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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漫)世界重置中》作者:蕭暖陽【完結】

第196章 合作

  「抱歉。」

  這是草薙出雲回到酒吧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好像是把這件事的責任全都歸到了自己身上, 青年的表情嚴肅堅決又隱隱透出一種疲憊。

  其他人愣了一下,互相對視幾眼, 紛紛開口道,「不是,那個, 草薙哥,這個也不是……」

  「對啊, 誰都沒想到那對雙胞胎會是這樣的人……」

  「是啊,草薙哥, 那個……」

  金髮青年手掌一抬, 眾人結結巴巴的安慰應而收聲, 有些無措地看著他。

  「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關於這件事我之後會做檢討。現在最重要的是, 那對帶走了彌醬的雙胞胎的行蹤,還沒有消息嗎?」

  已經被千歲洋從蕙波那裡接過來的安娜正面對著一張鋪著地圖的寬大木桌,兩顆紅色的玻璃珠在地圖上移動,時而碰在一起時而又各自散開,她盯著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像個精緻美麗的人偶。

  「我追出去的時候在路邊地自動化販賣機旁邊找到了阪東。」鐮本力夫撓了撓頭發,「那傢伙好像是在買煙的時候被湊秋人從背後襲擊打暈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剛剛被暴力弄醒的阪東三郎太坐在他旁邊發出了一聲尷尬的笑。

  「strain那邊, 已經抓到對方的頭領拷問過了。」十束多多良坐在吧台旁, 目光稍微往自己身邊的人的方向側了側, 「大概是被忽然動手的King嚇得夠嗆, 對方非常老實地什麼都說了。但是根據他招出來的,聯繫他讓他在規定時間動手的那個人他也沒見過,因為那邊出了很高的價格所以他才答應下來,資金流動和相互之間的交流都是在網上進行,中間還轉了幾道手,追查過去也找不到來路。」

  「當時附近的監控呢?」

  所有人看向伏見,黑髮少年略微駝著背窩在沙發裡按手機,像是頭頂上長了眼睛一樣頭也不抬地說道,「湊秋人之前在scepter4也是負責追捕犯人,在躲避監控和追蹤方面非常擅長。離開了冰帝校園門口之後,其他所有地方的監控錄影裡都找不到他的痕跡了。」

  「所以那傢伙到底跑到哪兒去了啊,可惡明明幫了他們卻反咬一口,簡直像農夫養的蛇一樣!」有人狠狠錘了一下桌子,憤憤地說。

  草薙出雲把嘴裡的煙拿下來,緩緩吐出一口煙氣,「澤田弟弟他們那邊,我還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提到這件事情,所有人都沉默下來,空氣裡有一瞬間的寂靜。

  「草薙。」就在這時,背對著他們坐在吧臺上的周防尊忽然開口。他一手撐著臉,望著什麼都沒有的地方,用不知道是回憶還是提醒的語氣,用一種倦怠的聲音插入了談話,「你之前問要不要留下那兩個人,她答應了。」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十束率先反應過來,「沒錯。雖然我們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彌醬的能力肯定會告訴她那兩個人對她不是善意的。但是她為什麼還是答應了?」

  事實上這也正是草薙出雲那時候能夠安心把雙胞胎留下來現在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之一。

  是啊,澤田彌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小孩子,既然知道這對雙胞胎有危險,那麼她為什麼要答應?

  除非……除了雙胞胎的目的她還看到了更多事情,更多讓她覺得還是答應下來比較好的事情……

  大廳裡又一次安靜下來,諸人腦海中生出了諸多的猜測。就在這時,酒吧的門鈴突兀地響了一聲,一個高挑修長的人影推開門走了進來。

  「嗯?」看著齊聚一堂且同時扭過頭投過來目光的赤之氏族的幹部們,隻身一人來到敵方大本營的人從容地笑了笑,「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那個青色的王?!」幾乎在看清來者面容的瞬間。以八田美咲為首的幾人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這裡不歡迎你!」幾個人想立刻像這樣吼道。但是撲面而來的壓力讓他們開不了口,在另外一位王的面前,這種壓力幾乎是凝成了實質的但他們依舊艱難地用敵意的目光表達了自己的排斥。

  「青之王閣下。」草薙出雲站了出來,「請問你的來意是?」

  「來找這裡的主事人說幾句話。」被以防備的態度對待著的男人淡淡地笑著說道,用著依舊平靜的表情看向了坐在吧台旁邊的人。

  緩緩吐出了一口煙氣,背對著眾人坐在吧臺上的周防尊終於回過頭。

  「你來幹什麼?」他用一種非常厭倦的語氣說。

  「羽張迅留下來的氏族成員裡面,雖然基本上都沒什麼用,但是有一兩個用得上的人被我留在了scepter4,雖然也只是做一些文書工作。」像是沒有注意到裡面的人對自己的敵意一樣,宗像禮司隨手帶上了身後的玻璃門,一邊聊天一樣說著一邊淡定地走了進去。

  只剩最後一線就要完全落入地平線底下的落日將整片大地都鋪上了橙紅,帶著那種輝宏的紅色的夕陽從男人身後照進來,經過他身邊時卻好像故意繞了道。也許是他周身華麗色調的衣物帶來的錯覺,也或者是其他,總之一眼看過去的時候錯眼會有種紅色到他那裡也會變成青色的錯覺。

  在所有人的警惕的注視下,第四王權者青之王大人氣度從容地走到正對吧台的一張沙發前坐下,以不緊不慢的語氣繼續道,「就在剛才,其中一位留下的老人找到了我,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他偏頭思索了一下,帶著些許笑意回憶道,「名字叫做善條剛毅,在羽張迅的氏族中位置很高,被稱為最強的劍士,遺留下來的前待氏族的團體中也很受人尊敬。是我現在非常需要的人才呢。」

  周防尊把身體整個轉了過來,背靠著吧台,他不耐煩地盯著對面喋喋不休的人,「說重點。」

  「你耐性還是這麼差。」宗像禮司輕輕笑了笑,把手放在翹起的腿上十分輕鬆的樣子,背脊卻挺得筆直,「重點就是,他告訴我,被貴方收留的那對湊氏兄弟,似乎有別的目的。」

  兩位王說話的時候,其他人都屏息著不敢插嘴,宗像禮司說到這裡時現場的氣氛似乎霎時間低沉起來。看著臉色難看地將頭撇過去的吠舞羅成員們,男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們已經得手了呢。」

  「咳咳。」乾咳了兩聲,吠舞羅的軍師大人無奈地代替他們不想理他的赤王大人接過了話頭,「如您所見,我們吠舞羅現在的確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所以,閣下的來意可以直接明說嗎?」

  「是呢。」被提醒的青王殿下淺笑著朝他看過去,「既然如此,我這樣說好了……我們合作吧。」

  轟然得像是要炸裂的氣氛在客廳裡彌漫起來,誰也沒有想到對面的王特意來到這裡居然是為了跟他們說這個的。這時候,周防尊終於抬起眼皮朝宗像禮司看過來,「原因呢?」

  他一開口,其他人努力按捺下了自己躁動的情緒,一束束色彩複雜的目光投向青色的王,宗像禮司坐在原地巋然不動。

  「那對雙胞胎的真實目的,是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泰山府君祭。」以不急不緩的語氣,青王殿下扔出一個炸雷,「他們想要復活前任青王羽張迅。」

  「!」

  要不是現場驟然凝重的氣氛壓著,此時吠舞羅裡還要炸一次。

  開什麼玩笑?死人復活這種事情是存在的嗎?那對雙胞胎瘋了吧?!

  在場大部分人腦子裡都浮出了這樣的吐槽,唯有之前參與了禦槌高志事件的幾人心底一個咯噔,飛快地對視了幾眼。

  「所以呢?」周防尊抬起眼皮朝對面的人看過去,「你的想法。」

  「事實上我並不介意有人來分擔我肩上的重任。」依然以一種平穩的姿態把沙發坐得仿若御座的青之王噙著抹淺笑,銀絲眼鏡內側的眼鏡細細地眯起來,「所以對我來說,羽張迅要復活也不錯。前提是,那個儀式是真的。」

  周防尊看著他沒說話,他旁邊的草薙出雲微微皺起了眉,「閣下不相信存在這樣的儀式?」

  「不相信的不是儀式。即便是我,對於不曾涉及的領域也會心存敬畏的。」宗像禮司這樣說道,然後他別有深意的目光看向了沉默不語的周防尊,「但是你我都知道,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謂安倍晴明的傳人的話,那只有可能是一個人。」

  草薙出雲剛想說「所以他們才把彌帶走」就聽到對面的王繼續道,「但是按照善條告訴我的,有自稱是安倍晴明傳人的人主動找到了那對雙胞胎,承諾可以為他們舉行泰山府君祭復活羽張迅。他們帶走澤田小姐不是為了讓她舉行儀式,而是為了讓她當儀式的祭品。」

  他的話音落地,現場的氣氛幾乎是立刻炸開了。這次有兩位王的氣場壓著都沒用,吠舞羅的少年們群情激奮恨不得現在立即就沖出門去進行地毯式搜索,把整個東京都翻過來。草薙出雲乾咳了幾聲才把剛煮沸的開水一樣的現場壓下來,頂著對方饒有興致看過來的目光,金髮青年看向坐在原地的宗像禮司,「所以,告知您這件事的那位元善條先生的目的是?」

  青王閣下含蓄地回答道,「並不是所有人都沒有腦子的。」

  「就算曾經動過這樣的念頭,但是看過至今還壓在禦柱塔下的禦槌高志如今的慘狀,誰都不想再擅自妄動生死之事吧。」

  是啊,所以這大概也是他們不敢讓被他們徹底得罪過的澤田彌當主祭人的原因。

  草薙出雲考慮著這些沉默了片刻,他身邊忽然響起一個低沉磁性的嗓音,「好。」

  「尊?」

  「King?」

  「尊先生?」

  眾人驚訝地朝突然開口的周防尊看過去,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這個「好」是在回答前面宗像禮司問的合作的問題。

  「誒?誒!」

  一片驚訝中,宗像禮司像是早就預料到一般,非常平靜地笑了,並且緊接著就毫不客氣地開口,「既然如此,我向你這裡借調一個人你不介意吧?」

  「嗯?」周防尊發出了一個疑問的鼻音,對面那個人笑著扭過頭朝窗口下沙發的位置看過去。

  「伏見君,請跟我走吧。」

  邀請的話說得像逮捕令一樣,旁邊不知為何在以上談話中都銷聲匿跡的伏見猿比古突然被點到名,存在感一下子被放大了十倍。

  在眾人或驚訝或一頭霧水的目光中,一直在按手機的黑髮少年抬起頭,臉上也是困惑的表情。然後他漆黑得看不清情緒的眼瞳對上了男人別有深意地笑著看過來的目光。


第197章 裂痕

  「伏見君好像並不意外呢。」

  一上車伏見猿比古就被對面的青王閣下微笑著問了這樣的話。

  藍色的輕箱貨車, 車裡面足夠設置三排座位卻全都被撤掉擺上了榻榻米。深處甚至還有個帶地板的屏風,裝飾著毛筆書寫的和歌掛軸, 旁邊壁龕前擺放的茶壺冒著蒸汽,和空調的冷氣一併在車廂中蔓延著。

  總而言之, 非常和風的裝修,雖然這樣的裝修出現在箱式貨車裡總有種讓人想吐槽的欲望。特別是其主人還是一身西式舊時帝國風格的華麗軍裝, 腰間還配著一把西洋劍的時候。

  伏見猿比古一邊審視著車內的情況一邊滿漫不經心地回答青之王的問題, 「談不上意外吧,之前和草薙先生在第四分室見到的時候不是說過想要我過去的話嗎?」

  「是這樣嗎?」端正而泰然地坐在榻榻米上的青之王宗像禮司聞言微笑道,「我還以為因為這是在伏見君計算之中的事所以才並不意外呢。」

  黑髮少年正坐在輕箱貨車的邊緣脫鞋,拉扯鞋帶的手指一頓, 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太高看我了吧。」

  「是嗎?」宗像禮司從容笑了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地,輕飄飄帶過了這個話題,「關於追查那對雙胞胎逃走的路線, 伏見君目前有什麼頭緒嗎?」

  胡亂地脫下鞋擺在輕箱貨車的臺階,像是方才青之王的話只是一個玩笑一樣, 伏見同樣以一種散漫的態度把剛剛那個問題掠了過去。

  「我現在連你們那邊掌握了什麼資訊都不知道。好歹先把你們的消息網和吠舞羅的底下管道結合起來看看再說。」

  「是這樣啊。」宗像禮司說, 「那如果我多給幾個人的資料,伏見君也能順便幫我找一下嗎?」

  伏見猿比古倏然抬頭看向他。像是隨口一說這樣的話, 說話的時候宗像禮司還不緊不慢地拿過旁邊的一個盒子, 打開後裡面是堆得滿滿的拼圖。

  黑髮少年以一種隨意的姿勢在他面前坐下, 垂下眼, 「跟那對雙胞胎聯繫的人,目的不僅僅是復活羽張迅這麼簡單吧。」

  「應該是這樣沒錯。」

  「他還有更多的很有可能會威脅到社會安定的計畫?」

  「就目前而言,這只是我們的猜測。」

  「但是之前羽張迅遺留下來的氏族團體的那些人,通過那對雙胞胎的關係和這個傢伙攪和到了一起。」

  宗像禮司慢條斯理地放下了一塊拼圖才抬頭看向他,這個男人唇邊的笑意總讓人覺得他的每一句話後面都別有深意。

  「所以,伏見君想說什麼呢?」

  「其實你是想借這個機會把那群人一網打盡吧。」伏見猿比古冷冷地回望他。復活羽張迅,這是個太好的誘餌了,凡是對宗像禮司不滿的人,依然懷念舊日榮光的人,被欲望蒙蔽了理智的人,全部都會被這個誘餌吸引過去。無論是躲在外面的,還是隱藏在現在的scepter4這個團體內部的,都將無所遁形。

  而且處理這些人的理由都有了。參與危害社會的活動,還有比這更正當的抓人理由嗎?

  「唔,原來伏見君是這樣想的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完全看懂了伏見的言下之意,宗像禮司居然還認真思考了一下。

  「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伏見君。」

  「什麼?」

  「被帶走的那位小姑娘,澤田彌小姐,我記得她和伏見君關係非常好吧。」

  宗像禮司看著面前表情有點不太好看起來的少年,微笑著說道,「既然伏見君現在還有心思來猜測我的行動後面的用意,我是不是可以判斷為,那位澤田小姐目前的情形其實並沒有我們表面看到的這樣兇險?」

  「伏見君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呢?吠舞羅的其他人應該還不知道吧?或者說是除了周防尊以外的其他人?

  澤田彌被湊秋人帶到了一間陰暗的倉庫。

  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貨箱零散擺放堆疊,頭頂上巨大的風扇在黑暗中「吱呀」作響。

  空氣又沉又悶,不知道是不是少有人來的原因。澤田彌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眼角的餘光看到牆角飛快地跑過去一隻受了驚的老鼠。

  從天窗灑進來的夕陽已經泛了抹鮮血一樣的紅,倉庫裡沒開燈,視野昏暗又渾濁。澤田彌把周圍打量了一圈就扭過頭看向把自己帶來這裡的人。

  湊秋人沒有多關注她,把她帶來這裡之後就沒再管,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自己手裡的手機上。他緊緊盯著手機,漆黑的螢幕像面不甚清晰的鏡子,倒映出了他額前沁出的冷汗和眉宇間的掙扎。

  澤田彌的視線在他身上落了一下,她有點糾結要不要出聲。

  「你在看什麼。」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湊秋人忽然扭過了頭。

  澤田彌眨了下眼睛,沒有說話。

  「你很看不起我們吧,明明接受了幫助卻轉過身捅了朝我們伸出援手的人一刀。」湊秋人的臉上浮起頹喪的表情,嘲諷的語氣不知道是對著她還是對著自己,「簡直像農夫養的蛇一樣啊……」

  銀色長髮的小女孩還是沒說話,湊秋人臉上擺著讓人討厭的表情朝她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地,他恍惚間在那雙淡紫色的清澈眼眸中看到了一絲憐憫。

  這時候,倉庫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湊秋人立刻繃起警惕飛快地扭頭看過去,在視野中勾勒出來者身影的時候他又馬上放鬆下來,「速人你來了,沒出什麼事吧?」

  「什麼事都沒有,被騙得團團轉呢,那幫蠢貨。」用著這樣幾乎是自得的語氣,黑色頭髮的少年走了進來,斜側的窗戶照進來的夕陽把他臉上惡劣的笑容暴露在了倉庫裡的人眼中。

  幾乎微不可見地,湊秋人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似乎對弟弟剛剛說的話有點不適。

  然而大步走進來的湊速人並沒有注意到兄長的表情,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像是討要誇獎一樣得意地抬起手臂把右手拎著的東西晃了晃。

  「臨走前還找到了這傢伙,運氣真好,還以為這個任務完成不了了。」

  「嗯。」掃了被湊速人抓在手裡的狐狸一眼,湊秋人沒多說什麼話,而是以一種平靜的語氣問道,「讓你帶的東西呢?」

  「哦,你說這個啊。」湊速人撇了撇唇,扔過來一袋打包袋,「我在路上買了,怎麼秋人你餓了嗎?」

  湊秋人沒有說話,只是接過袋子低頭翻了翻,拿出蛋糕和礦泉水頭也不回地往身後一遞,「吃東西。」

  澤田彌正抬頭盯著被湊速人抓住的那只安靜如雞的狐狸發呆,面前忽然被遞過來一包食物,小蘿莉有點茫然地接了過來。

  「嘖,幹嘛還要給她喂東西啊,麻煩死了。」

  對面的人不耐煩的話從頭頂上飄下來,旁邊正在打開一盒壓縮餅乾的湊秋人微微皺了皺眉,「少說點吧,速人。」

  「哦。」被教訓了的湊速人有點不爽,但是也並沒有反抗他的兄長,反而像是把火發到了被他抓住的那只狐狸身上一樣的,拎著它的耳朵甩了甩,一副嫌棄的語氣,「這東西怎麼回事啊,一點反應都沒有,該不會是死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力氣用大了點,毛茸茸的狐球脫手被甩了出去。剛一落地,那只在他手裡時還安靜如雞的小狐狸立馬翻身爬了起來,四腳著地飛快地沖向了站在一旁的銀髮小女孩,瑟瑟發抖地被她抱進了懷裡。

  「切,原來沒死啊。」

  盯著那只似乎被嚇狠了還在小蘿莉懷著微微顫抖的小狐狸,湊速人磨了磨牙倒是沒有再把它抓回來的意思,只相當過分的說著,「明明就是只廢物嘛,那個人指明要把它帶過來是做什麼,拿去燉狐狸湯嗎?」

  「速人。」

  「啊,知道了!」湊速人抓了一下耳朵,一邊帶著點賭氣地走到湊秋人身邊接過他遞過來的壓縮餅乾,一邊不耐煩地嘟嘟噥噥,「秋人你最近怎麼回事,苦著張臉,抱怨的話都不讓說。」

  湊秋人蹲在地上拆零食袋的動作忽然一頓。

  「……我只是在想,我們現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對的嗎?」

  「嗯?」湊速人還沒反應過來,叼著餅乾疑惑地低頭看向他。

  「……雖然那個人說了可以幫我們復活羽張迅大人……但是,這樣真的是對的嗎?羽張迅大人復活之後,一切真的還能回到原來的樣子嗎?會不會我們現在的做法才是違背了大人的意願,做出了這樣的事情的我們,真的還能被稱作是大義嗎?」

  澤田彌打開蛋糕盒的動作一頓,抬頭看向了對面的兩人。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地,湊秋人的目光恰好也正在這個時候朝他看了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保持著那個側著身子看過來的姿勢,肩背上卻好像壓著什麼一樣佝僂起來。好像是在看她,又好像透過她的身影在看另外的人,眼瞳中似有若無地漾起某種深刻的悲傷,「……為什麼會走到現在這一步呢,這種事情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啊。」

  「你在說什麼啊?」湊速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他以一種幾乎是不理解的目光由上至下地看向了自己的哥哥,「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起來了?復活羽張迅大人當然是正義的,就算中途有人被犧牲,但是不是有更多人會因此得到拯救嗎?這種簡單的加減法小學生都會算吧?!」

  「不明白的是速人你才是!」以一種忽然激烈起來的語氣,湊秋人猛地抬起頭,正好對上自家兄弟那雙漆黑得仿佛透不進一絲光的眼睛。

  湊秋人一怔,「速人,你的眼睛……」

  「啊?」同樣準備了一堆激烈的言辭卻忽然被雙胞胎兄長打斷,湊速人表情也有點茫然起來,下意識偏了偏頭,「眼睛?怎麼了?」

  他微微轉過視角之後,眼瞳好像忽然又正常了起來,剛剛那種如泥沼一樣的惡意堆積出來的漆黑好像只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湊秋人有些遲疑地「額」了一聲,「沒什麼,看錯了吧……」

  「我就說秋人你總是想太多了。」

  「哢嚓」一聲,湊速人叼著的餅乾被咬得粉碎。他一邊嚼著餅乾一邊恢復了正常的表情催促到,「快點吃完東西我們轉移地點,這個地方也不是很安全,要是被人找到了就糟糕了。我已經通知了其他人來接我們了,我們動作也快點吧。」

  捏下來一小塊蛋糕喂給狐之助,蹲在一旁的澤田彌抬起頭安靜地朝兩人看過去。一同來到這個世界的雙胞胎,除了發色之外長相、衣著、甚至大部分時候的想法,基本都是相同的。互相理解也互相依賴,世界上再沒有比他們彼此更加相象的人了。然而此時,正以一種不正常的煩躁態度嚼著餅乾的湊速人,低頭打開了一瓶水面上表情依然帶著抹揮不去的沉鬱的湊秋人,即便不看發色,就算從來沒見過雙胞胎的人也一眼就能把他們兩個清楚地分開了。

  細小又深刻的裂痕,可能很久以前就產生了,就算大家都視而不見地企圖掩飾也總有崩裂的一天。

  所以,伏見和吠舞羅之間也是這樣嗎?

