人去傳消息,令他們盡快早歸。」

  李明達點點頭,「你倒是周全。」

  「正要和公主道歉,配不上『周全』二字。」房遺直謙謙行禮。

  李明達手鬆了下,差點讓手裡的筆滑落,隨即緊握住,抬眸凝視著房遺直,「在說指婚的事?」

  「嗯,」房遺直在行禮,「讓公主受驚了,這件事我會盡快想辦法解決。」

  「聖命難違,你怎麼解決?」李明達放下筆,饒有興致問。

  本來李明達心情不是很好,特別是指婚的事情發生之後,她今晨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房遺直。不過到底還是決定來了,而今見房遺直這樣的態度,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一陣狂風般,掃走了她心裡一切的陰霾。如此莫名地,莫名到李明達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能要用些下作的手段。」房遺直道。

  李明達:「但魏婉淑是無辜的。」

  「此女從一開始沒存過什麼乾淨心思。以前不過跟我沒幹系,也便不計較別人是什麼活法,但而今她惹到我了。」房遺直道。

  李明達聽房遺直稱呼魏婉淑為『此女』,已然就明了他心裡該是有多厭惡對方了。

  「還要勞煩公主和我講一講,當時的情況什麼樣。」房遺直道。

  李明達就將她陪著李世民去探望魏徵的所遭遇的經過一一詳述給房遺直。

  「以魏婉淑的聰慧和心計,公主陪著陛下去探望魏公那節骨眼上,她的突然哭訴絕不會是簡單的偶然。」房遺直判斷道。

  李明達:「你說她是有意為之?」

  房遺直點頭,「而且她中意的人一直不是我,是寶琪。但聽公主所述的經過,裴夫人似乎也以為魏二娘喜歡的人是我。為何?此話若非魏婉淑親口所言,裴夫人定然不會這樣認定。好好地鬧這麼一出,若沒所圖,誰信?所以我說此女心思不乾淨。」

  房遺直是在和自己解釋他沒有冤枉魏婉淑。說到魏婉淑的『不乾淨心思』,李明達想了想過往發生的事,也確實如此。李明達向來關注的都是人命案子,像什麼姑娘家的小心思,世家貴女之間的虛偽計較之類,她都不會過眼,就是見到了,多數時候也是掃過忽略了。她是公主,一張口事情就會變大,李明達覺得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沒必要把一件小事情扯大,或者把一時糊塗犯錯的女孩子家逼到死路。

  誰年少不輕狂?但而今想想,這份善心倒也未必全好。魏婉淑顯然沒有吃到教訓。

  李明達聽到房遺直的解釋和分析後,本來已經安定的心就放得更穩了。

  「那她喜歡尉遲寶琪的事,你如何看出來了?」

  「眼神,一個人心悅另一個人的眼神是不同的,騙不了人。魏婉淑每每在碰到寶琪在的時候,眼睛都會忍不住地往他身上飄。」房遺直解釋道。

  「這你都能發現,厲害。」李明達忍不住讚歎道。

  房遺直:「不過是隨便掃了眼,就注意到了。本來以她的家世,和尉遲家議親綽綽有餘,而今卻萬般配不上人家了。」

  李明達反應了下,發現房遺直損人的時候嘴是真黑,而且他的話讓人越琢磨越有後勁。

  「你的下作手段,能問麼?」

  「現在不敢說,說了怕公主對我改了印象,要不等婚後再說?」房遺直試探問。

  李明達愣住,「這能扯到婚後?再說誰同意讓你尚主了?現在就說,我要聽。」

  「一石二鳥如何?剛好把另一位也擋出去。」房遺直提議。

  李明達又愣,「誰?你是說他?該不會是想把他們兩個湊在一起?都是算計心思,你就不怕……」

  「太聰明自傲的人都不願臣服,特別是當他們認為對方都配不上自己的時候。這倆人將來要是湊在一起,必然是每天『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場面。」房遺直解說道。

  李明達噗嗤樂了,「聽你這麼說,我倒有點好奇了。」

  「眼下魏公剛去,還要熬幾日,不久之後,定會解決。」房遺直行禮,嘴角掛著淺笑,邀功道,「到時候公主可要記得獎勵遺直。」


第148章

  「做了壞事還要獎勵, 房世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李明達嘆道。

  「這還不算什麼。」房遺直謙虛地笑道, 就和李明達告辭, 立刻動身徹查剛剛和李明達商議的兩件事。

  房遺直騎馬帶人離開明鏡司的時候,剛瞧碰到崔清寂的馬車從明鏡司前路過。崔清寂隔著窗紗叫住了房遺直,便從車內出來, 和房遺直寒暄打了招呼。

  「這麼急是又有案子要查了?」崔清寂問。

  房遺直應承。

  「今天去當值才知曉你的喜事, 誰知回家的時候就碰見你了, 一定要恭賀。」崔清寂對房遺直客氣地打禮,自然是恭喜他被聖人指婚這件事。

  房遺直淡笑點了頭, 權當是禮貌回應了崔清寂。

  崔清寂觀察房遺直連一句話都沒有回應自己,知道他不想和自己多言,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地加深, 隨即和房遺直拱手作別。

  「瞧著崔六郎的心情不錯?」房遺直打眼故意把目光停留在崔清寂身上, 而後轉身上了馬, 借勢居高臨下地睥睨崔清寂,「不過當下連聖人都在為失了良臣而痛心疾首, 我勸崔六郎還是回家的時候再高興比較好。」

  崔清寂愣了下,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只看到了房遺直絕塵而去的背影。房遺直的話越想越叫人心中生氣,他這是在笑話自己淺薄, 幸災樂禍?崔清寂很懊惱自己沒能反駁過去,下壓著嘴角,沉著臉上車,不悅地催促車伕趕緊回家。

  車伕縮著脖子應一聲, 趕忙揮鞭就走。馬車倏地一下往前躥,令車內還沒來得及坐穩的崔清寂猛地撞了一下頭。崔清寂悶悶吃痛一聲,想開口罵,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因想到房遺直剛剛的話,崔清寂可不想真成了因幸災樂禍而遭報應才倒霉的淺薄人。

  於是崔清寂就捂著頭,沉悶著一張臉忍到回家。下車的時候,步伐匆匆,帶著一陣風。

  崔干今日休沐,他剛剛也攜夫人去了鄭國公府上奔喪。此刻才回家落腳不久,感慨完人生無常,就看到自己的六子面色不佳的來和自己請安,額頭上還紅了一塊。

  「你額頭怎麼了?」崔干問。

  「沒事,不小心撞了一下。」崔清寂回答道。

  崔干立刻就呵斥崔清寂身邊的隨從,「怎麼這點小事都沒料理周到?」

  「奴——」

  崔清寂擺手示意隨從退下,對崔干行禮道:「是兒子不小心。」

  「你啊,就是太厚道,罷了罷了,既然有你求情,我這次就不追究了。」崔干有些欣慰道,他很驕傲與兒子有這樣良好的品質。

  「那兒子就先告退了。」崔清寂道。

  「走什麼,宮裡的消息你也該聽說了,之前你不是一直有些擔心晉陽公主和房世子?而今房世子的親事被指定了,你該高興才是。」崔幹不管崔清寂什麼樣,他自己倒是先忍不住高興地笑起來。

  崔清寂想了想剛才房遺直的狀態,此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房世子雖然定了婚事,但聖人對我也失了興趣。所以這好事也未必落在咱家,我有什麼可高興?」

  「誒,自然要慢慢地一步步來,先有了這步,隨後讓聖人對你重新提起興趣並不是什麼難事。」崔乾笑了笑,隨即讓人備酒菜,想要父子倆邊喝邊聊。

  「阿耶剛奔喪完畢,我們就喝酒,有些不合時宜。改天吧。」崔清寂跟崔干行一禮,表示自己還有事,隨即就告退。

  崔干怔了下,越發覺得自己的兒子思慮周全又懂事,滿意地目送他離開。

  崔清寂回房之後,便背著手踱步半晌,默了會兒,才問身邊的親信隨從,魏婉淑那邊可有什麼傳信過來。

  「沒有,從上次梅花庵的事情之後就再沒消息。是否讓奴傳個話過去?」

  崔清寂想了想,搖頭,「不必了,將來該是做不成朋友。」

  「六郎的意思是說,她嫁給房遺直之後,會和咱們對立?」

  「這個女人,不簡單,說不好。」崔清寂不屑地笑一聲,感慨道,「誰娶了這樣不安分的,誰倒霉。」

  隨從連連附和,「不止魏二娘,奴覺得魏世子也是個無賴。上次為了護住他二妹,竟故意往六郎身上潑髒水。」

  「不奇怪,兄妹麼,一人如此,另一人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崔清寂淡淡說罷,就打了個哈欠。這幾日他總算應付了工部那些刁難他的人,但就是太耗精神。今天難得歇息,崔清寂打算早些去睡,補一覺。

  ……

  房遺直帶人再到真雲觀調查。為避免走漏風聲,他只帶了三個人喬裝香客去真雲觀內,其餘人等都在山下三里之外的地方等候。房遺直在真雲觀入住不久之後,就有一位嬌俏少年也帶著人來了,就住在他的隔壁。

  於是傍晚的時候,房遺直就開始對著牆壁說起話來。

  「今天寫日常的那個本子沒帶,不然就先用嘴講講吧。」

  房遺直說完這句話之後,還故意頓了下,眼盯著牆,似乎可以聽到牆那邊的回應一般。

  接著他就開始將自己這一天的經歷,從早上在家的時候,如何被著急的盧氏逼迫,到後來到明鏡司和蕭鍇等人的對話,然後就把偶遇崔清寂以及之後的種種都講述出來。事無鉅細,一律『上報』。

  李明達躺在榻上,本來嘴角帶笑,但聽到房遺直說崔清寂那段,就蹙起了眉頭。李明達覺得崔清寂的做法有點幸災樂禍,但是房遺直剛剛的行為是不是在告小狀?

  次日清晨。

  李明達梳洗之後,就帶著田邯繕從小院裡出來。房遺直剛好也從他的院子裡出來了。兩廂同時扭頭,互相看著對方。

  田邯繕尚還不知房遺直早就來了,見了人還高興地對李明達道:「可真巧了,碰到熟人。」

  房遺直來行禮,叫了聲「十九郎」。

  李明達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慌然間想起當初讓他們一行人去安州的光景,不禁笑起來。

  「我們先去草廬看看。」李明達提議道。

  房遺直點頭,就打發落歌引路,去了後山草廬。

  草廬雖然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但房頂的草一瞧就是新換不久,柵欄門窗也都有修繕的痕跡,看來是道觀的人會定期來打理這裡。

  草廬的門沒有上鎖,一推就開,裡面已經蒙了一層灰塵,進去後快就有一種悶了有些發霉的味道。不過環顧四周,還算佈置規整,臨窗的桌用得是鋥亮的老檀木,一瞧就價值不菲,牆上的畫則都是了無道長的親筆。所畫的山水每一幅勾勒得都跟仙境一般,可見了無道長是一心修道,嚮往可得道成仙。床鋪的被縟還在,疊得整齊,看起來打撣一下灰塵就可以住人。李明達見屋內保持很好,心料這真雲觀一眾很可能因為敬重了無道長,所以一直保留著道長生前時草廬的樣子。李明達隨即湊到桌案邊,看了看桌上的筆架硯台以及寫著道經的書冊,倒是沒有發現什麼特別有用的東西。

  李明達隨後打開衣櫃瞧,衣櫃裡果然還有老道長生前留下的衣服。翻了翻,李明達就從衣櫃裡找出一件大小明顯不同的袍子來。

  房遺直見狀也走了過來,打量這袍子。「這大小該是個少年穿的。」

  李明達點頭,然後翻了翻袍子的裡面,沒發現什麼人特別,只是在袖子處發現了個暗袋,袋子裡的兩角有一些碎末,用手指捻起來像細沙一樣。黑褐色的,沒什麼味道。

  「衣裳雖然被放得久了,但卻是干淨的,應該清洗之後才存到櫃子裡。而這點碎末,很可能洗衣服的時候被忽略了。」

  李明達隨即將袋子裡的碎末都倒在了紙上。

  房遺直摸了摸這衣裳的料子,「貢品,如無意外應該是宮中的賞賜,可從內侍省的往年的記錄中查實。」

  李明達點頭,隨即讓田邯繕將衣服疊好,準備帶回宮後,找內務府的人查看。

  「看出像什麼了?」房遺直又看向被李明達用竹籤撥弄到白紙上的碎末。

  李明達眯著眼,仔細看過之後,跟房遺直道:「像是什麼果莖之類的東西磨碎了。可惜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了,這東西應該是曬乾變色了,而且年頭這麼久了,以至於連點味道都沒有。」

  房遺直點頭,「不過好歹也算是一個線索,保不齊就有用。」

  李明達應承,將紙包包好,令田邯繕小心收藏,隨即就去翻了翻書架上的書,畫缸裡的。隨後,二人就從畫缸裡找到了兩幅有蕭鍇落款的畫。

  「所繪景緻是真雲觀後山東邊的幾棵松樹。」房遺直一眼就認出來了。

  李明達恍然看他一眼,料想房遺直之前應該是來此處探查過情況,但是草廬沒有動,故意留給了自己。

  「那就沒什麼新鮮,瞧他這兩幅畫的手法,該是想模仿了無道長的『仙』。不過這倒是佐證了蕭鍇曾經在草廬內和了無道長一起生活過一年。」

  「是一年半。」房遺直隨即告知了李明達,他查問過具體時間段。

  「那這個時間剛好和江林所述的時間吻合。」李明達嘆道。

  房遺直點了點頭。

  李明達想想,隨即讓人把這兩幅畫也帶上。

  下山的時候,李明達忍不住和房遺直感慨,她其實打心眼裡不希望蕭鍇就是殺人凶手。蕭鍇此人平常在他們眼裡,就是個為朋友兩肋插刀,挺講義氣的人。而且平時嘻嘻哈哈,做事不拘小節,令人完全沒有察覺他有什麼和常人不同之處。即便是現在李明達懷疑上他,也沒有看從他身上看到什麼明顯的破綻,或許這就是這位幕後真兇真正厲害的地方。

  「現在一想他若真是挑唆江林等人的幕後真兇,我還是會覺得震驚,有點難以接受。當然,若他真的是殺人魔的話,就是他死有餘辜,我們不會手軟。」

  房遺直點頭,「我和公主一樣,很希望這件事是我們自己多慮,但就怕有人會利用同情和信任胡作非為。」

  李明達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當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現在能有季望、江林、惠寧和安寧這些人,以後就一定還會有其他人。無論如何這個在幕後挑唆人的凶手一定要抓到。

  李明達和房遺直隨後見了真雲觀的空無道長,他們秘密來真雲觀的事,只有空無道長知情,並且再三警告他不許外傳。

  空無道長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再說晉陽公主的高貴身份也並非他能得罪起。所以一切事宜他都安分的依命辦理。不敢有半點怠慢。

  房遺直隨後訊問空無道長,那些在外遊歷的道士大概何時能夠回來。

  「最快也要三四天,我已經按照世子的吩咐,也拿了錢去,讓他們盡快想法子趕路回來。」空無道長道。

  房遺直點了點頭,囑咐空無道長一旦這些人回來之後,就立刻派人通知他。

  房遺直隨後和李明達就告辭,離開了真雲觀。二人到了山下後,就和那些之前候在那裡的侍衛們匯合。

  「打聽得怎麼樣了?」李明達詢問道。

  房遺直自然不會讓他們在此處乾等著,早前就吩咐他們去打聽附近的百姓,對於當年真雲觀後山的情況是否有所目擊。

  「三四年前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倒是有一個放牛娃說過,他以前在真雲觀山下的河邊放牛的時候,曾經看過有小尼姑往後山上去。因為當時他很納悶,為何會有尼姑往道士的山上爬,所以記得很清楚。」侍衛回話道。

  「小尼姑?多大年紀?」李明達抓重點問。

  「你瞧了個側臉,年紀不大,因為那尼姑走路匆匆忙忙,山上還有樹叢遮擋,辨別得不算很清楚,但可以斷定並非是成年女子。」侍衛接著回答道。

  李明達問房遺直怎麼看。

  「小尼姑,哪來的尼姑?」

  房遺直立刻詢問侍衛,可否問了那尼姑的裝扮如何,是否戴帽子。

  侍衛愣神了,然後致歉地搖了搖頭,表示他立刻這就去再問。

  「那就順便問問,能否看得到那尼姑是否有頭髮。」李明達補充道。

  房遺直嘴角不禁帶著笑,公主果然瞭解他的心思,他問尼姑是否有戴帽子,其實就是想知道這個尼姑到底是真正的出家還是偽裝。

  不久之後,回話的侍衛再回來,告知房遺直和李明達,「尼姑是戴了帽,但是否有頭髮卻不記得了。那老農一會說有一會說沒有,我見他不肯定,也就再沒有逼問。」

  李明達讚歎侍衛做得好,強行逼問只會得到錯誤的指向。

  「看來今天的線索就這麼多了。」房遺直嘆道。

  李明達點頭,她騎上了馬,和房遺直同行。

  二人都慢悠悠地騎馬往前走。

  陽光開始暖了起來,照得人臉有些發燙。

  「公主昨晚宿在真雲觀,可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沒有?」房遺直問。

  李明達仰頭看了眼東方高昇的太陽,然後轉眸眯著眼看房遺直,「怎麼聽啊,昨天晚上有個小嘮叨一直在我耳邊唸著,聽不到別的東西。」

  房遺直強忍笑意,故作不知公主所指的『小嘮叨』是誰,還故意問:「是麼?誰這麼大膽,竟然敢叨擾公主歇息。」

  「是的呢,膽子越來越大了,前不久我剛感慨完。」李明達故意瞅一眼房遺直,瞧他竟有些笑得得意,忍不住補一句,「有可能是欠收拾。」

  房遺直挑了眉,看李明達的目光變得異常閃亮了,「那貴主打算怎麼收拾他?遺直建議,一定要狠狠收拾。」

  李明達愣,怎麼都覺得房遺直的問話裡似乎有點別的意味。挺好的聊天,到他那裡好好地一句話都能帶出□□的味道來了。這還是她以前認識的房遺直?還是眾人眼裡交口稱讚的溫潤君子?

  「公主,到地方了。」房遺直拉停了馬,和李明達拱手,眼睛自然帶著不捨。

  當下這種時候,他二人不能一同回長安城。從此處上了官道就人多眼雜,對蕭鍇的調查還沒有太多的實證,自然要低調行事,如此也是避被人看到什麼,打草驚蛇。

  李明達緩緩吸口氣,也拱手,笑著和房遺直作別。隨即她就騎馬飛快地消失,再沒回頭。房遺直則一直目送。

  李明達一口氣飛奔了很遠之後,才把馬速降了下來,然後略有躊躇地往後頭看了一眼,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雖知如此,但她還是會回頭確認一下人真的不在。如此倒是安心了,省得再回頭。

  李明達帶著黑紗草帽,從到了朱雀門進去之後,就直奔城陽公主府。

  從杜荷被賜死以後,城陽公主一直處於哀傷之中,甚至有些埋怨李世民下手太狠。這幾個月她一直悶在公主府不曾出門。李明達看過她幾次,她情緒一直沒有好轉,所以今天就再來看看。

  城陽公主今天破例親自出門迎接了李明達。李明達見她今日氣色不錯,稍稍心安,問她怎麼樣,「回頭要不要進宮陪惠安玩兩天?」

  「宮裡我就不去了,容我再緩兩個月。你和惠安都好就行。」城陽公主隨即拿出一封信來,遞給李明達。

  「這是什麼?」李明達問。

  「大哥的信,準確的說應該是他死前的遺言吧。委託他的親信送給我的,昨日才收到。」城陽公主說罷,目光嚴肅地看著李明達,「你會把這個秘密告訴父親麼?」

  「不會,既然是大哥寫給你的密信,我有什麼資格置喙。」李明達看一眼信後,抬眼對城陽公主保證道。人都已經死了,她還有什麼可計較。

  「我本以為你大哥會恨你,至少會怨你一點,卻沒有,信裡滿滿的都是對我和對你的愧疚,也有對咱們的阿耶的。」城陽公主伸手又把信推得離李明達更近一些,「你不看看?」

  「不看,早說了,這是大哥給十六姐的信,我不該看。」李明達道。

  「是愧疚了不敢看麼?」城陽公主問。

  「我愧疚什麼?我有做錯的地方麼?」李明達反問城陽公主。

  城陽公主愣住,「那你——」

  「大哥逝去,我何以不哀傷?多年的兄妹情誼,抹不掉。但這不能說明我對我當初所為之事愧疚,謀反終究是錯的,這個是非曲直不會變。」李明達語氣異常堅定,態度更甚,令城陽公主望而生畏。

  城陽公主沉默了會兒,嘆了口氣,「你說的不錯,倒是我,糊裡糊塗,怨錯了人。」

  「十六姐失了摯愛,一時想不開倒也在常理之中。」李明達勸慰道。

  城陽公主見李明達還給自己台階下,欣慰的笑了笑,抓著她的手,「姊妹們之中,真的只有你活得最明白了。不過我今天聽說個消息,阿耶給房世子指婚了,而且不是你?」

  「嗯。」李明達應承。

  城陽公主詫異,「難道你不喜歡他?當初你們倆來我這裡查案的時候,我瞧著你們配合得很好,而且他瞧你的眼神,那真是恨不得把你看化了。你跟十六姐交個底兒,對他到底有沒有心思?」

  「指婚都下來了,說這些多沒趣。」李明達打量城陽公主,「我瞧著十六姐好些了,也就放心了,先告辭。」

  「不許走,偏要你把事情說明白。」城陽公主拉住李明達,見李明達堅持要走,她看眼桌上的那封李承乾的親筆信,「就是不跟我說這個,我勸你也該把信看了。你不是一直好奇,是誰害你跌落了懸崖麼?」

  李明達驚訝了下,看著城陽公主。

  城陽公主繼續道:「那你知不知道石子的事?」

  「十六姐怎麼會知道?」李明達皺眉。

  「自然是這封信。」城陽公主斜睨桌上的那封信,「大哥說的。」

  大哥竟然知情?李明達忙要去取信,卻在這時城陽公主用手把信按住了。

  「才說不看呢,這會兒又看了?你想看也行,那就要和我說實話,你對房世子是否有什麼心思。」

  「十六姐為何要逼問我這個?」

  「崔家。」城陽公主直白地看著李明達,回答也異常坦率。


第149章

  「崔家?」李明達不解問。

  城陽公主笑了下, 托著下巴對李明達道:「你可能不知, 前幾年的時候, 我與你姐夫,不,是罪臣杜荷在博陵的時候, 與崔家關係還不錯。回京之後, 走動得也算勤快, 我跟崔干之妻鄭夫人還算交心。杜荷出事之後這段日子,也多虧她時常來問候我。不像其它的貴婦, 在這種時候對我那是唯恐避之不及。」

  「也可能並非是恐懼躲避,畢竟大家都知道,這件事聖人波及到十六姐。之所以這段時間她們不和十六姐來往, 可能忌憚十六姐的心情, 不敢打擾。」李明達解釋道。

  城陽公主愣愣地看著李明達, 不禁自嘲道:「瞧瞧,這就是差別。我總是把人心往壞處想, 而你總是往好處想。難不得阿耶寵愛你, 你就是比我們討喜。」

  「還是說說崔家吧。」李明達道。

  「對,說崔家,崔家有意尚主你該知道。既然和我關係好, 便想托我問問情況。」城陽公主凝視著李明達,「我和他們關係是不錯,但我和你可是親姐妹,熟親熟近我還分得清。所以這不, 我剛剛就把他們給賣了。姐姐只想聽你一句痛快話,你倒是你中意別人,不考慮崔家,還是能給崔家一些機會。」

  「既然十六姐都說的這麼明白了,那我也說明白點。」李明達道,「勞煩十六姐幫忙勸一勸鄭夫人,讓她歇了這份心思,給崔六郎找個更合適的人家。」

  「一點機會都不給?」城陽公主驚訝問。

  李明達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是打算就吊在那一棵樹上?可他而今已經訂親了,再說就是沒定親,想他之前在咱們阿耶跟前大放厥詞的那些話,你也沒指望。你總不至於妄想要你的親事能跳過阿耶去決定。」

  「當然知道不行,但崔六郎我一丁點興趣都沒有。」李明達話說得決絕、

  城陽公主又問為什麼,似乎很不甘心,畢竟崔清寂此人論才學相貌都不算丟人。

  「這種事情一定要有為什麼麼,就是沒有為什麼,才是真不可能。」李明達轉眸看城陽公主,「就比如十六姐當初和七姐的時候,就是合不來,有為什麼麼?」

  「這……」城陽公主皺了下眉,「好吧。」

  「能看信了麼?」李明達問。

  城陽公主訕訕地挪開那隻按著信的手。

  李明達將信打開快速讀了一遍。原來是李承乾之前收買了蘇氏身邊的親信,就得知了李明達墜崖時候的情況,李承乾知情後氣憤不已,私下裡曾命人調查了當時的情況。且得到了一個重要的線索,當時有人曾親眼目擊,就在李明達墜崖之後不久的那段時間,蕭鍇一個人從山上匆匆跑了下去。但李承乾並沒有在信上說明這個人是誰,只是說「有人」,連身份高低都不知道。

  「你看了之後,覺得如何?」城陽公主好奇問。

  李明達皺眉,「是個線索。」

  「誰幹的都已經出來了,點名道姓的,我看你怎麼還不高興呢?」城陽公主不解道。

  「不知道,大概是消息太突然,反而有些不適應。這兩日為了查案,花了不少精力,但是線索微乎其微。」

  城陽公主:「可是那個季將軍還有什麼坤道的案子?」

  「對。」

  「哎呦,這還有什麼可愁,凶手都已經死的死,抓的抓,你就叫人判刑就是了。有的時候事情就這麼簡單,你也不必非得把沒一個細微的地方都弄清楚。」城陽公主無奈地搖搖頭,感慨李明達糾結起來,比她還厲害。

  「知道了,十六姐也是,讓那些複雜的東西都過去,別想了,以後還有很長的日子要過。而今春天花開正好,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極好。」李明達建議道。

  「嗯,聽你的。」

  「惠安這兩日一直鬧著要出宮,十六姐要是不嫌棄,帶著她玩正好。」

  「可別了,那個小鬧騰我最受不了。」城陽公主一提起李惠安,就忍不住扶額。

  「熱鬧點正好,十六姐腦袋裡就不用想別的了。」李明達道。

  城陽公主怔住,「你這麼說也對,那我回頭試試?」

  李明達微笑著點點頭,隨後她舉起手裡的信,「這個能不能給我?」

  「你要拿它作證據,可是父親那裡——」城陽公主遲疑。

  「我看了,信上沒有什麼太過分的內容,充滿了悔意,而且是遺書。再說人都已經去了,阿耶不會計較。十六姐若是同意的話,我就跟阿耶說是您想把信呈給他看,這是大哥最後的遺言,也是你顧念兄妹舊情,所以想要成全他們父子。」李明達道。

  城陽公主想了想,笑著點頭道:「罷了,就給他看,便是罵我我也無所謂。」

  「不會的,阿耶一直惦記著十六姐,最近念叨得比以往更厲害。他一直覺得愧對十六姐。」

  「行了,你也別說好話了。阿耶什麼性子我不清楚?他也就對你軟乎一些,對我們,下命令從來就沒有後悔過。」城陽公主嘴上這樣說,但態度已然有所緩和了。

  李明達也不再逼迫,估計再等一段時間,城陽公主也就能過去了。隨後她和城陽公主一起用飯後,方離開。

  城陽公主親自送李明達到門口,把人送走之後,她便急匆匆地回了正堂。這時候鄭氏也在公主府婢女的帶領下,來見城陽公主。

  城陽公主客氣地讓鄭氏落座,歉意道:「讓你久等了。」

  「豈敢,明明是我麻煩了公主。」鄭氏客氣道。

  城陽公主笑了笑,「我們之間,不必這樣客套。可趕巧了,你今日才來沒多久,晉陽公主就來了。」

  鄭氏優雅地微笑,「或許這就是緣分。」

  「你的事我幫你問了,她好像沒那方面的意思。我妹妹的脾氣有的地方很倔,像極了聖人,一旦決定下來的事情,說多少好話也沒用。」城陽公主遺憾道,「也無關誰好不好,這種事其實和吃飯差不多,我的口喜辣,你偏是甜的,不是不好,是不合適,沒緣分。」

  鄭氏的臉上還維持著微笑,但卻比之前多了很多尷尬。鄭氏和氣地點點頭應和,也不再說什麼了,隨即就告辭。

  歸家之後,鄭氏就把在城陽公主那裡得到的回話告知了崔干。

  崔干皺眉,許久不語,以至於鄭氏懷疑他是不是忽然啞巴了。

  「郎君?你倒是說句話啊。」鄭氏嘆道。

  崔乾笑了下,「這晉陽公主真是個有脾氣的人。」

  「自然了,人家是公主,怎麼會沒點脾氣。要我說不肖想這些更好,將來請個公主在家,個個都得夾著尾巴伺候供奉她,也夠累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鄭氏勸慰道。

  崔干看眼鄭氏,勾著嘴角點了點頭,「若強求不來,再像你這麼想也沒錯。」

  「強求?」鄭氏驚訝。

  崔干斜起一邊嘴角,也不再多說了,問鄭氏吃飯沒有,就打發讓她趕緊去用飯。

  傍晚的時候,崔干和崔清寂父子倆便單獨關門在屋,議事足足一個時辰。

  ……

  立政殿。

  李明達把李承乾的遺書呈交給李世民之後,就屏著呼吸在一邊安靜地站著。

  李世民看了很久,像是用了讀完一本書的時間。

  隨後,李世民就眼底略發紅地瞄向李明達,問她是否看信了,作何感想。

  「驚訝。」李明達道。

  「單單是驚訝麼?」李世民審視李明達,「是怕說得多了阿耶不高興,所以這麼簡短地回答?」

  「具體的感覺就太複雜了,有些形容不出來,所以就省了不說了。」李明達湊到李世民身邊,問他怎麼想。

  「這蕭鍇若真有問題,趁早抓了,不必顧念蕭家如何,他父親如何。」李世民乾脆道。

  李明達點點頭,料想必然是這兩日蕭瑀又惹了她父親不爽,所以才會有這麼幹脆的吩咐。

  「你大哥人已經去了,我們再多說什麼也沒用。不過這孩子能在死之前有所悔悟,倒是令我欣慰。你十六姐也算沒有另我失望,好歹是把這封信主動交上來了。」李世民嘆道。

  李明達驚訝:「阿耶早知道有這封信在?」

  「自然知道,這種事情能逃得過阿耶的眼麼。親信?他敗落到那種地步,哪有什麼親信。」李世民嗤笑嘆道。

  原來這些都在她父親的掌握之中,李明達心裡忽然閃過一絲恐慌,腦子裡躥出幾種可能來。但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權當是自己瞎想。

  「你的案子今天有什麼進展沒有?」李世民將李承乾的那封信壓在奏摺下後,抬首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就將在真雲觀調查的經過告知了李世民。

  「這蕭鍇的嫌疑越來越大了,八成就是他。」李世民嘆道,「不如先緝拿審問一番。」

  「還沒有實質證據,現在就抓有些操之過急。再說蕭鍇一直跟著我們辦案,對於府衙辦案的情況也十分瞭解。這要是隨便抓了,沒有證據靠審問,他肯定不會隨便鬆口。」李明達揣測道。

  李世民想了下,點點頭,覺得李明達所言也很有道理,也是也就贊同了李明達邊監視蕭鍇邊找實證的辦法。

  「那你可要抓緊了,誠如你所言,這個蕭凱一直跟著你們辦案,腦袋是個聰明的。若他真的是凶手的話,一旦知道你們在查他,必然會想辦法毀掉證據。」李世民說道。

  李明達點點頭,表示她一定謹記李世民的忠告。

  李世民露出欣慰的笑容,「這麼大的案子,若非有你,別人定然不會察覺出來。阿耶回頭一定給你記一功,你想要什麼獎勵?」

  李明達眨眨眼睛,仔細想想,「那定要個大大的獎勵才行,但兕子現在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好。」

  「行,那你就慢慢想,想好了,就和阿耶提。」李世民哈哈笑道。

  「那這個要求是可以隨便提呢,還是有所限定?」李明達問。

  「有所限定,豈不是沒趣,要提就隨便提,只要是能做到的,阿耶一定滿足你。」李世民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打量李明達的目光裡帶著很多的探究。

  李明達感覺李世民似乎在試探自己。李明達急忙用笑容掩蓋她真實的心思。和李世民告辭之後,李明達就獨自在屋裡琢磨案情。剛剛李世民所說的一句話,給李明達提了個醒,他說如果這件事,讓蕭凱有所察覺之後,蕭鍇應該會有所動作,毀滅證據。現在案子的情況一直止步不前,是否要考慮敲山振虎,引蛇出洞?

  李明達隨即又想起當時他們審問江林的時候,蕭凱以腹痛為藉口並不在場。初步推測應該是因為他和江琳相識,所以當時才躲避。這段時間,因為要對蕭凱犯案的實證進行調查,所以一直沒有打草驚蛇。但是現在基本的所有情況都調查完畢了,線索還是微乎其微。應該可以考慮讓蕭鍇先見一下江林,看看他二人都會有什麼反應,也當是順便驚一下蕭鍇了。

  次日,李明達和房遺直會合之後,就和他講了她的想法,房遺直立刻贊同。

  「撒出去的網是時候收了,也不能總這麼繼續查下去。」房遺直道,「今天先試試看看。明天或者是後天,真雲觀那些遊歷的道士大概就會回來了,希望從他們口中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太子信中所言的那個人,我會儘量找到。」

  房遺直說罷,又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來。

  李明達特意看了一眼,發現信封是空的,裡面什麼都沒有,「這是?」

  「公主忘了?這是那個裝石子的信封。」房遺直把信封的正面,亮給李明達看。

  李明達看到「晉陽公主」四個字,立刻想起來了,點了點頭。

  「你看出字跡和誰的相像了?」李明達問。

  房遺直搖頭,隨即把蕭凱的兩篇字拿給李明達瞧,一篇寫得十分俊秀整齊,但字的寫法和氣勢看起來和信封上的四個字截然不同。可以說蕭凱的字體看起來更加秀氣和斯文一些。

  「你說過,這幾個字是左手寫的,跟右手所寫肯定沒有什麼可比之處。」

  「前兩天我讓人想辦法,讓小凱用左手寫字,也是不同。」房遺直隨即又把寫滿潦草字的紙放在桌上展平,給李明達看。

  李明達本想仔細看一遍,但立刻被紙上這些潦草的醜字所折服,實在是太亂了,有點看不下去。

  「只看勾劃,看看是否相似之處?」房遺直提醒道。

  你們倆點點頭,就照著房遺直的囑咐,只觀察每個字的勾、撇、捺。竟然真的找到和晉陽公主四個字有相似之處的地方。再仔仔細細的重新對比,發現竟是完全一致。

  李明達驚訝不已,知道房遺直之前應該是早就比對過。

  「你拿著一篇他左手寫的字,也很可能是他刻意寫亂的。也就是說,這次很可能就是蕭鍇寫的?」李明達問。

  房遺直點頭。

  明鏡司的衙差隨即呈上了近三年內將軍府賓客送禮的名單。當下還有他們總結的平時來往比較少,只有在年節的時候送禮來往的名單。

  李明達和房遺直分別覽閱了一遍。

  「之前本是估計,凶手和季望來往,刻意避開了將軍府的下人,應該是平常往來不算頻繁。但是蕭凱和季將軍的走動其實並不算少。」

  「但也不多。」房遺直琢磨,「他很可能剛好就是在找這個平衡,以達到真正的掩人耳目的目的。」

  李明達有點頭疼地揉太陽穴,「還是試探一下看看。」

  隨後不久,李明達就把狄仁傑、尉遲寶琪和蕭鍇都召集到跟前來,表示目光的凶手太難差,要再審問一遍江林。

  尉遲寶琪立刻附和:「這的確是個最為直接的辦法。」

  狄仁傑點點頭,但很憂慮,「就怕這江林嘴巴硬,還是跟之前一樣不開口。這個人的性子太奇怪了,難以用正常人的想法去制衡她。」

  蕭鍇面不改色地應承:「不錯。」

  李明達沒從他的表情裡看出破綻,但他應承的很簡短,也不排除是怕暴露,所以在謹言慎行,刻意偽裝自己。

  尉遲寶琪有點興奮,立刻表示如果公主想要用特殊手段審問江林,他可以上。

  狄仁傑忍不住笑,「你這人真叫人搞不懂,怕死人,卻偏偏擅長用殘忍的手段折磨人。」

  「喂,我這哪叫折磨人,我這是為了案子有所突破,使用的正常手段而已。」尉遲寶琪辯解道。

  「好好好,你有理。趕緊好好琢磨,對付江林這種性格難捉摸的女子,你使用什麼法子最好用。」狄仁傑『哄』道。

  「螞蟥怎麼樣?又軟又黑,黏在身上,吸啊吸……」

  「閉嘴。」房遺直道。

  尉遲寶琪意識到公主在場他不該說這些,立刻道歉,連忙辯解自己是在開玩笑。

  李明達掃一眼尉遲寶琪,沒說什麼。

  尉遲寶琪為了轉移話題,就趕忙問房遺直對審問江林的看法。

  「很可能徒勞無功,但任何可能都不要放過。」房遺直轉即看向蕭鍇,問他是否也這樣覺得。

  蕭鍇怔了下,然後連忙點頭,「既然案子沒什麼其他的線索,而這個幕後真兇真的存在,那一定要死審江林。反正她也是個死刑犯,能拷問出一些是一些,用不著客氣。」

  眾人都覺得蕭鍇說的不錯,點頭附和間,江林就被帶了上來。

  幾天的關押,讓江林整個人凌亂頹廢地毫無精神。特別是辯機那件事發生之後,江林在牢內幾乎是滴水不沾,整個人跟沒了魂兒似得,可以一整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江林跪地,垂著頭,頭髮亂糟糟的遮住了她的臉。

  李明達這時候一直在觀察蕭鍇。蕭鍇正坐在一旁,低著頭飲茶,看似很悠閒,但因為觀察不到他的臉,所以李明達也不確定他真正的情緒為何。

  「頭髮太亂了,去給她梳洗一下。」李明達道。

  江林驚訝了下,不解地抬頭看李明達。在場的人,尉遲寶琪等也都奇怪,望向李明達。唯獨蕭鍇,喝完茶之後,用手莫摸著鼻子,似乎是鼻樑剛好癢癢。

  江林隨後被待下去梳洗。

  尉遲寶琪笑哈哈地感慨,衙差辦事不夠周到。公主是女孩子,自然是愛乾淨,把那麼髒亂的江林就隨便帶上來,實在是有所冒犯。

  衙差們忙請罪。

  「無礙的,都起吧。」

  隨後不久,江林就被帶了上來,她臉被洗的乾淨,可能還用了熱水,此刻的臉還有些紅。頭髮也被束起,簡單地挽了個髮髻在頭頂,整個人看起來比之前精神好看不止十倍。

  或許也是被拾掇乾淨的緣故,江林比之前多了幾分自信。在進大堂的時候,她眼睛轉了一圈,掃了眼屋子裡的人。而這時候,蕭鍇剛巧還是用手摸鼻子。

  李明達注意觀察了江林看蕭鍇的時候的神態,似乎並沒有異樣,一掃而過之後,她就看著自己,嗤笑詢問:「公主還有什麼話要問?就不能干脆的處死麼,想死都這麼難?」

  「好大的膽子,敢如此口出狂言。你以為死那麼容易,刀一抹脖子乾乾脆脆?有千百種手段,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如把你手腳砍斷,止血之後,再泡在酒罐子裡,只把你腦袋露出來,讓你熬上幾天。」尉遲寶琪震嚇她道。

  「我已經把我知情的一切都說了。」江林垂著眼眸,誰也不看了,稍微有些被尉遲寶琪的話嚇到。

  李明達:「那個當初教唆你們殺人的,你沒交代清楚。」

  「好,我交代。」江林就把之前和辯機說得那些經過,又都講了一遍,「你們要是說江良的名字是假的,那我也不知道他真正身份是什麼。」

  「你們和那少年共處了半年,時常在一起玩,還十分仰慕他,他長什麼樣,身上有什麼特點,就一點都沒注意?」李明達又問。

  江林皺起眉頭,垂眸思慮了半晌,「那時候大家都小,也沒長開,我說了樣子,而今只憑這個再找只怕也沒用。不過他脖頸後,靠近耳垂有頭髮的地方,長了一顆黑痣。」

  此言一出,站在蕭鍇身後的田邯繕,立刻指著蕭鍇道:「蕭二郎正好有。」

  江林震驚不已地扭頭,剛好和蕭鍇四目相對。


第150章

  蕭鍇挑了下眉, 摸了摸自己的後腦。轉即見大家都看自己, 有些慌神了。

  「難不成你們都懷疑我?」蕭鍇喊道, 因為驚訝,聲音很大。

  尉遲寶琪蹭地一下起身,就朝蕭鍇身後去, 仔細瞧瞧,

  「還真是有, 那就別怪大家懷疑你。田公公果然眼力厲害!哈哈哈……」

  尉遲寶琪沒有多想,隨口開了玩笑, 而且還不忘順便拍一下田邯繕的馬屁。

  田邯繕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目光肅穆地望向李明達。

  李明達和房遺直都暫時冷眼旁觀,沒有多言什麼。

  狄仁傑驚訝一遭之後, 發現案子的兩位主審沒有立刻否定這件事, 就自己悄悄地陷入了沉思, 轉即觀察蕭鍇的目光也帶著審視的意味。

  「真的是你麼?」江林伸脖子,努力偏頭, 很想把腦袋送到蕭鍇的身後, 好生看一看。

  尉遲寶琪笑著拉蕭鍇:「何不就讓她看看!」

  蕭鍇瞪一眼尉遲寶琪,讓他別胡鬧,轉即一臉真誠地對李明達和房遺直道:「我看這廝是供不出什麼來了, 所以瞎咬人。」

  「蕭鍇耳後的痣有個形狀,你說的那位是什麼樣?」李明達問。

  「我說的……」江林怔了下,然後望向蕭鍇,立刻改口道, 「我記錯了,確實如他所言,我招供不出什麼來,你們又強逼我,所以我在瞎咬人。」

  「好,你在瞎咬人,所以江良耳後其實並有沒有痣?你是剛剛看到蕭二郎的有痣了,所以故意這麼說?」

  江林連連點頭,「對,是如此。」

  「既然你看到了蕭二郎耳後的痣,那就形容一下什麼樣。」李明達道。

  江林愣住,儘管她極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她眉宇之間的皮膚還是微微的皺起。

  「呵,能有什麼特別,就是普通的痣唄,圓的。」

  「早和你說了,蕭二郎耳後的痣形狀的不同,怎麼可能是圓的。你在撒謊!」李明達厲音道。

  江林愣,「剛剛只是一瞥,沒看太清。」

  「奉勸你說謊之前先好好看看蕭二郎所坐位置,你進門時候能看到他腦後麼,別說一瞥,就是三瞥你也看不見。」李明達立刻反駁道。

  江林緊閉嘴,狠狠地看著前方的地面,咬著後槽牙不吭聲了。因為她發現自己說得越多,被發現的破綻就越多。

  蕭鍇此時被李明達的問話繞糊塗了,皺眉緩了片刻之後,疑惑地看著眾人:「那我現在是不是真成了被你們懷疑的嫌疑人?」

  尉遲寶琪轉轉眼珠子,笑嘻嘻不當真地反問蕭鍇,「哪能呢?」

  「來人,將蕭鍇收押。」李明達吩咐道。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了。而剛剛還在跟蕭鍇開玩笑的尉遲寶琪,詫異地把嘴巴張到最大。

