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田邯繕忙在旁小聲提醒:「貴主, 她所犯之事確實罪行滔天, 令人神共憤, 但立判死刑恐怕難了些,審完之後咱們還是要上報給聖人定奪才行。」
「田公公所言極是。」房遺直應和, 看向李明達。
「那我現在就派人去請命。」李明達和房遺直商量道, 「我只是擔心會不會還有第二個互相幫,從我們查案的情況來看, 這蕭五娘的能耐跟石紅玉不相上下, 但蕭五娘更懂得隱藏,她會不會有什麼別的秘密, 我們也不清楚,多留恐生變。」
房遺直點頭,「蕭五娘確實是一個危險人物, 雖說我已經加倍派人看守,該不會有什麼差池,但更為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李明達點頭,轉眸去看田邯繕, 「這件事你去回稟比較妥當。」
田邯繕應承,連忙表示自己一定會在聖人跟前闡述清楚這樁案子,說罷他就退下,立刻去請旨。
這時候尉遲寶琪, 狄仁傑也趕了過來。二人得知真正的真兇竟然是蕭五娘,都十分的震驚,遂都帶著好奇等待著旁觀公主的開堂審問。
隨後, 蕭五娘就被帶了上來。
蕭五娘看了那些搜查出來的證據,之後又聽聞孫奶娘、車伕等人的證言,心知事已至此罪行必定,她已經沒有辯白逃脫的可能了。
「這罪你認不認?還是說你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帶到土裡,跟著你一併埋葬?」李明達問。
蕭五娘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
李明達眨了下些眼睛,保持安靜地看著她,很是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
蕭五娘還是紋絲不動。
房遺直這才轉眸去打量一圈蕭五娘,目光最終停留在蕭五娘的身體下方,眼眸隨即微微眯起。蕭五娘的手正很端正地放在自己的膝蓋上,一動不動。對於一般被審問的犯人,被戳到軟肋之後必然會情緒緊張,但她似乎並不如此。她至今為止態度都很淡然,甚至連手指都沒有表現出一絲細微的緊張反應。
「生我所欲也,死亦我所欲也。」安靜半晌之後,蕭五娘終於緩緩地抬頭,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明達和房遺直一樣,也發現了蕭五娘的淡然,因而忽然想到插在季望胸口的那一刀,穩准狠,並且快速。能在眨眼之間立刻奪走將軍性命的人,應該就是像蕭五娘這樣的性格才能做得到。
「看來你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料到自己有一天會東窗事發?」李明達問。
蕭五娘輕輕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明達,「當然,每天都會想一遍。犯了罪的人,當然會害怕呀。」
「害怕?我怎麼沒有看出你在害怕!」尉遲寶琪很是疑惑地打量蕭五娘,忍不住插嘴感慨道。
「害怕著害怕著,就害怕習慣了。」蕭五娘轉眸看向尉遲寶琪,目光中透著打量,似乎在很仔細地品鑑觀察尉遲寶奇的樣貌。
尉遲寶琪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不忿地對蕭五娘道:「你幹嘛這麼看我?」
蕭五娘笑,「以前不怎麼打量,今天仔細瞧瞧,你長得確實也不錯,難不得魏二娘鍾情於你。」
尉遲寶琪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蕭五娘是在說魏叔玉的妹妹魏婉淑喜歡自己。
尉遲寶琪緊張地看一眼房遺直,生氣地對蕭五娘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信不信由你。」蕭五娘嗤笑,也不在乎尉遲寶琪的反應。
尉遲寶琪更加緊張地對房遺直道:「這次是狗急了跳牆,就胡說八道,想要污衊嫂子,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才不會上當。遺直兄你比我聰明那麼多,你肯定也不會上當吧?」
房遺直皺眉看尉遲寶琪,蕭五娘說什麼他不介懷,但尉遲寶琪那一聲『嫂子』令他很忌諱,遂讓尉遲寶琪注意用詞。
尉遲寶琪愣了下,撓撓頭,估計房遺直是因為還沒有將人娶到門,覺得他這樣稱呼不合適,沒想到他計較這個。尉遲寶琪就好脾氣地致歉,表示下次不這麼亂叫。
「等嫂子進門,不對,等魏二娘進門的時候我再叫。」
尉遲寶琪話音剛落,大堂內就傳來女人的哈哈大笑聲。這種笑聲可不常見,因為平常女子的笑都是掩著嘴,婉約些,輕輕柔柔,這麼爽朗的大笑尉遲寶琪還是頭一次聽見。
在場的人立刻就把目光放在了笑聲的源頭蕭五娘身上。
「等她進門?」蕭五娘眯著眼睛好笑地從尉遲寶琪的身上掃過,轉而看向房遺直和李明達,漸漸的她把眼睛睜大,「放心,魏二娘進不了房家的門,做不了你嫂子。」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尉遲寶琪愣,忙追問。
蕭五娘轉頭,眯著眼看尉遲寶琪正要張嘴。
啪的一聲,驚堂木響了!
尉遲寶琪嚇了一跳,看向李明達。
李明達用警告地目光反看尉遲寶琪,「你被她帶進去了。」
尉遲寶琪恍然,頓時打了個激靈,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好像真的被蕭五娘帶走了。尉遲寶琪驚訝中隱隱藏著些害怕地去看了一眼蕭五娘,剛好和他四目相對,尉遲寶琪立刻垂下眼眸,避免再與她目光交流。
蕭五娘又笑起來,這一次他不是大笑,而是發出不高不低剛剛好的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尉遲寶琪更加覺得自己是中計了,氣得攥緊了拳頭,此刻只恨不得沖上去把這個女人狠狠揍得滿地找牙。但是他從不打女人,所以要忍著。
「我的意思多明顯了,你回去自己琢磨一下。其實你該多問我一些問題,畢竟今天的機會難得,回頭我死了,想問也沒處問了。」蕭五娘根本不懼與李明達的那聲驚堂木,還是笑眯眯的和尉遲寶琪說話。
「誰稀罕問你問題,你這個惡毒的女人!跟你說話我都嫌臭!」尉遲寶琪氣道。
蕭五娘抿起嘴角,「好啊,你別後悔就行。以後,可別想我。」
蕭五娘說這話的時候,緩緩的抬眼,和尉遲寶琪四目相對。
尉遲寶琪頓時覺得渾身不舒服,憤怒地和蕭五娘道:「要不要點臉,竟然說出這種沒羞臊的話來,誰會想你!」
蕭五娘但笑不吱聲。
「審案!」房遺直轉眸看尉遲寶琪,「旁觀就是。」
尉遲寶琪知道房遺直在告訴他不要再插話了,忙吃教訓地乖乖點頭。
「你是李大亮的女兒。」李明達見之前的證言和證物並沒有刺激到蕭五娘,自然要說一個更刺激的。
蕭五娘原本在逗弄尉遲寶琪後嘴上還留著戲謔的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頓然消散全無。她冷著臉,目光就像一把尖刀一樣射向李明達。
「真不愧是破案能耐的人,這你都查到了。」蕭五娘嗤笑,「剛還問我要不要把秘密帶到墳裡呢,可秘密你們都知道了,我還怎麼帶呀。」
「你何止就這點秘密。」李明達道。
「就這麼點,我才多大,活得簡單。」蕭五娘對李明達禮貌一笑。
「你這叫活得簡單,那別人活得叫什麼?殺了那麼多人,你心裡就一點愧疚都沒有?」狄仁傑忍不住插話道。
「愧疚是什麼東西,能當飯吃麼?你們嘴唇一碰,就把那麼多人的性命奪走的時候,愧疚過麼?沒有啊,我看你們一個個還都挺高興。」蕭五娘聳肩道。
「我們什麼時候奪人性命過?」狄仁傑不解地反駁。
「互相幫死了那麼多人,不都是你們害的嗎?」蕭五娘道。
「我們那是——」狄仁傑不及把話說完,就被尉遲寶琪拉了一下。尉遲寶琪小聲在狄仁傑耳邊提醒他,不要像自己剛剛那樣被蕭五娘影響。
狄仁傑愣了下,然後惱恨的皺眉瞪了一眼蕭五娘,轉而拱手懇請李明達盡快審問蕭五娘。這蕭五娘還真是一個危險人物,確實如公主之前所預料那般,此人真不能久留,是個禍害。
「這麼說你承認了你和互相幫之間的關係,你也確實是李大亮的女兒。」李明達準備進一步刺激蕭五娘,「我不知你是從幾歲開始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真相。但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不會覺得不公平麼?李大亮那麼多兒女都可以在他的身邊長大,唯獨你被調包,留在了蕭家,完全沒有辦法體會到親生父親對你的撫育和疼愛。」
「不要拿我和他那些沒用的子女比。那些孩子,是他要扮成官員身份的必需品,忽悠你們這些漢人的幌子罷了。而我在父親的眼裡,才算是他真正的孩子。因為我的血液裡流淌的是純正的吐蕃皇族的血。他們,呵,都是漢人女生的雜碎。」蕭五娘挑眉,微微上揚下巴,看起來十分驕傲。顯然,他對於李明達提出的這樁事根本就不介意,反而覺得驕傲。
「你的這身本事都是你母親教給你的,對嗎?」李明達又問。
蕭五娘十分驚訝地看著李明達,「公主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以前知道公主聰慧,但是沒有想到會這麼聰慧,連這個都想到了。」
「本來不確定,只是推測,但剛剛你的話,『你們漢人』、『雜碎』,足以說明你身體流得是純正的吐蕃血,並且你很以此為傲。」
「當然!」蕭五娘立刻道。
「那石紅玉和你是什麼關係?據我瞭解,她也得到了巫女的指點。」
「她不過是母親收了一個徒弟而已,很有天賦。可惜了,人被你們禍害死了。」蕭五娘還有點惋惜。
「李大亮呢,是我們揭發了李大亮,處置了互相幫,你恨不恨?」李明達繼續刺激她。
蕭五娘咬緊牙,兩腮的肉繃得緊緊的,目光裡透著殺氣看著李明達。
李明達自然從蕭五娘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忍不住感慨:「平常在我跟前裝得還真像。」
「這是自然,不然我怎麼能配做巫女的女兒。」
「你父親這點做得也厲害。」李明達道。
蕭五娘的下巴又揚起一分,「那是當然,不然怎麼叫一家子。」
「我猜測你母親應該是把你當成下一任巫女進行教誨。巫女除了會做法之外,最重要的一點還會蠱心之術。」李明達舉起從『鳥語花香』的地磚下搜出來的一本書,上面都是吐蕃文。李明達當然看不懂其中的內容是什麼,多虧了房遺直的翻譯。
蕭五娘看到這本書後,眼睛瞪圓了,手攥拳頭,竭力壓制自己憤怒的情緒,「你們搜查倒是很徹底,但那本書不屬於你們。」
李明男發現蕭五娘死盯著他手裡的這本書,便是她的手稍微動一下,她的目光也會緊跟而至,看來她真的很在乎這本書。
「現在屬於了,而且就握在我的手裡。回頭而且我心情好了,我還會讓人把它翻譯成漢文,傳誦於天下,讓大家好好看看你們,吐蕃的巫術是何等的齷齪。我還發現其中竟還有淫行術,不知你和你母親是否練過?」李明達問。
「你閉嘴!你根本就不懂這些,也不會說這個。這是我們巫女一族才可看的秘籍,普通凡人看了會爛眼睛的。」
「少威脅我,我才不會信你的鬼話,你越這樣說,我反而越覺得這本書有趣,該被天下人共享。來人,拿去製版印刷!噢,對了,還要在後面加上一頁,講明這本書是從誰手上拿到,一定要昭告全天下人,是達贊幹部的孫女洩露了這些巫女族的秘術。」這麼長時間以來,接手破獲的案子已有很多,李明達越發能抓住這些被審人的弱點。蕭五娘比起以往的凶手確實更為厲害幾分,但她因為背負父母的命運,執念太深。自然就有了致命的弱點,抓住並準確攻擊,想從她口中得到證供也就不難了。
蕭五娘激動之後,突然安靜了下來。
「說吧,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蕭五娘憎恨地看著林明達,「我們可以做一個交易,我會說你想知道的,但你要把這本書還給我。」
「我考慮一下。」李明達摸索下巴。
蕭五娘皺眉,「有什麼好考慮的,書上的內容我早就倒背如流,之所以要這本書,不過是不希望你把其中的內容公佈於天下,你心裡很清楚的。這個交易很公平,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墜崖的真相是什麼嗎?」
李明達立刻回看蕭五娘,抬手就把那本書丟到了蕭五娘的跟前。
蕭五娘被綁著手,並不能拿書。
「交代清楚,一會兒堂審之後,你就可以把書拿走。我以公主的身份,向你承諾。」
蕭五娘知道李明達的為人,自然不會懷疑她的承諾。此刻雖不能拿書,她就用膝蓋將書壓在了下面。
「公主之所以墜崖,是因為前太子妃蘇氏和公主在崖邊起了爭執,她誤推公主下了山崖。」蕭五娘看李明達,「這就是真相,不過如今蘇氏人都已經死了,連前太子也不在了,公主想追究也沒用了。」
「我可以相信你的話麼,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消息可靠?」李明達故裝不知地詢問蕭五娘。當然,從蕭五娘剛剛的回答中,李明達也知道了一件事,至少她身邊並沒有蕭五娘的人,所以蕭五娘並不知悉她早就知道蘇氏推自己下崖的情況。
李明達動了動眼珠子,隨即在心裡對蕭五娘的能耐有了一個大概範圍的評定。想清楚這些之後,李明達的眸子更加清亮了。
「因為我當時剛巧在場,遠遠地旁觀。」蕭五娘道。
李明達的目光立刻凌厲的射向蕭五娘,「所以扔石子的人是你!」
蕭五娘愣住,在與李明達的對視之中,她明白了什麼,轉而笑起來。
「原來公主一直在等我這句話呢?公主今天可是給了我很多的驚喜,真沒想到,你竟然能查到這裡。小小一顆石子也值當公主一直惦記,五娘覺得榮幸之至。」
「我看是你噁心惡毒之至才對。」尉遲寶琪咬牙,恨不得用目光就把蕭五娘當場射死!
