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行笄禮黛玉成人放文定水林聯姻
轉眼便出了正月,賈家為了寶玉仍是焦頭爛額,可無論賈母賈政怎麼說,刑夫人和賈璉都不同意把迎春送到忠順王府做小。而 薛家那邊也是一口回絕了賈家求娶薛寶琴的要求。賈母忍無可忍,去薛家鬧了一通,非但沒有任何用處,反被薛孝舉扣上一個毀人 清白的罪名,直囔著要告到官府裡去,後來還是賈璉出面,陪了些銀子,才算了結了此事。賈母每日守著傻里傻氣的寶玉,眼淚不 斷。而府裡的下人們也都見風使舵,全都去奉承刑夫人和鳳姐,對賈母和二房裡,漸漸愛搭不理起來。
二月十二便是黛玉的生日,這一年正是黛玉及笄之年,林嘯海特意江南趕到京城,就是為了在黛玉及笄這天給黛玉和水沐行文 定之禮。黛玉是公主,又是鎮國將軍王的義女,還是林家的女兒,因此三家都爭著要在自己家裡為黛玉舉辦及笄禮,其中鎮國將軍 王妃的太度最為強硬,林海只說了一句:「我們林家的女兒……」便被鎮國將軍王妃打頭攔了回來,她只說道:「敏妹妹若是還在 ,我斷不與你爭的。」林海便再也不能說什麼了。因此便將為黛玉行及笄禮的地點選在了鎮國將軍王府。
太后見鎮國將軍王妃如此堅持,只好也讓一步,笑道:「那哀家便做正賓吧。」皇后在一旁淺笑道:「母后娘娘是太后,那兒 臣便為贊者好了。」太后看看皇后微有些凸出的肚子,笑道:「皇后你有身子,可不能久站。」皇后忙笑道:「兒臣身子很好,可 以的。妹妹行及笄禮,皇上不能做什麼,我這個做皇嫂的總要出一分力才是。」
北靜太妃匆匆趕了過來,只說道:「玉兒的及笄禮,怎麼能沒有我?皇后娘娘,您有身子,不宜勞動,這贊者還是由我還擔任 吧。」
太后笑道:「這樣也好。」
皇后只是想告訴大家她很關心黛玉,如今目的達到,做不做北靜太妃都無所謂的。
黛玉及笄是件大事,因此林海親手寫了請貼,親自帶人送到故交好友的府上。又想著賈府到底是黛玉的外家,便也寫了一份給 刑夫人的請貼,請她和賈璉鳳姐代表賈家觀禮,賈母一門心思在寶玉身上,早不記得黛玉及笄之事,賈政倒是聽別人說了這事,可 是他如今是白身,根本進不了鎮國將軍王府,只得望王府而興歎。
二月十一日,京城之中百花大違節令,齊齊的打起了花骨朵兒。京城之中人人稱奇,紛紛相互打聽,這異象到底是預昭著什麼 ?
二月十二日清晨,天氣微暖,空中輕輕揚揚的飄起了桃花雪,如絮的雪花兒不多時便在那些花兒草兒身上薄薄的覆了一層。鎮 國將軍王府張燈結綵,金絲紅氈從府外長街一直鋪到行禮的大廳,長街兩側皆以明黃帳幔蔽道。
林海立於東面台階位等候賓客;擔任有司的迎春托盤站在西面台階下;所有的賓客立於場地外等候;黛玉以蘭湯沐浴之後,換好采 衣采履,安坐在東廂內等候;兩側迴廊之外,宮庭樂師演奏著古樸典雅的樂曲。
林海和鎮國將軍王妃上前躬請身為正賓的皇太后,太后亦回以正規揖禮,而後才緩步入場,待眾賓客都落座後,林海和鎮國將 軍王妃才在主人席坐好。
安座之後,林海起身朗聲道:「有請清婉公主入內。」林海這一句話說完,只見滿園之中百花競艷,各色花兒用盡全力開出自 己美麗的花朵兒。一陣微風拂過,花香四溢。京城裡其他各處的花兒,也在這一刻全都開放。
身為贊者的北靜太妃先走出來,以盥洗手,於西階就位;黛玉長髮披拂,身著朱紅錦邊黑色采衣,腳踏采鞋緩步而出,行至大廳 正中,南面而站,向觀禮賓客行揖禮,內外命婦們如何能坦然受公主的全禮,忙都俯身還禮。黛玉拜過來賓後便面向西正跪坐在黛 玉席上。北靜太妃為黛玉梳發總髻。
梳發畢,黛玉轉向東面正坐,迎春奉上羅帕和發笄,太后走到黛玉的面前;高聲吟頌祝辭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 ,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然後跪坐下為黛玉梳頭加笄,北靜太妃為黛玉正笄。而後黛玉起身,賓客們向黛玉作揖祝賀 。
黛玉退回到東廂,北靜太妃從迎春手中取過衣服,到東廂親為黛玉更換了水綠雪緞的素衣襦裙。黛玉著襦裙出東廂,面向如海 和鎮國將軍王妃,行跪拜禮。林海看著跪拜的女兒,心中百感交集,這是他和敏兒的女兒,終於長大了。
黛玉面向東正坐;太后再洗手,再復位;迎春奉上髮釵,太后接過,走到黛玉面前;高聲吟頌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 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北靜太妃為黛玉去發笄。太后跪坐,為黛玉簪上髮釵,然後起身回到正賓之位。北靜太妃為黛玉正髮釵。賓客向黛玉再作揖。 黛玉回到東廂,北靜太妃為她更換與頭上髮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三出東廂,黛玉面向東正坐;迎春奉上髮釵,太后接過,走到黛玉面前;高聲吟頌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 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北靜太妃為黛玉去發笄。太后為黛玉簪上髮釵,北靜太妃為黛玉正髮釵。眾賓向黛玉三作揖。 黛玉回到東房,北靜太妃為黛玉換上與頭上髮釵相配套的白底深緋色暗花雲緞曲裾深衣。