  「貴主這是玩笑?還是……認真的?」尉遲寶琪尷尬地磕巴了,急切地看著李明達求證。

  「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麼。」李明達嚴肅地掃一眼尉遲寶琪,就讓人將蕭鍇帶去專門的房間收押看管。

  蕭鍇整個人是懵的,隨即反應過來的時候,連忙喊冤。但發現李明達根本就不聽他的解釋,隨即他就急忙看向房遺直,讓房遺直趕緊幫他說句公道話。

  「你的確有嫌疑。這不光是公主的意思,也有聖人的旨意。」房遺直道。

  尉遲寶琪慌了,臉色轉白,繼續嗑巴,「這這這……」

  狄仁傑這時候連忙出言勸慰蕭鍇,「勿需擔心,只要你是清白的,我相信公主和房世子一定會查清楚。」

  蕭鍇有些怒地眯起眼睛,「為什麼懷疑我?我有什麼問題?」

  「四年前,你是否隨了無道長在真雲觀後山的草廬內居住了大概一年半的時間?」房遺直問。

  蕭鍇怔了下,點了點頭,「這有什麼問題?我少時父母讓我出家了一段時間,這也不是我一個人如此,多少貴族子女都這樣。」

  「你在與了無道長修行的期間,是否一直陪伴,沒有離開?」房遺直又問。

  蕭鍇很不爽自己這樣被質問,但還是皺著眉頭回答了問題,「當然沒有離開,偶爾也會出去玩,不過幾個時辰的工夫就回來了。你們要抓的人,可是在烏頭山上呆了大半年。我怎麼可能做到!」

  「可有人證明?」李明達問。

  蕭鍇理直氣壯地點頭,隨即一愣,傻眼地抖了抖嘴角,又氣又惱地恨道:「了無道長就帶著我一個人在後山住,只有他可以證明,但而今他人已經仙去了,死無對證,你們叫我上哪兒去找證明?這、這也太氣人了!」

  蕭鍇漲紅了臉,失望地打量在場所有的人,嗤笑感慨,「枉我平時跟著你們出力,勤懇忠耿地幫忙查案。呵,結果查來查去,你們倒懷疑我身上了?我傻麼,犯了案,還跟著你們查這些。」

  「你當然不傻,這件案子的幕後真兇就是聰明,十分自傲,所以才能幹出這種事情。他不光可以用一張嘴來挑唆人變成殺人狂,還有膽量謀害公主。」房遺直解釋道。

  蕭鍇怔住,轉而看向李明達,「你們在說什麼,我越來越聽不明白了。」

  「料到你不會輕易承認。」李明達接著道。

  「我為什麼要承認,我又不是凶手!」蕭鍇氣得五官扭曲,大喊道。

  狄仁傑忙勸慰蕭鍇冷靜,又把之前的話重新說了一遍,讓他緩緩情緒,「公主和房世子懷疑你,一定是有緣故的,大概是有相關的證據指向你,何不先聽聽原委,我們看看這裡面有什麼破綻。畢竟只要你沒有犯案,那證據機會有破綻,就可以證明你不是凶手。」

  蕭鍇也發現自己有些激動了,深吸口氣,又呼氣,儘量壓低放緩自己的聲調。

  「我是有些激動了,向公主和房世子賠罪!但我氣憤不光是源於自己被冤枉,還有來自於朋友們對我的不信任。感覺自己真的是白活了,掏心掏肺的,換來的都是什麼。」蕭鍇失望地自嘲道。

  李明達對狄仁傑道:「能控制季望、江林等的腦袋的人,會是個犯案隨便留下線索的人麼?我們早就推斷這個幕後真兇一定極為聰明。所以目前沒有確鑿的證據,但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了蕭鍇,未免出什麼意外,而今就要先行羈押他。」

  蕭鍇一聽這話,頓時全身都著了怒火。他要說話反駁,但被狄仁傑伸手示意制止了。

  尉遲寶琪見狀,也在旁嘟囔著,「喊也沒用,何不先聽聽理由。若這個理由不讓人信服,起碼我是不會同意,定會為你兩肋插刀。」

  蕭鍇聽了這話,才緊閉著嘴,沒有吭聲。

  狄仁傑忙行禮,請問李明達所謂的『可能性』到底是指哪一些。

  李明達先說了季望的死亡,「再沒有對外的公佈的情況下,只有在場的諸位知情。當時我們不過是剛剛懷疑季望,他第二日就死在了家中。這點足以說明,凶手很快知道了我們盯上季望的消息,擔心自己暴露,所以急忙先行殺人滅口。」

  「那江林呢,為何留了活口?」狄仁傑看向那邊跪著的江林,「如果是蕭二郎的話,要殺江林也可以。」

  江林的眼睛還會時不時地看向蕭鍇,聽聞自己被點名後,還是低頭伏地。

  「一則在明鏡司動手殺江林,暴露的可能太大。二則三四年前在烏頭山的時候,他身份有所偽裝,並非是真名真姓,所以他暫時不怕江林供出他。再者季望和江林的性格也截然不同,季望是個貴族出身的人,雖然被凶手利用了弱點蠱惑,但他骨子裡還是有貴族的傲慢,不會完全屈從於另一人的指揮和命令。江林和惠寧安寧三個尼姑卻不同,本身就心裡不安定,沒人關心愛護。突然來了個人,正好能戳中她們的軟肋,真兇自然就輕易地成為她們的主心骨。如此再稍微對她們用心□□,必然個個服貼聽話。保不齊在□□她們的過程中,還提前考慮到被審問這一環。那她們供出真正凶手的可能就很小了,所以就沒有像季望那樣,立刻殺掉江林。」

  李明達講出了自己的推斷後,隨即又把他們當時審問江林時,蕭鍇因腹痛而提前的離開的情況講明。

  狄仁傑和尉遲寶琪也想起來了。

  蕭鍇無奈辯解:「我是真的腹痛,不過這事也沒法找人證明。就是我去了茅廁,估計也會覺得有可能是裝得。」

  眾人都認同地沉默了。

  蕭鍇見狀,無奈地失聲嗤笑。

  「之後對你的幾番試探,你表現的都沒什麼破綻。沒證據是確實,但作案時間可以用排除法,你的無法證實,但其他人不在場證明都可以證實。那麼最為可能作案的人,就只可能是你了。一年半的時間,其中最緊要的半年,只有你符合條件。」李明達接著解釋道。

  「都查了麼,但這案子知情其實不止我們幾個,還有當時在場的侍衛。」尉遲寶琪說罷,就看向程處弼等人。

  「都查過了。」房遺直道,「其實這些侍衛是最好查的,都是兵士出身,要麼在守城,要麼在軍營,別說半年了,就是三五天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也對。」尉遲寶琪皺眉點頭,隨即想想自己三年前在幹什麼,轉而問房遺直,「那我的你們也查了,還有懷英?」

  房遺直點頭,「不光是你們,我也一樣。」

  尉遲寶琪看眼房遺直,微微點了下頭,有些愧疚地看向蕭鍇,眼神已經不敢放在蕭鍇身上了,嘆了口氣。

  蕭鍇聽到這些推斷之後,無奈地冷笑,「這麼說起來我也理解你們為何懷疑我了。不過我真的沒有幹這種事情,我教唆他們殺人幹什麼?閒著無聊麼?不能因為我三四年前跟著了無道長出家,現在已經沒有人證明我當時的情況,我就是殺人犯。你們排除了一些人的嫌疑,證明大家都沒有問題,但也不能說剩下的我,就一定是罪犯。」

  「所以只是懷疑,暫時對你收押而已,也並非定準你的罪。而今只能委屈你,後續的我們會進一步查實。」李明達隨即看向江林,「你很聰明,該理解我剛剛為何會有這樣的命令。」

  「知道,是因為她的反應不對。」蕭鍇恨恨地看向江林,極力控制自己的脾氣不發那麼大,「太怪了,你剛剛說那番話到底什麼意思?」

  江林渾身發抖,手握拳撐著地面,只是不停地抽鼻子,但一聲不吭。

  蕭鍇見這個反應,狠狠皺眉,無奈地不已,轉即認命地嘆口氣,「希望公主、遺直兄和諸位能好好查清楚這個案子,還我一個清白。我真的是無辜的。」

  蕭鍇說完這話,表示自己也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裡,干擾查案。

  李明達點了點頭,打發程處弼帶人去他的房間。隨即李明達就吩咐屋裡的眾人,誰都不許透露今天大堂裡發生的事。

  狄仁傑和尉遲寶琪等連忙應承。

  尉遲寶琪轉即把氣惱就撒在了江林身上,「你剛剛那番話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要冤枉蕭二郎?」

  「寶琪兄,你好像沒弄清楚,公主剛剛已經說明了,江林根本看不到蕭二郎的耳後有痣。」狄仁傑糾正完了,隨即坐在蕭鍇剛剛的位置,讓尉遲寶琪根據江林剛剛機們的情況,從門口走一遍。

  尉遲寶琪試了一下,還特意歪著頭朝狄仁傑所做的位置看,隨即他點了頭,承認尉遲寶琪說言屬實。

  「是不是她以前見過?」尉遲寶琪問。

  「江林的第一次審訊時,蕭鍇並不在,之後一直關押在明鏡司的大牢內,蕭鍇也不曾出入過明鏡司的大牢,江林如何知道蕭鍇耳後有痣?」房遺直問。

  尉遲寶琪愣了愣,「所以她剛剛說有痣的話,不是在故意誣陷蕭鍇?」

  「我是故意誣陷的!」江林忽然喊話辯解,急切地看著尉遲寶琪,「我在付家的時候,見過蕭鍇,知道他耳朵後面長了一顆痣。」

  尉遲寶琪正要信了,忽聽房遺直問江林。

  「既然記得這麼清楚,剛剛公主問你痣什麼形狀,你卻猶豫再三,答了個錯的。」

  江林抿著嘴,垂著眼眸,極力掩飾自己的慌亂,因為不知道怎麼反駁回去,所以這一次她無奈地又選擇沉默。

  尉遲寶琪再次愣住,他越來越糊塗了,疑惑地看向李明達和尉遲寶琪,「那到底她那句話是不是真?」

  「說耳後有痣,必然不是針對蕭鍇。她當時被你所言的刑罰嚇到了,真的想求速死,所以情急之下,該是說了真話。當然,她也必然是覺得自己把這個真話說出來,我們僅憑著耳後有痣這一點小線索,也抓不到江良。我想她自己也知道,江良這個名字是假的,所以才不介意多透露一點普通的線索給我們。但當田公公說蕭鍇耳後有痣的時候,她就開始擔心蕭鍇真的是那個人,所以改口了。」李明達道。

  此時江林聞言,身體倏地僵硬了。

  尉遲寶琪也發現江林的反應,是在無聲附和了公主剛剛的推斷,「可是她不是見過那個神秘凶手麼,為何沒有立刻認出蕭鍇?」

  狄仁傑插話道:「你怎知道她沒認出來?不然她為何忽然改口,說自己是瞎咬人?」

  尉遲寶琪恍然大悟,接著自然就推出結果了,公主和房遺直之前的懷疑是對的,蕭鍇真的極有可能就是這名幕後真兇。尉遲寶琪太震驚了,想想自己之前可是堅決認為蕭鍇是無辜的,而今這些線索說下來,他自己真的沒有辦法堅持之前所想了。

  狄仁傑這時候已經把思緒冷靜了下來,關心另一個線索,「剛剛說這凶手有謀害公主的膽量,是指?」

  房遺直隨即把李明達當初墜崖時的石子事件講給了狄仁傑,又告知他,而今也有人提供證詞,說目的到當時蕭鍇在案發現場附近出現過。

  尉遲寶琪在旁眨了眨眼,更震驚了。

  狄仁傑閉了眼,緩了口氣,然後再睜眼,「那這麼說,蕭鍇作案的嫌疑的確很大,公主羈押的決定是理當如此。」

  「但現在缺乏實證,你二人是否還可以參與調查?若是覺得對兄弟下不得手,可以暫且歇一歇。但不許將消息外傳,我會派人貼身監視你們。這樁事涉及貴族,一點消息外傳很可能令案子的調查舉步維艱,希望你們能理解。」李明達不是不信任他們二人,但出於謹慎,完全的保證,就一定要如此。

  狄仁傑和尉遲寶琪都表示理解,但他們都沒有選擇停下來,而是要繼續跟進案子。

  「若是他非無辜,我就要親手把他送進牢裡。畢竟這個殺人狂他已經害了很多人命。但蕭鍇若是無辜,那我也要查,要親手證明他清白。」尉遲寶琪鏗鏘道。

  狄仁傑點頭附和,表示他也這麼想。

  「好,既然如此,那你們二人就負責調查真雲觀回來這批年輕的道士,篩查蕭鍇的不在場證明,看看是否能從這些人的口中證明蕭鍇當年真的一直在真雲觀後山修行。」

  狄仁傑和尉遲寶琪應承。

  「務必小心查證,不要大張旗鼓,這件事暫時還不能讓蕭公知道,其他的貴族也不行。他妹妹蕭五娘是個收集消息最厲害的人。」李明達提醒狄仁傑和尉遲寶琪,一定要管住嘴,對任何他們相信的人都不可以說。

  二人應承,隨即就去了。

  李明達恍然了下,又看向程處弼,「咱們最近辦得案子,你和你妹妹講過沒有?」

  程處弼搖頭,「她知道我們在查明鏡司池塘的屍骨案,但具體的我都沒跟她說過。再說她這幾日忙著和她小姐妹們熱鬧,也沒什麼工夫顧我。」

  李明達笑,「我聽說房世子的二妹,蕭五娘,還有我妹妹,都和她關係很要好。你妹妹的性子爽朗,但為人憨厚,也沒什麼攀比之心,這樣的女孩子在京城的貴女們之中最受歡迎了。」

  「貴主謬讚了,她們不嫌蘭如聒噪,我就很欣慰了,真怕她蠢笨,惹了什麼麻煩。」程處弼謙虛道。

  「不會,她乖巧得很,我也很喜歡她。」李明達閒聊說罷,就跟田邯繕道,「我墜崖的這個目擊證人可查到什麼線索沒有?」

  田邯繕搖頭,「仔細詢問了當時隨侍的宮人們,沒什麼特別的,當時公主不見了,所有人都在半山腰斷崖附近尋找公主,場面很亂。但可以確定,宮人們沒有看見的。」

  「那就是那天參與的宮外的人了。」李明達琢磨了下,「和我一起登山的都是女眷。如公主縣主之類,隨行人員必然多,這種消息也必定瞞不住。應該是貴女,當時未免踏青登山的人太多,每名貴女身邊,能跟著一名婢女。若是主僕見著了,都閉嘴不說,也就容易。」

  房遺直腦子裡隨即就憶起當時在場的貴女名單,「共有七十二名。」

  「挺多的,會是哪個?現在問還會承認麼?再說貿然問這麼多人,公主若還想密查案件,似乎就不大可能了。」田邯繕犯愁地感慨道。

  房遺直看向李明達,「這並不難排查,能讓前太子緘口不提姓名的人。」

  「那她當時在麼?」李明達恍然打個激靈,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點頭,肯定道:「在名單之中。」

  「立刻備馬,去鄭國公府。」李明達吩咐道。

  田邯繕也恍然反應過來了,難道說公主和房世子所言的這個目擊者是魏婉淑?

  田邯繕隨即在跟著公主前往鄭國公府的時候,仔細琢磨了幾遍,發現這個人的確只能是魏婉淑。除了她,應該沒有人能讓前太子在給親妹妹的信中,提供了線索,又故意去隱瞞掉關鍵目擊者的名字。緣由很簡單,因為他心中對此人有所避諱,所以自然的反應就是不提名字。如果換成無關的人,前太子既然想提供線索,那也就沒必要故意把目擊者的姓名隱藏掉。畢竟這是關乎到他親妹妹的墜崖真相。

  一炷香後,一行人騎快馬到了鄭國公府。

  當即就有鄭國公府的下人前來迎接,又有急忙去向魏叔玉通稟。

  李明達鬆開手裡的韁繩,仰頭望著鄭國公府氣派的匾額,恍然想起魏徵在世時的光景。

  魏叔玉驚訝地從府內趕過來,帶眾人急忙給李明達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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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我來拜一拜魏公。」李明達別有深意地凝視魏叔玉。

  魏叔玉怔了下, 立刻會意, 躬身讓路, 隨即打發了閒雜人等,只一人在前帶路,引李明達到了靈堂。

  李明達上香之後, 什麼都沒說, 保持安靜地從靈堂內出來, 轉即才問魏叔玉。

  「令妹而今身體可好?上次我在梅花庵見她的時候,清瘦得厲害。」

  「好多了。」魏叔玉客氣道, 隨即探究地詢問李明達,「貴主忽然提起她,是——」

  「剛好有話想問她, 你帶路吧。」李明達利落道。

  魏叔玉看眼李明達身後的房遺直。

  「這是查案, 不用避諱什麼, 再者說有你在呢。」

  魏叔玉連連應承李明達,「倒不是忌諱這個, 就只怕妹妹在家守孝, 容顏倦怠,唐突了公主和房世子。」

  「罷了,房世子不去, 在此等候,我一個人去見她就行。我們都是女孩子,也不用計較什麼儀容。」李明達說罷,就轉頭示意一眼房遺直。

  房遺直微微頷首, 似乎很樂意這樣的安排。

  魏叔玉見狀,抖了下嘴角,忽然有種感覺,房遺直對她妹妹也是同樣不感興趣。不然在孝期,還要被公主審問,他作為他妹妹未來的丈夫,該或多或少表示一下關懷,但卻一點在乎的意思都沒有。

  魏叔玉出神片刻,就見公主已經走遠了,趕忙緩過神兒來跟上,另叫人安排房遺直在側堂歇息,上茶給他。

  房遺直冷眼看著二人遠去,轉而才走。

  李明達到了魏婉淑的房間後,就環顧四周,感慨魏婉淑不愧是聞名京城的才女,閨房內也不擺放那些女孩子都喜歡精巧物件,反而多是書和畫。

  魏婉淑謙虛笑了笑,「自小就不愛那些。」

  「嗯,不一般。」李明達仰頭看了看魏婉淑所做的一副山水圖,「恢弘大氣,有魏公之風。」

  魏婉淑忙謝過公主稱讚。

  李明達隨即才做了下來,轉眸瞧了瞧屋裡的人,對魏婉淑道:「有要事要問你,屋內只能留親信。」

  魏婉淑抬手,只把貼身大侍女圓月留了下來,其餘人等一概打發了出去。

  「公主請放心,圓月是我最為信任之人,她人不敢保證,但她一定不會亂言。」魏婉淑說明道。

  李明達點了點頭,隨即端著茶,吹了吹,緩緩地喝了一口。

  屋子裡也隨之變得十分安靜起來。

  轉即,李明達就猛地抬眸打量圓月,「上巳節,我墜崖那天,你和你家主人是不是在山上看到了蕭鍇?」

  圓月愣住,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慌了,求問似得看向魏婉淑。

  魏婉淑愣住,沒想到公主會忽然提這個事,她也驚了,被打得措手不及。

  魏婉淑:「公主——」

  「本公主問你話呢,你看你家二娘做什麼!」李明達忽然厲聲。

  圓月嚇得渾身哆嗦,忙跪地叩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不該說,眼睛還是忍不住求問地款項魏婉淑。

  李明達笑了,「不用回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圓月的反應已經說明答案為「是」,如果不是的話,她根本沒必要使用這種眼色,要徵得魏婉淑的同意才敢說。

  魏婉淑皺眉,一邊恨圓月表現得漏洞百出,一邊尷尬於這件事已經被公主看破。也便是說,很有可能是太子給晉陽公主通信說什麼了,總歸是把她給賣了。

  李明達眨了下眼睛,就安靜地看著魏婉淑,似乎是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的解釋。

  魏叔玉在旁,從起初的疑惑不解,到後來觀察妹妹的反應後,情緒轉變成了恨惱不已。他也意識到了,李承乾的事該是被晉陽公主知道了。這了不是什麼好事,知會令人覺得丟人害臊,總歸他此刻是抬不起頭來了。好在遺直兄此刻不在,但不知道遺直兄知不知道,若是知道了,這門親事只怕是……難講了。

  「貴主,我們當時並沒——」

  「你想嘴硬不認麼?」李明達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展開給魏婉淑看了眼,「我大哥死了,這是他死前留下來的最後一封信。」

  魏婉淑怔住,也一眼就認出那信上的字跡的確屬於李承乾。

  李明達隨即就收了信,將有內容的那一面對著自己。

  「現在你還想否認麼?」李明達輕輕地問。

  魏婉淑認命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她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說的話,就相當自己當場承認了,但是不說的話,太子已然把她的名字寫在了信中,她也洗不清自己。

  「貴主,」魏叔玉皺眉,硬著頭皮給李明達行禮替妹妹求情,「梅花庵是湊巧,我二妹她年紀輕不懂事,還請貴主能放她一碼。」

  「怎麼放啊,這是案子裡最重要的證據,根本不能隱瞞,我只能保證知情的人儘可能的少——」

  「多謝貴主!」李明達話還沒說完,魏婉淑就急切的跪地磕頭謝恩,然後跟李明達解釋,她和前太子之間,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肌膚之親,「我們都愛作詩,碰巧遇見了,就會閒聊幾句,對景抒情而已。」

  「抒情,嗯,能談到蘇氏,講到我墜崖這等密事,也不容易。」李明達半譏諷道。

  魏婉淑把頭垂得更深,「那是因為他正因為這件事而困擾,我便多嘴問了,沒想到真把經過說了給我,可能是這件事在他憋得太久了。可巧那天我剛好就看見蕭鍇了,也就順嘴告訴了他。」

  「那天蕭鍇真出現在了山裡,且離我出事的地方不遠?」

  「我碰見他的時候,正是大家在林子裡分頭找公主的工夫,他正一個人匆匆地往山下跑,也沒瞧見我。」魏婉淑說罷,看向圓月,示意她可以有話就說。

  圓月應承,「正如二娘所言,確實跑得很著急。當時還不覺得如何,後來得知公主出事之後,婢子越想越覺得蕭二郎當時跑得就像是做什麼壞事逃命似得。」

  「這種情況,為什麼沒有上報?」魏叔玉驚訝地看著魏婉淑。

  魏婉淑皺眉,「當時真覺得沒什麼,蕭二郎一向和大哥的關係不錯,也十分敬重咱們父親,我覺得他人品不錯,根本就沒有想過他會害公主。後來前太子和我說了公主墜崖前發生的事,講到石子,還說這扔石子的人保不齊是貴族,我才想起那天蕭二郎跑得怪異,這才說了出來。當時說的時候也沒有想一定是他,不過是話趕話講了而已。」

  「這些證供,你要簽字畫押。」李明達道。

  魏叔玉有些著急道:「公主,可是她和——」

  「她簽字畫押,如實講述了那天我墜崖時所親眼看見的情況,我大哥這封信我就可以考慮不再給聖人看。」李明達完了文字遊戲,信其實沒有提魏叔玉,也已經給李世民看過了,所以她此刻的保證是『不再』給聖人看。

  魏叔玉鬆了口氣,看向魏婉淑,微微眯著眼,示意她答應,因為這已經是他覺得最好的結果了。

  魏婉淑紅著眼,再三給李明達賠罪,隨即乖乖寫了證供,畫了押呈上。圓月也作了同樣的證供。

  李明達確認了兩人的證詞之後,就立刻動身要離開。魏叔玉連忙相送,就他妹妹的事情還想再解釋。

  李明達道了聲:「不必。紙終究包不住火,這件事情不從我這裡洩露出去,就一定安全麼。不瞞你,在看到我大哥這封信之前,我在梅花庵內查案的時候就聽到一些風言風語了,但沒去計較罷了。」

  李明達說罷就轉身去了。魏叔玉站在原地,整個身體僵硬得像是一尊石雕。

  在得到公主和房遺直遠去的消息之後,魏叔玉跟瘋了一樣,直直地衝進了魏婉淑的房間。

  魏婉淑整個人縮在床榻裡面,早已經哭得面目全非。

  「瞧瞧你幹的好事!」魏叔玉趕走所有人後,背著手,氣憤地在地中央來回徘徊。

  魏婉淑哽咽哭著,聽著魏叔玉的訓話沒有吭聲。

  魏叔玉看她哭得很凶,無奈的沉默了片刻之後,嘆道:「我也不說你了,為今之計就是商量解決之法。公主說這件事即便沒有太子提及,梅花庵那些尼姑們也早就看出端倪。你說你當初為何不能做得再隱蔽一點,鬧得人盡皆知!」

  「我那時候哪裡知道太子轉頭變成了廢太子!我要是知道是這個結果,半點都不想招惹他。」魏婉淑負氣地用帕子擦眼淚,「嫌我丟人是吧?你大可以不認我,明天我就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家。」

  「你說離開就離開,別忘了你已經被聖人指婚了!而今這件事敗露出來,就怕後果太嚴重。別的都還好,公主答應為我們保密不說,那自然是不說,但是房世子那裡,一旦瞞不住,事情再被鬧大,我們魏家就會丟盡了臉面。你不僅不會為魏家正名聲,還會把父親之前建立的好名聲全都給玷污了。」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魏婉淑雙手抓了抓頭,轉而紅著眼看著魏叔玉,「不然我死吧,事情到此為止,也能保住了魏家的名聲。」

  「你胡說什麼,事情還不到那一步!」魏叔玉氣的厲聲訓斥。

  「哪一步?」裴氏剛剛進院,就聽見屋子裡傳出,這樣的對話,忍不住開口就問。

  魏叔玉和魏婉淑雙雙愣住,待他們兄妹反應過來的時候,丫鬟已經開門。

  裴氏急忙忙走進了屋內。裴氏轉眸審視他們兄妹,知道事情不妙,而且剛剛晉陽公主公主和房世子來過,遂目光嚴肅地質問他二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魏叔玉就看向魏婉淑。

  魏婉淑垂眸落淚,也沒臉說什麼。

  「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呀!瞧瞧你倆現在這個樣子,事情已經嚴重到什麼地步了,還不跟我交代?你們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裴氏氣得拍桌。

  魏叔玉忙勸裴氏切莫生氣,他無奈的看也未買書,最終決定還是把事情的經過告知了裴氏。母親的生活閱歷畢竟比他們二人多,或許還會更好得解決辦法。

  裴氏聽說這些經過之後,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下來,氣得整個人都要爆開了。她緩和了很久的情緒,才極力強迫自己稍微冷靜下來。

  「你太糊塗了。」裴氏明知道魏婉淑而今已經萬般後悔了,但是還是忍不住感慨了這樣一句話。

  「阿娘,事情已經發生了,如今要緊的事該怎麼解決?」魏叔玉犯愁地提起房遺直和魏婉淑的賜婚。

  裴氏皺眉使勁兒地想辦法。

  「公主那裡一定要安撫住,梅花庵那邊,我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這尼姑庵也是辦不成了。不如我們好心,多給點錢,遣散了他們。」魏叔玉想到這點,眼睛一亮。

  「先派個人到梅花那邊,監視動向。在這種緊要的時候,千萬不要有任何流言傳出來。公主那邊還是要再想辦法,讓她一定不能說出來。」裴氏轉即琢磨著怎麼安撫晉陽公主才有用,隨即看向魏叔玉,「你這段時間跟著公主查案,和她相處如何?」

  魏叔玉愣住,「母親,這都什麼時候了,您怎麼會想起問這個?」

  「能保證公主謹守秘密,不外傳的最好辦法是什麼?」裴氏嘆道。

  魏叔玉驚訝地瞪眼,他明白母親的意思是說要把公主變成自家人最安全。

  「所以我就要討好公主,努力尚主?可您別忘了,兒子現在是孝期。」

  「是在孝期,但你父親生前的遺願其實就是你的終身大事。你父親很喜歡晉陽公主,若非你百般不情願,他也不會在聖人來的時候所猶豫,沒有硬為你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魏叔玉冷笑,「並非我有意如此說,但當時的場合確實不是父親說的算的,晉陽公主那時候很明顯知道了父親和母親的意圖,所以提前拿話給堵上了。」

  「你父親要是真想求,你以為晉陽公主一句話就能混過去?死者為大,那是你父親生前最後的遺願,聖人再不濟也會同意。」裴氏解釋道。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再說公主絕非是言而無信之人,我相信她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履行承諾。」魏叔玉有信心道。

  裴氏細問魏叔玉晉陽公主剛剛答應的原話是什麼,聽完之後,怎麼琢磨都覺得不對味兒,卻又一時間說不出哪裡不對。沉默片刻之後,裴氏忽然打了個激靈,看魏叔玉:「對了,公主剛剛來質問你妹妹的時候,房世子為什麼會跟著?樁案子是不是公主和房世子在一起審理?那就算公主不說,房遺直就不會有所察覺麼。案子查到你妹妹這裡,即便是房世子人不在場,以他聰慧程度,會很難悟出其中的事?」

  「這——」魏叔玉不得不承認,「兒子倒是忽略了這點,以遺直兄的聰慧,的確很可能悟出這件事的因果乾系。」

  魏叔玉說罷,眉頭緊皺地看向那邊的魏婉淑。魏婉淑已經傻眼了,本來還想著母親和兄長張羅遣散梅花庵的事情,自己還有希望,但聽說房遺直已經悟出其中的因果了,整個人嚇得有呆傻。那是房遺直,不是別人。而偏偏她前段時間,作死地跟母親說,自己中意的人是他。這種事若在別人身上,依照他性子可能知道了,也不會去多管閒事,但是在他自己身上,任憑哪個男人會容忍得下這個。

  魏婉淑閉上眼,狠狠地深吸口氣,感覺自己下一刻就會被恐懼淹沒得窒息了。

  「那這件事該怎麼辦?」魏叔玉有些著急道。

  「不清楚。」裴氏也不敢往下想下去了,「我而今倒是盼著,我著未來的姑爺能笨一些了。」

  魏婉淑擰著眉頭,裴氏的感慨何嘗不是她心中所願。魏婉淑真真是後悔莫及,她甚至到現在都想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幹出這麼多愚蠢的事情。當初的周小荷出事的時候,她還覺得是周小荷自己蠢笨,沒有把事情搞定。現在看了,根本蠢笨的人就是她自己!

  裴氏自然是捨不得她的寶貝女兒,還在焦急的想辦法。魏叔玉也琢磨著房遺直的軟肋是什麼,怎麼才能想辦法讓他不計較這件事。

  三個人正瀕臨恐懼的邊緣,這時候外頭人傳話,說房家送了封拜帖過來。

  裴氏一聽「房家」二字都打了個哆嗦,轉即得知是拜帖,心想該是房玄齡和盧夫人想再一次來弔唁,所以懸起來地心稍稍放下了。

  裴氏拿了拜帖之後,隨手打開來看,抬眉輕掃上面的內容,整個人頹然嚇得沒有血色。裴氏轉而就瞪向魏婉淑,幾近崩潰地對她喊:「混賬東西,你還幹了什麼醜事!真真是丟盡了你娘的臉!我們魏家的臉!」

  「怎麼說?」魏叔玉不解問,隨即去拿了裴氏手中的信,他看完之後,也皺起眉頭,萬般失望地看向魏婉淑。

  魏婉淑還不所以,不解地回看他們。

  魏叔玉緩了口氣,頗為嫌棄地張口,「二妹,你和崔清寂還有干係?」

  裴氏聽魏叔玉這話,嘴唇對在顫抖,看著魏婉淑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她撕碎。

  「崔清寂?我沒有,」魏婉淑怔了下,慌了神,眼珠子瞟向別處。

  魏叔玉氣急了,吼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沒有送信給崔清寂麼?」

  「我……沒有。」魏婉淑深深地低下頭。

  魏叔玉和裴氏二人一瞧她這反應,就知道信上的那首藏頭詩不是假的,「二娘送信與六郎」是真的。

  「你瘋了麼,惹了一個還不夠,崔清寂你也惹?」魏叔玉搖了搖頭,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女子是他的親妹妹,「你真的是詩書禮儀教導之下的魏家二娘麼,你真的是名臣魏徵的女兒麼?」

  魏婉淑哭,「我是給他送過消息,卻是口傳,並沒有傳信。那房遺直是在冤枉我!」

  「所以你真的聯繫了崔清寂?你到底要幹什麼!」裴氏已然要被自己這個女兒逼瘋了。前太子的事,已經令她對女兒喪失了信心,完全失望,但是出於血脈親緣,考慮到女兒可能是一時糊塗犯錯,她在逼迫自己接納容忍,不要放棄女兒。而今又出了崔清寂來,裴氏對魏婉淑最後一點點支撐,立刻就被打得粉碎。當然,同樣被打得粉碎的還有魏叔玉。

  「你們聽我解釋,我和崔清寂真的沒有什麼別的關係,我只是想在太子跟前表現的得用,讓他知道我有輔佐他成為帝王的賢德之才,就如當年長孫皇后一般——」

  「你閉嘴!你這樣的,還想和母儀天下以賢明著稱的長孫皇后相比!即便我是你母親,我聽了也覺得噁心!」裴氏厭惡瞪一眼魏婉淑,就目光放在別處,因為那個人她實在不想再看第二眼了。這孩子當年不像是她生出來麼,倒像是她拉出來的!

  裴氏氣急了,書香出身的她,竟然不住心裡罵人,而且罵得就是自己的女兒。

  魏叔玉則攥著拳頭,轉身抬腳踢翻了身邊的桌子。

  裴氏立刻命人看守住魏婉淑,不許其離開房門半步。她責帶著魏叔玉除了院。

  「母親,那這件事該怎麼辦?」

  「房家,至少是房遺直,一定知道了梅花庵發生在你妹妹身上的事。她故意在這時候送我們這首藏頭詩,就在侮辱我們,也在警告我們,他不僅知道了我們知道的前太子的事,連我們不知道的崔清寂的事他也知道。」

  魏叔玉繃緊全身神經,不輕鬆地嘆氣,「這是遺直兄的作風,天大的事只要不跟他扯關係,他不會管。但一旦惹到他了,不管多大的事,他都會錙銖必較,不會有一絲絲仁慈。這件事他既然已經警告我們了,就肯定不會放過。」

  「那以你對他的瞭解,你妹妹的事,他會如何出手?我們而今求和,他可否能留情?」

  魏叔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那你就去試試看,至少探一下口風。」裴氏邊說邊掉了眼淚,「好歹要給你妹妹留一條活路。」

  作者有話要說:

  即便是皇帝父親,皇帝寵愛的公主,那也是公主懂事換來的,並非什麼要求都會答應,什麼要求都能提。君王寵愛這種東西,不會真有人以為是享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吧?女兒隨便提什麼要求,皇帝都沒意見,事事依從,那還叫皇帝麼,那叫傀儡。

  看看史書用詞,之所以喜歡是晉陽公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懂事,善解人意。

  標籤是有爽文沒錯,但總要有邏輯支撐,文章也要有轉折。如果覺得我的這些理由還是解釋不了,那你們就當作者邏輯奇葩,非要硬寫吧。至於為什麼要有轉折就不要討論了,一馬平川的劇情,作者並不覺得好,寫作風格如此吧。

  以上,廢話一籮筐,抱歉打擾諸位,行謝恩禮!


第152章

  魏叔玉應承, 這就出發去找房遺直。半路上,魏叔玉還琢磨著, 會不會吃個閉門羹。因為以房遺直一貫的性格來講, 他若是不喜誰了,對方就是王爺身份,他也找理由不見。不過沒想到, 他一到梁國公府門口,看門的家僕見了他趕緊就迎了上來,請他入內。

  這讓魏叔玉更心虛了, 比吃了閉門羹還讓他心裡忐忑。這說明房遺直早就料到他回來,而且也準備好和他談了。對方早做了準備,而且才華處事本就高他一籌。而被打個了措手不及的自己,這會兒去見他,怕是只能是任憑擺佈, 沒有掙扎的餘地。

  魏叔玉抹了下腦門上不自覺冒出的冷汗, 再抬眼時,已經到了房遺直的屋門前。

  帶路的家僕回稟之後,就聽到屋內的人應一聲。家僕就推開門,恭敬地請魏叔玉入內。

  魏叔玉緩了片刻才邁步進了屋, 就見房遺直正站著來迎他, 而後溫言請他落座。

  「關於我妹妹的事,」魏叔玉打量一眼房遺直,見他一聽自己提妹妹,就轉眸直視他, 態度裡透著幾分冷淡。

  前太子的事還沒有挑明說,而魏婉淑和崔清寂私下聯繫的事,是房遺直用一首藏頭詩暗示。而今想來,對方並沒有很直白的挑明,自己這時候來,就相當於變相承認了事實。但是不來,事情擺在那裡,對方明顯知道了,拖延的後果只會更嚴重。魏叔玉如坐針氈,第一次感覺自己腦子不夠使,無路可退。

  魏叔玉也不是傻子,他挑了個話頭,就不繼續說了。因為說得太明白,就顯得他更理虧。

  「令妹是個有志向的人。」房遺直道。

  這麼一句話若是別人聽,保不齊還覺得是讚美,但到了魏叔玉這裡卻是異常的刺耳。

  『有志向』三字分明在諷刺她妹妹野心大,城府深太算計,竟然勾搭前太子。

  魏叔玉的臉頓時**起來。

  他覺得丟人,異常丟人。

  「遺直兄,她——」魏叔玉皺眉,不知道該怎麼提這件事。

  「不妨直說。」房遺直將屋內所有人都打發走了,又領著魏叔玉去了內間。窗戶也都是開著,讓他知道這屋子的內外都沒有人了。

  魏叔玉望著房遺直的背影,緊張地動了動喉嚨,最終抬手正經地給房遺直行禮致歉。

  「是我們魏家對不起你。」

  「我知道這件事你不知情,所以沒有和你計較,」房遺直和魏叔玉四目相對,「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一家子裡,也總有幾個讓人操心的親戚,這都是避免不了的事。」

  魏叔玉嘆了口氣,皺眉頭,但也不得不贊同房遺直的說法。他其實也正想說明,他妹妹的所作所為並不能帶表整個魏家。

  魏叔玉在聽完房遺直這些『理解』之言之後,甚至更加埋怨自己的妹妹給他丟人,害他在房遺直跟前抬不起頭來。想想這件事若在長安城的貴族圈裡傳開了,那他就不止在房遺直跟前丟人了,在整個長安城都會抬不起頭來。

  「如何取捨,其實你心中早已經有數了,但畢竟是十幾年的情分,哪能說斷就斷。」房遺直又一次看向魏叔玉,「但不得不說一句無情的話,我和她之間可沒有長久的相處,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情分。這件事換錯是你身處於我的位置,你會如何做?」

  魏叔玉點點頭,再一次跟房遺直誠摯致歉,表示自己理解。「我……和母親其實都希望這件事儘量不要鬧大。我知道這樣要求,對於遺直兄來說有些過分,但請遺直兄看在家父剛剛去世的份上,能體諒則個。魏家斷然是已經沒臉和房家結親,但這是聖人的指婚,想要斷開卻不容易。還請遺直兄幫幫忙,稍作等待,等我和母親商量好辦法,必然會給遺直兄一個交代。」

  房遺直沉默地看著魏叔玉。

  魏叔玉額頭又冒了一層冷汗,這種沉默令他十分忐忑和緊張。他懸著心,緊盯著房遺直的嘴,希望對方趕緊動一動,給他一個答案。

  「好。」許久之後,房遺直回了一個乾脆的答案。

  魏叔玉暗暗鬆口氣,然後有些感激地行禮謝過,隨後告辭。

  房遺直只送到了屋門口,魏叔玉忙行禮請他留步。房遺直也就沒有繼續想讓,之後就讓落歌去送。

  待人走遠了,房遺直就斜眸看向西廂房。片刻後,西廂房的門打開了,露出一張俏美的容顏來,嘴角忍不住帶著一絲絲笑意。

  「你這個人倒是真壞啊,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李明達邊往的房遺直身邊走,邊嘆道。

  「趁火打劫的是他們。若非魏公病故,這門親哪會這麼隨意就定了。」房遺直嘆一聲,看著李明達,嘴角也帶著笑意,「都是公主的功勞。」

  「是呢,剛巧案子到這裡,把問題簡單化了。你不能湊對了。」李明達遺憾嘆一聲,隨即好奇地問房遺直,「不過倒是可以和我說說,你打算怎麼湊?魏婉淑可在孝期,出不得門。」

  「我的想法不過是利用謠言罷了,公主剛剛說要魏婉淑出門,是為何?」房遺直故作不解地問李明達,「公主在想什麼呢?」

  「我沒想什麼呀。」李明達轉過頭去,往院外邊走邊喊房遺直,「趕緊的吧,審蕭鍇,我很想知道石子的事是不是他幹得。」

  明鏡司。

  李明達和房遺直坐於正堂,隨即提審蕭鍇。

  屋內只留親信隨從三名,其餘一律規避。

  蕭鍇被帶上來後,觀察了下周圍的情況,笑了笑,還行禮跟他二人致謝。

  「只有公主和房世子審我?好歹知道的人不多,還感覺自己能留點面子。」蕭鍇自嘲道。

  「我墜崖的時候,你在哪兒?」李明達問。

  蕭鍇怔住,看著李明達,「我……」

  「我也不和你廢話,你也不必再和我撒謊。你要大家信任你,你當初做的事又怎麼值得人信任?」李明達說罷,就讓田邯繕把魏婉淑的證詞拿給蕭鍇看。

  蕭鍇仔細讀了一遍後,整個人傻眼了。

  「據你以前所述,你當時在北山那邊,和張家二郎在一起。」李明達翻了不在場證明的記錄冊子。這是她墜崖後剛剛甦醒時,曾命人做過的調查。

  房遺直記得當初懷疑公主墜崖有第二人在現場的時候,幾名貴族子弟也說過這件事,當時蕭鍇確實說過自己和其他子弟遠在山的另一邊。

  蕭鍇面容窘迫的低下頭,而後不好意思地抬頭跟他倆解釋,「我承認我當時怕麻煩,沒有直接把實話說出來。對不起!」

  「那就是說,你真的出現在了當時女眷所處的地方,而且我墜崖的時候,你剛好急忙從山下往山下跑。」李明達道。

  蕭鍇點了點頭,「是,我當時聽說公主墜崖了,慌張之下,就趕緊跑開了,但我並沒有對公主做什麼,當時也不知道公主為什麼會墜崖。其實那天我在山裡,根本就沒有見到過公主。」