  她忽然想到這個問題,喂著狐之助的動作都稍微頓了一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這個偏僻又陰暗的倉庫居然又有人來了。


第198章 寄生魂

  距離澤田彌在冰帝校門口被湊秋人帶走已經過了三個小時。

  太陽徹底落入地平線, 深沉的夜幕肆無忌憚的在天穹上鋪開。臨近十五,天幕上升起的月亮只差一線就要盈滿成一個整圓。

  雖然失蹤的只有一個小孩子,但是只要牽扯進了王權者就不會有小事,所以對於scepter4的苦逼的公務員們來說,今天依舊是超負荷加班的一天。

  「那邊那個, 你看到了嗎……」

  「應該十六歲都不到吧……」

  「是新人嗎?」

  「不, 據說是從吠舞羅借調過來的……」

  類似這樣的竊竊私語聲,伴隨著飽含各種意義的視線朝監控室中央電腦前那個人看過去。然而處於眾人目光中心點的人似乎毫無所覺一般, 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移動, 一邊通過耳機和外派的機動小隊聯絡,一邊毫不客氣地發號指令。

  就好像理所當然地一樣,把scepter4在外的機動部隊和情報部門上上下下指揮得團團轉,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當外人地,用詞還犀利又刻薄……也不是沒有人暗自嘀咕, 但是這是作為scepter4的室長宗像禮司親全權委託出來的權利, 親口把「逮捕違反了制令的雙胞胎」這件事交托給了一個處於敵對組織的外人。而另一方面,這個甚至還沒滿十六周歲的應該以少年來稱呼的人,在接手了這方面的事物之後, 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飛快地上了手。

  從大海一樣駁雜而繁亂的資訊中準確找出了雙胞胎和那個只擁護羽張迅如今已經跌落成黑社會的舊部組織的蛛絲馬跡。兩個小時不到的時間,scepter4的機動部隊已經被他派出去搗毀了四處對方的據點,後續的命令趕命一樣又馬上落下來逼著他們往下一個據點跑。

  據說前線帶隊的日高暁已經暴躁得想要揍人了。

  然而這種兵荒馬亂一樣的場景依舊掩蓋不了的一個事實是, 情報科的諸位精英們花了整整一周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被這個名為伏見猿比古的少年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完成了。而且戰果還在不斷地擴大, 眼看著那張對方花費了十多年編織出來的地下的大網被他一鏟子下去鏟斷了幾乎一半的根系。

  這些情況彙報到室長面前的時候, 俊秀又有著讓人不敢逼視的威嚴的青年只是輕輕笑了笑,毫不意外的樣子,「伏見君果然很厲害呢。」

  雖然半點沒有責備其他人的意思,但這句話依然讓情報科的科長羞憤欲死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並且恍然間懷疑自己那群被冠以精英之名的屬下包括自己其實是一群浪費國家糧食的廢物。

  「啊,並沒有斥責各位的意思。」尤其是這位青之王閣下在隨後還加上了這樣的話。

  「只不過,這個時候伏見君爆發出來的潛力讓我都覺得有些驚訝了呢。」

  「果然,應該從這個方面入手嗎……」

  後面那句語義模糊的話情報科的科長就沒有聽到了,這個時候他已經滿頭大汗地告退出了室長辦公室。

  主控室的加班還在繼續,或者不應該說是加班而是戰爭了,所有人都被指揮得連抱怨的心思都沒時間有,諸位精英們幾乎拼盡了全力才跟上了那位新任的指揮官的步伐。這個時候不是沒時間而是根本不敢有了……太恐怖了吧,這個人是怪物嗎?……最多在腦海裡默默驚歎這樣的事情。

  在這種無形的,某種權威漸漸建立起來的緊張氣氛中,某個和各地其他部隊聯絡的情報員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伏見君。」他幾乎是立刻扭頭大聲喊了出來,「守在前代司令鹽津元居住的房屋外進行監視的分隊剛剛發現被監視人從那棟房子裡消失了,初步判斷是主動逃走了。」

  其他正在坐在電腦前的人微微一怔,然而他們手上的工作也並不敢停下來,一邊繼續一邊以眼角的余光看向坐在正中間主控機前的那個人。被眾人集中關注的黑髮少年手指微微停了一下,「有人跟上去嗎?」

  「沒,沒有……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蹤跡,分隊那邊正在附近搜索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情報員羞愧地低下了頭,事實上鹽津元很有可能逃走這件事早就被現在主控機前的那個人提醒過了,但是看守他的部隊居然還是讓他這樣無聲無息地逃走,即便不是看守者的一員情報員也有著莫名的羞恥感。

  「哦。」出乎意料的,伏見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繼續用那種倦怠的聲音淡淡道,「讓那些人回來吧。」

  情報員一愣,然後沒有多問什麼,立刻應聲道,「是。」

  「隊長的聯繫方式給我,把下一個據點位置給他發過去。」

  「是,是!」

  情報員扭頭開始操作,與此同時腦海中一個疑惑浮現出來。

  不是說是為了救那個被雙胞胎帶走的孩子,所以才努力地追查雙胞胎的下落的嗎?這樣大張旗鼓地剷除對方所屬組織的勢力,不會激怒對方給那個孩子造成危險嗎?

  倉庫的大門被推開的時候,雙胞胎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剛才針鋒相對起來的情緒被迅速扔到一邊,右手同時摸上了腰間的刀,面上緊繃出警惕又帶著殺意的表情。

  這個時候他們看起來似乎再次一模一樣了。

  直到來者緩緩走出門前的陰影並且打開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亮得有點刺目的白熾燈光從頭頂上落下來。

  「代司令?!」

  看到被燈光照亮的來者的面孔,雙胞胎同時發出了愕然的聲音。這其中,湊速人像是有些不安一樣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句話不是應該我來問你們的嗎?」剛剛從監視自己的分隊手中逃出來的scepter4的前任代理司令看著面前的兩人,神色有些揮之不去的疲憊,「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呢?」

  像是做了錯事被突然被父母發現的孩子一樣,雙胞胎支支吾吾起來,連頭也不敢抬地目光躲閃著。

  很顯然,他們之前的全部計畫,無論是出於何種考慮,總之並沒有告訴這個男人。也許是因為他們自己心裡也知道,如果說出去的話一定會被制止的吧。

  代司令肯定不會同意,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而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的兩人也許在潛意識中自己也知道現在做的事情是錯誤的,與他們一直以來所秉持的大義完全是背道而馳的……

  但是有時候人就是容易做出這種蠢事啊,越是執著於某個絕不可能完成的目標,就越是像被蒙蔽了雙眼一樣,把事情連帶著自己的人生全部推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中來。

  「代司令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湊速人目光遊移著,說話時還下意思地看了自己身邊的兄弟一眼。

  湊秋人沒有意識到弟弟的異常,他的面色此時已經是慘白一片,嘴唇囁喏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代司令,我們……」

  鹽津元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從未有此刻像是現在這樣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他的錯,是他的疏忽沒有教育好這兩個孩子最終讓他們走到了邪路上來。

  長歎一口氣,這個外表看似普通的中年男人似乎短短幾分鐘內又蒼老了幾分,「你們會躲藏的地方,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澤田小姐,能夠讓我單獨和他們談一談嗎?」

  後面那句話是對澤田彌說的,一直蹲在旁邊喂狐狸的小女孩抬起頭,目光在幾人身上逡巡了片刻,她似乎頓了一下,然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地點了點頭,抱起地上的狐之助走去了倉庫後半截。

  成摞地碼起來的貨箱像一面豎起來的牆,澤田彌拐過去後就看不到那邊人的人影了。她的目光往四面掃了掃,一眼看到一張被貨箱壓了一半的紙。

  似乎是用來記錄貨號什麼的,紙面上還有半個灰撲撲的腳印。小蘿莉放下狐之助跑過去把那張紙撿起來,拿幾個疊在一起的貨箱當桌子,趴在旁邊開始疊紙鶴。狐之助踩著貨箱蹦躂到她旁邊,歪著頭看著小蘿莉的動作。

  身後的隔牆縫隙間隱隱約約傳來那邊三人的談話聲,一開始還竊竊私語般低聲,漸漸地,有一個人的情緒似乎突然變得激烈起來,一開始的商議變成了斷斷續續的爭吵。

  澤田彌折紙的動作一頓,又默不作聲地繼續。

  黃白相間的小狐狸扭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又小心地趴下來。

  「是寄生魂吧?」

  「嗯。」

  「怎麼跟以前見過的不太一樣……」

  「因為被污染了。」

  小蘿莉繼續低頭沿著邊線專心折紙,眼眸依舊平靜無波,誰也看不出她此時正在想什麼,「髒兮兮的。」

  「不過,能夠想出用這種辦法利用寄生魂,那個人也是個人才啊。」

  狐之助感歎地說道,而剛說到這裡,他和澤田彌的動作同時一頓。

  「已經到這一步了,怎麼可能放棄,你在開玩笑嗎?!」

  突然拔高的幾乎變調的大吼從隔壁刺過來,如此同時污穢又黑暗的氣驟然在身後爆發。澤田彌手腕上的水晶手鏈發出淺淺的金色光芒,在那黑潮一樣的穢氣從另一頭湧過來之前就形成一個光罩把小女孩牢牢護在裡面。

  和穢氣同時湧過來的鋪天蓋地的殺意嚇得狐之助手忙腳亂地從貨箱上跳下來鑽進自家主人懷裡。

  「怎,怎麼回事啊?」小狐狸毛都快炸起來了,驚魂未定地沖著另一邊茫然道,「那邊的人……」

  「速人!你要幹什麼?快住手!」

  「咳咳咳……速人你……」

  狐之助的聲音被打斷了,夾雜在零零散散的驚呼裡的刀劍碰撞的聲音幾乎讓人汗毛都要豎起來,只靠腦補都能想像出對面應該是怎樣一個情況。

  沒有預料到會是這種發展的狐之助嚇呆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聽到的那聲刀劍捅入肌理的聲音以及人類隨後的悶哼和喘息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似真似幻的打鬥聲中,狐之助忽然聽到自己身邊的小主人歎了口氣。

  「結果還是沒有看錯嗎……」銀色長髮的小女孩輕聲呢喃,「……那兩個人身上的死氣。」


第199章 陰陽師

  倉庫的位置很偏遠, 在一個臨近郊區的地方, 四周圍沒有人居住, 除了蟲鳴就只剩下夜間活動的某些動物發出的聲響。

  被調過來的舊部組織的成員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沉重的一聲「吱呀」, 像是某個劇碼開場。

  「終於出來了, 動作太慢了啊速人君……」

  夜風窸窸窣窣地吹過來,在門口打了個晃兒, 拉開的門縫裡傳出來幾絲血腥氣。門口望風的成員有點奇怪, 一邊說著話一邊回過頭,然後就被從身後的門裡出來的人嚇了一跳。

  「速, 速人君?」

  垂在腳邊的衣擺不斷地往下滴血,濃厚的血腥味混雜著殺氣像只擇人欲噬的野獸, 被叫到名字的黑髮少年慢慢抬起頭,白皙的臉頰上一抹血痕紅得刺目,他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一眼。成員登時像被迎面澆了一桶冰水,突如其來的恐懼蜷緊了心臟, 由上到下連牙齒都微微打顫起來。

  「怎,怎麼了?」中年男人勉強笑道,自顧自地找了個解釋,「是遇到敵人了嗎?」

  湊速人沒有說話, 依然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在那一瞬間, 被盯住的男人無端地覺得那朝自己射過來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物一般, 對面人漆黑的眼瞳連一絲光都透不進去。冷汗不斷地在額頭上蔓延, 就在中年男人腿都軟了的時候, 他忽然看到面前少年唇瓣慢慢開合。

  「準備的車呢?」湊速人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問道。

  「就在街角!」男人連忙回答,還下意識地解釋了一句,「因為停在這裡太明顯怕被別人看到了,所,所以停到了那邊。」

  「嗯。」湊速人反手關上倉庫的門,面上表情平靜到詭異,「不要讓人靠近這個倉庫。」

  「是……是!」在他可怕的氣壓下,男人想都不想連忙答應。湊速人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帶著身後的小女孩離開了這裡朝街角走去。在路過他身邊時,那個銀色長髮的小蘿莉忽然回頭看向他,淺紫色的眼瞳清澈得似乎能夠望進人心底。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移動腳步跟在前面的人身後。

  中年男人低著頭不敢多問地等著他們離開,直到牆角處汽車發動機啟動的聲音傳來,那輛黑色的SUV開離了這條街區,他才終於松了口氣止住了顫抖,像是撿回來一條命一樣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

  「速人君,為什麼感覺這麼可怕……」男人輕聲嘟噥了一句,然後他想起了湊速人臨走前的那條命令。湊速人臉上的血和身上的異狀和那條奇怪的命令混雜在一起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

  男人站在原地猶豫了半晌。

  只看一眼應該沒關係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咬咬牙悄悄地回過頭打開了倉庫的大門往裡面望過去。

  「啊!!!!!」

  一聲驚悚的變了調的驚呼劃破夜空,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逃離了倉庫的大門前。他雙手撐在身後的地上,一邊劇烈喘息著,倉庫裡的場景像是不願放過他一樣不斷在他腦海中重播。

  血,到處都是血。

  而在那灘把地面都鋪滿了的血泊中間,躺著兩個身影非常熟悉的人。

  男人哆哆嗦嗦地拿出了手機,眼神變幻了半晌,終於咬咬牙打開撥號介面,手指顫抖著輸入了一個號碼。

  等待音「嘟」了好一會兒才被對方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沉穩又低沉,光聽聲音就能想像出他是一個像山嶽一樣可靠又穩重的人。

  「喂?我是善條。」

  「善條先生!」跪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斷斷續續地眼淚流了滿面,不知道是恐懼還是悲痛,「出,出事了!代司令和秋人都……都被殺掉了……」

  接到了通知的scepter4來得很快。

  中年男人按照善條剛毅的命令等在了門外,看著疾馳而來的輕箱貨車和從車上跳下來的身著藍色軍裝制服的身影,眼中染上了某種複雜的情緒。

  最後下車的是個沒見過的黑髮少年,穿著簡單的黑色長袖T恤牛仔褲,站在一群身著統一制服的人群中顯得有些突兀。中年男人正以奇怪的目光打量他,就看到之前進去倉庫裡勘察現場的幾個scepter4的成員走過來開始向他彙報資訊。

  「……地上都是血,還有拆開的食物袋子。被留在裡面的兩人身份為前任scepter4代理司令鹽津元和處於在逃狀態的湊氏兄弟之一湊秋人,目前已經確認死亡。」

  「現場有打鬥的痕跡,從目前得到的資訊推測,加上已經不在這裡的湊速人在內,三人很有可能是……自相殘殺致死。」

  說這話時青服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個結論一樣。但是除了這個,也找不出其他的原因來。

  伏見雙手插在口袋裡,散在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亂了幾縷,他朝著門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倉庫大門徹底打開,穿著藍色制服的scepter4進進出出,刺目的白熾燈光和濃濃的血氣一起從門口漫出來。站在他的角度看過去隱隱約約能夠望見一地血泊中某個熟悉的身影輪廓。

  「……進去看看吧。」

  「是。」

  因為這次的事件有點嚴重,不只是負責追查雙胞胎下落的伏見,連擔任scepter4副長位置的淡島世理也隨隊一起過來了。伏見走進去的時候,另外一部人員也同時在向她作著彙報。

  「鹽津元從我們的監控中逃出來之後似乎是直接來到了這裡,目前暫時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就在這間倉庫中,雙方很有可能爆發了激烈的矛盾……」

  雖然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但是作為scepter4副長的淡島在處理公務時有著軍人一般淩冽而威嚴的姿態。此時聽著手下的彙報,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那對雙胞胎是鹽津元養大的,對於他們來說前任代司令就是類似于父親的角色,我不認為有什麼矛盾是能夠導致他們雙方拔刀相向的。」

  「是,這也正是我們疑惑的點,我們懷疑很有可能有協力廠商勢力介入或者是有人誤導……」

  「沒有誤導,鹽津元和湊秋人就是湊速人殺的,親自動手。」

  嘲諷的聲線,帶著抹揮之不去的冷淡,讓淡島世理和彙報的成員同時扭頭看過去。

  「伏見?」淡島細長的眉梢微微挑起,看著從後面的倉庫走出來的黑髮少年,「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的結論嗎?」

  在她冷靜的目光下,伏見猿比古抬起手,白皙瘦削的手掌中間靜靜立著一隻折疊得非常精緻的紙鶴。

  「那傢伙留給我的。」

  淡島敏銳地注意到他說這句話時除了平日裡慣有的倦怠似乎還隱隱約約透出點火氣,也不知道是沖著誰的。

  倉庫裡的其他人奇怪地注視著那只紙鶴,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大家都在看它,那只紙疊出來的紙鶴忽然微微扇動了一下翅膀。在眾人震驚的視線中,紙鶴靈巧地飛了起來繞著伏見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他的肩上,扭過頭啄了啄自己的翅尖。

  淡島世理大概是所有人中最先鎮定下來的,「陰陽術?」

  「差不多吧。」

  「那麼,得到什麼資訊了嗎?」

  「雙胞胎之一的湊速人被某個東西污染了,殺掉了鹽津元和湊秋人。」

  伏見以倦怠的聲音像往常一樣懶洋洋地說著,幽深的眼底卻浮起了冰冷得攝人的殺意,「另外就是,我知道聯繫湊速人的那傢伙是誰了。」

  淡島世理微微一怔,正準備繼續問下去,外面情報組的人忽然拿著一塊平板跑過來。

  「伏見君,查到對方提供的湊速人使用的那輛汽車的下落了。」

  伏見伸手接過平板,手指在螢幕上飛快地劃了幾下,一道紅色蜿蜒的曲線在地圖上從東京沿著國道一直往外延伸出來。

  情報組的人在一旁解釋,「這是我們推斷出來的他的路線資訊。」

  「立即對掛有這個車牌的車輛發出追捕指令。」

  「是。」

  淡島下完命令後就走了過來,地圖上那條紅線最終延伸到一個地方後停下來。

  望著那個被圈出來的終點,淡島微微皺起了眉,「京都?」

  「果然。」伏見注視著螢幕上的地圖,平靜無波的眼眸深邃異常,「跟那群陰陽師攪和到一起了。」

  說完這句話他直接把平板往旁邊人手中一扔,轉過身就朝門口走去。

  「伏見?」

  「這裡沒我事了。」已經走到了倉庫門口的少年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只是來幫你們抓人的,那對雙胞胎的目的是什麼,還有京都怎麼樣都跟我沒關係吧?」

  「話是這樣說……」

  站在原地的情報員目光有點複雜地看著那個單薄的身影不緊不慢地走進了夜色裡,然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目前是伏見直屬的手下,上司走掉了自己也應該跟上去才是。

  「副長,抱歉,我也該走了。」

  「去吧。」留在原地的淡島世理看著情報員急急忙忙地跑了過去,望著那個毫不猶豫地跳上車指使司機開車走人的黑髮少年,她的眸光閃了閃,想起了宗像禮司跟她說過的話。

  室長,這樣一個人,真的是可以被拉過來的同伴嗎?

  湊速人載著澤田彌一路開往京都,沒有直接進城,而是在城外的一個岔道口停了下來。

  今夜的月色不甚清明,天空上的月亮被雲層遮蔽了大半,借著一閃一閃亮著的車燈,澤田彌發現前方的一顆參天古木下站著一個人。

  按照湊速人的指令下了車,銀髮小蘿莉被他帶著往那個人的方向走過去。

  「他要我帶的人我已經帶來了,什麼時候能夠舉行泰山府君祭?!」

  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湊速人劈頭就是一句。

  一點燈火倏然從那人手中拎著的提燈中亮起,帶著微微詭異紅芒的燈光照亮了那個人的臉和身上穿著的衣物。

  那是一個相貌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衣著不同于現代追求的輕便,頗有些古意。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雖然他一直是非常和善地笑著的,那笑容卻莫名讓人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帶著這樣紋絲不動的笑,仿佛沒有看到少年燒紅的眼角和快要崩潰的精神,中年人微微欠了欠身非常禮貌道,「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泰山府君祭的舉行就在近日,請安心等候。」

  一句話說完,他的唇角微微往上翹了了一下,聲音意味深長。

  澤田彌看著這個人,恰好那人也朝她看了過來,互相對視了幾秒,銀髮小蘿莉微微皺起了眉。

  「我要見他!」湊秋人一把抓起了面前人的衣領,狠狠瞪到他面前。

  「請耐心等待一段時日。」

  「我說了我要見他!」

  然而,像是快要發瘋的野獸一樣,湊速人沒聽到一般朝那人大吼著。勾起的唇角慢慢平直下來,中年人緩緩扭頭看了他一眼。

  「湊速人。」

  隨著他忽然叫出了少年的名字,湊速人的表情頓時恍惚起來。他慢慢地鬆開了了抓著男人衣領的手,沉默著像設定好了程式的木偶一樣,慢吞吞站在了他身後。

  中年人重新勾起了嘴角,然後,他朝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銀髮小女孩看過去。

  「請跟我走吧。」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完全不擔心她會逃跑一樣,直接轉過身往道路盡頭走去。澤田彌默默地跟上。天空中的雲層移開了稍許,從雲間投下來的月光照亮了中年男人的衣角。一個精緻且熟悉的淡金色紋路在那片白色上蔓延開來。

  銀髮小蘿莉腳步一頓,「桔梗印?」

  「嗯?你也認識啊,看來的確是對陰陽師世界有些瞭解啊。」中年男人扭過頭,朝她詭異地笑了笑,「家中祖輩流傳下來的桔梗印果然是只要接觸了陰陽術的人都會認識呢。」

  「……祖輩?」

  不只是澤田彌,連著她懷裡的小狐狸表情也頓時怪異起來。

  「你是……土禦門?」


第200章 任務記錄

  澤田彌坐在屋子裡發呆。

  她的身後是闔上的紙質拉門, 帶她過來的人已經走掉了, 而前面是打掃乾淨的神翕,古色古香的神牌立於她的正對面和小蘿莉面面相覷。

  「不肖子孫!」

  澤田蘿莉發呆的檔口, 黃白相間的狐之助一落地就開始在地上打滾,整只狐狸身上的毛都炸開了。

  「啊啊啊,晴明大人有料到他的後人居然這麼混帳嗎?!氣死我了!」

  小狐狸氣得話都快說不清楚,方才要不是被澤田彌抱著它差點沖上去照著那中年男人的腦袋就咬上一口, 給他開個瓢看看腦仁還在嗎?