蕭五娘無所謂地掃一眼尉遲寶琪,又繼續和李明達對峙。
尉遲寶琪感覺自己被無視了,氣得雙手握拳直發抖,這輩子他就沒有這麼生氣過。狄仁傑在旁幫忙拍拍尉遲寶琪的肩膀,勸他不要和一個變態較真。
「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書收回。」李明達托著下巴,淡然地看蕭五娘。其實她心裡一點都不淡然,但是她知道如果她情緒激動的話一定會被蕭五娘看出破綻,這樣只會令堂審變得更加艱難,故而李明達一直強壓住自己真實的情緒。
「好吧,就和你說實話。」蕭五娘道,「當時我不想在吵,還在關鍵的時候扔了一個石頭打在了太子妃的腦袋上,讓她及時作出判斷,鬆開了手。然後公主就唰地一下,整個人掉了下去。可真奇怪呢,公主從那麼高的懸崖之上墜了下去,竟然……沒死。真是令人失望呢!」
尉遲寶琪聽到這話,氣憤地又想張嘴罵,房遺直立刻給狄仁傑使了眼色,絕不允許尉遲寶琪在這種關鍵時刻插話。眼下正是令蕭五娘供述的好時機,任何打斷都很有可能讓她改變主意。
狄仁傑會意,趕緊拽著尉遲寶琪,看他要說話,就先用手摀住了他的嘴。尉遲寶琪聽狄仁傑的小聲嘀咕之後,就聽話地去看房遺直,這才發現房遺直看自己的眼神很嚴厲。他明白了什麼,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一定謹記不再插嘴。
「我要知道原因,你為什麼要讓蘇氏鬆手,為什麼要置我於死地?」李明達緊盯著蕭五娘。
蕭五娘翹起嘴角,「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決定真明智,只是可惜公主墜崖並沒有死,要是死了,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了。」
蕭五娘這話說出來,立刻引起了屋裡所有人憤怒。不過當下是堂審最關鍵的時刻,公主都沒有發話,大家只能選擇安靜地旁觀、隱忍。
「不過我當時並非一定要害死公主,只是剛巧撞見到那場景,就順水推舟扔了一塊石頭而已。」蕭五娘說得很輕鬆。
「剛巧撞見?」李明達重複了一遍,「可我覺得並不巧。我曾讓人調查過,我墜崖前後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你有。如果你當時真的在場,那就說明你都不在場證明提前計畫過,有假。」
「公主英明,確實如此。我的婢女清寒身形和我十分相像,那天上山之後,有個婢女告訴我她看到了太子妃在林子裡,我根據橋果然如此,蘇氏還穿著小太監的衣服,必然有鬼。我就和清寒換了衣服,讓清寒了蒙了面紗扮成我,若有人問起為何蒙面,就說是被毒蟲蟄了一下,臉不好看。而我就一直跟著蘇氏,隨後就發現他偷偷的去見了吳王,本以為這事已經夠刺激了,沒想到後來公主出現了,和她吵了一架,她誤推公主,我便順水推舟扔了石頭。這石頭扔得目的就是想分散她注意,讓她驚一下好鬆手。不過瞧樣子蘇氏當時好像並沒有受驚,不過最後她還是鬆手了。 」蕭五娘忍不住感慨,「看來是公主的人緣兒不好啊!」
「說了等於沒說,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何要讓蘇氏鬆手害我。」
蕭五娘:「我以為公主已經領悟了,那我就說的直白點。蘇氏害公主墜崖了,這件事定會影響她,並成為心魔,於是這就成了蘇氏最為致命弱點。蘇氏當時乃是堂堂太子妃,未來的一國之母,我回頭若能憑此控制她,必助我父親成就大業。」
「原來如此。」李明達重新審視蕭五娘,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年來自己一直認為直爽熱心腸的好姐妹,竟然是這樣一個陰毒算計的人。
「之前大家還覺得我推定凶手拿烏頭山江林、惠寧、安寧這三個女孩練手,還有人覺得不可思議。而今看來,還真是不奇怪了。」
「就是,有什麼好奇怪的,那些人都沒見過世面。」蕭五娘附和道。
「你真是瘋了!」李明達沒有,過多評判,繼續讓蕭五娘交代,「說說季望。」
「還用說麼,這個人早就暗中喜歡我,趁機用用它是自然而然的事。卻沒想到他這個人謊話連篇,就會亂言哄女人,以至於我對他這個人判斷失誤,無法完全掌控的他。但是人已經開始調教了,就退不回去,索性就先用著,卻沒有想到他的事這麼快就敗露了。我因為擔心他供出我,在得到消息之後,就動手把他殺了。」
「你能耐倒是不小。」
「這是自然。」蕭五娘自傲道。
「不過既然能耐厲害,怎麼會連個能殺人的手下都沒有?」李明達接著又問。
蕭五娘:「季望這個人疑心重,未免出現意外,我必須親自去動手。」
李明達點點頭,「這倒是事實,不過卻也說明你屬下的能耐不夠,至少沒有調教出像石紅玉那樣厲害的。」
蕭五娘皺眉,「像石紅玉那種人是萬里挑一的,我的身份多有不便,出門的機會少,自然難尋覓有才之士。不過公主卻是個厲害的,若是假以時日調教有方,將來必然十個石紅玉也抵不過!」
蕭五娘說到最後,嘴角洋溢著挑釁的笑。
她是故意拿這話刺自己,李明達心裡很清楚,自然不會上她的當。不過在場的眾人特別是尉遲寶琪,聽到蕭五娘竟然拿石紅玉和公主比較,氣得五臟六腑都飛起能殺人了。
房遺直盯著蕭五娘,安靜地,但眼裡早就結滿了冷霜。
「最後的問題,你手下有多少人,除了季望之外你還調教過誰?」李明達問。
蕭五娘愣了下,眨了眨她的杏目,目光閃閃發亮的看著李明達,「公主覺得這種事我會說麼?從公主讓人殺了我父親,叫人滅了互相幫開始,你我之間的仇就不共戴天。我從那時候開始,眼裡就沒有別的,只恨我還沒有來得及出手。不過我死了,還有更多的我出現,他們還是不會放過公主。我勸公主以後還是最好在宮裡呆著,不要再出來了,因為外面是我的天下。」
「胡說八道什麼,快交代,你屬下還有什麼人!」尉遲寶琪聽到蕭五娘威脅,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吼道。
蕭五娘挑眉笑,哈哈笑,前仰後合。忽然間,她趴在地上,撕咬起地上那本書,把咬下來的書頁狠勁地往肚子裡吞。
「快攔著她!」尉遲寶琪也知道這本書的緊要,忙喊人。
蕭五娘隨即一屁股坐在書上,接著屋子裡就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味道,尉遲寶琪隨即看到地濕了。
房遺直皺眉,忙抵了帕子給李明達,引她離開。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隨後也反應過來,跟著出來了。
尉遲寶琪臉脹得通紅,氣急敗壞地罵:「這……她、她竟然……」
「殺人都不擇手段,這點事對他來說算什麼。」房遺直道。
「可也太……我真沒想到,他畢竟是蕭家教育出來的名門閨秀,以前在人前也是落落大方,斯斯文文,竟然……」尉遲寶琪頓時覺得反胃摀住了嘴。
狄仁傑也覺得不太舒服,用扇子不停地扇著,強迫自己冷靜。
李明達的起初感覺其實跟他倆差不多,不過手裡拿著帶有明廷香的絹帕堵住鼻子,讓她頓時忘了那種被噁心的感覺,情緒也莫名地安定下來。
「這個蕭五娘確實……」房遺直頓了下,「不擇手段。」
尉遲寶琪知道房遺直一向修養好,不說髒話,聽他這個形容哈哈笑起來,「說的妙啊,為了毀了那本書,她竟然不擇手段的當堂就……我的天啊!我怎麼又提起這事兒,噁心我自己!」
尉遲寶琪說罷就轉過頭乾嘔了兩下。
狄仁傑:「行了,快別說了。」
房遺直側身問李明達:「還審麼?」
「估計審不出什麼,再審就要用特殊的法子。」
房遺直就從袖子裡拿出一本沒皮的書,塞到了尉遲寶琪的手裡,「接下來就看你了。」
「這是什麼?」尉遲寶琪舉起來看看。
李明達:「剛剛蕭五娘毀壞的那本——」
尉遲寶琪一聽,立刻嫌棄的把書丟了。
「是假的,不過是一本普通的吐蕃文書,知識封皮換了,真正的內容在這裡。」李明達看一眼尉遲寶琪,隨即垂眸,看著地上的書。
尉遲寶琪反應過來,忙致歉從把書撿了起來,隨即樂道:「我回頭,就用她好好折磨蕭五娘,不把她肚子裡的那點東西榨乾了,我的姓倒著寫。」
「你沒有那麼多時間,現在就審,審不出來就罷了,只要聖人允准消息一傳來,便讓蕭五娘死。」房遺直和領導眼神交流之後,就對尉遲寶琪說道。
尉遲寶琪應承著,這就帶人去牢房。
房遺直隨即勸李明達暫作休息。
狄仁傑還在琢磨案子的細節,跟著在側堂坐下之後,道出自己心中的疑問:「那蕭五娘當初是穿著男裝上了烏頭山?」
房遺直點頭。
「那個聲稱是他舅舅的,要接走她的人又是誰?」
「應該就是李大亮。」
「當初烏頭山三個女子為之爭搶邀功的少年竟然是個女的。誒,不對啊,江林不是認了蕭鍇麼,不然她怎麼會為了蕭鍇說謊話?」狄仁傑十分疑惑地感慨。
李明達和房遺直相視笑了下,隨即讓狄仁傑帶著江林,去見一見蕭五娘便知。
狄仁傑立刻應承去外,隨後不久就回來了,和二人回稟。
「江林看到蕭五娘的臉之後,驚詫得不得了,也很驚訝於她女子的身份。原來蕭五娘起初出於謹慎,就隱藏自己的身份,扮成少年的模樣,還學了蕭鍇,順便在耳後點了一顆痣。因為思慮到江林等被官府緝拿的情況,她誆騙江林等說她以後面容會千變萬化,但唯一不變的是耳後的那顆痣。江林等十分崇拜她,覺得她能力通天,竟一直沒有懷疑她說的話。」
「其實從她教導江林等人作案的手段看,就可推知她的做法如何。」
「對,偽造證據,更改性別!」狄仁傑道。
三人隨後喝了一會兒茶。
天色漸晚,宮裡但消息仍然沒有送過來。
狄仁傑奇怪,踱步到門邊往外望,「怎麼會這麼久?」
第157章
「會不會是聖人不同意?或是還在訓斥蕭公, 才沒來得及回話?」尉遲寶琪猜測道。
李明達和房遺直互看一樣,也走了過來。李明達隨即吩咐程處弼帶人去查看, 卻被房遺直攔下了。
「打發幾個侍衛去就行,程侍衛還是留下負責公主的安危比較妥當。」房遺直道。
「你擔心出事了?」李明達問。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聽到這話, 愣了下, 雙雙看向他們二人。
「不會吧,這偌大的長安城,田公公可是太監總管,身邊還有侍衛跟隨,他能出什麼事。」尉遲寶琪感慨,「這要是有人敢動田公公,可真吃了熊心豹子膽, 不想活了。」
「多想也無用, 先派人查查再說。」李明達道。
房遺直隨後建議李明達在派一撥人去宮裡, 看看消息是都傳達到了。
李明達點頭, 隨即示意程處弼吩咐下去。
這第二撥人才走,第一撥人就急忙忙回來稟告說田邯繕回來了。
大家都驚訝不已,聽到傳來的腳步聲, 都望過去。李明達聞到了血腥氣, 整個人都提高了警惕。
就見田邯繕在剛剛那波侍衛的護送之下,氣喘吁吁地跑進院, 他左邊的袖子上還帶著血跡。
田邯繕一臉余驚未定,他見到李明達後就忙撲上前,哭著跟李明達道:「貴主, 程侍衛他、他——」
程侍衛?