  「那你去那邊做什麼?」李明達問。

  「我——」蕭鍇悶悶地垂著腦袋,噎著話,不說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增加你的嫌疑,你連基本的解釋都做不到,還指望我們信你什麼都沒做?」李明達問,「信任從何而來,是你的一舉一動值得我去信!」

  蕭鍇聽到公主說話有幾分激動,哆嗦了下,忙跪地給李明達賠罪,「我當時是去看人了,這也是我當時撒謊的緣故,說出來只怕丟人。」

  「現在人很少了,還不說?」房遺直道。

  蕭鍇忙點頭道:「說,我、我……唉!我是去偷看高陽公主了。」

  蕭鍇說完這話,臉紅了個透,恨不得把整個腦袋埋進地裡。

  「高陽公主?」李明達確認問。

  「對,不瞞公主,我也是到了一定年紀,對於一些美麗的女子難免會有愛慕知情。高陽公主就剛好長得跟我所……嗯一致。」蕭鍇慌張地仔細解釋緣由,卻發現自己越解釋越顯得猥瑣了。

  李明達轉頭看房遺直。發現真的的不是她自己覺得震驚,連萬年淡定的房遺直的眼裡也閃過了一抹訝異之色。

  「現在我不了。那時候真的只是仰慕,沒有任何其它別的心思,我控制不住那會兒我的心思。但我很清楚,公主已經下嫁給房駙馬了,我最多也只能遠遠地偷看一眼。」蕭鍇又解釋道,「我真的知道錯了,事後我妹妹發現了,也訓了我一頓。我就收斂了,後來瞭解到高陽公主的品行,我就徹底失望了,什麼心思都沒有。」

  蕭鍇說完這些,又有些後悔了,偷瞄一眼房遺直和李明達,這倆人,一位是高陽公主的妹妹,一位是高陽公主的夫兄。他這麼說高陽公主的壞話,似乎也有有些不合適。

  蕭鍇連連賠罪,「我並非有意詆毀,是……我怕我不好好說實話,你們又會誤會我。」

  「實話就好,別的你不用計較。」李明達道。

  蕭鍇稍微鬆了口氣,不過還是很緊張。

  李明達又問:「有人證明麼?」

  蕭鍇:「這怎麼證明,這種小心思我只能偷偷摸摸的,連身邊的侍從都不敢說,怕他們私下裡笑話。」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凶手不是你的話,你覺得會是誰?」李明達問蕭鍇。

  房遺直這時候也認真注視著蕭鍇。

  「這——我真不知道,反正我肯定我自己不是凶手。我什麼能耐你們都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怎麼用一張嘴勸服遺直兄去喝酒,何況是挑唆殺人?再說我至今都弄不明白,這個所謂的幕後凶手,挑唆者江林、季望等殺人的目的到底為何,這麼幹除了死人,對自己有什麼好處麼?」蕭鍇滿臉疑惑不解。

  李明達點頭表示知道了,就讓人先行帶蕭鍇下去。隨即她看向房遺直,問房遺直對蕭鍇的看法如何。

  「他到底是說真話,還是在做戲?」

  「既然這個幕後真兇不簡單,掩藏極好,你我看不出破綻,也在情理中。」房遺直說罷,隨即招呼程處弼,一定要加強對蕭鍇的守備。

  李明達點點頭,覺得房遺直安排得極好,「剛剛聽他那番解釋和表現之後,我的確有些新他的話了,容易放鬆戒備。但事實也確實如你所言,對方很可能臨危不亂,仍在藏鋒做戲,然後等著我們露出破綻,讓他有可逃跑的機會。」

  「公主也覺得蕭鍇很可能是無辜?」房遺直轉眸看著李明達。

  李明達聽到房遺直說「也」,聽出來房遺直也是和她的想法一樣。李明達微微愣,「那剛剛我問你看法,你說他有可能是做戲太真,我們看不出來?」

  「這種可能的確不排除。在蕭鍇沒有足夠證據證明自己的時候,我們對他保持必要的懷疑也很正常。做全面的懷疑總歸是最安全的,不會有差池。」房遺直解釋道。

  李明達點點頭,覺得房遺直所言極有道理。她重新翻出江林之前的證詞,用手托著下巴看,「那你說江林做戲呢,會瞞天過海麼?」

  「她該是沒這個能耐。」房遺直道,轉而問公主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上次審問她的時候,當田邯繕說蕭鍇的而後有痣的時候,我仔細觀察過她看蕭鍇的表情,震驚之中有著打量好奇,十足的陌生感。看起來,她確實是第一次見蕭鍇。但是這又說不通,她後來為何要改口護著蕭鍇。」李明達皺眉。

  房遺直:「若蕭鍇並非她所崇拜的那位真兇,以她的性子,應該是樂不得把人推出來送死,這樣既能有了替死鬼,也能全了她不想受審速死的心思。」

  「不錯,但是她後來否認了,偏承認是胡謅瞎說。這是她情急之下改口的,按理說表情很難掩藏,我也看得出她的表情是在撒謊。」李明達道。

  房遺直有點驚訝地問李明達,可否能確定。

  「至少九成,我的眼睛如何你清楚。」李明達補充道,「而且這次觀察的很仔細,一刻都沒有放鬆,我覺得應該是準確的,但也不能萬般肯定。」

  房遺直點點頭,表示明白。

  「蕭鍇剛剛有句話,我也贊同。」李明達接著道,「就是這位幕後真兇挑唆殺人的動機,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是在他年少的時候,她為什麼就開始挑唆完全和他不相識仨人,令她們開始去動手殺人?」

  「這個問題極好,我也一直在想。」房遺直目光深邃,手指敲擊著桌面,「人有針對的去做的每一件事的背後,都有他必然的目的。這個幕後真兇,年紀輕輕,卻大膽異常,特意跑到山匪窩裡,其目的應該就為了實現他想挑唆人殺人的想法。為什麼要讓一個完全和他無關的陌生人去殺另一些陌生人?他完成這件事,會有什麼好處?我覺得想明白這兩個問題,就不難找到這名幕後真兇最初挑唆殺人的目的。」

  「既然是無關的陌生人,那就跟復仇、謀財等等普通的殺人動機沒關係了。」李明達排除法,「他應該是只是純粹的想讓他□□的人可以去殺人,好處就是……他的□□成功了?」

  房遺直笑著點頭,「公主英明,其目的就這麼簡單。」

  李明達動了動眼珠子,恍然明白地問房遺直,「也就是說,當初這個幕後真兇去梅花庵的目的,是為了『練習』?」

  房遺直點了頭,「不然後來也不會有季將軍的事。年少時在山匪窩裡的是試手練習,但季望這裡,必然就不是了。所以我徹查了近一年來,也就是季望為官期間的政績。他有五次為蕭家賣命,最近一次蕭瑀平定民亂,立功回朝,就有季望的功勞。季望還把他家祖上留下的十萬畝良田,低價轉給了蕭家。」

  「這事我記得,朝廷軍餉延遲,他先行賣地慰勞將士這事可是傳遍長安城了,聖人還曾誇過他忠心為國,是個十分恤下的好將軍。就為此,還給他升了一品官。」李明達道。

  「美名曰為賣地犒勞軍士,弄得他麾下軍心大振,實則目的在此,便宜了蕭家。」房遺直道。

  這時候外頭傳話說尉遲寶琪那邊已經拿到了真雲觀年輕一輩道士的證言,有關鍵證據出現。

  李明達立刻讓人呈上來,又問尉遲寶琪和狄仁傑怎麼不在。

  「他二人要證人根據證言重新實地走一遍,以確認其所言真實可信。」

  李明達忍不住對房遺直笑嘆:「瞧瞧,倆人現在案子越查越厲害了。」

  「謹慎,周全。」房遺直應承讚道。

  李明達隨即和房遺直一起看了證言。

  李明達愣神片刻,深思之後,眉毛扭在一起。

  房遺直:「如此,蕭鍇就沒有作案時間。他真的不是凶手。」

  李明達緩緩地吸口氣,有幾分憤怒地咬牙:「這幕後真兇可真的太厲害,瞞我們至今日。」

  「如此才是,不厲害,必然是假。」房遺直嘆道。

  「季望死前,後門屋舍沒有不準有半個家僕現身,便是親信也不行。這點如此可疑,我竟然沒有仔細深思。還有江林、惠寧安寧等作案的手段,必然有極大一部分是源於幕後真兇的教導,如此也說明幕後真兇必然也會耍這種手段,我竟然也沒有好生反思。」李明達轉轉眼眸,黑漆漆的瞳仁直直地看著房遺直,「但自我檢討之後,我還是有點意外,真想不到,你呢?」

  房遺直點頭,「何止是意外,頗感震驚。」

  李明達立刻叫來程處弼,將自己剛剛寫好的一封信給他,令其即刻就呈送至宮中。

  「走後門,注意周圍情況,避免人跟蹤。最好是在鬧事走一圈,確認身後沒人了,你在傳消息入宮。」李明達道。

  程處弼驚訝地接了信,雖然心中有疑惑,但公主的吩咐他依舊是乖乖照做。

  田邯繕冷眼旁觀耳聽之後,整個人還是懵的,待程處弼走之後,他有點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很想問自家公主是不是確認了凶手是誰。不想才張口,公主就起身了,跑去在地中央來回徘徊,轉即又嘆了聲不妙,吩咐他立刻備馬回宮。

  「回宮?」田邯繕和房遺直同時發出不解地疑問。

  李明達對房遺直道:「回頭說。」說罷,她就直接跑出門外。

  田邯繕趕忙跟上。

  李明達騎著馬回宮後,沒回立政殿,而是直接去了李惠安的住處。

  殿外的宮女見狀,忙全都來給李明達行禮。

  李明達要往裡進,卻被宮女們慌忙攔住了。

  「貴主正在沐浴,好像是昨晚玩得太累,剛剛睡著了。公主要不晚一些再來?」宮女建議道。

  「都是好姐妹,有什麼避諱的。」李明達推開那攔路的宮女,就直衝大門緊閉的李惠安的寢殿。

  門哐地開了,只看到殿內有兩個正站著打盹的宮女,此刻正一副受驚的樣子看李明達,隨即才反應過來,慌忙過來行禮。

  「衡山公主呢?」李明達邊說邊往內間沖。

  「貴、貴主她正在歇息,不讓任何人打擾——」殿內的宮女話不及說完,就看到李明達已經衝進內間了,後面的話自然就心虛的變小,沒得說了。

  李明達看著空空的床,根本沒有人的屋子,轉眸憤怒地看向身後那些跟進來的宮女們,「幹什麼!」

  宮女們紛紛跪下賠罪,這才在李明達的厲聲質問之下,交代了實情。

  衡山公主李惠安隨著蕭五娘出門了。


第153章

  「誰准的?」李明達問。

  宮女們紛紛嚇縮了頭, 隨即都承認這是衡山公主的主張,她們雖然阻攔, 但被訓斥。

  「蕭五娘在旁說去去就回, 沒什麼大事,婢子們實在攔不下了。」宮女們知道事情被發現,她們都會受連累, 急得一個個眼淚直掉,磕頭懇請李明達饒過。

  「糊塗!」李明達瞪著她們,「好生都在殿內跪著反省, 祈禱衡山公主能平安回來,不然誰都救不了你們!」

  李明達隨即命令侍衛看守住這些宮女,不許任何人放信出去。她出了殿後,一面命令侍衛帶人馬包圍蕭家,尋找李惠安, 一面急匆匆去見李世民。

  李世民正在和大臣議事, 聽說女兒找他,便擺擺手,示意方啟瑞去傳話,等忙完眼下稍後再見。不想他的手剛剛落下, 那廂李明達就已經闖進殿內了。守門的尷尬地進屋攔截, 隨即給李世民請罪。

  李世民見李明達一臉急色,也向來知道他女兒是個有分寸的人,不會隨便如此。李世民立刻問李明達出了什麼事。

  李明達掃眼殿內候命的五名大臣,其中不乏有兩個跟蕭家還掛著親戚。

  李明達微微抿起嘴角, 「女兒有一件要事想要和父親商量,事關女兒的終身的大事。」

  幾個臣子一聽,忙識趣地請退。李世民微微皺眉,自然是疑惑李明達為何會忽然唐突說這種事,這可不像是她的風格。但李世民還是應允了臣子們都退下,他總要給女兒一次面子。

  李明達隨即快步走到李世民身邊,小聲對他講了經過和自己的懷疑,又把李惠安的情況告知了李世民。

  李世民活到現在,成為君王,可謂是見了不少世面,但這一次他卻真的被李明達的話驚呆了。

  「你說什麼,你說你們破的幾樁案子的最後真兇,其實是蕭五娘?蕭家的第五女?」李世民特意強調其身份,因為不敢相信,怕是自己弄錯了。

  「目前懷疑就是她,很大可能。」李明達道。

  李世民瞪圓了眼睛,然後眨了下眼,看著李明達:「之前你們不是懷疑蕭鍇麼?」

  「蕭鍇三四年前在真雲觀修行的不在場證明已經證實了。真雲觀的空無道長收養了一女兒,也在觀內居住。她和蕭鍇同歲,當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瞧見了無道長帶來的少年後,就一眼上了,時常跑到後山偷偷瞧他去。那個真兇出現在烏頭山逗留那半年,此女還是時常在真雲觀後山偷看蕭鍇。而真雲觀距離無人頭上足有五十里,她的偷看又是隨性而來,不一定什麼時候,有時最多一天還跑過十幾回,因而在作案時間上看,蕭鍇就排除嫌疑了。」李明達將她最新獲得的證據,詳細解釋給了李世民。

  李世民點了點頭,「那怎麼就是蕭五娘了?這孩子我也見過,有世家閨女的氣派。活潑靈動,人長得也乖巧幹淨,一個女孩子家會幹出這等殘忍的事?還有,她就有作案時間了?」

  「各世家貴族一向都很盛行將未成年子女送到道觀出家一段時間,這不僅沾了仙氣,也有無災無病好養活的**。三四年前,蕭五娘剛好十一歲左右,她和她的兄長蕭鍇一起被送去出家的。」

  李世民附和點點頭,其實不止是世家,連皇族也有很多人如此。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自然也是他們李氏皇族奉道教為國教,並以「道」治國為根本。所以從大唐開國之時,道風最為熾烈,上至帝王,下至黎庶,無不趨之若鶩。像貴族送子女出家一兩年為道這種事,早就屢見不鮮了。

  「蕭五娘被早送一步,在她父親沒有被貶黜之前,先在長安城外的荷花觀出家。後來蕭公被貶黜到定州,蕭鍇才隨後出家。那時候蕭五娘就一直在荷花觀內,並沒有隨她的父母遷移。」

  李明達頓了下,見李世民理解了自己剛剛所言,就繼續說道:「這件事,在世家之中不是秘密,哪個世家女什麼時候出家,出家多久,都是平常用來顯擺的,我也聽說過。但我查蕭鍇的時候,因為被江林所供述的『少年』所侷限,一直認定是凶手是男人。再者明鏡司查察季望的秘密洩露,也讓我懷疑是內部人作祟,而明鏡司內可懷疑的人之中也都是男子。因此我就徹底忽略了女子的可能性,這裡是兕子思慮不周;了。」

  「你已經很厲害了,這種事換做別人,怕是一輩子都想不到。」李世民十分驕傲地笑了笑,轉即又反應過來,「惠安!」

  「女兒已經派人去了蕭家,但未免意外,還請阿耶下令,派人守城。若一旦蕭家那邊情況不對,長安城的城門就至關重要了。」李明達道。

  李世民應承,立刻下了令。李世民思量著,又不解地繼續問李明達:「那你剛才進門,為何不直接說事,而藉口扯為什麼說終身大事,是為故意瞞著那幾個大臣?」

  「因為事情還不確定,便不能走露消息。況且皇宮丟了公主的事,如果在公主沒有找到之前就鬧得滿城皆知,只會憑添麻煩。」李明達解釋道。

  「若蕭五娘真如你所言那般,是挑唆人殺人的幕後真兇,聰明至極,那她這次帶走惠安,會不會是有所圖謀?」

  李明達不確定的搖頭,「應該不至於,從我發現消息洩露之後,這方面一直很保密,她應該是察覺不到什麼太大的情況。」

  李世民還是難以心安,他暴怒不已,轉即拍桌,這就要下令李惠安身邊所有的宮人都賜死。

  李明達忙勸慰李世民切勿動怒,「就當在妹妹找回之前,不沾血腥,算是個祈福吧。」

  李世民聽聞此言,才稍稍息了怒火,轉即有命人加派兵馬,一旦蕭家那邊沒有消息,就做好滿城搜尋的準備。

  隨後不久,守備宮門的侍衛就被帶了上來。

  「蕭五娘何時出宮,怎麼出宮的?」李明達問。

  「一個時辰前,遞了令牌,乘車而去。」侍衛道,

  「阿耶,我想親自去一趟蕭家。」李明達請示道。

  李世民應承,隨即將親信侍衛周常懷和程木淵全部派給了李明達,並拿了調遣禁軍的令牌,讓李明達有事時可隨意調遣。

  「定要把你二十一妹安全帶回來。」李世民揪心地皺眉,惠安是他最小的女兒,也同樣是他的心頭肉。若是她有個好歹來,他一定會讓整個蕭家陪葬。

  李世民雖然還很好奇蕭五娘作為這一切的原因是什麼,蕭家有多少牽扯在其中。但眼下尋找李惠安的事最為緊急,其她只能以後再仔細計較。

  李明達急忙撲回皇宮的結果,並沒有找到李惠安,這讓她心裡十分的不安穩。她不自覺的攥緊了手中的鞭子,不停的抽馬,恨不得一步就躥到蕭家。

  李明達出宮時,立刻派人去通知了房遺直,並將李世民剛剛給她的調遣禁軍的令牌轉交給了房遺直,讓他隨後負責安排禁軍的調用。

  房遺直得消息之後,深知事情的嚴重性,也立刻動身趕往蕭家。

  李明達先到。

  負責守衛小家的侍衛急忙過來,回稟李明達:「說是去了曲江池遊船,呈侍衛已經先行帶了人去曲江池尋找。屬下們也已經確認,蕭家確實沒人。」

  李明達二話不說就上馬直奔曲江池。

  到了地方之後,果然見曲江池上有十幾艘畫舫。程處弼正命人備船,轉眸看到公主來了,連忙行禮。「船有些多,不知哪一艘才是。倒是屬下思慮不周,該抓個蕭家的人過來認船才是。」

  程處弼說罷,就打發人回蕭家要人,這邊則先開始一艘一艘查。

  李明達抬手示意程處弼暫時不要吱聲。她騎在馬上,閉了眼,皺著眉頭,仔細聽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曲江池人來人往,四周聲音嘈雜,多是行酒作樂吟詩作賦的居多。在這些嘈雜的聲音之中,李明達終於聽到了一聲熟悉脆耳的笑。她張開眼朝池子的東邊望去,見河對岸一間酒樓的三樓窗邊,站著兩名女子。高一些的正是蕭五娘,矮一些的則是她的妹妹李惠安。

  李明達看過去的時候,蕭五娘的目光剛好也往這邊掃,李明達立刻轉過身去,背對著她們。李明達剛剛那一瞥,注意到蕭五娘臉色,不慌不忙的,臉上還帶著笑意,應該是正和李惠安聊得開心。李明達不確定蕭五娘是否發現了她們,蕭五娘選擇高處,是否是出於要觀察曲江池附近的情況?

  李明達出於謹慎,沒有妄動。她咳嗽了一聲,告知身邊的程處弼不要隨意亂動,更不要聽了她的話之後刻意往河對岸看。

  「你一會弄些草帽,或是暗中吩咐幾個面生的去河對岸的悅來酒樓拿人,三樓左數第二個窗戶。」李明達因為之前在曲江池查案過,所以還記得那酒樓的名字。

  程處弼應承,立刻照辦。

  這時候房遺直也騎著馬過來了。

  李明達連忙轉身迎他。

  房遺直看到李明達這個舉動愣了一下,隨即跳下馬,走到李明達跟前,低聲詢問她是不是找到人了,但是碰到了什麼麻煩。

  「太瞭解我。」李明達有些驚訝地嘆,她轉即去拍了拍房遺直所騎的馬,讓馬遮擋住他們二人的大部□□子,然後和房遺直說道,「人在河對岸的悅來酒樓,我已經命人暗中去包圍酒樓,但我有些擔心蕭五娘娘已經發現了我。」

  「曲江池附近的要道我都已經命人封鎖,禁軍那邊我已經通知,隨後就趕來把整個曲江池圍得密不透風,是這池水的上下游,也有人看守。」房遺直道。

  「安排得很周到,果然這令牌在你手上比較得用。」李明達嘆一聲,聽房遺直這些話之後,她心裡有點底了,至少蕭五娘跑不了了,但李惠安的安危她還是很擔心。

  未免打草驚蛇,李明達假裝是和房遺直在岸邊查案,隨即就騎馬往回走。不久之後,悅來樓那邊發了信號,李明達立刻調轉馬頭往河對岸奔。李明達到悅來樓時,李惠安還在侍衛們喊叫,怪他們將蕭五娘關押,強迫她回宮。李惠安甚至拿出公主的名號來押這些人,威脅他們就算現在她弄不了他們,這仇她記下了,日後一定會報復回來!

  李明達聽到這話,心頭一震,衝進來一把抓住李惠安的胳膊,警告地瞪她:「你在說什麼,這是你擅自出宮,犯了錯的人,該說的話麼?」

  李惠安見李明達突然出現,愣住了,然後紅撲撲的臉蛋就掛滿了愧疚,蔫蔫地低下頭去,「十九姐怎麼在這?」

  「你一聲不吭的出宮,我回去找你,你不在,我能不著急麼,阿耶能不著急麼?惠安,你怎麼想的,怎麼幹出這麼衝動的事情。你可知道你的身份,會給你帶來多少危險麼,不要以為你是個公主,一切就安全了。」李明達邊說邊檢查李惠安的身體情況,看她有沒有什麼地方受傷,又問她有沒有那裡不舒服。和蕭五娘在一切的時候,都吃了什麼東西,入口之後,身體是否有異樣。

  李惠安搖搖頭,「除了喝點水,什麼都沒吃。我是出宮來玩的,看著四處這麼熱鬧新鮮,哪有什麼心思吃飯啊,看都看不過來。」李惠安解釋道,隨即笑嘻嘻的拉著李明達胳膊,和她撒嬌,「剛剛還說要打算去明鏡司,想看看十九姐辦案的地方呢。」

  「早和你說了,以後會帶你去看,你就這麼著急?」

  「惠安是太好奇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一時著急就任性了。十九姐,惠安錯了。」李惠安老老實實地給李明達行禮,噘著嘴認了錯。又說整件事不干蕭五娘的事,都是她的主意。

  「十九姐,可不要怪罪她,真要是處置了她,以後貴族姊妹哪個還敢跟我玩啊。父親那裡,幫忙說說,就說都是我的錯。我挨罵了,受罰一會兒不要緊的,蕭五娘要是受罰了,可是會影響她一輩子。再說這件事,真的是我逼她的,她不得不從。」李惠安再三替蕭五娘求情道。

  「自身都難保了,還替人家求情,或許她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李明達摸了摸李惠安的臉蛋,這種真實的觸感,總算是讓她徹底鬆了口氣。

  李惠安還不明白怎麼回事,仰頭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解地問李明達:「十九姐是不是和蕭五娘鬧不和了?」

  「為什麼這麼問?」

  「十九姐剛剛說的麼,說蕭五娘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好。蕭五娘今天見了我,也時不時地跟我打聽十九姐,我剛剛就想應該是你們兩個之前鬧了什麼彆扭。蕭五娘這個人嘴巴是碎了點,我知道十九姐不喜歡她這一點,但她待人還算真誠,心也是好的,十九姐就不要和她計較這點了。十九姐忘了之前和我說的麼?人都有缺點。」李惠安很認真地想去開解,希望能把兩個人勸好。

  「你這丫頭,」李明達忍不住笑,為自己妹妹善良的心思而感到欣慰,他摸了摸李惠安的臉蛋,對李惠安道,「行了,十九姐知道了。你乖乖的跟著周常懷回宮,好生跟父親請罪去。先顧好自己,看看怎麼措辭才能受罰輕一些吧,別的事你快別操心了。」李明達笑著刮一下李惠安的鼻樑,就讓她回去。

  李惠安一聽李明達說的這些,頭都大了,乖乖點頭,這就去了。李惠安隨行的隨從和侍衛,李明達都命令留了下來,又囑咐周常懷,回宮之後,務必請太醫給李惠安診脈,

  李明達目送走李惠安之後,這才冷下臉來,轉眸去看房遺直。

  房遺直道:「人被看守在天字二號房。」

  李明達立刻上了三樓,去見蕭五娘。

  蕭五娘正一個人坐在桌邊,安安靜靜地托著下巴。見門開了,李明達來了,蕭五娘笑起來,立刻行禮給她,被免禮之後,見李明達面色不好,還特意問她怎麼了。轉即又挑著眉感慨好大的陣仗,給李明達再三賠罪,表示自己不改膽大受不住李惠安的央求,擅自帶她出來。

  「本想著就帶她出來一個時辰,立刻回去。對外也就是睡覺,小憩的工夫。誰想到出來了,東走西走得,時間過得這麼快,玩得忘我了。」蕭五娘隨即又道歉說是自己的不對,「怪我不改由著衡山公主的性子來,便是衡山公主拿刀逼我,我也不該帶她出來。」

  「拿刀逼你?」李明達本是不耐煩聽蕭五娘的這寫說辭,忽聽這句,忍不住驚訝了。

  蕭五娘隨即掩嘴,瞄一眼李明達,低頭忙改口道:「說錯話了,亂說的,貴主切莫當真。」

  這幾句話說得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任誰聽了都不會信。

  李明達隨即看向蕭五娘的身邊的隨從,問她:「可是如此,是衡山公主用刀逼得蕭五娘?」

  婢女忙跪地,哆嗦的應承,承認如此。剛好李惠安的隨從也留了下來,李明達打發人去問,也得到了同樣的答案。

  李明達轉眸看著蕭五娘異常鎮定的臉,笑了笑,然後坐了下來,才讓蕭五娘免禮起身。

  程處弼和程木淵倆人,就站在李明達的身後,貼身護衛。房遺直則站得靠後一些,樂得讓地方,這種時候,他最希望的是公主的安全能得以保證。

  蕭五娘觀察情況似乎有些不對,笑了笑,「貴主不會是因為這件事,就對五娘失望了,防著五娘?」

  「你這麼唐突地把惠安帶出來,我的確該生你的氣。但而今還有另一樁事緊要,所以當下這是要審問你。」李明達道。

  蕭五娘愣住,挑眉不解地看李明達:「審我?這是為什麼?我一個弱女子,久居後宅,一不偷,二不搶的,我能犯什麼案子。至今以來,做得最大的事,便是今天帶衡山公主擅自出宮。」

  李明達聽完阿這話,看眼房遺直。

  房遺直對李明達點了點頭。

  蕭五娘見倆人互相使眼色,抿了抿嘴,「你們別這樣啊,好嚇人,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說有人冤枉我殺人了?哈哈,這倒是有意思了,快和我說說,我也好自證清白。」

  「還笑?」李明達邊觀察蕭五娘邊問。

  「因為我知道自己肯定沒做,所以覺得好笑,這種事兒怎麼攤到自己身上,倒是好奇了。」蕭五娘面色無異地說道。

  李明達緩緩吸口氣,對蕭五娘嚴肅道:「是你二哥,他有殺人之嫌,我們找你,就是有話想問你,關於你二哥的。」

  「我二哥?他殺人?這不可能吧,貴主和房世子都是自小就認識我二哥,大家一起長大的,他什麼人品你們該清楚,怎麼可能會殺人。」蕭五娘驚訝之餘,立刻搖頭表示不信。

  「人是會偽裝的,看似很正常,跟普通人沒什麼區別,但實際暗中真正的她,卻是個凶殘至極的殺人犯,而且早在年少時,就已經躲進山匪窩裡開始練習如何教唆人殺人了。」李明達緊盯著蕭五娘,隨即讓人將江林的證詞拿給她看,又跟蕭五娘道,「我們已經證實,你二哥在真雲觀修行的那段日子,剛好和烏頭山的時間能對上。而且江林好端端的忽然改口,也是為了幫你二哥打掩護。」

  蕭五娘看著證詞,默了許久之後,紅著眼跟李明達道:「你是說江林證詞裡個出現在烏頭山的少年,就是我二哥蕭鍇?」

  蕭五娘特意說『少年』,沒有直接去提江良的名字,明明證詞裡江良名字出現的次數很多,而少年二字只出現了一次。畢竟名諱不同,如果蕭五娘此刻正著急為蕭鍇正名,她第一件事就該提出名字不同的疑惑。但她沒有,她本能地先選擇保護自己,所以先行強調了是『少年』。

  而凶手若是女子,也剛好可以解釋了為何季望身亡當天,後門以及所有家僕都被趕走的情況。女子與男人私下見面,自然要避嫌。而一名身體健壯的大將軍,能讓人毫無防備地捅一刀而無還手之力,只能是親密的女人。因為兩個男人就算關係再好,彼此說話聊天也不會把身體緊密的湊在一起,季望還是有反應的餘地。而且男人間見面,也不會讓季望一個粗獷的武夫刻意費心去把跟前所有家僕都打發走。


第154章

  蕭五娘說完話之後, 發現李明達一直看著自己無言, 不解地輕聲喚道:「貴主, 可是我哪裡說錯了?」

  李明達眨了下眼睛,目光依舊在蕭五娘身上停留, 帶著審視。蕭五娘也感覺到李明達目光中的不善, 有些不自在地轉頭,把目光放在別處, 儘量避免與李明達的目光碰撞。

  「你是個聰明人, 我們就不必繞彎子了。」

  蕭五娘頓然疑惑地望向李明達,「繞彎子?公主上來就和我說懷疑我大哥是凶手了, 哪裡能算是繞彎子,公主是個爽快人,五娘也不孬, 公主問什麼就如實回答什麼。不過我是不相信我二哥會幹什麼挑唆殺人的事。」

  李明達嗤笑一聲,轉眸打量蕭五娘,倒是想看看她要裝到什麼時候,「你對你二哥一向崇拜, 之前幾番和我誇讚他才學好。而今她受冤,你也能如此堅定地站在他那邊,堅決相信他,想必你二哥若是聽到你剛剛這些話會覺得很欣慰。」

  「這是自然, 我一向以我二哥為傲,他是我最好的兄長。」蕭五娘微微挺起胸脯,確實流露出一副驕傲的樣子, 隨即她給李明達磕頭,「所以還請公主仔細徹查此案,證明我大哥的清白,他必定是被冤枉了。」

  「那你說他被冤枉,可有證據?」李明達問。

  蕭五娘怔住,支吾道:「我不清楚,我這才剛剛從公主的口中知道這件事,哪裡會有什麼證據,但我相信我二哥的人品,他不會是干出這種事的人。」

  「你明知道你以這種理由辯白很無用。」

  「可我要怎麼說,難道我要說我二哥就是殺人犯不成?我是他妹妹,自然相信他。」蕭五娘有些惱道。

  「以親妹妹身份求情說無辜,自然是沒信。但若是你說實話,承認那些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你崇拜的二哥可能就會獲救了。」李明達微微眯著眼,緊盯著蕭五娘。

  蕭五娘聞言怔了下,隨即活動了下眼珠,用萬般震驚地表情看向李明達:「公主我沒聽錯吧,剛剛說我……是凶手?」

  「對啊。」李明達見蕭五娘還在裝傻充愣,就對她拋出一個微笑。

  「公主這都什麼時候了,我二哥正含冤受獄,您就不要和五娘開玩笑了。」蕭五娘低垂著眼簾,睫毛微微顫抖,可憐兮兮。

  「你瞭解我是個有分寸的人,這種時候我會隨便和你開玩笑麼?」李明達反問。

  蕭五娘眉頭皺起,她表情停滯了片刻,猛地抬眼,十分震驚地望著李明達:「公主該不會是真覺得我是凶手?這……這……這……這怎麼可能!我一個弱女子無緣無故地,挑唆這些不認識的人殺人幹什麼!」

  「這也是今天我正想問你的話。」李明達說道。

  「太冤枉了,我怎麼會知道,公主該不會是真的相信我是殺人凶手吧?我怎麼還是覺得你在開我的玩笑?」蕭五娘不敢相信地看著李明達。

  「是不是開玩笑,等等看就知道了。」

  李明達隨即吩咐人將蕭五娘帶到明鏡司,她的隨從也一併被帶走。一切都是安靜行事,並沒有聲張。

  蕭五娘一路都不平靜,念叨著自己受冤,到了明鏡司之後,她就掙紮著跑到李明達跟前,態度沒有之前那麼敬重了,要和李明達好生理論。

  「公主便是聖人最寵愛的晉陽公主,但也不可為所欲為,隨便冤枉人!我要見我父親,要見聖人,我要喊冤!」

  「你現在誰都不能見,除了我。先在我跟前解釋清楚了,事情就能過了。」李明達道

  「呵,心涼了。枉我平日對公主十分尊敬,還掏心掏肺的把公主當成最好的朋友。我真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被自己的好姐妹冤枉是殺人凶手,而且是教唆了好幾個兇徒的殺人魔。」蕭五娘眼中寫滿了失望,滿臉憤怒,看起來她好像真得受到了巨大的冤屈和侮辱。

  田邯繕冷眼打量受審的蕭五娘,螓首蛾眉,杏目含水,一張嬌嫩的瓜子臉賽過芙蓉之美。再看她風姿,那也是世家女之中的一等一。這可正經是一副誰見了都忍不住憐愛的模樣!

  確實如蕭五娘自己所言,她這樣一個嬌嬌滴滴的弱女子,會是殺人魔?即便是現在親眼所見,田邯繕也還是想像不出來,蕭五娘這樣的女子去動手殺人的場景會是何種樣子。

  田邯繕往自家公主身邊湊了湊,他有點緊張,很擔心公主這一次判斷失誤冤枉了蕭五娘。這可是大事,公主一下子動了蕭家兄妹二人,而蕭瑀又不是一個善茬,蕭瑀這廝要是真在朝堂上鬧起來,可是誰的面子都不顧,連聖人臉上都不好看。

  「你現在看起來還是平常的蕭五娘,敢愛敢恨,愛講話。」李明達總結道。

  蕭五娘紅著臉看向李明達,「我不懂,公主這話什麼意思?」

  「你真正的樣子,該是會更冷靜,更聰明。」李明達道。

  蕭五娘垂著眼眸,「我聽不懂公主在說什麼,我就是我,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四年前,你在荷花觀修行,有半年不見了蹤影,是何緣故?」李明達問。

  蕭五娘怔了怔,然後回憶道:「我出家修行可不像別人家那些嬌滴滴的貴女,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住而已,平常生活什麼都沒有改變,只不過是換在道觀過富貴日子。我出家是,真正的修行,過得清貧日子,後來我父親出了事,我因沒了身份,自然更沒有太多的講究,就隨師傅出去雲遊歷練。我是跟她在外雲遊了半年,這件是清荷師傅可以為我作證,你們可以去荷花觀詢問清荷道姑。」

  「正在路上,希望結果能如你說的一樣,也希望我這位道姑不要有什麼意外才好。」李明達道。

  蕭五娘嗤笑,「能有什麼意外?我正大光明的,不怕查。」

  「也對,凶手有預謀有計畫地下手,不提前做些準備才叫奇怪。但我相信只要凶手犯案了,即便是有偽裝的不在場證明,其破綻也必然很多,假的就是假的,它真不了,一定可以揭穿。」

  蕭五娘瞪大眼看著李明達,「公主這是認定我一定是凶手了?為什麼要這麼看我?我哪裡看起來很嗜血很凶殘麼?」

  李明達沒理會蕭五娘,懶得浪費時間配合蕭五娘繼續做戲,轉即去吩咐屬下:「去把蕭鍇叫來。」

  蕭五娘表情微變,轉而看到被帶上來的蕭鍇,急忙迎了過去,詢問他情況如何。

  蕭鍇看到自己的妹妹在此,十分驚訝,疑惑問何故。

  李明達拍了驚堂木,不許二人說話。倆人隨即閉嘴,一個疑惑一個氣憤地看向李明達。

  「我問你話,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可聽清楚沒有?」李明達對蕭鍇道。

  蕭鍇點了點頭。

  「眼睛一直要平視前方,看著房世子,不許看別處。」李明達又補充一句。

  蕭鍇應承。

  「在季望身亡的前一天,也便是我們開始懷疑季望是屍骨案凶手的當天,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給你妹妹?」

  蕭鍇怔住,轉頭看向蕭五娘。

  田邯繕立刻提醒他不要看。蕭鍇才想起來,趕緊又轉把頭轉了回來。

  李明拿著時候,一直在觀察蕭五娘的神態,她微微揚起下巴,儘管雙唇緊閉,但嘴角周邊的肉還是抑制不住地往上揚。

  「不是。」蕭鍇回道。

  「事關重大,你不能撒謊。」房遺直警告蕭鍇。

  蕭鍇誠懇地表示他沒有撒謊。蕭鍇深知他五妹愛傳八卦,所以他對這句詢問沒有產生更多的想法,只當公主等擔心消息是從他嘴裡傳到妹妹那裡,然後洩露出去。

  思及蕭五娘消息靈通,李明達恍然明白了什麼,感慨一聲:「我該想到,消息未必是從你這裡傳過去的。」

  蕭鍇不解地看向李明達,有點不太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三四年前的時候,你妹妹在荷花觀出家,而你後來隨了無道長在真雲觀修行。倆人距離都不算遠,期間是不是見過面?」李明達又問。

  「是,見過四五次。」蕭鍇道。

  「說一下大概時間。」房遺直隨即道。

  蕭鍇隨即就說了大概時間。這四五次見面,都是凶手離開烏頭山之後才有的,也就是蕭五娘的『雲遊』歸來之後。

  「你妹妹和清河道姑出去雲遊的事情,你是否知曉?」李明達再問。

  蕭鍇怔了一下,轉頭又看向蕭五娘,順便搖了搖頭。蕭鍇忍不住問蕭五娘,「你還出去雲遊過半年?」

  蕭五娘抿著嘴點頭,「因為是很久的事了,之後又怕父親母親和兄長們擔心,我就沒有說。」

  「你一個女孩子,只跟著一名道姑出門,太危險。」蕭鍇嘆蕭五娘當年太魯莽。

  李明達拍了一下驚堂木。

  蕭鍇嚇得哆嗦了一下,才想起剛剛公主的警告,不許他隨便和蕭五娘說話。

  「公主,我能提出一個疑問嗎?」蕭鍇試探問,他很想知道為什麼剛剛提出的這些問題都跟他妹妹有關,這和案子又有什麼關係。

  「現在不能,回頭再說。」李明達又問蕭鍇,「四月二十八這一日,也就是季望身亡的這一天早上,你是否在家?」

  「是,我在家。對了,這件事有很多人都可以,我家眾多家僕都看到我了。這是不是就可以證明我不是凶手?」蕭鍇忽然高興了。

  「不好證明,因為季望的死亡的時間推定在早上,包括天亮之前的一個時辰,那時候多數人都在單獨睡覺,你也是。」房遺直道。

  「啊!」蕭鍇一臉失望。

  「那你五妹呢,在不在?」李明達繼續問。

  「我五妹?」蕭鍇不解,轉頭又要去看蕭五娘,這時候田邯繕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把大扇子,直接展開擋住了蕭鍇的左側,剛好可以避免他去看蕭五娘。

  蕭鍇只好轉過頭來,和李明達道:「這我不清楚,我給父親定省的時候,沒有看到五妹,可能是睡懶覺了。不瞞諸位,我的這個妹妹很愛睡懶覺。」

  蕭鍇半開玩笑的說完之後,忽然反應過來這話可能對一個女孩子家的名聲不是太好,又連補救道:「你們可不許外傳,其實誰都有累的時候,我更愛睡懶覺。」

  「放心,在場的這幾位沒有亂說閒話的。」李明達雖然覺得蕭五娘根本不在乎這句話是否外傳,不過還是耐心地給蕭鍇一個安慰。

  蕭鍇點點頭,「瞧我,也不動腦子,自然是相信諸位。」

  「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顧念你妹妹的名聲。」李明達感嘆一句,轉眸看向蕭五娘,問她覺不覺得虧心。

  「為什麼這麼說?」蕭鍇打個激靈,之前他就奇怪公主為何要一直圍繞著她妹妹提問,這會兒又聽這句話,他心底隱隱不好的預感終於清晰了,但理智想想又覺得不太可能,「你們該不會是覺得我妹妹才是真很正的幕後凶手?這……這也太……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石紅玉的案子你還記得麼?」房遺直問。

  蕭鍇愣住,「可……可……」

  蕭鍇想說她妹妹不同,但是話到嘴邊,忽然發現自己甚為她的兄長,說這些話有點太沒有說服力了。所以嗑巴之後,就決定閉嘴不言了。

  「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該是什麼人故意針對我們蕭家。」蕭鍇隨即提出自己的懷疑。

  「你之前既然說相信我們,就只需好好配合調查,靜等結果。不管是什麼樣的結果,我們給你的交代,一定是證據齊全,毋庸置疑的。」李明達給蕭鍇保證。

  蕭鍇又怔住,心裡更加忐忑起來,甚至開始有些懷疑凶手會不會真的就是自己的妹妹。他默默轉頭,看向蕭五娘。蕭五娘早就已經落了淚,委屈至極。

  蕭鍇張了張嘴,要哄她,卻聽到公主下令,讓他退下。

  「你別傷心,有公主這句話了,咱們就不怕。反正我們是清白的,不怕被查。」蕭鍇臨走之前,對蕭五娘解釋道。

  蕭五娘看著蕭鍇,乖乖點頭,目送他。

  待蕭鍇下去之後,蕭五娘就哄著眼睛瞪李明達,「還要審什麼,儘管痛快問,我一定知無不言,但也請公主審案判罪的時候,拿出鐵證來,別隨便冤枉好人。」

  「回公主,荷花觀的清荷道姑請來了。」衙差回稟道。

  李明達:「把蕭五娘請到內間,讓她進來!」

  蕭五娘愣了下,然後不得不聽從安排,在左青梅的押送下進了內間。左青梅用布纏住了蕭五娘的嘴,「多有冒犯,還請蕭五娘見諒,我們也是怕您在關鍵時候,出什麼聲來,擾亂公堂審問。」

  蕭五娘皺眉,要反抗。

  左青梅兩根銀針下去,蕭五娘的左右胳膊就麻得抬不起來了,只能老實地坐著了。

  清荷道姑進門之後,就給李明達請禮,樣子有些惶恐。

  李明達開門見山提問,清荷道姑的回答和蕭五娘一樣,說法都是出去雲遊了。

  「去得那裡,吃住在什麼地方,都說說。」李明達道。

  「哎呦,這年頭太遠了,可記不清。當時就是一直往河東那邊走,多是風餐露宿,偶爾有也會在路過郡縣的時候,找個人家投宿,但具體哪一家真是記不清了。」清荷道姑說罷,就敲敲腦袋,表示自己真的老了,記性差,轉即忽然想起什麼的樣子,對李明達又說,「公主何不問問蕭五娘,她或許記得更清楚些。」