  小子, 我看你很有膽子,你清明祭祖的時候敢把今天幹的事情一五一十給你祖上講一講嗎?

  晴明大人定是會非!常!高!興!的呢!!

  說不定不用泰山府君祭他就會主動要求見一見你,在黃泉底下見!

  狐之助把自己氣成了個球,在地上滾來滾去,然後被小蘿莉扒拉過來抱住。

  小小歎了口氣, 望著面前的神牌, 澤田彌小蘿莉把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的思緒拉回來,小手撐著臉露出點憂傷的表情, 「狐之助, 我之前還以為晴明是跟我開玩笑的呢。」

  「嗯?」饒是狐之助正在生氣, 聽到這句有點沒頭沒腦的話都不由得呆了一下, 仰頭看她。

  「之前不是說過嗎, 晴明以後沒有人照顧怎麼辦。」

  「……那是晴明大人找不到老婆的情況下吧。」說到這個話題時狐之助默默地梗了一下, 「但是現在你看, 晴明大人的後代都繁衍好多代了。」

  「可是看到他的後代之後我更擔心了啊。」小蘿莉憂心忡忡地歎了第二口氣, 然後低下頭望向狐之助烏溜溜的眼睛, 「這麼蠢,不如不要吧。」

  狐之助:「……」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言以對。

  一人一狐相顧無言半晌,澤田彌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

  「這裡是京都啊。」

  「是啊,千年後的平安京呢。」

  剛才那陣氣勁過去,小狐狸怏怏了下來。它默默地在小蘿莉懷裡打了個滾,耳朵軟軟地趴在了兩邊。

  「彌大人,怎麼辦啊?」

  蓬鬆的大尾巴甩了甩,狐之助把腦袋搭在小女孩的手臂上,整只狐狸焉噠噠的,「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麼啊,我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鎮定地給狐之助順了順毛,銀髮小女孩忽然回頭往窗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暗沉沉的天幕在窗樞間露出一個角,房裡沒有亮燈,於是顯得外面的夜空也格外清晰起來。

  好像看到了什麼一樣,小女孩淺紫色的大眼睛中閃過一抹困惑,緊接著小臉上浮起了驚訝的表情,像是喃喃自語一般。

  「為什麼是京都呢?」

  發出去的對於雙胞胎中剩下的那個人湊速人的逮捕令再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將近三天,自從確認他進入了京都範圍內之後,就好像被直接從物質世界抹除了一樣,無論是電子監控設施還是銀監系統都找不到半點痕跡。

  「比起湊速人的藏匿能力高超,我們更加偏向於是,有人為他提供了幫助,為他抹掉了所有這些有可能被追蹤到的痕跡。」

  第四分室的會議室,騎士王的圓桌一樣的西洋風格的會議桌擺在正中,幾個分隊長齊聚一堂。作為副長的淡島世理坐在右手起的第一個位置,雙臂抱起,坐姿嚴整而筆挺。

  「所以,是他身後的那個人出手了嗎?」

  聽到她的詢問,拿著資料在台前作報告的隊友立刻緊張地站直,「根據我們的推辭,的確有這種可能。」

  右手手指在手臂上輕輕敲了敲,淡島世理微微頷首,視線在會議室內掃了一圈,她忽然看向屬於情報組的那張空蕩蕩的椅子,「伏見君呢?」

  「額……」被扔出來參加會議的組員額前流下了冷汗,在淡島的注視下他支支吾吾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說出了那個任性得連會議都懶得來參加的人的原話,「……反正也討論不出什麼東西來,與其來浪費時間還不如做點別的……非常對不起,那,那個,伏見君就是這樣說的……」

  在坐的其他人紛紛露出了驚愕的表情,那個可憐的組員額上冒出的冷汗更多了,低著頭連話都不敢再說。

  「是這樣嗎。」和其他人愕然的反應不同,主動詢問了這個問題的淡島世理反而並沒有多意外的樣子,她只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示意彙報的隊員繼續。

  ……果然和預想的一樣,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啊。

  桌前的女人微微垂了眸。這句感歎,就沒有必要跟其他人說了。

  作戰會議開完之後又回分隊處理了些其他事情,總之等真正忙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擊劍課的幾個人走在已經空蕩蕩的大樓裡,一邊活動著疲勞值封頂的身體一邊像往常一樣閒聊著些沒有多少營養的話。

  「最近每天下班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啊。」

  「是啊,睜眼就有一大堆事情砸過來,等忙完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已經到深夜了。」

  「別說了,據說情報科那邊更慘,通宵加班基本上是常態了,今天下班好不容易被放回去休息了一次。」

  「啊哈哈哈……最近事情好像的確挺多的啊,對吧道明寺?」

  隨口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佈施大輝疑惑地回頭,「道明寺……啊,那是,情報科?」

  扭過頭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情報科的門口,辦公室的門半闔著,有隱隱約約的亮光透過門縫傳出來。

  「是有人走的時候忘記關電腦了嗎?」佈施大輝望著那絲光亮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知道啊。」比他先一步發現了門口的亮光的道明寺安迪一步跨過去握住了門的把手,然後拉開了門輕快地說道,「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喂,等等,道明寺!」

  「你這傢伙,要是裡面有人怎麼辦啊!」

  其他人阻攔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直接開門走了進去。在門口站了兩秒,褚色發色的少年有點驚奇地回過頭,「被榎本說中了,真的有人呢。」

  「什麼?」其他人奇怪地探頭朝裡面望了一眼,然後微微怔了怔。

  空蕩蕩的辦公室裡正中央主控電腦的位置,的確正坐著一個人。

  電子屏的光打過來照亮了少年半張臉,側面的輪廓線條俊秀又隱隱約約地有種說不出的鋒銳。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他的臉被散落在臉側的黑髮襯得異常的白,身體也單薄得好像要融入身後的黑暗裡,但是這些外表上能夠跟孱弱打上勾的特質全都被他自身的氣場沖得七零八散。厭世一般的倦怠和能夠割傷人的鋒利糅合在一起,讓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分外矛盾。

  「……是他啊。」榎本竜哉輕聲說,聲音裡有種莫名的複雜。

  是一個他們都認識的人,不僅如此,他身後的日高暁曾經被對方的各種命令溜著幾乎繞著東京跑了個整圓,抓狂得嚷嚷著要抓住揍一頓的。

  雖然說最後的結果據說是被反殺回去了。

  榎本竜哉剛想到這裡就意識到自己身後的人果然默默憋著氣沒有說話,他扭過頭看到小夥伴瞪得圓圓的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不由得有些同情他。

  他們當時的賭約,日高的是什麼大家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對方的卻幾乎在scepter4傳遍了。

  「少在我面前廢話。」

  那個人的原話。真是既傲慢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

  榎本竜哉還在感慨,一回頭就發現自己行動最不可控的小夥伴道明寺安迪同學居然趁著他走神著短短幾秒就已經走到對方旁邊了。

  等等,你要幹什麼,你回來啊道明寺!

  壓根不知道小夥伴在身後的無聲呐喊,道明寺穿過幾排黑漆漆的電腦,往唯一亮著的那台旁邊一靠,有些好奇地朝電腦前的人搭話道,「今天的會議你沒有去哦,伏見君。」

  靜悄悄的辦公室中回蕩著機械鍵盤的敲擊聲,電腦前面的黑髮少年理所當然地沒有理他。道明寺也並不在意地朝旁邊的電腦螢幕上看去,然後微微愣了一下,發出一聲驚訝的氣聲。

  「誒?這是,你在攻擊jungle的伺服器?」

  其他站在門口還在猶豫要不要進來的人齊齊一愣,然後下意識地也圍了過去。

  寬大的電腦螢幕上,右上角jungle的圖示不斷閃爍,成排的代碼由上至下流水般刷過。在座的人中也只有佈施大輝勉勉強強能夠看懂一星半點,但是這並不代表其他人猜不出來意圖。

  「為什麼突然攻擊jungle了,難道這一次的事情跟他們有關係?」

  佈施大輝先是一凜,然而說著說著自己又有些不確定起來。畢竟如果是面前這個人的話,「因為單純看他們不太順眼所以攻擊他們伺服器試試看」這樣完全亂來的理由也是絕對有可能的。

  似乎是終於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坐在電腦前的伏見猿比古一邊繼續操作著電腦一邊頭也不抬地開口,「有事?」

  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輕的緣故,他說話的語氣總能讓人聽出一種若有似無的嘲諷。

  道明寺心很大地繼續問,「我是想問你在找……啊,找到了?」

  他的話剛說到這裡,螢幕上不斷跳動的資料忽然一停。一份個人檔案從煙海一樣浩渺的資料庫裡被撈出來,然後呈打開的狀態展現在螢幕面前。

  一眼看過去最引人注目的是右上角那張窄小的相片,不是死板的登記照,像是有人偷拍的一樣,只有一個側臉。伏見操縱著滑鼠把那張照片點開,照片裡的男人似乎在跟誰打電話,半側著臉並沒有看向鏡頭,右手握著手機抬在耳側,剪裁合宜的正裝袖口處露出一塊百麗裴達的黑色腕表,和不遠處露出車標一角的瑪莎拉蒂跑車交相輝映。

  一眼就能夠看出的上流社會的出身。伏見的目光從照片上劃過,眸光微微閃了閃,打開了其他資料。看到這個人的真實姓名和社會背景的時候他就確定了,方在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種熟悉感不是錯覺。

  九條兼實,九條主家的次子。

  這個人的確是他見過的,最近的一次是在藤原美月的那個宴會上。

  「這個人是誰?」道明寺好奇地湊近了螢幕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最上面的個人資訊過後就是一條一條的任務記錄。他一條條往下看下去,大部分可以忽略不計,直到他在滿屏記錄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協助大貝阿耶將伏見猿比古離間出吠舞羅……誒?!」

  「兩個多月以前,這傢伙故意接近大貝阿耶把我和彌送去特異點。」

  身體往後一仰,脖子靠上了身後的座椅,伏見一邊仰著頭盯著頭頂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一邊低聲自言自語著,像是梳理思路。

  「一個多月以前,他出現在藤原家的宴會上。藤原美月因為那個血祭陣法徹底墮落成了發鬼,」

  少年的眸色越來越深,此前的所有細節和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漸漸連成了一條線,只差最後的節點。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是京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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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京都

  黑漆漆的辦公室裡安靜了片刻, 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出來。

  甚至道明寺幾人都處於茫然狀態,畢竟方才伏見自言自語的幾句話透露出來了巨大的信息量, 對於完全不知道事情經過的幾人而言也就比睜眼瞎強上一點了。

  佈施大輝在繼續問和窺探別人隱私不太好吧兩種狀態中糾結徘徊了幾秒。就在這幾秒間,大概是行動向來不太過腦子於是省略了許多步驟導致動作都比別人快上一步,道明寺心直口快地直接問了出來,「特異點是什麼?」

  「道明寺!」

  佈施大輝一句話憋在喉嚨口。然而還不等他去注意伏見的反應,下一秒,第四分室警鐘長鳴。

  重複徘徊的蜂鳴音由上至下俯衝下來, 伴隨著門外走廊上不斷閃爍的紅光,空蕩蕩的第四分室大樓霎時間腳步聲四起把寂靜的夜色沖了個七零八碎, 剩餘一地兵荒馬亂。

  伏見視線終於動了動, 從一片空無的黑暗轉移到了門外的走道,他身後是道明寺幾人茫然的小聲討論聲。

  「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就要求緊急集合了?」

  「啊, 話說回來這個最高指令好像還是第一次被用出來, 場面果然很宏大啊。」

  「等等,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又要加班了?!」

  這個關頭居然還能想到這些有的沒的,青組的精英部隊是這個樣子的?

  這樣的吐槽在腦海中一晃而過, 伏見坐在位置上沒動。

  「你們還不去?」

  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找這句話是對自己等人說的,佈施大輝下意識「啊」了一聲。

  「沒關係,集合的地方距離這邊不遠……」

  然後下一刻他的話就被人打斷了。

  「道明寺, 佈施,榎本還有日高,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凜冽的女性聲線從辦公室門口傳過來, 門內的人集體扭頭看過去, 下一刻日高幾人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像是某種條件反射一樣大聲招呼。

  「淡島副長。」

  淡島世理的目光在辦公室內掃過,唯一沒有任何動作的人以一種懶散的姿勢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歪頭朝她看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無論是聲音還是語氣都隱約透著股困懨,對比著門外兵荒馬亂的場景,伏見猿比古整個人冷靜出了種奇異的割裂感,像個百無聊賴的冷眼旁觀者。

  淡島世理在門口頓了頓,還是抬步走了進去。

  「按理說這些事情是內部消息不能隨意透露給外人,但是依照你的身份,用不了多久也會知道,所以我就直接說了。」

  她的腳步在伏見桌前停下,用著一種異常冷靜的語調,「京都出事了。黃金之王召集了目前身處東京的王權者召開議會,你們赤組的第三王權者周防尊,應該也在被邀請之列。」

  禦柱塔。

  筆直寬闊的走廊直通會議廳,有規律的腳步聲在空間裡回蕩,站的比兩邊的盆景植物還要整齊的非時院兔子們在面前人走過時一一彎腰行禮,有種天塌下來都不動聲色的肅穆。

  穿著藍色制服的scepter4情報組組長一邊匆匆跟上自家王的腳步,一邊緊張又迅速地拿著平板做著彙報。

  「河原町,中京區,東山區……這幾個京都最繁華人流量最高的地段在今日晚間十一點開始,分別爆發了不同程度的騷亂。京都的警視廳人員已經趕赴現場,但是因為人太多了,而且衝突是突然爆發,目前事態範圍還沒有得到控制,覆蓋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對著監控組那邊傳過來的視頻,情報組長額頭上的冷汗都要出來了。隔著薄薄的一層螢幕,監控範圍內的人潮擁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模一樣的狂熱地和周圍的人廝打在一起。就好像某種神秘的力量把這幾片街區框出來,將它們改造成了遠古時期的鬥獸場,街區範圍內的人類全都失去了理智,成片成片地被獸性污染。

  「京都警視廳那邊已經人手不足了,而且因為現場太過詭異,不少本來是去維護治安的警員也被卷了進去。根據這種情況,京都那邊向我們提出了援助的申請。淡島副長那邊已經將申請通過了,擊劍課正在趕赴京都途中。」

  組長的聲音雖然強力冷靜,卻依然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焦慮,到最後時差點刹不住腳帶出某種破音一般的尖銳。走在他正前方半步的人輕輕「唔」了一聲,語氣鎮定如初。

  「情況我已經瞭解了,你先回去吧。」

  「是。」

  對比已經滿頭大汗的組長,宗像禮司的聲音不疾不徐呈現出某種強大的掌控力,於是連帶著情報組長的情緒也稍微緩和了一些,他抬手擦了一把額前的冷汗,停下腳步的同時一抬頭發現會議廳的大門已經近在眼前了。

  等在門邊的兔子恭敬地朝宗像禮司欠了欠身,伸手把那扇華麗且沉重的大門拉開。比走廊中明亮許多的光線從門內傾瀉出來,擺在大廳正中的會議桌流淌著明晃晃的光,此地的主人黃金之王正坐在正對大門的圓桌那頭,雙目微闔。而在他的右手邊,存在感尤為強烈的赤色發色的男人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一手搭在座椅扶手上從眼尾掃過來一道目光。

  沒有半點停頓地,宗像禮司抬步走了進去。

  雖然京都情況緊急,但是以防是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機動部隊的成員並沒有全部出動。第四分隊以道明寺為首的幾個問題兒童全都留了下來,副長淡島沒有趕他們出去,於是幾人也乖覺地保持著安靜且嚴肅的態度圍在伏見的電腦邊蹭著看監控。

  雖然說無論是安靜還是嚴肅這兩個詞都有待考究就是了……

  「太奇怪了吧,簡直像中了邪一樣。」

  「嘶……簡直是大逃殺的既視感。」

  「喂喂榎本你這傢伙,別說這麼可怕的話啊。」

  類似這樣的竊竊私語聲不斷。

  淡島世理沒去管這群問題兒童,她的目光從螢幕上瘋狂而混亂的人群移到了電腦前的人身上。少年俊秀的臉被電子屏上的光勾勒出某種鋒利的輪廓,帶著依舊冷靜的表情,伏見的目光在螢幕裡的人群上移動著,像是在觀察什麼一樣。

  「看出什麼來了?」

  「……不是異能。」

  輕得仿佛呢喃的聲音,不等淡島發問他就緊接著繼續道,「能夠同時影響這麼大範圍內的人群,絕對到了 Alpha級。這種級別的異能者不可能出現在京都。」

  這也是淡島世理想到的,保持著同樣冷靜的姿態,她抱臂站在伏見身後,「所以你的看法是?」

  「京都似乎是陰陽師紮堆的地方。」

  往椅背上一靠,伏見的視線落在人群狂熱而猙獰的面孔上,那些人眼瞳深處一閃而過的紅芒讓他有種刻骨銘心的熟悉感。

  點在滑鼠上的手指微微一頓,他忽然想起來澤田彌曾經告訴過他的某些事。

  「……京都,千年以前是平安京?」

  「嗯?」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了這樣一個簡單到一目了然的問題,道明寺抬頭看看眉心微微忽然皺起來的淡島,隨口接了句話,「是啊,還是以前的國都呢。」

  然後他就看到伏見的臉色忽然難看了起來,他緊緊盯著電腦螢幕「嘖」了一聲,用不太好的語氣說了一個他沒聽過的名詞。

  「……平安京大陣。」

  「平安京大陣是在平安朝時期,陰陽師的勢力處於最巔峰的時代,由陰陽寮的主事者牽頭,在整座平安京內布下的陣法。」

  禦柱塔的會議室,在諸位大佬的注視下,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天上院琉璃戰戰兢兢地頂著莫大的壓力做著名詞解釋。

  「陣法的覆蓋範圍是整座平安京,具體作用有兩種說法:一種是平安京大陣是為了守護當時居住在平安京中的人類,限制力量超過一定界限的妖怪進入平安京所設置;另外一種就是,平安京大陣的存在,是為了鎮壓鬼門。」

  「鬼門?」以一種非常輕鬆的姿態坐在她斜對面的青之王微微挑眉。雖然聽到的東西並不是他瞭解的範圍,但是這位大佬沒有表現出半點行外人的驚訝,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一種聽故事一般的冷靜。

  天上院琉璃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心回答,「是的,平安京大陣內有內外兩個鬼門,週邊的鬼門位於比叡山,歷來由延曆寺鎮壓,而內部的鬼門位於土禦門小路,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住址。」

  「起初平安京大陣的維護者是由朝廷開設的陰陽寮。江戶時代開始,因為德川幕府的支持,作為安倍晴明後代的土禦門家開始掌控陰陽師集團的實權,一直到現在京都都應該屬於土禦門家的勢力範圍。」

  名詞解釋做完了,天上院琉璃小心地抬起眼,只看到幾位大佬沉默的沉默,若有所思的若有所思,還有額……打瞌睡的打瞌睡……

  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握了握拳,天上院琉璃緊盯著面前光可鑒人的桌面,面上依舊強撐著端莊典雅的姿態,內心裡已經「汪」地一聲哭了出來。

  到底為什麼,她一個小蝦米何德何能能跟這堆大佬坐在一桌啊?!


第202章 那個人

  事情要從一個多星期以前說起。

  某兩位她看著就發悚的付喪神忽然上門拜訪並且和狐之助商討了幫時之政府和這個世界的掌權者牽線的事。

  老實說天上院琉璃並不清楚兩方是如何操作的,總而言之按照狐之助的說法就是, 「看在某位大人的面子上, 對方答應和平地坐下來和我們商談。」

  作為前十幾年都是普通人類且還沒滿十八歲的高中生少女, 天上院琉璃以為後面的就不關她的事了, 自己只要保持安靜如雞的姿態圍觀努力地為大佬們喊「666」就行。

  直到她收到了從禦柱塔發過來的, 邀請她前往會晤的邀請函, 落款是國常路大覺。

  懵逼了半晌終於想起來國常路大覺就是黃金之王的名字,天上院琉璃差點沒把那封邀請函供起來, 並且瑟瑟發抖地帶著刀劍們拜訪了禦柱塔。

  然後她就連人帶刀一起被留了下來。

  要不是狐之助安慰她一切正常, 後續商討正在進行中, 天上院琉璃差點就要以為自己手一抖開了某條badend的死亡支線即將GAMEOVER了。

  所以說大佬們你們商議就商議,為什麼要帶上她,如此受到重視作為一隻小蝦米她真的受寵若驚承受不來啊!

  今天的天上院琉璃也淹沒在這樣的內心OS中, 默默地在晚上十一點前乖乖上床入睡了。然而她剛闔上眼睛沒兩秒,房間的大門就被敲響, 天上院琉璃只來得及換了個衣服就帶著一臉懵逼的神情被來請她的兔子提溜到了這裡。

  身處幾位大佬強大氣場的夾壁中,天上院琉璃很想哭了。

  然而哭不出來。

  哭不出來也就算了,還要戰戰兢兢地回答大佬們的各種問題。

  「天上院小姐知道得真多。」這句禮貌的寒暄出自對面的青之王宗像禮司。

  完全擔不起這位大佬誇獎的天上院琉璃連忙推卸,「不不不……這都是時政那邊的培訓人員告訴我的。」

  「培訓?」

  「額, 嗯……審神者的入職培訓。」

  宗像禮司聞言微微頷首,「雖然是我們的世界的情況, 但是貴方瞭解得很清楚呢。」

  完球, 這句話聽起來很平和但是比之前的話題還要尖銳啊!這位青之王殿下是怎麼回事, 明明看起來溫文俊雅但是一點都不好相處啊!QAQ

  天上院琉璃艱難地抿了抿唇, 覺得自己作為一隻小蝦米簡直冤枉得要六月飛雪了。並且開始思考一個非常沒有骨氣的問題,現在沖過去抱大腿還來得及嗎?

  青之王大人,我還是這個世界的人好嗎,不要這樣輕易地把我劃分到時政那邊去啊!再給我一次機會啊吾王殿下!