黛玉著深衣出來面向太后,行正規拜禮。然後面向東正坐;迎春奉上釵冠,太后接過九四鳳冠,走到黛玉面前;高聲吟頌祝辭曰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無疆,受天之慶。」北靜太妃為黛玉去髮釵。太后為黛玉加九四鳳 冠,北靜太妃正冠。眾賓向黛玉四次作揖。黛玉回到東廂,北靜太妃為黛玉換上與九四鳳冠相配的流彩飛花蹙金翟衣。
撤去行笄禮的座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太后行揖禮請黛玉入席。黛玉面向南站於席的西側,太后面向西,北靜太妃奉上 酒,黛玉轉向北,太后接過醴酒,走到黛玉席前,面向黛玉,念祝辭曰:「甘醴惟厚,嘉薦令芳。拜受祭之,以定爾祥。承天之休 ,壽考不忘。」黛玉行拜禮,接過醴酒入席,祭酒後方才酒微沾唇,便將酒置於几上,迎春奉上飯,黛玉接過,象徵性地吃一點。 然後便是黛玉拜,太后答拜。黛玉起身離席,站到西階東面,面朝南。聆聽太后訓戒:「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 儀。不溢不驕,毋毋欺。古訓是式,爾其守之。」
黛玉再拜,朗聲答道:「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至此黛玉的及笄禮才算順利完成。禮畢之時,各色花瓣兒漫天飛舞,好似在為黛玉慶祝一般。這異象讓所有的賓客,讓京城中 所有的人都震驚了。
西北邊陲的千丈雪峰之上,一個玄衣青年男子負手而立,一頭銀髮散於風中,他面向京城方向默默祝禱,良久良久……京城的忠順王府內,忠順王左常看著窗外的飛花,驚道:「那個丫頭竟有這麼大的來歷?」水湛仍是一襲黑袍,面上戴著九幽 厲鬼的烏金面具,口不對心的說道:「湊巧罷了!」
而賈府裡,寶玉忽然腦子清明起來,他忽的坐起來直叫道:「林妹妹,林妹妹……」賈母忙上前問道:「寶玉,你明白過來了 ?」
寶玉不高興的說道:「老祖宗,寶玉一直都很明白的,今天是林妹妹的及笄禮,林妹妹能嫁人了,老祖宗,您幫我去求親。」 只說完這幾句話,寶玉復又倒在床上,又糊塗起來。
黛玉可不知道這些事情,她退回到東廂之中,見雪雁春纖柳依雪霏帶著小丫環們跪了一地,齊聲賀道:「恭喜公主及笄禮成! 」
黛玉忙讓她們起來,又行了賞賜,一切完成之後,她不由長出一口氣,輕聲叫道「好累呀!」
北靜太妃慈愛的笑道:「玉兒,及了笄禮就是大姑娘了。」
黛玉卻只伏在北靜太妃的懷中撒嬌道:「姨媽,玉兒還是原來的玉兒呀送走賓客,鎮國將軍王妃陪著太后和皇后走了進來,黛玉忙起身相迎,拜謝道:「母后娘娘為清婉辛苦了。」
太后笑道:「看你這孩子說的,這原是哀家應當做的。」
皇后看著穿了大禮服頭帶鳳冠的黛玉,那種高貴的絕代風華盡顯無疑,不禁有些兒失神,這樣的黛玉美得讓人不敢直視。
而在一旁扶著皇后的探春,看到黛玉有如此的風光,嫉妒的心裡如同小蟲在啃咬,自己也快要及笄了,卻不能擁有這樣盛大的 笄禮儀式。
她進宮的日子也不短了,雖然皇上去看過幾次皇后,可是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皇后也不知道怎麼了,好像也沒了讓自己侍 寢的意思。
迎春看到探春,對她淺淺一笑,和黛玉共處了一個多月,迎春越發顯得淡然自若。探春自看到迎春擔任有司之時,便在腦子裡 不停的轉著念頭,她已經悄悄的地來賓中尋找過了,卻沒見到賈母的身影,只是看到刑夫人和鳳姐在坐,刑夫人看探春只是穿了普 通小宮女的服飾,不禁意味深長的一笑,而鳳姐看到探春小心伺候著皇后,卻覺得有點兒心酸。
北靜太妃笑道:「回頭就是沐兒和玉兒的文定之禮,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可要觀了禮再回宮。」
太后笑道:「這是自然。」
皇后亦笑道:「玉兒妹妹,回頭你皇上哥哥也是要來的。」
不多時,水沐身穿緋紅吉服,親手捧著鴛鴦禮書大步走進鎮國將軍王府正堂,林海端坐正中,雙手接過寫了水沐生辰八字的鴛 鴦禮書,水沐又送上裝了新筆新墨的批書匣子,求聯姻的定格文章和聘禮禮單。
林海細細看過了,提起筆來在鴛鴦禮書左面空白處寫下黛玉的生辰八字,然後合上禮書,飽蘸濃墨在大紅封皮上寫下「親書大 吉」四個大字。然後將禮書交還給水沐,至此,水沐便和黛玉正式定下親來。
北靜太妃上前,將一對上古暖玉龍鳳環遞到林海手中,作為定禮。水沐雙膝跪倒在地,口稱岳父,對林海行正式的跪拜大禮。 滿屋子的賓客都看呆了,京城中誰不知道北靜王水沐有先皇意旨,見君都不必行跪拜之禮,如今他竟願意向林海行跪拜大禮,可見 得他是多麼的重視這門親事。