  「蕭五娘死了,無處可問,這才問你。」李明達道。

  「什麼!死了?」清荷道姑嚇了瞪圓眼,整個身體哆嗦起來,隨即她跌坐在地上,整個人竇聰很近在震驚之中,無法緩過神來,「怎麼會……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今天,我們懷疑她是策劃幾樁殺人案子的真正幕後凶手,所以緝拿她。她這個人倒是厲害,開始不認,後來在鐵證面前,幾番辯解不成,就趁我們不背,拿刀自盡了。」

  李明達看了眼地面,「瞧瞧這些地縫裡還有乾涸的血漬,就是她的。」

  清荷道姑低頭一瞧,發現這地磚縫隙裡,果然後紅得有些發黑的血,嚇得忙往別處爬,她整個人縮起來,哭得厲害。一個年過四十的人,猛然間像個孩子一樣把自己抱成團,瑟瑟發抖地在大堂中央痛哭,樣子看著還真有些奇怪。

  房遺直冷眼看著這位道姑的表現,對李明達點了下頭。

  這時候,隨後又有衙差回稟他們搜查清荷道姑房間的結果。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清荷道姑的房間裡有個專門焚燒書信的小銅盆。

  「再有就是這兩本書。」衙差呈上。

  李明達隨手翻看了下,挑了下眉,然後讓田邯繕拿給房遺直。

  「吐蕃文,寫如何配藥的,看來都是些古傳的秘方,以前不曾聽過。」房遺直大概掃了幾頁之後,總結給李明達。

  李明達問清荷道姑:「你會吐蕃文?」

  清荷道姑還是哭。

  田邯繕便呵斥她懂點規矩。隨即清荷道姑就被衙差強行壓制,抬起頭來。

  清荷道姑有些憎恨地看著李明達,眼睛紅了個透,「是你害死了五娘?」

  「她有罪,本就該死,早死晚死都是死。」李明達風輕雲淡地講完,看著清河道姑,「說說你和蕭五娘之間真正的關係。」

  清荷道姑還是憎恨地看著李明達,不說話。隨即她忽然掙扎,整個人衝著衙差腰間的挎刀去,侍衛立刻用繩子把清荷道姑捆個結實,讓她的四肢根本無力掙扎。

  清荷道姑就像個蟲子一樣,在地中央左右前後地蹭動。

  「你想死?追隨你的主人?那你要老實回答我的問話,或許還能死得快點,不然你就要一直忍受這種喪主的悲痛了。」

  從先前的幾樁殺人案來看,蕭五娘很會□□人。而這位清荷道姑可以睜眼說瞎話地為蕭五娘作證,而且人至今還活著,顯然是蕭五娘的親信,必然是死也不會說出秘密的那種親信。那麼蕭五娘一定是她的主心骨,她活著的信念的支撐。對付這樣的人,如果直接提問或者嚴刑逼供,都不會有效果,而且搞不好就會趁人不注意,人就自盡了。所以李明達立刻想到了用蕭五娘死來刺激清荷道姑。主心骨沒了,她一定會喪失冷靜,失去冷靜了,那她就會露出破綻。

  「我詛咒你不得好死,害死我們五娘的人都會下地獄!」清荷道姑發瘋地喊道,眼睛裡充滿了濃濃地對李明達的憎恨,「你做夢吧,我怎麼會給我的仇人證言,我一句都不會說!」

  「我們五娘?看來你們不知一個人啊。」李明達立刻抓了漏洞。

  清荷道姑怔了下,皺著眉,想想事已至此,人都死了,也不算什麼,對李明達哈哈大笑道:「對,我們還有很多人,互相幫你知道麼,我們是比互相幫還要龐大的幫派。晉陽公主,你就等著吧,心驚膽顫地過每一天,因為你身邊的,你出門見到的,保不齊哪一個人就是五娘的手下。我會發出絕殺令,讓幫中所有人都不放過你!」

  「放肆!」田邯繕氣得想直接去弄死清荷道姑。

  李明達抬手攔著田邯繕。

  「你現在人在我這,怎麼發絕殺令?」李明達口氣聽起來似乎還有些替清荷道姑擔憂。

  清荷道姑稍微滯了下,立刻快速反應地狂笑,「自然是因為這屋子裡也有我們的人。」

  「好笑,」李明達嗤笑,「本來我差點信了你們是個大幫派,可你這一句話就洩了低了。要真是有你們的人,你要發絕殺令,會特意告訴我你們的人在屋子裡麼?那我有所預防了,你還怎麼發出去?」

  「我——」清荷道姑噎住,隨即氣憤地掙扎,又像是一個蠶蛹一樣,『沒手沒腳』地在地上來回蹭。

  「你給不給證言,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只需要確認你們的主僕關係,知道蕭五娘的不在場證明為假,這就足夠了。」李明達說罷,就讓人把蕭五娘帶了上來。

  清荷道姑正哭得淚眼婆娑,隨後在淚花的模糊之中看到了蕭五娘的身影,還以為自己要死了的幻覺。直至有人拿走了蕭五娘嘴上的布,聽到蕭五娘的聲音,清荷道姑才清醒起來,漸漸意識到蕭五娘是個活得。

  清荷道姑愣住,表情難以形容。

  蕭五娘沒去清荷道姑,一直看著李明達,「公主胡言亂語騙瘋子,就要坐實五娘的罪行?」

  「啊啊啊,我殺了你們!我才是真正的皇帝!」清荷道姑怒喊起來,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好像沒作用了似得,整個人接連順暢地在地上翻滾,看起來真跟瘋子一樣。

  「嘖嘖,多聽話的狗啊。」田邯繕忍不住感慨。

  清荷道姑還在哇哇直叫,最後衙差打了幾下,堵住了嘴,屋子裡的鬧騰才算結束。

  李明達還在不停地翻那兩本寫著吐蕃文的醫書,「我之前一直奇怪,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好好地女孩子年紀輕輕的,為何要鍛鍊自己去教唆殺人。今天我看到這兩本書,恍然明白了。而今仔細端詳你的樣貌,還真是和那個人十分相像。」


第155章

  「是我耳朵出問題了麼, 公主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蕭五娘滿臉不解地看向李明達, 她微微歪著頭, 眼睛裡閃著略帶委屈的微光,令人不禁感慨這真是一雙好清澈的眸子。

  田邯繕禁不住打量蕭五娘, 其實他到現在心裡還覺得不真實, 他打小就陪在公主身邊侍候,而公主和蕭五娘自小就玩在一塊。那他也算是看著蕭五娘從小長到大, 一個長得好看水靈靈的孩子, 平時說話讓人覺得有點沒心沒肺的,田邯繕怎麼想都不覺得蕭五娘像是凶手。而今瞧瞧, 可能就是他這雙眼睛,讓人看著覺得清澈見底,純淨至極。

  都說看人心要先看人的眼睛, 但沒想到有一天眼睛也會騙人。

  田邯繕在心裡唏噓不已。

  「李大亮,我說你眉眼長的和李大亮很相像。」李明達直截了當道。

  蕭五娘噗嗤掩嘴冷笑,「公主在和我開玩笑嗎?李大亮長什麼模樣?我怎麼可能像他。說句不謙虛的話,我的容貌在長安城怎麼也算是中上等, 之前見過的人都說姿容還算過得去。而李大亮就是個普通長相的,甚至可以用丑來形容。我不知道公主是不是已經把我定罪了,所以非要才把我將跟那個作惡的罪人聯繫在一起。難道從樣貌上找出相同之處,如此你們就能定我的罪了?那怎麼不說因為他長了鼻子眼睛和嘴, 而我也有,所以我就有罪。」

  「縱然你如何伶牙俐齒,也改變不了你的下場。」房遺直冷冷掃一眼蕭五娘, 轉即和李明達商量,應該對蕭五娘的房間進行搜查了,「除蕭府外,她一定還有另一處秘密之地,可用於她平時作案存放一些相關的東西。」

  李明達點頭贊同房一直的推敲

  ,隨即就命人去調查,拷問蕭五娘的屬下們。

  「他的屬下必然不好審問,就用我剛剛的法子。」

  李明達話音剛落,左青梅就和李明達表示,「貴主之前讓準備的屍首已經弄好了,和蕭五娘大概有七八分像。」

  既然是做戲,自然是要做全了,才能更讓人信服。李明達囑咐道:「穿上她這身衣裳,把頭髮弄亂,抬著出去。」

  左青梅立刻會意,就需要請蕭五娘更衣,蕭五娘不肯。自然就要來硬得,蕭五娘就雙手抱著自己驚恐叫起來,「你們不可以對我這樣,好歹我也是蕭公的女兒,對我該有起碼的尊重。」

  「你不是說你無辜麼?為何不敢更衣,你的那些屬下,如果真的沒有跟你做壞事,還怕詐麼?」房遺直逼問。

  蕭五娘垂眸皺眉片刻,然後抬頭看著李明達,「好,我可以配合。但如果我的屬下並沒有招供什麼,證明我的無辜,又如何?就憑著公主這麼隨隨便便的冤枉我?」

  「還講條件?別忘了荷花觀的事你還沒有解釋清楚,你有作案時間。」

  「公主不記得了麼?我講得已經很清楚了,我之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但誰料到清荷道姑是個瘋子?反正我只能闡述自己知道的事實,但我沒辦法去控制一個瘋子會說什麼。」蕭五娘有些氣惱地說道,「我要見我父親,你們不能就這樣扣留我,隨便冤枉我。」

  「我當然可以扣留你,明鏡司是御封的辦案之地,而你是我懷疑的作案凶手,我可以抓你審你,一直到我願意鬆口放了你為止。」李明達和蕭五娘鏗鏘道,「而且我還懷疑你並非是蕭公的親生女兒,如果蕭公聽說了我這個懷疑之後,你說他會不會替你求情?」

  蕭五娘死死地盯著李明達,眼睛裡摻著很多讓人道不清的情緒。

  「晉陽公主有些欺人太甚了!我雖是臣子女兒,位分雖不及公主高貴,但是個有臉面的人,也會生氣的。」

  「衣服已經備好了。」左青梅道。

  李明達:「你先去更衣。」

  「我改主意了!既然公主已經認定我有罪,我已經沒有必要去極力證明自己的清白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蕭五娘冷笑一聲,隨即忽然大喊,「公主冤枉我!都不要被騙——」

  後半句話沒有說完,蕭五娘就被程處弼從後面打暈了。

  田邯繕急了,「哎呀,這可怎麼辦,這麼喊外邊的人肯定都聽見了,哪還能招供?」

  李明達斜眸看著倒地的蕭五娘,「直接在他身上潑點血,抬著出去,把臉留個露給他們看,如此更顯得真實了。」

  左青梅直嘆這也是個好主意,當即就叫人從後窗跳出去,從廚房那邊弄了點雞血和一塊牛肉過來。左青梅把肉別放在了蕭五娘的左胸衣服下,然後用一把短刀插在了左胸的肉上,雞血潑在了上頭。乍看起來就是,用刀插在胸口自盡了。未免露出太多擴展,走,就沒特意把蕭五娘的髮型弄亂,把她的長發弄了幾縷搭在了胸口處,如此看起來就更加的真實。隨後,蕭五娘就這樣被抬了出去。

  人已經被打暈了,自然不好審問,而李明達也知道,她的手裡如果沒有什麼鐵證的話,也不是很好審問蕭五娘。李明達命人將蕭五娘謹慎看押之後,就和房遺直一起騎馬去了蕭家。

  而那些親眼見到蕭五娘的死的隨從們,都十分震驚。之前聽屋裡蕭五娘喊話似乎在警告他們不要被騙,但眼下大家都親眼看到蕭五娘胸口插刀,流了那麼多血,人也死了過去,自然沒人懷疑是假。他們誰都沒有料到晉陽公主下手竟然會這麼狠,蕭五娘好歹也是名門貴族出身,這說殺就殺了。而且殺完人,她自己還輕輕鬆鬆地就走了。

  田邯繕主動留了下來,用他一向擅長且極具說服力的語氣和在場的眾人說道:「蕭五娘犯案罪證確鑿,而今人已死,她的賬就算一了百了,但你們身上該背得還是要繼續。我們也不會逼問你們了,總之都是死罪,明天午時便是你們的死期。不過我們公主仁慈,如果有人知錯就改,知道悔過,可以饒一命。要能說些新鮮的那就更好了,讓我們公主滿意了,就可以赦免出去,不僅可以保命,連流放坐牢的苦都不用受了。」

  田邯繕一番話之後,就安靜的等了會兒,看看有誰願意主動提供線索。卻瞧見這十幾名侍從,個個低著頭,沒有一個人吭聲。田邯繕又失望又氣惱,他動了動嘴唇,本想再多說幾句,但隨即想到臨走前房世子的警告,只讓他說該說的,不許多言一句廢話。

  「行了,正好死個乾淨,都帶下去!」田邯繕沒好氣地喊道。他話音一落,就有個人弱弱的喊了一聲。

  田邯繕聞言心下一喜,但面上不做表,冷眉冷目地去瞧,吭聲的是蕭五娘的車伕。這車伕一吭聲,就引來了其餘人的鄙視目光。田邯繕揮揮手,讓人把他帶過來。

  車伕主動表示:「奴有話交代,奴也願意悔過!」

  田邯繕仍然謹記房遺直的囑咐,冷淡著態度吩咐道:「不用和我說,把他帶到文書跟前做口供就是。案子都已經清晰明了了,你們的證供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就是恰逢我們公主要過生辰,才給了仁慈的機會。不然,呵呵,你們這敗類,其實都該死。」

  「不不不,公公,奴可不是敗類,奴就是個趕馬車的,不曾傷害過任何人。」車伕連忙解釋道。

  田邯繕不耐煩的擺擺手,「快去吧,有你的活頭。」

  車伕被帶走後,又有兩個人蠢蠢欲動,隨後相繼表示也要認錯懺悔。

  蕭五娘的貼身大侍女清寒氣得罵他們混賬,竟然賣主。

  「別聽她的,人都已經死了,你們就是沒主人的,怎麼算賣主呢。再說這命是自己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呢,聽別人說什麼幹什麼。」田邯繕道。

  次一句後,又有一個人戰戰兢兢地站出來,也加入了認錯的行列。

  「公公說的沒錯,奴們也沒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過一切聽從五娘的安排。我們也有家人,也要活命啊!」

  「就是!」

  田邯繕笑著點點頭,卻失望地發現再沒有人過來,看來剩下的十一個人都是公主和世子所言的那種鐵打的死忠,這種人就是硬審也沒有用。田邯繕擺擺手,打發人就將那些人帶走。隨即就去督促明鏡司的文書們做口供,非常希望這四個人的口裡能提供出有用的線索。

  再說李明達和房遺直,到達蕭家之後,就直奔蕭五娘的房間。期間蕭瑀等人遞了消息過來,想求見李明達,都被李明達婉拒了回去。

  蕭五娘的房間除了發現有吐蕃用的香料和胭脂之外,就兩幅繪著吐蕃風景的畫。兩幅畫都是插在畫缸裡,看起來像是跟其它畫一樣,但畫缸裡的其它畫的畫軸邊緣的紙張都是雪白的,唯有這兩幅,邊緣微微有些發黃,一看就是經常取出翻看摩挲,所以邊緣才更容易變黃。

  「蕭五娘果然對吐蕃很有『深情』,我之前的想法沒錯,她和李大亮很可能真有關係。」李明達對房遺直道。

  房遺直點點頭,轉頭依舊環顧屋內的環境,也順便瞧了瞧書架後頭的牆,確認沒有暗格,「為人很謹慎,看來這屋子裡不會有什麼重要的證據。」

  李明達應承,「如果她另有一處地方,會在哪兒。」

  「這就要看田公公的能耐了。她是深處深閨中的女子,出入並不是很方便,所以身邊跑腿的人不會少,只要問出一個來,就會有線索。」房遺直道。

  李明達點點頭,「但我還是奇怪,這季望的線索到底是誰透露給她的。蕭鍇說他沒有透露,不像撒謊。」

  「蕭鍇是蕭五娘的兄長,一般的人都會先入為主,覺得是蕭鍇。公主何不想想,蕭五娘最厲害的能耐是什麼?」房遺直提示道。

  李明達恍然大悟,「八卦,她認識很多世家貴女,跟所有人關係都算好,不好也過得去,很能從別人的嘴裡套消息……對了,她和程處弼的二妹程蘭如關係也很好。」

  李明達看向自己的侍女碧雲,讓她帶人立刻把程處弼的妹妹帶過來。隨後不久,程蘭如就到了蕭家,規矩地站在李明達跟前等著被問話。

  程處弼一再囑咐程蘭如,不管公主問什麼,一定要如實交代。

  「季將軍死前一天,我確實和蕭五娘一起玩,她問起我二哥來,我就順便提了提他近日忙什麼。季將軍的事估計也是她那時候知道的。」程蘭如說罷,眼睛裡充滿了後悔,愧疚地低下頭。

  程處弼驚訝:「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季將軍的事?」

  程蘭如更加內疚的低頭,恨不得把頭埋進自己的胸裡去,「二哥是沒有說過,但二哥吩咐屬下去將軍府看守的話,我在院外聽到了。」

  程處弼恍然,隨即跪地請罪,又罵自己的妹妹不知分寸,令其和自己一樣好生領罪。「貴主如何處罰,處弼都沒有怨言。」

  「罷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若有下次,我再加倍罰你。」李明達道。

  程處弼忙領著程蘭如再三謝恩。

  程蘭如隨後被帶了下去。

  「蕭五娘的奶娘可還在?」李明達問。

  「在。」

  「當初伺候你家夫人生產蕭五娘的家僕,也都叫來。」

  蕭家的家僕應承,隨即就將孫奶娘和其它附和要求的十名婆子都叫了來。

  李明達隨即詢問那些參與接生的老僕們,在孩子生下來之後,可曾有人單獨和孩子在一起過。

  大家都搖頭,表示沒有。

  「那孩子剛生下的時候,是誰負責洗身?」

  「孫奶娘和接生的產婆。」

  「接生蕭五娘的產婆,而今可還在?」李明達問。

  「不在了,早幾年就死了。」

  李明達把目光放在了孫奶娘的身上,孫奶娘此刻已經緊張地頭冒虛汗,手指輕微的顫抖。問都不用問,這人肯定有問題。

  「押回明鏡司審問。」李明達立刻吩咐道。

  「一切都已經理順了,既然這裡沒什麼重要的線索,撤吧。」房遺直似乎預料到了什麼,遂建議道。

  這時候蕭家又有人來替蕭瑀傳話,想要見李明達。這人自然被擋了守衛之外,但因為李明達耳朵敏銳,所以還是聽到了。李明達出院後不久,就聽到了急匆匆的腳步聲,隨即還有蕭瑀催促的說話聲。李明達不想被蕭瑀絆住了腳,而今案子雖然已經清晰,但還不算板上釘釘,所以她還不能把所有情況都交代給蕭瑀。轉頭就問了後門,和房遺直急匆匆從後門走了。

  蕭瑀沒想到自己在正門沒有攔到公主,覺得晉陽公主是理虧才故意躲避自己,遂又在家人的催促下,蕭瑀決定闖出包圍,堅持要去太極宮面聖。

  李世民當然沒有見他,直接叫人把他攔在了承天門外,押送回府。蕭瑀卻是個暴脾氣,寧肯坐牢,也表示一定要見聖人。於是李世民就滿足了他的願望,讓他坐牢了。

  接下來在審問孫奶娘的過程中就很順利。孫奶娘年紀大了,在審時度勢這方面很有一套,很是懂得識時務。

  「當年我家裡急用錢,就有人找我,讓我幫忙把孩子調包。我知道這個錢拿到手容易,但是未必有命花。得幸我是孩子的奶娘,讓孩子一直吃我的奶,所以他們就暫時沒有對我動手,後來等五娘稍微大一些,我努力讓她依賴我,那些人見我還算忠心,這才信任了,再沒有對我起滅口的心思。這些年我在五娘跟前盡心盡力,供奉她比疼自己親生女兒還厲害,五娘打小就信任慣了我,不過她在外做什麼事我確實不知道,她都是吩咐她調教出來的親信侍女清寒去辦。」孫奶娘如實交代道。

  李明達再問:「那你這些年一直都是在家中伺候蕭五娘,從沒有受他的命令出去過?」

  孫奶娘想了想,「有過一次,當時清寒抽不開身,五娘就讓我傳個信給李府的大娘。」

  「哪個李府?」李明達問。

  「就是之前被判罪的刑部侍郎,李大亮的府上。」

  「李大亮有女兒?」李明達似乎沒有什麼印象,她轉頭看向房遺直,希望這位記性最好的人能給他些提示。

  「李大量是有一個女兒,不過是庶女。因為上不了檯面,公主不知她也實屬正常。」房遺直道。

  「一個國公府的嫡女給個庶女寫信?」李明達皺眉,起了懷疑。

  房遺直附和道:「看來只是個虛晃的藉口,信應該是直接送到了李大亮的手上。」

  「樣貌相像,互相之間又有了聯繫,我們似乎可以證實蕭五娘娘的身份確實有假。」

  「可惜李大亮死了。」田邯繕感慨,「不然此刻還可能從他嘴裡審問到什麼。」

  「這種人早點死最好,踏實。」房遺直道。

  田邯繕想想覺得也是,這種禍害留著危險只會更大。

  「公主懷疑蕭五娘是李大亮的女兒?」房遺直見李明達點頭,接著道,「但李大亮的二子與蕭五娘同歲,前後只差了三個月。如果蕭五娘真的是李大亮的孩子,絕不會是李大亮的妻子所生。庶出的話,為什麼一定是蕭五娘,而非別人,李大亮其餘的幾個庶出的孩子都好好地養在府中,並沒有被送出。」

  「蕭五娘必然有其特別之處,或許是她的母親不一般?」李明達凝思片刻,然後琢磨著,「互相幫裡頭確實有個女子比較厲害,從年齡上來看,只能是互相幫的那個吐蕃女巫師了,也便是石紅玉的師傅。」

  房遺直點頭贊同。

  田邯繕在旁笑嘻嘻地侍候,等公主和房世子終於把話說完了,田邯繕才趕緊來回稟自己調查的結果,「另外三個婢女沒交代什麼有用的,倒是這個車伕,說了些很重要的線索,奴都在地圖上標出來了。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平康坊這處叫『鳥語花香』的首飾鋪子。」

  「鳥語花香?」這讓李明達立刻想起之前破互相幫案子的時候,那間名叫『四季如春』的香料鋪子。

  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倒是剛剛好一句。

  李明達立刻讓人查封鳥語花香首飾鋪。隨即在鋪子的後院內搜出了大量吐蕃文書冊,畫作,吐蕃巫師的法術典籍,還有男人的衣裳、假頭髮、鬍子,以及和插在季望胸口同樣樣式的匕首。令在庫房裡還搜到了六箱金銀珠寶和一疊地契,契書中就有季望低價轉讓給蕭家的萬畝良田契。

  看到這些證據,已經足以證實蕭五娘是殺害季望的凶手,也是唆使江林、惠寧和安寧三人殺人的幕後主犯。

  「公主看這幅畫。」房遺直從畫剛裡抽出那卷看起來紙張最為泛黃的畫來,展開之後,就讓李明達來看。

  李明達湊近瞧,發現畫中的女子眉眼與蕭五娘竟十分相像,唯一不同的是話中的女子略顯年長一些,通身有種道骨仙風的氣派。看畫上的題字,卻是吐蕃文。

  「你可能看懂是誰所繪?」李明達問房遺直。

  「應該是李大亮。這畫的落款,吐蕃文的意思是『天明』。天明了,是什麼,自然是『大亮』了。」房遺直解釋道。

  李明達贊同點頭,再觀這幅畫,「把人畫得跟仙子似得,可見繪畫者當初畫這幅畫的時候,對話中人充滿了愛意。我猜這位女巫師實際活得,並沒有話中看起來這麼道骨仙風,只是個心思凶狠惡毒至極的毒婦罷了。」

  「情人眼裡出西施。」房遺直附和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從李明達的身上離開。

  李明達反看房遺直,餘光瞟見窗邊花瓶裡插著的一根已經幹掉的樹枝,樹枝上掛著類似黃豆形狀大小的褐色果實。李明達命人擇兩粒過來,研磨碎了,竟發現與真雲觀後山衣櫃裡所發現的衣服內兜裡的粉末一致。

  「怎麼會這樣?」李明達問。

  房遺直:「要問蕭鍇了,看他怎麼解釋。」

  蕭鍇隨後看了粉末,茫然搖搖頭,整個人還沉浸在『自己妹妹竟然不是親妹妹而且還是幕後真兇』的震驚中。蕭鍇沒有氣力地回答:「我不知道這東西,沒見過。」

  「早前有人看到有小尼姑往真雲觀後山去,蓄髮的,你可曾見過什麼尼姑沒有?」李明達問。

  蕭鍇怔了下。

  「端正你的態度,正經好好回答。」房遺直去拍了下蕭鍇的肩膀,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蕭鍇整個人頓時精神了,忙給李明達行禮致歉,然後認真回憶回答:「那不是什麼尼姑,是我妹妹的婢女。啊,我想起來了,我剛在真雲觀住下的時候,妹妹她就打發婢女來跟我借衣裳,說是出家憋久了嘴饞了,想下山吃點好的,但是女道姑和女子的打扮都不太方便,所以就借了我一件衣裳走。我也理解他,那時候我也剛出家,覺得清苦,所以就給了她一件。後來很久了才還回來,那時候我正長個,衣服小了,我也就再沒穿過,就丟在櫃子裡深處了。這麼說來,好像就是這件,我衣服多,當時真沒怎麼記。」

  「好了,一切都理清楚了。」李明達看向房遺直,「何不這就開堂,審了蕭五娘,立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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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田邯繕忙在旁小聲提醒:「貴主, 她所犯之事確實罪行滔天, 令人神共憤, 但立判死刑恐怕難了些,審完之後咱們還是要上報給聖人定奪才行。」

  「田公公所言極是。」房遺直應和, 看向李明達。

  「那我現在就派人去請命。」李明達和房遺直商量道, 「我只是擔心會不會還有第二個互相幫,從我們查案的情況來看, 這蕭五娘的能耐跟石紅玉不相上下, 但蕭五娘更懂得隱藏,她會不會有什麼別的秘密, 我們也不清楚,多留恐生變。」

  房遺直點頭,「蕭五娘確實是一個危險人物, 雖說我已經加倍派人看守,該不會有什麼差池,但更為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李明達點頭,轉眸去看田邯繕, 「這件事你去回稟比較妥當。」

  田邯繕應承,連忙表示自己一定會在聖人跟前闡述清楚這樁案子,說罷他就退下,立刻去請旨。

  這時候尉遲寶琪, 狄仁傑也趕了過來。二人得知真正的真兇竟然是蕭五娘,都十分的震驚,遂都帶著好奇等待著旁觀公主的開堂審問。

  隨後, 蕭五娘就被帶了上來。

  蕭五娘看了那些搜查出來的證據,之後又聽聞孫奶娘、車伕等人的證言,心知事已至此罪行必定,她已經沒有辯白逃脫的可能了。

  「這罪你認不認?還是說你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帶到土裡,跟著你一併埋葬?」李明達問。

  蕭五娘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

  李明達眨了下些眼睛,保持安靜地看著她,很是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蕭五娘還是紋絲不動。

  房遺直這才轉眸去打量一圈蕭五娘,目光最終停留在蕭五娘的身體下方,眼眸隨即微微眯起。蕭五娘的手正很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動不動。對於一般被審問的犯人,被戳到軟肋之後必然會情緒緊張,但她似乎並不如此。她至今為止態度都很淡然,甚至連手指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細微的緊張反應。

  「生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安靜半晌之後,蕭五娘終於緩緩地抬頭,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明達和房遺直一樣,也發現了蕭五娘的淡然,因而忽然想到插在季望胸口的那一刀,穩准狠,並且快速。能在眨眼之間立刻奪走將軍性命的人,應該就是像蕭五娘這樣的性格才能做得到。

  「看來你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李明達問。

  蕭五娘輕輕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明達,「當然,每天都會想一遍。犯了罪的人,當然會害怕呀。」

  「害怕?我怎麼沒有看出你在害怕!」尉遲寶琪很是疑惑地打量蕭五娘,忍不住插嘴感慨道。

  「害怕著害怕著,就害怕習慣了。」蕭五娘轉眸看向尉遲寶琪,目光中透著打量,似乎在很仔細地品鑑觀察尉遲寶奇的樣貌。

  尉遲寶琪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不忿地對蕭五娘道:「你幹嘛這麼看我?」

  蕭五娘笑,「以前不怎麼打量,今天仔細瞧瞧,你長得確實也不錯,難不得魏二娘鍾情於你。」

  尉遲寶琪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蕭五娘是在說魏叔玉的妹妹魏婉淑喜歡自己。

  尉遲寶琪緊張地看一眼房遺直,生氣地對蕭五娘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信不信由你。」蕭五娘嗤笑,也不在乎尉遲寶琪的反應。

  尉遲寶琪更加緊張地對房遺直道:「這次是狗急了跳牆,就胡說八道,想要污衊嫂子,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才不會上當。遺直兄你比我聰明那麼多,你肯定也不會上當吧?」

  房遺直皺眉看尉遲寶琪,蕭五娘說什麼他不介懷,但尉遲寶琪那一聲『嫂子』令他很忌諱,遂讓尉遲寶琪注意用詞。

  尉遲寶琪愣了下,撓撓頭,估計房遺直是因為還沒有將人娶到門,覺得他這樣稱呼不合適,沒想到他計較這個。尉遲寶琪就好脾氣地致歉,表示下次不這麼亂叫。

  「等嫂子進門,不對,等魏二娘進門的時候我再叫。」

  尉遲寶琪話音剛落,大堂內就傳來女人的哈哈大笑聲。這種笑聲可不常見,因為平常女子的笑都是掩著嘴,婉約些,輕輕柔柔,這麼爽朗的大笑尉遲寶琪還是頭一次聽見。

  在場的人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笑聲的源頭蕭五娘身上。

  「等她進門?」蕭五娘眯著眼睛好笑地從尉遲寶琪的身上掃過,轉而看向房遺直和李明達,漸漸的她把眼睛睜大,「放心,魏二娘進不了房家的門,做不了你嫂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尉遲寶琪愣,忙追問。

  蕭五娘轉頭,眯著眼看尉遲寶琪正要張嘴。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了!

  尉遲寶琪嚇了一跳,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用警告地目光反看尉遲寶琪,「你被她帶進去了。」

  尉遲寶琪恍然,頓時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好像真的被蕭五娘帶走了。尉遲寶琪驚訝中隱隱藏著些害怕地去看了一眼蕭五娘,剛好和他四目相對,尉遲寶琪立刻垂下眼眸,避免再與她目光交流。

  蕭五娘又笑起來,這一次他不是大笑,而是發出不高不低剛剛好的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尉遲寶琪更加覺得自己是中計了,氣得攥緊了拳頭,此刻只恨不得沖上去把這個女人狠狠揍得滿地找牙。但是他從不打女人,所以要忍著。

  「我的意思多明顯了,你回去自己琢磨一下。其實你該多問我一些問題,畢竟今天的機會難得,回頭我死了,想問也沒處問了。」蕭五娘根本不懼與李明達的那聲驚堂木,還是笑眯眯的和尉遲寶琪說話。

  「誰稀罕問你問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跟你說話我都嫌臭!」尉遲寶琪氣道。

  蕭五娘抿起嘴角,「好啊,你別後悔就行。以後,可別想我。」

  蕭五娘說這話的時候,緩緩的抬眼,和尉遲寶琪四目相對。

  尉遲寶琪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憤怒地和蕭五娘道:「要不要點臉,竟然說出這種沒羞臊的話來,誰會想你!」

  蕭五娘但笑不吱聲。

  「審案!」房遺直轉眸看尉遲寶琪,「旁觀就是。」

  尉遲寶琪知道房遺直在告訴他不要再插話了,忙吃教訓地乖乖點頭。

  「你是李大亮的女兒。」李明達見之前的證言和證物並沒有刺激到蕭五娘,自然要說一個更刺激的。

  蕭五娘原本在逗弄尉遲寶琪後嘴上還留著戲謔的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頓然消散全無。她冷著臉,目光就像一把尖刀一樣射向李明達。

  「真不愧是破案能耐的人,這你都查到了。」蕭五娘嗤笑,「剛還問我要不要把秘密帶到墳裡呢,可秘密你們都知道了,我還怎麼帶呀。」

  「你何止就這點秘密。」李明達道。

  「就這麼點,我才多大,活得簡單。」蕭五娘對李明達禮貌一笑。

  「你這叫活得簡單,那別人活得叫什麼?殺了那麼多人,你心裡就一點愧疚都沒有?」狄仁傑忍不住插話道。

  「愧疚是什麼東西,能當飯吃麼?你們嘴唇一碰,就把那麼多人的性命奪走的時候,愧疚過麼?沒有啊,我看你們一個個還都挺高興。」蕭五娘聳肩道。

  「我們什麼時候奪人性命過?」狄仁傑不解地反駁。

  「互相幫死了那麼多人,不都是你們害的嗎?」蕭五娘道。

  「我們那是——」狄仁傑不及把話說完,就被尉遲寶琪拉了一下。尉遲寶琪小聲在狄仁傑耳邊提醒他,不要像自己剛剛那樣被蕭五娘影響。

  狄仁傑愣了下,然後惱恨的皺眉瞪了一眼蕭五娘,轉而拱手懇請李明達盡快審問蕭五娘。這蕭五娘還真是一個危險人物,確實如公主之前所預料那般,此人真不能久留,是個禍害。

  「這麼說你承認了你和互相幫之間的關係,你也確實是李大亮的女兒。」李明達準備進一步刺激蕭五娘,「我不知你是從幾歲開始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真相。但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不會覺得不公平麼?李大亮那麼多兒女都可以在他的身邊長大,唯獨你被調包,留在了蕭家,完全沒有辦法體會到親生父親對你的撫育和疼愛。」

  「不要拿我和他那些沒用的子女比。那些孩子,是他要扮成官員身份的必需品,忽悠你們這些漢人的幌子罷了。而我在父親的眼裡,才算是他真正的孩子。因為我的血液裡流淌的是純正的吐蕃皇族的血。他們,呵,都是漢人女生的雜碎。」蕭五娘挑眉,微微上揚下巴,看起來十分驕傲。顯然,他對於李明達提出的這樁事根本就不介意,反而覺得驕傲。

  「你的這身本事都是你母親教給你的,對嗎?」李明達又問。

  蕭五娘十分驚訝地看著李明達,「公主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前知道公主聰慧,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麼聰慧,連這個都想到了。」

  「本來不確定,只是推測,但剛剛你的話,『你們漢人』、『雜碎』,足以說明你身體流得是純正的吐蕃血,並且你很以此為傲。」

  「當然!」蕭五娘立刻道。

  「那石紅玉和你是什麼關係?據我瞭解,她也得到了巫女的指點。」

  「她不過是母親收了一個徒弟而已,很有天賦。可惜了,人被你們禍害死了。」蕭五娘還有點惋惜。

  「李大亮呢,是我們揭發了李大亮,處置了互相幫,你恨不恨?」李明達繼續刺激她。

  蕭五娘咬緊牙,兩腮的肉繃得緊緊的,目光裡透著殺氣看著李明達。

  李明達自然從蕭五娘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忍不住感慨:「平常在我跟前裝得還真像。」

  「這是自然,不然我怎麼能配做巫女的女兒。」

  「你父親這點做得也厲害。」李明達道。

  蕭五娘的下巴又揚起一分,「那是當然,不然怎麼叫一家子。」

  「我猜測你母親應該是把你當成下一任巫女進行教誨。巫女除了會做法之外,最重要的一點還會蠱心之術。」李明達舉起從『鳥語花香』的地磚下搜出來的一本書,上面都是吐蕃文。李明達當然看不懂其中的內容是什麼,多虧了房遺直的翻譯。

  蕭五娘看到這本書後,眼睛瞪圓了,手攥拳頭,竭力壓制自己憤怒的情緒,「你們搜查倒是很徹底,但那本書不屬於你們。」

  李明男發現蕭五娘死盯著他手裡的這本書,便是她的手稍微動一下,她的目光也會緊跟而至,看來她真的很在乎這本書。

  「現在屬於了,而且就握在我的手裡。回頭而且我心情好了,我還會讓人把它翻譯成漢文,傳誦於天下,讓大家好好看看你們,吐蕃的巫術是何等的齷齪。我還發現其中竟還有淫行術,不知你和你母親是否練過?」李明達問。

  「你閉嘴!你根本就不懂這些,也不會說這個。這是我們巫女一族才可看的秘籍,普通凡人看了會爛眼睛的。」

  「少威脅我,我才不會信你的鬼話,你越這樣說,我反而越覺得這本書有趣,該被天下人共享。來人,拿去製版印刷!噢,對了,還要在後面加上一頁,講明這本書是從誰手上拿到,一定要昭告全天下人,是達贊幹部的孫女洩露了這些巫女族的秘術。」這麼長時間以來,接手破獲的案子已有很多,李明達越發能抓住這些被審人的弱點。蕭五娘比起以往的凶手確實更為厲害幾分,但她因為背負父母的命運,執念太深。自然就有了致命的弱點,抓住並準確攻擊,想從她口中得到證供也就不難了。

  蕭五娘激動之後,突然安靜了下來。

  「說吧,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蕭五娘憎恨地看著林明達,「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會說你想知道的,但你要把這本書還給我。」

  「我考慮一下。」李明達摸索下巴。

  蕭五娘皺眉,「有什麼好考慮的,書上的內容我早就倒背如流,之所以要這本書,不過是不希望你把其中的內容公佈於天下,你心裡很清楚的。這個交易很公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墜崖的真相是什麼嗎?」

  李明達立刻回看蕭五娘,抬手就把那本書丟到了蕭五娘的跟前。

  蕭五娘被綁著手,並不能拿書。

  「交代清楚,一會兒堂審之後,你就可以把書拿走。我以公主的身份,向你承諾。」

  蕭五娘知道李明達的為人,自然不會懷疑她的承諾。此刻雖不能拿書,她就用膝蓋將書壓在了下面。

  「公主之所以墜崖,是因為前太子妃蘇氏和公主在崖邊起了爭執,她誤推公主下了山崖。」蕭五娘看李明達,「這就是真相,不過如今蘇氏人都已經死了,連前太子也不在了,公主想追究也沒用了。」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麼,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可靠?」李明達故裝不知地詢問蕭五娘。當然,從蕭五娘剛剛的回答中,李明達也知道了一件事,至少她身邊並沒有蕭五娘的人,所以蕭五娘並不知悉她早就知道蘇氏推自己下崖的情況。

  李明達動了動眼珠子,隨即在心裡對蕭五娘的能耐有了一個大概範圍的評定。想清楚這些之後,李明達的眸子更加清亮了。

  「因為我當時剛巧在場,遠遠地旁觀。」蕭五娘道。

  李明達的目光立刻凌厲的射向蕭五娘,「所以扔石子的人是你!」

  蕭五娘愣住,在與李明達的對視之中,她明白了什麼,轉而笑起來。

  「原來公主一直在等我這句話呢?公主今天可是給了我很多的驚喜,真沒想到,你竟然能查到這裡。小小一顆石子也值當公主一直惦記,五娘覺得榮幸之至。」

  「我看是你噁心惡毒之至才對。」尉遲寶琪咬牙,恨不得用目光就把蕭五娘當場射死!