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程處弼。
「是程木淵。」田邯繕趕忙糾正,和李明達道,「奴帶著四名侍衛要回宮覆命,程侍衛突然就出現了,說是公主不放心,恐路上生變,所以也派他來護送奴,奴也沒懷疑。走半路的時候,程侍衛忽然喊什麼人,說前邊似乎有埋伏,讓我們拐進巷子裡抄近路,我們自然深信不疑,就拐進了巷子裡,不想那巷子盡頭是個死的,程木淵進來後,抄刀就殺人,我嚇得大喊,眼瞧著程木淵把侍衛們都殺了,提刀衝著奴來。奴手無縛雞之力,只能抱頭受死。只覺得脖頸一陣痛,就沒了知覺。後來奴就醒了,發懷裡公主呈給聖人的信不見了,料想必定是程木淵偷走,奴這才跑了出去,喊了巡城禁軍幫忙,這才趕了回來。」
就在尉遲寶琪和狄仁傑感慨程木淵為何會做出這種事情的時候,又有衙差來回稟說收到了一封信。
李明達接過信來看,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了『晉陽公主』四個字。這字體很熟悉,跟上一次李明達收到那封信的字跡一樣。
「如果蕭五娘就是幕後真兇,她被緝拿之後,怎麼還會有人送這個信來。難道之前那封信不是她所寫?」李明達疑惑地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看著封信,修長的食指點了下信封上的『晉』字,「花了,有些髒。」
「上次寫信的時候,留下的?」李明達所有所悟地問。
「有可能,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便是這信非蕭五娘親手所書,而是另一個和他有關的人所寫。不過這個人一定不會是程木淵,他的書法如何,人盡皆知,他右手寫字,都無法規整,更別說左手。」
「應該是像你說的是,這信封是上次用剩的,蕭五娘的書法好,左手寫字對她來說並不難。」李明達一邊分析著一邊捏著信封裡的東西,裡面裝著的像是一個圓環狀的東西,李明達倒出來看,果然是一枚鐲子。而且這鐲子她很眼熟,立刻辨認出是屬於李惠安的,最近一直戴在她的手上。
和鐲子一起的還有一封信,潦草地寫了幾句話,字跡跟信封上的截然不同。李明達讀完信中的內容之後,就把信遞給房了遺直,臉色明顯慘白了幾分。
轉即她厲聲吩咐屬下,即刻進宮查看衡山公主的安危。
此言一出,大家都預料到了什麼,屋子裡突然安靜至極。
房遺直髮現李明達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他緊張盯著李明達輕喊了聲「公主」。
「我沒事。」李明達語調低沉,就沒有敢直視房遺直的眼睛。她轉了身去,渾身都燃著怒火。
房遺直快速掃過信上的內容之後,就招來了程處弼,讓他瞧一瞧。
程處弼湊過來看了一眼,尷尬又丟臉地點頭,承認信上的字跡是出於他的堂弟程木淵之手。
程處弼痛心疾首地請罪:「屬下萬沒有料到木淵他會幹出這種事情,臣不敢分辯半句,請公主責罰。」
「你和他是遠親,細算起來關係也不算太近,不過是因為同朝當官才走動起來。他犯了罪是他自己的選擇,又不是你的錯。」李明達語氣還算冷靜,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都大感不妙,但在沒有確認內容的情況下,都不敢隨意揣測,連忙先詢問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程木淵劫持了衡山公主,想和我們換人。」房遺直道。
尉遲寶琪和狄仁傑聽聞言之後都瞪圓了眼睛。
尉遲寶琪:「劫持公主?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他竟然敢做,找死吧!真是翻天了,不要命了!」
狄仁傑皺眉附和:「確實膽大包天,他是宮廷侍衛,早知律法如何還故意犯法,該做了準備了。」
尉遲寶琪愣住,不得不承認地點點頭,轉即他又反應過來,「衡山公主為何會被程木淵帶走?公主不應該在宮裡麼?會不會是他使詐?」
「公主剛剛經派人去問了。」狄仁傑提醒道。
「那信上說在哪兒換人了麼?」尉遲寶琪忙問,「如果知道交換地點,我們周全準備,事情倒也不算太麻煩。」
「你想到的程木淵自然也想到了,你覺得他會任憑我們宰割麼?」狄仁傑反問。
「信上並沒有寫交換的地點,應該還會再來消息。」房遺直得到李明達的人准之後,乾脆將信遞給了狄仁傑和尉遲寶琪去看。
尉遲寶琪看完信之後,氣得直罵人,咒程木淵不得好死。
片刻之後,宮裡那邊快馬加鞭地傳來消息。衡山公主今天並不在宮中,她在兩個時辰之前隨韋貴妃去了清遠觀上香,至今還沒有回來。而此次出行,是程木淵負責護衛貴妃和公主的安全。
「清遠觀那邊如果真出事了,怎麼還沒有傳出消息?會不會只是陳某願虛張聲勢?」狄仁傑還是心存希望,不願見到衡山公主被劫持的結果,這樣晉陽公主也就不會那麼著急憤怒了。
「一定出事了!韋貴妃膽小,有些怕事,若她發現衡山公主在她的帶領之下人不見了,肯定會十分慌張,擔心受到責備,也會覺得衡山公主可能是因為貪玩兒才找不見的,所以她應該會先派人四處搜尋,暫時不敢上報。」李明達說出自己的推測之後,立刻派人前往清遠觀證實。
「屬下立刻帶人在明鏡司周圍設下埋伏,一旦程木淵再來送信,屬下必定將捉拿。」程處弼請命道。
李明達點頭,讓程處弼去了。
「程奏太極宮,通知京兆府和巡城禁軍,通知四大城門立刻關門。從現在開始,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兵力,務必將長安城嚴封。」房遺直隨即把屬下們都派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整個長安城都在重兵把守之中,城門緊閉,全面戒嚴,任何人被禁止出入,也包括那些以往可以特權出行的皇親貴族。
太陽還沒有完全落山之前,明鏡司收到了第二封信。但程處弼在外的埋伏卻失敗了,因為送信的人是個不知情孩子。
仔細詢問之下得知,是有一名男子早前給錢吩咐孩子,讓孩子在日落西山之前,把信扔到明鏡司的後門。孩子先得到了一些錢和糖,就信了那男子的話,男子還說他乖乖送信之後還有好處可得,孩子自然也就乖乖的聽話,真的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才跑過來。
明鏡司所處之處是高官宅邸的聚集區,照道理來說,這樣衣著普通四處閒逛的孩子在這條街上可不常見。仔細詢問其身份才知,這孩子的父母是崔家的家僕。
狄仁傑立刻起了懷疑,和李明達道:「程木淵都能被蕭五娘挑唆了,那崔家也牽涉其中?我聽說崔家和蕭家來往還算緊密。」
「該不會,如果家真牽涉其中,怎麼也不會讓自家下人的孩子過來送信。」李明達揣測道,「但這種事謹慎一些更好,為免意外,崔家那邊也派人看著吧。」
侍衛令命,這就去了。
李明達再審蕭五娘,詢問她和程木淵之間的淵源。
蕭五娘挑了下眉,有點意外地驚喜,「他出馬了?」
蕭五娘的頭腦確實聰慧過人,李明達不過是問了一個問題,就立刻令蕭五娘悟出程木淵已經為她有所行動。
蕭五娘領悟到這一層意思之後,整個人笑得有些得意。
「他到底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如此為他操心,還把我特意揪出來問話。」
「不管他幹了什麼,都是一個快死的人,你也是。」房遺直道。
蕭五娘聞言愣了下,隨即捂著肚子笑,「所以說呢,注定要死的人,還有什麼可怕?做事只會更狠!奉勸你們,不要逼急了他,不然他真是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畢竟怕死的終究是沒有不怕死的拚命。」
蕭五娘說完這話,目光陰森森地掃視著眾人,嘴角的笑意越發詭譎。
「你們是怎麼相識的?」李明達問。
蕭五娘掩嘴笑了笑,「公主連這都想不到?好吧,我就看我和公主以前的交情的份上,為公主解惑。宮宴那麼多,而他又時常護衛衡山公主,見面的機會總是有的。木淵他也是個心裡苦的孩子,母親早亡,繼母虐待他,父親偏是個粗心大意的武夫,根本不管後宅的事。說實話,他能活出而今這麼有出息的樣子,到皇宮裡當了侍衛,真是全靠他自己的能耐。」
「把他說的這麼好,你還害他。」李明達冷眸看著蕭五娘。
蕭五娘聞言笑了笑,不說話了。
「那你們平常只在宮裡見面?就靠宮宴那一瞥?他是四品侍衛,不當值的時候可以出宮在家歇息,你們在宮外也見過面吧?」李明達問。
蕭五娘好奇打量兩眼李明達,「公主怎麼忽然好奇我和他在哪裡見面?這樣子省得未免有點兒太細了,細得讓人覺得你是想從我口裡套出點什麼。」
蕭五娘的眼睛就會彎刀一樣,立刻剖開人心。
李明達看眼房遺直。房遺直點了頭。
蕭五娘觀察他們兩人的交流,嗤笑了一聲,「還真是伉儷情深啊!」
「別胡說。」在旁緊握著刀柄,滿眼殺氣的程處弼忽然開口呵斥道。
「呀,嚇了一跳。」蕭五娘二肩膀哆嗦了一下,狠狠的白了一眼程處弼,「這要把我嚇壞了,害你們公主得不到想要的線索,責任你擔得起嗎?」
李明拿給程處弼使了個眼色,讓他退後,不必說話。
「知道你並不好糊弄,看來我們只能說實話了。」李明達的口吻有些無奈,她似乎終於認清了這個事實。
蕭五娘微微勾起嘴角,算是默然應和了。
李明達將後來得到的信拿給蕭五娘看。
信上只寫了一行字,「老地方見,若不懂問蕭五娘。」
蕭五娘看了之後,嘴角揚起滿意的笑容,不禁誇讚程處弼聰明。
「既然給你看了,你也就該知道,我們已經決定拿你,去換衡山公主。畢竟這是難得得划算買賣。」李明達譏諷道。
蕭五娘:「公主的意思我無足輕重不,值錢是嗎?」
「不是麼?」李明達反問。
蕭五娘瞪一眼李明達,嗤笑一聲,表情明顯是一臉不贊同,但她並沒有張嘴反駁。
「出了朱雀門,往東一直走,看到的第一座山,順著山邊往裡往裡去,有一間破舊的山神廟。」
這時候清遠過那邊傳來消息告知李明達,韋貴妃那邊的情況確實如她之前所料,衡山公主早就不見了,韋貴妃還以為公主貪玩帶著侍衛悄悄溜出去了,所以還在正派人四處搜尋。
李明達捏著手裡的鐲子,又看向蕭五娘,蕭五娘此時正淡然的站在屋中央,表情雖然沒有多誇張但是從裡到外都透露著一種,讓人難以言說的得意,她似乎在很有自信地等候即將到來的勝利。
因為任誰都知道,晉陽公主一定會選擇讓蕭五娘去換衡山公主,畢竟衡山公主的性命太重要。蕭五娘聰慧至極,自然早就參透這一點。
「趕緊去請高太醫來,回頭把衡山公主救了回來,總要有人給她查看身體。」李明達吩咐道。
蕭五娘在旁聽到這個話之後,忍不住讚歎晉陽公主是個好姐姐。
「噁心。」尉遲寶琪鄙夷地看蕭五娘,覺得很反胃。
蕭五娘大方地揚頭去看尉遲寶琪,「我說公主是個好姐姐,你聽了卻說噁心,你真是膽大!」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尉遲寶琪話沒有說完,就被房遺直按住了肩膀,接著就聽到房遺直淡淡警告,讓他不必再和蕭五娘說話。
尉遲寶琪狠狠地瞪了一眼,閉著嘴果然聽話不說了。
蕭五娘看向房遺直,目光一溜地從上滑到下,嘖嘖兩聲,「公主的眼光果然不俗。」
「這麼愛聊閒話,果然是吃得苦少了。」房遺直轉眸,對落歌勾了勾手。
落歌當即帶人將向五娘摁住,狠狠地塞住了嘴,然後落歌就從懷裡掏出一卷東西,展開一看,裡面整整齊齊地都放著銀針,落歌隨便拿三根,插在蕭五娘身上的最痛的三處穴位上。蕭五娘立刻痛得眼睛要爆開,額頭上的汗珠跟黃豆大小一般一顆顆滾落下來。他五官扭曲,面目猙獰,狠狠地咬著嘴裡的東西,脖頸處青筋暴突,臉色火紅,一看就是疼得已經要沒命了。蕭五娘身體想拚命在掙扎,奈何被狠狠按住了,掙扎不動,只能任憑疼痛帶侵襲她顫慄的身體。
大概半炷香的工夫,蕭五娘臉上的紅慢慢退卻,身體也沒有那麼掙紮了,一看就是疼得麻木了。
落歌就把三根銀針取出。
蕭五娘嘴上的東西也被撤了下來。但剛剛遭遇的疼痛令蕭五娘憤怒之極,她張口就罵房遺直不是男人,竟然對女人下手。
房遺直挑了下眉,看眼尉遲寶琪。
「大錯特錯了,就是男人才會對女人下手。」尉遲寶琪看到下午你要受罪,樂得不行,還開起了玩笑,「要不是李大亮對你阿娘下手,哪會有你啊!」
「你滾!」蕭五娘聽尉遲寶琪侮辱自己的父母,氣憤得更加不行。但隨即很快她就冷靜下來,明白他們在故意激怒自己,「好啊,你們干脆弄死我,看看你們還能不能找到衡山公主了。」
「繼續插。」房遺直吩咐落歌道。
落歌隨即就把三根銀針又插到原來的位置,蕭五娘又恢復了起初的痛感。如此再折騰了三次之後,蕭五娘痛得虛脫,已經再沒有力氣說話,整個人癱在了地上。
她緩氣許久之後,抬首望著那邊全程冷漠觀看的李明達,「因為已經知道地點了,為什麼還不去救衡山公主?卻在這折磨我。」
「已經派人去了。」李明達道。
蕭五娘瞪眼,似乎在問為什麼沒有將她帶去,畢竟說好要交換人質。
李明達沒有理會他,托著下巴在翻桌上的書,很安靜,隨後眾人也各自找了活幹。
不久之後,又有人騎快馬來回稟:「城外的山神廟裡沒人,只有這一封信。」