  「這個問題由我來回答吧。」

  這時候,一直安靜地坐在一邊假裝自己只是一隻玩偶的狐之助終於抖了抖尾巴,輕巧地跳上桌子,挽救了它被青王大人的視線逼視得距離丟臉地哭鼻子只差一線的可憐審神者。

  「事實上,在沒有得到世界意志的同意的情況下,即便時之政府的科技領先這邊好多倍,我們也沒有任何辦法對本方世界作出觀測行為。」

  狐之助開口就先抹除了剛才宗像禮司挑出來的矛盾點,「我們之所以知道京都有平安京大陣,嗯,現在該叫京都大陣了,是出於某種固有現象引申出來的推測。」

  幾位王權者的目光落在了它身上,狐之助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繼續道,「或者說,可以把它稱之為一種規律。但凡是有著靈能側的力量,並且歷史保持著高度一致,比如陰陽寮、安倍晴明、蘆屋道滿、賀茂保憲、賀茂忠行……這些特定點全都存在的世界,那麼在其所屬的京都也就是平安京的位置,就一定有京都大陣的存在。」

  「就好像每個世界都有安倍晴明的傳說一樣,平安京的大陣在更高層面上看來,既是傳說的延伸和固化,和付喪神的存在是一樣的。」

  雖然很慚愧,但是經過狐之助的一番解釋過後,天上院琉璃想舉手表示她更迷茫了。然而她的視線悄悄往四周一掃,驚悚地發現除了她之外其他幾位王權者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仿佛成了整個班級中唯一的差生,讓班主任指著腦袋大歎「你這個腦子以後回鄉下種田都會撒錯種子」的那種。

  天上院琉璃有點懨,還不敢多問QAQ

  時之政府的問題可以之後再談,目前擺在面前最迫在眉睫的問題,是京都那場忽然爆發的騷亂,根據已經趕赴現場的人員傳來的消息,河原町一帶已經造成了人員死亡。

  這件事情Scepter4已經在著手處理,但是這樣的情況防不勝防,為了防止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必須找出造成騷亂的源頭來。

  天上院琉璃之所以被提溜到這裡為各位王權者科普京都大陣和陰陽師相關的一系列問題,除了黃金之王要向其他王權者介紹她和她背後的時之政府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黃金之王提出的一件事。

  「京都大陣出了問題?」

  半闔的眼眸微微睜開,一直做旁觀狀的國常路大覺終於開口,「京都的大陣,此前的確一直由土禦門家負責維護。」

  這裡涉及到一個歷史遺留問題。黃金之王出身的國常路家也是日本頂尖的陰陽師世家之一,但是在德累斯頓石盤出現,時任家主的國常路大覺成為黃金之王之後,國常路家一躍而起,勢力範圍不再僅僅只局限于陰陽師集團內部,而是借由經濟、科技、醫療、政治各個方面擴張到了整個日本。

  國常路大覺成為黃金之王之初,為了避嫌,同時也為了安撫陰陽師集團內另外一大勢力土禦門家族,國常陸遷徙到了東京,將京都地區讓給了土禦門。在黃金之王有意識的控制下,大部分異能者只出現在關東地區,於是也造成了現在異能者勢力和陰陽師們一東一西互不干擾的局面。

  雖然國家的控制權大體上把持在黃金之王手中,但是京都確確實實已經是土禦門家族的地盤。

  京都大陣生變,已經是板上釘釘地和這個家族脫不開干係了。

  所以,他們想做什麼?

  無聲的沉默開始蔓延,天上院琉璃在幾位大佬無意識散發出氣場中瑟瑟發抖,小心地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直到她聽到了一句話。

  「唔,難道他們想復活安倍晴明?」

  「他們想復活安倍晴明。」

  第四分室情報組辦公室,凝視著螢幕上面目猙獰的人群,伏見猿比古在一片安靜中說出了和此地主人同樣的話。

  「安倍晴明……等等,泰山府君祭?」問題兒童之一驚訝地朝他看過來,「那居然是真的嗎?」

  「土禦門相信那是真的就行了。」

  伏見的聲音帶著一貫的嗤嘲,辦公室裡依舊沒有開燈,他碎發下的鏡片被唯一的光源返出幾片白晃晃的折光,擋住了他此時的眼神。

  「所以,那對雙胞胎還是被愚弄了嗎?那些人的真正要復活的人根本不是羽張迅?」

  佈施大輝怔怔道。儘管是敵人,但是已經知道了鹽津元和湊秋人的死訊,再回頭去看看為了復活羽張迅這個目的付出了一切的湊速人,他驀地有了些兔死狐悲的傷感。

  「……不一定。」

  以輕飄飄地語氣說出了否定的話,其他人皆是一愣,扭頭朝他看過來。伏見微微仰著頭,視線落在頭頂的黑暗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好一會兒,他忽然坐直了身體。從褲袋裡摸出手機,他先是飛快地發出去了一封郵件,然後盯著螢幕看了一會兒,咬了咬牙。

  「做個確認……」一邊這樣自言自語一般說著,伏見的手指在螢幕上停頓了半秒,最終還是按下去撥通了一個號碼。

  禦柱塔會議廳。

  宗像禮司剛剛解釋完了湊氏雙胞胎事件的始末,重點提到有人自稱是安倍晴明傳人以泰山府君祭為名聲稱可以幫他們復活前代青王。

  「最開始以為是騙局,現在看來,連土禦門都相信了的話,說不定是真的呢。」

  話是這樣說,但是天上院琉璃看著斜對面那位青之王,莫名覺得對方臉上的笑容像是在明晃晃地說著「但是我還是不相信。」

  她悄悄地左右看了看,覺得這個地方沒有自己這種小蝦米說話的份,於是毅然決然決定繼續從心當自己不存在。而就在這個時候,一串和現在的緊張嚴肅的氣氛格格不入的電話鈴聲倏然在她耳邊炸響。因為出現的時間和地點太過驚悚,那串乍聽只是平常的鈴聲驀地有了種驚雷的效果。

  哪位勇士在王權者會議現場手機居然沒有開靜音?!

  天上院下意識地去摸自己口袋,然後摸了個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機沒來得及拿。

  還好還好不是她就好!心底發出一聲劫後餘生的輕歎,天上院琉璃剛剛松了一口氣,然後就看到坐在自己左側位置的那位大佬懶洋洋地從褲袋裡勾出塊學名叫做手機的薄薄立方體,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來電提示,然後堂而皇之地按了接聽。

  「喂?」

  低沉磁性的嗓音振得天上院琉璃心跳都加速了一秒,她目瞪口呆地對這位大佬投以欽佩的注目禮。

  會議廳裡一時間異常地安靜,於是也顯得周防尊手機話筒中傳過來的少年聲音分外清晰起來。

  「京都的事情,是土禦門做的嗎?」

  赤發男人微微挑了挑眉,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大概是。」

  電話那頭聲音還在繼續,隔著話筒都能聽出一種強自的鎮定和莫名的冷靜,「所以目前還是猜測是嗎?」

  「雖然是猜測,但是根據京都的情況,除了土禦門也沒有其他答案了。」

  天上院琉璃一臉懵逼地看著對面的青之王宗像禮司以一種非常自然的態度接過了話頭。

  「所以,伏見君你想到了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了輕微的喘息,似乎對於青王的忽然開口有些意外,但也只沉默了片刻那邊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土禦門想復活安倍晴明。」

  十指交叉搭在膝蓋上,宗像禮司坐在椅子上顯得十分輕鬆的樣子,「的確,我們這裡也有同樣的猜測。」

  「但是,土禦門想做的事情,和這件事是不是真的能夠造成這樣的結果是兩回事……我傾向於不是。」

  像是稍微有些意外這樣的答案,宗像禮司挑了挑眉,然後輕聲笑了,「原因呢?」

  「涉及到一個問題,對面做了這些事情的那群人,占主導地位的真的是土禦門嗎?」

  伏見說完,不等這邊的人思考就自行回答,「我依舊傾向於不是。土禦門家族如果真的有能夠復活安倍晴明的方法,不會等到現在。」

  「結合那對雙胞胎的遭遇做一個簡單的猜想,有一個自稱是安倍晴明傳人的人出現,找到了土禦門,告訴他們他能替他們舉行泰山府君祭。他提供資料,土禦門負責行動,他們一起將傳說中的那位陰陽師復活。」

  天上院琉璃安靜如雞地聽著大佬們條分縷析地分析,她敏銳地注意到,直到現在他們用的稱呼依舊是「自稱是安倍晴明傳人的人」。似乎大佬們都一致確定,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人。

  可是為什麼呢?天上院琉璃默默地把這個疑惑按在心底。

  宗像禮司一手支著下顎,像是同意了他的推斷一眼頷首笑道,「所以實際上主動權並不在土禦門手中。」

  「掌握了主動權的就是那個自稱掌握了泰山府君祭的傢伙。」

  第四分室,情報組主控電腦前,伏見從耳邊移開手機,調出剛剛回復過來的那封郵件,視線在郵件內容上一掃而過,聲線莫名低啞下來,「而那個傢伙,根本不可能會真心幫著他們復活安倍晴明。」

  手機擴音器裡響起宗像禮司悠然的聲音,「聽起來伏見君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兩個多月以前,我和彌被拖進了一個戰國時期的特異點,背景是本能寺。」伏見猿比古凝視著電腦螢幕,scepter4的機動部隊已經趕到了現場,監控角落裡,有一個大概是跟家長走散了的小孩子茫然地左顧右盼,她身後有一個表情猙獰顯然被影響了的男人越走越近。

  搭在扶手上的手慢慢握緊,黑髮少年眼眸中的光一分一分暗下來,「某個審神者向一個號稱能夠實現任何願望的東西許了願想成為織田信長,最終造成本能寺特異點出現,而那傢伙血祭了他的本丸自己逃了出去。」

  沒有提自己和澤田彌是怎麼從特異點離開的,也完全沒有要解釋特異點和審神者是什麼的意思,伏見猿比古以一種簡單粗暴的態度自顧自繼續道,「彌有一把刀,是本丸的倖存者,他告訴了我一件事情。」

  「那個號稱能實現任何願望的東西,叫做四魂之玉,在審神者許願之後沒有消失,而是回到了沉睡狀態。也就是說,它很有可能是可以重複利用的。那個審神者雖然被四魂之玉耍了,但是並沒有就這樣放棄它。」

  「啊,因為畢竟擁有強大的力量嗎?」宗像禮司的聲音在電話裡響起,像是不帶任何偏向地評價道,「真是一位貪心不足的人呢。」

  伏見沒有對他這個評價做出反駁,顯而易見地也是這樣想的,「原本審神者想帶著四魂之玉一起離開,只是在臨走前出了意外。」

  「那個本丸的狐之助在誰都沒有料到的情況下反抗了審神者的命令,在陣法發動的刹那帶著四魂之玉和那把名為五虎退的刀逃跑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我和彌,那把刀誰都沒告訴。」伏見幽深的眼眸依舊緊盯著螢幕,監控裡的小女孩在即將被中年男人砍到的刹那,穿著藍色制服的機動部隊成員終於趕到,一把把她抱在懷裡救走了。

  「彌身邊的狐之助是她進特異點之前出現的,但是它很少出門,也沒有人會特意去關注。所以,在知道這件事的人眼裡,很有可能會認為它是被從特異點帶出來的,帶著四魂之玉消失的那只。」

  似乎是看夠了,伏見按著滑鼠把監控畫面切出去,打開了他剛剛找到的那份資料,「我讓其他人查到的消息,湊速人臨走前把那只狐之助也帶走了。他沒必要這樣做,除非是有人專門下了命令。」

  到這裡,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和現在京都的事變,兩條線的走向終於串在了一起。

  「這些事的背後全都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望著照片中那個男人英俊且意氣風發的側臉,伏見的唇邊浮起一抹冰冷的嗤笑,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殺意,「他給自己代號取名為德川,許願的時候卻想做織田信長。既想得到天下又不甘心在背後蟄伏,這種人不可能把主動權交出去。如果安倍晴明真的復活,土禦門得到的收益比他大得多,以他的自負和倡狂,絕不可能做會讓自己屈居人下的事情。」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非常精彩的推斷,伏見君,所以你的確已經找到那個人了是嗎?」

  ……這個人,什麼意思啊到底。

  伏見似乎忽然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得有點多了,他一手握著滑鼠點了幾下,刻意沒去關注心中升起的彆扭感,「資料已經發過去了。」

  「謝了。」宗像禮司的聲音帶著愉快的笑意。

  謝什麼啊,話說我明明是打的尊先生的電話,為什麼一直是這傢伙在插嘴?

  剛想到這裡,電話裡終於響起了周防尊的聲音。像是剛剛打了個盹一樣,他的聲音居然還帶了點沙啞的睡意,「掛電話了。」

  沒想到他還專門說了一聲,伏見愣了一下才回答,「是。」

  一聲悠長的「嘟」,電話那頭傳來斷了線的忙音。伏見略微皺起眉盯著手機看了幾秒。

  「嘖。」

  「緝捕令已經下來了。」

  站在身後查看手機的淡島世理忽然開口,「針對九條家的次子九條兼實,全國通緝,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沒用的,他能做到這個地步,很顯然有其他安排。」

  也不知道是默認還是其他,淡島世理略微頓了幾秒,「確定是這個人?」

  「他不會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所以當初把我和彌送進特異點一定是他親自動手。」伏見用著困懨的語氣說著,「那傢伙一直隱藏在幕後,那是他距離水面最近的一次。他自己也知道這個疏漏,所以搞出了後面的一系列事情拼命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一手搭在扶手上,伏見把手機扔回了桌面上,和椅子一起轉過身,然後就對上了四雙亮晶晶的眼睛。

  「……你們,怎麼回事?」

  「伏見君。」由道明寺安迪作為代表,問題兒童四人組發出了發自內心的感慨,「你太厲害了!」

  伏見猿比古:「……」

  你們有毛病?

  此時禦柱塔的會議廳裡,傳看了伏見發過來的資料之後,青之王宗像禮司禮貌地提出了一個問題,「那位澤田彌小姐,目前應該還處於失蹤的狀態?」

  周防尊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宗像禮司輕笑著看著他,赤色發色的男人一手支著下顎,手肘抵在座椅扶手上,身上寫滿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百無聊賴。

  青之王閣下微微挑眉,「可是在我看來,貴方似乎沒有對此表現出迫切的擔心呢,為什麼?」


第203章 九條兼實

  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 用陰陽師慣用的古代的計時方法是剛過了子時。

  大如銀盤的圓月高高懸掛在夜幕中央, 距離盈滿只差一線。

  身著陰陽師服飾的中年男人走過長長的木質走廊時停下來望著天際的銀月看了一會兒,廊簷下的燈火照亮了男人的臉, 他正是三天之前在京都城外前去接應湊速人的土禦門家之人。

  「就快要滿月了啊。」望著天空中的月亮發出一聲狀似無意義的感慨, 男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走到正對庭院的那間房間前,拉開門。

  然後他的腳步猛地一停, 瞳孔緊縮, 剛準備叫醒屋內之人的話堵在了喉嚨口半晌發不出聲音。

  事實上,如果不看中年男人詭異的表現的話, 此時房間裡的情景非常普通。

  清澈的月光從側面的視窗灑進來,銀色長髮小女孩抱著一隻毛茸茸的狐狸背對著門沉睡在月光裡, 緋紅色的衣擺順著她小小的身側鋪到地面被月輝鑲了個清淩淩的銀邊。正對著大門的神翕正中,安倍晴明的神牌往地下投下一道陰影,恰好落在小女孩身上,像一道溫柔又無聲的守護。

  中年男人扶在門框上的手顫抖起來,這幅溫馨而平和的畫面在他眼中卻好像洪水猛獸一般,他的腳猛地往後退了一步。被門外的冷風一吹,才重新找回來幾分清明。

  中年男人是陰陽師世家土禦門的嫡系子弟,名為土禦門元和, 為這一代家主的兄弟,在土禦門家也是實力出類拔萃的存在。如果他此時的反應被熟識他的人看到了一定會感到非常不可思議,這種進退失據惶惶不安的情緒居然會出現在他身上, 被一個小孩子嚇成這樣, 放在三天之前的土禦門元和身上是夢境中都不會出現的場景。

  一切都要從三天之前說起。土禦門元和奉那位大人之命, 從京都城外帶回來一個人。

  那位被帶回來的姓氏為澤田的小小姐,只從表面上來看的話,是一位非常好款待的客人。雖然是被強行邀請過來,但她從來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也並不追問自己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來,好像只是普通地被請來做客一樣,既來之則安之得非常閒適。

  然而,自從她來到了這座宅邸之後,明明表面上什麼大事都沒有發生,土禦門元和心中的驚懼卻一日盛過一日。

  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在以那位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在土禦門小路的舊址為基礎,依照故紙堆中找到的隻言片語仿那位大人的故居所建,宅邸的最週邊是可供人參拜的安倍晴明神社。

  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做法,除了對那位大陰陽師表示尊敬和紀念之外,和存在於傳說中的那座宅邸重合的位址和建築、週邊神社聚集起來的信仰,二者彙聚在一起會在這座宅邸周圍行成一種獨特的靈場,身為安倍晴明後人的土禦門一族進入這個靈場就好像遊魚進入最適合他們的水源,被天地所眷顧,是非常適合他們修行的場所。對於身份是這一代族長的親弟的土禦門元和來說,身處這樣的宅邸之中更是十分舒適的。

  然而,這一切都終止在了三天之前,那個名叫澤田彌的小女孩跨進這座宅邸的刹那。

  那種驚懼和心慌感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最開始是宅邸的靈場開始排斥他們了,然後,是安倍晴明大人的神牌無論被恭敬地請到哪裡最終都會在那位元小客人房間中出現,甚至銀髮小女孩無意中表現出來的對這棟宅邸的熟悉都成了讓土禦門元和逐漸心慌意亂的砝碼。天平的另一端不斷下沉,就好像他越墜越深的心緒。

  於是在某一天,土禦門元和走過走廊拐角時,掛著廊簷下迎客的風鈴被穿堂而過的風掀動,在那一串清脆的鈴音中,他忽的有了某種明悟。

  他已經不是這棟宅邸的主人了,甚至作為客人,他都在不被它歡迎的名單之列。

  土禦門元和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事態惡化得太快,他和他本人一系的勢力甚至都來不及根據這些變化做出調整。而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他帶著他身後的一系族人乘上冥河的渡船,船行一半,即便前方等待的不是企盼已久的照徹前路的天光,而是通往伊耶那美命女神宮殿的長階,他們也沒有再回頭的路了。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收緊,土禦門元和輕輕在門扉上敲了三下。屋子裡的小女孩被敲門聲吵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爬起身扭頭朝他看過來。她懷裡的小狐狸也慢悠悠轉醒,一抬頭看到門邊的人,目光倏然警惕。

  「澤田大人。」用著比之前恭敬了許多的態度,土禦門元和緩緩彎下了腰,「九條大人想要見您。」

  「……哦。」似乎是剛剛被從睡夢中吵醒還有的茫然,銀色長髮的小蘿莉在原地坐了幾秒,被她自己睡亂了的淩亂長髮貼著臉側散下來,顯得小女孩又呆又萌。

  土禦門元和說完話就關上了門,走到了一側安靜地等著。夜色寧靜,靠近此地的夏蟲像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壓著,驀地從聒噪不講道理的菜市場大媽搖身一變成了一位位步入殿堂的淑女,非但沒有提著嗓子大聲嚷嚷,那時不時響起的竊竊私語湊出了一整只輕柔的搖籃曲。察覺到這一點的土禦門元和垂在袖子裡的指尖抖得更厲害了,在這種近乎溫柔的蟲鳴中,他聽到了屋子裡小女孩窸窸窣窣地整理衣物的聲音,還有輕微的腳步聲。

  ……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

  經過了對土禦門元和來說尤為漫長的幾分鐘等待,房間的門終於被拉開,一身緋色的小振袖披著打理整齊的銀色長髮,澤田彌小蘿莉精神奕奕地重新出現在了門口,朝等在門前的人略微一揚下巴。

  「走吧。」

  土禦門元和默不作聲地在前方帶路,小蘿莉邁著淡定的步子走在落後他兩步遠的地方。整個過程中,他好像是給家主開著路的近臣,而他身後那個一臉淡定的小女孩仿佛才是這座宅邸真正的主人。

  「就是這裡了。之後的事會由九條大人告知您,請容我告退。」

  兩個人停在了前殿的一扇水墨拉門前,根據位置來判斷,那是一間茶室。澤田彌大氣地微微頷首,說了一句「去吧。」,就從容萬分地拉開茶室的大門,走了進去。

  土禦門元和望著那扇在他面前關上的門,忽然間感覺到了某種深切的絕望和莫名的慶倖……還好,土禦門這一代,並不止他一個人。

  房間裡的光線並不算明亮,居住在這裡的土禦門一族似乎堅決地將現代社會的所有痕跡摒棄在了這座宅邸之外,整座宅子都沒有安裝電燈,一到夜裡,充當照明工具的依舊是成排的燭臺和油燈。

  幸而今夜的月色尚好,清澈的月光從窗樞傾瀉進來應和著兩邊的燭光,正好夠著澤田彌把房間中的場景收入眼底。

  正中央擺著張檀木茶案,白瓷茶壺,天青色茶盞,寥寥的煙氣順著杯口輕飄飄上升。窗子的正前方和牆角處的黑暗裡各站了一個人,站在牆角那個並不意外地是人偶一樣已經沒有任何自我意識的湊速人,澤田彌只掃過去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站在窗前那個人身上。

  「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吧?」

  用著像是老友閒聊的語氣,那個人轉過了身溫和地笑道。斜側裡灑進來的月光照亮了他半張臉,那是一個長相相當文雅好看的年輕人,鼻樑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氣質文靜又謙和。謙謙君子一樣的皮囊非常具有迷惑性,讓人完全想像不出這個人有著怎樣的野心,做過多麼殘忍血腥的事情。

  而現在,不知道是不是他耗盡心血編織出的那個龐大而複雜的計畫已經快要走到盡頭,那種滿溢的野心和邪惡終於衝破了他溫文爾雅的皮囊,在他的眼瞳深處泄出一兩縷殘虐的光。

  當那縷眸光落在門前的小女孩的身上時,青年男人,原本一臉勝券在握表情的九條兼實忽然頓了頓。他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看起來你一點都不害怕?」

  「哦,我怕呀。」

  相當敷衍的回答,站在門口的小女孩終於從門前那片陰影中走了出來。她的目光往牆角處掃了一秒,又自然地收回。然後她以一種近乎從容的態度走到茶案前坐下,把懷裡的小狐狸放到一邊,漫不經心地摸了摸它蓬鬆的毛髮,然後這才抬起頭對上了青年探究的目光,禮貌詢問道,「這麼晚了,你找我幹什麼呀?」

  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九條兼實冷冷地注視著桌前的小女孩。空氣倏然安靜,幾秒鐘之後,他終於嗤笑了一聲撇過頭,「算了,我跟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計較什麼?」

  「哦。」完全不介意他聲音中的嘲諷,澤田彌淡定地捧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剛過入喉,一把短刀忽然「啪嗒」一聲被扔過來,砸在平整的茶案上。

  「聽說你的血裡有安倍晴明的詛咒?」九條兼實走了過來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表現出了某種刻意的輕慢和隨意,「放點血給我吧。」

  「……」

  澤田蘿莉捧著茶杯望著那把滑到了面前的短刀,鋒利的刀鋒被房間裡的燈光照出一線明晃晃的折光。輕輕歎了口氣,她抬起頭,坐在對面的九條兼實驀地從她望過來的眼神中看出來一種怪異的無奈,就好像在看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

  「你確定?」

  九條兼實的眉頭皺了起來,「當然確定。」

  「所以你到底想幹什麼呀?」

  「我想幹什麼?」不知道觸及到了哪個關鍵點,坐在對面的男人好像突然激動了起來,騰地站起來把桌上的茶盞都掀翻了,「真正什麼都不懂的是你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吧?!」

  禦柱塔會議廳。

  「九條兼實,父親是九條家當代家主九條實賴,上面還有一個大哥九條孝直。目前九條孝直已經基本被確認為九條家的下一任家主,九條兼實作為九條主脈的次子,此前在九條家存在感相當薄弱。」

  好歹掛了一個戶籍科的名頭,在收集這一類人物資料上,scepter4 的動作還是相當快的。此時,scepter4情報組的組長就站在會議廳的中央,盯著王權者們的視線帶來的莫大壓力,戰戰兢兢地拿著一堆資料做著彙報。

  事實上涉及到九條兼實的資料也只有薄薄的幾頁紙,就像他剛剛說的一樣,不但在九條家,在整個日本上流社會社交界,九條兼實這個人都沒有太多存在感。相比于他光芒萬丈的大哥,他像是個沒有人關心的小透明一樣,要不是還頂著九條家次子的名頭,根本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他。

  因為他太平庸了。

  那個把第二、第三、第四王權者一口氣全部招惹將千年氏族土禦門耍得團團轉的幕後黑手,從頭到尾都籠罩在倡狂又傲慢的迷霧中,對比寫在資料裡這個蒼白暗淡的剪影,如果不是早已見識過了那個名為伏見猿比古的少年的能力,情報組長幾乎要以為他們搞錯人了!