  蕭五娘無所謂地掃一眼尉遲寶琪,又繼續和李明達對峙。

  尉遲寶琪感覺自己被無視了,氣得雙手握拳直發抖,這輩子他就沒有這麼生氣過。狄仁傑在旁幫忙拍拍尉遲寶琪的肩膀,勸他不要和一個變態較真。

  「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書收回。」李明達托著下巴,淡然地看蕭五娘。其實她心裡一點都不淡然,但是她知道如果她情緒激動的話一定會被蕭五娘看出破綻,這樣只會令堂審變得更加艱難,故而李明達一直強壓住自己真實的情緒。

  「好吧,就和你說實話。」蕭五娘道,「當時我不想在吵,還在關鍵的時候扔了一個石頭打在了太子妃的腦袋上,讓她及時作出判斷,鬆開了手。然後公主就唰地一下,整個人掉了下去。可真奇怪呢,公主從那麼高的懸崖之上墜了下去,竟然……沒死。真是令人失望呢!」

  尉遲寶琪聽到這話,氣憤地又想張嘴罵,房遺直立刻給狄仁傑使了眼色,絕不允許尉遲寶琪在這種關鍵時刻插話。眼下正是令蕭五娘供述的好時機,任何打斷都很有可能讓她改變主意。

  狄仁傑會意,趕緊拽著尉遲寶琪,看他要說話,就先用手摀住了他的嘴。尉遲寶琪聽狄仁傑的小聲嘀咕之後,就聽話地去看房遺直,這才發現房遺直看自己的眼神很嚴厲。他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謹記不再插嘴。

  「我要知道原因,你為什麼要讓蘇氏鬆手,為什麼要置我於死地?」李明達緊盯著蕭五娘。

  蕭五娘翹起嘴角,「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決定真明智,只是可惜公主墜崖並沒有死,要是死了,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了。」

  蕭五娘這話說出來,立刻引起了屋裡所有人憤怒。不過當下是堂審最關鍵的時刻,公主都沒有發話,大家只能選擇安靜地旁觀、隱忍。

  「不過我當時並非一定要害死公主,只是剛巧撞見到那場景,就順水推舟扔了一塊石頭而已。」蕭五娘說得很輕鬆。

  「剛巧撞見?」李明達重複了一遍,「可我覺得並不巧。我曾讓人調查過,我墜崖前後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你有。如果你當時真的在場,那就說明你都不在場證明提前計畫過,有假。」

  「公主英明,確實如此。我的婢女清寒身形和我十分相像,那天上山之後,有個婢女告訴我她看到了太子妃在林子裡,我根據橋果然如此,蘇氏還穿著小太監的衣服,必然有鬼。我就和清寒換了衣服,讓清寒了蒙了面紗扮成我,若有人問起為何蒙面,就說是被毒蟲蟄了一下,臉不好看。而我就一直跟著蘇氏,隨後就發現他偷偷的去見了吳王,本以為這事已經夠刺激了,沒想到後來公主出現了,和她吵了一架,她誤推公主,我便順水推舟扔了石頭。這石頭扔得目的就是想分散她注意,讓她驚一下好鬆手。不過瞧樣子蘇氏當時好像並沒有受驚,不過最後她還是鬆手了。 」蕭五娘忍不住感慨,「看來是公主的人緣兒不好啊!」

  「說了等於沒說,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何要讓蘇氏鬆手害我。」

  蕭五娘:「我以為公主已經領悟了,那我就說的直白點。蘇氏害公主墜崖了,這件事定會影響她,並成為心魔,於是這就成了蘇氏最為致命弱點。蘇氏當時乃是堂堂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我回頭若能憑此控制她,必助我父親成就大業。」

  「原來如此。」李明達重新審視蕭五娘,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一直認為直爽熱心腸的好姐妹,竟然是這樣一個陰毒算計的人。

  「之前大家還覺得我推定凶手拿烏頭山江林、惠寧、安寧這三個女孩練手,還有人覺得不可思議。而今看來,還真是不奇怪了。」

  「就是,有什麼好奇怪的,那些人都沒見過世面。」蕭五娘附和道。

  「你真是瘋了!」李明達沒有,過多評判,繼續讓蕭五娘交代,「說說季望。」

  「還用說麼,這個人早就暗中喜歡我,趁機用用它是自然而然的事。卻沒想到他這個人謊話連篇,就會亂言哄女人,以至於我對他這個人判斷失誤,無法完全掌控的他。但是人已經開始調教了,就退不回去,索性就先用著,卻沒有想到他的事這麼快就敗露了。我因為擔心他供出我,在得到消息之後,就動手把他殺了。」

  「你能耐倒是不小。」

  「這是自然。」蕭五娘自傲道。

  「不過既然能耐厲害,怎麼會連個能殺人的手下都沒有?」李明達接著又問。

  蕭五娘:「季望這個人疑心重,未免出現意外,我必須親自去動手。」

  李明達點點頭,「這倒是事實,不過卻也說明你屬下的能耐不夠,至少沒有調教出像石紅玉那樣厲害的。」

  蕭五娘皺眉,「像石紅玉那種人是萬里挑一的,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出門的機會少,自然難尋覓有才之士。不過公主卻是個厲害的,若是假以時日調教有方,將來必然十個石紅玉也抵不過!」

  蕭五娘說到最後,嘴角洋溢著挑釁的笑。

  她是故意拿這話刺自己,李明達心裡很清楚,自然不會上她的當。不過在場的眾人特別是尉遲寶琪,聽到蕭五娘竟然拿石紅玉和公主比較,氣得五臟六腑都飛起能殺人了。

  房遺直盯著蕭五娘,安靜地,但眼裡早就結滿了冷霜。

  「最後的問題,你手下有多少人,除了季望之外你還調教過誰?」李明達問。

  蕭五娘愣了下,眨了眨她的杏目,目光閃閃發亮的看著李明達,「公主覺得這種事我會說麼?從公主讓人殺了我父親,叫人滅了互相幫開始,你我之間的仇就不共戴天。我從那時候開始,眼裡就沒有別的,只恨我還沒有來得及出手。不過我死了,還有更多的我出現,他們還是不會放過公主。我勸公主以後還是最好在宮裡呆著,不要再出來了,因為外面是我的天下。」

  「胡說八道什麼,快交代,你屬下還有什麼人!」尉遲寶琪聽到蕭五娘威脅,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吼道。

  蕭五娘挑眉笑,哈哈笑,前仰後合。忽然間,她趴在地上,撕咬起地上那本書,把咬下來的書頁狠勁地往肚子裡吞。

  「快攔著她!」尉遲寶琪也知道這本書的緊要,忙喊人。

  蕭五娘隨即一屁股坐在書上,接著屋子裡就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味道,尉遲寶琪隨即看到地濕了。

  房遺直皺眉,忙抵了帕子給李明達,引她離開。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隨後也反應過來,跟著出來了。

  尉遲寶琪臉脹得通紅,氣急敗壞地罵:「這……她、她竟然……」

  「殺人都不擇手段,這點事對他來說算什麼。」房遺直道。

  「可也太……我真沒想到,他畢竟是蕭家教育出來的名門閨秀,以前在人前也是落落大方,斯斯文文,竟然……」尉遲寶琪頓時覺得反胃摀住了嘴。

  狄仁傑也覺得不太舒服,用扇子不停地扇著,強迫自己冷靜。

  李明達的起初感覺其實跟他倆差不多,不過手裡拿著帶有明廷香的絹帕堵住鼻子,讓她頓時忘了那種被噁心的感覺,情緒也莫名地安定下來。

  「這個蕭五娘確實……」房遺直頓了下,「不擇手段。」

  尉遲寶琪知道房遺直一向修養好,不說髒話,聽他這個形容哈哈笑起來,「說的妙啊,為了毀了那本書,她竟然不擇手段的當堂就……我的天啊!我怎麼又提起這事兒,噁心我自己!」

  尉遲寶琪說罷就轉過頭乾嘔了兩下。

  狄仁傑:「行了,快別說了。」

  房遺直側身問李明達:「還審麼?」

  「估計審不出什麼,再審就要用特殊的法子。」

  房遺直就從袖子裡拿出一本沒皮的書,塞到了尉遲寶琪的手裡,「接下來就看你了。」

  「這是什麼?」尉遲寶琪舉起來看看。

  李明達:「剛剛蕭五娘毀壞的那本——」

  尉遲寶琪一聽,立刻嫌棄的把書丟了。

  「是假的,不過是一本普通的吐蕃文書,知識封皮換了,真正的內容在這裡。」李明達看一眼尉遲寶琪,隨即垂眸,看著地上的書。

  尉遲寶琪反應過來,忙致歉從把書撿了起來,隨即樂道:「我回頭,就用她好好折磨蕭五娘,不把她肚子裡的那點東西榨乾了,我的姓倒著寫。」

  「你沒有那麼多時間,現在就審,審不出來就罷了,只要聖人允准消息一傳來,便讓蕭五娘死。」房遺直和領導眼神交流之後,就對尉遲寶琪說道。

  尉遲寶琪應承著,這就帶人去牢房。

  房遺直隨即勸李明達暫作休息。

  狄仁傑還在琢磨案子的細節,跟著在側堂坐下之後,道出自己心中的疑問:「那蕭五娘當初是穿著男裝上了烏頭山?」

  房遺直點頭。

  「那個聲稱是他舅舅的,要接走她的人又是誰?」

  「應該就是李大亮。」

  「當初烏頭山三個女子為之爭搶邀功的少年竟然是個女的。誒,不對啊,江林不是認了蕭鍇麼,不然她怎麼會為了蕭鍇說謊話?」狄仁傑十分疑惑地感慨。

  李明達和房遺直相視笑了下,隨即讓狄仁傑帶著江林,去見一見蕭五娘便知。

  狄仁傑立刻應承去外,隨後不久就回來了,和二人回稟。

  「江林看到蕭五娘的臉之後,驚詫得不得了,也很驚訝於她女子的身份。原來蕭五娘起初出於謹慎,就隱藏自己的身份,扮成少年的模樣,還學了蕭鍇,順便在耳後點了一顆痣。因為思慮到江林等被官府緝拿的情況,她誆騙江林等說她以後面容會千變萬化,但唯一不變的是耳後的那顆痣。江林等十分崇拜她,覺得她能力通天,竟一直沒有懷疑她說的話。」

  「其實從她教導江林等人作案的手段看,就可推知她的做法如何。」

  「對,偽造證據,更改性別!」狄仁傑道。

  三人隨後喝了一會兒茶。

  天色漸晚,宮裡但消息仍然沒有送過來。

  狄仁傑奇怪,踱步到門邊往外望,「怎麼會這麼久?」


第157章

  「會不會是聖人不同意?或是還在訓斥蕭公, 才沒來得及回話?」尉遲寶琪猜測道。

  李明達和房遺直互看一樣,也走了過來。李明達隨即吩咐程處弼帶人去查看, 卻被房遺直攔下了。

  「打發幾個侍衛去就行,程侍衛還是留下負責公主的安危比較妥當。」房遺直道。

  「你擔心出事了?」李明達問。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聽到這話, 愣了下, 雙雙看向他們二人。

  「不會吧,這偌大的長安城,田公公可是太監總管,身邊還有侍衛跟隨,他能出什麼事。」尉遲寶琪感慨,「這要是有人敢動田公公,可真吃了熊心豹子膽, 不想活了。」

  「多想也無用, 先派人查查再說。」李明達道。

  房遺直隨後建議李明達在派一撥人去宮裡, 看看消息是都傳達到了。

  李明達點頭, 隨即示意程處弼吩咐下去。

  這第二撥人才走,第一撥人就急忙忙回來稟告說田邯繕回來了。

  大家都驚訝不已,聽到傳來的腳步聲, 都望過去。李明達聞到了血腥氣, 整個人都提高了警惕。

  就見田邯繕在剛剛那波侍衛的護送之下,氣喘吁吁地跑進院, 他左邊的袖子上還帶著血跡。

  田邯繕一臉余驚未定,他見到李明達後就忙撲上前,哭著跟李明達道:「貴主, 程侍衛他、他——」

  程侍衛?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程處弼。

  「是程木淵。」田邯繕趕忙糾正,和李明達道,「奴帶著四名侍衛要回宮覆命,程侍衛突然就出現了,說是公主不放心,恐路上生變,所以也派他來護送奴,奴也沒懷疑。走半路的時候,程侍衛忽然喊什麼人,說前邊似乎有埋伏,讓我們拐進巷子裡抄近路,我們自然深信不疑,就拐進了巷子裡,不想那巷子盡頭是個死的,程木淵進來後,抄刀就殺人,我嚇得大喊,眼瞧著程木淵把侍衛們都殺了,提刀衝著奴來。奴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抱頭受死。只覺得脖頸一陣痛,就沒了知覺。後來奴就醒了,發懷裡公主呈給聖人的信不見了,料想必定是程木淵偷走,奴這才跑了出去,喊了巡城禁軍幫忙,這才趕了回來。」

  就在尉遲寶琪和狄仁傑感慨程木淵為何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時候,又有衙差來回稟說收到了一封信。

  李明達接過信來看,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了『晉陽公主』四個字。這字體很熟悉,跟上一次李明達收到那封信的字跡一樣。

  「如果蕭五娘就是幕後真兇,她被緝拿之後,怎麼還會有人送這個信來。難道之前那封信不是她所寫?」李明達疑惑地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看著封信,修長的食指點了下信封上的『晉』字,「花了,有些髒。」

  「上次寫信的時候,留下的?」李明達所有所悟地問。

  「有可能,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便是這信非蕭五娘親手所書,而是另一個和他有關的人所寫。不過這個人一定不會是程木淵,他的書法如何,人盡皆知,他右手寫字,都無法規整,更別說左手。」

  「應該是像你說的是,這信封是上次用剩的,蕭五娘的書法好,左手寫字對她來說並不難。」李明達一邊分析著一邊捏著信封裡的東西,裡面裝著的像是一個圓環狀的東西,李明達倒出來看,果然是一枚鐲子。而且這鐲子她很眼熟,立刻辨認出是屬於李惠安的,最近一直戴在她的手上。

  和鐲子一起的還有一封信,潦草地寫了幾句話,字跡跟信封上的截然不同。李明達讀完信中的內容之後,就把信遞給房了遺直,臉色明顯慘白了幾分。

  轉即她厲聲吩咐屬下,即刻進宮查看衡山公主的安危。

  此言一出,大家都預料到了什麼,屋子裡突然安靜至極。

  房遺直髮現李明達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他緊張盯著李明達輕喊了聲「公主」。

  「我沒事。」李明達語調低沉,就沒有敢直視房遺直的眼睛。她轉了身去,渾身都燃著怒火。

  房遺直快速掃過信上的內容之後,就招來了程處弼,讓他瞧一瞧。

  程處弼湊過來看了一眼,尷尬又丟臉地點頭,承認信上的字跡是出於他的堂弟程木淵之手。

  程處弼痛心疾首地請罪:「屬下萬沒有料到木淵他會幹出這種事情,臣不敢分辯半句,請公主責罰。」

  「你和他是遠親,細算起來關係也不算太近,不過是因為同朝當官才走動起來。他犯了罪是他自己的選擇,又不是你的錯。」李明達語氣還算冷靜,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都大感不妙,但在沒有確認內容的情況下,都不敢隨意揣測,連忙先詢問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程木淵劫持了衡山公主,想和我們換人。」房遺直道。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聽聞言之後都瞪圓了眼睛。

  尉遲寶琪:「劫持公主?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竟然敢做,找死吧!真是翻天了,不要命了!」

  狄仁傑皺眉附和:「確實膽大包天,他是宮廷侍衛,早知律法如何還故意犯法,該做了準備了。」

  尉遲寶琪愣住,不得不承認地點點頭,轉即他又反應過來,「衡山公主為何會被程木淵帶走?公主不應該在宮裡麼?會不會是他使詐?」

  「公主剛剛經派人去問了。」狄仁傑提醒道。

  「那信上說在哪兒換人了麼?」尉遲寶琪忙問,「如果知道交換地點,我們周全準備,事情倒也不算太麻煩。」

  「你想到的程木淵自然也想到了,你覺得他會任憑我們宰割麼?」狄仁傑反問。

  「信上並沒有寫交換的地點,應該還會再來消息。」房遺直得到李明達的人准之後,乾脆將信遞給了狄仁傑和尉遲寶琪去看。

  尉遲寶琪看完信之後,氣得直罵人,咒程木淵不得好死。

  片刻之後,宮裡那邊快馬加鞭地傳來消息。衡山公主今天並不在宮中,她在兩個時辰之前隨韋貴妃去了清遠觀上香,至今還沒有回來。而此次出行,是程木淵負責護衛貴妃和公主的安全。

  「清遠觀那邊如果真出事了,怎麼還沒有傳出消息?會不會只是陳某願虛張聲勢?」狄仁傑還是心存希望,不願見到衡山公主被劫持的結果,這樣晉陽公主也就不會那麼著急憤怒了。

  「一定出事了!韋貴妃膽小,有些怕事,若她發現衡山公主在她的帶領之下人不見了,肯定會十分慌張,擔心受到責備,也會覺得衡山公主可能是因為貪玩兒才找不見的,所以她應該會先派人四處搜尋,暫時不敢上報。」李明達說出自己的推測之後,立刻派人前往清遠觀證實。

  「屬下立刻帶人在明鏡司周圍設下埋伏,一旦程木淵再來送信,屬下必定將捉拿。」程處弼請命道。

  李明達點頭,讓程處弼去了。

  「程奏太極宮,通知京兆府和巡城禁軍,通知四大城門立刻關門。從現在開始,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兵力,務必將長安城嚴封。」房遺直隨即把屬下們都派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整個長安城都在重兵把守之中,城門緊閉,全面戒嚴,任何人被禁止出入,也包括那些以往可以特權出行的皇親貴族。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之前,明鏡司收到了第二封信。但程處弼在外的埋伏卻失敗了,因為送信的人是個不知情孩子。

  仔細詢問之下得知,是有一名男子早前給錢吩咐孩子,讓孩子在日落西山之前,把信扔到明鏡司的後門。孩子先得到了一些錢和糖,就信了那男子的話,男子還說他乖乖送信之後還有好處可得,孩子自然也就乖乖的聽話,真的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才跑過來。

  明鏡司所處之處是高官宅邸的聚集區,照道理來說,這樣衣著普通四處閒逛的孩子在這條街上可不常見。仔細詢問其身份才知,這孩子的父母是崔家的家僕。

  狄仁傑立刻起了懷疑,和李明達道:「程木淵都能被蕭五娘挑唆了,那崔家也牽涉其中?我聽說崔家和蕭家來往還算緊密。」

  「該不會,如果家真牽涉其中,怎麼也不會讓自家下人的孩子過來送信。」李明達揣測道,「但這種事謹慎一些更好,為免意外,崔家那邊也派人看著吧。」

  侍衛令命,這就去了。

  李明達再審蕭五娘,詢問她和程木淵之間的淵源。

  蕭五娘挑了下眉,有點意外地驚喜,「他出馬了?」

  蕭五娘的頭腦確實聰慧過人,李明達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就立刻令蕭五娘悟出程木淵已經為她有所行動。

  蕭五娘領悟到這一層意思之後,整個人笑得有些得意。

  「他到底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如此為他操心,還把我特意揪出來問話。」

  「不管他幹了什麼,都是一個快死的人,你也是。」房遺直道。

  蕭五娘聞言愣了下,隨即捂著肚子笑,「所以說呢,注定要死的人,還有什麼可怕?做事只會更狠!奉勸你們,不要逼急了他,不然他真是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畢竟怕死的終究是沒有不怕死的拚命。」

  蕭五娘說完這話,目光陰森森地掃視著眾人,嘴角的笑意越發詭譎。

  「你們是怎麼相識的?」李明達問。

  蕭五娘掩嘴笑了笑,「公主連這都想不到?好吧,我就看我和公主以前的交情的份上,為公主解惑。宮宴那麼多,而他又時常護衛衡山公主,見面的機會總是有的。木淵他也是個心裡苦的孩子,母親早亡,繼母虐待他,父親偏是個粗心大意的武夫,根本不管後宅的事。說實話,他能活出而今這麼有出息的樣子,到皇宮裡當了侍衛,真是全靠他自己的能耐。」

  「把他說的這麼好,你還害他。」李明達冷眸看著蕭五娘。

  蕭五娘聞言笑了笑,不說話了。

  「那你們平常只在宮裡見面?就靠宮宴那一瞥?他是四品侍衛,不當值的時候可以出宮在家歇息,你們在宮外也見過面吧?」李明達問。

  蕭五娘好奇打量兩眼李明達,「公主怎麼忽然好奇我和他在哪裡見面?這樣子省得未免有點兒太細了,細得讓人覺得你是想從我口裡套出點什麼。」

  蕭五娘的眼睛就會彎刀一樣,立刻剖開人心。

  李明達看眼房遺直。房遺直點了頭。

  蕭五娘觀察他們兩人的交流,嗤笑了一聲,「還真是伉儷情深啊!」

  「別胡說。」在旁緊握著刀柄,滿眼殺氣的程處弼忽然開口呵斥道。

  「呀,嚇了一跳。」蕭五娘二肩膀哆嗦了一下,狠狠的白了一眼程處弼,「這要把我嚇壞了,害你們公主得不到想要的線索,責任你擔得起嗎?」

  李明拿給程處弼使了個眼色,讓他退後,不必說話。

  「知道你並不好糊弄,看來我們只能說實話了。」李明達的口吻有些無奈,她似乎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

  蕭五娘微微勾起嘴角,算是默然應和了。

  李明達將後來得到的信拿給蕭五娘看。

  信上只寫了一行字,「老地方見,若不懂問蕭五娘。」

  蕭五娘看了之後,嘴角揚起滿意的笑容,不禁誇讚程處弼聰明。

  「既然給你看了,你也就該知道,我們已經決定拿你,去換衡山公主。畢竟這是難得得划算買賣。」李明達譏諷道。

  蕭五娘:「公主的意思我無足輕重不,值錢是嗎?」

  「不是麼?」李明達反問。

  蕭五娘瞪一眼李明達,嗤笑一聲,表情明顯是一臉不贊同,但她並沒有張嘴反駁。

  「出了朱雀門,往東一直走,看到的第一座山,順著山邊往裡往裡去,有一間破舊的山神廟。」

  這時候清遠過那邊傳來消息告知李明達,韋貴妃那邊的情況確實如她之前所料,衡山公主早就不見了,韋貴妃還以為公主貪玩帶著侍衛悄悄溜出去了,所以還在正派人四處搜尋。

  李明達捏著手裡的鐲子,又看向蕭五娘,蕭五娘此時正淡然的站在屋中央,表情雖然沒有多誇張但是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一種,讓人難以言說的得意,她似乎在很有自信地等候即將到來的勝利。

  因為任誰都知道,晉陽公主一定會選擇讓蕭五娘去換衡山公主,畢竟衡山公主的性命太重要。蕭五娘聰慧至極,自然早就參透這一點。

  「趕緊去請高太醫來,回頭把衡山公主救了回來,總要有人給她查看身體。」李明達吩咐道。

  蕭五娘在旁聽到這個話之後,忍不住讚歎晉陽公主是個好姐姐。

  「噁心。」尉遲寶琪鄙夷地看蕭五娘,覺得很反胃。

  蕭五娘大方地揚頭去看尉遲寶琪,「我說公主是個好姐姐,你聽了卻說噁心,你真是膽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尉遲寶琪話沒有說完,就被房遺直按住了肩膀,接著就聽到房遺直淡淡警告,讓他不必再和蕭五娘說話。

  尉遲寶琪狠狠地瞪了一眼,閉著嘴果然聽話不說了。

  蕭五娘看向房遺直,目光一溜地從上滑到下,嘖嘖兩聲,「公主的眼光果然不俗。」

  「這麼愛聊閒話,果然是吃得苦少了。」房遺直轉眸,對落歌勾了勾手。

  落歌當即帶人將向五娘摁住,狠狠地塞住了嘴,然後落歌就從懷裡掏出一卷東西,展開一看,裡面整整齊齊地都放著銀針,落歌隨便拿三根,插在蕭五娘身上的最痛的三處穴位上。蕭五娘立刻痛得眼睛要爆開,額頭上的汗珠跟黃豆大小一般一顆顆滾落下來。他五官扭曲,面目猙獰,狠狠地咬著嘴裡的東西,脖頸處青筋暴突,臉色火紅,一看就是疼得已經要沒命了。蕭五娘身體想拚命在掙扎,奈何被狠狠按住了,掙扎不動,只能任憑疼痛帶侵襲她顫慄的身體。

  大概半炷香的工夫,蕭五娘臉上的紅慢慢退卻,身體也沒有那麼掙紮了,一看就是疼得麻木了。

  落歌就把三根銀針取出。

  蕭五娘嘴上的東西也被撤了下來。但剛剛遭遇的疼痛令蕭五娘憤怒之極,她張口就罵房遺直不是男人,竟然對女人下手。

  房遺直挑了下眉,看眼尉遲寶琪。

  「大錯特錯了,就是男人才會對女人下手。」尉遲寶琪看到下午你要受罪,樂得不行,還開起了玩笑,「要不是李大亮對你阿娘下手,哪會有你啊!」

  「你滾!」蕭五娘聽尉遲寶琪侮辱自己的父母,氣憤得更加不行。但隨即很快她就冷靜下來,明白他們在故意激怒自己,「好啊,你們干脆弄死我,看看你們還能不能找到衡山公主了。」

  「繼續插。」房遺直吩咐落歌道。

  落歌隨即就把三根銀針又插到原來的位置,蕭五娘又恢復了起初的痛感。如此再折騰了三次之後,蕭五娘痛得虛脫,已經再沒有力氣說話,整個人癱在了地上。

  她緩氣許久之後,抬首望著那邊全程冷漠觀看的李明達,「因為已經知道地點了,為什麼還不去救衡山公主?卻在這折磨我。」

  「已經派人去了。」李明達道。

  蕭五娘瞪眼,似乎在問為什麼沒有將她帶去,畢竟說好要交換人質。

  李明達沒有理會他,托著下巴在翻桌上的書,很安靜,隨後眾人也各自找了活幹。

  不久之後,又有人騎快馬來回稟:「城外的山神廟裡沒人,只有這一封信。」

  李明達打開來看,信上說交易地點改成城內平康坊的一間酒樓,還點名讓房遺直單獨去,否則他再發現有其他的侍衛跟著,就會殺人滅口。

  李明達看完信上的內容之後,看向那邊已經癱軟在地的蕭五娘,若有所思。

  「不能讓遺直兄自己去,他不會武功,保不準會中程木淵計謀。沒想到他這麼狡猾,竟然更換了交易地點。」

  「對他來說,和我們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自然要用一些兵法常識。便是狡兔還會三窟,何況是個會動腦的人。」房遺直嘆道。

  「這麼說他還有可能繼續換地點。」

  「這封信上的內容有問題,」李明達道,「長安城門已經封閉,他不可能再從城外回到城內,但是這信上卻跟我們平康坊的酒樓交易。」

  「對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根本就沒有出城,廟裡的信是早就準備好的?」狄仁傑問。

  李明達點頭,他人應該還在長安城內,「人有點笨,沒有思慮到他劫持公主出事之後,長安城會禁嚴的問題。」

  李明達說完這話之後,特意看了一眼地上的蕭五娘,似乎在鄙夷她『教誨無方』。

  蕭五娘還在虛脫中,冷哼一聲扭頭不看李明達,但在心裡也恨程木淵辦事不夠妥當。

  「那遺直兄到底去不去?」尉遲寶琪問。

  房遺直:「別多問了,忙好你的事。」

  李明達隨即吩咐人準備。

  房遺直讓落歌帶上蕭五娘,路上順便又施針五次。

  夜裡的長安城宵禁,沒有人在街上出沒。周圍十分安靜。而程木淵所指定的平康坊的酒樓四周更是空曠,四周不好設埋伏,也很容易就觀察到有多少個人來。

  酒樓也是關門的,但裡面的住客還是熱鬧的,觥籌交錯,把酒言歡,還有唱曲的歌伶作陪。

  男子一襲青衣,身形修長,孤身一人騎馬而來,敲了門板以後,亮出身份,自然就入內了。

  天字三號房。

  屋內根本沒有人,桌上只有一封信,將地點換成了城西的一間民宅。

  隨後到了城西的民宅之後,同樣也發現了一封信,指向了城東的一間破廟。再去,又是一封信,接著指向別處,如此往復折騰一晚上也沒有任何收穫。

  要到天亮的時候,一名在當值的明鏡司文書,在從家裡發現了一封信,趕忙送了過來。

  這次信封上的「晉陽公主」四個字寫的很不規整,正是出自於程木淵的筆跡。

  信裡還有一根金釵,帶著血。

  眾人看信之後,臉色都沉了下來。李明達本以為程木淵的目的沒有達到,暫時不會去動李惠安,卻沒想到喪失耐心了。李明達看著金釵上的血,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信上要求李明達大開城門邊整他,逃離長安城,不然的話。她會一點點收到李惠安身體的一部分。

  「高太醫請來。」

  李明達隨即又吩咐下去,讓長安城四處城門大開,百姓可以隨意出入。

  這時候聖旨也來了,李世民打發了很多將軍過來配合李明達尋找李惠安。

  研究過地形之後,李明達還是選擇按照程木淵的要求,只和房遺直一同前往。

  信裡要求房遺直和李明達在城西十里處的「大孤山」交換。山如其名,這是一座孤山,還算高聳。這座山的情況和平康坊的那個酒樓竟然有些相似,三面空曠荒蕪,北邊挨著條大河,山裡邊倒是有林子。

  如果從山頂觀察情況的話,就可以一眼看出從京城的方向是否帶了兵過來。

  「我們或許能趕到程木淵到達之前埋伏在哪裡,畢竟他騎的馬一定沒有我們的快。」程處弼提議道。

  「不能冒險了,就我們兩個人去。」李明達看眼手裡帶血的簪子,立刻命人備馬。

  「可是這樣太危險,怎知道這一次不是一個幌子?如果他不放人,再把公主和世子抓了……」田邯繕說著就眼睛紅了,跺腳氣道,「我還不信了,我們這麼多人竟然鬥不過他。」

  「別說廢話了,趕緊準備。」李明達訓著田邯繕,看著程處弼,隨即帶著已經虛脫剩半條命的蕭五娘出發。蕭五娘被五花大綁地橫放在馬背上,捆綁固定的很結實。李明達何妨一直都騎著快馬,房遺直負責牽著承載蕭五娘的馬,隨即二人就一前一後出城了。

  到了孤山之後,倆人就下了馬,觀察周圍的情況。

  房遺直看向李明達。

  「山上有動靜。」李明達道,「這回應該不是虛晃。」


第158章

  「有公主在, 就容易多了。」房遺直忍不住稱讚,隨即抬頭仰望眼前的孤山。公主耳朵敏銳, 可防患於未然,也可讓大家提前有個準備, 這比冒著暴露危險派軍去刺探更太多。

  李明達看著房遺直, 忽然聽到山那邊傳來聲音,就立刻專心致志出神地聽。

  房遺直也發現李明達察覺到什麼,所以在旁沉默等待。本來安靜的兩個人,突然被一聲女子低笑打破。

  「都什麼時候了,房世子,你還有工夫和公主談情說愛。公主也真是個好姐姐,自己妹妹的安危一點都不擔心, 竟只顧著看美男子。」橫在馬背上的蕭五娘嘴巴毒辣地嘲諷李明達和房遺直

  房遺直轉身到路邊, 彎腰隨手抓了一把草, 直接狠塞進了蕭五娘的嘴裡。蕭五娘嗚嗚地掙扎無效, 眼瞪著房遺直,憎恨地怒火噴薄而出,但房遺直根本就沒有多看她一眼, 轉頭就背對著她只顧著關注李明達那邊。蕭五娘氣氛至極, 偏偏又沒有辦法,最終掙扎無效, 老實地躺在馬背上虛脫又認命地喘氣。

  李明達蹙眉很久,隨後回頭看一眼蕭五娘,拉著房遺直往稍微遠的地方走, 小聲和他說了幾句話。

  房遺直聞言眉頭也皺了一下。

  「腳步聲近了。」李明達道。

  不久之後,林子裡果然傳來了,房遺直也可以聽到的腳步聲。

  馬背上的蕭五娘也聽到了聲音,立刻來了精神,努力地抬起頭,朝林子那邊看。

  「嗖」的一聲,一支箭打到了前頭的松樹樹幹上,箭身上還綁著一封信。

  房遺直去取來將信展開,轉頭告知李明達:「讓我們一直往前走,在半山腰的老松樹下見面,樹幹上有箭作為標記。」

  李明達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對方一直點了下頭。房遺直轉即將馬背上的蕭五娘解開,放了下來。當下只捆住了蕭五娘的上半身和雙手,房遺直用繩子牽著她走。走之前,房遺直抬眼瞧了瞧天上的太陽,轉即還特意多看兩眼蕭五娘。

  蕭五娘立刻對房遺直扯嘴笑了笑,一邊跟著他二人走,一邊問:「你看我幹嘛呀?還用那麼溫柔地眼神,我會誤會的。」

  蕭五娘說罷,特意看向走在前頭李明達。

  李明達腳步沒停,一直往山上走,似乎很著急見到程木淵和李惠安。

  蕭五娘就往房遺直身邊湊了湊,「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房遺直斜睨一眼蕭五娘,沒說話。

  蕭五娘不依不饒,「說說唄,我在沒被抓之前正經還是公主的摯友。她以前就偷偷我說過她對你的想法,你要是把你的實在想法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她的。」

  蕭五娘一臉審視地打量房遺直,覺得他肯定會答應自己。但他沒料到,這時候走在前頭的李明達突然回頭,讓她不要亂講。

  蕭五娘驚詫不已,因為她很確定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你能聽到我剛剛的話?」蕭五娘詫異問,他見李明達並沒有回答自己,驚訝地轉轉眼珠子,轉即她反應過來要張嘴喊,希望能夠提醒到程木淵,卻再一次被房遺直堵住了嘴。

  蕭五娘娘晃頭,拚命掙扎。

  房遺直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裡拿出了三根銀針。

  蕭五娘看見銀針後,眼睛直了,立刻老實了。然後她眼珠子動了動,反應過來房遺直的侍從落歌不在身邊,他應該並不會扎針。

  「我雖不懂醫術,不過落歌之前紮了你三處穴位我倒是記住了。從現在開始,不要有任何聲音,不信的話,可以不聽試試,看看我行不行?」房遺直道。

  蕭五娘瞪一眼房遺直,果然老實地不敢說話。

  李明達和房遺直隨後到達了指定地點,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程木淵的身影。但李明達知道程木淵就在附近,所以垂著眼眸,全神貫注的聽著周圍的聲音,隨即他立刻拉著房遺直往東躲避。

  隨即見程木淵從西邊的樹上跳了下來,他一手拿著弓箭,一手拿著刀,冷著一張臉打量李明達和房遺直,最後把目光久久地落在了蕭五娘身上。

  「人帶來了,衡山公主呢?」房遺直問。

  程木淵還是警惕地觀察四周,他再三確認只有眼前這三個人後,才安心地笑了笑,「真沒想到你們能滿足我的要求,還以為會一氣之下派幾十萬大兵把我圍困住,直接弄死呢。聖人沒有命大軍壓陣,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果然晉陽公主非比尋常,您在聖人眼裡就是不一樣。」

  「衡山公主呢?」李明達抽出懷中的匕首,抵在了蕭五娘的脖子上。

  程木淵見狀,緊張地瞪眼道:「公主還是小心一些,傷了她,衡山公主就見不著活的了。」

  「今天說好人換人,你上來就不誠信,蕭五娘就別想要回去。」

  「哈哈哈……莫要說大話!眼下只有公主和房世子二人,你們都不會武功,我一個四品侍衛對付你們二人還是綽綽有餘。便是之後有千軍萬馬等著我,可眼下是我在掌控局勢。」程木淵吼道。

  「那就試試,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刀快。」李明達拉著蕭五娘又往後退了幾步,刀刃已經抵在蕭五娘的脖脛上,抹出一些血來。

  蕭五娘瞪圓了眼睛。

  程木淵見狀,忙道:「慢著!剛不過是閒聊,我程木淵做事,豈能言而無信,衡山公主就在此。」

  程木淵走了幾步到草叢邊,將草叢上面的樹枝之類的撤了下去後,就見李惠安躺在地上,嘴被塞住了,整個人被五花大綁。

  李惠安看到李明達後激動不已,扭動著身體,嗚嗚著。

  「惠安!」李明達看著她,喊了一聲,表情越加凝重和悲痛。

  李惠安更加激動,瘋狂地對李明達點頭,示意她來救自己。

  程木淵將李惠安提起,走了幾步過來。房遺直湊到李明達身邊,看了她一眼。

  李惠安跟隨著程木淵,眼睛緊盯著房遺直和李明達。

  蕭五娘目光謹慎地觀察兩方情況,時不時地遞眼神給程木淵,希望能夠提醒他。但是陳木源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防備房遺直和李明達,根本都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變化,這令蕭五娘十分的內心不安。

  終於程木淵和蕭五娘四目相對,就在兩廂靠近可以換人的時候。

  「等一下!」程木淵拉緊李惠安,「換了人之後,那你怎麼保證我能帶著五娘安全的逃出去?」

  「我們只負責換人。逃不逃得出去看你的本事,你既然曉得那是什麼地方做交易,想必是給自己留了後路。」李明達轉眸又看向蕭五娘,「再說這一位也不是個吃素的,自詡才是聰明,還用得著我教嗎?」

  程木淵眯了下眼,又看向蕭五娘,見蕭五娘點了點頭。

  「我很好奇你們倆人是怎麼勾搭上的?」李明達問。

  程木淵:「用不著你管!趕緊換人!」

  程木淵將李惠安推出去,一手搭在李惠安的肩膀上。房遺直同樣的做法,兩廂便謹慎地把人互換了過來。

  程木淵見蕭五娘被換過來之後,激動不已,連忙用刀砍斷了她身上的繩子,問她有沒有事。

  蕭五娘害怕地看一眼李明達,對程木淵道:「快走,不然逃不出去!」

  程木淵點頭兩廂這就手拉著手,鑽入了樹林裡。

  房遺直在旁看著李明達給李惠安解綁,忽然眯起眼睛,轉身拉住李明達和李惠安,「快躲到樹後!」

  李明達和李惠安隨即被推到了老松樹後。李惠安十分慌張,小聲地跟李明達喊著她害怕。

  李明達聽到了□□拉開的聲音,看著房遺直整個身體還露在樹幹外,忙去拉他,但因為樹幹就那麼粗,只有一個人的寬度,房遺直和李明達只能側身完全靠在一起,才能被樹幹遮擋。李惠安蹲在樹幹的下方,抬頭看著倆人。

  嗖嗖兩下,真的有箭打了過來。

  等會兒,安靜了,李惠安站起身要出去,李明達忙拉住她。嗖嗖又是兩箭,接著就聽到兩人遠去的跑步聲。李明達還聽到蕭五娘對程木淵說,她耳目聰慧,能聽到他們講話和走路聲。剛剛如果程木淵沒有成功的把晉陽公主殺了,那她們應該是逃不出這個山林。

  李明達牽著李惠安的手,對房遺直道:「蕭五娘發現了。」

  「不緊要,能把衡山公主救回來就值了。」房遺直注視著李惠安,對她行禮。

  李惠安看著房遺直,眨了眨眼,然後忽然哭了起來。

  李明達忙問她怎麼了。

  李惠安這才想起來講述她的害怕,程木淵對她有多壞。

  「我們還是先下山吧。」房遺直提議道。

  李明達點頭,問李惠安能不能走。李惠安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花臉,憋著嘴扭頭看著房遺直,「我走不動,要他背著。」

  「我背你。」李明達道。

  李惠安搖頭,「姐姐身子單薄,還是他來,他是臣子,幹點苦力是應該的。」

  「還是我來吧。」李明達堅持。

  李惠安皺眉,「為什麼?」

  「不為什麼。」李明達蹲下身來,讓李惠安上她的背上。

  李惠安看了一眼,轉頭賭氣地自己往山下走。

  「我可以背她。」房遺直道。

  「讓她自己走。」李明達注視一眼房遺直,緊接著去追李惠安。

  三人安全回到路上之後,李會安望著山林的方向,問李明達:「我們就這麼放過了蕭五娘和程木淵?」

  「他們走不出這片林子。」李明達道。

  「可也沒有士兵追他們。」李惠安無所謂的嘆了句,就看向房遺直

  這時候房遺直在路邊弄了些枯枝爛葉,用火石將葉子點燃,接著就拿出水囊,在干樹枝葉澆水,然後放在點燃的火堆上面,當即就有滾滾的濃煙冒出。

  「這是?」李惠安問。

  「通知,一會有馬車來接咱們。」李明達用粘水的帕子擦了擦李惠安髒兮兮的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我們姐妹倆一定會好好的。」

  李惠安抿著嘴,點了點頭。

  房遺直抬首望了一眼天,「時間差不多了。」

  李惠安不解地問房遺直,「什麼差不多?」

  「毒發作的時間,我們在蕭五娘的身上下了毒。」

  「下毒?可我才看她人很正常。」李惠安驚訝道。

  「昨天特意請了高太醫來配的藥,發作時間在六個時辰之後,時間沒到她自然看起與常人無二。」李明達解釋道。

  李惠安瞪大眼,「也就是說他馬上就快死了?」

  李惠安話音剛落,就聽到遠遠的山林裡群鳥飛起,隱約傳出一聲男子的咆哮。

  李惠安隨即就發現房遺直和她十九姐互看了一眼,似乎確認在蕭五娘的死亡。李惠安驚嚇地退了一步。

  「你怎麼了?沒事兒吧?是不是被程木淵嚇到了?」李明達抓著李惠安的肩膀問。

  李惠安失神地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可能真如姐姐所言,今天遇事太多,有些受了驚嚇。但我人好好的沒什麼事,姐姐放心。」

  李明達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遠方傳來了車轍聲,越來越近。

  李惠安聽到馬蹄聲後,越來越緊張,額頭冒著冷汗。

  「你到底怎麼了?」李明達一直緊盯著李惠安。

  李惠安動了動眼珠子,心虛到極點,隨即哭著抱住李明達道:「蕭五娘娘讓我殺了你,我差點兒就信了!」

  李明達看著李惠安。

  李惠安捂著眼睛痛哭不已,「惠安在乎十九姐,想一直跟十九姐在一起,蕭五娘和我說兩個人若想長久在一起就是一起死。不然早晚十九姐會嫁人,我也會嫁人,我們就會分開。我不想和十九姐分開,也不想嫁人。」

  「人生有不同的階段,等你漸漸長大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蕭五娘是故意拿話蠱惑你,不要信。」李明達拍了拍李惠安的額頭,叫她不要多想,「誰說你嫁人了,我嫁人了,我們兩個人就是分開。你我同為長孫皇后的女兒,父親便是看在死去母親的份上,也斷然不會讓我們遠嫁。將來跟我同住在長安城,而且不必太太極宮裡守那麼多的規矩,自然是想出門就出門,想見面就見面,保不齊比宮裡見得還勤快,怎麼就算不在一起了呢?」

  李惠安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漸漸不哭了。

  路東面的盡頭,車馬已經出現,朝這邊駛來。

  李惠安抹了眼淚,笑著朝房遺直那裡去,「蕭五娘說得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喜歡我十九姐?」

  房遺直點頭。

  李惠安動了動袖子,整個人撲向了房遺直。

  房遺直皺了下眉,抓住李惠安插向他腹部的東西。

  李明達衝了過來,李惠然正緩緩的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鑲著寶石的匕首正被房遺直握住,刀尖已有一部分插在了房遺直的腹部,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你瘋了麼!」李明達驚訝地瞪眼看著李惠安。

  李惠安認真地和李明達解釋,「十九姐已經定親了,不該和他有關係。我這一刀是讓他斷了念想。」

  李明達忙去攙扶房遺直,讓他靠著自己,坐在了地上,隨即緊張的查看傷口,問他怎麼樣。邊說話的時候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房遺直笑著說沒事。

  「怎麼沒事,你都流了這麼多血!」李明達氣紅了眼,瞪向李惠安。

  李惠安縮著脖子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要跑。

  這時候程處弼等人已經率先騎馬過來了,李明達厲聲命令程處弼將李惠安緝拿帶回長安城。

  程處弼愣了下,看看那邊流血的房遺直,立刻領命,將李惠安請進馬車內。

  兩個時辰後,李明達和房遺直回到長安城。大孤山那邊也傳來了消息,程木淵被亂箭射死,蕭五娘的「屍體」也已經在山林裡找到,運回了明鏡司。

  在高太醫施針解毒之後,蕭五娘虛弱地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吐血之後,竟然還活著,而今又回到了明鏡司的大牢之內,絕望不已。

  天漸漸黑了,牢房的那一邊傳來獄卒討論聲,蕭五娘隱約聽到房遺直被刺的事,嘴角拉起,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聲引來獄卒的呵斥,拿著棍棒打她兩下。蕭五娘娘自知自己也沒有什麼活頭,就要尋死,卻被獄卒立刻箝制住捆綁在了架子上。

  「公主說了,人不能死,還要養得白白胖胖,都給想法子我看緊了!不然大家後半輩子都沒飯吃!」牢頭喊道。

  蕭五娘聽過這話之後,又是幾次尋死,皆未果。而且這些人,怕她繼續尋死,除了吃飯的時候都把她的嘴堵上了,雙手也困在了一起。

  地牢裡暗無天日,蕭五娘分不清白天黑夜,後來她轉去了一千有太陽的牢房,竟然覺得舒服了不少。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夜,蕭五娘暈沉沉地醒來,發現自己沒有被捆綁,嘴巴也沒有被堵上,剛覺得放鬆了些,轉眼竟看見了李明達。她著一身華服高貴地站在牢門外,冷豔逼人,此刻橫眸掃看自己。

  蕭五娘虛弱的趴在地上自嘲,「我這個麻煩你怎麼還不解決,不恨我麼。」

  「本是要將你立刻處死,但很不幸,你成功惹惱了我。」

  「你說房遺直被刺的事?哈哈哈……」蕭五娘笑了,這是他在牢房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

  李明達冷冷地打量蕭五娘,「你覺得世間最痛苦的懲罰是什麼?」

  「你要幹什麼?」蕭五娘斂住笑,警惕地問,隨即她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覺得我會怕麼。」