李明達打開來看,信上說交易地點改成城內平康坊的一間酒樓,還點名讓房遺直單獨去,否則他再發現有其他的侍衛跟著,就會殺人滅口。
李明達看完信上的內容之後,看向那邊已經癱軟在地的蕭五娘,若有所思。
「不能讓遺直兄自己去,他不會武功,保不準會中程木淵計謀。沒想到他這麼狡猾,竟然更換了交易地點。」
「對他來說,和我們交易無異於與虎謀皮,自然要用一些兵法常識。便是狡兔還會三窟,何況是個會動腦的人。」房遺直嘆道。
「這麼說他還有可能繼續換地點。」
「這封信上的內容有問題,」李明達道,「長安城門已經封閉,他不可能再從城外回到城內,但是這信上卻跟我們平康坊的酒樓交易。」
「對啊,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根本就沒有出城,廟裡的信是早就準備好的?」狄仁傑問。
李明達點頭,他人應該還在長安城內,「人有點笨,沒有思慮到他劫持公主出事之後,長安城會禁嚴的問題。」
李明達說完這話之後,特意看了一眼地上的蕭五娘,似乎在鄙夷她『教誨無方』。
蕭五娘還在虛脫中,冷哼一聲扭頭不看李明達,但在心裡也恨程木淵辦事不夠妥當。
「那遺直兄到底去不去?」尉遲寶琪問。
房遺直:「別多問了,忙好你的事。」
李明達隨即吩咐人準備。
房遺直讓落歌帶上蕭五娘,路上順便又施針五次。
夜裡的長安城宵禁,沒有人在街上出沒。周圍十分安靜。而程木淵所指定的平康坊的酒樓四周更是空曠,四周不好設埋伏,也很容易就觀察到有多少個人來。
酒樓也是關門的,但裡面的住客還是熱鬧的,觥籌交錯,把酒言歡,還有唱曲的歌伶作陪。
男子一襲青衣,身形修長,孤身一人騎馬而來,敲了門板以後,亮出身份,自然就入內了。
天字三號房。
屋內根本沒有人,桌上只有一封信,將地點換成了城西的一間民宅。
隨後到了城西的民宅之後,同樣也發現了一封信,指向了城東的一間破廟。再去,又是一封信,接著指向別處,如此往復折騰一晚上也沒有任何收穫。
要到天亮的時候,一名在當值的明鏡司文書,在從家裡發現了一封信,趕忙送了過來。
這次信封上的「晉陽公主」四個字寫的很不規整,正是出自於程木淵的筆跡。
信裡還有一根金釵,帶著血。
眾人看信之後,臉色都沉了下來。李明達本以為程木淵的目的沒有達到,暫時不會去動李惠安,卻沒想到喪失耐心了。李明達看著金釵上的血,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信上要求李明達大開城門邊整他,逃離長安城,不然的話。她會一點點收到李惠安身體的一部分。
「高太醫請來。」
李明達隨即又吩咐下去,讓長安城四處城門大開,百姓可以隨意出入。
這時候聖旨也來了,李世民打發了很多將軍過來配合李明達尋找李惠安。
研究過地形之後,李明達還是選擇按照程木淵的要求,只和房遺直一同前往。
信裡要求房遺直和李明達在城西十里處的「大孤山」交換。山如其名,這是一座孤山,還算高聳。這座山的情況和平康坊的那個酒樓竟然有些相似,三面空曠荒蕪,北邊挨著條大河,山裡邊倒是有林子。
如果從山頂觀察情況的話,就可以一眼看出從京城的方向是否帶了兵過來。
「我們或許能趕到程木淵到達之前埋伏在哪裡,畢竟他騎的馬一定沒有我們的快。」程處弼提議道。
「不能冒險了,就我們兩個人去。」李明達看眼手裡帶血的簪子,立刻命人備馬。
「可是這樣太危險,怎知道這一次不是一個幌子?如果他不放人,再把公主和世子抓了……」田邯繕說著就眼睛紅了,跺腳氣道,「我還不信了,我們這麼多人竟然鬥不過他。」
「別說廢話了,趕緊準備。」李明達訓著田邯繕,看著程處弼,隨即帶著已經虛脫剩半條命的蕭五娘出發。蕭五娘被五花大綁地橫放在馬背上,捆綁固定的很結實。李明達何妨一直都騎著快馬,房遺直負責牽著承載蕭五娘的馬,隨即二人就一前一後出城了。
到了孤山之後,倆人就下了馬,觀察周圍的情況。
房遺直看向李明達。
「山上有動靜。」李明達道,「這回應該不是虛晃。」
第158章
「有公主在, 就容易多了。」房遺直忍不住稱讚,隨即抬頭仰望眼前的孤山。公主耳朵敏銳, 可防患於未然,也可讓大家提前有個準備, 這比冒著暴露危險派軍去刺探更太多。
李明達看著房遺直, 忽然聽到山那邊傳來聲音,就立刻專心致志出神地聽。
房遺直也發現李明達察覺到什麼,所以在旁沉默等待。本來安靜的兩個人,突然被一聲女子低笑打破。
「都什麼時候了,房世子,你還有工夫和公主談情說愛。公主也真是個好姐姐,自己妹妹的安危一點都不擔心, 竟只顧著看美男子。」橫在馬背上的蕭五娘嘴巴毒辣地嘲諷李明達和房遺直
房遺直轉身到路邊, 彎腰隨手抓了一把草, 直接狠塞進了蕭五娘的嘴裡。蕭五娘嗚嗚地掙扎無效, 眼瞪著房遺直,憎恨地怒火噴薄而出,但房遺直根本就沒有多看她一眼, 轉頭就背對著她只顧著關注李明達那邊。蕭五娘氣氛至極, 偏偏又沒有辦法,最終掙扎無效, 老實地躺在馬背上虛脫又認命地喘氣。
李明達蹙眉很久,隨後回頭看一眼蕭五娘,拉著房遺直往稍微遠的地方走, 小聲和他說了幾句話。
房遺直聞言眉頭也皺了一下。
「腳步聲近了。」李明達道。
不久之後,林子裡果然傳來了,房遺直也可以聽到的腳步聲。
馬背上的蕭五娘也聽到了聲音,立刻來了精神,努力地抬起頭,朝林子那邊看。
「嗖」的一聲,一支箭打到了前頭的松樹樹幹上,箭身上還綁著一封信。
房遺直去取來將信展開,轉頭告知李明達:「讓我們一直往前走,在半山腰的老松樹下見面,樹幹上有箭作為標記。」
李明達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對方一直點了下頭。房遺直轉即將馬背上的蕭五娘解開,放了下來。當下只捆住了蕭五娘的上半身和雙手,房遺直用繩子牽著她走。走之前,房遺直抬眼瞧了瞧天上的太陽,轉即還特意多看兩眼蕭五娘。
蕭五娘立刻對房遺直扯嘴笑了笑,一邊跟著他二人走,一邊問:「你看我幹嘛呀?還用那麼溫柔地眼神,我會誤會的。」
蕭五娘說罷,特意看向走在前頭李明達。
李明達腳步沒停,一直往山上走,似乎很著急見到程木淵和李惠安。
蕭五娘就往房遺直身邊湊了湊,「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
房遺直斜睨一眼蕭五娘,沒說話。
蕭五娘不依不饒,「說說唄,我在沒被抓之前正經還是公主的摯友。她以前就偷偷我說過她對你的想法,你要是把你的實在想法告訴我,我也告訴你她的。」
蕭五娘一臉審視地打量房遺直,覺得他肯定會答應自己。但他沒料到,這時候走在前頭的李明達突然回頭,讓她不要亂講。
蕭五娘驚詫不已,因為她很確定自己剛才說話的聲音並不大。
「你能聽到我剛剛的話?」蕭五娘詫異問,他見李明達並沒有回答自己,驚訝地轉轉眼珠子,轉即她反應過來要張嘴喊,希望能夠提醒到程木淵,卻再一次被房遺直堵住了嘴。
蕭五娘娘晃頭,拚命掙扎。
房遺直不緊不慢地從袖子裡拿出了三根銀針。
蕭五娘看見銀針後,眼睛直了,立刻老實了。然後她眼珠子動了動,反應過來房遺直的侍從落歌不在身邊,他應該並不會扎針。
「我雖不懂醫術,不過落歌之前紮了你三處穴位我倒是記住了。從現在開始,不要有任何聲音,不信的話,可以不聽試試,看看我行不行?」房遺直道。
蕭五娘瞪一眼房遺直,果然老實地不敢說話。
李明達和房遺直隨後到達了指定地點,環顧四周,並沒有看到程木淵的身影。但李明達知道程木淵就在附近,所以垂著眼眸,全神貫注的聽著周圍的聲音,隨即他立刻拉著房遺直往東躲避。
隨即見程木淵從西邊的樹上跳了下來,他一手拿著弓箭,一手拿著刀,冷著一張臉打量李明達和房遺直,最後把目光久久地落在了蕭五娘身上。
「人帶來了,衡山公主呢?」房遺直問。
程木淵還是警惕地觀察四周,他再三確認只有眼前這三個人後,才安心地笑了笑,「真沒想到你們能滿足我的要求,還以為會一氣之下派幾十萬大兵把我圍困住,直接弄死呢。聖人沒有命大軍壓陣,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果然晉陽公主非比尋常,您在聖人眼裡就是不一樣。」
「衡山公主呢?」李明達抽出懷中的匕首,抵在了蕭五娘的脖子上。
程木淵見狀,緊張地瞪眼道:「公主還是小心一些,傷了她,衡山公主就見不著活的了。」
「今天說好人換人,你上來就不誠信,蕭五娘就別想要回去。」
「哈哈哈……莫要說大話!眼下只有公主和房世子二人,你們都不會武功,我一個四品侍衛對付你們二人還是綽綽有餘。便是之後有千軍萬馬等著我,可眼下是我在掌控局勢。」程木淵吼道。
「那就試試,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刀快。」李明達拉著蕭五娘又往後退了幾步,刀刃已經抵在蕭五娘的脖脛上,抹出一些血來。
蕭五娘瞪圓了眼睛。
程木淵見狀,忙道:「慢著!剛不過是閒聊,我程木淵做事,豈能言而無信,衡山公主就在此。」
程木淵走了幾步到草叢邊,將草叢上面的樹枝之類的撤了下去後,就見李惠安躺在地上,嘴被塞住了,整個人被五花大綁。
李惠安看到李明達後激動不已,扭動著身體,嗚嗚著。
「惠安!」李明達看著她,喊了一聲,表情越加凝重和悲痛。
李惠安更加激動,瘋狂地對李明達點頭,示意她來救自己。
程木淵將李惠安提起,走了幾步過來。房遺直湊到李明達身邊,看了她一眼。
李惠安跟隨著程木淵,眼睛緊盯著房遺直和李明達。
蕭五娘目光謹慎地觀察兩方情況,時不時地遞眼神給程木淵,希望能夠提醒他。但是陳木源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防備房遺直和李明達,根本都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變化,這令蕭五娘十分的內心不安。
終於程木淵和蕭五娘四目相對,就在兩廂靠近可以換人的時候。
「等一下!」程木淵拉緊李惠安,「換了人之後,那你怎麼保證我能帶著五娘安全的逃出去?」
「我們只負責換人。逃不逃得出去看你的本事,你既然曉得那是什麼地方做交易,想必是給自己留了後路。」李明達轉眸又看向蕭五娘,「再說這一位也不是個吃素的,自詡才是聰明,還用得著我教嗎?」
程木淵眯了下眼,又看向蕭五娘,見蕭五娘點了點頭。
「我很好奇你們倆人是怎麼勾搭上的?」李明達問。
程木淵:「用不著你管!趕緊換人!」
程木淵將李惠安推出去,一手搭在李惠安的肩膀上。房遺直同樣的做法,兩廂便謹慎地把人互換了過來。
程木淵見蕭五娘被換過來之後,激動不已,連忙用刀砍斷了她身上的繩子,問她有沒有事。
蕭五娘害怕地看一眼李明達,對程木淵道:「快走,不然逃不出去!」
程木淵點頭兩廂這就手拉著手,鑽入了樹林裡。
房遺直在旁看著李明達給李惠安解綁,忽然眯起眼睛,轉身拉住李明達和李惠安,「快躲到樹後!」
李明達和李惠安隨即被推到了老松樹後。李惠安十分慌張,小聲地跟李明達喊著她害怕。
李明達聽到了□□拉開的聲音,看著房遺直整個身體還露在樹幹外,忙去拉他,但因為樹幹就那麼粗,只有一個人的寬度,房遺直和李明達只能側身完全靠在一起,才能被樹幹遮擋。李惠安蹲在樹幹的下方,抬頭看著倆人。
嗖嗖兩下,真的有箭打了過來。
等會兒,安靜了,李惠安站起身要出去,李明達忙拉住她。嗖嗖又是兩箭,接著就聽到兩人遠去的跑步聲。李明達還聽到蕭五娘對程木淵說,她耳目聰慧,能聽到他們講話和走路聲。剛剛如果程木淵沒有成功的把晉陽公主殺了,那她們應該是逃不出這個山林。
李明達牽著李惠安的手,對房遺直道:「蕭五娘發現了。」
「不緊要,能把衡山公主救回來就值了。」房遺直注視著李惠安,對她行禮。
李惠安看著房遺直,眨了眨眼,然後忽然哭了起來。
李明達忙問她怎麼了。
李惠安這才想起來講述她的害怕,程木淵對她有多壞。
「我們還是先下山吧。」房遺直提議道。
李明達點頭,問李惠安能不能走。李惠安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花臉,憋著嘴扭頭看著房遺直,「我走不動,要他背著。」
「我背你。」李明達道。
李惠安搖頭,「姐姐身子單薄,還是他來,他是臣子,幹點苦力是應該的。」
「還是我來吧。」李明達堅持。
李惠安皺眉,「為什麼?」
「不為什麼。」李明達蹲下身來,讓李惠安上她的背上。
李惠安看了一眼,轉頭賭氣地自己往山下走。
「我可以背她。」房遺直道。
「讓她自己走。」李明達注視一眼房遺直,緊接著去追李惠安。
三人安全回到路上之後,李會安望著山林的方向,問李明達:「我們就這麼放過了蕭五娘和程木淵?」
「他們走不出這片林子。」李明達道。
「可也沒有士兵追他們。」李惠安無所謂的嘆了句,就看向房遺直
這時候房遺直在路邊弄了些枯枝爛葉,用火石將葉子點燃,接著就拿出水囊,在干樹枝葉澆水,然後放在點燃的火堆上面,當即就有滾滾的濃煙冒出。
「這是?」李惠安問。
「通知,一會有馬車來接咱們。」李明達用粘水的帕子擦了擦李惠安髒兮兮的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我們姐妹倆一定會好好的。」