正式改過口,這文定之禮便算是完成了。眾賓客齊聲道賀,水沐只覺得襟懷舒暢,他苦苦的等了十五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南安王南宮離和東平王莫遠,兩人自然也是上前道賀,可是心裡的酸楚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看著水沐那意氣風發的面容,南 宮離是羨慕中夾著一絲失意,而莫遠則是滿腔的酸澀,直恨自己不是女兒身,不能讓水沐因為自己而流露出那種幸福的眼神。
南宮離和莫遠相攜尖逃出鎮國將軍王府,二人隨意進了一家酒樓,像瘋了一般的叫了店裡所有的酒,兩人四目相對,各懷愁腸 ,只將那烈酒灌下去,但求一醉解千愁……南安王府裡,被禁足的南宮小蝶聽府裡的丫環說北靜王水沐和清婉公主行了文定之禮,在屋子裡瘋了一般的又摔又砸,將鎖住 的門砸得震天響,嘶吼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可是雙成雙環只聽南宮離之命,任南宮小蝶怎麼叫喊,都不開門。
南安太妃參加完黛玉的及笄禮,回到家中聽到南宮小蝶嗓子都喊啞了,只心疼的叫道:「你們快把門打開。」
雙成雙環敢膝行禮道:「回太妃娘娘,鑰匙是王爺親自收著的。」
南安太妃無奈,只是哄著南宮小蝶道:「小蝶,你聽娘的話,別再喊了,等你哥哥回來,娘一定讓他把你放出來。」
有了南安太妃這話,南宮小蝶才稍微平靜了一會兒,可是她坐在地上,越想越難受,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又哭鬧起來了。
南安太妃心疼的無以復加,自然是又把一切的罪過全算在黛玉頭上了。
探春趁著皇后命她去溫安胎藥的工夫,偷偷去找迎春,想打聽賈府裡的情形,迎春見探春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再沒了往日裡神 彩飛揚的風彩,不禁歎道:「三妹妹,你過得不好麼?」
探春強道:「我過得很好,娘娘很器重我,還說安排我伺候皇上,二姐姐,你轉告老太太,說探春一定不會辜負她的期望,我 一定會在宮裡出人頭地的。」
迎春歎道:「三妹妹,你這是何苦!」
探春微後退一步,看著迎春道:「二姐姐,你變了。」
迎春幽幽道:「我們都變了。」
探春低下頭,俄傾,又抬起頭說道:「二姐姐,你如今跟在公主身邊,可要多為我說幾句好話,那怕是多和公主提到我也行, 讓她別忘記,還有個三妹妹在宮裡面,得便的時候,讓她為我在皇上那裡說幾句好話,我在宮裡都聽說了,皇上極寵她的。」
迎春正色道:「三妹妹,公主是個女兒家,怎好和皇上說這種事情,這話我是萬萬不能說的。」
探春惱道:「你怎麼能這樣,不過讓你白說句話罷了,又不費你什麼!
就在探春和迎春說話的時候,一個衣著樸素的中年婦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是賈府的三小姐?」
迎春探春轉臉一看,兩個人都楞住了,這中年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探春的生母趙姨娘。
迎春忙問道:「姨娘,您怎麼在這裡,環兄弟呢?」
探春先是細細打量著趙姨娘的衣裳,見她身上的衣裳雖然乾淨整潔,可料子卻是最普通的粗綢,是賈府裡有頭面的下人都不穿 的。探春因而沉著臉說道:「二姐姐,你可不要亂認人,姨娘早就死了。」
趙姨娘聽這話,如遭雷擊,登時向後退了幾步,顫聲道:「你說什麼?
探春冷聲道:「趙姨娘早就死了。」
趙氏望著探春雙淚直流,傷心的說不出話來。
迎春沒想到探春竟然變成這樣,望著她搖搖頭,走到趙姨娘旁邊,拿出帕子給趙氏擦了淚,柔聲道:「您別傷心。」
探春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剛走過轉角,便聽到一個沉厚的聲音說道:「姐姐,別傷心了,她既不認你,你只當沒生過這個孩 子吧。」
趙氏哭道:「弟弟,我怎麼能捨得下……」
探春回頭一看,見一個穿了正二品官服的男子正躬著身子勸慰趙氏。探春心念一動,快步走回去,換了笑臉對趙氏道:「姨娘 ,剛才我心情不好,姨娘不要怪我。」
趙氏只是含淚搖頭,探春忙又問道:「姨娘這些年到哪裡去了,這位是舅舅麼?」
117現世報趙家拒探春薄命女睛雯入火坑
迎春見探春又折反回來,心中有些驚訝,待聽了探春的話,迎春只覺得臉上發燒,暗惱道:「三妹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趙氏見探春回來軟語相問,心中又酸又喜,想拉著探春的手又不敢伸出手去,只無措的說道:「我……他……這是你的舅舅。」說到「舅舅…二字,趙氏是小心再加了小心,她還記得,當年在探春面前提過一句自己失散的兄弟,便被探春搶白道:「什麼貓兒狗兒的,一省大員王子騰才是我的舅舅。」
探春忙斂衽向趙尚書行禮道:「甥女賈探春拜見舅舅。」
趙狗兒久歷官場,還看不出探春的心思,只冷冷道:「本官沒有什麼姓賈的外甥女,賈宮女不要亂攀。」然後低頭扶著趙氏,輕聲道:「姐姐,你認錯人了。」
趙氏一楞,眼淚流了出來,她慌亂的擦去眼淚,不捨的看了探春一眼,任趙狗兒扶著自己走了。
迎春暗含責備的看了探春一眼,不再說話,轉身也走了。