  「怎麼不會,痛是人天生就能感知的,而恥辱是隨著閱歷增長感知越深的東西。好在你少年英才,閱歷也夠了。放心,我不會對你幹什麼。」李明達笑了下,「你不是一直以你身體裡流淌著吐蕃血而自豪麼?而今正好有吐蕃使臣來訪,我乾脆就把你交給你的同族來處置。吐蕃國贊普一直崇拜我大唐,誠心求好,你覺得他若聽說你的身份和你這些作為之後,會不會覺得很恥辱很丟臉?會不會把怒火轉嫁到你身上?對了,我還聽說他們那邊對付犯人有很多新鮮的手法,特別是對付你這樣如花似玉的你女子,招數就更多了,比我們漢人的腰斬車裂厲害百倍。想來讓你死在你的同族手裡,你也會知足。我們好歹也曾經做過摯友,所以今日我特意前來告知,也算是為你送行了。」

  「你休想嚇我。」蕭五娘白著臉,眼裡已經閃現出恐懼,但是她的面容總體仍然還算保持鎮定。

  「對了,吐蕃使臣聽說你是巫女的後人,立刻就道出一個治你的法子,可巧了,他說他們祖上就是專門治你們巫女一族的,還說養女巫在吐蕃並不是什麼見得人的勾當。我一聽他的法子,真是簡單,還真是沒有想到,早知如此,我也不用這麼麻煩每天換一撥獄卒守衛你。所以說,對付你還得是你的同族才行。」李明達嘆道。

  「呵,少嚇唬我。」

  「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興致嚇你?」

  「哈哈哈……對,也對!你失了摯愛,當然要報復我。可殺房遺直的人不是我,是你的親妹妹!你要報復也該報復她呀,快去親手手刃了你的親妹妹呀。衡山公主這個人自私的要命,嘴上說我喜歡十九姐離不開十九姐,實則完全是在顧著她自己的**。我不過是隨便挑唆兩句,她就信了,喊打喊殺。你說她這個人有多蠢,也可見她對你的喜愛有多淺薄。這樣的妹妹你要她何用,何不殺了痛快?」蕭五娘眼盯著李明達,話語忽高忽低,有種循循誘導的意味。

  李明達深吸口氣,側身對著蕭五娘。

  蕭五娘見李明達被自己的話成功刺激到了,還要張嘴繼續說,這時候就聽見牢房另一頭,有人喊著:「你放屁!」

  蕭五娘扭頭,就見李惠安氣沖沖地衝過來,睚眥欲裂地似要把她吃了。

  李明達扭頭看李惠安,李惠安立刻蔫蔫地安靜下來,低著頭。

  房遺直這時候從李惠安的身後走了出來,用它裹了紗布的手,拍了拍李惠安的腦袋,笑著李明達求情道:「惠安是一時糊塗,而今已經清醒了。」

  「對啊,十九姐,別不理我,我都是被這個丑賤蠱惑了,才會這樣。」

  李明達沒理會李惠安,而是驚訝地看向房遺直,「你剛剛叫衡山公主什麼?」

  「叫我惠安啊,他是我姐夫,當然能這麼叫我。」李惠安希翼地看李明達,仰著頭。

  李明達皺眉,「我的親事還沒定,不要亂叫。」

  「這容易,我回頭就和父親說是房世子,請他給房世子和十九姐指婚!」

  「胡鬧!」

  李惠安被訓了一點不惱,反而高興地看房遺直:「姐姐真和我說話了,你這主意真有用!」

  李明達看一眼李惠安,又看一眼房遺直,立刻抬腳走了。

  房遺直忙追上去解釋。

  李惠安有點兒急,剁了下腳也要走。

  「惠安!」蕭五娘喊道。

  「惡毒女,都是你害的,就等著吃啞藥吧你!」李惠安厭惡的東西也消不了,就嫌棄地跑出去。

  蕭五娘還要說話,但一張嘴就被獄卒堵了嘴,又被拖到木柱子上捆了起來。

  牢房外,房遺直正在求情。

  「而今不光是太醫說了,吐蕃使臣也說確實吐蕃巫女們手裡確實有這種**藥,能讓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易受蠱惑。事發前一天,惠安確實和蕭五娘在一起過,還一同飲水吃飯……」

  「我知道。」李明達道。

  「那你還對她?」房遺直問。

  李明達反問,「我在讓她長教訓,不冷她幾天,她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倒是你,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家人麼。」房遺直道。

  李明達驚訝看他,「呦,會得還挺順溜。她是我家人,還沒有成為你的家人呢。」

  「該是快了。」房遺直摸了下下巴,認真琢磨了下時間。

  「三年,一年還沒過去。」李明達好提醒。

  「嗯,難道我當時沒有特意強調最多三年麼,快的話,搞不好是三個月。」

  「你——」

  「十九姐!別生我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個時候腦子不知道怎麼,特別糊塗。滿腦子響得都是那些聲音,十九姐要離開我了,十九姐要和別人一起了……」李惠安拉著李明達的衣袖,拽了拽,又晃了晃。發現不好用,她就轉頭求救地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對李惠安搖了下頭,示意她慢慢來。

  李惠安就繼續拽著李明達的衣袖,「十九姐不要生氣了,惠安欠房大哥一條命就是,以後有機會就還。」

  「可別有機會,」李明達嘆了聲,又皺眉看著因為自己和她說話而歡喜的李惠安,「行了,去玩吧,不是一直要看明鏡司?」

  李惠安看一眼李明達,又看一眼房遺直,明白李明達是有話和房遺直說,使勁兒地點點頭,就跟著田邯繕去了。

  「聖人一會來,你我要想好說辭。」李明達道。

  房遺直點頭,「簡單地實話實說?」

  李明達點頭,「別露出我的秘密就行。」

  房遺直笑著會意。

  李世民聽了房遺直和李明達兩人講述之後,有些意味深長的打量倆人一圈,覺得他們兩個人講事情還真是配合的□□無縫。經過講得言簡意賅,卻不

  忽略重點,聽得李世民覺得應該辦個學堂,讓滿朝文武都跟這兩個孩子學一學。

  前面的事情,李世民聽得心虛,沒有疑問。最後講到李惠安這裡,李世民忍不住關切,就問了,「那天她和程木淵是怎麼一塊走得?」

  「因為蕭五娘的關係,程木淵和衡山公主關係也不錯。那天程木淵知道蕭五娘被抓,想藉故請假告退。剛巧衡山公主那時候受了蕭五娘挑唆,越發心動想要出手。她早就察覺到程木淵和蕭五娘的關係不一般,所以就和程木淵把事情挑明了。衡山公主動提出要幫忙,程木淵自然願意,兩人就這麼湊在一起。」房遺直解釋道。

  「即便是說成木淵,並非是有意劫持衡陽公主。」李世民思量了下,抬頭看向程處弼,「那對程家的處罰可以輕點,不必讓你父親也受過了。」

  程處弼忙跪地謝恩。

  李世民揮手,讓程處弼起身,隨即繼續打量房遺直和李明達,問他們還有什麼交待沒有。

  倆人都搖了搖頭。

  李世民凝眸看著房遺直:「真沒有?」


第159章

  房遺直應承。

  李世民冷著臉, 默然看著房遺直好一會,忽然笑起來。

  「看來魏家的事你還不知情, 這擔子也總算是忙完了, 這樣日准你假,在家休息一天。把自己的事好好琢磨琢磨, 再來回稟。」李世民道。

  李明達不解地看李世民, 再轉眸看房遺直。房遺直此刻已經行禮退下。

  李明達往李世民身邊湊了湊, 「什麼事?」

  「他的家事。」李世民隨手翻了翻李明達桌上的案卷,回答道。

  「他家有什麼事?」李明達又問。

  李世民停手了, 特意打量李明達, 「人家的事你操什麼心?」

  「隨口問問唄, 女孩子都愛八卦,好奇別人家有什麼趣事。罷了罷了, 阿耶不想說就不說。」李明達噘嘴, 扭過身去。

  李世民笑道:「可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對人家有什麼意思。人家已經定親了,我親自指的婚, 你可不許打主意!要是沒定親之前,你和我商量商量, 倒是可以考慮。現在事情已經定了, 可別鬧出什麼亂子。」

  「阿耶這話是何意?」李明達猛地回身,有些惱地看李世民。

  「你瞧你不過是說兩句玩笑話,你就生氣了。我的女兒我自然知道,有分寸。不過應承外頭傳了一些風言風語, 估計也是因你常總是和房遺直一起辦案的關係。」李世民道。

  李世民等了一會兒,見李明達沒說話,問她怎麼回事。

  「累了,頭疼。」

  「行,那咱們趕緊回宮去歇息。」李世民趕緊起身。

  「不會去,案子雖然結了,還有些收尾的活兒要做。」李明達道。

  「這種小雜活交給別人做就行了,那個什麼尉遲寶琪,你趕緊回宮陪阿耶吃飯。」李世民道。

  「那怎麼行啊,也常叫我做事要有始有終,不能因為自己是貴族身份就特殊,所以說這最後一步還是要親力親為,親自督促為好。」李明達辯解道。其實她就是不想和李世民一塊回宮,暫時不想和他說話。

  李世民怔了下,女兒拿他說過的話來反駁他,他自然是無可奈何。

  「那你多久能拾掇完?」

  「傍晚的時候就回去。」李明達回答道。

  李世民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打量一眼李明達,道兩聲「罷了罷了」,便走了。

  李明達一路送走了李世民之後,立刻吩咐田邯繕派人去查魏家和房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田邯繕領命,跑出去沒多一會兒,轉而急匆匆地回來回稟李明達:「貴主,魏婉淑在明鏡司後門,等著求見。」

  李明達奇怪:「她怎麼來了?」

  「奴也不知,會不會和剛剛聖人說那些奇怪的話有關?」田邯繕動動眼珠子,「貴主,那這人咱們是見還是不見?」

  「見。」

  片刻之後,李明達就在明鏡司側堂等候魏婉淑。隨著腳步聲近,李明達抬頭,就見魏婉淑邁著盈盈步伐進門,一身素淨的白衣,滿頭的銀飾,並沒有消減她容顏的風采,人有些打蔫兒,但是配著這身衣服剛剛好顯出一種『令人見了忍不住憐愛』的氣質。

  李明達請她坐。

  魏婉淑行禮之後,頷首鞠躬,道了聲:「不敢。」

  李明達見他連坐都不敢坐了,知道她這次來找自己怕不是什麼好事。

  「有話就說。」李明達見魏婉淑有猶豫之態,就催了一句。

  魏婉淑噗通跪下了,給李明達磕頭,「請公主放過婉淑。」

  「你這話是何意?」李明達道。

  魏婉淑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見屋裡除了有公主的大太監和貼身侍女外並沒有外人,就把房遺直之前威脅她退婚的經過講給了李明達。

  李明達看魏婉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觀察,「你和我說這些是何意?」

  「公主言行端正,性情仁善,所以婉淑這次是來求公主,婉淑不想主動退這門親事,這於我魏家損傷太大。」魏婉淑上半身虔誠地趴在地上,接著給李明達磕頭數次。

  「這是你們魏家和房家的親事,與我何干,」李明達道,「若商量你也該去找房遺直說。」

  魏婉淑低垂著眼眸,似下決心發狠地抿著嘴唇,「這件事只能來求公主了,婉淑沒有別的辦法。」

  「你知不知道你當初做了什麼事?你現在跑過來跟我,哭幾下,掉幾個眼淚,就能泯滅你之前的錯誤?你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李明達不解地審視魏婉淑,魏婉淑可不是一個糊塗的人,今天她來找自己,說只有自己才能幫他,一定是有什麼緣由。

  「婉淑只能冒險求公主,請公主相信要求真的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了。」魏婉淑還在解釋,她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看得出很內疚又很害怕。

  「我只是很奇怪,你有什麼自信認為我會答應你的請求。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李明達把身體坐得更直,微微眯著眼睛,緊盯著魏婉淑。

  魏婉淑頭面著地面,不敢去看李明達,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因為婉淑知道公主的秘密,公主也知道婉淑的,彼此正好互相交換。」

  「說說,我的秘密是什麼。」李明達道。

  魏婉淑謹慎的看了眼在場的人,思量一下,跟李明達道:「眼,耳,鼻。」

  簡單的三個字足已經說明她知道了什麼。

  李明達表情不動地盯著魏婉淑片刻,看她越來越發抖的身體,轉眸去拿了桌上的茶,悠悠地品起來。

  「請公主恕罪!婉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十分冒犯,但婉淑思來想去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除了這一條路,婉淑就只能去死。」魏婉淑道。

  「你這不是在求我,你這是在威脅我,何必跪著磕頭假惺惺,起來坐著說話。」李明達給田邯繕使了個眼色,田邯繕立刻將魏婉淑扯了起來。

  魏婉淑站起身後,垂眸擦眼淚,「公主在聖人跟前,備得寵愛,您的話在聖人心中很有份量,在房世子的心裡恐怕還有更重的份量。這是聖人的指婚,婉淑一弱質女流沒有辦法左右其決斷。非要提出退婚,只怕是逆了龍鱗,更會把父親生前為魏家創造的一切都給毀了。隨時來小區,只想到這一個穩妥的法子」

  「我若是不答應,你會怎麼做?」

  「婉淑只想魏家能夠保全名聲,請公主成全!」魏婉淑磕頭道。

  李明達冷笑一聲,大概明白了為婉淑話外的意思。如果她不答應,房遺直那邊真要有所動作,她就打算把自己拉進去,魚死網破。

  李明達忖奪了下自己的事情如果被李世民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以後她是否還有可能住在立政殿等等。

  「婉淑只是想請公主從中調和,幫忙解決魏家和房家之間的退婚之事。只要公主出面,這件事一定能在不影響魏家名聲的情況下完美的解決,婉淑發誓,這件事解決之後,婉淑從此青燈古佛,為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懺悔至死。」魏婉淑說罷就哭著跪地,頭面著地面,繼續不停地和李明達磕頭。

  李明達發現魏婉淑很少看自己,也不知她是因為防備自己的厲眼觀察,還是因為愧疚所以才一直低著頭。

  李明達也明白了魏婉淑的目的,她就是想平靜地解決和房家的退婚,保全魏家的名聲。

  「公主若是不信婉淑會出家,婉淑這就可以把頭髮剪了,以明心志。」魏婉淑說罷就拆開了自己的發髻,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剪刀狠狠地剪了下去。

  魏婉淑把剪刀一出來的時候,田邯繕就立刻警惕,示警程處弼,隨即見魏婉淑真的只剪了頭髮,他這才放下心來。

  「你回去吧,我會考慮。」李明達道。

  魏婉淑怔了下,忙給李明達磕頭謝過。

  人走了之後,李明達就和房遺直再見面,就這件事商議。

  「這個魏婉淑先是算計太子,而今又要算計公主,其野心如何昭然若揭。她的話不能全信。」房遺直道。

  「但如果我不答應,她就會把我的秘密公之於眾。」李明達道,「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房遺直:「難講,不過這個秘密聖人還是最好不知道。」

  「我也這麼想。」李明達托著下巴道,「若真如那魏婉淑所言,事情結束之後,她會青燈古佛去贖罪,倒也不失為是一種中間之法。她是為了保存為公生前留下來的名聲,其實我也不想魏公勤懇效忠一生之後,就因為女兒的事情難以在九泉之下瞑目。」

  「她若真可如此認錯也算是好的,怕就怕這個女子耍什麼心計。公主何不想想,以公主的立場,如何出言讓兩家退婚?」

  「那我只能對聖人坦白心事,說我對你……」李明達看著房遺,直眨了下眼。

  「那這麼說,對公主來講,就會有損於公主在聖人跟前的——」

  「我知道,不過這話既然是心裡話,倒也無所謂了。再者三人之中,只有我說受罰最輕,所以我說最合適。」

  「這婉淑說只有公主來說才能剛好解決事情,怕是已經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仔細想想,這也算是另一層的威脅。」房遺直眯起眼睛,轉眸看李明達,「此事那就不必答應,我會妥當處置。」

  李明達問房遺直什麼法子,房遺直輕輕地對李明達搖搖頭,表示暫時沒有想到,要告辭回去好好想想。李明達只好隨他去了。

  隨後,李明達就同李惠安一同回了宮,一路上李明達都在出神,考慮魏婉淑這件事。

  回來之後,李明達就從李惠安一起給李世民請安。

  李世民把李惠安招到跟前來,用手指頭點了點她的腦袋,問她:「你現在可清醒著?」

  「嗯。」李惠安點頭,她知道父親是何意思,眼裡頓時就湧現出淚花,「那天是惠安不好,怎麼就糊塗了,做出那種事情。」

  「你是個小糊塗,莫非當時你十九姐和房家大郎提前有所防備,在身上穿了軟甲。你那一刀刺下去,非得把房家大郎殺了不可。」李世民嘆了口氣,拍拍李惠安的腦袋瓜,「以後回來了,別看他們說什麼,要看他們做了什麼,而且要看他們背著你做了什麼,如此才能真正的識得一個人的真面目,不然不要輕易相信。」

  要看他們背著你做了什麼。

  李明達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自己也李世民一直隱瞞的舉動來,多少還是有些內疚。這件事她其實不是忌諱讓父親知道,她是擔心父親知道之後忌諱她。

  李惠安這時點點頭,連連給李世民賠罪,「惠安以前太傻了,太容易相信人,總覺得玩得來的就是摯友。阿耶的話惠安記住了,以後注意。」

  李惠安說罷,轉而就乖乖的跑到李明達跟前,拽著她的胳膊,「十九姐幫我和房世子好好道歉,求個情,我當時真是腦子糊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滿腦子只想蕭五娘那句話。」

  「哪句話?」李世民之前只是聽李明達簡短的講述事情的經過,這個細節他倒是沒有聽到,所以有些好奇的問李惠安。

  李明達忙牽著李惠安的手,對李世民道:「能有什麼話,無非就是挑唆惠安,說話總是跟房世子破案不理她,把房世子解決了,我就能天天陪她。」

  李惠安看眼李明達,對李世民點了點頭。

  李世民嘖嘖兩聲,「這個蕭姑娘真是歹毒,連這種挑唆的話都能說出來。」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只是很想和十九姐一起,可好像總是辦錯事。」李惠安自責地搓眼睛。

  「好孩子,這怎麼能怪你。你母親去得早,你自然依賴你十九姐。是那個蕭五娘心思歹毒,別說你只是一個不通世事的小丫頭,本就單純好教導。就是像程木淵那樣的成年男子,也沒逃得過她的魔爪。」

  「阿耶說得極是。」

  其實那天到山邊的時候,李明達聽到山上的動靜,從程木淵和李惠安的腳步聲和對話聲判斷出,李惠安並非被強迫,而是自願。隨後她就小聲告訴了房遺直,所以倆人上山的時候,心裡有所準備。不過後來下山之後,李惠安先承認蕭五娘挑唆她殺自己,令李明達以為李惠安已經清醒,所以放鬆了防備。卻沒想到之後,李惠安針對房遺直,還說了「十九姐已經定親」的胡話。那時候李明達才意識到李惠安應該是受了蕭五娘的多重挑唆,思維混亂。

  蕭五娘很憎恨害他父親李大亮身亡凶手,也便是她和房遺直。所以她在李惠安應該是身上報了諸多期待,功夫下太多,自然就混亂了。李明達估計李惠安應該還有沒有被蕭五娘完全□□成功。蕭五娘應該是那天被緝拿之前,發現事情苗頭不對,所以不得不對李惠安提前動手了。

  好在事情安穩的過去了,最大的傷情就是房遺直被李惠安的匕首劃破了手指。

  李明達拍拍李惠安的頭,讓她先去休息,轉即又勸李世民以後不必在李惠安跟前再提這件事。

  「說說怎麼了,給她長長記性,她不大,可也不算小了,早晚要懂做人的道理,要知道人活著都是要吃教訓的,公主也不例外。」李世民道。

  「阿耶說得極是。」李明達應承。

  李世民笑哈哈兩聲,然後打量李明達,「你也不要總是忙著破案子,而且這麼一大樁案子塵埃落定了,你也該休息休息我呢也該操心一下你的終身大事。」

  「唉。」

  「嘆什麼氣?」

  「父親又提這茬了,自然要嘆氣。」李明達無奈道。

  「真的這麼不願意嫁人?」李世民問。

  「不願隨便嫁人,不然寧願跟在父親身邊一輩子。」李明達還是用老話搪塞李世民。

  李世民這一次不受用了,「阿耶這回真要為你指婚了,便是你不同意,那阿耶就自己做主。這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母親去了,你自然要聽我的。」

  「啊,對了,頭疼,早就說過頭疼還沒好,女兒先告退了。」李明達匆匆給李世民行禮之後就退下。

  「誒,你這孩子!」李世民瞪眼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竟一時間覺得無可奈何了,他轉頭納悶地對方啟瑞道,「我可是帝王啊,帝王!」

  「是,聖人是帝王,可也是心軟的父親。」方啟瑞輕聲賠笑道。

  李世民冷笑地哼一聲,揚起頭靠在椅背上,「我有耐心。」

  ……

  李明達回房之後,轉轉眼珠子,琢磨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處置這件事。

  這時候碧雲從外面摘了幾朵花回來,笑著跟李明達說好如何漂亮。

  「你們不知道一件事到底該不該做的時候,都怎麼做決定?」李明達問。

  碧雲連忙拿出一朵花給李明達,「揪花瓣,數單雙,單就是做雙就是不做。」

  李明達接過花,看著花瓣兒,想了想道:「雙做單不做吧。」

  「公主為何要反著?」碧雲笑問。田邯繕旁忙拍馬屁:「廢話,咱們公主自然當然要與眾不同了。」

  「啊,對,極是極是。」碧雲連忙附和。

  李明達斜眸警告他們二人安靜,她專注揪著花瓣數。碧雲和田邯繕在旁就悄悄的跟著數。

  「是雙數!」田邯繕搶答,高興地跟李明達道,「做!」

  「當然要做。」李明達將花枝扔到一邊,似乎早就想好了。

  田邯繕愣了下,恍然反應過來,公主眼睛銳利,怕是早就數出來花瓣是單是雙了,剛才一片片數,只怕就是個形式罷了。所以公主早就做好決定要做了!

  田邯繕更佩服公主的勇氣,隨後笑嘻嘻的試探詢問公主,「那公主決定要做的事是?」

  「今晚吃蒸羊排。」李明達道。

  田邯繕和碧雲愣了,倆人互相看了一眼。

  「就這事?」田邯繕問。

  「最近有點胖了,猶豫要不要吃。」李明達挑眉看田邯繕,「怎麼了?」

  「不怎麼,不怎麼,公主決策得好,決策得好。」田邯繕連連賠笑道,「奴這就去吩咐尚食局,準備上好的羊排給貴主。」

  「嗯。」李明達打發了田邯繕,就伸了懶腰,更衣躺在榻上歇息。

  碧雲把花插好,打發走左右,湊到公主身邊給她按肩,「貴主,那房世子那邊的事您就不操心了?」

  「操什麼心?他說他解決,我再操心,豈不是白費了一個人的心思。」李明達打了個哈欠,「這事兒我不愁。」

  「那貴主就沒有愁事兒了,好好睡一覺。」

  「當然有。」李明達默了下,讓碧雲不必給她按了,轉身對著床裡,一閉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醒來,覺得神清氣爽,對於昨晚睡前犯愁的事,你哪有豁然開朗,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走一步算一步,沒必要去刻意說明什麼。她的能力又沒有害人,除了保護自己做得都是好事,做到問心無愧就行,沒有必要一定讓誰知道,順其自然就是。

  李明達走出門外,感受晨曦的光芒照耀在臉上,耳邊聽著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輕輕地初夏風聲,心情也柔和亮麗了。

  李明達雙舉胳膊,閉著眼,大大地抻了個懶腰。

  「看起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李世民走了過來,瞧女兒這般慵懶,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耶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李明達忙過去請禮問。

  「那是起的早,是心裡有事兒,想得一夜沒睡。所以走出來散散心,卻瞧你風光滿面的,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惹人嫉妒啊。」李世民背著手,站在李明達的身邊,微微揚著頭,感受著女兒剛剛的場景。閉上眼,那種讓晨光照在臉上的感覺確實很不錯。

  「怎麼樣?抻一下懶腰,更舒服。」李明達拉著李世民的胳膊示意他往上伸。

  李世民愣了下,終究依女兒所言做了,這懶腰一抻,讓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候的光景,那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忽然就從他的心頭湧了出來,再說這身體舒展一下也確實舒服,李世民果然覺得精神了不少。

  「你這丫頭,這要是被大臣們看見了,可有損皇家威儀。御史們若是瞧見了,保不準還能參上一本。」

  「伸懶腰也要參本,他們上茅廁的時候,我們要不要也治個罪下去呢?」李明達道。

  李世民愣了下,轉頭驚訝的打量李明達,「你這丫頭說話……可真是……果然出門久了,染了外頭的風氣。不過話糙理不糙,是這個理兒,回頭御史再敢無端挑我的毛病,阿耶就拿這句話堵他們!」

  「痛快!」李明達笑著拍手道。

  李世民也跟著笑了,忽然覺得心情特別爽。於是跟李明達作別之後,興致高昂地去上朝了。

  「貴主,咱們今天還去不去明鏡司?」田邯繕問。

  「不去,就在宮裡等消息,宮裡得消息快。」李明達道。

  田邯繕琢磨了下,望著李明達,「可是昨天魏二娘的那件事?雖然房世子說他來處置,但是這種事情應該也得琢磨幾天才能出辦法,就是有了辦法,安排下去要需要時候,哪能今天就立刻有消息。」

  「他比我著急,我覺得今天能有消息,不然我們打個賭?」李明達頗有興致地看著田邯繕。

  「打賭?就算是奴想賭,奴也沒有什麼能和公主賭的。」田邯繕不大好意思地笑道。

  「你要是輸了,就想個好主意能讓我逗聖人開心。我要是輸了,答應你一個要求,說說你有什麼要求?」李明達問道。

  「奴想回一趟老家,」田邯繕說完,偷瞄一眼李明達,心裡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忙挽救道,「公主別當真,奴隨口說說罷了。家裡其實早就沒什麼人了。」

  李明達笑了笑,「無礙。其實聽你這個要求之後,我倒是真想輸,可今天你是輸定了,趕緊去琢磨有什麼法子能哄聖人開心去。」

  田邯繕應承,真琢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貴主,奴還沒輸呢,結果沒出來,奴要堅持自己不動搖。」

  「行啊你,知道堅持自己了。」李明達笑了笑,讓田邯繕且等著看。

  轉眼間,一天過去了,天色漸黑。

  田邯繕一邊給李明達上茶,一邊勸慰李明達,「魏家好歹也是高門,事情沒那麼好處置,公主別著急,且再等個四五日,憑房世子的才能,奴覺得一定能解決。」

  李明達接過茶,挑眉,「雖說我不挑這個,但我覺得今天一定能等來他的消息。」

  「公主為何這麼肯定?」田邯繕不解問。

  「很簡單,瞭解。」李明達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表情平靜,她打賭時的自信一點都沒有因為長時間等待而折損。

  天徹底黑了,李明達用完了飯。李治閒來無事過來找她聊天。

  「再給我說說你的大案子,聽著真有趣,外頭酒樓裡專門講故事的都比不上你這個精彩。」

  「又聽故事又喝酒的,就沒點表示?」李明達問。

  「有有有,昨天得了個玉屏,上頭嵌著夜明珠,晚上的時候特別漂亮,送你了。」李治道。

  李明拿這就讓田邯繕去取,而後才給李治講案子,說到細節之處,還要耐心回答李治疑問。

  「聽你講完,我對這個蕭姑娘都越發好奇了,很想見一見,想見識一下她到底是什麼個變態模樣。」李治感興趣道。

  「晚了,人已經給了吐蕃使臣。」

  「人不是還沒走?還可以見。」李治道。

  「早就用藥不會說話了,你見了也是白見。」李明達道。

  李治恍然大悟,「啊,倒忘了這茬。」

  過了會兒,李治閒聊扯到了崔清寂,「對了,下次讓你瞧瞧他,你瞧了沒有?」

  「不感興趣。」李明達冷淡道。

  「他這人挺好的,京城裡沒定親的子弟之中就沒有能比得過他的。好妹妹,你也知道父親一直在為你張羅婚事,咱們趁早挑一個好的,回頭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多人選都沒了。」

  「九哥怎麼像個女人似的,嘮叨起這些?早和你說了,我對他不感興趣你不聽,幾次三番的在我跟前講他,你當王爺還能是受他什麼好處不成?」李明達反問。

  「你這嘴巴可真厲害,確實,一個王爺也能受到他什麼好處?你真對他不感興趣?行了,就是想確認這一點。我可好心提醒你啊,你要是真不喜歡崔清寂,就趕緊跟咱父親說明白。崔幹上貢了一個玲瓏旋轉寶塔給聖人,這東西只有已故的錚大師能做出來,聖人曾經有一個給了咱們母親做聘禮,又被母親帶了回來。後來這物件戰亂的時候時候遺失了。崔干說他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幾經周折四處打探,才找到一個寶塔,又請了不知多少工匠,花了三年的時間修補,才將這玲瓏旋轉寶塔恢復得完好如初。今天摺子一遞上來,聖人就高興萬分,對崔干說話的態度立刻就變了,還問起了崔清寂。」李治說罷,對李明達聳了下肩,「還別說,經你提醒之後,我就特別注意到了,這崔家父子真的挺有手段的。」

  李明達:「我知道了,多謝九哥,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什麼叫做算?你就是欠我一個大人情。」李治哈哈笑,隨後就走了。

  李明達兀自坐在原處看書,不時地抬眼出了一下神,也不知想什麼。

  ,田邯繕忽然從外頭進來,一臉話說的表情看著李明達。

  「講。」

  「公主神機妙算。不過這房世子出手也太太太……毒了。」

  「怎麼?」李明達問。

  「魏婉淑死了。」


第160章

  「死了?」李明達站起身, 驚訝地看田邯繕,「她昨天還好好的, 今天就死了?」

  「說的就是呢, 所以奴說世子這招也太……不過想想,只有她死了, 這件事剛好能遂了魏二娘之前的要求, 完美解決。」田邯繕琢磨了下, 感慨道,「貴主您想想啊, 她一死婚事就算了了, 給房家算是個交代了, 如此還不必驚動聖人,保全了魏家的名聲。」

  李明達點頭, 不過她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房遺直也不是個做事會留下把柄的人。魏婉淑好歹也是高門貴女,而且倆人連著聖人指婚的干係,他若真出手把魏婉淑給害了, 這以後若有人抓住他這個把柄,必然萬劫不復。

  「走!」李明達往門外去。

  田邯繕愣了下, 「貴主這是去哪兒?」

  「明鏡司。」

  「不是說今天不去了麼。」

  「就你話多。」

  ……

  明鏡司。

  李明達下了馬, 飛快入內,果然見房遺直等在正堂。他見李明達來了,也不意外,還特意感慨一向準時的李明達今天遲到了。

  「公主今日本是不打算——」田邯繕最快道。

  李明達斜眸警告一眼田邯繕, 田邯繕立刻閉嘴。

  房遺直溫笑道:「謝過公主。」

  顯然房遺直已經明白,自己是特意為了他的事過來的。

  李明達也就不客氣了,坐下來還不等上茶,就直接讓房遺直解釋一下。

  「是假死,魏叔玉放得消息,已經通報了京兆府,戶籍已經按死人處置。」房遺直簡單解釋,明了快速地解答了李明達心中的疑惑。

  「你和魏叔玉做的商量?」李明達問。

  房遺直點頭,「他是未來的國公,鄭公一去,國公府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他做主。」

  李明達想了下,忍不住嘆:「魏婉淑也不知道知不知情,若是不知,而今只怕有的熱鬧了。」

  「這是她們府邸的事,我們也沒辦法。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教訓,更何況魏二娘還是個不知好歹,敢威脅公主的人。她能落個青燈古佛的下場,已然是老天爺對她最好的仁慈。再者說,有家裡人親自安頓她,也不至於多清苦。」房遺直解釋道。

  李明達點點頭,轉而目光明亮地看房遺直,「你這法子不錯。」

  「這人死了,接下來就該琢磨好事了。」房遺直嘆道。

  好事?李明達眨了下眼睛,才反應過來房遺直所謂的好事,是指他倆的事情。她用手托著臉,側過頭去,躲開了房遺直的目光,嘴裡小聲嘟囔著,「那你要努力了,你惹得麻煩你收場,別指望我開口。」

  「好。」房遺直應承。

  「最近還是不要說了,我要先把崔家那邊擺平了。」李明達又囑咐道。

  「好。」房遺直又答應。

  「等個把月最好,到我母親忌日那天,你說這個事的時候,多提提長孫皇后,表個忠心,可能比平常更順利。」

  「好。」房遺直這次話裡含笑了。

  李明想想自己這樣說話可能顯得自己太著急了,尷尬地咳嗽兩聲,就和房遺直告辭,匆匆離去。

  李明達臨走前還特意囑咐房遺直,多休息兩天,不要忘了聖諭。

  房遺直隨後就去了鄭國公府,與魏叔玉見了面。在外人看來,房遺直則是去弔唁剛剛身亡的未婚妻。

  魏叔玉見房遺直來,表情複雜,心裡頭感覺很沉悶,不知是歡迎他還是不歡迎他。

  「可別讓我母親見了你。」魏叔玉嘆了聲,轉即吩咐身邊的家僕,要瞞著這件事。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們魏家的不對,但是而今這光景還是不見的好。」

  「話說完就走,只問你人送走了沒有?」

  「還沒,在後院和我母親哭。十幾年的母女,自然傷離別。」魏叔玉嘆道。

  「夜長夢多,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險,若被人發現,不僅她的命沒了,她最願保全的魏家的名聲也毀了。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哪位家的名聲做藉口,來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你就當我沒說,你們隨意。」房遺直說罷,就轉身要走。

  魏叔玉忙拉住房遺直,他尷尬了一會兒,才對房遺直說道:「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道理都是明白的,過幾日再登門和你致歉。今天的事也謝過你提醒。」

  「而且你先斬後奏,必然會讓你妹妹十分惱火,我想他一定會用很多的辦法想要扭轉局勢,甚至會編出一些話來刺激你,我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判斷。大義滅親,非人人可為,你能有此舉倒是厲害。」房遺直安慰的拍拍魏叔玉的肩膀,轉身就去了。

  魏叔玉點頭,站在門口看著房遺直離開的背影,久久地沒有回神。

  片刻之後,管家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回稟魏叔玉說後院鬧的厲害。魏叔玉就趕緊撩起袍子往後院跑。

  魏婉淑和裴氏兩個人單獨在房裡,魏婉淑鬧著要真尋死,嚇壞了裴氏。

  魏叔玉趕了過來,瞧見魏婉淑縮在床榻內,拿著剪刀抵著自己的脖子,眼淚不停地嘩嘩流。而一邊的裴氏跌坐在地上哭求不止,懇請魏婉淑不要傷害自己。

  魏叔玉連忙攙扶起自己的母親,冷眸打量魏婉淑,「你還要為家裡添多少麻煩!」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突然就對外宣了我死了?」魏婉淑一臉難以相信。

  「不這麼做,我怕我忍不下心。」魏叔玉避開去看魏婉淑的眼睛,而是攙扶裴氏坐了下來。

  裴氏哭啼不止,緊抓著魏叔玉的胳膊仰頭看他。昨夜魏叔玉已經和她商量過了這件事,女兒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而且也只能有這種辦法能保全魏家名聲,所以最終她也同意了。但而今看到魏婉淑這般不甘心,裴氏終究還是心疼。

  「你口口聲聲說做那些事都是為了魏家好,但而且真要你做一件事,保全魏家的名聲的時候,你怎麼這般委屈?」魏叔玉拍了拍裴氏的手,深吸口氣,轉頭冷著臉質問魏婉淑。

  「他們一定要我死?我已經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了!」

  「你說你昨天去威脅公主的事?你到底長沒長腦子還是不是,當初那個我聰明伶俐的妹妹!」魏叔玉氣的心肝肺都疼。

  裴氏在旁直皺眉,當下她只顧著哭,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公主怎麼了?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也不敢拿我怎麼樣。」魏婉淑喊道,轉即她盯著魏叔玉,「你就不好奇公主的秘密是什麼?她的眼耳鼻——」

  「遺直兄已經和我說了,而且我還知道你之所以能夠得知公主的這秘密,就是因為你當初和前太子有關係的時候,去了禁地,才偷聽了公主在長孫皇后石像前說的話。」

  魏婉淑愣住:「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別人,你們怎麼會知道?」

  「所以說你怎麼敢去威脅公主你以為你的事她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不過是唸著我們魏家的關係,一再幫忙隱瞞罷了,你卻惹了她。公主是什麼人?什麼性情?她屢破奇案,會被你這點小手段威脅到?若非是遺直兄求情,公主已經告到聖人跟前,咱們魏家此刻就毀了。」魏叔玉嘆道,「你竟然都沒有想過,這個秘密如果公佈於眾,別人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該如何解釋?你和前太子的事必會被扯出來!再說公主當初墜崖,身體有些變化也不是不可能,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為什麼要拿這個去威脅?」

  魏婉淑愣住。

  裴氏在旁聽的糊塗,問魏如玉到底是什麼秘密。魏叔玉命人先把裴氏攙扶回去歇息,別的話回頭再說。

  屋子裡隨即只剩下了魏叔玉和魏婉淑。

  魏叔玉也聽夠了魏婉淑的哭聲,覺得這件事情如果再糾結下去只怕沒完沒了了,而今只能快刀斬亂麻。讓人立刻帶魏叔魏婉淑離開。

  魏婉淑絕望的流淚,眼瞪著魏叔玉,「你們要把我送到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並非是我狠心,是你當初樁樁件件做的事害你,淪落到今天的下場。而今乖巧懂事的魏家二娘已經死了,你此去之後,就不要再和魏家有什麼聯繫,我會留足夠的錢給你,也給你安置了幾個做事還算利索的下人。」魏叔玉忽然想到了當初的周小荷,不禁自嘲的冷笑,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親妹妹也會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魏婉淑垂頭哭,她知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整個人除了被悲傷淹沒,哽咽地再不能言語。

  「我給你選的道觀名聲很好,那裡的道姑修為也很有名,跟著她們有一天許真能修仙得道。你們魏家掙名聲的路,保不齊就是這條。」魏叔玉最後送別著魏婉淑,就讓人趕緊偷偷的備好馬車,將魏婉淑從後門送離了長安城。

  天色漸晚了,冷靜下來的魏叔玉才把這件事回稟給了裴氏,裴氏哭得暈厥了一次,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待情緒稍稍穩定之後,裴氏就問起魏叔玉公主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此事不好說出來,遺直兄之前就警告過我,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我們母子之間還有什麼忌諱,再說你只說給我聽,我也不會說給別人。」裴氏道。

  「墜崖之後,公主的眼耳鼻和普通人不同,時常會看到聽到和聞到常人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到的東西。」魏叔玉道。

  「就這些?沒有細說?」裴氏問。

  魏叔玉點頭,「這已經挺明白了,還有什麼能細說。」

  裴氏轉了轉眼珠子,有些驚悚地問魏叔玉,「你的意思是說,公主能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

  魏叔玉緩緩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如此,怪不得之前和公主一同出行在外的時候,偶爾會看見公主沉著臉凝神半晌。這事對公主來說應該也是個不小的刺激,很難想像她一個弱女子要面對這些,之所以瞞著聖人只怕也是不想讓聖人擔心。」

  「真有鬼呢,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我想想都覺得害怕,公主竟能看到聽到……對了,必然是因為他從那麼高的山崖墜下去,走了一趟鬼門關的關係。」裴氏哀嘆公主不易,這幾天想想自己的女兒竟然拿這種事情去威脅公主,實在是過分,「我對你二妹真的是失望至極!不過卻要把她安排好了,回頭偶爾還是要聯繫一下,看看她的情況。」

  魏叔玉應承,請裴氏放心,他都安排好了。

  三日後,落歌風塵僕僕的從長安城外趕回,和房遺直回稟。

  房遺直正坐在房間內抱著黑牛,一手撫摸著它脖頸處的金鈴鐺,一手拿著小魚乾兒逗弄他。黑牛的嘴巴裡發出咕嚕嚕的呼嚕聲,不時地用他的小黑爪子去抓房遺直手裡的小魚乾,有點著急地來回用爪子抓,但是會很穩的坐在房遺直的懷裡,不會失了平衡掉下去。它吃掉一個小魚乾之後,立刻就會仰著脖子看房遺直,很聰明地等待他去取下一個。

  這貓是要成精了,落歌想。

  「事情辦妥了?」

  「妥了,都是咱們的人。她一個弱女子也反抗不了什麼,到地方她就是有錢,也使不出勁兒來,何況還有咱們的人看著她。魏家那頭從此以後必然聯繫不上。」落歌回稟道。

  「嗯,這是她應得的。」房遺直說完,就將一個小魚乾塞進了黑牛的嘴裡。

  黑牛吃得心滿意足,高興地窩在房遺直的懷裡舔爪子洗臉。

  落歌看了一眼,越發覺得這隻貓成精了。

  「這事就算過了,以後也不必再提。」房遺直說道。

  落歌應承,他確實很快就會忘了。這種事情他以前也沒有少辦,若樁樁件件都記得,他豈不是很累。

  李世民今日閒暇,才想起問魏家的事,「這魏家二娘人怎麼就突然死了?」

  「說是魏家二娘素日就最為崇拜魏公,因喪父悲痛過度,守孝之時就一直寢食不安,日日消瘦。後來因思父過甚就做了個夢,夢裡魏公說想她,她次日醒來就說要隨父而去的話,然後就撞了棺,人就去了。」

  「這倒是個剛烈孝女的小女,傳旨下去,令魏家好生厚葬她。」李世民感嘆道。

  方啟瑞應承,這就吩咐下去。

  李明達這時候來了,笑著而給李世民請安,就湊到李世民身邊問他要不要下棋。

  「哦?今天怎麼興致好,想起來陪阿耶下棋了?」李世民問。

  「兕子這幾日反思案子的時候,就順便反思了一下自己。這段日子為了破案,似乎疏忽了阿耶,所以這兩日兕子打算好好陪一陪阿耶。」

  「哎呦,長大了,懂事了,阿耶甚感欣慰。下就下。」李世民開心笑道。

  李明達搶了黑子先下。

  李世民挑眉看她,「這就是你孝順阿耶?」

  「那您先下。」李明達道。

  李世民也不客氣,「我就不動了,也下這地方。」

  李明達看眼李世民,就跟在自己剛剛落下的黑棋子後面,下了白棋子。

  「魏家二娘的事你聽說沒有?」李世民邊落子邊詢問李明達。

  「聽說了,是個孝女。不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覺得魏公若是活著,也必然希望他的子女能好好地,而非這般尋死。要孝順,就該在生前。」李明達道。