  「資料裡唯一比較特殊的一點,九條兼實似乎的確屬於從小就有靈力的人群,在少年時期跟我們重點關注的幾個目標:名取週一以及的場一門的家主的場靜司都有接觸。只不過因為性格上的不和和能力的嚴重落差,他們認識不久很快就分道揚鑣。而九條兼實……因為靈力太弱並沒有被靈能界所接受很快就泯然眾人……」

  情報組長越念聲音越小,再次對資料的真實性產生了嚴重懷疑,並且恍惚間產生了敵人是不是打入了我方內部篡改了資料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總的概括起來,九條兼實的人生,就好像某些打臉逆襲的爽文男主角一樣。前期受盡怠慢,仰望著比他強的天才們一騎絕塵把他甩在身後,在家不受重視,在外不被接納,簡直是個淒苦無助又鬱鬱不平的小可憐。然後不知從哪兒得到了奇遇,調轉頭來捅天破地翻江倒海,面對王權者也絲毫不悚,頗有一種「王侯將相甯有種乎」的憤恨慨然。

  「嗯,相當勵志的人生呢。」宗像禮司做出評價。

  周防尊打了個哈欠,以作為方才這段無聊的對話的深刻回應。


第204章 後續處理

  「抱歉, 我剛剛失態了。」

  茶室裡燭火搖晃,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剛才一瞬間過於激動,九條兼實深呼吸一口氣, 然後垂下頭斯文有禮地對澤田彌笑了笑。

  像是重新把那張溫文爾雅的皮披了回去, 男人慢慢地在對面坐下來。倒在桌上的茶杯中潑出來的水淌了半扇桌面,順著邊沿往下在榻榻米上匯出了一小灘深色。

  「滴答、滴答」的水滴聲中, 茶案兩邊的燭火由下至上照過去, 青年男人的臉在搖曳的火光下呈現出一種莫名的詭譎。

  「澤田小姐,你看,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不公平的。」

  「在您這樣的天才面前,吾等皆如小丑一般, 再如何掙扎的反抗也不過是一場有些許趣味的劇碼。」

  「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是盒子裡做著徒勞無用地掙扎的小丑不是嗎?」

  「身世、外貌、才能……所有人類從出生開始就被貼好了標籤,像擺在櫥窗裡等待出售的貨物。標價是五元的人一生的價值永遠只有五元,從下到上等級森嚴,終其一生都跨不過那道壁壘。而這種拼盡全力掙扎卻依然得不到結果的行為,人們稱之為……命運。」

  九條兼實的唇角往上勾了勾,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像嘲諷又像某種歇斯底里的憤怒與嫉恨。

  「但事實上, 真正決定大多數人命運的卻並不是我們所稱頌的神明,而是那些站在階層頂端的少數人,那些和我們一樣普普通通的凡人!」

  「多諷刺啊是不是?人類在投票的時候選擇少數服從多數的準則, 然而在為了生存下去所組成的社會中卻是按照少數人決定多數人的規則來運轉。」

  「澤田小姐。」九條兼實忽然看向她, 語氣詭異地輕飄飄開口,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說這樣是對的嗎?」

  澤田彌沒有說話,這一次她的眉心緩緩皺了起來,「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哈哈,哈哈哈哈……」昏暗的燭火燈光中,青年忽然倡狂大笑起來,眉眼間狂妄和惡意終於再不加遮掩,在笑聲裡張牙舞爪地現出了真形。

  「我要讓所有人都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真實!然後給他們一個機會,親手去抗爭那些所謂的命運,哈哈哈哈哈……」

  在青年的大笑中,銀色長髮的小女孩安靜地看了他半晌。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她忽然開口。

  九條兼實的笑聲一頓,居高臨下地朝她看過來,「什麼?」

  「原本我還想問你晴明的陰陽術你是從哪兒學到的,現在不用問了。」澤田彌平靜地繼續道。

  在九條探究的目光中,她抱起旁邊的狐之助,站起身,隨手理了一下袖擺。像是自身是此地的主人,而對面的男人才是被邀請來的客人一樣,她微微頷首,鎮定而禮貌,「我的問題問完了。」

  九條兼實的眉心倏然皺起,陰冷地盯著她緩緩道,「我並沒有同意你……」

  「噗呲。」

  尖銳的冷兵器刺入肌理的聲音和他的話音幾乎同時響起,再然後是被來者過於快速的動作甩在了身後的風聲。

  九條兼實身體猛地一僵,後面的話剛到喉嚨口就和渾身的力氣一齊消散。劇痛蔓延遍全身的刹那,他怔怔地垂下頭,正好看到一截從自己胸口橫亙而出的冰冷利器,被窗外的月光照出一道染了血色的流光。

  「嘭。」

  失去聲息的身體重重倒在地上,砸出一聲沉重的轟響。站在原地的澤田彌默默放下被自己舉起來擋住臉的狐之助,看了看濺了一地的赤紅色鮮血,又看了看忽然出現在九條兼實背後的那個人,小蘿莉無奈地歎了口氣,揚起自己被濺了道鮮血的袖口,「下次動手前能先等我開一個防護罩嗎?」

  「kufufufu……」來人輕笑起來,用著一貫譏諷的語氣,「反正你那件衣服也是紅色,有什麼區別。」

  「是緋色。」澤田彌認真糾正他,「作為一個幻術師,你不能連緋色和紅色都分不清楚。」

  禦柱塔會議廳。

  京都前線傳來的監控畫面中,產生混亂的幾處地點事態逐漸得到控制。穿著藍色制服的scepter4機動部隊和身穿陰陽師服裝的兔子們在人群中穿梭,為了避免恐慌,大部分人的記憶都被兔子做了消除和修改,現場造成的人員傷亡被推到了恐怖襲擊上面。

  不斷地有受了重傷的人被抬上救護車,蓋上了白布的屍體也排在了路邊等待運送的靈車。一閃而過的畫面中,到處都是驚慌和哭泣的臉,沉重和悲傷組成的陰雲將整幅畫面染成了暗淡的灰白色。

  會議廳裡有片刻的沉默。

  「老夫將親自趕赴京都會見土禦門本代家主。」黃金之王忽然開口,「京都大陣之事已經威脅到國家的安全穩定,必須儘快解決。」

  「第三王權者周防尊,第四王權者宗像禮司。」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側過頭朝坐在上首的人看過去,就見黃金之王朝他們微微頷首,「東京交給你們了。」

  「……」宗像禮司目光移開,「我倒是沒什麼問題,但是交給對面那個人的話,您不擔心東京炸掉嗎?」

  周防尊叼著煙懶洋洋挑了挑唇,「跟你一起留下東京才會炸吧,老爺子你不考慮換個人嗎?」

  「在能夠理解的情況下,在下還是會遵守秩序的。」

  「呵,沒有遇到某些令人不爽的事,我也不會健忘。」

  天上院琉璃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位王權者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鬥起嘴來,一眼看去簡直非常幼稚了。而坐在中央的黃金之王微闔著眼,表情八方不動。

  「那麼,東京就交給兩位了。」

  天上院琉璃:「!」

  等等!老爺子,您不覺得這個決定太草率了嗎?求求你再考慮一下吧喂!!

  正在這個時候,會議廳大門忽然傳來了三聲禮貌的敲門聲。

  談話頓時中止,坐在上首的黃金之王微微抬起眸,「進來」

  會議廳的大門應聲拉開,黃金之王的副手,一位穿著陰陽師服侍頭髮已經半百的老人出現在門口,背脊筆直如蒼松,恭敬又禮貌地說道,「非常抱歉打斷了諸位大人的會議。一分鐘之前,土禦門家現任家主發來致電,因為他所陳述的事情具有一定的嚴重性,所以在下擅自認為需要立刻稟報,還請諒解。」

  剛剛準備去京都會見土禦門,土禦門的家主就請求聯絡,無論怎麼說都似乎太巧了點。

  在場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黃金之王沉默了幾秒,微微頷首,「連接通訊。」

  「是。」

  話音剛落,橢圓長桌的末端微微一閃,多出一塊電子屏投影,一個鬚髮盡白的老人出現在螢幕上,身上古典的狩衣和身後的和式房間正好相稱。

  「國常路大人。」老人微微頷首,以一種恭敬又不退縮的姿態,「好久不見。」

  「土禦門元夜。」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平靜地叫出了當代土禦門家主的名字,「你聯繫老夫的目的是?」

  「京都的事態閣下應該已經瞭解了。如您所見,守護了京都千年的京都大陣出了問題,並且導致了一些非常嚴重的後果。」沒有任何寒暄,土禦門家的家主單刀直入,「這的確是土禦門家的過失。」

  國常路大覺沒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只以一種威嚴的目光看過去,等著他的解釋。

  「幾個月之前,有一個自稱是安倍晴明大人隔代傳人的人來到了土禦門家,要求要見我。」

  在場幾位王權者若有似無的逼視下,土禦門元夜以一種沉穩的態度開始陳述。事情的大體經過和之前伏見推斷的差不了多少,找上土禦門家的九條兼實提出要土禦門家族協助他用泰山府君祭復活安倍晴明。

  在證實了九條兼實的身份無誤且的確握有泰山府君祭的祭祀方法時,土禦門元夜其實是產生了猶豫的。猶豫的具體原因是,他們祖先那位以一己之力將土禦門家帶到了如此高度的傳奇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在過世前曾經給一眾後輩留下過一句話……不要試圖以任何方法復活他,包括泰山府君祭。

  既然先祖曾經這樣說過,誰也不知道如果違背了他的意願會有什麼後果,所以土禦門元夜在得知了九條兼實的提議之後猶豫了許久。然而,作為家主的他還在猶豫,但是土禦門家的其他人,他的弟弟土禦門元和以及和他聯繫在一起的部分分家,先他一步動心了。

  作為陰陽師集團原本當之無愧的領頭者,土禦門家被黃金之王身後的國常路壓制得太久了。看到原本不如他們的國常路家族因為出了一個黃金之王而一躍而起,近乎統治了整個日本,這半個世紀以來,土禦門族人複雜的心情可想而知。

  而人類,就是一種在巨大的壓力和看不見前路的絕望重壓下很容易就會走上歧路的種族。這些歧途面前常常立著名為捷徑的指示牌,用虛假的榮光裝點沿途,將深淵前的道路照徹得明亮而輝煌。

  「元和一系所造成的過失,吾等已經開始著手彌補。國常路閣下,再一次向您表示鄭重的歉意。」

  天上院琉璃沉默地坐在原地看著視頻中的土禦門家主俯首道歉,她想起了剛才視頻中那些悲傷哭泣的臉,和將河原町團團籠罩起來的陰雲。咬著嘴唇,少女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收緊。

  過分,太過分了!京都那邊死掉了那麼多人,一句簡簡單單的道歉……

  「道個歉就完了?」

  低沉的帶著嗤嘲意味的男聲懶洋洋地在會議廳中響起,天上院琉璃一怔,驀地扭過頭,然後她就看到那位赤紅發色的第三王權者一手搭在扶手上,滿臉的厭倦和不耐。

  「在下也這樣認為。」對面的第四王權者緊接著開口,「京都事件造成了切實的人員傷亡,如果只有一句道歉就就此揭過,未免也太過說不過去了一些。」

  他微微抬起頭,唇邊一抹禮貌的輕笑,「土禦門家主,您認為呢?」

  視頻中的人沉默了片刻,「元和一系所有犯下大錯的人已經被逐出土禦門家。」

  宗像禮司繼續緊逼:「但是這並不能代表事情沒有發生過。」

  「所有在本次事件中傷亡的人,土禦門家都會予以補償。」

  青王閣下挑了挑眉,他對面的周防尊嗤笑一聲「呵,超度嗎?」

  天上院琉璃:「……」

  她覺得諸位王權者大人簡直帥破天際!


第205章 遊戲

  面對兩位王權者的質疑, 土禦門家主表現出了非一般的耐心,甚至一退再退得跟他現在所坐的位置都有些不相稱了。最終,土禦門元夜表示他可以親自前來東京,針對這件事情進行商議。

  但此前一直沒有表示出態度的黃金之王拒絕了這個提議。

  「不必如此,老夫原本便要去一趟京都。」

  這句話一出, 不僅僅是土禦門元夜, 在座的諸位也有點驚訝地朝他看了過去。

  眾所周知, 國常路大覺在成為黃金之王之後很少再出禦柱塔, 更別提離開東京。

  「在老夫離開之後,青之王, 你暫時搬到禦柱塔來。」

  被點名的宗像禮司沉默了片刻, 「我能詢問您是出於何種原因一定要前往京都嗎?」

  國常路大覺看了一眼長桌對面的螢幕,土禦門元夜非常知趣地微微頷首,「那麼,老夫在土禦門宅靜候國常路閣下光臨。」

  螢幕的虛影微微一閃就熄滅了,黃金之王這才緩緩開口, 「此次召集諸位前來,除了京都之事外還有一個原因。第五王權者比水流, 再次向老夫奉上戰書。」

  在座的另外兩位王權者幾乎同時想到了某個人影。

  「嘖。」周防尊不爽地拿下唇邊的煙。

  宗像禮司推了一下眼鏡,冷靜地注意到另外一個關鍵點,「再次?」

  「是的。在成為第五王權者沒多久, 迦具都事件爆發一年之後, 綠之王曾經前來禦柱塔向老夫發起過挑戰。那一次挑戰以比水流挑戰失敗為結束, 但他也成功從禦柱塔逃了出去。」

  「這一次綠之王將挑戰的地點定在了京都比叡山, 並且為了讓老夫應下挑戰,他在戰書中承諾如果這一次的挑戰他再次敗北,他將心甘情願地被非時院關押,直到新的黃金之王出現。」

  兩位王權者微微一怔,宗像禮司眉心微簇,「御前閣下,您……」

  「所以,」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方才所說的話的含義,黃金之王平靜道,「老夫需要去一趟京都。東京之事……」

  周防尊忽然懶洋洋地抬起手。

  「嗯?」國常路大覺安排的話頓了頓,看向似乎有話要說的赤王閣下。

  「我要去一趟京都。」赤色頭髮的男人手指在手機底端一撥,食指順著螢幕滑下,亮出了手機介面,「接人。」

  手機螢幕的正中赫然是一條剛剛收到的郵件,寄件者寫著草薙出雲的名字。

  【安娜找到彌醬的位置了。】

  「哦?安娜這個能力的確很好用呢,真羡慕啊。」看清楚了螢幕的資訊,宗像禮司發出一聲似真似假的感慨。

  「的確比某些人好用的能力好用多了。」

  「呵。」宗像禮司這一次倒沒有針鋒相對地懟回去,「需要你親自去嗎?澤田小姐那邊難道有什麼危險?」

  手指間的煙蒂「噌」地冒起火花,眨眼間就燒成了兩片灰燼順著指節滑落下來,周防尊盯著那片搖曳的赤紅色火焰,「什麼危險也沒有,但是覺得該去一趟。」

  「原來如此,野獸的直覺嗎?」

  天上院琉璃把自己縮成了一小團,小心翼翼地看著說著說著又開始針鋒相對起來的兩位王權者閣下,只覺得這裡完全沒有自己說話的份。

  然而,就在她自我催眠自己只是一團空氣的時候,坐在上首的大佬忽然點了她的名。

  「天上院小姐。」

  「是!」

  天上院琉璃條件反射地坐直,將腦袋唰地一下扭過去,神色倏然緊張。

  「關於閣下之前所說的時之政府一事。」黃金之王慢條斯理地開口,於此同時,另外兩位王權者大人也止住了話頭。

  「感謝貴方願意提供的幫助,但是九條兼實畢竟出身本世界,此乃吾等的內務,希望此事能夠由吾等自行解決。」

  天上院琉璃微微怔了怔,「可是……」

  被王權者平靜卻飽含壓力的目光看過來,天上院琉璃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狐之助,然後她就發現這只坑爹的狐狸居然乖巧地蹲在一邊又開始假裝自己是一個玩偶了。

  天上院琉璃:「……」

  要你何用!

  頂著黃金之王的目光支吾了幾秒,天上院琉璃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好,好的。我回去這就轉告時之政府那邊。」

  「非常感謝。」

  「不,不不,不用……」

  雖然河原町和中京區等地發生了大規模騷亂,但是因為目前消息還只在網上擴散,暫時沒有影響到現實,所以京都其他街道上的人流還是一如既往地多。

  澤田彌抱著狐之助,拿著一塊手機站在上京區街頭。子時雖已過,但對於現代青年來說還遠沒有到夜生活結束的時候。銀髮小蘿莉面對大街上如織人流,捏著手機默默發呆。

  她的手機在出冰帝校門的時候就已經摔了,現在手裡這個還是六道骸扔給她的。然而並沒有什麼用,手機裡沒有存任何她認識的人的電話號碼。

  不,其實還是有一個的……

  拿著手機發了半分鐘呆,站在街邊的小女孩一頭顯眼的銀色長髮,緋色的小振袖端雅又亮眼,整個人漂亮得像擺在壁櫥中的人偶娃娃,還是旁邊貼了張標籤不對外出售那款,而她懷裡抱著的毛茸茸的小狐狸更是把那種秒殺級別的萌度又往上翻了一番。不少路人將視線投往了她的方向,有好幾個自認長相十分溫和應該不會嚇到人的小姐姐已經猶豫地往她那邊走了幾步。

  這時候,銀髮小蘿莉終於動了一下。她把懷裡的小狐狸放下來,目光有點糾結地盯著手機看了幾秒,終於還是撥通了電話簿裡那唯一一個號碼。

  只「嘟」了幾聲,電話那頭很快就被接了起來,「莫西莫西?」

  「三哥哥。」澤田彌小蘿莉對著電話那頭的少年歎了口氣,語氣非常深沉,「你又在玩什麼呀?」

  「誒,原來是彌醬啊。」

  「吧唧、吧唧」吃著東西的動靜和少年低軟的聲音一起傳了過來,溫柔又悠閒,「彌醬你已經出來啦,玩得怎麼樣?」

  「不好玩。」澤田彌認真回答,「晴明的後人全是笨蛋。」

  「彌醬真的很嚴格呢。」電話那頭的白蘭聞言煞有介事感慨。

  然而澤田彌並沒有被他轉移掉話題,「三哥哥你還沒有說你又要幹什麼啦?」

  「我什麼也沒打算做喲。」那邊白蘭輕聲笑了,「我現在只是一個純粹的旁觀者,彌醬不要冤枉我呀。」

  澤田彌默默鼓起臉,加重了聲音,「三,哥,哥!」

  「呵呵……好吧,我只是找了一個比較方便看熱鬧的位置而已。彌醬不能把我這點樂趣也剝奪掉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頓時變得可憐兮兮的,就好像一個被家裡寵愛的小妹妹搶走了電視遙控器的好哥哥,連哄帶撒嬌地努力想要向妹妹徵求一點娛樂的權利。

  澤田蘿莉小大人一樣長長歎了口氣,一邊小聲嘟噥著「三哥哥你這招不管用的」一邊糾結地戳了戳下巴。

  「彌醬?」

  「呼……」糾結了大約三秒鐘,澤田小蘿莉妥協了,「好吧,但是三哥哥你玩完了記得回家哦。」

  「是是。彌醬你就在原地等一下,很快就有人來接你了。另外,你想吃棉花糖嗎?我回去給你帶呀。」白蘭的聲音登時輕快起來。

  澤田彌鼓著臉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我想吃霜淇淋。」

  「好的,霜淇淋~」

  囑咐了幾句之後,白蘭笑眯眯地掛了電話。然後,白髮少年舉著手機坐在座椅上轉了一圈,「霜淇淋呀,查一下哪裡有好吃的霜淇淋~」

  「剛剛那是誰?」這時候,他身後傳來一個剛進門的人略帶疑問的聲音。

  「我妹妹喲。」

  「你居然還有妹妹?」那個人在他身邊坐下,聲音聽起來更驚訝了。

  「當然有。」白蘭側過頭,朝他燦爛一笑,「我妹妹特別可愛哦,以後介紹你認識吧。」

  那人打開電腦的動作一僵,莫名覺得他這句話別有深意。但等他抬頭看過去,卻只看到白髮少年眸光清澈,察覺到他的動作,也無辜中帶了點疑問地歪頭朝他看過來。

  錯覺吧……

  那人下意識地想到,把心中忽然騰起的那點寒意忽略了過去。他坐在原地恍惚了幾秒,把思緒重新整理清楚,就看到坐在他右手位置的白髮少年已經帶著耳麥開始打遊戲了。『jungle/β2』,最近很多年輕人都在沉迷的對戰遊戲,需要的不僅僅只是操作,還有智商。電腦螢幕上的電子魔方轉得眼花繚亂,那人只看了幾眼就呼吸一滯地收回了視線。