探春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心中直恨趙姨娘無情無義,恨那個穿了二品官服的舅舅不認自己,她唯獨不恨自己,也不想是她自己無情無義在先,反而去恨別人。
「狗兒,你為何不讓我認她?」趙氏低泣著問道,那探春總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憑她做了什麼,趙氏也抹不掉那骨肉之情。
「姐姐,不是我不讓你認她,而是她不認你。剛才我來之前,她對你說了什麼?她不是認你,也不是認我,而是認我身上的這身官服。」趙尚書鐵青著臉說道。
趙尚書早已知道賈府三姑娘被忠順王府送進坤寧宮去了。今天之所以帶了姐姐前來,就是想看看這賈探春可值得他費些心思。若是探春是被逼入宮的,她還是個心思純淨的好姑娘。趙尚書決定便是拼著不要頂上的烏紗,也要把探春從那火坑裡搭救出來。可她若是一心滿眼的渴求富貴,連自己的親娘也不認,那也不值得為她費心思了,還能讓趙氏看清探春是什麼樣的人,也免得終日鬱鬱寡歡。
趙氏哭道:「可她終究是我的女兒。」
趙尚書輕聲道:「阿姐,她心裡沒有你。你還有環兒。」姐弟二人說著話,不多時便到了趙府,一個健壯的少年跑上前笑道:「父親,娘,您們回來啦,林姐姐的及笄禮熱鬧麼?」這少年正是賈環,當年黛玉去賈府裡也為他備了一份禮物,讓小小的賈環第一次感受到的姐姐的關愛,所以任別人怎麼說,他一提到黛玉,便是喚作林姐姐。
賈環當年曾經偷偷看過一眼黛玉,驚為天人,黛玉的纖弱讓小小的賈環心中頓時生出一種豪情,他要快快長大,好保護這纖弱的林姐姐。黛玉一直都不知道,在京城裡,還有這麼一個小小少年,為了保護她而每天努力的學文習武,拚命的打熬自己。
迎春歎惜著回到黛玉的房中,黛玉見她面上似有波痕,忙問道:「二姐姐,可是誰給你氣受了?」
迎春搖了搖頭,柳依卻道:「剛才我路過廊下,看到二姑娘正同三姑娘說道,可是她給你氣受了?」
迎春輕歎道:「不是,才我看見三妹妹的生母,三妹妹先是不認,可看到一個身著二品服色的男子喚姨娘姐姐,她便又轉回頭來認舅舅,再想不到三妹妹竟然變成這個樣子了。」
黛玉聽了只能蹙眉輕輕歎息一聲,賈探春會如此,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春纖忙說道:「公主,今兒是您的大喜日子,可不許歎氣。」
「是誰惹了我的玉兒?」鎮國將軍王妃的聲音傳進來,黛玉抬頭,見她拿著一對暖玉龍鳳環走進來,不悅的說道。
黛玉起身笑道:「娘,沒有誰惹我,不過是歎息賈府三姑娘不認親娘罷了。娘有事叫玉兒過去就行,怎麼還親自走一趟?」
鎮國將軍王妃笑道:「玉兒,行過笄禮,你就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這是北靜王府送來的定禮,你當自己好好收著才是。」
黛玉天頓時羞紅了臉,扭過身子去,鎮國將軍王妃忙拉過黛玉的手,將龍鳳玉環套上去,不無歎惜的說道:「沐兒這小子好福氣。」她極喜歡黛玉,也想讓黛玉做她的兒媳婦,可是黛玉和水沐先有了情,也只能歎惜一聲罷了。
賈寶玉暫時清醒的一聲叫喊,讓賈母想起來今日是黛玉及笄的日子,想到這種大日子,林家也不來請她去觀禮,賈母心中又氣又苦,又心疼寶玉的一片癡心,不免又怨起當年賈敏不答應雙玉聯姻之事。賈政從外面走進來,見賈母神色有異,便問道:「母親在想什麼?」
賈母忙道:「政兒,今天是你外甥女及笄之日。」
賈政只點頭道:「兒子知道,大太太和璉兒媳婦已經去觀禮了。」
「林家下了貼子來?怎麼沒人來回我,這事理當我去,大太太和璉兒媳婦憑什麼去?」賈母驚問道。
賈政長歎一聲道:「貼子是林姑爺親自送到大太太那裡的,林姑爺連我也沒見就走了。」
賈母面色陰沉道:「林家太過份了!政兒,寶玉剛才清醒了一會兒,他要我們為她騁了林丫頭。」
賈政怒氣騰的沖了起來,大聲道:「這個孽子想得美,北靜王今日已經跪求林姑爺,兩府行過文定之禮了。」
賈母瞇起眼道:「此事當真?」
賈政氣道:「怎麼不是真的,如今滿京城已經傳遍了。人人都說這是天作之合,這個孽子趁早死了這份心。」
賈母急道:「如今通靈寶玉下落不明,只怕寶玉清醒過來的事情還要落在林丫頭身上。政兒,無論如何也得想個法子讓寶玉清醒了才是。」
賈政一臉愁苦的說道:「能有什麼法子,一個小小的皇商咱們已經惹不起了,何況是公主王爺,老太太,寶玉就是這個命,您就認了吧。」
賈母咬牙道:「不行,我絕不答應,寶玉房裡的睛雯生得嫵媚秀麗,人也聰明,我原想留著她給寶玉做姨娘的,如今二丫頭既然不能動,那便把她送到忠順王府吧,就算做個通房丫頭,也是她前世修來的造化,我們再求了王爺做保山,把個薛家賤人聘回來,這個賤人,我斷不能輕饒了她。」
賈母這話,讓經過窗下的珍珠聽了個真切,珍珠一向和睛雯交好,她忙忙跑到寶玉的房中,拉著晴雯到了園子一時僻靜角落,將這話一字不落的說與睛雯。
睛雯嚇得面如死灰,顫聲道:「我也不是家生子兒,再有三年我的約便滿了,她們憑什麼把我當禮物送人!」
珍珠小聲道:「睛雯姐姐,我只是先告訴你一聲,你心裡有個數,只怕老太太這就要找你了。」