  李世民愣了下,好笑地看著李明達,「你這丫頭,難不得今天巴巴地來找我下棋,莫非是被這件事感觸到了?」

  「才沒有,我的阿耶萬萬歲。」李明達分辯道。

  李世民一聽這話,心裡更是一陣暖融融,欣慰地笑,「人都有這一步,阿耶這兩年也確實感覺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阿耶,身體覺得不好,那就要調理啊,太極宮裡花了這麼多錢養了那麼多太醫,找個會養生之道懂長壽之法的人,還不容易。找對了方法,阿耶的身體保證跟從前一樣好。就是宮裡的太醫不行,那咱們就宮外找。女兒明天就回明鏡司,讓人擬個告示,廣尋天下良醫。咱們不能等病來了再養身子,等病來之前,就把身子養得壯實,它就敲不開門了。」李明達比喻道。

  李世民聽這話哈哈笑起來,「你這丫頭怎麼今天忽然提起這些。」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到了。」

  李世民何等聰明,打量李明達一圈,問她:「是不是魏家的事,讓你感觸了,所以你緊張阿耶?」

  李明達低頭。

  李世民當李明達默認了,欣慰地拍拍女兒的手,頗感知足。隨即也不抹殺李明達的好心,讓她就去發告示,尋良醫。有這麼好的女兒在跟前,他也確實不捨至極,恨不得多活兩年。

  「阿耶,這盤棋女兒若是輸了,你就答應女兒一件事好不好?」李明達問。

  李世民愣了下,凝眸看李明達,「你確定沒說錯,是你輸了讓我答應?不該是你贏了才該這樣提麼?」

  「阿耶,兕子棋藝不如您,那真想讓您答應這件事,那自然賭是自己輸了勝算更大。」李明達撒嬌道。

  李世民無奈,「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耍賴了。讓我猜猜,是不是尉遲寶琪把你帶壞了。」

  「沒有沒有,」李明達嘿嘿笑,問李世民到底答不答應。

  「你都這樣說了,看來你是真心希望這件事我能答應你,我能不答應麼。行了,也別管輸贏了,就直接說吧。但棋你要好好下,可不能故意輸我,不然贏得就沒意思了。」

  「一定用盡全力。」李明達保證之後,就和李世民道,「兕子聽說崔干送了玲瓏旋轉寶塔給阿耶,這塔的來歷我也知曉。」

  李世民取子之後,聽李明達說了這話後頓了下,然後緩慢地抬眼看李明達,「你想說什麼?」

  李明達起身,跪在李世民跟前,「女兒不嫁崔家。」

  又是一陣沉默。

  李世民安靜地觀察李明達片刻之後,轉眸把目光放在了棋盤上,然後穩穩地把子落了下去。

  「說說緣故。」

  「這種事情,沒有緣故。就如人和人之間,有的有緣分,有的沒有。」李明達回答道。

  「那就跟我說說,誰和你有緣。」李世民側眸,目光冰冷地凝視著李明達。

  李明達本是心一動,想乾脆實話實說,但看自己父親而今的態度,她有難以把話說出口。這種事情她不想賭氣,也不想拿什麼父女情做考驗。父親有父親的考量,她知道,而她做事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不圖嘴快,只求成功。而今李世民的態度不好,李明達自然識趣就不說了。

  李世民見女兒垂首,沉默不言了,扯起嘴角,讓她起身,繼續和自己下棋。

  李明達心帶疑惑,本想著這盤的後半部分,必然會遭到父親的盤問,卻沒想到棋下完了,李世民也沒有質問自己一句。

  「你輸了,阿耶信守承諾,這崔家的事不會逼你。」李世民道。

  李明達暗中鬆口氣,忙感謝李世民。

  「阿耶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你不想說,阿耶也不問,就等你主動說出的那天。」李世民微微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李明達,「女兒大了,心思多了。」

  李明達聽李世民這聲感慨,心裡反覆琢磨了下,還是沒琢磨明白李世民的態度。告退之後,她就瞧瞧叫人傳信給房遺直,告知她今日試探口風的結果。

  三日後,李明達和房遺直在明鏡司再見面。

  李明達提議:「我不確定他老人家在想什麼,不然等等,延後明年再說。」

  「今有一個崔家,只怕以後還會有趙家王家孫家,等不得了。況且,眼下時機剛剛好,就如公主之前所言,定在皇后忌日那天。」

  李明達癟嘴點頭,嘆道:「成敗在此了。」

  「沒有敗,」房遺直笑了下,伸手撫著李明達的臉頰,「請公主不必多慮,信我。」

  李明達知道房遺直是在安慰他,明明他比自己更為忐忑,畢竟自己身為公主對這件事雖有些不安,但她畢竟是皇帝的女兒,再惹怒君王,也不至於會把自己和全家子的安危賭上,但是房遺直不同,他只是個臣子。

  李明達緩緩地吸口氣,還是滿臉信任地對房遺直點點頭。

  李明達抓著房遺直的手,看著他,想了想道:「不然我們私奔吧。」

  房遺直噗嗤笑了,笑眸裡灼灼發亮,「公主怎麼會想到這個?」

  「你看長輩不同意的親事,就有人這麼幹。再說我還沒有私奔過,還沒體會過這滋味。我雖說是個公主,但民間的苦我吃得,更何況我們都有些頭腦,甚至說還挺聰明的,就是身無分文在外,也必然會有謀生的法子,也不至於活得太清苦。」

  「那公主放得下聖人,還有姊妹兄長們?」房遺直問。

  「放不下。」李明達問,「你呢?」

  房遺直目光灼灼看著李明達。

  「不用回答了,你肯定也放不下。盧夫人那麼好,房公也是,還有你姐姐弟弟和妹妹,誰能放得下啊。」李明達無奈地抿嘴,「也就過過嘴癮。」

  房遺直溫和的笑,卻把李明達的手攥得更緊了。

  一個月後。

  盛夏悶熱,蟬鳴不止,長安城跟下了火一樣,人就是一動不動坐著,便在陰涼之處,也一樣滿身悶汗。

  李世民赴道觀祭奠長孫皇后,至晌午方帶著子嗣們回了長安城。李世民最終只帶著李明達和李治回到立政殿,又問起李泰的情況,得知他在定州治理得不錯,便書信一封告知他不必歉疚於不能回來悼念,兒子祭奠母親在哪兒都可,便是在定州祭奠,長孫皇后也必然能感受其赤子之心。

  立政殿內灑了很多冰降溫,所以殿內十分涼快。李世民回來之後,就靠坐下來,舒緩不少。

  「還別說,這幾日喝了太醫調理出來的養生湯,精神是好很多。」李世民對李明達感嘆道。

  「那是呢,身子還是在養。不過吃丹藥卻是沒什麼好處,最近明鏡司就接了個案子,就是吃丹藥死人了。」李明達邊說邊觀察李世民的臉色,畢竟這道於大唐來講,那可是國教。

  「哪來混道士這般坑人?」李世民問。

  「長安城外最大的道觀呢,兕子叫人查過,所有的道士煉丹,都是這些房子,不過這一位把料加多了才死了人。」李明達解釋道。

  李世民閉眼,「嗯」了一聲。

  「女兒覺得是藥三分毒,沒病不吃也罷,就吃一吃這些養生的飯菜就行了。再說這道士修行,還說延年益壽,怎麼就沒見著有多長壽的呢。」李明達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去看李明達,「都是沒本事的,有厲害的你沒見著。不過也是該提個醒,讓那些貴族別沒事瞎吃那些混道士的藥。」

  「我已經讓房世子暗中做了調查,好多道觀裡煉毒丹,名單該是快整理出來了,要呈給阿耶定奪。」

  李明達話音剛落,那廂就有人來穿報房遺直覲見。

  李世民看一眼李明達,緩緩嘆了聲,「不想見。」

  李明達立刻疑惑問,「阿耶,為什麼不見?」

  「你說呢。」李世民重重地看一眼李明達,還是高聲吩咐下去,「讓他進來。」

  李明達不解地在旁觀察了眼李世民,轉而又去看向已然進殿行禮的房遺直。

  李世民看了名單之後,就把奏摺隨手丟在了桌上,「你們看著處理就是,可還有事回稟?」

  「回陛下,有。」房遺直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奏摺,雙手呈送。

  方啟瑞隨即取來,送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展開奏摺瞧了瞧,眼睛本來是半睜,隨便掃了下,可能是被內容震驚到了,接著把眼睛睜得很大。

  半晌沉默。

  李明達一直聽自己和房遺直的心跳聲,到底覺得在這件事上,房遺直比自己更穩一下。

  啪的一聲,李世民將奏摺重重地排在了桌上,將殿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唯獨房遺直,還是巋然不動地跪在那裡,似乎早就預料到李世民這樣的反應。

  「房、遺、直,」李世民緩緩地重重地喊出房遺直的名字,對他瞪眼發怒道,「你在跟我開玩笑麼!」

  「回陛下,臣沒有。」房遺直道。

  李明達此刻倒是很好奇奏摺上寫得是什麼,她本以為房遺直會直接用嘴和李世民陳情,沒意料到他會用奏摺。

  「風姿特秀,文武兼備,謀略過人……」李世民扶額,隨即搖了搖頭,「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臣子自己奏請摺子誇自己的,你為了尚我晉陽公主,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晉陽公主瓌姿豔逸,舉世無雙,臣若不把自己硬誇好些,只怕更配不上公主。」房遺直恭敬回道。

  「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們公主,還敢寫這樣的摺子!」李世民口氣十分狠厲,要是要出口咬死房遺直似得。

  李明達小聲念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皺眉,斜眸看一眼她,「這就是你的意中人是吧?好啊,你們兩個,早就勾搭一起,瞞著我了。」

  「女兒知錯。」李明達立刻跪下,給李世民賠罪。

  李世民愣了下,驚訝地看著李明達,「你這是承認你背著我,和他勾搭了?」

  李明達點點頭,「是勾搭在一起了,還是女兒主動。」

  「你——」李世民深吸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免自己被女兒的話氣死,「成何體統,你自小規矩懂禮,怎麼能說出這種沒羞臊的話。」

  「勾搭這個,是阿耶先說的。女兒主動,是事實。畢竟房世子確實如他奏摺所言,風姿特秀,文武兼備。」

  「好,好啊,怪不得你跟我下棋堅決拒了崔家的婚事,原來都在他身上。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房遺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早說過不願意娶公主。這大話可是讓天下皆知了,而今他來自打臉,我為何要陪他!」李世民隨即瞪向房遺直,「你自己的話,你該記得吧?」

  「臣記得,那是臣回絕聖人指婚高陽公主之言。尚高陽公主是嫌麻煩,但尚晉陽公主便是百世修來的福分。」房遺直道。

  「放肆,你當我們皇家公主是你國公府裡的丫鬟麼,那想挑誰就挑誰?」

  「臣不敢,所以臣才會隱忍到今日奏表,懇請聖人恩准。」

  「我若不准呢?」

  「臣今日既然有勇氣來,便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阿耶?」李明達抬首,滿眼祈求的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回看李明達,感慨道:「我說你最近怎麼這麼孝順,原來是為了今天這一出。」

  「女兒以後也一樣會孝順。」李明達道。

  「若是我今天將他賜死呢,你還孝順?」李世民問。

  李明達落淚點點頭,「阿耶的養育之恩不能負。」

  李世民揚頭,「很好,我倒是可以放心把房遺直打發了。」

  「但女兒對他的情意也不能負,願終身不嫁。」

  李世民:「你——」

  房遺直忙請李明達不必如此,「遺直若死了,公主請忘了就是,誓死不嫁這種誓言不要發,也不要守。人生很長,今日是遺直冒犯之過,請公主請過段日子就忘了吧。這以後總會還有個人,既能令公主心悅,又能令聖人滿意。」

  李世民挑了下眉,目光掃向房遺直,哼笑了一聲。轉即他就眼跟前的李明達扯了起來,責怪的看她。

  「真是白養了你了,瞧瞧人家。」李世民隨即抬手,示意房遺直可以起身。

  房遺直溫言行禮,「多謝陛下。」

  李明達愣,不解地望著突然轉變態度的李世民。

  李世民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而今怎麼看房遺直都十全十美了,「想娶我的晉陽公主,不經過考驗怎麼行。你二人這關算是過了。」

  房遺直眨了下眼睛,表情波動地並不明顯,只是躬身行禮謝過。

  李明達卻更加疑惑不解了,「我不懂,那指婚魏婉淑,阿耶也是——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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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李世民目光深沉地看李明達, 「你以為魏婉淑勾引你大哥的事,我一直不知情?」

  李明達怔了下。

  「聖人英明。」房遺直道。

  李明達轉眸看向房遺直, 這馬屁拍的真到位。房遺直這時候剛好曖昧回了個眼神給她, 似乎在說『為了你我才這麼做』。

  李明達覺得房遺直變了,從倆人互相挑破心意開始, 雖然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 一直保持著彼此彬彬有禮。但自那以後, 房遺直就不怎麼維持他高冷的形象了。

  李世民沒少聽『聖人英明』這四個字,但今天話音剛落, 就聽到自己未來女婿畢恭畢敬地誇讚自己, 心裡頓時油然而生喜悅, 這喜悅可是他從大臣們的誇讚中得不來的。

  李世民笑哈哈兩聲,本來不想說這件事, 而今卻忽然改了主意, 很樂意解釋:「你大哥出了事之後,三方會審,自然是將東宮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問了個遍, 他和魏婉淑那點事,自然是逃不過。之所以一直沒提, 一則是覺得這種事在你大哥謀反跟前, 太渺小,不值得顧及,再則,再則就不說了, 人都死了。」

  李明達猜測該是和魏徵有關。魏徵往日總是挑父親的毛病,也沒少挑他後宮和子女的事情,父親留著不提,怕是想等下次魏徵對他發難的時候給他難堪,不想他人這麼快就沒了。

  李明達點點頭,見父親表情有變,也就不再繼續提這件事了。

  李世民打發李明達,跟她笑道:「好久沒喝你親手做的煎茶了,去給我和你未來駙馬弄一杯。」

  李世民話說的很順溜,李明達的耳朵卻直接卡在了『未來駙馬』四個字上,行禮之後,低頭匆匆去了。房遺直見李明達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時候,耳朵變粉了,目光停滯了下,才收回目光,繼續以正經的態度面對李世民。

  李世民這時才搓搓下巴,對房遺直繼續道:「要說魏家這件事,你處理得當。人既然死了,給他後人留個恩封也好,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得幸你先出手了,不然這魏婉淑到我手裡,就沒這麼好活路了。」

  「人家有些人確實看重名聲,這不算丟人,但沒半點剛正求進之心,只想走歪門邪道,便不太好了。」房遺直道。

  李世民點點頭,覺得房遺直看人挺準,遂對他又多了一分滿意。

  「兕子我是要多留兩年的。」李世民轉向正題。

  房遺直立刻應承,「謹遵聖命。」

  李世民愣了下,驚訝於房遺直的反應,本以為他會說幾句話,表個忠心,告訴自己留多久都可以,沒想到他直接用四個字簡潔的回答自己,乾脆利落得甚合他的心意,李世民立刻哈哈大笑起來。

  或許是因為房遺直過了他的考核的關係,李世民已經敞開心扉接納他,所以他現在越看這個未來的女婿也覺得滿意。姿容自然不用說,性子也溫潤如玉,和他更是聊得來。李世民甚至有些納悶自己以前對房遺直的印象怎麼會不好?眼前這個孩子明明就是個他心目中最為理想的女婿人選。

  不久之後,李明達端著煎茶回來了。

  李世民給房遺直賜坐,二人一邊品茶一邊就高麗的局勢討論起來。

  「幾次三番挑釁,侵擾我大唐邊境,該予以重擊,讓他們此後再無氣力爬起。」房遺直建議道。

  李世民連連點頭,對方意識道:「我也是此意。」

  「此番征討,若是有皇子親自上陣,必能大振士氣。」房遺直又道。

  李世民看眼房遺直,問他覺得誰合適。

  「臣倒是覺得哪個皇子都行,只要有皇子身份,便可士氣大震。」

  以大唐的國力,此行必勝。皇子出征,也就是在軍營裡巡視,坐鎮後方,根本不用親自上戰場。誠如房遺直剛剛所言,就是去振士氣,讓戰爭盡快結束。所以其實這是一個白白撈軍功的好活,但對於皇子來說,這可是個壯大自己實的好機會,回頭在朝野上也體面。

  所以說這次李世民選皇子去打仗,跟選繼承人沒什麼分別。

  李世民沉吟了下,嘆了口氣,「容後再議吧。」

  房遺直便識趣得不再說什麼,隨後就告辭。

  臨走前,李世民囑咐房遺直,讓他捎話給他的父母,令其二人明日進宮覲見。

  房遺直人走之後,李世民就笑眯眯地對李明答道,「這事就算定了,我家的小兕子是不是終於可以心安了呢?」

  「多謝阿耶!」李明達頷首行禮,臉上的紅還沒有完全褪去。

  李世民很有興致的學起李明達之前的話來,「不同意也會孝敬父親,但終身不嫁——」

  「阿耶!」李明達臉更紅了,忙去拽著李世民的衣袖,求他不要逗自己了。

  「不過你這氣勢倒是讓他也有幾分佩服,難得你不是個糊塗丫頭,有男人還知道想唸著父親,這一點上為父還是甚感欣慰啊!」李世民一邊捻著鬍子,一邊滿意地笑著點了點頭。

  李明達被李世民「有男人」那幾句話臊得臉通紅。雖說事情是事實,他都懂,但真的被他父親擺到明面上親口說出來,還是避免不了地有些不好意思。

  「眼下這親事,阿耶打算就給你定了,你這次沒有意見了吧?」

  李明達眼珠子玲瓏一轉,拽著李世民的衣袖問他:「那崔家,阿耶不想了?也是考驗?」

  「我女兒就是冰雪聰明。」李世民變相肯定地回答了李明達的話。

  李明達:「父親是怎麼看不上崔家,這麼耍人家?」

  「哼,號稱第一世家,誰給他們的臉!」李世民毫不掩飾地展現了自己的『小心眼』,「事實證明,這所謂的第一是心機謀算而來,也不算什麼英雄好漢。之前讓李姓排在前頭,還覺得有些虧待他們,而今看不過如此。」

  「誰過日子都得算計,其實也沒什麼,但是算計到皇家身上,確實是他們的不對。算計到我身上,更是他們眼睛不好使了。」李明達趕緊拍李世民的馬屁,「幸虧父親聖明,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早已經看穿了一切。」

  「以我為傲?」李世民笑問。

  「那是自然,阿耶是世界上最好的阿耶。」李明達在李世民的腿邊跪下。

  李世民笑了笑,愛撫地拍了拍李明達的腦袋,「好孩子,你也值得如此,在阿耶跟前,一向懂事,不該說的從來不說,也從不讓阿耶為你操心。你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阿耶怎麼能不好好地愛你。」

  「阿耶!」李明達鼻子酸了,頭靠到李世民的膝蓋上忍不住落了淚。

  次日,李世民與房玄齡和盧夫人商定了兩個孩子的婚事。

  昨日房遺直歸家之後,並沒有向自己的父母提起當日的情況。以至於房玄齡和盧夫人今日覲見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和惶恐,之後聽到李世民的意思,二人才從驚慌中轉為驚喜。盧夫人甚至喜極而泣,心裡一直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了,連連感激地給李世民磕頭。

  李世民見房玄齡夫婦這麼開心,這麼惶恐。越發感覺到欣慰,曉得自己的女兒叫他們家必然會當個寶貝似得供起來。當然,尚公主的人家都該如此,畢竟礙於皇家權威。但難得的是這對夫妻是發自真心,發自肺腑。對於兕子的以後,李世民要的就是這份真心誠摯的疼愛,不然他不放心。

  房玄齡夫妻聽說李世民要多留李明達一段時間,毫不意外,他們自然沒有意見。他們的兒子雖說年紀大了點,但是男孩子其實也不計較這些,多等個幾年根本沒有關係,更何況這是為他們全家人都看中的人等,那就更值得了。

  房玄齡還建議這事,應該延後宣佈,畢竟房遺直在外人看來,還和魏家結親了,魏婉淑名義上剛死,這指婚的旨意要延遲個一年半載的再下才妥當。

  「還是愛卿思慮周全,就照你說得辦。」李世民道。

  盧夫人回過勁兒來,笑得爽朗,說話更是直白:「就是不知道這小兩口能不能忍住。」

  「快別胡說。」房玄齡嚇了一跳,趕緊勸盧夫人住嘴。

  李世民愣了下,哈哈大笑,「罷了,罷了,本都是一家人,如今又做一遍親家,注定有緣。我也知道你妻子的性子了,就這麼個烈脾氣。不過話也有道理,不然這樣,這段時間就還讓他們在明鏡司一起破案,他們兩個也算日日能夠見面了,彼此多瞭解瞭解,培養感情。實在不行,還有反悔的機會。」

  房玄齡和盧夫人本來聽前面的人話還都挺高興的,但聽到最後一句都變了臉色,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表情尷尬。

  「這……」房玄齡噎住。

  李世民笑了,挑眉,「怎麼,你們家房遺直連這點考驗都經不住?」

  「經得住!聖人也是考驗他一輩子也經得住!」盧夫人竟然絲毫意見都沒有,而且還跟李世民很有信心地保證。

  李世民滿意地點點頭,比起房玄齡的保證來,他竟更為相信盧夫人的話,莫名覺得更可靠。

  李世民很高興,打發走房玄齡夫妻之後,還是沒有忍住,覺得自己也不能單方面的欺負他們房家。一個時辰後,如流水的賞賜到了房家,這次聖人可是大手筆,其中便有一半是這次吐蕃國進貢的珍寶,羨煞不知多少貴族。

  不知內情的外人只當是聖人因之前給魏房倆家指婚。但沒多久微家姑娘就死了,讓房遺直落了個命硬的名聲,所以才賞賜給房家安慰。不過轉念想想,大家都覺得這賞賜有點太重了,便猜測其中可能也顧唸到了房公勤懇為國的緣故。

  崔家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卻知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

  「哎,白白費工夫弄了個玲瓏旋轉寶塔。」崔干忍不住嘆道。

  「紙婚的旨意還沒有下,父親為何如此篤定,之前您教兒子的那句話——」

  「別提那句話,現在你只要聽這一句話,這次咱們真的要審時度勢了。」崔干對崔清寂警告道,「魏婉淑忽然死了,聖人隨後就賞賜房家這麼多東西,而且在賞賜之前,聖人先後見了房遺直、房玄齡和盧夫人,你覺得還會有什麼?」

  崔清寂垂著眼眸,皺眉頭,「可我還沒有真正出手,準備了很多。」

  「那就更可悲了,」崔干皺眉,忍不住心疼地拍拍兒子的肩膀,「你就沒有想過你還沒有機會真正出手,人家就贏了你了麼。練得不夠,還需學習。剛好前兩日我接到你祖父那邊的來信,說他老人家身子不大好,又十分想你。」

  崔清寂垂眸,不吭聲。

  「還有一樁,前太子的事。我知道你沒牽涉多少,但是聖人似乎已經查到什麼,不然著魏婉淑不會處置的如此快。這件事情和你到底有多大關係?」崔干問。

  「見都沒見過太子,能有多大的關係?父親不要再問了,再問我也是這句話,真的沒有多深的關係。」

  「前段日子府裡就有人看魏婉淑偷偷找公主,走得是後門,第二天她就死了。這其中有什麼緣故你可清楚?」崔幹道。

  崔清寂驚訝了下,忙問父親這事情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還能誆你不成,咱們家和明鏡司離得近,你又不是不清楚。」崔干目光凝重地看著崔清寂,問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

  崔清寂的心重重地驚了一下,他瞪著眼背過身去思量了半天,轉身便告訴崔干自己的決定。他願意明天就立刻動身回博陵,看望祖父。

  雖然本想細問,但見崔清寂一臉排斥的態度,無奈之下只好點點頭,隨他去了。

  次日,崔清寂便動身離去,但臨走之前打發人留了一封信到明鏡司。不巧這送信的人剛要把信送到公主的房間內,就被房遺直瞧見了。因為前段時間公主收到的信都並不是好事,所以房一直就順便問了下。房遺直聽了信來源,就把信接了過來,表示自己會親自去送去,打發小吏下去。

  小吏要相信房遺直,上交之後便行禮離開。

  等你們拿來的時候,房遺直就把這封信送到李明達面前。

  「崔清寂的。」房遺直可以說明道。

  李明達抬眼,眼看他洗臉認真的凝視自己,「吃醋了?」

  「不敢,不敢,您是公主。」

  這話一說出來,帶著酸味。

  「那你看吧,我無所謂。」李明達坦白道。

  「我倒是有所謂,但不好隨便看他人的信,一旦他有重要的事要跟公主說?」房遺直還是把信放到了李明達跟前。

  李明達拿起來就撕了,扔到一邊。

  「他人既然已經回了博陵,這信上是什麼內容也能猜個七八,沒必要看。」你跟他說吧,就把手裡的碎紙扔到地上。

  房遺直掃了眼,看著地上寫著字的不完整的紙片,嘆道:「原來他也知道工作的能耐了。」

  「什麼?」李明達驚訝。

  房遺直對李明達點頭。

  李明達立刻吩咐田邯繕,「把信拼回來!」

  「我來吧。」房遺直主動請纓,隨後讓人準備了漿糊,花了會兒功夫將信還原。

  李明達看過之後,冷哼:「保證不說?又何必還特意留封信告訴我。」

  「可能是存著讓公主時不時的惦記一下的心思。」房遺直解釋道。

  「是麼?」李明達不解問,她本以為崔清寂還有什麼更深層的目的。

  「如果是我,失敗了,也會這麼幹。」房遺直笑,「不甘心,不捨得。他明知道他說了這件事之後,對自己百害而無一利,很可能還招來滅口之禍,他還是說了。崔清寂對公主許是真的動了真情了。」

  「哦。」李明達無感地嘆一聲,轉頭就把這事兒忘了,因為有人報案了。

  工部張侍郎家發生了一樁蹊蹺案子,門樑吊無名屍,全府沒有一個人認識,也沒有在當天夜裡聽到動靜。

  「這可真新鮮,看看去。」李明達聽完案情之後,立刻來了精神,起身就走。

  「得令。」房遺直緊隨其後。

  剛剛趕來的尉遲寶琪和狄仁傑聽說有案子,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興奮起來,也忙跟上。

  一行人走後,明鏡司大門緊閉。

  忽有一老人牽著孩子,路過此處。

  孩童五六歲的年紀,面色粉嫩,仰頭看著朱紅漆的氣派的大門,又瞧了上頭的匾額。

  「明……鏡……司?」孩童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來,然後轉頭問他的祖父是什麼意思。

  「明鏡高懸,破非常之案,是為明鏡司也。」


第162章 番外大婚一

  五年後。

  明鏡司屢破奇案, 執法嚴峻, 敢於彈劾權幸, 深得聖人器重,特提拔其在地位等同於大理寺,大理寺主刑獄, 審核各地刑獄重案。明鏡司則主責多數涉官貴及其官貴內眷的刑獄案件,並可負責審判到緝拿的全部全部過程。但案件的整個調查和審理過程, 還是會受到大理寺和刑部的監督, 對於情節惡劣的案件, 也會最終報與皇帝定奪。

  就在明鏡司被提升地位後的第六天,逢六月初六, 正是晉陽公主與大理寺卿房遺直的大婚之日。

  這一天,可是全長安城百姓盼了半年,念叨半年的大日子。據說這一日,聖人不僅會大赦徒刑五年以下的犯人, 還會在長安成最氣派的朱雀大街上灑喜牌。所謂喜牌, 就是塗了喜慶大紅漆的木牌上, 會刻著個大大地喜字, 但凡得此牌者,憑此三天內可到戶部指定的糧鋪分別領到六斗麵粉和紅棗。這白來的東西哪有不稀罕的, 再者說就算沒有這些好東西, 百姓們也是爭破頭要圍觀,才華風姿絕佳的房世子是如何迎娶聖人最寵愛的美貌聰明的晉陽公主。

  一大早朱雀大街兩側就站滿了人。

  街兩邊的侍衛官兵自然也不少,嚴守街道兩側, 不許圍觀的百姓越界。

  至晌午時,朱雀大街兩側已經人滿為患,巡城都尉帶著一隊兵馬巡視之後,立刻命人封禁所有通往晉陽公主府以及朱雀大街的各個大小街道。要知道婚禮可是要在近黃昏的時候才舉行,但這會兒人已經太多了,超過了之前的預估。

  「只許出不許進。現在圍觀的百姓太多了,絕不能再添,,一個都不許進入,以免不好掌控。」

  「是!」

  巡城禁衛們領命之後,立刻自動兵分數路,按照上級的吩咐去辦事。

  他們個個都深知今日是聖人嘴寵愛的公主的大婚,絕不能怠慢,更不能出意外,不然大家脖子上的腦袋准都保不住。所以在各處的排查和守衛都十分心細,自然是半點紕漏都沒有。

  黃昏時,今天已經漸黑,送親隊伍在燈火的照耀下,如一條發光的紅龍蜿蜒在朱雀大街上。這邊隊首已經到了一炷香的時候,那邊的隊伍尾才從朱雀大街離開,朝梁國公府去。

  李明達本就姐姐多,再者皇族之中也有諸多堂姊妹大婚,他自小見識這些姊妹大婚的次數不下三四十回。而今輪到自己,李明達對於婚禮流程再熟悉不過,也沒什麼緊張感,但只要一想到今天以後自己便成為房遺直之妻,心裡才會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慌張感,卻也不算嚴重,只是有一點點憂慮而已。畢竟她從未嫁為人婦,在這方面她是空白的,對於未知的事情,都難免會心不安。

  大婚進行的很順利,到青廬之後,交拜完畢,李明達在青廬之內的落座。

  所謂青廬,就是在他們住處的西南角吉地設一帳幕,新婚夫妻的第一夜就在此處過。

  「貴主渴不渴,婢子端杯水來?」碧雲問道。

  「不用。」李明達微微頷首,雙手交疊靜聽府邸前院傳來的賓客的喧鬧聲。偶爾會聽到她耳熟的聲音,但賓客實在太多,喧鬧聲很重,李明達也沒有辦法很清晰的分辯出房遺直所在何處,而且奇怪的是像沒有聽到他說什麼話,不過也可能是他的說話聲太小,被其他人的給蓋住了。

  李明達料想著外頭竟然這麼熱鬧,兩家結親又是有諸多的黃金權貴到場,房遺直必然要應酬一段時間才能脫身。所以她也沒著急,也料到如此了,就從袖子裡掏出一本書,讓碧雲用手捏著她蓋頭的一邊兒。不讓蓋頭來回晃動就可。反正是低著頭,如此蓋著紅蓋頭倒也不耽誤看書。

  碧雲在旁掃了眼公主所看書籍的內容,忍不住笑嘆:「這要是被聖人知道了,公主在新婚之夜還不得閒看這些,准讚美公主兢業勤奮。」

  「必然不會,謹記之後千萬別提,不然我一準會被他訓斥。」李明達邊說邊翻動下一頁。

  隨即她聽到帳外有動靜,是腳步聲,走在最前頭的步伐有些虛浮,卻很快,後頭跟著的人都是小跑。

  李明達把書合上,讓碧雲收起來,便端正姿態做好。沒一會兒,帳子就被掀了起來,房遺直進來了,隨即他就很快衝到李明達跟前,依照宮女提醒的禮儀掀了蓋頭。

  李明達一直被蓋頭蒙著臉,光線是半紅朦朧的狀態,突然掀開後白光入眼,她眼睛就本能地微微眯了一下。等她定神兒去看房遺直的時候,卻發現這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一雙眼不眨的盯著自己,竟然意外地有一些呆傻。

  李明達還沒見過房遺直這副樣子的時候,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對方眨眼了,總算恢復正常。李明達正欲問他何故,不想房遺直又恢復了之前的呆傻之狀。

  這時候候命的尚宮提醒,請她們二人用合巹酒。

  李明達年頭,卻瞧房遺直不動,就再往前走的時候,用手輕輕碰了一下。

  房遺直這時候才回神,轉眸看了一眼李明達,眼底閃過一絲窘迫之色,但很快就被他鎮定之態所掩飾過去。房遺直先拿了酒杯放到李明達的手裡,隨即才拿起自己的酒舉杯,當下容顏俊朗,蕭疏軒舉,舉止從容如常般淡然,看起來就是一貫淡定孤高的房世子,好像剛剛發呆犯傻又窘迫的人不是他一般。

  李明達忍不住笑了,這才發現房遺直竟還挺會掩飾裝假的。

  房遺直被李明達低低地笑聲吸引,又是怔了一下,隨即可見他的嘴角也浮現一抹笑。

  合巹酒之後,就是夫婦對拜,各剪髮一縷置於錦囊,寓意夫妻結髮。這才算真正的禮成了,屋內閒雜人便退下,只留了幾個貼身伺候之人。

  碧雲等人隨即上前,本欲伺候公主駙馬更衣。李明達看眼房遺直,紅著臉衝她們擺擺手。

  「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歇息吧。」

  「婢子們本就該伺候公主,這是婢子們的本分,萬不敢累。」碧雲忙行禮道。

  房遺直忍不住輕笑一聲,他一邊拉住了李明達細嫩的手,一邊回頭對碧雲等人溫言相勸道:「下去吧,是嫌你們礙事。」

  碧雲怔住,隨即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連忙帶人給李明達磕頭賠罪,隨即立刻起身帶著人畢恭畢敬且速度極快地退下。就好似他們倆人好容易熬到這一天,多麼急不可耐要做什麼事似得。

  李明達臉更紅了,抽了抽手,卻沒有抽動,仍然被房遺直攥得緊緊地。「你嚇著碧雲了,好像我們多著急似得。」

  「不是好像,我一直很急。」房遺直垂首,試探著把李明達拉過來,見李明達沒有異議,這才稍微加快速度,直接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懷裡。懷中抱上那一剎那,房遺直一手托著李明達的頭,自己的腦袋也微微偏了過去,讓他自己的臉緊貼著李明達的面頰。倆人的臉都是熱的,如此一貼,更加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對方的溫度像是一道閃電般,倏地一下就化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感覺,通遍了全身。

  房遺直緊抱著懷中的人,頭上揚,抬首看著上方,大大地鬆了口氣。

  「很急?那我之前也沒看出你怎麼急。」李明達還在糾結房遺直之前的回話。

  耳邊又傳來房遺直的輕笑,房遺直雙手托著李明達的臉頰,很近地認真地看她,「我總不能和自己的岳父搶人。公主這般好,我自然是早想讓你在我身邊,其實一天都不想多等。熬過的這五年,感覺就像……」

  「就像什麼,就想做夢一樣?」李明達半開玩笑地接話道。

  「不,現在才像做夢。過去的五年,如果非要用個詞來形容,該是渡劫。」房遺直道。

  「啊,怪不得你鬆口氣,原來得到我,你就成仙啦?」李明達順坡下驢,跟著逗趣道。

  房遺直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明達,隨即雙手抓著她的胳膊,放到自己的腰間,意在讓李明達抱著自己。李明達低著頭,兩隻手在房遺直腰際處懸空了會兒,才慢慢地試探放下,在與其接觸的剎那,心咚咚跳得似乎要衝出胸口。

  房遺直感受到李明達的觸碰之後,勾著嘴角,把手放在了李明達的背上。他凝神看著她,直到李明達把飄忽的目光最終定在自己的身上之後,他才開口說明:「是真的成『仙』了,□□的仙。」

  「噗,」李明達以為房遺直在應和自己的玩笑,所以他一回答就本能配合的笑了下,接著她反應過來所謂『□□』真正的意思似乎是……再對上房遺直分外灼熱的目光,她可以確定這四個字的意思就是自己所想了。

  「你想什麼呢!太壞了!」

  李明達伸手推一下房遺直,豈料對方把自己摟得太緊,李明達的手往他胸口一推,反倒沒起什麼實質作用,更像是她撒嬌求什麼似得,特別是配合她那句『太壞』,就更像了。都怪她她脫口而出,沒多想。現在她眼睜睜的看著一雙溫如玉的眸子變成了狼眼,好似飢餓了很久,把她當成食物似得盯著。

  「娘子甚是瞭解為夫之心。」

  李明達活這麼大就沒這麼蠢過,她剛剛竟然會不小心地把自己的心裡話嘟囔出來。

  忽然天旋地轉,李明達定神的時候,人已經穩穩地被放在了榻上。房遺直附身把唇印在了她的嘴上,起初淺嘗輒止,就立刻分開了。房遺直弓著腰,看著李明達的臉,接著又猛地吻下去,比之前多了三分力道,再之後便是一遍遍地廝磨,深入淺出,攻城略地……

  青廬一夜,李明達方知道,什麼長安城第一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那就是房遺直做戲給別人看得。


第163章 番外大婚二

  成婚後第三日, 李明達和房遺直一同前往太極宮拜見李世民。

  李世民見自是歡喜, 也不知怎麼地, 忽然開口提拔房遺直為揚州大都督,卻並不之官。所謂『並不之官』就是官職給他,但可以不必親自去揚州上任。

  房遺直忙謝恩, 起身之後,不動聲色地看一眼李明達。

  李明達湊到李世民跟前告饒道:「阿耶可饒了他吧, 再冊封, 只怕御史要天天去梁國公府拍門板了。」

  「胡說八道, 御史要拍也是拍太極殿。」李世民邊嗔怪李明達不領會自己的好心,邊捻著鬍子打量房遺直, 俊雅瀟灑,從頭到腳端正軒昂,竟無一處不滿意的地方,。這個女婿而今, 他是越看越滿意, 於是就忍俊不禁想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給他。

  不過兕子說得也對, 帝王若對一個人太過關注和寵愛, 反會引人嫉妒和不忿,給這對年輕的新人平添不少麻煩。

  「罷了, 就縣如此, 三年五載的先不動他,你可滿意了?」李世民笑問。

  「那要看他政績如何,阿耶秉公辦理就好。」李明達道。

  李世民點點頭, 轉即見房遺直一直沒有說話,讓他隨意講講,有什麼想法。

  「全聽公主的。」房遺直雅緻地行一禮,表現得很『乖巧』。

  李世民見狀,更加滿意地哈哈笑起來,晌午時設宴,與倆孩子一起用飯。

  李明達因沒見到李治,遂問起他的去處。

  「淮南道出了點事,你大婚第二日就派他去了。怕擾了你們難得新婚小日子,就沒和你們說。他事情辦完就回來,耽擱不了多久。你們現在就只管顧著你們的事就好了。」

  「我們的事,我們沒事了。」李明達道,轉而她笑嘻嘻地懇請李世民,讓她從明天開始可以回明鏡司當值。

  「怎麼,又出案子要你負責了麼?」李世民問。

  李明達:「沒有,但兕子可以先——」

  「行了,別的理由不聽。既然沒案子,你就好好地在國公府適應一段日子,新婦剛進門就往外跑,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公主多難伺候,挑剔駙馬一家呢。」李世民看眼房遺直,然後小聲地跟李明達打商量,「那麼好的夫君,你忍心欺負他?」

  「這才大婚多久,阿耶就向著他說話了。兕子才沒有欺負他,都是他——」

  李世民看著李明達,等著她後半句話。

  李明達噎住不說了。

  李世民何等聰明,但見李明達也沒有多害羞,就偏偏故意問她:「他什麼?」

  李明達轉了下眼珠子,跟李世民道:「他養了一隻貓,叫黑牛,偏不讓我抱。」

  「這也值得你告狀?」李世民笑嘆一聲,轉而去問房遺直是否有此事。

  房遺直道:「貓怕生,又爪利,畜生無腦,只怕它一不小心商了公主,所以沒讓公主抱它,還要等漸漸熟了才好。」

  李世民贊同地點頭,跟李明達道:「是這個理。」

  「那我知道了。」李明達笑了笑,總算是把之前的話搪塞過去了。

  李世民也不拆穿,鄭重囑咐他們夫妻二人以後要夫妻和鳴,相敬如賓。又囑咐他們以後要互相體諒,不要彼此生了間隙。李世民隨後又格外體貼的房遺直,警告敲打他要謹記婚前的承諾,不可負了他的寶貝兕子,更不可有其她的女人。

  這裡所謂的「其他女人」意指以任何途徑結識的女人,包括外面的舞姬歌姬,即便在外應酬不帶回家也不行。說白了就是讓房遺直為李明達守身。

  這個要求李世民可從來沒有在其他的駙馬身上提過。其實駙馬尚主之後,偶爾碰下婢女歌姬之類再正常不過。但是兕子終究是不同的,或許就是因為房遺直能夠恰好滿足他如此苛嚴的要求,令李世民越發喜歡房遺直。說實話,這個要求換成他自己絕對是做不到,他覺得房遺直不簡單,就越看越覺得滿意。

  房遺直利落地應承李世民之後,就同李明達雙雙退出了立政殿。

  臨走前,李明達看了一眼自己屋子所在的方向。

  「以後就不住這裡了。」

  「以後有我。」房遺直拉住李明達的手,與她相攜往外走。

  男性氣息距離他很近,便是和房遺直已經做了兩日的夫妻了,李明達仍有些沒適應過來,她臉熱地盯著地面,心漏跳了一拍。

  房遺直見李明達低著頭不說話,還以為她仍舊難過於不能像以前那般居住在立政殿。房遺直便忽然把唇湊到李明達耳邊,努力說明:「至少不會孤枕難眠,有個暖被窩的。」

  李明達臉更紅了,轉瞧別處,想讓自己的害羞快點過去。殊不知這一幕在房遺直看來有多誘人。單論李明達的容顏本是偏豔麗多一些,五官漂亮得大氣,臉盤白淨,一雙眉眼更是清亮,也正因為平日裡這雙眼靈活百變,時而閒淡恬靜,時而機靈百變,故才叫人覺得她冰雪玲瓏,亦靜亦動。而今她垂著眼眸,長睫毛遮住了那她那雙靈氣的眼睛,白皙的臉頰浮著紅霞,如此再配上她那張美豔的臉,無意識抿起的嘴瓣兒像是彎月,無一處不勾人。

  房遺直喉嚨微動,偏開目光,拉著李明達快步走。

  「趕緊回府吧。」

  二人剛回到國公府之時,就有一封信呈給房遺直。房遺直立刻打開來看,不過眨眼的功夫,他就把信撕毀,錯成團丟到落歌的手裡,讓其焚燬。

  「何事?」李明達問。

  「沒什麼緊要。」

  李明達「哦」了一聲,也沒有多問,要去見盧夫人,好歹告知她一聲她們進宮的情況。不想房遺直攔下了,只打發落歌去說。接著就拉李明達急忙回屋去,似乎有很要緊的事。

  回屋之後,見房遺直立刻更衣,李明達就坐下來先喝口茶,讓他有事可以說了。

  「什麼事?」

  「你這麼急拉我回來,不是有事?」驀地對上房遺直的眼睛,李明達奇怪問,「那你剛剛看的那封信——」

  「一些廢話,沒什麼用。」房遺直道。

  李明達:「你明知道我聽得到,這是尉遲寶琪給你的信。倒奇怪了,你們都在長安城,彼此熟悉得很,平常他來你家比在自己家都不客氣,說見就能見的,今怎麼突然給你寫信了?」

  「他想要絕交,自然是不肯來來見我。」房遺直悠悠道。

  「絕交?」李明達驚訝,「為什麼?」

  「因為我們大婚了。」

  「就為這個?」李明達覺得不可思議,尉遲寶琪五六年前對她有點意思,可這事兒早就過了,他也已經快要成家了,為何還在計較?