  啊啊,又一個天才。

  四列乘以四列,四面、五面、六面……慢了一步,對面的魔方先一步比他湊齊五個一色的六面體。最高的特效攻擊在電腦螢幕上爆發,連帶著轟鳴的音效,畫面效果十分震撼。己方的生命值被瞬間清零,卡片砸得粉碎,螢幕正中間和呼嘯的背景特效一起跳出來的「Loser」直接拍在了白髮少年臉上。

  白蘭的臉瞬間鼓成了包子,「啊,這個遊戲還是贏不了伏見君呢……」

  他的這句話又低又輕,並沒有引起身邊人的注意。於此同時,他放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了一聲清脆的郵件提示。

  【玩夠了嗎?】

  毫不客氣且帶著輕嘲意味的語氣,非常有那邊那個人的風格。白蘭笑眯眯地在輸入格裡打字。

  【遊戲才剛剛開始喲。】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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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搗亂

  另外一邊。伏見坐在SUV的副駕駛席, 望著手機上對面回過來的消息,冷淡地皺起了眉。

  澤田彌的位置消息找到之後, 吠舞羅和scepter4的合作就結束了,他理所當然地回到了赤組, 在scepter4一眾人員複雜的表情中走得乾淨俐落。臨走前還給他們留下了一份大禮。那個由前代青王部下墮落成的黑社會組織, 之前一直在和scepter4作對, 和吠舞羅也並不對付, 借著這一次行動, 對方在東京的勢力折損了大半,另外一半的人員藏著的地方也被伏見翻了出來。

  資料之詳盡, 簡直讓人懷疑這位名為伏見猿比古的少年是不是和對方有著什麼深仇大恨。

  而現在,伏見和吠舞羅的幾位幹部一起, 正處於前往京都接回他們走失的小公主的途中。

  坐在駕駛座的草薙一邊把著方向盤, 一邊朝身邊的位置看了一眼, 有點奇怪身邊的人剛剛居然還有閒心拿著電腦打了一局遊戲,現在又盯著手機, 露出了不太好看的神色。

  「伏見?」

  「……沒什麼。」盯著螢幕沉默了片刻, 伏見猿比古面無表情地收起了手機。

  「沒什麼事……嗎?」

  他聽到了草薙帶了些歎息意味的沉吟, 扭頭看過去時,看到金髮青年已經將目光放到了前方黑黢黢的車道, 只留下唇邊還沒有完全收起來的, 有些複雜的微笑。

  伏見沉默了一下, 還是沒有多說什麼, 插在口袋裡的手慢慢捏緊了那塊手機。

  剛才他和對面那個人的消息介面, 如果往上翻的話會看到這樣的對話。

  從三天前開始,時間正好是冰帝小學放學,某個銀髮小女孩失蹤消息被證實的十分鐘後。

  【你又要幹什麼】

  【咦?伏見君為什麼這麼問?好嚴厲,像審問犯人一樣哦。】

  【別裝傻!】

  【我是真的不知道伏見君在說什麼喲~】

  【我查了通話記錄,彌被帶走的前一刻正在跟你打電話。要卡著時機讓酒吧裡的湊速人封印德子和湊秋人帶走彌兩件事發生時間差不超過一分鐘,這樣他們才能成功逃走。那個時候能做到這件事的只有你,是你給湊速人發的郵件提醒他可以行動了】

  【入侵學校的監控錄影也可以做到這一點喲。】

  【但是知道德子本體是哪一個的只有吠舞羅的人和你。那群傢伙雖然熱血又一根筋,但是在不會出賣同伴這一點上勉強值得肯定。況且那傢伙在你眼皮底下被帶走你不可能一點動作都沒有,除非這件事本來就是你親自策劃的】

  【畢竟,這個世界上你在乎的人也只有那兩個吧】

  【伏見君果然很厲害呢!】

  【不要轉移話題】

  【好吧,彌醬很安全的喲,只是幫她拿回點東西而已。至於其他多餘的事情,我想伏見君也不會關心的吧】

  再後面,伏見猿比古就沒有回復消息了,直到今天。

  前方的車道筆直,車燈的盡頭沒入濃墨一樣的黑暗中,幾乎看不清前路。

  思緒在剛剛那封郵件上停了片刻,黑髮少年滿臉不爽地「嘖」了一聲,將頭瞥向了窗外。

  接下來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他們成功地在京都街頭接到了安然無恙連頭髮絲都沒有亂上一根的小蘿莉。因為長相太過可愛的緣故還被路過的小姐姐們塞了滿懷的零食,連夜宵都非常爭氣地自己解決掉了。

  「真是,嚇了一跳呢。」看著把懷裡的小零食非常大方地發給前來接她的眾人的銀髮小蘿莉,草薙出雲歎了口氣,蹲下身。

  正遞給周防尊一袋兔子奶糖的澤田彌被揉了一下腦袋,有點茫然地朝他看過來,「出雲?」

  「我說啊,彌醬,就算之前就預見到了自己不會有事,但也要提前告訴我們啊。」身為沒用的大人他們可是會相當擔心的。

  「我知道了。」望著金髮青年臉上無奈的神色,澤田彌乖乖回答,「下一次會告訴出雲的。」

  「……雖然我很想說沒有下一次了,但是算了,這種事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嗯嗯。」澤田蘿莉仰起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

  前來接人的少年們吵吵嚷嚷,典型的不良少年裝扮讓路過的行人臉上都帶上了驚恐。八田美咲手臂裡夾著滑板,視線隨意地往街上一掃,某個和他對上目光的弱氣少年登時嚇了一跳地往後退了三四步,差點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切……」棕紅發色的少年撇過臉,左右望瞭望,沒找到人,於是又往停在路口的SUV那邊張望了一眼。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果然發現有個單薄的黑影窩在副駕駛椅子裡,視線往下垂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八田美咲走過去敲了敲車窗,「你在幹嘛啊猿比古,一個人待在這裡?」

  車窗的玻璃緩緩降下來,少年沒什麼表情的臉被車裡的陰影遮了一半,聲音也是倦怠又冷淡的。

  「沒事。」

  八田美咲抓了抓頭髮,一貫的粗神經沒讓他發現什麼問題,而是替他找理由一般問道,「是這段時間在青服那邊太辛苦了嗎?可惡,我就知道那個陰險的傢伙沒安什麼好心!」

  說道後面,八田的聲音猛地拔高了,只要提到青服的事情似乎很容易就會激起他的敵對情緒。因而,沉浸在自顧自激動中的八田沒有留意到車裡的人微微皺起的眉心,和眉宇間一閃而過的煩躁。

  忽略了心中陡然升起的彆扭和疏離感,伏見把視線從八田臉上移開,漫不經心地往前方人群中一掃,正好對上了人群中央的小女孩遠遠投過來的目光。她似乎左看右看地沒找到他,於是也把視線移向了這邊的汽車。隔著擋風玻璃,銀髮小女孩朝他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伏見搭在車窗上的右手手指微微一頓。

  黃金之王和綠之王的決鬥日期定在了兩天之後,正好是月圓之夜。於是吠舞羅眾人接到澤田彌後並未直接返回東京,而是在京都暫時安置了下來,借用了忍足家在京都的宅邸。

  「昨日夜裡十一點,于河原町、中京區,東山區……爆發的恐怖襲擊事件,共計造成十三名市民死亡,兩百七十二名市民受傷。部分重傷者依然在醫院搶救中,傷亡人數尚未完全確定……」

  空蕩蕩的房間裡迴響著的有關上次「恐怖襲擊事件」播報,因為新聞要求的客觀性,主播的聲音平鋪直敘,就好像在這次所謂的事件中死亡的人真的只是螢幕下滾過的一串冰冷數位。輕飄飄地,像塵埃一樣,揚起的時候的確是身處這座乾乾淨淨的城市中的人們關注的熱點,而等那些或真或假的議論和悼念帶起的喧囂和塵埃一併落地,或許就再沒有人再回頭看上一眼。

  這個世界運行得過於快速,芸芸眾生庸碌又疲憊地於紅塵中穿行,再大的事情隨著時間的過去都會拋諸於腦後。

  「那是昨天的新聞吧,你還要看到什麼時候去?」

  低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的時候澤田彌正握著遙控器坐在電視機前發呆,她眨了一下眼睛,並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嘀咕著,「伏見還不是,那段錄音聽了好多次了。」

  背對著她坐在電腦前的少年伸手拽下一邊的耳機,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手指間拎著的半邊耳機線把幾句零零碎碎的詭譎大笑拋在了空氣裡。

  六道骸扔給澤田彌的手機裡有九條兼實在那個房間中和澤田彌的全部對話的錄音。趨使他做之前一切事情的目的,以及他最後的結局,全都保存在了錄音裡。

  幾乎讓人不敢相信地,那個掀起了偌大風浪把幾大世家玩弄於股掌之中王權者都不放在眼中的狂妄之徒居然真的就這麼死了。像一出爛尾的劇碼,開篇聲勢浩大,結局悄無聲息。

  那段錄音被草薙幾人反復聽了好幾遍,scepter4和非時院那邊也送過去了一份。直到九條兼實被留在土禦門宅邸的屍體被運出來,事實擺在眼前,才終於為這出劇碼的結尾添上了稍許的可信度,現在還對這件事心存疑慮的也只剩下寥寥數人。

  吠舞羅的勢力在關東,京都是陰陽師的地盤,異能者入境都需要簽發特別許可,這一次好不容易進入了一次京都境內,而且也沒什麼大事在上頭壓著,吠舞羅的狼崽子們有一個算一個地跑出去撒歡了,連趕來這裡陪澤田彌的忍足侑士都被薅走去當了導遊,留在忍足宅的除了他們常年懶得動彈的赤王閣下,也只有出於各種理由暫時不想出門的澤田彌和伏見猿比古了。

  伏見把另一邊的耳機線也拽下,隨手扔到桌上,走到澤田彌身邊坐下。小蘿莉順勢往旁邊一靠,像一張貓餅一樣攤在沙發上。

  「伏見……」

  「幹什麼?」

  「死了好多人呢。」

  「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伏見猿比古的聲音非常冷漠,甚至可以說到了冷血無情的地步。

  銀髮小蘿莉沒有反駁,只是又盯著電視螢幕上掠過的一張張灰白色調的臉看了一會兒。

  扶著她肩膀的手放了下來,從她手中拿走了遙控器。「啪嗒」,電視熄掉了。

  「有空在這裡看電視不如出去主持京都大陣的重建,土禦門家那個家主已經在外面等了一上午了。」

  雖然非常嫌棄地這樣說了,但是伏見完全沒有要把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女孩拉起來的意思。而澤田彌也就著這個姿勢,非常任性地回答了一句,「不想見他。」

  「自己犯的錯誤自己承擔責任,晴明的後代已經無能到這種地步了嗎?」

  「呵,京都大陣你不關心了?」

  「京都大陣才沒有那麼脆弱。」小蘿莉從沙發上坐起來,小聲嘀咕,「根本不是那麼好動的好嗎,晴明的後代真沒用,連京都大陣是什麼都搞錯了。」

  伏見猿比古正低頭按手機,聽到這裡眼鏡後的眼鏡倏然眯了一下,「……搞錯了?」

  這時候,坐在他旁邊的銀髮小女孩已經扭頭看向了已經灰暗下去的電視螢幕,聲音很輕地自言自語。

  「……才不是京都大陣造成的。」

  聽到了這句話的伏見腦海中忽然像閃過了些什麼,但他還沒來得及細想,眼角的餘光忽然窺到澤田彌撐在沙發上的手背有一道蝴蝶的花紋一閃而過。

  他微微怔了一下,低頭去找時卻已經沒有了,短短半秒不到的時間像是他的錯覺。

  這時候,澤田彌忽然站了起來。

  「?」伏見以一種疑惑的表情朝她看過去,就見小蘿莉擺著不太好看地表情開始整理衣擺。

  「……你又要幹什麼?」

  「去見土禦門。」澤田彌把翻折的袖口理順,推翻了她自己剛剛做下的決定。像是知道伏見要說什麼一樣,她非常認真地扭頭看了他一眼,「才不是要去給他們收拾爛攤子。」

  「嘖,那你還見他幹什麼?」

  「去搗亂。」

  「……什麼?」


第207章 比叡山

  天文曆五月十五,天清月明。

  因為兩位王權者的約戰, 比叡山已經提前一日封山, 各級部門由上到下做好了警惕,比叡山沿途設立的關卡森嚴得堪比世界各國領導人前來召開會議時期的東京。

  黑色的SUV駛過盤山公路, 穿過沿路荷槍實彈的軍警設下的哨卡,最後一個刹車,停在了半山腰一處寬闊平臺前。

  平臺地勢遼闊, 往上可以遠眺山頂夜月,往下也可以俯瞰京都燈火,位置十分合適。靠北面的方向停靠了幾輛輕箱貨車, 穿著深藍色舊時代帝國軍人樣式制服的人員在車裡進進出出;靠東面的方向則是站著一列穿著陰陽師服飾的兔子, 以一位鬢髮花白的老人打頭, 身姿筆直如列隊的衛兵。

  到了預定地點,把鑰匙留在車上,草薙出雲率先下了車。他往前讓出幾步讓後面的人下來,自己則是隨手點了根煙,目光掃過整座平臺。王權者的戰鬥是沒辦法讓普通人旁觀的, 約戰地點是山頂,這座位於山腰處的平臺已經是最好的觀戰地點。既能根據戰鬥餘波猜測兩位元王權者的大致動向,又能方便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儘快撤離現場。

  目前先他們一步到場的兩撥人,一方是淡島世理領頭的scepter4,另一方則是黃金之王的副手帶領著的非時院。察覺到山道口的動靜, 兩撥人中的領頭者都回頭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然後就被從副駕駛位置上下來的赤王閣下嚇了一跳。

  猶豫片刻, 淡島世理和非時院那位老者同時向草薙出雲走來。

  澤田彌小蘿莉踩著木屐跳下車時被穿過平臺的夜風糊了一臉,縮了縮脖子感覺的確有點冷。她今天身上穿的小振袖是非常端莊的正紅,和在本能寺時出現在她身上的那件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她總感覺伏見今天晚上的臉色有點不太好。

  剛想到這裡,一隻手從後面伸過來搭在發頂把她往前推了推,含蓄又冷淡地傳遞出一種「勞駕,挪個地方」的意味。澤田彌會意地往前走了兩步,待頭頂上的手收了回去,這才回過頭看向跟在她身後下來的伏見。

  少年手裡還拿著塊平板,掛著藍牙耳機,白色的襯衣針織衫將他襯得像個假日從補習班回來的優等生。方才一路上他手上的動作就沒停過,似乎一直在和其他位置的人保持著聯繫狀態。

  澤田彌仰著小腦袋左右看了一圈,吠舞羅來京都的時候幾乎是傾巢而出,把京都這邊的地下勢力嚇了一跳還以為他們是來搶地盤的,但是今晚出現在這裡的卻只有周防尊、十束多多良、草薙出雲、伏見猿比古幾人,就連八田美咲都不見了蹤影。

  小蘿莉想了想,拽了拽身邊人的衣角。

  「什麼?」伏見靠在車門上,指尖在平板上飛速滑動,只在百忙之中抽空給了她個眼神。

  澤田彌踮起腳尖看了看平板上飛快掠過的資料資料和京都的縮略模型,感覺自己完全看不懂,帶著某種「伏見好厲害啊」的驚歎歪了歪小腦袋,「美咲呢?」

  「有點事交他去做了。」

  「洋他們也是出任務啦?」

  「對。」

  澤田彌於是乖巧地點了點頭,並沒有接著追問任務是什麼,秉持著大人不想讓小孩子知道的那就乖乖不要問好啦,相當習慣地轉移開了注意力。

  然後這時候她就看到了她家大哥擺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英俊側臉靠在車門上望著山頂的方向,手指間還夾著一根冒著火星的細長香煙,乍看滿臉深沉很是唬人實際上只是在發呆……以及不遠處以一種看核彈的目光戰戰兢兢望向大哥的其他人。

  澤田彌:「?」

  「伽俱都隕坑事件的殘留影響。」

  耳邊忽然飄過來一句輕飄飄的解釋,澤田彌疑惑地回過頭,就見到站在她身邊的伏見猿比古頭也不抬,「怕上面兩位王權者的戰鬥對尊先生的威茲曼偏差值造成影響,所以根本不希望他出現在這裡吧。」

  畢竟,有一個過於輝煌的前例在先,以血一般的事實證明了代表破壞和毀滅的赤之王的確是七大王權者中最不穩定的那個。

  據說當初剛發現德累斯頓石盤,如今的第一王權者阿道夫·K·威茲曼拿小白鼠做實驗時最先掉劍的也是代表赤之王的小白鼠呢。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好驕傲的……

  澤田蘿莉鼓起了臉,跑到自家大哥身邊抱住了他的手,望著遠方夜空發呆的赤之王閣下只是低頭看了她一眼就懶洋洋移開了視線。

  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傳來草薙出雲輕笑著的解釋。

  「……只是做個防備而已。」

  防備……什麼?

  澤田彌疑惑地望了他兩眼,想起了昨天草薙和伏見拉著自己問的一堆問題。

  ……為什麼怎麼想都要出事的樣子?

  小蘿莉微妙地移開了目光,沒有去看草薙對面那位大姐姐霎時間嚴肅起來的神色。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今天晚上會出現在這裡。雖然已經被科普了黃金之王和綠之王決戰是件大事,但作為一個八歲的小蘿莉目前的人生任務只有吃飯、睡覺、玩耍、學習這四個選項,雖然因為種種意外多了不少分支劇情,但再怎麼說,這種大事正常情況下家裡的大人都是不會讓她摻和的。驟然被帶到了決鬥現場的小蘿莉目前有的懵懵的。

  「彌醬,餓了嗎,吃點東西?」

  澤田彌正抱著她家大哥的右手和他一起發呆,面前忽然伸過來一帶開了口的薯片。她眨了眨眼睛仰起頭,然後就看到了十束多多良笑眯眯的臉。

  「……」確實有點餓的小蘿莉乖乖接過了薯片袋。

  時間在銀髮小蘿莉「哢擦哢擦」咬薯片中慢慢過去,而直到此時,平臺上依舊沒有見到綠之氏族的蹤影。

  「那群傢伙該不會不來了吧?」

  「再等等看。」草薙出雲點了一根煙,打火機的火光在手指間時明時滅,金髮青年望著山頂的眸子有點幽深,「綠之王的氏族自伽俱都隕坑事件起就一直處於蟄伏狀態,浮在水面上的資料不多,綠王本人甚至連上次七大王權者的會議都沒參加。這個氏族的人到底想做什麼一直是個謎,但是……」

  但是至少這一次,一定能夠抓到那道隱藏在迷霧下的線頭,把這群隱藏在人後搞事的傢伙們從水底拽出來!