晴雯點了點頭,珍珠也不敢多停留,忙又回了上房。晴雯心裡亂得很,素日裡寶玉對她陪低做小,側也體貼得很,晴雯知道憑自己的出身,便出三年後出去,也不一定能嫁個什麼好人家,倒不如給寶玉做姨娘,寶玉的性子她也拿捏得住,也不怕吃了什麼虧。可是那忠順王爺,已經年紀一大把,而且房裡的侍妾少說也有十幾個,自己過去最多也就是通房丫頭,比現在還不如,她又聽說那忠順王爺暴虐成性,高興不高興的都喜歡殺人,若真去了,只怕小命都保不住毗 因此睛雯打定了主意,死都不答應賈母去忠順王府。
睛雯一路走一路想,正撞上寶玉的奶娘李嬤嬤,李嬤嬤只拉著晴雯叫道:「我的睛雯姑娘,你讓我好找,老太太傳你過去。」
晴雯主意已定,只快步去了上房。見賈母滿面堆笑,那張平日裡看著慈祥的面容今天看上去是那樣的虛偽。晴雯跪下見了禮,賈母笑道:「晴雯出落的越好了。」
睛雯低眉順眼,一句話都不說。賈母又道:「好孩子,如今忠順王爺沒了一個貼心的人,我想你是個極好的,不如把你送過去服侍王爺。」
晴雯磕了個頭,揚頭道:「回老太太,奴婢並不是家生子兒,還有三年便滿約,老太太的好意,晴雯不敢領。」
賈母一怔,她倒是忘記了晴雯賣的不是死契,三年之後她就是自由之身,所以她不能隨意處置。賈政沉聲道:「如今你還是我們府裡的奴才,自然要聽主子的安排。送到你到忠順王府去伺候王爺,這是抬舉你。」
睛雯站起身道:「多謝老爺,恕晴雯不識抬舉了。奴婢斷不會去忠順王府。」
賈母哼一聲,怒道:「你下去吧。」
睛雯轉身出去了。賈政忙道:「母親,這……」
賈母沉聲道:「既然她不識抬舉,你晚上帶兩個可靠的給她灌了藥,一抬小轎送過去就是。」
賈政點了點頭。只要能換回寶玉的玉,讓他做什麼都行。
入夜,賈政帶了兩個小廝給晴雯灌了藥,命婆子給晴雯換了一身粉色輕紗薄衫,用大斗篷裹了,塞進轎子裡,趁著夜色,賈政親自送了睛雯去忠順王府。賈政下午已經求見過忠順王爺,告訴他晚上會送一個絕色的女子給他享用,忠順王便命人悄悄開了小角門,親自把小轎接到後花園僻靜處一所小、閣子裡。賈政得了忠順王爺的話,得他應允為寶玉保媒,便起緊回了賈府。忠順王只想著美色當前,也沒有問賈府到底要求那一家的女兒。若是知道求的是寶釵,不知他會如何?
睛雯被下了蒙汗藥,昏迷的人事不知,忠順王打開大斗篷,只見這女子身量兒苗條,臉蛋兒嫵媚可人,皮膚白得像玉一般,忠順王獸性大發,趁著睛雯昏迷,便將她糟蹋了……
黎明時分,晴雯的藥性才過去,身上那撕裂的巨痛讓晴雯醒了過來,忠順王逞了一夜的獸慾,這會兒心滿意足,正沉沉睡在一旁。睛雯艱難的坐起身來,覺得渾身像是被什麼碾過一般,每一塊骨頭都要碎了。聽到旁邊有鼾聲,晴雯嚇得滾落到地,雙腿之間的疼痛讓她明白自己被賈府算計了。
看著身上的遍佈的淤青,晴雯恨得雙眼欲裂,她撿起地上的大斗篷將自己裹了起來,拔下發間的一丈青簪子走到床邊,狠狠的向忠順王的咽喉扎去……
也是忠順王命不該絕,就是簪子紮下的那一刻,左常忽然翻了個身子,那一丈青的簪子扎到了忠順王的肩膀之上,忠順王痛得嗷的一聲叫了出去,猛然翻身坐起,一掌打在晴雯的身上,將晴雯打飛出去,撞到牆上之後才彈落到地毯上。睛雯被他打得吐了一口血,昏死在地上。
忠順王撥下簪子,晴雯力氣小,扎得沒有多深,只不過是皮外傷,連血都沒怎麼流出來。他下床用腳踢了晴雯一下,靖雯的身子翻過來,一張俏臉正迎著忠順王,看著那張美麗的臉,忠順王不知怎麼竟然心軟了一下,往日若是有人敢這麼對他,早就直接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可今天他竟然將睛雯從地上抱起來,放回床上去,還拖過被子給晴雯蓋好,試試晴雯的脈息,還好,那一腳並沒怎麼傷著靖雯。忠順王看著晴雯的面容,越看越覺得熟悉,忽然明白了過來,這丫頭眉眼兒細細的,生得有幾分像清婉公主。忠順王忖度這丫頭是個烈性的,便將她的手腳都綁在床上,才匆匆的離開了。
賈政一早便在忠順王府的門房裡候著,忠順王爺命人傳他進府,一聽賈政說要為賈寶玉求娶薛寶琴,忠順王爺立時黑了臉,吼著命人將賈政打了出去,賈政只叫了一聲:「王爺,您昨晚上答應……」那大棍子便落到他的身上,嚇得賈政抱頭鼠竄,這才真正是賠了丫環又折老爺。
賈政鼻青臉腫的回到家中,賈母見他那般狼狽,知道忠順王翻臉不認人,又是一場痛哭,哭過之後,賈母又將微弱的希望寄托於林家了。
118俏丫環輕語勸黛玉蠢賈政妄圖接趙氏
鎮國將軍王府裡,黛玉和迎春正在才吐新綠的柳樹下棋,午後暖暖的陽光籠了下來,給黛玉和迎春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水沐忙裡偷閒,來尋黛玉。迎春聽到腳步聲,見是水沐來了,便對黛玉笑道:「林妹妹,這局棋明兒再下吧。」
黛玉被迎春的一步棋難住了,拈著棋子長考,竟沒有聽到迎春的話。水沐向迎春擺了搖手,隨手拈起一粒黑棋在棋盤上一放,便聽黛玉驚喜的叫道:「對呀,落在這裡,這一片就活了。」
迎春拈起一粒白子投到棋盤上,笑道:「王爺棋藝高超,小女不是甘拜下風。」
黛玉這才發現是水沐來了。小臉微微泛紅,也不回頭,只是嗔道:「誰要你多事!」
迎春悄悄走了,雪雁她們都知道自行了文定之禮後,她們的公主和北靜王爺還沒有獨處過,幾個丫頭擠眉弄眼一陣子,也跑開了,留下一個安靜的環境給這對未婚小夫妻。