李惠安抿著嘴,點了點頭。
房遺直抬首望了一眼天,「時間差不多了。」
李惠安不解地問房遺直,「什麼差不多?」
「毒發作的時間,我們在蕭五娘的身上下了毒。」
「下毒?可我才看她人很正常。」李惠安驚訝道。
「昨天特意請了高太醫來配的藥,發作時間在六個時辰之後,時間沒到她自然看起與常人無二。」李明達解釋道。
李惠安瞪大眼,「也就是說他馬上就快死了?」
李惠安話音剛落,就聽到遠遠的山林裡群鳥飛起,隱約傳出一聲男子的咆哮。
李惠安隨即就發現房遺直和她十九姐互看了一眼,似乎確認在蕭五娘的死亡。李惠安驚嚇地退了一步。
「你怎麼了?沒事兒吧?是不是被程木淵嚇到了?」李明達抓著李惠安的肩膀問。
李惠安失神地搖了搖頭,表示沒事,「可能真如姐姐所言,今天遇事太多,有些受了驚嚇。但我人好好的沒什麼事,姐姐放心。」
李明達欣慰地點了點頭。
這時候遠方傳來了車轍聲,越來越近。
李惠安聽到馬蹄聲後,越來越緊張,額頭冒著冷汗。
「你到底怎麼了?」李明達一直緊盯著李惠安。
李惠安動了動眼珠子,心虛到極點,隨即哭著抱住李明達道:「蕭五娘娘讓我殺了你,我差點兒就信了!」
李明達看著李惠安。
李惠安捂著眼睛痛哭不已,「惠安在乎十九姐,想一直跟十九姐在一起,蕭五娘和我說兩個人若想長久在一起就是一起死。不然早晚十九姐會嫁人,我也會嫁人,我們就會分開。我不想和十九姐分開,也不想嫁人。」
「人生有不同的階段,等你漸漸長大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蕭五娘是故意拿話蠱惑你,不要信。」李明達拍了拍李惠安的額頭,叫她不要多想,「誰說你嫁人了,我嫁人了,我們兩個人就是分開。你我同為長孫皇后的女兒,父親便是看在死去母親的份上,也斷然不會讓我們遠嫁。將來跟我同住在長安城,而且不必太太極宮裡守那麼多的規矩,自然是想出門就出門,想見面就見面,保不齊比宮裡見得還勤快,怎麼就算不在一起了呢?」
李惠安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漸漸不哭了。
路東面的盡頭,車馬已經出現,朝這邊駛來。
李惠安抹了眼淚,笑著朝房遺直那裡去,「蕭五娘說得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喜歡我十九姐?」
房遺直點頭。
李惠安動了動袖子,整個人撲向了房遺直。
房遺直皺了下眉,抓住李惠安插向他腹部的東西。
李明達衝了過來,李惠然正緩緩的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鑲著寶石的匕首正被房遺直握住,刀尖已有一部分插在了房遺直的腹部,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你瘋了麼!」李明達驚訝地瞪眼看著李惠安。
李惠安認真地和李明達解釋,「十九姐已經定親了,不該和他有關係。我這一刀是讓他斷了念想。」
李明達忙去攙扶房遺直,讓他靠著自己,坐在了地上,隨即緊張的查看傷口,問他怎麼樣。邊說話的時候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房遺直笑著說沒事。
「怎麼沒事,你都流了這麼多血!」李明達氣紅了眼,瞪向李惠安。
李惠安縮著脖子往後退了幾步,轉身要跑。
這時候程處弼等人已經率先騎馬過來了,李明達厲聲命令程處弼將李惠安緝拿帶回長安城。
程處弼愣了下,看看那邊流血的房遺直,立刻領命,將李惠安請進馬車內。
兩個時辰後,李明達和房遺直回到長安城。大孤山那邊也傳來了消息,程木淵被亂箭射死,蕭五娘的「屍體」也已經在山林裡找到,運回了明鏡司。
在高太醫施針解毒之後,蕭五娘虛弱地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吐血之後,竟然還活著,而今又回到了明鏡司的大牢之內,絕望不已。
天漸漸黑了,牢房的那一邊傳來獄卒討論聲,蕭五娘隱約聽到房遺直被刺的事,嘴角拉起,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聲引來獄卒的呵斥,拿著棍棒打她兩下。蕭五娘娘自知自己也沒有什麼活頭,就要尋死,卻被獄卒立刻箝制住捆綁在了架子上。
「公主說了,人不能死,還要養得白白胖胖,都給想法子我看緊了!不然大家後半輩子都沒飯吃!」牢頭喊道。
蕭五娘聽過這話之後,又是幾次尋死,皆未果。而且這些人,怕她繼續尋死,除了吃飯的時候都把她的嘴堵上了,雙手也困在了一起。
地牢裡暗無天日,蕭五娘分不清白天黑夜,後來她轉去了一千有太陽的牢房,竟然覺得舒服了不少。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夜,蕭五娘暈沉沉地醒來,發現自己沒有被捆綁,嘴巴也沒有被堵上,剛覺得放鬆了些,轉眼竟看見了李明達。她著一身華服高貴地站在牢門外,冷豔逼人,此刻橫眸掃看自己。
蕭五娘虛弱的趴在地上自嘲,「我這個麻煩你怎麼還不解決,不恨我麼。」
「本是要將你立刻處死,但很不幸,你成功惹惱了我。」
「你說房遺直被刺的事?哈哈哈……」蕭五娘笑了,這是他在牢房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發自真心的笑。
李明達冷冷地打量蕭五娘,「你覺得世間最痛苦的懲罰是什麼?」
「你要幹什麼?」蕭五娘斂住笑,警惕地問,隨即她又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覺得我會怕麼。」
「怎麼不會,痛是人天生就能感知的,而恥辱是隨著閱歷增長感知越深的東西。好在你少年英才,閱歷也夠了。放心,我不會對你幹什麼。」李明達笑了下,「你不是一直以你身體裡流淌著吐蕃血而自豪麼?而今正好有吐蕃使臣來訪,我乾脆就把你交給你的同族來處置。吐蕃國贊普一直崇拜我大唐,誠心求好,你覺得他若聽說你的身份和你這些作為之後,會不會覺得很恥辱很丟臉?會不會把怒火轉嫁到你身上?對了,我還聽說他們那邊對付犯人有很多新鮮的手法,特別是對付你這樣如花似玉的你女子,招數就更多了,比我們漢人的腰斬車裂厲害百倍。想來讓你死在你的同族手裡,你也會知足。我們好歹也曾經做過摯友,所以今日我特意前來告知,也算是為你送行了。」
「你休想嚇我。」蕭五娘白著臉,眼裡已經閃現出恐懼,但是她的面容總體仍然還算保持鎮定。
「對了,吐蕃使臣聽說你是巫女的後人,立刻就道出一個治你的法子,可巧了,他說他們祖上就是專門治你們巫女一族的,還說養女巫在吐蕃並不是什麼見得人的勾當。我一聽他的法子,真是簡單,還真是沒有想到,早知如此,我也不用這麼麻煩每天換一撥獄卒守衛你。所以說,對付你還得是你的同族才行。」李明達嘆道。
「呵,少嚇唬我。」
「你覺得我現在還有興致嚇你?」
「哈哈哈……對,也對!你失了摯愛,當然要報復我。可殺房遺直的人不是我,是你的親妹妹!你要報復也該報復她呀,快去親手手刃了你的親妹妹呀。衡山公主這個人自私的要命,嘴上說我喜歡十九姐離不開十九姐,實則完全是在顧著她自己的**。我不過是隨便挑唆兩句,她就信了,喊打喊殺。你說她這個人有多蠢,也可見她對你的喜愛有多淺薄。這樣的妹妹你要她何用,何不殺了痛快?」蕭五娘眼盯著李明達,話語忽高忽低,有種循循誘導的意味。
李明達深吸口氣,側身對著蕭五娘。
蕭五娘見李明達被自己的話成功刺激到了,還要張嘴繼續說,這時候就聽見牢房另一頭,有人喊著:「你放屁!」
蕭五娘扭頭,就見李惠安氣沖沖地衝過來,睚眥欲裂地似要把她吃了。
李明達扭頭看李惠安,李惠安立刻蔫蔫地安靜下來,低著頭。
房遺直這時候從李惠安的身後走了出來,用它裹了紗布的手,拍了拍李惠安的腦袋,笑著李明達求情道:「惠安是一時糊塗,而今已經清醒了。」
「對啊,十九姐,別不理我,我都是被這個丑賤蠱惑了,才會這樣。」
李明達沒理會李惠安,而是驚訝地看向房遺直,「你剛剛叫衡山公主什麼?」
「叫我惠安啊,他是我姐夫,當然能這麼叫我。」李惠安希翼地看李明達,仰著頭。
李明達皺眉,「我的親事還沒定,不要亂叫。」
「這容易,我回頭就和父親說是房世子,請他給房世子和十九姐指婚!」
「胡鬧!」
李惠安被訓了一點不惱,反而高興地看房遺直:「姐姐真和我說話了,你這主意真有用!」
李明達看一眼李惠安,又看一眼房遺直,立刻抬腳走了。
房遺直忙追上去解釋。
李惠安有點兒急,剁了下腳也要走。
「惠安!」蕭五娘喊道。
「惡毒女,都是你害的,就等著吃啞藥吧你!」李惠安厭惡的東西也消不了,就嫌棄地跑出去。
蕭五娘還要說話,但一張嘴就被獄卒堵了嘴,又被拖到木柱子上捆了起來。
牢房外,房遺直正在求情。
「而今不光是太醫說了,吐蕃使臣也說確實吐蕃巫女們手裡確實有這種**藥,能讓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易受蠱惑。事發前一天,惠安確實和蕭五娘在一起過,還一同飲水吃飯……」
「我知道。」李明達道。
「那你還對她?」房遺直問。
李明達反問,「我在讓她長教訓,不冷她幾天,她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倒是你,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家人麼。」房遺直道。
李明達驚訝看他,「呦,會得還挺順溜。她是我家人,還沒有成為你的家人呢。」
「該是快了。」房遺直摸了下下巴,認真琢磨了下時間。
「三年,一年還沒過去。」李明達好提醒。
「嗯,難道我當時沒有特意強調最多三年麼,快的話,搞不好是三個月。」
「你——」
「十九姐!別生我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個時候腦子不知道怎麼,特別糊塗。滿腦子響得都是那些聲音,十九姐要離開我了,十九姐要和別人一起了……」李惠安拉著李明達的衣袖,拽了拽,又晃了晃。發現不好用,她就轉頭求救地看向房遺直。
房遺直對李惠安搖了下頭,示意她慢慢來。
李惠安就繼續拽著李明達的衣袖,「十九姐不要生氣了,惠安欠房大哥一條命就是,以後有機會就還。」
「可別有機會,」李明達嘆了聲,又皺眉看著因為自己和她說話而歡喜的李惠安,「行了,去玩吧,不是一直要看明鏡司?」
李惠安看一眼李明達,又看一眼房遺直,明白李明達是有話和房遺直說,使勁兒地點點頭,就跟著田邯繕去了。
「聖人一會來,你我要想好說辭。」李明達道。
房遺直點頭,「簡單地實話實說?」
李明達點頭,「別露出我的秘密就行。」
房遺直笑著會意。
李世民聽了房遺直和李明達兩人講述之後,有些意味深長的打量倆人一圈,覺得他們兩個人講事情還真是配合的□□無縫。經過講得言簡意賅,卻不
忽略重點,聽得李世民覺得應該辦個學堂,讓滿朝文武都跟這兩個孩子學一學。
前面的事情,李世民聽得心虛,沒有疑問。最後講到李惠安這裡,李世民忍不住關切,就問了,「那天她和程木淵是怎麼一塊走得?」
「因為蕭五娘的關係,程木淵和衡山公主關係也不錯。那天程木淵知道蕭五娘被抓,想藉故請假告退。剛巧衡山公主那時候受了蕭五娘挑唆,越發心動想要出手。她早就察覺到程木淵和蕭五娘的關係不一般,所以就和程木淵把事情挑明了。衡山公主動提出要幫忙,程木淵自然願意,兩人就這麼湊在一起。」房遺直解釋道。
「即便是說成木淵,並非是有意劫持衡陽公主。」李世民思量了下,抬頭看向程處弼,「那對程家的處罰可以輕點,不必讓你父親也受過了。」
程處弼忙跪地謝恩。
李世民揮手,讓程處弼起身,隨即繼續打量房遺直和李明達,問他們還有什麼交待沒有。
倆人都搖了搖頭。
李世民凝眸看著房遺直:「真沒有?」
第159章
房遺直應承。
李世民冷著臉, 默然看著房遺直好一會,忽然笑起來。
「看來魏家的事你還不知情, 這擔子也總算是忙完了, 這樣日准你假,在家休息一天。把自己的事好好琢磨琢磨, 再來回稟。」李世民道。
李明達不解地看李世民, 再轉眸看房遺直。房遺直此刻已經行禮退下。
李明達往李世民身邊湊了湊, 「什麼事?」
「他的家事。」李世民隨手翻了翻李明達桌上的案卷,回答道。
「他家有什麼事?」李明達又問。
李世民停手了, 特意打量李明達, 「人家的事你操什麼心?」
「隨口問問唄, 女孩子都愛八卦,好奇別人家有什麼趣事。罷了罷了, 阿耶不想說就不說。」李明達噘嘴, 扭過身去。
李世民笑道:「可嚇我一跳,還以為你對人家有什麼意思。人家已經定親了,我親自指的婚, 你可不許打主意!要是沒定親之前,你和我商量商量, 倒是可以考慮。現在事情已經定了, 可別鬧出什麼亂子。」
「阿耶這話是何意?」李明達猛地回身,有些惱地看李世民。
「你瞧你不過是說兩句玩笑話,你就生氣了。我的女兒我自然知道,有分寸。不過應承外頭傳了一些風言風語, 估計也是因你常總是和房遺直一起辦案的關係。」李世民道。