  「聖人指婚的旨意在月前才下,他在那時候才知道我們二人的關係。聽說是有些接受不了,怪我一直瞞著他,便要絕交。」房遺直仔細解釋道。

  「八成是在怪你隱瞞,我說呢,他已經快成婚了,怎麼忽然計較這件事。」李明達彈罷,就跟房遺直道,「那你好生和他解釋解釋吧。」

  「沒必要。」房遺直冷淡道。

  「你這態度可就不好了,就不怕失去這麼好的朋友?」李明達試探問。

  「是以他的理解能力,我就是給他解釋了,他也不明白、過不去,不如等段時日,他自己自然就會想通了。」房遺直道。

  「也好。」李明達知道不如房遺直瞭解尉遲寶琪,反正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李明達也就不摻和了,隨房遺直自己的意思去處置。

  「好了,不說他,辦我們的正經事。」房遺直說罷就抓住李明達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屋內時候的婢女見狀,悄然告退。

  李明達愣了下,對上房遺直曖昧的眸子,驚訝挑眉問:「你不會是想……白日宣淫吧?」

  「果然夫妻同心。」

  房遺直剛剛更衣,只脫剩一件單薄的青色中衣。李明達的手被放在胸口,立刻感受到從房遺直那邊傳來的炙熱。房遺直這時順勢把手往左一推,李明達的手就從衣襟口處滑了進去,碰到他滾燙皮膚的剎那,李明達整個身體繃緊了。

  「我們今早才剛……怕你吃不消。」李明達欲訕訕收手,覺得自己不能再被男□□惑。不想手又被房遺直一把捉住,堵在胸口。

  「我喜歡,縱慾無度。」

  李明達對上房遺直忽然飄出野性的眸子,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的話似乎正好『激怒』了房遺直。強大的男性氣急整個籠罩了下來,明明氣勢洶洶,附身下來的吻卻是分外溫柔,指尖所到之處,如羽毛輕輕劃過肌膚,令人癢得難耐,又忍不住渴望更多。

  李明達被小心地托到榻上之後,用手指抵住房遺直的唇,假裝厲色對他命令道:「本公主不准。」

  房遺直盯著李明達,朗朗側顏忽然冷了,立刻停手。

  「公主可知剛剛聖人為何不准你回明鏡司?」

  「為何?」

  「雖大婚了,卻仍有個聖意沒完成。」房遺直說著目光就從李明達的眸子裡往下滑。

  李明達低頭看了。

  「須遵聖命。」

  「好你個房遺直,直接架空了本公主的命令,不饒你!」

  剛剛因為被房遺直抱著到榻上,李明達衣衫微微凌亂,而今是盛夏,本就穿的不多,她此時抬臂一指,那邊的衣肩就滑了下去,露出大半鎖骨來,白嫩得誘人。

  「貴主已經在折磨我了。」

  房遺直猛地撲上去,撥開香肩,就將頭埋了進去,從耳際處輕輕吸允,忽淺忽重,卻節奏把握得極好,很快低喘聲起,懷中人轉眼化作了春水。

  紅綃帳下,雙影交疊,更有那蝕骨斷魂的酥麻遍體通傳。

  ……

  三個月後,尉遲寶琪大婚前夕,他主動登門求和,卻不想吃了個閉門羹。

  「我家駙馬說了,人不是你想交就交,想斷就斷的。尉遲郎君若想收回前話,就要表現出點誠意。」落歌道。

  尉遲寶琪忙賠笑,問落歌:「那你家房大駙馬想要什麼誠意?」

  「一個月內,逢人第一句就說『晉陽公主和房大駙馬好般配,祝他們百年好合,福壽平安』。多普通一句話,很好說是不是?」落歌問。

  「逢人第一句就說?這也太難了,別人非以為我是個瘋子。」尉遲寶琪猶豫不願。

  「那對不住了,您請。」落歌伸手,示意尉遲寶琪可以從大門走了。

  「別啊,我願意還不行麼,趕緊讓我進去。」尉遲寶琪告饒道,隨即被落歌引進府內,又問落歌近來公主的身體如何。

  「好著呢,打昨日診出喜脈之後,駙馬便上書告假,專心致志在家陪公主養胎了。」

  「這也能告假,那大理寺的事誰來操心?明鏡司呢?」

  「大事通傳至此,小事自有那些屬下處理。」

  尉遲寶琪覺得不可思議,「聖人還真答應了?」

  「何止答應,聖人還誇我們駙馬盡職盡責,是大唐其他駙馬學習的楷模。」

  一炷香後,尉遲寶琪仍舊沒見到房遺直,悻悻而歸。

  用府裡家僕的說法是,房遺直本是要見他的,但因為來得半路聽說公主胃不舒服,有嘔吐之狀,就立刻回去了。

  誰不知這懷孕的女子,都會吐一吐,他這位兄弟把公主保護的真嬌貴。想想自己,還真做不到這點,自嘆不如,難不得人家能得到晉陽公主的芳心,他服氣了,從頭到腳完完全全的服氣了。

  三年後,享完大婚甜蜜的尉遲寶琪,發現自己的夫妻生活趨於平淡,反觀越來越耳鬢廝磨、如膠似漆的晉陽公主和房駙馬,他終於忍不住在今日來跟房遺直討秘訣。

  「能問你和公主能保持彼此這麼……甜蜜和親密……的秘訣是什麼?你們可都是有兒子的人了,大婚都三年了,怎麼到現在還天天過得跟新婚一樣。是不是有什麼增添彼此情趣的方法?有什麼巧妙的相處之道?快和我說說!」

  房遺直拒絕回答,表示都沒有。

  「那為什麼你們感情好這麼好,我想不明白!」

  房遺直:「你為什麼每天要吃飯?」

  尉遲寶琪想了想,「我餓啊。」

  「我也是。」

  房遺直抬眸,見尉遲寶琪依舊一臉好奇看自己,無奈地補充說明一句。

  「不和她甜,我會餓。」


第164章 番外房遺直

  貞觀十二年,六月二十一日夜,晚睡,有噩夢。

  誰都會做噩夢,以前也偶爾如此,只是這次從噩夢令他發得虛汗多了些。夢就是奇怪,解釋不清,做得時候急促驚惶,像是泰山壓頂,跟逃命似得,萬般真實。但當自己醒來之後仔細去想,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是依稀記得當時身處一座山中,週遭是山野樹叢,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便往下墜。

  畢竟只是個夢,誰又會在意,房遺直轉眼就擱在腦後。

  平安一年後,又逢六月二十一日,房遺直這日早睡,卻做了和一年前做了同樣的夢。大概是他先前夢過的緣故,這次夢入其境後,莫名就有種『我曾來過』的熟悉感。

  夢醒撫額,又是滿手的驚汗。房遺直立刻意識到這個夢,和一年前的一樣。之所以如此確定,是因為這一次的夢境裡也出現了同樣突然天旋地轉的下墜感,也一樣是在山中。即便是一年前的事他擱在腦後,卻不代表他不記得,他記憶力一向好。這次的夢比之前清晰了不少,房遺直清楚記得他在夢裡竟是和一群女孩子一起,本是開開心心,後來不知怎麼了,好像有什麼爭執,他才會墜了下去。

  沒多久,因晉陽公主的生辰,韋貴妃代聖人邀請長安城各處貴婦帶年歲不足十六的子女入宮慶賀。房遺直作為梁國公府的長子,必要隨母一同前往。

  慶生宴上,房遺直看到被眾人簇擁讚美的晉陽公主,著一身桃粉衣裳,豔雅絕俗,雙眸自有一股輕靈之氣,便是身為高高在上的公主,她與人言談時不論對方身份高低,皆以人同樣溫柔的態度應對。一張嘴也是巧妙,把那些本有拘謹之態的貴婦們都說樂了,對其態度恭敬又隨意,總算把宮裡這些冠冕堂皇的應酬場合弄得有些人情味了。

  不經意間,兩廂竟四目相對了。房遺直錯愕了下,未確定晉陽公主是否在看自己,她忽然就朝自己的方向含笑微微點了下頭,眼睛裡說不盡地溫柔可人。當難不得當今太極宮內的公主之中數她最受聖人寵愛,瞧她小小年紀如此溫柔懂事,確實值得如此。不過在聖人跟前的日子,又豈是人人豔羨那麼簡單。

  房遺直心頭泛酸,竟禁不住心疼起來。他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書都讀不完,更沒心情去管閒事。但對於晉陽公主,他身體似乎形成了一種本能,每每見到她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細心關注。三年前的事,他會一直記得,但晉陽公主應該早就忘了吧。

  其實那天公主對他,也不過是幾句話罷了,但話對他很有用房遺直也弄不懂為什麼。之前早就有多人教訓過他,他從沒聽過,偏偏晉陽公主說的他就聽進去了。房遺直事後琢磨過原因,但不確定。許是因為她聲音好聽,能他讓入耳。又或許是他潛意識覺得一臉肉嘟嘟的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他一個少年卻不明白,該受刺激上進了。

  總之那一天,是他下決心的起點。

  「小郎君為何傷心?」「帕子給你,自己擦。」「你年紀比我大,怎麼還這般不懂事。」「你父親訓你,不過盼你更好,便做更好給他看,得了褒獎不說,自己也落了便宜,受用終身。」……

  回憶起當時她說的每一句話,房遺直都覺得,那個樹下落淚的少年,是有點丟人了。

  一語點醒的恩情要記下,但公主貴為金枝玉葉,人在深宮之內,也不需他報恩,此後該是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這之後又一年,仍是六月二十一,房遺直再次做了那個噩夢。

  這次的又比前一次又更清晰些,房遺直有心記下了和自己在一起說笑的兩名一大一小女子的樣貌。

  後來偶然參加一次宮宴,房遺直髮現夢境裡與他說笑的兩名女子竟是高陽公主和二十一公主。只不過,有些不同,高陽公主的打扮與現在截然不同,而二十一公主在夢裡面年紀更大些,並不像如今這般一團稚氣。

  之後的兩年,每到六月二十一日,房遺直就會做這個夢,夢也越來越清晰。他知道那天是三月初三,他不知為什麼和一群貴族女孩子去登山,雖然他聽不到說話聲只能看到景象,但他有種感覺大家都很開心,有說有笑,自也很開心,再後來上山了,半山腰,不知怎麼忽然天旋地轉,接著便是一陣心驚地痛楚,然後驚醒。

  連續五年了,每到六月二十一日這天,他就會做和一群女孩子一起登山的夢,然後似乎是墜崖了?考量到夢裡的女子年紀大些,事情似乎是發生在未來,這是不是在提醒他,他未來會有危險?

  房遺直轉動著手上的戒指,蹙眉沉思。

  再後來,他發現自己偶爾去一次世家應酬,總是能『偶遇』到高陽公主,而高陽公主的打扮也越來越和夢境中的她相似了。

  房遺直不是傻子,他感受到了高陽公主對自己的刻意接近,以及她看自己時眼神時微妙的特別。

  從此房遺直便不願參加任何應酬,能推就推。他不討厭高陽公主,但也談不上喜歡,而且他怕麻煩。

  其實自己也到了婚配的年紀,房遺直當然想過未來。於他來說,婚後的生活簡簡單單就好,一如阿娘和阿耶那般,偶爾拌個嘴也是情意深重。但高陽公主,他確定和她來不了這個。

  對方有意,他趁早遠離,給個提醒就是。

  不想兩月後,聖人忽然點名讓父親帶他進宮。往宮裡去的路上,房遺直就意料了所有可能性,也知道哪個可能更大。覲見時,聽到聖人有意提及高陽公主,他心裡早就泛起的牴觸感轉變成了厭惡。

  高陽公主之前便派人試探過他的意思,房遺直已然回絕得很清楚,而今又鬧這一出,必是想憑著受寵公主的身份利用聖人施壓。畢竟這天下又有誰敢作敢忤逆君王的意思,但他房遺直又豈是隨便受人擺佈之人。

  回絕聖人之後,房遺直歸家立刻請盧氏詢問二弟的意中人,房遺直記得二弟早前說過他有意中人,不過他早前懶得聽罷了。不巧這一問,方知是高陽公主。商議之後,房遺愛仍是願意,房遺直便不管如何了。

  房遺直甚至還有一種感覺,這次婚事的回絕,或許就避免了夢境裡的事發生。畢竟在夢裡,他是和高陽公主等人一起同行,除非他當時的身份是駙馬,不然這種事情怎麼都難以發生。

  次年,三月初三,晉陽公主墜崖。

  房遺直也身處其中,因一向不願應付這種人多的場面,隨便找個地方安靜了,心不在焉。直到聽說晉陽公主墜崖了,他忽然想起那個夢來。待事後,禁衛們搜查撤離完畢,房遺直就又去了山裡。

  山很大,除了東西兩面有兩處陡峭的小斷崖,南北兩個坡面相對平緩,山中春季開花的野樹很多,故而放眼過去景緻不錯,又有皇家專修的石路石階為登山所用,確實十分適宜登山踏青。

  踏青日那天,男女自覺分了南北坡。房遺直所在的北坡景緻與茂盛的南坡自然不同。

  而今他第一次踏上南坡的石階,看著路左右的光景,恍若置身夢中。

  立身於晉陽公主所墜的斷崖之處,房遺直彎腰撿起了石縫裡的絹碎。這絹碎是他去年夢境結束時的最後一個場景。

  都對上了。

  房遺直捏著這塊碎布,整個身體僵硬。

  原來夢裡他夢到的自己不是自己,是晉陽公主。

  可惜他始終沒有夢清楚公主是為何墜崖的,是不是有人陷害她。

  房遺直恍然想起那個在六年前,用一張肉嘟嘟的嫩臉教訓自己的小女娃。那雙眼是那樣的清靈透澈,帶著善意。她在那天改變了想不通不上進的自己,他卻連做了五年的夢,沒能阻止得了她墜崖。

  原來這就是虧欠。

  他大她六歲,明明該懂得更多,他怎麼能虧欠給一個小女孩?至少當年欠下的恩情要還。

  好在她醒了,他還有機會。

  再後來,他發現公主是的有趣的女子,改變了他從高陽公主那裡所獲得的對公主的認知。

  再再後來,六月二十一,房遺直做了個和往年完全不同的噩夢。仍然為不是自己的「自己」,這一次他可以確定自己在宮宴上,週遭燈火通明,還有猜燈謎的場景,似乎是在上元節。

  房遺直冷靜的抹掉自己頭上的虛汗,立刻把夢裡所記得的一切,每一個細節寫在了紙上。

  以前的夢稀里糊塗,所以最後也沒弄明白,但而今不同了,有前車之鑑,有準確範圍內的聯想,房遺直很快再一次確定夢中的那個「自己」仍然是晉陽公主。房遺直越發憂心晉陽公主的安危,他欠公主的還沒還……

  房遺直理清楚這些後,天已經大亮了。儘管沒胃口,仍被母親叫去吃飯。飯畢,母親還是沒放過他,留他說話,有意無意提起公主,不經意講到了昨日是長孫皇后的忌日。

  「阿娘說什麼?」

  「我說什麼了?」盧氏懵了下,然後生氣道,「我也沒說什麼別的,就讓你多多從命於晉陽公主,好好替公主著想,為公主辦事,有什麼不對?細論起來,你還欠著長孫皇后一條命呢,要你多照看一下她受險的女兒,還真沒什麼不對。」

  房遺直剛緩過來六月二十一是長孫皇后忌日的事,又聽盧氏說長孫皇后救了自己一命,遂問何故。

  「怎麼?你不記得了?你不是一直自詡記性好麼?」盧氏沒好氣問。

  「不是自詡,很多人都這麼說。」

  「你——」盧氏嘆房遺直的性子竟然一點不像他父親房玄齡,對自己竟沒半點順從的樣子。

  「快說。」

  「你自小身體就弱,你是知道的。你四歲的時候,逢宮宴,我帶你進宮,本是想求長孫皇后恩典,讓高太醫看一看你的身體。皇后見你乖巧,就把你叫到跟前,問了你的生辰,說你生日不好,陰年陰月陰日,男孩子這天生,身上自帶的陰氣重,身子自然嬌弱。長孫皇后就把她手上一枚刻著乾坤卦的戒指取了下來,戴在你手上。」

  房遺直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就是這枚?」

  「對,此為名道王知遠親手所鑄,長孫皇后說你帶上此枚戒指便可破了你那陰身。說來倒也妙了,你戴上這戒指之後,身子果真漸漸好起來。你說說你是不是欠人家皇后一條命?而今皇后去了,寶貝女兒遇險,你要不要報恩?」盧氏問。

  房遺直默了,不言一語。

  就在盧氏覺得房遺直朽木不可雕時,忽聽房遺直應承一聲說「知道了」。盧氏竊喜不已,連連囑咐房遺直,一定多多照看公主。

  房遺直起初是把晉陽公主當成報恩的對象來看,相處久了,又覺得他性格極好,也漸漸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去仔細保護。

  後來也不知怎麼的,或許是身邊的人懷疑的多了,問的多了,他心思也跟著歪了,又或者是說這份情愫起初就是如此,他不曾開化,所以誤會了。

  總歸不管過程如何,結果皆是一樣。

  時不可再得,聊逍遙容與。

  此一生與她共度,莫不靜好。


第165章 番外甜蜜蜜

  李明達之前為房遺直很土豪地準備了九塊羊舌玉珮,都是上等玉材。李明達之所以準備這麼多,也是怕房遺直摔碎了,沒有備用,所以後備有後備有後備……九個。

  這可謂是思慮十分周到了。

  成婚之前,房遺直一直把羊舌玉珮當寶貝似得保存,因為查案,經常會出入一些非常之地,因為怕玉珮不小心刮落,房遺直都是將玉珮揣在懷裡。

  成婚之後,李明達某天偶然注意到房遺直並沒有戴這個玉珮,就問他何故。

  得知原因之後,李明達道:「這玉珮還是要戴在外面才好看,早料到如此了,所以準備做了九個,也不怕摔,咱們還有備用的。」

  房遺直就聽話地將玉珮掛在了腰間。

  李明達生下房延青之後的第三個月,房遺直告知李明達羊舌玉珮就剩下最後一塊了。

  李明達驚訝,「這才多久,八塊都沒了?」

  房遺直點頭。

  「丟了那麼多塊,就沒給你提個醒?」李明達問?

  房遺直點頭,「沒有。」

  「總是丟,你就不會不戴了啊。」

  「玉珮一定要戴的,公主之命,必從。」

  「你少胡說,我的命令你要是真聽的話,每天晚上我也不用這麼累了。」李明達說罷,臉上就不自覺的飛起一抹曖昧的紅霞。

  房遺直笑了笑,望著李明達若有所思。

  李明達等了半天,不見他回,眼睛還像是挑貨品一樣上下打量她,似乎在琢磨著她能賣多少錢似得,遂納悶問他:「看什麼呢?」

  房遺直溫溫地行一禮,看起來還真是很有禮貌很斯文。「回娘子的話,我在琢磨著今晚先從哪裡下手,這眼睛、耳朵、鼻子、嘴、臉頰,還有脖頸、肩膀往下都……」

  李明達臊紅了臉,看看四周,好在只有幾個婢女在此,一邊打發了他們,一邊狠狠瞪房遺直,意圖用氣勢鎮住他。「快住嘴,不然我讓你十天見不到延青。」

  「他已經從我這裡硬霸佔了娘子十個月,如此不見他更好,正可以專心致志陪娘子。」房遺直說罷,就笑著走過去,不容分說地就把李明達抱起。

  李明達沒料到房遺直這麼快,剛剛還以為房遺直過來,只是像往常一樣親她一下,所以還配合的閉眼,結果身體一懸空,她也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雖然夫妻日子過得也挺久的,但李明達還是禁不住臊紅了臉,把臉埋在了房遺直的胸口,發出的聲音悶悶地。

  「從出了月子之後,你就沒閒著。這還是白天,還是不要——」

  「娘子竟忘了麼,我早就喜歡白日宣淫。」房遺直說罷就把李明達輕輕地放在床上,淺淺地吻了一下,還是挺斯文的,下一刻就開始『禽獸』了。

  李明達剛生子不久,某個部位更加凸出。房遺直最近十分迷戀,就是做完事了,還是要揉來揉去,不時地吸兩口。每次對方一碰,李明達的身體就會有異樣,所以事畢之後,她就不太願意讓房遺直碰,立刻用被子裹著身體,背過身去,嘴裡順帶罵他一聲「禽獸」。

  罵完了,才反應過來,她好像把剛剛心裡想的又說出口了。這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一孕傻三年』?

  李明達在心裡小小內疚了一下,覺得自己這麼說房遺直似乎不大好。就回頭試圖觀察房遺直的臉色如何,不想頭一偏,正好就被一張放大的臉貼了上來,嘴被堵上了,他舌頭婉轉靈活地在她口中攪動,手也不老實起來。

  李明達用堅強的意志奮起抵抗住了全身的小酥麻,喘著氣推房遺直解釋的胸膛,終於把他推得和自己有一段距離,雖然這個『距離』仍然是屬於親密的範圍內。

  「你真瘋了麼?我們才完事啊!」李明達用被裹著自己抗議。

  「公主之命不得不從。」

  「我沒命令你什麼。」李明達還認真回想了下,雖然她有點孕傻了,但剛剛發生的事她還很清楚的記得,她沒說過她想要。

  「禽獸麼,不再來一次怎能稱得上禽獸。」

  房遺直扒著李明達的肩膀親一口,嘴角含笑,見李明達沒反應過來地驚訝地看著他,嘴微微嘟起有些可愛,就一口『咬』了上去。至於李明達剛剛裹緊被的『反抗』,對房遺直來說太容易不過,夫妻這麼久,娘子身體他都再熟悉不過,深諳挑撥每個敏感之處,如何令身下人化成柔軟。

  第二次總是要比第一次長一些。

  李明達平復喘息之後,像一隻軟腳蝦無力地趴在房遺直的胸口,瞧他摟著自己微微地迷上眼,似乎是累了。

  李明達眼珠子一轉,戳戳他的胸口,決定挫一挫對方的銳氣。

  「不是禽獸麼,再來啊。」

  對方睜開了眼,真的如她所願,眸裡的光亮如禽獸。

  「玩笑懂不懂,你就當……這是情趣,別當真啊。」即便是公主,該認慫的地方還是要慫。

  「這才是情趣。」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某處……

  次日一大早,尉遲寶琪就等在明鏡司的門口,長安城外的馬黃村一個姓孫的富戶家出案子了。本來這種案子不歸明鏡司官,但京兆府那邊處理不了,京兆府因苦哈哈地來求助,念在往日京兆府也沒少協助明鏡司的份兒上,就答應了。

  今天,大家約好了在明鏡司集合,一起前往馬黃村查看現場,詢問證人。照以往的慣例,『一早』那肯定是天剛濛濛亮就要出發的。所以尉遲寶琪巴巴地早起,趕早明鏡司等,卻是左等右等沒有人,眾人太陽當空照得他連都要燙人了,才見公主駙馬這對夫妻騎著馬姍姍來遲。

  「怎麼這麼晚?」

  尉遲寶琪忍不住抱怨,等了會兒沒得到回話,他看看那邊一貫神采卻有點冷漠的房遺直,又看看那頭沒精打采的李明達。

  「怎麼?小夫妻吵架啦?」尉遲寶琪八卦地問。

  「比吵架還嚴重。」李明達斜一眼房遺直,讓尉遲寶琪趕緊上馬,這就出發。

  尉遲寶琪笑著應一聲,趕緊跟著騎馬走。

  半個時辰後,一眾人開始馬黃村的孫員外家查看現場。

  尉遲寶琪跟著房遺直,「你們倆到底怎麼了?真吵架了,我可以出個主意。」

  「琴瑟和鳴。」房遺直邊查看書房的環境邊對尉遲寶琪說道。

  「那我看公主怎麼……」尉遲寶琪愣了下,恍然大悟的拍了下頭,「啊,瞧我這腦子,我知道了,一定是公主昨晚為了哄延青沒睡好。你也是的,怎麼不幫幫忙。」

  房遺直看一眼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你是孩子的父親,你也要負責的,別什麼都讓公主一個人操心。公主懷孕的時候,我就見你常悶悶不樂,是不是不喜歡這孩子?我也奇怪了,哪有父親不喜歡兒子的,再說你這麼大齡,都二十多了才有第一個兒子,該喜歡才對。」

  「我們的孩子自然喜歡,你瞎操心了。」房遺直用扇子敲了下尉遲寶琪的腦殼,「倒是你,收收心,好好回家待你妻女。」

  「噢。」尉遲寶琪摸摸腦袋,不大明白的點點頭。

  案子查完歸家之後,尉遲寶琪就和妻子程蘭如說了今天這事。

  程蘭如正抱著女兒哄弄,聽了這話,罵尉遲寶琪蠢笨,說著就把孩子送到了奶娘那裡,打發去了。

  「我怎麼蠢了?」

  「我問你,夫妻兩人晚起,能是什麼事?房大駙馬說『琴瑟和鳴』的意思如何你竟不懂?」

  「剛不和你說了麼,他倆可能是為了哄孩子——」尉遲寶琪發現程蘭如用『你真是個蠢人』的眼神看自己,嚥下後話,愣了愣,方反應過來,「你是說他們昨晚,他們——」

  「自然是。」程蘭如垂著眼眸,「你當人家夫妻跟我們似得,便是有了孩子,也是日日如膠似漆,真叫人豔羨。當年聖人千挑萬選,可真沒看走了眼,選對了人。」

  尉遲寶琪看著程蘭如一臉落寞,忙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這段時間是我不好,我發現我這人沒有長性,我以後改!」

  尉遲寶琪隨即讓人把聖人賞賜給他父親,父親又傳給他的金鞭拿來,呈給了程蘭如,「以後我要是不好,你就拿鞭子打我。你打不動,就讓你二哥來。」

  「感情這種事哪是能逼迫來的,我知道你的心思,當初嫁給你也是我自己願意。」程蘭如忙把鞭子還給尉遲寶琪。

  尉遲寶琪愣了愣,他們夫妻從來沒就這件事談過,他還以為程蘭如並不知道,畢竟她二哥程處弼真是個悶葫蘆,也和自己保證過。時至今日,忽然這麼挑明了說,令他頗覺得地不起程蘭如。

  「我……我……」

  「你什麼,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時候大家情竇初開,你喜歡公主,我也喜歡你,再正常不過。但我比你厲害,我得到了我喜歡的人,你沒有。」程蘭如爽朗的笑一聲,驀地安靜了,盯著尉遲寶琪,「喜歡得都是心甘情願,我可以等你一輩子。反正現在女兒也有了,我知足。」

  「不不不,我早就不喜歡公主了。從前是有那麼一點敬佩愛慕的意思,但從知道她和遺直兄一起後,我就發現自己其實也沒那麼喜歡,而且甚至有點為他們高興。畢竟他們才是真真正正天造地設的一對。和你大婚,說實在的,是受了父母之命。但婚後和一起之後,我發現日子沒我想的那麼瀟灑。」

  「你這是何意?」程蘭如不解問。

  尉遲寶琪垂著眸子,不敢直視程蘭如:「因為我以為我還能像以前,心中了無掛念,那麼瀟灑。我是說我是喜歡你的,我們可以好好一起。」

  程蘭如白了他一眼,「不然呢,女兒都有了。」

  尉遲寶琪嘿嘿笑,臉上洋溢著幸福。

  「對了,聽說你覺得我們日子平淡不新鮮了是吧?」程蘭如臉色冷下來,見尉遲寶琪一直搖頭,根本不在乎,直接命令道,「鞭子拿來,我教你個絕對夠新鮮刺激的。」

  ……

  梁國公府。

  李明達背著手在屋中央徘徊,轉而抬手看著掌心的那塊羊舌玉珮,「這太奇怪了,接連沒了八塊。」

  「都怪我不小心,」房遺直認錯後,提議道,「晚上娘子可以懲罰我。」

  李明達瞪他一眼,「那叫懲罰麼,那是獎勵。」

  為了晚上的生活有保障,房遺直意外地沒聽話,跟李明達狡辯:「我身子的都要被榨乾了,怎麼能是獎勵。」

  「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真不知道你眼睛下邊鼻子旁邊長地是什麼。」李明達轉轉眼珠子,忽然笑了,對正抹臉的房遺直諄諄引誘道,「晚上想要懲罰麼?那就把羊舌玉珮丟失的案子給我破了,不然沒戲。」

  房遺直怔住。

  李明達囂張了,忍不住一連大笑三聲。

  房遺直行禮,趕緊匆匆去了。

  至深夜,李明達還不見房遺直回來,打個哈欠,很愜意地準備睡覺。

  迷迷糊糊間,忽然感覺有涼風吹後背,李明達往被窩裡頭鑽了鑽,忽然感覺一陣涼意在脖頸間,緊接著就是突如其來的炙熱包裹自己。李明達摸了下腰,發現是熟悉的房遺直的手,也沒說話,閉上眼繼續睡了。

  早上李明達剛睡眼朦朧地動了眼皮,把眼睛眯開一條縫,就被房遺直抱了起來,和他面對面。

  事畢之後,李明達疲憊地打個哈欠,累是累,人卻精神了睡不著。看房遺直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點著他的肩頭道:「昨天怎麼說的,案子沒破,不許上床,沒有給你的懲罰!」

  「玉珮找到了。」房遺直道。

  「哪裡?」

  房遺直輕笑,修長的手指撫著李明達的頸間。

  李明達這才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一串玉珠,質地和羊舌玉珮一般,用手摸了摸上頭還花紋。

  「是兕。」房遺直道。

  李明達愣神的功夫,房遺直就把自己的玉珮和項鏈碰在一起,「如此剛好相配。」

  「改成這種小圓潤的小玉珠子,上頭還雕了這麼栩栩如生的花紋,可不容易,宮裡的工匠都未必能做出來。 」李明達嘆道。

  「剛好碰見個高人。」房遺直笑,摩挲項鏈的手隨即往下滑,「該要懲罰了。」

  「不行,可是你騙了我!你說玉珮丟了,我才要你找!所以這個命令不成立。」

  「娘子再想想,『丟』是誰說的,我只是說其餘八塊不見了,而今也確實不見了。」房遺直耐心溫柔聲音還很低沉磁性地解釋著。

  李明達仔細回想,房遺直確實沒說過『丟』。

  「一塊玉珮於遺直來說就夠了,會寶貝地不損一毫,用不著備用。」房遺直湊到李明達耳邊呢喃道,氣息若有似無地吹著李明達的耳際。

  李明達心中一動。

  「來,玩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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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番外小劇場

  【晉陽公主大婚後的李世民】

  * * 1 * *

  太陽剛露臉,晨光幽麗。

  早飯已然備好,李世民在桌邊端坐之後,一直沒有用飯的意思。

  方啟瑞在旁暗暗觀察李世民,納悶琢磨著聖人為何不準備用飯,心情不好?朝事繁雜?御史又參哪個皇族令聖人憂心了?

  疑惑間,就聽李世民嘆息一聲。

  方啟瑞忙湊上前,小聲試探問:「聖人因何還不用飯?」

  李世民不耐煩地用手指瞧了瞧桌面,皺眉對方啟瑞道:「你去看看兕子,怎麼到現在還沒起,今天她太晚了。」

  方啟瑞一怔,不小心和李世民四目相對。

  李世民挑了眉,眼睛微微睜大,口氣更是理直氣壯,「愣什麼,趕緊去啊!」

  「聖人,公主她不在啊。」

  「啊,莫不是昨晚為了破案沒回來?怎麼沒說一聲!」李世民嘆息一聲,又問,「可我也沒聽說最近有什麼大案子。」

  方啟瑞鬧不懂,昨天聖人還在為公主長大成人,出嫁房遺直,而欣慰流淚,當然也有不捨。怎麼今天聖人睡了一覺後,就把昨天的事都忘了,還當公主和以前一樣住在立政殿?

  「聖人,公主昨日已經出降了。」

  「啊?啊——」李世民頭一聲語調上揚,帶著意外和驚訝,隨後一聲似乎是恍然想起來了,拉長語調,帶著無限悲涼。隨機表情也落寞了,感慨著立政殿冷情,也沒個人了。

  方啟瑞忙哄道:「再等一日,公主就會來見陛下了。陛下若實在想她,留她住幾日,誰也不敢說什麼。」

  「對,讓她留下,陪我幾天。」李世民琢磨了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割捨,「那就五天吧,久了只怕她那個小心眼的郎君會計較。我大方點,不跟他這個小輩一般見識」

  方啟瑞:「……」

  聖人啊,公主才出嫁三天,您就要留她五天!奴倒是覺得房世子不是一般的不容易。

  * * 2 * *

  晉陽公主誕下房延青不久之後,李世民就鬧著要看。因新生兒不宜見風,李世民又國事,熬了兩天才得空親自蒞臨梁國公府。

  李世民當著房玄齡和盧夫人的面,歡喜的抱著孩子,怎麼看怎麼嘆:「這眉眼長得像我,嘴巴也像,鼻子更是了。」

  房玄齡和盧夫人互看了一眼,今早上倆人看孩子的時候剛剛爭論過孩子更像誰。最後盧夫人以絕對優勢,取得了勝利,沒辦法,誰叫房玄齡二十多年來一直怕老,已經養成了習慣,房玄齡就是有心反抗,也鬥不過。

  得了,現在又來了一個跟他們搶的,敗方房玄齡倒是高興了,挑釁地對盧夫人挑挑眉,意在無聲的告訴她:「你還能搶過聖人不成!」

  盧夫人暗暗咬牙,關鍵地位不如人家,自然是搶不過了。

  「你們說,這孩子是不是像我?」李世民逗孩子之餘,高興地抬頭問房玄齡夫妻。

  「像!」夫妻二人毫不猶豫地異口同聲道。

  「這孩子隨她阿娘,孝順。」李世民感慨。

  房玄齡夫妻聞言,都十分不解地看向李世民。

  「不然怎麼會長得這麼像我,哈哈……」李世民大笑,把懷裡的孩子抱得更貼自己一些。

  房玄齡和盧夫人互看一眼,覺得聖人這個推理還是有點新鮮的。合著長得像,那也是孝順的一種方式。

  「這麼乖巧的孩子,甚得我心。」李世民用食指輕輕戳了戳房延青的軟綿綿的小臉,嬰兒細嫩皮膚的觸感,讓李世民又是一陣樂哈哈。這會兒房延青倒也乖巧,吃飽喝足了,吐了點口水在李世民的手指上,又害得李世民一頓感慨這孩子跟他有緣喜歡他。

  房延青黑溜溜地眼睛看著李世民,笑了。

  這一笑,傾倒了一代帝王。

  次日。

  總領大太監方啟瑞親自到梁國公府宣旨,封房延青為安康郡王。

  * * 3 * *

  最近李世民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事情。

  女兒兕子生產之後,日漸消瘦。

  李世民憂心不已,以至於這兩日在朝看房遺直也不順眼了,幾番刁難。眾大臣似乎知曉了什麼,朝堂氛圍陷入了極度緊張之中。

  許多大臣勸慰房遺直告個病假,這兩天躲躲。

  房遺直偏沒有,每日如故。

  李世民忍了七日,把房遺直叫到跟前來訓斥。

  「你天天往太極殿跑得倒是勤快,有這工夫,怎的不回家陪陪公主?瞧她瘦的,都快沒個人樣了,可見你不曾好生關愛她。」李世民越發氣惱道。

  「回陛下,臣若在家,只怕她會更瘦。」房遺直溫文有禮地回答。

  李世民皺眉,不解問為何。

  房遺直頷首沒說話。

  李世民欲追問,就聽身旁的方啟瑞輕輕咳嗽了一聲。李世民斜睨他一眼,方啟瑞立刻上前小聲對李世民的耳邊嘀咕了兩句。李世民恍然大悟,眼珠子動了動,想了想,拍了桌對房遺直大罵:「放肆!」

  房遺直維持原狀,沒有說話。

  方啟瑞忙在旁低聲勸慰:「年少嘛!」

  李世民轉轉眼珠子,再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比起房遺直那倒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房遺直難得的一點,便是對兕子一心一意,專心致志。看在這個份兒上,李世民沒撒大火,醞釀了半天,忍著脾氣對房遺直道:「你們雖然年輕,但還是要愛惜身體,節制,節制一點啊!」

  房遺直應承。

  次日,李明達進宮來探望李世民,還特意呈了她自己親手做的點心。

  李世民打量消瘦的李明達,拉著寶貝女兒的手淚眼婆娑地心疼道:「你母親去得早……」

  一大堆追昔過往的話之後。

  「你要照顧好自己啊,你是公主,自然可所以喝令駙馬,可不能由著房遺直的性子來!」

  李明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笑著跟李世民道:「阿耶放心,他沒欺負我,待我一直很好。」

  「你喜歡他那麼待你?」李世民問。

  「喜歡啊。」李明達立刻道。

  李世民痛心疾首。

  至晌午,李世民終究沒忍住,說起了李明達消瘦的問題。他也不能太偏心,光說女婿,自己女兒的問題該說也是要說的。沒辦法,誰叫他是『曠世明君』呢。

  「阿耶覺得我瘦了?」

  「自然是瘦了,瘦了很多!」李世民激動道。

  「你要看阿耶跟什麼時候比,和懷孕前比,我還是這樣,和壞孩子的時候比,那我是受了不少。再說兕子之前懷孕,也非是胖的,那會兒您見我臉圓圓的發亮是不是?」

  李世民點頭,順便忍不住感嘆:「胖乎乎的真可愛。」

  「兕子那會兒臉腫了,怕阿耶擔心,才沒說這個事。那會子用手指一按一個坑,生完孩子後就消了下去,再加上懷孕的胖也在漸漸消減,阿耶自然是覺得兕子瘦得厲害了。」李明達笑著解釋道。

  李世民恍然點頭,「原來如此。」

  「等等,那房遺直之前跟我說——混賬!」李世民氣罵一聲。

  「說什麼了?」

  李世民:「沒什麼。」

  臭女婿年少輕狂,竟然跟岳父炫耀上了,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他!

  .

  【有關於狗糧】

  不覺間,已是暮春,花開滿坡,飛鳥穿林。

  春色怡人,正是外出郊遊的好時機。尉遲寶琪想想大家好久沒聚了,就張羅著一起去長安城外遊山玩水。既然是去玩,自然要趕早去,尉遲寶琪就定於辰正時在朱雀門那裡集合。

  約了程處弼、長孫渙、狄仁傑等等都很順利,到房遺直那裡卻被回絕了。

  「為什麼?」尉遲寶琪不解問。

  隨從多福道:「奴也不知,房大駙馬只說早上起不來。」

  「怎麼就起不來了,藉口!以前一塊出行的時候,天沒亮就起來趕路,我也沒見他困過。」尉遲寶琪紛紛不已,覺得房遺直不給他面子。不過也罷了,不去就不去,還有別人呢。

  次日辰正,尉遲寶琪就在朱雀門和狄仁傑等人匯合。狄仁傑等自然要問房遺直為何沒來。

  尉遲寶琪就把經過和他們說了,順便又表示了一下不忿,唉聲感慨房遺直完全不在乎他這個朋友。

  長孫渙愣了下,和狄仁傑對視一眼,隨即彼此都明了了什麼,接著哈哈笑起來。

  程處弼木著一張臉,沒什麼態度。不過聽到笑聲,動了動眼珠子。

  尉遲寶琪不解問狄仁傑和長孫渙到底何意。

  「我說尉遲兄,你不是一直自詡風流嗎,我怎麼發現自從你成婚之後,越發得遲鈍了呢。」狄仁傑忍不住笑話他一回,誰叫這個人以前時常玩笑自己,而今是時候還回去了。

  尉遲寶琪更不解了,也不服氣,「那你倒說說,什麼緣故?」

  狄仁傑看眼那邊正笑得別有意味的長孫渙,「還是你來說。」

  尉遲寶琪好奇寶寶般地眼神就看向了長孫渙。

  長孫渙張嘴醞釀了半天,才緩緩說:「自然是真起不來。」

  「切,我太傻,當你們聰明真知道呢!」尉遲寶琪不屑道。

  長孫渙辯解:「明明是你不明白!我問你,房遺直大婚之後,你什麼時候見他早起過。」

  尉遲寶琪愣了下,仔細想想,「這麼一想還真是,那這到底是為什麼?」

  長孫渙笑起來,對尉遲寶琪挑了挑眉,小聲反問他:「你也是大婚了的人,還不清楚麼。」

  尉遲寶琪恍然醒悟,頓時臉紅了,「原來原來……是因為這個,那遺直兄也忒厲害了,天天如此。」

  「你以為人家像你啊,婚前鬧得緩,婚後不行了吧?人家就憋著這股子勁兒呢!」長孫渙瞄一眼那邊的程處弼,偷摸摸對尉遲寶琪道。

  尉遲寶琪噎了下,猛地覺得自己挺命苦,房遺直和公主倆個他人都沒見到,卻還是被硬生生地逼著吞了一大碗狗糧。

  好悲桑T^T.

  .

  【李世民發了一條朋友圈】

  晉陽公主大婚後的第二天。

  李世民在早飯的時候,尷尬地沒有等來李明達,悵然若失地發了一條朋友圈。

  「恍然,寂寞了。」

  ——留言區——

  韋貴妃:陛下可以來我這。

  德妃:陛下,我院裡的芙蓉樹開花了,很美。

  徐惠(才人):仰幽岩而流盼,撫桂枝以凝想。妾寂寞時便會作詩,常最有意境。

  楊妃:陛下可是思念兕子?

  賢妃:不如再生個如晉陽公主般乖巧的女兒。

  ……

  李世民刷了一圈,還是沒有看到自己想的人的留言,更落寞了。

  一個時辰後。

  叮——

  李明達:阿耶,我過兩天就回去看你了。

  李世民編輯回覆李明達的話:怎麼這麼就才回?我早就讓技術部把朋友圈開闢了特別關注功能,你特別關注我了,應該第一時間看到我的最新狀態才是。

  想了想,李世民把打出來的內容全刪了,抖了抖手,只打了五個字:好,那你早點。

  李世民捧著手機,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看到李明達的回覆。

  「嗯嗯。」

  李世民丟了手機,氣道:「這麼長時間才回覆一條,幹什麼呢!」

  方啟瑞偷瞄一眼李世民,抿著嘴,沒敢說話。

  「你好像知道,說啊!」李世民瞪一眼方啟瑞。

  「咳咳……新婚小夫妻……可能……難免……忙了點。」方啟瑞嗑巴道。

  啪的一聲,最新出的大唐限量唯一一款的櫻桃十二手機被摔碎了。

  方啟瑞不忍心地看著地上的碎片,一陣心疼。下次還是通知工部下屬的技術部尚書做一個防摔的櫻桃十三比較好。

  一天後。

  房遺直等待公主沐浴,順手刷了下朋友圈,就看到了他的岳父陛下發的那條內容為「寂寞了」的朋友圈。

  點了個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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