水沐輕輕扳著黛玉的肩,黛玉羞道:「你要做什麼?」
水沐呵呵笑道:「玉兒,你是不是打算以後都這麼背對著我?」
黛玉的臉羞得更紅,只低著頭玩帕子,也不說話。水沐繞到她的面前蹲了下來,一張英俊的臉突兀的出現在黛玉面前,黛玉驚得將帕子甩到水沐臉上,嗔道:「沐哥哥,你做什麼嚇我。」
水沐站起來拉著轉身欲走的黛玉,笑道:「好玉兒,我總算又聽到你叫我沐哥哥了,你可知道咱們有多久沒好好說話兒了?」
黛玉睜大了亮晶晶的眼睛歪著頭問道:「難道你記得不成?」
水沐握著黛玉的手,灼熱的目光鎖定黛玉,深深道:「玉兒,我們已經七天又六個時辰三刻鐘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黛玉聽了這話,抬起頭看著水沐的眼睛,柔聲道:「沐哥哥……」
水沐將黛玉輕輕樓入懷中,在她的髮邊輕吻了一下,深深道:「玉兒,我好想你!」
黛玉伏在那熟悉的胸膛中,聽著熟悉的心跳,低低道:「沐哥哥,我也想你。」她的聲音很低很低,可是水沐仍然聽到了,他狂喜著叫道:「玉兒,真的,你也想我?」
黛玉羞的面紅耳赤,又聽到旁邊傳來細細碎碎的輕笑聲,忙猛得推開水沐,慌不擇路的跑開了。
水沐沉下臉,喝道:「你們幾個給我出來。」
柳依雪霏笑吟吟的跑了出來,春纖和雪雁則跟上了黛玉。水沐黑著臉道:「你們幾個簡直無法無天,以後我和玉兒在一起時,你們必須退到二十丈以外。」
柳依只搖著頭道:「對不起王爺,這個我們可不能答應,老爺可是命我們寸步不離的跟著公主的。」她們幾個和水沐極熟,因此說話也隨意的很。
水沐狠狠瞪了柳依一眼,淡淡道:「很好,堂兄前兒問我什麼來著,好像是什麼繞指柔,今天正好有空,很應該去和他說一說 」
柳依聽了這話,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忙央求道:「好王爺,好姑爺,求您千萬別說出去,奴婢保證,以後再不會有人偷聽您和公主說話。」
水沐嘴角勾起一絲笑,淡淡道:「這個麼?本王心情好時記性就會不太好 ……」
柳依忙道:「王爺放心,奴婢這就去請公主。」說完拉著雪霏便跑,生怕跑慢了水沐會改了主意。水沐看著她們現個背影,忽然覺得心情很好,便在柳村底下坐了,細看黛玉和迎春的棋局。
見迎春的棋風沉穩紮實,步步為營,竟是個不可多得的國手,水沐知道這賈迎春是個胸中有丘壑之人,這樣的人,如果是真心和黛玉相處,那倒是一件好事,可是這若是賈家的算計,那便要小心了。想了想,水沐招來馮紫英,低低的吩咐了幾句,馮紫英笑著答應了。自從水沐去嶺南,將陷於困境的馮紫英救了出來,馮紫英對水沐更是死心踏地,哪怕水沐要他去死,馮紫英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水沐瞭解黛玉,知道柳依斷斷叫不來她,而且他自己也是偷空過來一解相思之苦,便急匆匆的走了。
黛玉跑回房中,捂著火燙火燙的臉,又羞又喜。此時她正是情竇初開之時,一絲兒細細的情絲已悄然系到了水沐身上。雪雁春纖跑進來,黛玉忙放下手,背著身子低聲道:「你們越發淘氣了。」
雪雁最厚道,只走到黛玉身邊對黛玉說道:「公主,奴婢打小兒就伺候您,可是親眼見著王爺對您是怎樣細心呵護的。說句實話,便是奴婢們也比不上王爺對公主的仔細。公主哪一次生病,不是王爺不錯眼的看著,親手餵藥;公主若是不開心,王爺就變著法子說相生兒,饒世界搜著奇怪好玩的東西來逗公主,老爺病重,也是王爺拼得九死一生,才救下的;還有夫人,若是不是王爺的血,公主再不能見夫人一面……」
聽雪雁這麼細細一數,黛玉才驚覺,所有自己習以為常的,全是水沐無私的付出,如果沒有水沐,她簡直不能想像自己生命將會怎麼樣?當年喪母,是水沐千里奔馳,來到自己身邊,幫自己支撐下去;在江中船上,水沐陪著自己在暴雨中大哭,讓自己盡情渲瀉出心中的鬱結;第一次逛廟會,是水沐抱著被寶玉撞例的自己;每一次夜裡哭醒過來,水沐總會在最短時間衝到自己的身邊…原來,水沐早就是自己生命最不可缺少的一份。黛玉的眼圈漸漸紅了,輕聲叫道:「沐哥哥……」
春纖把黛玉扶到繡墩上坐下,春纖笑著打趣道:「公主也不是拘泥之人,何必非在意那些子世俗的陳規陋習,原來怎樣現在還怎樣,不是很好麼?何苦非要硬生生的生分了,難怪王爺著急,他是生怕和公主定了親,公主卻變了心。」
黛玉嘟著嘴道:「我才不會。」
春纖又道:「公主,奴婢可聽說好些小姐們對王爺還不死心,您可得當心王爺被人搶走了。」
黛玉急急道:「沐哥哥不是那種人,我們從小兒就在一起,他才不會要別人。沐哥哥是我的。」這話說完,黛玉才反應過來,又羞又氣的用小拳頭敲打著春纖,惱道:「死春纖,就會作弄我。」
這麼說說鬧鬧,黛玉那害羞的心便淡了,想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黛玉、心中充滿了對水沐的感激和愛,面對水沐的款款深情,黛玉開始懂得回應。水沐得知了原由之後,很是感謝了春纖雪雁一番,直急著柳依不住的埋怨,怨那個勸好了黛玉的人不是自己,害得自己如今還要受王爺要告訴水涵自己身世真相的威脅。