李世民等了一會兒,見李明達沒說話,問她怎麼回事。
「累了,頭疼。」
「行,那咱們趕緊回宮去歇息。」李世民趕緊起身。
「不會去,案子雖然結了,還有些收尾的活兒要做。」李明達道。
「這種小雜活交給別人做就行了,那個什麼尉遲寶琪,你趕緊回宮陪阿耶吃飯。」李世民道。
「那怎麼行啊,也常叫我做事要有始有終,不能因為自己是貴族身份就特殊,所以說這最後一步還是要親力親為,親自督促為好。」李明達辯解道。其實她就是不想和李世民一塊回宮,暫時不想和他說話。
李世民怔了下,女兒拿他說過的話來反駁他,他自然是無可奈何。
「那你多久能拾掇完?」
「傍晚的時候就回去。」李明達回答道。
李世民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打量一眼李明達,道兩聲「罷了罷了」,便走了。
李明達一路送走了李世民之後,立刻吩咐田邯繕派人去查魏家和房家到底出了什麼事。
田邯繕領命,跑出去沒多一會兒,轉而急匆匆地回來回稟李明達:「貴主,魏婉淑在明鏡司後門,等著求見。」
李明達奇怪:「她怎麼來了?」
「奴也不知,會不會和剛剛聖人說那些奇怪的話有關?」田邯繕動動眼珠子,「貴主,那這人咱們是見還是不見?」
「見。」
片刻之後,李明達就在明鏡司側堂等候魏婉淑。隨著腳步聲近,李明達抬頭,就見魏婉淑邁著盈盈步伐進門,一身素淨的白衣,滿頭的銀飾,並沒有消減她容顏的風采,人有些打蔫兒,但是配著這身衣服剛剛好顯出一種『令人見了忍不住憐愛』的氣質。
李明達請她坐。
魏婉淑行禮之後,頷首鞠躬,道了聲:「不敢。」
李明達見他連坐都不敢坐了,知道她這次來找自己怕不是什麼好事。
「有話就說。」李明達見魏婉淑有猶豫之態,就催了一句。
魏婉淑噗通跪下了,給李明達磕頭,「請公主放過婉淑。」
「你這話是何意?」李明達道。
魏婉淑謹慎地看了看四周,見屋裡除了有公主的大太監和貼身侍女外並沒有外人,就把房遺直之前威脅她退婚的經過講給了李明達。
李明達看魏婉淑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觀察,「你和我說這些是何意?」
「公主言行端正,性情仁善,所以婉淑這次是來求公主,婉淑不想主動退這門親事,這於我魏家損傷太大。」魏婉淑上半身虔誠地趴在地上,接著給李明達磕頭數次。
「這是你們魏家和房家的親事,與我何干,」李明達道,「若商量你也該去找房遺直說。」
魏婉淑低垂著眼眸,似下決心發狠地抿著嘴唇,「這件事只能來求公主了,婉淑沒有別的辦法。」
「你知不知道你當初做了什麼事?你現在跑過來跟我,哭幾下,掉幾個眼淚,就能泯滅你之前的錯誤?你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李明達不解地審視魏婉淑,魏婉淑可不是一個糊塗的人,今天她來找自己,說只有自己才能幫他,一定是有什麼緣由。
「婉淑只能冒險求公主,請公主相信要求真的是走投無路,沒有辦法了。」魏婉淑還在解釋,她身體微微有些發抖,看得出很內疚又很害怕。
「我只是很奇怪,你有什麼自信認為我會答應你的請求。有什麼話不妨直說。」李明達把身體坐得更直,微微眯著眼睛,緊盯著魏婉淑。
魏婉淑頭面著地面,不敢去看李明達,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開口,「因為婉淑知道公主的秘密,公主也知道婉淑的,彼此正好互相交換。」
「說說,我的秘密是什麼。」李明達道。
魏婉淑謹慎的看了眼在場的人,思量一下,跟李明達道:「眼,耳,鼻。」
簡單的三個字足已經說明她知道了什麼。
李明達表情不動地盯著魏婉淑片刻,看她越來越發抖的身體,轉眸去拿了桌上的茶,悠悠地品起來。
「請公主恕罪!婉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十分冒犯,但婉淑思來想去真的是走投無路了,除了這一條路,婉淑就只能去死。」魏婉淑道。
「你這不是在求我,你這是在威脅我,何必跪著磕頭假惺惺,起來坐著說話。」李明達給田邯繕使了個眼色,田邯繕立刻將魏婉淑扯了起來。
魏婉淑站起身後,垂眸擦眼淚,「公主在聖人跟前,備得寵愛,您的話在聖人心中很有份量,在房世子的心裡恐怕還有更重的份量。這是聖人的指婚,婉淑一弱質女流沒有辦法左右其決斷。非要提出退婚,只怕是逆了龍鱗,更會把父親生前為魏家創造的一切都給毀了。隨時來小區,只想到這一個穩妥的法子」
「我若是不答應,你會怎麼做?」
「婉淑只想魏家能夠保全名聲,請公主成全!」魏婉淑磕頭道。
李明達冷笑一聲,大概明白了為婉淑話外的意思。如果她不答應,房遺直那邊真要有所動作,她就打算把自己拉進去,魚死網破。
李明達忖奪了下自己的事情如果被李世民知道,會引起什麼後果,以後她是否還有可能住在立政殿等等。
「婉淑只是想請公主從中調和,幫忙解決魏家和房家之間的退婚之事。只要公主出面,這件事一定能在不影響魏家名聲的情況下完美的解決,婉淑發誓,這件事解決之後,婉淑從此青燈古佛,為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懺悔至死。」魏婉淑說罷就哭著跪地,頭面著地面,繼續不停地和李明達磕頭。
李明達發現魏婉淑很少看自己,也不知她是因為防備自己的厲眼觀察,還是因為愧疚所以才一直低著頭。
李明達也明白了魏婉淑的目的,她就是想平靜地解決和房家的退婚,保全魏家的名聲。
「公主若是不信婉淑會出家,婉淑這就可以把頭髮剪了,以明心志。」魏婉淑說罷就拆開了自己的發髻,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剪刀狠狠地剪了下去。
魏婉淑把剪刀一出來的時候,田邯繕就立刻警惕,示警程處弼,隨即見魏婉淑真的只剪了頭髮,他這才放下心來。
「你回去吧,我會考慮。」李明達道。
魏婉淑怔了下,忙給李明達磕頭謝過。
人走了之後,李明達就和房遺直再見面,就這件事商議。
「這個魏婉淑先是算計太子,而今又要算計公主,其野心如何昭然若揭。她的話不能全信。」房遺直道。
「但如果我不答應,她就會把我的秘密公之於眾。」李明達道,「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房遺直:「難講,不過這個秘密聖人還是最好不知道。」
「我也這麼想。」李明達托著下巴道,「若真如那魏婉淑所言,事情結束之後,她會青燈古佛去贖罪,倒也不失為是一種中間之法。她是為了保存為公生前留下來的名聲,其實我也不想魏公勤懇效忠一生之後,就因為女兒的事情難以在九泉之下瞑目。」
「她若真可如此認錯也算是好的,怕就怕這個女子耍什麼心計。公主何不想想,以公主的立場,如何出言讓兩家退婚?」
「那我只能對聖人坦白心事,說我對你……」李明達看著房遺,直眨了下眼。
「那這麼說,對公主來講,就會有損於公主在聖人跟前的——」
「我知道,不過這話既然是心裡話,倒也無所謂了。再者三人之中,只有我說受罰最輕,所以我說最合適。」
「這婉淑說只有公主來說才能剛好解決事情,怕是已經知道你我之間的關係。仔細想想,這也算是另一層的威脅。」房遺直眯起眼睛,轉眸看李明達,「此事那就不必答應,我會妥當處置。」
李明達問房遺直什麼法子,房遺直輕輕地對李明達搖搖頭,表示暫時沒有想到,要告辭回去好好想想。李明達只好隨他去了。
隨後,李明達就同李惠安一同回了宮,一路上李明達都在出神,考慮魏婉淑這件事。
回來之後,李明達就從李惠安一起給李世民請安。
李世民把李惠安招到跟前來,用手指頭點了點她的腦袋,問她:「你現在可清醒著?」
「嗯。」李惠安點頭,她知道父親是何意思,眼裡頓時就湧現出淚花,「那天是惠安不好,怎麼就糊塗了,做出那種事情。」
「你是個小糊塗,莫非當時你十九姐和房家大郎提前有所防備,在身上穿了軟甲。你那一刀刺下去,非得把房家大郎殺了不可。」李世民嘆了口氣,拍拍李惠安的腦袋瓜,「以後回來了,別看他們說什麼,要看他們做了什麼,而且要看他們背著你做了什麼,如此才能真正的識得一個人的真面目,不然不要輕易相信。」
要看他們背著你做了什麼。
李明達心裡咯噔一下,想起自己也李世民一直隱瞞的舉動來,多少還是有些內疚。這件事她其實不是忌諱讓父親知道,她是擔心父親知道之後忌諱她。
李惠安這時點點頭,連連給李世民賠罪,「惠安以前太傻了,太容易相信人,總覺得玩得來的就是摯友。阿耶的話惠安記住了,以後注意。」
李惠安說罷,轉而就乖乖的跑到李明達跟前,拽著她的胳膊,「十九姐幫我和房世子好好道歉,求個情,我當時真是腦子糊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滿腦子只想蕭五娘那句話。」
「哪句話?」李世民之前只是聽李明達簡短的講述事情的經過,這個細節他倒是沒有聽到,所以有些好奇的問李惠安。
李明達忙牽著李惠安的手,對李世民道:「能有什麼話,無非就是挑唆惠安,說話總是跟房世子破案不理她,把房世子解決了,我就能天天陪她。」
李惠安看眼李明達,對李世民點了點頭。
李世民嘖嘖兩聲,「這個蕭姑娘真是歹毒,連這種挑唆的話都能說出來。」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只是很想和十九姐一起,可好像總是辦錯事。」李惠安自責地搓眼睛。
「好孩子,這怎麼能怪你。你母親去得早,你自然依賴你十九姐。是那個蕭五娘心思歹毒,別說你只是一個不通世事的小丫頭,本就單純好教導。就是像程木淵那樣的成年男子,也沒逃得過她的魔爪。」
「阿耶說得極是。」
其實那天到山邊的時候,李明達聽到山上的動靜,從程木淵和李惠安的腳步聲和對話聲判斷出,李惠安並非被強迫,而是自願。隨後她就小聲告訴了房遺直,所以倆人上山的時候,心裡有所準備。不過後來下山之後,李惠安先承認蕭五娘挑唆她殺自己,令李明達以為李惠安已經清醒,所以放鬆了防備。卻沒想到之後,李惠安針對房遺直,還說了「十九姐已經定親」的胡話。那時候李明達才意識到李惠安應該是受了蕭五娘的多重挑唆,思維混亂。
蕭五娘很憎恨害他父親李大亮身亡凶手,也便是她和房遺直。所以她在李惠安應該是身上報了諸多期待,功夫下太多,自然就混亂了。李明達估計李惠安應該還有沒有被蕭五娘完全□□成功。蕭五娘應該是那天被緝拿之前,發現事情苗頭不對,所以不得不對李惠安提前動手了。
好在事情安穩的過去了,最大的傷情就是房遺直被李惠安的匕首劃破了手指。
李明達拍拍李惠安的頭,讓她先去休息,轉即又勸李世民以後不必在李惠安跟前再提這件事。
「說說怎麼了,給她長長記性,她不大,可也不算小了,早晚要懂做人的道理,要知道人活著都是要吃教訓的,公主也不例外。」李世民道。
「阿耶說得極是。」李明達應承。
李世民笑哈哈兩聲,然後打量李明達,「你也不要總是忙著破案子,而且這麼一大樁案子塵埃落定了,你也該休息休息我呢也該操心一下你的終身大事。」
「唉。」
「嘆什麼氣?」
「父親又提這茬了,自然要嘆氣。」李明達無奈道。
「真的這麼不願意嫁人?」李世民問。
「不願隨便嫁人,不然寧願跟在父親身邊一輩子。」李明達還是用老話搪塞李世民。
李世民這一次不受用了,「阿耶這回真要為你指婚了,便是你不同意,那阿耶就自己做主。這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母親去了,你自然要聽我的。」
「啊,對了,頭疼,早就說過頭疼還沒好,女兒先告退了。」李明達匆匆給李世民行禮之後就退下。
「誒,你這孩子!」李世民瞪眼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竟一時間覺得無可奈何了,他轉頭納悶地對方啟瑞道,「我可是帝王啊,帝王!」
「是,聖人是帝王,可也是心軟的父親。」方啟瑞輕聲賠笑道。
李世民冷笑地哼一聲,揚起頭靠在椅背上,「我有耐心。」
……
李明達回房之後,轉轉眼珠子,琢磨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處置這件事。
這時候碧雲從外面摘了幾朵花回來,笑著跟李明達說好如何漂亮。
「你們不知道一件事到底該不該做的時候,都怎麼做決定?」李明達問。
碧雲連忙拿出一朵花給李明達,「揪花瓣,數單雙,單就是做雙就是不做。」
李明達接過花,看著花瓣兒,想了想道:「雙做單不做吧。」
「公主為何要反著?」碧雲笑問。田邯繕旁忙拍馬屁:「廢話,咱們公主自然當然要與眾不同了。」
「啊,對,極是極是。」碧雲連忙附和。
李明達斜眸警告他們二人安靜,她專注揪著花瓣數。碧雲和田邯繕在旁就悄悄的跟著數。
「是雙數!」田邯繕搶答,高興地跟李明達道,「做!」
「當然要做。」李明達將花枝扔到一邊,似乎早就想好了。
田邯繕愣了下,恍然反應過來,公主眼睛銳利,怕是早就數出來花瓣是單是雙了,剛才一片片數,只怕就是個形式罷了。所以公主早就做好決定要做了!