  剛想到這裡,草薙出雲忽然聽到身後小蘿莉「哢擦哢擦」吃著薯片的聲音一停,他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視線投向黑黢黢的山林,然後瞳孔猛地一縮映入了一縷炸裂的電光。

  「……來了!」

  綠色的電光沿著山體飛快向上,穿過樹木叢生的山道,光尾劃出一個流暢的Z字,像一道跳躍的閃電,須臾之間就已經抵達了山巔。

  山頂的平臺中央,闔目安靜等待的國常路大覺微微睜開了眼睛,夜風掃過,他看向濃濃戰意沖上來的方向。

  「比水流,老夫恭候多時了。」

  「呵……」

  綠色的電光散去,在原地留下一個瘦削單薄的人影。手中拎著一把華麗的長刀,終於出現的綠之王比水流幽深的眼瞳被額前的碎發遮蓋,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個在旁人眼中有些詭異的笑。

  「我也等了很久了,終於能夠見識到,王權者的實力……」

  目光掃過他手裡那把刀,國常路大絕眉心微微皺了一下,感覺到了某種莫名的熟悉感,但不待他細想,對面的綠之王已經腳尖往地上一蹬,長刀鏘然出鞘,猛地朝他沖過來。

  被月輝籠罩的遼遠夜空裡,兩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像劃破夜幕的刀刃,在清濛如霧的輝光中浮出夜氣,倒懸於天際。

  「黃金之王閣下的王之聖域確認。」

  「第五王權者綠之王王之聖域確認。」

  「達摩克利斯之劍出現。」

  「威茲曼偏差值計算中……」

  好像scepter4整個情報組都搬過來了……漫不經心地撇了一眼那邊登時忙碌起來的深藍色輕箱貨車,伏見單手握著手機,蒼白修長的手指在刷新鍵上時不時點一下。他在等一個消息。

  鳥類扇動翅膀的聲音劃過天空,因為上方王權者們的戰鬥,比叡山一帶完全呈現出一種「千山鳥飛絕」的效果,因而也顯得這個平日裡尋常的動靜格外突兀起來。

  在場的不少人下意識地就覓著動靜傳來的方向望去,然後就看到了一隻綠色羽毛的鸚鵡扇了扇翅膀,落在山道邊一棵枝葉橫生的櫸樹上,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看向平臺上的人。

  「那好像是綠之氏族的那只鸚鵡?」

  「其他人呢?為什麼只有鸚鵡來了?」

  類似這樣的竊竊私語聲響起,草薙出雲按滅了指間的煙,長長吐出口氣,有些無奈,「該說果然是這樣嗎,那群傢伙們……嘖,真不是個好消息啊。」

  就在這個時候,伏見的手機發出「滴」的一聲提示。他飛快地劃開螢幕,一眼就望見jungle上剛剛刷出來的那條消息。

  澤田彌扭頭看過去時就看到了他迅速冷淡下來的神情,有種早有預料的不耐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厭諷。

  【招募驚喜派對臨時演員,有意者請往以下地點聚集,先到的前一千名獎勵100jungle點。PS.有驚喜附贈哦】


第208章 煙火

  上京區。

  八田美咲踩著滑板在人群中穿行而過, 琳琅滿目的店面大開著門, 門口泄出的燈光鋪滿了整條街道,讓街邊佇立的路燈都沒了用武之地。街上走過的人流形形色色, 流動的畫面被光影切割出了某種戲劇性的舞臺效果,仿佛一出正在演繹的紅塵眾生相。

  避過一對牽著小孩的年輕夫妻,棕紅發色的少年後腳在滑板末端一踏,身體跳起來停在街角順手把彈起來的滑板往腋下一夾。這一連串動作吸引來了幾聲喝彩式的口哨聲, 八田美咲沒去管那群聚集在便利店門口手裡還夾著煙的小混混, 而是抬起頭往街對面看了一眼。

  正對著這邊的方向是一家名俗用品店,店門前站著一個穿著陰陽師服侍的兔子。京都的畫風原本就比東京要古典浮華,這樣一個帶著兔子面具的人站在上京區街頭居然也並不顯得如何突兀, 也有可能是被當成了名俗用品店老闆擺在門前的宣傳,總之特意去看他的人並不算多。

  「什麼啊,黃金之王那邊也注意到了啊。」

  兔子們都帶了面具, 就算打過幾次交道八田依然認不出哪個是哪個, 只依稀從他的服侍中判斷出那應該是個小隊長之類的人物。他左看右看在這條街上沒找到其他人了,正低聲嘟噥著,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

  八田立刻拿出手機,一眼看到伏見發過來的消息。

  「jungle行動了。」

  恰好在這個時候, 兩個路過他旁邊的高中女生手機也響了, 她們打開軟體提示介面望見裡面更新的內容,登時驚喜道, 「誒?Jungle又有新活動了?」

  「我看看, 驚喜派對, 位置在上京區、中京區、下京區、還有東山區和南區……我們正好就在上京區啊!」

  「哇,好幸運,那是不是可以直接領取獎勵了?」

  八田美咲登時抬起頭朝對面看去,果然,那邊的兔子似乎也收到了什麼指令,微微側過了身子似乎在聯繫其他人。

  只看了兩眼,八田美咲就把滑板往地上一扔,繼續踩著滑板避開人流往伏見告訴過他的地方跑去。

  「果然又被猿比古猜中了,人口密度最密集的幾個區全都被點名了。鐮本那邊倒是不用守了,也沒多遠那傢伙應該趕得過來吧……」

  於此同時,京都被點到名的其他幾個區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如果有上帝視角從上往下俯瞰,就能夠看到在不斷響起的資訊提醒過後,代表個人的光點從蛛網一樣的街道中走出來,彙聚成龐大的光流,一股腦地往這幾個區域湧進去。

  「怎,怎麼回事?」

  天上院琉璃端著一盒章魚丸子剛從料理店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街上的人滿臉興奮地抓著手機一邊互相談論著什麼一邊蜂擁著擠上了京都市巴士。在月臺停下的9路、12路、59路,沒有一輛被放過的,全都擠了個滿滿當當。

  像是某個熱鬧的節日慶典突然宣佈召開,於是亟待參與的人們急急忙忙地往慶典會場趕。天上院琉璃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有這樣的舉動的大部分都是年輕人。她有點茫然地把舉著的丸子塞進嘴裡,然後叼著竹簽拿出手機打開日曆,「今天也不是什麼節日啊。」

  「也許是其他地區有什麼活動吧,都是往上京區方向去的車啊。」身後的壓切長穀部發出感慨。

  「誒?」天上院琉璃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還來不及驚訝付喪神居然把京都這裡的通行路線記得這麼熟就被斜側方沖過來的人撞了一個趔趄。

  「小姐,小心!」

  「啊,對不起對不起!」

  手裡拿著的紙盒被撞得一歪裡面裝著的丸子差點滾到地上,天上院琉璃第一反應就是努力保住了她的章魚丸子,然後還沒回過神就被反應非常迅速的付喪神拉著往左側一帶,雖然腰部還是被對方的手肘撞得生疼,但好歹沒有被忽然而來的衝擊力帶得以一個丟臉的體前屈的姿勢摔到地上。

  好險好險,丸子和臉面都保住了!

  回過神之後,天上院琉璃心底松了口氣,然後看向剛剛忽然從料理店沖出來撞了她的人。對方還穿著一身女子高中生的制服,是個長相秀秀氣氣的小女生。因為不小心撞到了人,臉頰漲得通紅,正不住地九十度彎腰道歉。

  「沒事,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大概是對方的態度太誠懇了,天上院琉璃並沒有生氣,隨口安撫了兩句,她的眼角餘光掃到對方手中緊緊握著的手機,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女孩子急匆匆趕過去的地方正是月臺的方向。

  「你也是趕著去上京的?」

  「啊,對。」

  「發生什麼事了?」

  「誒,你不知道嗎?」高中女生的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或者說是驚訝更為恰當一些,類似於互聯網時代在路上遇到一個小姐姐對方卻不知道電腦是什麼的驚訝。但是很快她就興奮起來,像是對認識的人安利自己喜歡的明星一樣飛快地拿出手機點開了某個圖示,「是這個啊,jungle!」

  天上院琉璃呼吸微微一滯,下意思地回過頭和身後的壓切長穀部對視了一眼。

  綠之王……

  兩日之前,禦柱塔那邊有確切的消息傳來,之前那位元被時之政府通緝的審神者原名九條兼實,已經確認死亡。

  雖然沒有被告知他到底是死在誰手中的,但是天上院琉璃通過狐之助和時之政府聯繫之後得知時政那邊和他們簽下契約的「德川」這個名字的確暗了下去。

  她在本世界最大的任務似乎就這樣完成了,結果來的太過突兀,天上院琉璃在懵逼中連躺贏的快感都沒體會到。但是,作為罪魁禍首的九條兼實雖然已經被不知名的勇者送往冥府,他留下來的一系列亂子卻並沒有因此而解決。至少他用血祭陣法強行拔高了層次並且目前狀態不明的那把今劍,尚未找到。

  天上院琉璃這一次就是追著時之政府檢測到的今劍的能量波動來到京都的,然而沒想到一到京都就劈頭遇上了這樣一個消息。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天夜裡綠之王就要和黃金之王決鬥吧?如果決鬥結果依然是失敗他就要被關押於禦柱塔直到下一任黃金之王誕生。這種情況下,綠之氏族居然還有心思舉辦活動?

  「天上院大人?」

  送走了那位女高中生,同樣察覺到這件事裡面透著的詭異的長谷部看向天上院琉璃。

  抿了抿唇,少女望著巴士站的方向停頓了兩秒,視線掃過人群中那一張張鮮活明亮的臉,眼看著剛剛那個清秀靦腆的女孩子也跟著人流上了車,她的目光漸漸堅定下來。

  「長穀部,我們也過去看看。」

  …………

  「中京區,這裡是出羽將臣,人流在大量聚集,但是暫時沒發現什麼異常。」

  「上京區,八田美咲。啊,我這邊也是,從其他地方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了,暫時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對了,我剛剛看到兔子了。」

  「下京區,千歲洋。和他們一樣,不過人越來越多倒是真的。哦,我看到陰陽師了。」

  來自各個地區的資訊在耳麥裡響起,伏見已經回到了車上,放在一邊的平板電腦螢幕上京都地圖呈3D效果緩慢旋轉著,被點名的五個區標上了紅色,區域內的代表性建築被特意圈出來像一閃一閃的信號塔。

  草薙出雲靠在打開的車門旁邊,手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卻沒有抽,任由煙氣緩緩上浮在夜色裡,「scepter4那邊已經聯繫京都警司趕往人流量最密集的幾個地方疏散人群了。」

  連續的鍵盤敲擊聲從車廂裡傳出來,伏見的指尖在筆記型電腦鍵盤上飛速移動,成行的代碼流水一般在螢幕上刷過。

  「我翻進了jungle的後臺,一分鐘之後將會給所有終端發送一條jungle伺服器被攻擊,為保護使用者資訊暫停服務活動取消的消息……」

  敲完最後一個字,他把筆記型電腦扔到了一邊,任由螢幕上的進度條自己跑著,轉而拿起旁邊的ipad。盯著被標注區域代表人流量的紅色越來越深,伏見面無表情地說了後半句話,「……雖然大概是起不了多大用處的。」

  「九條兼實果然跟綠王的氏族聯手了嗎?」

  「嘖,那傢伙就算死了也留下了一堆爛攤子讓人收拾!」

  草薙感覺伏見敲在電腦上的聲音更加大了,像是在惱火一般,還有一種不加掩蓋的嗤諷。

  「所以說這些人腦子裡住的都是草履蟲嗎?前段時間才發生了騷亂,現在又上趕著聚集到一起。本國人民這麼好操控,恐怖分子要開心死了吧。」

  「……」草薙歎了口氣,「伏見,這只是一種對社會信任度高的表現。」

  因為相信他們的社會是安全的,因為相信上層的執法機關和警務部門已經處理了上次騷亂的源頭,因為相信他們的保護者們,無論是普通人的政府機構還是站在能力者們頂點的王權者和陰陽師,即便不知道他們的存在,但依舊付出了這種隱性的信任。所以在河原町事件發生僅僅兩天過後,在收到了喜愛的軟體上發出的召集活動時,這些依舊相信著社會的年輕人才會毫無防備地再次聚集到一起。

  「所以,作為知道一切的人,沒辦法隨意辜負掉這種信任啊……」抽了口煙,金髮青年望著寥寥上升的煙氣輕聲呢喃。

  靠在車邊的銀髮小蘿莉抬起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車裡的沒再說話的人。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她鬆開了大哥的手,轉身跑過車頭,站在山道旁邊朝底下的京都城望去。

  「彌醬?」

  小女孩突如其來的動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十束多多良和草薙出雲跟著她走過來,剛一站定就看到京都城區上方綻放開絢爛的煙花。

  金菊一樣的煙火接連不斷地一朵朵在夜色中盛開,遠遠看去更為美麗壯觀了。

  草薙出雲只遲疑了片刻,眸色驀地深沉下來。

  「那是上京、中京、下京三個區。」

  「還有東山區和南區。」十束多多良輕聲介面,「放煙火的,只有這五個區域。」


第209章 蠱

  「嘭。」

  天空中忽然炸開的煙火將四周圍照的透亮, 八田美咲一腳踩在滑板上仰頭望著天,身邊是其他不知內情的人驚喜的歡呼聲。

  「好漂亮!」

  「難道這就是jungle上面說的『驚喜』?啊, 對了,我的jungle點……」

  「花火大會之前就能看到這麼漂亮的煙花,實在太幸運了!」

  美麗的事物總是能夠引起人類的共鳴,走在街道上看到了頭頂一朵朵綻開的煙花, 即便是心底煩悶的人也不由得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舒緩了唇角。充斥著喜悅的人群裡,八田大概是唯一眉頭緊皺的一個。

  不對勁……

  他才不相信綠之王那群傢伙把人群聚集起來只為了放給煙火給別人看!

  就在這個時候, 隨著禮炮的聲響一朵金菊樣式的煙花綻放到頂點, 由內而外地散開,細長的花瓣墜落成雨簾一樣的流蘇, 拖著長長的光尾流星般墜落下來。

  若有所感一般, 八田美咲皺著眉, 目光緊跟著那朵開到最盛又飛速墜落的煙花,其中散落的一顆星子恰好從他頭頂落下來。離地還有幾百米高度的時候,那原本已經暗淡下來的星子忽然飄出一點虛幻的光。

  八田美咲微微怔了一下, 看著那點淺綠色的光芒落在人群裡變成了一隻只扇著翅膀的蝴蝶,輕薄又虛幻,像是全息投影一樣。人群裡不少和他有同樣發現的人發出一聲驚喜的呼聲,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這些從煙花中落下來的蝴蝶。

  「這是什麼?新技術嗎?」

  「好漂亮!啊,穿過去了……」

  「是假的啊, 可是像真的一樣呢。」

  竊竊私語聲中, 八田美咲看著一個挎著粉色包包的女孩子伸出手好奇地碰了一下路過她身邊的蝴蝶, 纖長的手指卻從蝴蝶翅膀上穿了過去。他微微皺著眉,也往自己肩上抓了一把,某只停在他肩頭的蝴蝶被他抓入掌心。但很快,蝴蝶的翅膀就從他的指縫間伸出來,眼看就要飛走了。八田美咲下意思地點著了火焰,赤色的火從掌心騰起,火舌往上一跳登時把那只快要飛走的蝴蝶卷了回去。

  棕紅發色的少年猛地愣住了。

  這些蝴蝶是可以燒的,他們居然不是投影……

  他仰起頭看著穿梭在人群裡的越來越多的散發著淺綠色光點的蝴蝶,某種不詳的預感在心中倏然升起。

  就在這個時候,人流量最大的街道口忽然爆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你幹什麼啊!」一手捂著右臂被劃開的傷口,女白領驚慌地往後退了好幾步看著那個拿著裁紙刀的人,「不,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嗎?」

  拿著刀的瘦弱少年冷哼一聲,「所以我也只是捅了你一刀。」

  「你說什麼?!」女白領的眼睛立刻紅了,尖叫著一把拽著包砸向他握刀的手,然後撲了上去伸著尖尖的指甲狠狠掐上了少年的脖子,「你給我去死吧!」

  好像是幾天前在河原町的騷亂重演,人群中的細小磕絆被無限放大,只是道個歉就好的小事卻好像生死仇敵一樣互相報復回來。只是轉眼之間,這種狂熱而荒謬的情緒就席捲了整條街道。

  側身避過一個不知道是出自什麼鬼原因朝他沖過來的人,八田美咲帶著某種「搞什麼鬼,這群人都瘋了嗎?」的荒謬踩著牆壁跳上了街邊某棟建築二樓的陽臺。站在欄杆上,街道上的騷亂盡收眼底,他一腳踢在陽臺上的小型多肉花盆上砸開下面某個男人正對著另一個人心口捅的刀子,手指一邊敲著耳麥有點慌亂地大聲吼道,「喂,猿比古……」

  「我知道了。」還不等他把這邊的情況說出來,耳麥就中傳來了伏見帶著點不耐的聲音,「不止你那邊,中京、下京、東山和南區也爆發也同樣的事情。」

  「這不是跟之前河原町的事情一樣了嗎?」

  「對。」

  「可是那群陰陽師不是說京都大陣已經改動回來了嗎?」

  「所以之前河原町事件裡造成了騷亂的根本不是京都大陣,嘖,廢物嗎那群陰陽師……」

  隨著少年厭諷的聲音一起傳過來的還有劈裡啪啦的指尖敲在鍵盤上的聲音。伏見猿比古再次入侵了交通系統翻出了現場的監控,和之前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只除了,那太過明顯的,穿梭在人群中的淡綠色蝴蝶。

  螢幕上,某只蝴蝶扇著翅膀穿過人群,翅尖灑落下細小的綠色光點,路邊一個沾上了光粉的男人神情猛地一變,伸手兇神惡煞地一把拽住了某個過路的瘦弱少年,「你怎麼回事?看到老子不知道打聲招呼嗎?!」

  伏見看著那個少年掙扎地支吾著「可是我,我不認識你啊……」,然後被男人一圈揍翻在地。很快,像是被傳染了一樣,這片地區也亂了起來。

  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面無表情地切出畫面,換了另外一個攝像頭,這一次大概是恰好擋在了某只蝴蝶的路上,伏見一切過去就清晰地看到了淡綠色蝴蝶翅膀上那奇異的花紋。

  某個熟悉的畫面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伏見微微一怔,立刻把這個鏡頭截了出來,然後在螢幕上放大十倍。

  他一定見過這只蝴蝶,在什麼地方……

  保存在腦海中的記憶飛快倒退,最後倏然定格的時候,某個熟悉的聲音同時在他耳邊響起,「咦?」

  伏見猿比古猛地回過頭然後一把拽過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他身邊來的小女孩的手。

  澤田彌有點茫然地半趴在後排座椅上看著伏見捏著自己的手腕,目光死死盯在她的手背上。

  「伏見?」

  「……我上次在你手上看到了一隻蝴蝶。」

  「哦,那個啊。」澤田彌了然地點點頭,就著這個被他抓著的姿勢乖乖解釋道,「是九條弄的,不過對我沒用噠。」

  「所以,那是什麼?」

  伏見目光動了動,鬆開手指,然後看著小蘿莉爬上了後排的座椅,拍著衣袖認真想了想,「應該算是……蠱?」

  一邊說著她的目光一邊隨意地往伏見面前的電腦上掃了一眼,然後倏然定住了。

  伏見猿比古回過頭,監控裡還是一團亂,好在帶著利器上街的人不多,雖然大部分人都扭打在了一起,但是在員警和scepter4的人到場之後事態還在可控範圍內。

  「跟那個是一樣的嗎?」伏見盯著一隻從監控鏡頭前劃過的蝴蝶。

  澤田彌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輕聲開口,「……巫蠱師。」

  「什麼?」

  「一種妖怪。」隨即她的眉心皺了皺,露出了點嫌棄的表情,「很討厭的妖怪。」

  伏見的眼睫半闔下來,扭過頭繼續盯住監控畫面。正在這個時候,監控中出現了陰陽師的身影。

  身著古典的陰陽師服侍的人群分批走上了大街,淡金色光芒的符咒被拋出,像捕蟲網一樣在人群中繞了幾個圈就把一隻只蝴蝶抓了回來。於此同時,不知道是哪一方調來的灑水車沿街灑下細細密密的水絲,所有沾到水的陷入了狂亂狀態的人身體微微一僵,閉眼倒回在了地上。

  有幾個年紀比較大的陰陽師沒有跟著處理這些善後事宜,而是瞄準了一個方向追過去。

  「他們去處理巫蠱師了。」澤田彌輕聲說。

  伏見一邊切換監控鏡頭跟上去,一邊隨口問,「很好對付嗎,那個叫巫蠱師的?」

  澤田彌認真想了想,「對吠舞羅的大家來說很好對付。」

  因為蟲子都怕火的呀。

  眼看著幾個陰陽師追進了一棟廢棄的舊樓裡,監控只能從外面拍到時不時從視窗透出的光。伏見看了兩眼就不再關注,而是把監控切回了上京區幾條繁華的街道,陰陽師出手之後事態就輕鬆得到了控制和解決,想來如果上次河原町的事如果不是土禦門裝聾作啞應該也不會出現切實傷亡。

  伏見眼鏡後的眼睛眯了一下,盯著電腦螢幕上來來往往的陰陽師和青服。到這裡就結束?綠之氏族那些人可是還沒出場。

  比叡山天臺,亂石狼藉、坑谷遍地,原先平整的地面像被風暴掃過一般,到處都是戰鬥留下的痕跡。國常路大覺站在一處碎石中央看著方才用盡了全力對他發出最後一擊的比水流,青年瘦弱的身軀微微弓起,以手中的長刀撐在地面,胸口微微起伏著發出力盡的喘息。

  「到此為止了,綠之王。」雖然也在方才的戰鬥中受了傷,但國常路大覺的聲音依舊平穩,「已經差不多到盡頭了。根據之前的協定,非時院會將你關押於禦柱塔,直到黃金之王的下一任接任者出現。」

  「呵……」微微低垂著頭,比水流微微喘息著,明明的確已經處於了不利的境地,但他卻依舊胸有成竹一般,聽著黃金之王的話聲音平靜得幾乎聽不出波瀾,「到此為止?不,黃金之王,應該說遊戲才剛剛開始才對。」

  赤紅的血液順著他握著刀的手流到了刀刃,夜色中,落在長刀上的銀色月光倏然崩解,血液流過之處忽然亮起的不祥之光將刀鋒染得暗紅。

  比叡山下,伏見剛把手放上鍵盤就見到監控畫面閃了兩下,忽然黑了屏。他微微一怔,立刻把畫面切出來想要調到其他攝像頭上,卻發現那幾個區域的所有鏡頭一個接一個地黑了下去。

  怎麼回事?攝像頭被破壞了?還是信號阻斷?