馮紫英奉了水沐的密令,暗中盯住了迎春。迎春的生活作息極簡單,每日隨黛玉去給鎮國將軍王妃請過安,陪著黛玉或是下棋,若是談論詩詞,若是做一回針線。用過午飯,便一個人靜靜的看書,從來不多走一步不多說一句話。馮紫英算算自己一天說的話,竟然夠這賈迎春說上一個月了,不由得驚歎這姑娘的沉靜。他上看下看橫看豎看都沒看出來這姑娘有什麼可疑,她簡直是大家閏秀的典範。馮紫英這些年也沒見過那家的小姐嫻靜若此。
迎春這陣子總覺得有道古怪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當她去尋找時,又什麼都找不到。這種奇怪的感覺迎春也不知道要和誰說。她身邊的丫環繡楠覺得自家小姐有些兒不對勁,便問道:「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的?」
迎春搖了搖頭,溫和的說道:「沒什麼,我這裡沒有事,你不用在這裡伺候了。」繡楠只好走了出去,自言自語道:「姑娘這幾日怪怪的。」這話剛巧讓春纖聽到了,她便拉著繡楠問道:「二姑娘最近怎麼了?」
繡楠忙道:「也沒怎麼了,只是她時常莫名其妙的回頭看,可後面也沒什麼呀?」
馮紫英正藏身在樹上,聽了這話,差點兒從樹上掉了下來,這賈二姑娘也太敏感了吧,自己只是暗地裡盯著她,也這能讓她感覺到。
春纖奇道:「這裡是公主的院子,除了我們幾個,再沒其他的人,二姑娘在看什麼呢?」
繡楠只說道:「唉,也許是這裡的日子太安靜了,不比在賈府裡狗吵貓叫的,姑娘常常不敢相信這日子的真實吧。」
春纖笑道:「只請二姑娘放心好了,這裡是王府內院,憑是誰也不敢亂闖的。除了我們王爺,再不會有外男來的。」
馮紫英躲在樹上,聽了春纖這話,得意的想道:「小丫頭,你這話可說大嘍,馮二爺現在就在這樹上呢。」
因水沐下的命令是讓馮紫英全天盯著迎春,因此到了晚上,馮紫英還貓在迎春房外的樹上,繡楠帶著兩個丫環抬了熱水來,不多時,銀紅的窗紗上,便映出一個窈窕女子入浴的影子,馮紫英忽然覺得有些兒氣喘,只覺得身子好熱,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成家了。
探春隨皇后回宮後,心中一直想著趙氏和那個穿了二口補服的男人。她悄悄得向其他的宮女打聽,得知朝中只有一個姓趙的二品官員,那人便是刑部尚書趙國基。想起當日趙姨娘和賈環便是被這位如此趙大人帶走的,探春幾乎可以斷定,他們姐弟必是在那一日在賈府裡相認的。想到趙姨娘帶走賈環去刑部尚書家裡享福,而將自己丟在賈家,探春便滿心生恨。她咬著牙想道,無論怎麼都要利用這舅舅達到自己的目的。
此後,探春越發留心朝堂上的消息,從聽來的支言片語中,探春得知刑問尚書趙國基出身於北靜王府門下,在朝庭上是極受皇上看重的人,他今年不過四十多歲,再過上幾年封侯拜相也是極有可能的。如果攀上這層關係,有了這樣的後盾,探春覺得自己在宮中絕對大有可為。
探春想到自己只是一個小宮女,想出宮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為今之計,只有想法子通知賈母,讓她知道趙氏和賈環還活著,並且成為刑部尚書的姐姐和外甥,想來老祖宗會有法子的。探春此時還不知道,賈寶玉已經傻了,賈政被忠順王命人打了一頓,賈母終日以淚洗面。
賈府裡,大房平靜的過著日子,二房裡終日愁雲慘淡,賈母除了看著寶玉之外,便是沉著臉,特別是對刑夫人和鳳姐,更是沒有好聲氣,便是看到李紈,也是冷言冷語,賈母不知是怎麼回事,對賈蘭這個嫡嫡親的重孫子反而愛理不理,倒把寶玉這個過繼來的孫子看得如眼珠子一般。李紈只好生教養著賈蘭,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再不到不賈母房中的。
賈政中年休妻,後來一直沒有合適的填房,原來還有一個周姨娘,可是賈家出事之後不多久,也病死了,如今賈政房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成了一個鰥夫。賈母也無心為他續絃,賈政曠得久了,不免有了些歪心思。
一日他拉著手杖在廊下發呆,忽見李紈從上房出來,賈政的眼殊子直直的盯在李紈的胸前,李紈又羞又恨,忙從另一邊繞路回了自己的房中。想到剛才賈政那狼一般的眼神,李紈不寒而慄,一種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她忙帶了素雲去尋鳳姐。就在李執剛走沒多會,賈政果然到了李紈的院子裡,幸而李紈出去了,才躲過一劫。
鳳姐見李紈面色略顯驚慌,忙問道:「大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李紈讓丫環們出去,含羞將賈政用那種眼光看她之事說了。鳳姐恨聲道:「這二老爺越來越不像話了,大嫂子,你那院子只怕住不得了。你哪裡只有兩個老婆子兩個丫頭,蘭兒還小,很要想想法子才是。」
李紈愁道:「我能去哪裡?」
鳳姐忙道:「大嫂子先別急,你這幾日先在我這裡住著,二爺正好出公差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等我去找幾個信得過的健壯僕婦放到你的院子裡,你再回去。」