田邯繕更佩服公主的勇氣,隨後笑嘻嘻的試探詢問公主,「那公主決定要做的事是?」
「今晚吃蒸羊排。」李明達道。
田邯繕和碧雲愣了,倆人互相看了一眼。
「就這事?」田邯繕問。
「最近有點胖了,猶豫要不要吃。」李明達挑眉看田邯繕,「怎麼了?」
「不怎麼,不怎麼,公主決策得好,決策得好。」田邯繕連連賠笑道,「奴這就去吩咐尚食局,準備上好的羊排給貴主。」
「嗯。」李明達打發了田邯繕,就伸了懶腰,更衣躺在榻上歇息。
碧雲把花插好,打發走左右,湊到公主身邊給她按肩,「貴主,那房世子那邊的事您就不操心了?」
「操什麼心?他說他解決,我再操心,豈不是白費了一個人的心思。」李明達打了個哈欠,「這事兒我不愁。」
「那貴主就沒有愁事兒了,好好睡一覺。」
「當然有。」李明達默了下,讓碧雲不必給她按了,轉身對著床裡,一閉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醒來,覺得神清氣爽,對於昨晚睡前犯愁的事,你哪有豁然開朗,覺得這種事情還是走一步算一步,沒必要去刻意說明什麼。她的能力又沒有害人,除了保護自己做得都是好事,做到問心無愧就行,沒有必要一定讓誰知道,順其自然就是。
李明達走出門外,感受晨曦的光芒照耀在臉上,耳邊聽著嘰嘰喳喳的鳥叫聲,輕輕地初夏風聲,心情也柔和亮麗了。
李明達雙舉胳膊,閉著眼,大大地抻了個懶腰。
「看起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啊。」李世民走了過來,瞧女兒這般慵懶,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耶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李明達忙過去請禮問。
「那是起的早,是心裡有事兒,想得一夜沒睡。所以走出來散散心,卻瞧你風光滿面的,一看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惹人嫉妒啊。」李世民背著手,站在李明達的身邊,微微揚著頭,感受著女兒剛剛的場景。閉上眼,那種讓晨光照在臉上的感覺確實很不錯。
「怎麼樣?抻一下懶腰,更舒服。」李明達拉著李世民的胳膊示意他往上伸。
李世民愣了下,終究依女兒所言做了,這懶腰一抻,讓他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時候的光景,那種朝氣蓬勃的青春氣息忽然就從他的心頭湧了出來,再說這身體舒展一下也確實舒服,李世民果然覺得精神了不少。
「你這丫頭,這要是被大臣們看見了,可有損皇家威儀。御史們若是瞧見了,保不準還能參上一本。」
「伸懶腰也要參本,他們上茅廁的時候,我們要不要也治個罪下去呢?」李明達道。
李世民愣了下,轉頭驚訝的打量李明達,「你這丫頭說話……可真是……果然出門久了,染了外頭的風氣。不過話糙理不糙,是這個理兒,回頭御史再敢無端挑我的毛病,阿耶就拿這句話堵他們!」
「痛快!」李明達笑著拍手道。
李世民也跟著笑了,忽然覺得心情特別爽。於是跟李明達作別之後,興致高昂地去上朝了。
「貴主,咱們今天還去不去明鏡司?」田邯繕問。
「不去,就在宮裡等消息,宮裡得消息快。」李明達道。
田邯繕琢磨了下,望著李明達,「可是昨天魏二娘的那件事?雖然房世子說他來處置,但是這種事情應該也得琢磨幾天才能出辦法,就是有了辦法,安排下去要需要時候,哪能今天就立刻有消息。」
「他比我著急,我覺得今天能有消息,不然我們打個賭?」李明達頗有興致地看著田邯繕。
「打賭?就算是奴想賭,奴也沒有什麼能和公主賭的。」田邯繕不大好意思地笑道。
「你要是輸了,就想個好主意能讓我逗聖人開心。我要是輸了,答應你一個要求,說說你有什麼要求?」李明達問道。
「奴想回一趟老家,」田邯繕說完,偷瞄一眼李明達,心裡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忙挽救道,「公主別當真,奴隨口說說罷了。家裡其實早就沒什麼人了。」
李明達笑了笑,「無礙。其實聽你這個要求之後,我倒是真想輸,可今天你是輸定了,趕緊去琢磨有什麼法子能哄聖人開心去。」
田邯繕應承,真琢磨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貴主,奴還沒輸呢,結果沒出來,奴要堅持自己不動搖。」
「行啊你,知道堅持自己了。」李明達笑了笑,讓田邯繕且等著看。
轉眼間,一天過去了,天色漸黑。
田邯繕一邊給李明達上茶,一邊勸慰李明達,「魏家好歹也是高門,事情沒那麼好處置,公主別著急,且再等個四五日,憑房世子的才能,奴覺得一定能解決。」
李明達接過茶,挑眉,「雖說我不挑這個,但我覺得今天一定能等來他的消息。」
「公主為何這麼肯定?」田邯繕不解問。
「很簡單,瞭解。」李明達悠悠地品了一口茶,表情平靜,她打賭時的自信一點都沒有因為長時間等待而折損。
天徹底黑了,李明達用完了飯。李治閒來無事過來找她聊天。
「再給我說說你的大案子,聽著真有趣,外頭酒樓裡專門講故事的都比不上你這個精彩。」
「又聽故事又喝酒的,就沒點表示?」李明達問。
「有有有,昨天得了個玉屏,上頭嵌著夜明珠,晚上的時候特別漂亮,送你了。」李治道。
李明拿這就讓田邯繕去取,而後才給李治講案子,說到細節之處,還要耐心回答李治疑問。
「聽你講完,我對這個蕭姑娘都越發好奇了,很想見一見,想見識一下她到底是什麼個變態模樣。」李治感興趣道。
「晚了,人已經給了吐蕃使臣。」
「人不是還沒走?還可以見。」李治道。
「早就用藥不會說話了,你見了也是白見。」李明達道。
李治恍然大悟,「啊,倒忘了這茬。」
過了會兒,李治閒聊扯到了崔清寂,「對了,下次讓你瞧瞧他,你瞧了沒有?」
「不感興趣。」李明達冷淡道。
「他這人挺好的,京城裡沒定親的子弟之中就沒有能比得過他的。好妹妹,你也知道父親一直在為你張羅婚事,咱們趁早挑一個好的,回頭你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多人選都沒了。」
「九哥怎麼像個女人似的,嘮叨起這些?早和你說了,我對他不感興趣你不聽,幾次三番的在我跟前講他,你當王爺還能是受他什麼好處不成?」李明達反問。
「你這嘴巴可真厲害,確實,一個王爺也能受到他什麼好處?你真對他不感興趣?行了,就是想確認這一點。我可好心提醒你啊,你要是真不喜歡崔清寂,就趕緊跟咱父親說明白。崔幹上貢了一個玲瓏旋轉寶塔給聖人,這東西只有已故的錚大師能做出來,聖人曾經有一個給了咱們母親做聘禮,又被母親帶了回來。後來這物件戰亂的時候時候遺失了。崔干說他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幾經周折四處打探,才找到一個寶塔,又請了不知多少工匠,花了三年的時間修補,才將這玲瓏旋轉寶塔恢復得完好如初。今天摺子一遞上來,聖人就高興萬分,對崔干說話的態度立刻就變了,還問起了崔清寂。」李治說罷,對李明達聳了下肩,「還別說,經你提醒之後,我就特別注意到了,這崔家父子真的挺有手段的。」
李明達:「我知道了,多謝九哥,這次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什麼叫做算?你就是欠我一個大人情。」李治哈哈笑,隨後就走了。
李明達兀自坐在原處看書,不時地抬眼出了一下神,也不知想什麼。
,田邯繕忽然從外頭進來,一臉話說的表情看著李明達。
「講。」
「公主神機妙算。不過這房世子出手也太太太……毒了。」
「怎麼?」李明達問。
「魏婉淑死了。」
第160章
「死了?」李明達站起身, 驚訝地看田邯繕,「她昨天還好好的, 今天就死了?」
「說的就是呢, 所以奴說世子這招也太……不過想想,只有她死了, 這件事剛好能遂了魏二娘之前的要求, 完美解決。」田邯繕琢磨了下, 感慨道,「貴主您想想啊, 她一死婚事就算了了, 給房家算是個交代了, 如此還不必驚動聖人,保全了魏家的名聲。」
李明達點頭, 不過她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房遺直也不是個做事會留下把柄的人。魏婉淑好歹也是高門貴女,而且倆人連著聖人指婚的干係,他若真出手把魏婉淑給害了, 這以後若有人抓住他這個把柄,必然萬劫不復。
「走!」李明達往門外去。
田邯繕愣了下, 「貴主這是去哪兒?」
「明鏡司。」
「不是說今天不去了麼。」
「就你話多。」
……
明鏡司。
李明達下了馬, 飛快入內,果然見房遺直等在正堂。他見李明達來了,也不意外,還特意感慨一向準時的李明達今天遲到了。
「公主今日本是不打算——」田邯繕最快道。
李明達斜眸警告一眼田邯繕, 田邯繕立刻閉嘴。
房遺直溫笑道:「謝過公主。」
顯然房遺直已經明白,自己是特意為了他的事過來的。
李明達也就不客氣了,坐下來還不等上茶,就直接讓房遺直解釋一下。
「是假死,魏叔玉放得消息,已經通報了京兆府,戶籍已經按死人處置。」房遺直簡單解釋,明了快速地解答了李明達心中的疑惑。
「你和魏叔玉做的商量?」李明達問。
房遺直點頭,「他是未來的國公,鄭公一去,國公府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他做主。」
李明達想了下,忍不住嘆:「魏婉淑也不知道知不知情,若是不知,而今只怕有的熱鬧了。」
「這是她們府邸的事,我們也沒辦法。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教訓,更何況魏二娘還是個不知好歹,敢威脅公主的人。她能落個青燈古佛的下場,已然是老天爺對她最好的仁慈。再者說,有家裡人親自安頓她,也不至於多清苦。」房遺直解釋道。
李明達點點頭,轉而目光明亮地看房遺直,「你這法子不錯。」
「這人死了,接下來就該琢磨好事了。」房遺直嘆道。
好事?李明達眨了下眼睛,才反應過來房遺直所謂的好事,是指他倆的事情。她用手托著臉,側過頭去,躲開了房遺直的目光,嘴裡小聲嘟囔著,「那你要努力了,你惹得麻煩你收場,別指望我開口。」
「好。」房遺直應承。
「最近還是不要說了,我要先把崔家那邊擺平了。」李明達又囑咐道。
「好。」房遺直又答應。
「等個把月最好,到我母親忌日那天,你說這個事的時候,多提提長孫皇后,表個忠心,可能比平常更順利。」
「好。」房遺直這次話裡含笑了。
李明想想自己這樣說話可能顯得自己太著急了,尷尬地咳嗽兩聲,就和房遺直告辭,匆匆離去。
李明達臨走前還特意囑咐房遺直,多休息兩天,不要忘了聖諭。
房遺直隨後就去了鄭國公府,與魏叔玉見了面。在外人看來,房遺直則是去弔唁剛剛身亡的未婚妻。
魏叔玉見房遺直來,表情複雜,心裡頭感覺很沉悶,不知是歡迎他還是不歡迎他。
「可別讓我母親見了你。」魏叔玉嘆了聲,轉即吩咐身邊的家僕,要瞞著這件事。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們魏家的不對,但是而今這光景還是不見的好。」
「話說完就走,只問你人送走了沒有?」
「還沒,在後院和我母親哭。十幾年的母女,自然傷離別。」魏叔玉嘆道。
「夜長夢多,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險,若被人發現,不僅她的命沒了,她最願保全的魏家的名聲也毀了。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哪位家的名聲做藉口,來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你就當我沒說,你們隨意。」房遺直說罷,就轉身要走。
魏叔玉忙拉住房遺直,他尷尬了一會兒,才對房遺直說道:「我現在心情不是很好,道理都是明白的,過幾日再登門和你致歉。今天的事也謝過你提醒。」
「而且你先斬後奏,必然會讓你妹妹十分惱火,我想他一定會用很多的辦法想要扭轉局勢,甚至會編出一些話來刺激你,我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判斷。大義滅親,非人人可為,你能有此舉倒是厲害。」房遺直安慰的拍拍魏叔玉的肩膀,轉身就去了。
魏叔玉點頭,站在門口看著房遺直離開的背影,久久地沒有回神。
片刻之後,管家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回稟魏叔玉說後院鬧的厲害。魏叔玉就趕緊撩起袍子往後院跑。
魏婉淑和裴氏兩個人單獨在房裡,魏婉淑鬧著要真尋死,嚇壞了裴氏。
魏叔玉趕了過來,瞧見魏婉淑縮在床榻內,拿著剪刀抵著自己的脖子,眼淚不停地嘩嘩流。而一邊的裴氏跌坐在地上哭求不止,懇請魏婉淑不要傷害自己。
魏叔玉連忙攙扶起自己的母親,冷眸打量魏婉淑,「你還要為家裡添多少麻煩!」
「大哥,你怎麼能這樣,突然就對外宣了我死了?」魏婉淑一臉難以相信。
「不這麼做,我怕我忍不下心。」魏叔玉避開去看魏婉淑的眼睛,而是攙扶裴氏坐了下來。
裴氏哭啼不止,緊抓著魏叔玉的胳膊仰頭看他。昨夜魏叔玉已經和她商量過了這件事,女兒做出這種丟人的事情來,而且也只能有這種辦法能保全魏家名聲,所以最終她也同意了。但而今看到魏婉淑這般不甘心,裴氏終究還是心疼。
「你口口聲聲說做那些事都是為了魏家好,但而且真要你做一件事,保全魏家的名聲的時候,你怎麼這般委屈?」魏叔玉拍了拍裴氏的手,深吸口氣,轉頭冷著臉質問魏婉淑。
「他們一定要我死?我已經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了!」
「你說你昨天去威脅公主的事?你到底長沒長腦子還是不是,當初那個我聰明伶俐的妹妹!」魏叔玉氣的心肝肺都疼。
裴氏在旁直皺眉,當下她只顧著哭,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公主怎麼了?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也不敢拿我怎麼樣。」魏婉淑喊道,轉即她盯著魏叔玉,「你就不好奇公主的秘密是什麼?她的眼耳鼻——」
「遺直兄已經和我說了,而且我還知道你之所以能夠得知公主的這秘密,就是因為你當初和前太子有關係的時候,去了禁地,才偷聽了公主在長孫皇后石像前說的話。」
魏婉淑愣住:「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別人,你們怎麼會知道?」
「所以說你怎麼敢去威脅公主你以為你的事她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不過是唸著我們魏家的關係,一再幫忙隱瞞罷了,你卻惹了她。公主是什麼人?什麼性情?她屢破奇案,會被你這點小手段威脅到?若非是遺直兄求情,公主已經告到聖人跟前,咱們魏家此刻就毀了。」魏叔玉嘆道,「你竟然都沒有想過,這個秘密如果公佈於眾,別人問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該如何解釋?你和前太子的事必會被扯出來!再說公主當初墜崖,身體有些變化也不是不可能,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你為什麼要拿這個去威脅?」
魏婉淑愣住。
裴氏在旁聽的糊塗,問魏如玉到底是什麼秘密。魏叔玉命人先把裴氏攙扶回去歇息,別的話回頭再說。
屋子裡隨即只剩下了魏叔玉和魏婉淑。
魏叔玉也聽夠了魏婉淑的哭聲,覺得這件事情如果再糾結下去只怕沒完沒了了,而今只能快刀斬亂麻。讓人立刻帶魏叔魏婉淑離開。
魏婉淑絕望的流淚,眼瞪著魏叔玉,「你們要把我送到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並非是我狠心,是你當初樁樁件件做的事害你,淪落到今天的下場。而今乖巧懂事的魏家二娘已經死了,你此去之後,就不要再和魏家有什麼聯繫,我會留足夠的錢給你,也給你安置了幾個做事還算利索的下人。」魏叔玉忽然想到了當初的周小荷,不禁自嘲的冷笑,我也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親妹妹也會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