李紈歎道:「只能先這樣了,說實話,我真是害怕。」
鳳姐拍著李執的背輕聲安撫道:「大嫂子放心吧,有我們呢。回頭讓蘭兒和吉兒一起回我們這邊來。好在蘭兒是有個有出息的,大嫂子再忍幾年,等蘭兒長大就好了。」
妯娌兩個正說著話,忽然聽門上有人來回稟,說是宮裡有一位公公要找老太太。鳳姐和李紈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鳳姐道:「請那位公公公到上房裡去吧。」
鳳姐也換了衣裳到上房裡去,只見一個瘦弱的小公公對賈母說道:「老太太,您家三姑娘央我幫她送封信過來。」
賈母喜道:「多謝公公,鳳丫頭,快封賞銀。」
鳳姐命人送上一個五兩的賞包兒,那小公公掂了一掂,不滿的哼了一聲,掏出一封信往地上一摜,轉身便走了。
賈母忙叫道:「公公且慢。」說著狠狠瞪了鳳姐一眼,將自己手上一枚純金鑲祖母綠寶石的戒子拔了下來,恭敬的送上前道:「公公辛苦了。」
那小公公這才緩了怒容,沉聲道:「你們家三姑娘在皇后那裡當差,活兒也不重,娘娘很器重她,指不定那一日就做了主子。」
貿母喜得直念阿彌陀佛,對賈政道:「我就知道三丫頭是個有能為的。」賈政也喜得雙手直顫抖,那微彎的腰板也直了起來。
賈母又對那鳳姐低喝道:「還不請這位公公前廳用茶。」
鳳姐臉上雖然沒有什麼表情,可心裡卻很是生氣,探春還只是個小宮女,老太太便興成這樣了,若是真爬上皇上的床,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看來當年賈元春之事並沒讓老太太學聰明些。
賈政打開信,認真的看過了,臉上頓時變了顏色,賈母慌道:「政兒,三丫頭怎麼了?可是要什麼東西?」
賈政搖了搖頭,說道:「三丫頭不要什麼,送那位公公走吧。」
賈母命鳳姐送那小公公出門,鳳姐知道這是賈母賈政有心瞞著自己,在出門之時看了珍珠一眼,珍珠眨了一下眼睛,鳳姐才出門走了。
賈政湊近賈母,低聲道:「母親,趙姨娘還活著,她竟然是刑部尚書的姐姐。三丫頭要我們一定要把趙姨娘接回來,一定要把這門親戚續上。」
賈母驚道:「這怎麼可能?」
賈政忙道:「三丫頭說她在公主及笄那天在鎮國將軍王府上見到趙姨娘了,親眼看著那刑部尚書趙大人管趙姨娘叫姐姐。」
賈母點頭道:「既是三丫頭親眼所見,想來不是假的,政兒,剛好如今你也沒有正室,不如把趙姨娘接回來扶正了,這刑部尚書成了你的大舅子,也能助你一助。」
賈政遲疑道:「可是當年兒子是寫了休書的,若是趙氏拿著這休書,咱們可沒有理由去接她回來。」
賈母忽然想起賈環,忙說道:「不怕的,環兒必是跟在她身邊,我們只答應扶她做正室,環兒便成了嫡出,她不會不動心的。何況當日你只休了她,並沒不要環兒,你只拿著環兒說話,她再不敢不回的。」
賈政忙道:「好,就依母親。」
珍珠聽了這段對話,心中極為了不齒這對母子。想著將這消息告訴鳳姐後,得想個什麼法子離了賈家才是。
賈政次日清晨著意的收拾了自己,將半白的頭髮和鬍子染黑了,穿了一身簇新的深紫色綢衫,穿了厚底皂青便靴,帶了四色禮物,親自去了刑部尚書的府第。
家丁將賈政的拜貼送進去,趙尚書不免楞了一下,不知他忽然到訪是為了何事。只命人將賈政領到外廳候著。
賈政耐心的等了小半個時辰,趙尚書才從裡面出來,賈政忙站起來躬身道:「見過趙大人。」
趙尚書在主位坐了,沉聲問道:「你求見本官所為何事?」
賈政賠笑道:「草民昨日才知內子小兒在趙大人府上,今日特意來接他們回府。」
趙尚書冷笑道:「可笑,我趙府如何會有你的妻兒,賈政,休得胡鬧。」
賈政按著性子賠笑道:「趙大人,趙翠兒便是內子,小兒賈環一直跟在她的身邊。」
趙尚書頓時心頭火起,一拍桌子怒道:「賈政,當年你寫下休書送來我刑部衙門,如今又說趙翠兒是你的妻子,難道你把我朝律法當成兒戲麼?」
賈政忙道:「趙大人息怒,原是草民不明直相,如今既知翠兒無罪,便很應該將她接回府才是。何況當日草民也沒有捨棄小兒,是趙翠兒強把小兒賈環帶走的。」
趙尚書怒極反笑,沉聲道:「賈政,你們父女果然是一丘之貉,當日你怕趙翠兒連累你,忙忙的去休書送來,這六年過去,也不見你尋過她,如今知道她是我的姐姐,便巴巴的上門認親,呸…你想得美!」
賈政忍著氣道:「當年寫下休書是草民的錯,請趙大人請出翠兒,我要當面向她認錯。」
趙尚書掐住賈政的脖子低喝道:「你休想!姓賈的,你最好給我安分些,否則我要了你的命!」賈政被趙尚書勒得喘不上氣來,只漲得滿面紫青。
「弟弟,你放他下來。」一道賈政熟悉的聲音響起,趙氏從外面走了進來,淡淡說道。
趙尚書恨恨的將賈政一甩,急道:「姐姐,你怎麼來了?」
趙氏輕聲道:「弟弟,讓我同他說清楚。」
趙尚書狠狠瞪了賈政一眼,扶著趙氏坐到主位上,自己陪坐在一旁,沉聲道:「姐姐,你說吧。」
賈政看到趙氏如今脂粉不施,穿著淡雅的布衣素裙,烏黑的青絲挽成攥兒,竟比以前還好看些,看上去反比以前顯得年輕。再加上他又素了太久,不由得心猿意馬起來,想著早年和趙氏有過的風流快活,不免上前道:「翠兒,我真的很掛念你們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