魏婉淑垂頭哭,她知道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退路,整個人除了被悲傷淹沒,哽咽地再不能言語。
「我給你選的道觀名聲很好,那裡的道姑修為也很有名,跟著她們有一天許真能修仙得道。你們魏家掙名聲的路,保不齊就是這條。」魏叔玉最後送別著魏婉淑,就讓人趕緊偷偷的備好馬車,將魏婉淑從後門送離了長安城。
天色漸晚了,冷靜下來的魏叔玉才把這件事回稟給了裴氏,裴氏哭得暈厥了一次,最終也是無可奈何。待情緒稍稍穩定之後,裴氏就問起魏叔玉公主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此事不好說出來,遺直兄之前就警告過我,最好不要讓太多人知道。」
「到底是什麼事?我們母子之間還有什麼忌諱,再說你只說給我聽,我也不會說給別人。」裴氏道。
「墜崖之後,公主的眼耳鼻和普通人不同,時常會看到聽到和聞到常人看不見聽不到聞不到的東西。」魏叔玉道。
「就這些?沒有細說?」裴氏問。
魏叔玉點頭,「這已經挺明白了,還有什麼能細說。」
裴氏轉了轉眼珠子,有些驚悚地問魏叔玉,「你的意思是說,公主能看到那些不乾淨的東西?」
魏叔玉緩緩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如此,怪不得之前和公主一同出行在外的時候,偶爾會看見公主沉著臉凝神半晌。這事對公主來說應該也是個不小的刺激,很難想像她一個弱女子要面對這些,之所以瞞著聖人只怕也是不想讓聖人擔心。」
「真有鬼呢,也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我想想都覺得害怕,公主竟能看到聽到……對了,必然是因為他從那麼高的山崖墜下去,走了一趟鬼門關的關係。」裴氏哀嘆公主不易,這幾天想想自己的女兒竟然拿這種事情去威脅公主,實在是過分,「我對你二妹真的是失望至極!不過卻要把她安排好了,回頭偶爾還是要聯繫一下,看看她的情況。」
魏叔玉應承,請裴氏放心,他都安排好了。
三日後,落歌風塵僕僕的從長安城外趕回,和房遺直回稟。
房遺直正坐在房間內抱著黑牛,一手撫摸著它脖頸處的金鈴鐺,一手拿著小魚乾兒逗弄他。黑牛的嘴巴裡發出咕嚕嚕的呼嚕聲,不時地用他的小黑爪子去抓房遺直手裡的小魚乾,有點著急地來回用爪子抓,但是會很穩的坐在房遺直的懷裡,不會失了平衡掉下去。它吃掉一個小魚乾之後,立刻就會仰著脖子看房遺直,很聰明地等待他去取下一個。
這貓是要成精了,落歌想。
「事情辦妥了?」
「妥了,都是咱們的人。她一個弱女子也反抗不了什麼,到地方她就是有錢,也使不出勁兒來,何況還有咱們的人看著她。魏家那頭從此以後必然聯繫不上。」落歌回稟道。
「嗯,這是她應得的。」房遺直說完,就將一個小魚乾塞進了黑牛的嘴裡。
黑牛吃得心滿意足,高興地窩在房遺直的懷裡舔爪子洗臉。
落歌看了一眼,越發覺得這隻貓成精了。
「這事就算過了,以後也不必再提。」房遺直說道。
落歌應承,他確實很快就會忘了。這種事情他以前也沒有少辦,若樁樁件件都記得,他豈不是很累。
李世民今日閒暇,才想起問魏家的事,「這魏家二娘人怎麼就突然死了?」
「說是魏家二娘素日就最為崇拜魏公,因喪父悲痛過度,守孝之時就一直寢食不安,日日消瘦。後來因思父過甚就做了個夢,夢裡魏公說想她,她次日醒來就說要隨父而去的話,然後就撞了棺,人就去了。」
「這倒是個剛烈孝女的小女,傳旨下去,令魏家好生厚葬她。」李世民感嘆道。
方啟瑞應承,這就吩咐下去。
李明達這時候來了,笑著而給李世民請安,就湊到李世民身邊問他要不要下棋。
「哦?今天怎麼興致好,想起來陪阿耶下棋了?」李世民問。
「兕子這幾日反思案子的時候,就順便反思了一下自己。這段日子為了破案,似乎疏忽了阿耶,所以這兩日兕子打算好好陪一陪阿耶。」
「哎呦,長大了,懂事了,阿耶甚感欣慰。下就下。」李世民開心笑道。
李明達搶了黑子先下。
李世民挑眉看她,「這就是你孝順阿耶?」
「那您先下。」李明達道。
李世民也不客氣,「我就不動了,也下這地方。」
李明達看眼李世民,就跟在自己剛剛落下的黑棋子後面,下了白棋子。
「魏家二娘的事你聽說沒有?」李世民邊落子邊詢問李明達。
「聽說了,是個孝女。不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覺得魏公若是活著,也必然希望他的子女能好好地,而非這般尋死。要孝順,就該在生前。」李明達道。
李世民愣了下,好笑地看著李明達,「你這丫頭,難不得今天巴巴地來找我下棋,莫非是被這件事感觸到了?」
「才沒有,我的阿耶萬萬歲。」李明達分辯道。
李世民一聽這話,心裡更是一陣暖融融,欣慰地笑,「人都有這一步,阿耶這兩年也確實感覺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阿耶,身體覺得不好,那就要調理啊,太極宮裡花了這麼多錢養了那麼多太醫,找個會養生之道懂長壽之法的人,還不容易。找對了方法,阿耶的身體保證跟從前一樣好。就是宮裡的太醫不行,那咱們就宮外找。女兒明天就回明鏡司,讓人擬個告示,廣尋天下良醫。咱們不能等病來了再養身子,等病來之前,就把身子養得壯實,它就敲不開門了。」李明達比喻道。
李世民聽這話哈哈笑起來,「你這丫頭怎麼今天忽然提起這些。」
「沒什麼,就是忽然想到了。」
李世民何等聰明,打量李明達一圈,問她:「是不是魏家的事,讓你感觸了,所以你緊張阿耶?」
李明達低頭。
李世民當李明達默認了,欣慰地拍拍女兒的手,頗感知足。隨即也不抹殺李明達的好心,讓她就去發告示,尋良醫。有這麼好的女兒在跟前,他也確實不捨至極,恨不得多活兩年。
「阿耶,這盤棋女兒若是輸了,你就答應女兒一件事好不好?」李明達問。
李世民愣了下,凝眸看李明達,「你確定沒說錯,是你輸了讓我答應?不該是你贏了才該這樣提麼?」
「阿耶,兕子棋藝不如您,那真想讓您答應這件事,那自然賭是自己輸了勝算更大。」李明達撒嬌道。
李世民無奈,「你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耍賴了。讓我猜猜,是不是尉遲寶琪把你帶壞了。」
「沒有沒有,」李明達嘿嘿笑,問李世民到底答不答應。
「你都這樣說了,看來你是真心希望這件事我能答應你,我能不答應麼。行了,也別管輸贏了,就直接說吧。但棋你要好好下,可不能故意輸我,不然贏得就沒意思了。」
「一定用盡全力。」李明達保證之後,就和李世民道,「兕子聽說崔干送了玲瓏旋轉寶塔給阿耶,這塔的來歷我也知曉。」
李世民取子之後,聽李明達說了這話後頓了下,然後緩慢地抬眼看李明達,「你想說什麼?」
李明達起身,跪在李世民跟前,「女兒不嫁崔家。」
又是一陣沉默。
李世民安靜地觀察李明達片刻之後,轉眸把目光放在了棋盤上,然後穩穩地把子落了下去。
「說說緣故。」
「這種事情,沒有緣故。就如人和人之間,有的有緣分,有的沒有。」李明達回答道。
「那就跟我說說,誰和你有緣。」李世民側眸,目光冰冷地凝視著李明達。
李明達本是心一動,想乾脆實話實說,但看自己父親而今的態度,她有難以把話說出口。這種事情她不想賭氣,也不想拿什麼父女情做考驗。父親有父親的考量,她知道,而她做事也不是意氣用事的,不圖嘴快,只求成功。而今李世民的態度不好,李明達自然識趣就不說了。
李世民見女兒垂首,沉默不言了,扯起嘴角,讓她起身,繼續和自己下棋。
李明達心帶疑惑,本想著這盤的後半部分,必然會遭到父親的盤問,卻沒想到棋下完了,李世民也沒有質問自己一句。
「你輸了,阿耶信守承諾,這崔家的事不會逼你。」李世民道。
李明達暗中鬆口氣,忙感謝李世民。
「阿耶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你不想說,阿耶也不問,就等你主動說出的那天。」李世民微微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李明達,「女兒大了,心思多了。」
李明達聽李世民這聲感慨,心裡反覆琢磨了下,還是沒琢磨明白李世民的態度。告退之後,她就瞧瞧叫人傳信給房遺直,告知她今日試探口風的結果。
三日後,李明達和房遺直在明鏡司再見面。
李明達提議:「我不確定他老人家在想什麼,不然等等,延後明年再說。」
「今有一個崔家,只怕以後還會有趙家王家孫家,等不得了。況且,眼下時機剛剛好,就如公主之前所言,定在皇后忌日那天。」
李明達癟嘴點頭,嘆道:「成敗在此了。」
「沒有敗,」房遺直笑了下,伸手撫著李明達的臉頰,「請公主不必多慮,信我。」
李明達知道房遺直是在安慰他,明明他比自己更為忐忑,畢竟自己身為公主對這件事雖有些不安,但她畢竟是皇帝的女兒,再惹怒君王,也不至於會把自己和全家子的安危賭上,但是房遺直不同,他只是個臣子。
李明達緩緩地吸口氣,還是滿臉信任地對房遺直點點頭。
李明達抓著房遺直的手,看著他,想了想道:「不然我們私奔吧。」
房遺直噗嗤笑了,笑眸裡灼灼發亮,「公主怎麼會想到這個?」
「你看長輩不同意的親事,就有人這麼幹。再說我還沒有私奔過,還沒體會過這滋味。我雖說是個公主,但民間的苦我吃得,更何況我們都有些頭腦,甚至說還挺聰明的,就是身無分文在外,也必然會有謀生的法子,也不至於活得太清苦。」
「那公主放得下聖人,還有姊妹兄長們?」房遺直問。
「放不下。」李明達問,「你呢?」
房遺直目光灼灼看著李明達。
「不用回答了,你肯定也放不下。盧夫人那麼好,房公也是,還有你姐姐弟弟和妹妹,誰能放得下啊。」李明達無奈地抿嘴,「也就過過嘴癮。」
房遺直溫和的笑,卻把李明達的手攥得更緊了。
一個月後。
盛夏悶熱,蟬鳴不止,長安城跟下了火一樣,人就是一動不動坐著,便在陰涼之處,也一樣滿身悶汗。
李世民赴道觀祭奠長孫皇后,至晌午方帶著子嗣們回了長安城。李世民最終只帶著李明達和李治回到立政殿,又問起李泰的情況,得知他在定州治理得不錯,便書信一封告知他不必歉疚於不能回來悼念,兒子祭奠母親在哪兒都可,便是在定州祭奠,長孫皇后也必然能感受其赤子之心。
立政殿內灑了很多冰降溫,所以殿內十分涼快。李世民回來之後,就靠坐下來,舒緩不少。
「還別說,這幾日喝了太醫調理出來的養生湯,精神是好很多。」李世民對李明達感嘆道。
「那是呢,身子還是在養。不過吃丹藥卻是沒什麼好處,最近明鏡司就接了個案子,就是吃丹藥死人了。」李明達邊說邊觀察李世民的臉色,畢竟這道於大唐來講,那可是國教。
「哪來混道士這般坑人?」李世民問。
「長安城外最大的道觀呢,兕子叫人查過,所有的道士煉丹,都是這些房子,不過這一位把料加多了才死了人。」李明達解釋道。
李世民閉眼,「嗯」了一聲。
「女兒覺得是藥三分毒,沒病不吃也罷,就吃一吃這些養生的飯菜就行了。再說這道士修行,還說延年益壽,怎麼就沒見著有多長壽的呢。」李明達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把眼睛張開一條縫去看李明達,「都是沒本事的,有厲害的你沒見著。不過也是該提個醒,讓那些貴族別沒事瞎吃那些混道士的藥。」
「我已經讓房世子暗中做了調查,好多道觀裡煉毒丹,名單該是快整理出來了,要呈給阿耶定奪。」
李明達話音剛落,那廂就有人來穿報房遺直覲見。
李世民看一眼李明達,緩緩嘆了聲,「不想見。」
李明達立刻疑惑問,「阿耶,為什麼不見?」
「你說呢。」李世民重重地看一眼李明達,還是高聲吩咐下去,「讓他進來。」
李明達不解地在旁觀察了眼李世民,轉而又去看向已然進殿行禮的房遺直。
李世民看了名單之後,就把奏摺隨手丟在了桌上,「你們看著處理就是,可還有事回稟?」
「回陛下,有。」房遺直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奏摺,雙手呈送。
方啟瑞隨即取來,送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展開奏摺瞧了瞧,眼睛本來是半睜,隨便掃了下,可能是被內容震驚到了,接著把眼睛睜得很大。
半晌沉默。
李明達一直聽自己和房遺直的心跳聲,到底覺得在這件事上,房遺直比自己更穩一下。
啪的一聲,李世民將奏摺重重地排在了桌上,將殿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唯獨房遺直,還是巋然不動地跪在那裡,似乎早就預料到李世民這樣的反應。
「房、遺、直,」李世民緩緩地重重地喊出房遺直的名字,對他瞪眼發怒道,「你在跟我開玩笑麼!」
「回陛下,臣沒有。」房遺直道。
李明達此刻倒是很好奇奏摺上寫得是什麼,她本以為房遺直會直接用嘴和李世民陳情,沒意料到他會用奏摺。
「風姿特秀,文武兼備,謀略過人……」李世民扶額,隨即搖了搖頭,「我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次看到臣子自己奏請摺子誇自己的,你為了尚我晉陽公主,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晉陽公主瓌姿豔逸,舉世無雙,臣若不把自己硬誇好些,只怕更配不上公主。」房遺直恭敬回道。
「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們公主,還敢寫這樣的摺子!」李世民口氣十分狠厲,要是要出口咬死房遺直似得。
李明達小聲念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皺眉,斜眸看一眼她,「這就是你的意中人是吧?好啊,你們兩個,早就勾搭一起,瞞著我了。」
「女兒知錯。」李明達立刻跪下,給李世民賠罪。
李世民愣了下,驚訝地看著李明達,「你這是承認你背著我,和他勾搭了?」
李明達點點頭,「是勾搭在一起了,還是女兒主動。」
「你——」李世民深吸口氣,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免自己被女兒的話氣死,「成何體統,你自小規矩懂禮,怎麼能說出這種沒羞臊的話。」
「勾搭這個,是阿耶先說的。女兒主動,是事實。畢竟房世子確實如他奏摺所言,風姿特秀,文武兼備。」
「好,好啊,怪不得你跟我下棋堅決拒了崔家的婚事,原來都在他身上。可你有沒有想過,人家房遺直是個怕麻煩的人,早說過不願意娶公主。這大話可是讓天下皆知了,而今他來自打臉,我為何要陪他!」李世民隨即瞪向房遺直,「你自己的話,你該記得吧?」
「臣記得,那是臣回絕聖人指婚高陽公主之言。尚高陽公主是嫌麻煩,但尚晉陽公主便是百世修來的福分。」房遺直道。
「放肆,你當我們皇家公主是你國公府裡的丫鬟麼,那想挑誰就挑誰?」
「臣不敢,所以臣才會隱忍到今日奏表,懇請聖人恩准。」
「我若不准呢?」
「臣今日既然有勇氣來,便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阿耶?」李明達抬首,滿眼祈求的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回看李明達,感慨道:「我說你最近怎麼這麼孝順,原來是為了今天這一出。」
「女兒以後也一樣會孝順。」李明達道。
「若是我今天將他賜死呢,你還孝順?」李世民問。
李明達落淚點點頭,「阿耶的養育之恩不能負。」
李世民揚頭,「很好,我倒是可以放心把房遺直打發了。」
「但女兒對他的情意也不能負,願終身不嫁。」
李世民:「你——」
房遺直忙請李明達不必如此,「遺直若死了,公主請忘了就是,誓死不嫁這種誓言不要發,也不要守。人生很長,今日是遺直冒犯之過,請公主請過段日子就忘了吧。這以後總會還有個人,既能令公主心悅,又能令聖人滿意。」
李世民挑了下眉,目光掃向房遺直,哼笑了一聲。轉即他就眼跟前的李明達扯了起來,責怪的看她。
「真是白養了你了,瞧瞧人家。」李世民隨即抬手,示意房遺直可以起身。
房遺直溫言行禮,「多謝陛下。」
李明達愣,不解地望著突然轉變態度的李世民。
李世民嘴角揚起一抹滿意的笑容,而今怎麼看房遺直都十全十美了,「想娶我的晉陽公主,不經過考驗怎麼行。你二人這關算是過了。」
房遺直眨了下眼睛,表情波動地並不明顯,只是躬身行禮謝過。
李明達卻更加疑惑不解了,「我不懂,那指婚魏婉淑,阿耶也是——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