  他還沒來得及驗證出自己的猜測,眼角餘光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然後小手往車門上一搭,跳下車往繞過車頭往前跑去。

  「彌醬?」站在山道旁邊的十束多多良疑惑地看著從車上下來跑到他身邊的小女孩,然後,他的下一句問話就被京都沖天而起的暗紅色光柱打斷了。

  「那是……」緊跟著澤田彌身後下了車的伏見見到這熟悉的一幕,瞳孔猛地一縮,「……血祭陣法?」

  淡島世理帶著情報組組長剛走過來就聽到了這句話,輕飄飄的聲音漂浮在夜色中還沒落地卻像是一個震天動地的驚雷。當然知道血祭陣法是什麼的情報組長猛的一驚,失聲大吼起來,「什麼意思?那群傢伙瘋了?他們要血祭整個京都?!」


第210章 五個陣眼

  暗紅色光柱像條連接天地的通道, 頭頂的夜幕染出了連綿的紅光,將月輝都壓了下去。

  氣氛一片沉寂,顯然,方才情報組長失聲喊出來的話把平臺上的其他人都震住了。生活在和平時代的人, 再輕乎人命也從未有人真的能達到將一城的活人都當做祭品的地步。

  草薙出雲從唇邊拿下燃了半截的煙, 冷靜道,「不是京都, 光柱的範圍只囊括進了上京、中京、下京、東山和南區幾個區域。」

  然而即便如此, 這也圈進了半個京都了。

  在眾人啞然失聲中, 金髮青年依然保持著一定程度的鎮定,「這個時候才發動陣法,是因為要先用之前的騷亂把京都的陰陽師們都引入到這五個區再一網打盡嗎?」

  澤田彌從光柱上收回目光, 看著草薙微微回過頭,「伏見?」

  「……正在聯繫。」在耳麥裡喊了幾聲, 那邊傳來的依舊是電流刺耳的雜音, 伏見猿比古不耐地咂了下舌, 反手拉開身後SUV的車門,半個身子坐進了車裡抓過電腦,單手在鍵盤上敲了幾下。

  接連切換了幾個線路,耳麥那頭八田美咲的大喊大叫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哇……猿比古?猿比古你聽得到嗎?」

  「……聽到了, 你太吵了。」被忽然撞在耳膜的大喊聲刺得眉心一皺,伏見面無表情地言簡意賅, 「說一下你那邊的情況。」

  「到處都是紅光啊, 還有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黑氣亂竄。剛才有幾個陰陽師被黑氣鑽進眉心就倒了, 醒過來之後就開始胡亂攻擊人,現在已經被其他人制住了,但是那些黑氣好像越來越多了。」

  「嘖。」伏見猿比古不耐煩地一聲咂舌,剛準備繼續問,話音忽然停住了。

  「猿比古?」那邊傳來美咲疑惑的詢問,聲音剛透過電流傳導到這邊就被外面倏然響起的驚慌人聲蓋過了。

  「那是什麼?!」

  「下麵的陣法?」

  「為什麼會這樣,那是什麼東西……」

  「猿比古?」模模糊糊地聽到了背景音裡慌亂的呼喊,八田美咲也有些擔心起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了伏見的聲音從耳麥中傳過來,是他一貫的鎮定和冷淡,「沒什麼,做好之前告訴你的事情就行了。上京區那幾個地標性建築,陣眼一定在其中一個裡面。黑氣污染所有人之前,燒掉它,陣法就能解除了。」

  「可是你那邊……」

  「滴……」沒有給他絲毫詢問的時間,伏見那頭直接掛斷了通訊。八田美咲張了張嘴,右腳生氣地在地上用力一蹬,滑板加快了速度朝距離他最近的某個座標點沖去,「那個白癡猴子!為什麼像發佈命令一樣啊?!尊先生也在那邊應該不會有事吧……」

  將同樣的消息通知給了守在另外四個地區的其他幾人,伏見猿比古終於抬起頭看向車外。頭頂的夜幕像被人劃了一刀,暗紅色的光線傷痕一樣橫亙而過,一頭連接著京都上方的光柱,另外一頭則是末入了比叡山山頂。

  血祭陣法的作用之一就是強行為某個個體注入源源不斷的力量,到了一定程度甚至能強行拔高其層次。

  「嘖,所以廢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給那個綠王找個電池嗎?」

  草薙出雲剛走過來就聽到了他這句話,腳下差點一個踉蹌。

  「怎麼說呢,雖然這個說法挺形象,但是對那位王權者也太不恭敬了一點吧……」金髮青年哭笑不得,然後看到車子裡的人像是沒聽到一樣,繼續半垂著頭以一種無所謂的態度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無奈地歎了口氣,草薙出雲轉移了話題,「那邊情況怎麼樣?」

  「已經往指定地點去了,暫時沒什麼異常。美咲還在途中,千歲洋剛剛從京都塔出來什麼都沒找到,出羽……」

  「等等!」耳麥那頭千歲洋的聲音忽然拔高,音量大到站在一旁的草薙都聽了個清清楚楚,「雖然不知道算不算,但是我這邊好像應該是遇到『異常』了。」

  好像應該?

  草薙和伏見的神色同時一凝,「說清楚點。」

  「我也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陣眼,因為……」

  「隆一大人!隆一大人你在哪裡?!」

  女鬼刺耳尖銳的叫聲和千歲洋的聲音一併傳過來。

  「……因為我也沒見過哪個陣眼是滿大街追著人跑的!哇啊啊,你別過來啊!!」

  伏見:「……」

  草薙:「……」

  那聲感情豐富的慘叫完美地傳遞出千歲洋那頭的場面之驚險刺激,草薙出雲和伏見猿比古對視兩眼。

  「藤原美月?」金髮青年微微皺起眉。

  伏見嗤笑了一聲,「除了她還有誰?居然被人把這傢伙重新放出來了,上次那個的場一門的當家身邊也不乾淨。」

  「……但是藤原美月也可以當陣眼嗎?」

  「……不知道。」

  澤田彌小蘿莉正站在山道前望著山底下發呆,忽然就感覺兩束目光同時投向了自己。

  小蘿莉回過頭,「?」

  澤田蘿莉認真給草薙和伏見科普了血祭陣法的陣眼的確可以是活物。或者說,血祭陣法這個不知道是誰搞出來的的東西,真的是一點講究都沒有,按照晴明的說法就是粗製濫造沒有技術含量十分上不了檯面。用血祭陣法的人只需要一個要求,心夠狠。

  這個陣法最重要的是選擇一個身負怨恨和污穢的陣眼,然後用陣眼所負載的怨氣去污染所有處於陣法中心的生物,讓他們自相殘殺,產生的怨氣和血祭而來的力量再次反哺陣眼。所以這個陣法的陣眼可以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也可以一個鎮壓陣法一個接收力量一明一暗兩個。

  草薙出雲若有所思,「所以現在京都那幾個陣法裡的陣眼全部都只是工具,陣法產生的力量都彙集到了綠之王那裡?」

  澤田彌認真點頭,這就有點像之前瑩草和德子的情況了,只不過那個時候瑩草和德子……她剛想到這裡就聽到伏見冷不丁問了句話,「他就不怕被人控制和污染嗎?」

  這裡的「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按理說的確應該有所防備的,但是……」草薙出雲不知道想到了哪裡,忽然微微一怔,聲音越來越輕,「……但是陣法的主人九條兼實已經死了。」

  「不管他們怎麼想的,你們先告訴我我這裡的情況該怎麼解決啊啊啊!!!」

  千歲洋被發狂的女鬼追的上躥下跳,耳邊聽著那邊的小夥伴們還有閒心認真理智地分析綠之王的事,心中簡直欲哭無淚。

  「額,咳……抱歉。」

  聽著千歲洋分外淒慘的叫喊,剛剛想到什麼出了神的草薙尷尬地咳了一聲,然而聽到他聲音這麼有活力,估計他那邊麻煩不算太大的草薙還是忍不住調侃了一句,「不過,洋,你對女孩子不是挺有辦法的嗎?」

  「但是這不是女孩子這是一個女鬼啊!!!!」

  「隆一大人,你要去哪裡?你又要丟下我了嗎?!」

  「不不不,你看那邊有家花店,你喜歡玫瑰嗎?還是百合,或者鬱金香?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去買束花啊!!」

  「噗……咳咳,那個,洋你再堅持一下。」草薙出雲的聲音終於正經了些,「其實之前我們猜測綠之氏族的人不在這裡的話就很有可能守在陣眼所在的地方阻止我們破壞掉陣法,所以已經給你找了援軍了。」

  「誰?援軍呢?在哪兒?!」

  千歲洋手心在地上一撐,躲過了橫掃過來的黑髮,後背貼上牆面重新站穩就看到自己已經被鋪天蓋地的黑髮包圍了。黑色長髮的簇擁中,全身只有黑白兩色的藤原美月緩緩走過來,神情恍惚又狂熱,「隆一大人,我終於找到你了,你是我的了,我的……」

  「忍足隆一那傢伙的風流債為什麼要我來背啊。」被女鬼熱情追求了一路的千歲洋分外無奈,他抬起右手,指尖敲了敲耳麥,「喂,草薙,你說的援軍再不來我就真的要獻身了。」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刺眼奪目的刀芒劃破夜色,漫天的黑髮忽然被齊刷刷切出一個斷面。千歲洋目光倏然一利,打了個響指。

  「啪。」赤紅色的火焰忽然竄起沿著斷了一截的黑髮一路燒過去,藤原美月一聲尖嘯被火焰逼得自己斬斷了大半的髮絲猛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抱歉,我來晚了。」手持短刀登場的少年微微回過頭,有些歉意。

  千歲洋長出口氣,「來了就好。幹掉這傢伙就行了,一起上吧,退君。」

  「下京區有千歲洋和五虎退,中京區是出羽將臣和小夜左文字,阪東和赤城去了東山和南區,有scepter4的人支援應該也沒問題……嘖,結果又是跟這群傢伙合作了,真叫人不爽。」

  「剛剛才從scepter4回來啊你。」草薙出雲無奈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你對他們印象好點了,不是說你在那邊幹的不錯的樣子?」

  伏見敲在鍵盤上的指尖微微頓了一下。

  「大哥。」沒注意大人們在說什麼,這時候銀髮小蘿莉跑過車頭繞去了另一面拉住了自家大哥的手。

  正靠在車上抽煙的周防尊動作停了停,懶洋洋地低下頭給了明顯有話要說的小蘿莉一個眼神。

  無論是上面黃金之王與綠之王的戰鬥還是草薙幾人緊鑼密鼓的安排籌備似乎都沒有吸引到他半點注意力,赤發男人似乎單純就是來這裡看風景發呆一樣,揮霍著莫大的存在感,卻如同一個什麼都不在意的旁觀者。

  澤田彌「哼哧哼哧」地拽著自家大哥的手把他拉到山道旁邊示意他往下看。周防尊低頭瞟了幾眼那戳著個巨大的光柱四周圍燈光環繞宛如劣質迪廳佈景的京都,又將目光移回來落在小蘿莉臉上,又輕又慢地「嗯?」了一聲。

  澤田蘿莉臉上於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大哥看不到嗎?」

  「彌醬想讓King看什麼?」,看到這一幕的十束走過來在她面前蹲下來。

  澤田彌認真回答道,「死氣。」

  十束多多良放在澤田彌長髮上的手指一頓,微微抬起頭,然後就看到小蘿莉滿臉認真嚴肅地地望向他,手指往下一指,「那一片,到處都是死氣。」

  車邊的草薙出雲和車子裡的伏見猿比古同時朝她看過來。

  「上京區那五個地區那一片嗎?」草薙出雲輕聲開口。

  澤田彌點了點頭。

  四周圍靜默下來,夜風呼嘯著吹過平臺。

  金髮青年深吸一口氣,然後扭過頭,「伏見,八田他們那邊情況怎麼樣?」

  伏見猿比古的手指在電腦上輕輕一敲,地圖上代表中京區的那一片浮了出來。

  「出羽將臣那一組遇到了綠王的氏族,scepter4的機動部隊趕去支援了。」

  「千歲洋那邊是藤原美月,雖然麻煩了點,但是應該是最好解決的。」

  「阪東他們剛剛也遇到了綠王氏族,是上次王權者會議出席過的那個人。禦芍神紫,據說曾經是無色之王的弟子……什麼?」

  像是忽然收到了什麼消息,伏見的聲音一卡像是有些不可置信一樣尾音都拖了半拍。

  「伏見?」

  「……阪東那邊,解決了。」

  像是應和他的回答,伏見的話音剛落,京都被紅光圈進去的區域忽然暗了一片下來。

  「無色之王出現了。」不等其他人的驚訝問出口,伏見猿比古輕輕呼出口氣,平靜地給出了答案,「解決了禦芍神紫,現在他們去了南區,赤城翔太已經找到陣眼了。」

  「呼……」草薙出雲掐滅了燃到盡頭的煙,仰頭看了一眼夜空。

  天上的銀月依舊按照自己的軌跡不緊不慢地行進著,山頂上黃金之王和綠王的戰鬥還在繼續。月滿中天,逢魔之時一到,血祭陣法的力量就會達到頂峰。到那個時候或許誰都沒辦法阻止實力翻倍的綠之王比水流了。

  被隨手扔下的煙蒂還沒落地就被燒成了灰燼,望著天空中明月的方向,草薙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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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真實目的

  天文曆五月十六日淩晨兩點, 距離逢魔之時只剩下一個小時。

  因為上京區的陰陽師是最多的,所以血祭陣法升起後,上京區的狀況也是五個地點中最混亂的。

  黑色的穢氣所過之處, 普通人類只是承受不住成片地暈倒, 而身負靈力的陰陽師卻是一個接一個地被穢氣污染, 然後對周圍所有人展開無差別攻擊。

  「所以這些傢伙都是來添亂的嗎?!」

  躲開一道迎面而來的符咒, 八田美咲閃到一個歪歪斜斜的陰陽師身後一手刀將他劈暈, 「鐮本那傢伙不是說過來支援我的嗎, 可惡,到處都是這樣的東西完全沒有辦法去找陣眼啊!」

  「請小心。」斜後方飛過來一句提醒, 八田美咲應聲側著身子往前一躲和一道符咒擦肩而過,眼角的餘光看到那道金光落地又炸了一個花壇。

  「謝了。」八田美咲抹了把汗,頭也不回地謝道。

  「我只是奉了天上院大人的命令前來支援, 這是應該的。」八田美咲身後, 手持長刀同樣面對了一群已經失去理智的陰陽師的長穀部禮貌回到。

  八田美咲是在尋找陣眼的途中遇到付喪神的, 彼時壓切長穀部保護著天上院琉璃正和一群陰陽師和scepter4的人在一起。上京區雖然混亂但是也並不全都處於無序狀態。陰陽師多也有陰陽師多的好處,至少血祭陣法剛剛開啟就有經驗豐富的陰陽師迅速反應過來,用身上帶著的陣盤和符咒人為開闢出了一出安全島。天上院琉璃留在了安全島中,將壓切長穀部派了出來幫助八田美咲尋找上京區的陣眼。

  因為陣法對靈能力的強烈針對性,目前能夠在外面鋪天蓋地的穢氣中還能保持自我意識的除了付喪神也就只有八田美咲這樣的異能者,所以上京區這邊的進程非常緩慢, 伏見發給他的五個地方, 他到目前為止也只探索了兩個地點, 並且臉非常黑地什麼都沒找到。

  「美咲, 你去中京區幫出羽,他已經找到陣眼了,但是不是看守陣眼的那傢伙的對手。」

  「什麼?」配合著壓切長穀部收拾掉了一波喪屍化的陰陽師,八田美咲正準備往下一個地點趕就接到了伏見猿比古的通知,微微一怔,「那上京這邊怎麼辦?」

  「有人已經過去了,而且,他已經找到陣眼了。」

  安倍晴明神社前。

  「陣眼果然在這裡啊。」穿著和服帶著黑色漁夫帽的男人站在青石鋪就的長階前,輕聲歎息。在他面前,黑色的穢氣幾乎凝成了濃墨,張牙舞爪地朝著男人撲過來,又被他周身的蓋然偏向性立場擋在了幾米之外。無色之王右手微微抬起壓著帽檐,額前的碎發被夜風吹亂了幾縷,頭也不回地說,「真不想在這裡看到你呢,鳳聖梧閣下。」

  「嘛,我也一樣不想在這裡看到你啊。不過糾正你一點,我現在叫磐舟了。」

  無色之王身後的黑暗裡,一個神父裝扮的中年男人懶懶散散走了出來,胸前掛著的紅色十字架被陣法的光芒渡上一層血一樣的暗紅。

  「其實我很驚訝。」一邊說著話,三輪一言轉過了身微微抬了抬帽子凝視著身後的人,像質問也像單純的疑惑,「當初那位兼備力量與德望,絲毫不遜色於前代青王羽張迅的灰之王,你代表的守護的力量如今已經轉向相反的方向了嗎?」

  夜風從長街上呼嘯而過,不知道是不是靠近安倍晴明神社的原因,即便是陣眼所在,騷亂也並沒有蔓延到這裡來,叫喊和嘶吼都模模糊糊地隔了好幾層街道,於是更顯得四周圍格外安靜。

  無聲的夜色中,被質問的男人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他才聽不出情緒地笑了一聲,「是啊,代表毀滅的赤之氏族在救人,代表守護的灰之王卻在殺人,多諷刺啊,是吧?」

  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平靜地回望他,「我相信一切的事物發展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我現在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了……」一句音量低到聽不清楚的低聲喃喃,如今自稱磐舟天雞的男人忽然抬起頭,「別說那麼多了,動手吧。」

  三輪一眼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他,一聲輕飄飄的歎息落地,他的手慢慢放上了腰間的刀柄。

  京都上方,兩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於暗紅色光芒中升起。

  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京都的五個地區陣眼分別被找到,陣眼被破壞掉之後,所處地區的血祭陣法也停止了運轉,夜幕中橫亙的那道暗紅比之一開始暗淡了許多。

  「只剩下上京區了。」

  草薙出雲站在山道旁邊,襯衫的衣角被山道吹上來的風掀起,頭髮也被吹得有些散亂。底下的兩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仿佛和比瑞山頂相互呼應,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似乎只要下去擊敗那個守著最後一個地點的灰之王,綠之氏族這一次的陰謀就徹底失敗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金髮青年此時心底的憂慮卻並沒有減輕多少。

  「希望是錯覺吧……」自嘲地笑了笑,草薙出雲碾滅了扔在腳邊的煙蒂,回過頭,「尊,要動手嗎?」

  澤田彌原本正用一種疑惑的表情望著腳底下的京都城發呆,聽到草薙的話她也抬頭看向自家大哥。赤色發色的男人凝視著著京都上空的兩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停頓了兩秒,然後移動了下腳步似乎準備往車上走。澤田彌回頭看看腳下的京都,又看看自家已經轉過身的大哥,忽然開口。

  「出雲。」

  「什麼?」草薙出雲似乎在想什麼,愣了一秒才回頭看她溫和地笑了笑,「怎麼了彌醬?」

  「死氣,擴大了。」

  周防尊的腳步一頓,其他人同時回過頭看她。幾乎是刹那間,草薙出雲的表情嚴肅起來。他倏然轉頭去看腳底下的京都城,兩把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依然安靜懸於天際,但是配合著澤田彌這句話卻莫名讓人感覺到了一股涼意從心底騰起,然後蔓延至全身讓人指尖都冷透了。

  深吸一口氣,草薙出雲回過頭,看著小蘿莉臉上也是一副有些無措的表情。他走過去慢慢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心,然後儘量放柔了聲音以期不要嚇到她,「彌醬,能告訴我你看到的死氣範圍現在有多大嗎?」

  澤田彌抬頭看了看他,又低頭看向山底。銀髮小蘿莉伸出手,指尖輕輕畫了個圈。

  草薙出雲順著她手指的動作看過去,直到那根無形的線首尾連到一起,他驀地被山風吹出了一種森然的寒意……那個圈把整個京都城都囊括進去了。

  「可是不對呀。」草薙出雲心神一陣動搖間聽到了澤田彌困惑的聲音,「有京都大陣在,為什麼京都會有這麼大的危險呢?」

  死氣只是一種預兆,並不是說只要被死氣籠罩的人就一定會遭遇死亡。就好像之前被綠之氏族劃出來作為血祭之地的五個區域全都出現了死氣,但是血祭陣法被搗破後籠罩在這五個地區的死氣也逐步消散了。

  死氣的出現不代表絕對的結果,但也的確預示了實質上存在著的危險,這就是澤田彌想不通的地方。如今這個時代,還有什麼樣的危險能夠抹掉整整一座城的人的性命?

  臨時得到的危險預兆把平臺上的主事人全都聚集了過來,銀色長髮的小蘿莉站在人群中央一邊望著腳下的京都城一邊輕聲解釋。

  雖然聽起來仿佛天方夜譚,但由於澤田彌本人在各方勢力眼中的特殊性,誰都不能把這個才八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的話當做是小孩子的無稽之談。

  一片沉寂中,所有人都有了一個同樣的猜想,但同為王權者的氏族成員,沒有人願意那個猜想成真。

  無聲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澤田彌說完之後發現大家的表情都沉鬱了下來。小蘿莉歪了歪腦袋左右看了看,在她茫然的目光中,草薙出雲艱難地笑了笑,垂下眼睫沒有看她,但聲音卻冷靜得有些異常,「呐,彌醬,你看到的那個結果……有沒有可能是王權者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導致的?」

  青年的話音出一口,似乎連呼嘯的夜風都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裡,無論是在此的以草薙出雲為首的吠舞羅,scepter4的淡島世理和情報組長,甚至連非時院那位一直沉穩鎮定的老人都微微垂下了眼皮,像是等待一個宣判。唯一還能保持一種平靜的態度的,大概只有站在一旁抽煙的赤之王本人。

  空氣一時間沉重得能夠將人的背脊壓彎,這種時間凝固一樣的死寂裡,處於眾人中心的小蘿莉先是茫然了幾秒,然後恍然大悟,「但是大哥臉上沒有死氣啊。」

  小蘿莉這句話讓眾人頓時心底微微一松。雖然對赤之王大人不太恭敬,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哪位元王權者會掉劍,大概赤王閣下的概率是最高的。

  如果他都沒有掉劍的話,其他王的掉劍幾率就真的不高了。

  對這一點心知肚明的眾人聽到空氣裡因為同時鬆氣的人太多而響起的那聲呼氣聲,不由得尷尬地相互看了看,連赤王閣下都抬起眼皮目光不明地瞟了這群人一眼。

  作為眾人關注點的中心,澤田彌小蘿莉暫時沒有注意到這個小小的尷尬,她也不是故意把她哥拎出來當做基準點的。因為看完了自家大哥,她又抬起頭左右看了看頭頂上懸著的四把達摩克利斯之劍之劍,疑惑地嘟噥,「其他劍上也沒有呀。」

  「達摩克利斯之劍上面也能看出死氣來?」scepter4的情報組長一愣,頓時神態略有敬畏地看向了她。

  「不是死氣……」澤田彌糾結了一下該怎麼說,達摩克利斯之劍當然和活生生的人類是不一樣的,但是作為某種現象或者規則具現的它們和沒有生命的建築石塊什麼的也不相同。糾結了幾秒,澤田蘿莉乾脆不解釋了,直接理直氣壯,「反正,就是沒有吧。」

  嗯,介於她不想解釋在場也沒有人敢逼她,於是眾人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既然不是王權者墜劍,那麼還有什麼災難能夠危及到整個京都?」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因為資訊的不對等,所有人都是在一團迷霧中摸索前行。在場的眾人全都是異能側的大佬,如果犯案的是異能者,說不定他們早就把那個混蛋逮回來順便把他身後的組織連根拔起了。但是這回搞出大事的陰陽師一脈向來封閉甚至有些排外傾向,大家對他們的瞭解都浮於表面,於是導致了現在出事之後所有人都有些抓瞎,因為根本不知道對方會出什麼招。

  「這件事過去之後要申請跟陰陽師那邊互相交流了。」淡島世理揉著眉心,從雙胞胎事件爆發到現在,scepter4基本都處於全速運轉狀態,即便她的意志堅定臉上也不由得帶上了淡淡的疲憊。

  比叡山上下共有四位王權者正在爆發著戰鬥,佇立千年之久的京都城在重重迷霧掩蓋下的陰謀中搖搖欲墜。空氣中的壓力幾乎凝成了實質,然而越到這個時候,越需要冷靜。草薙出雲又點了一根煙,盯著慢慢燃燒的火星,金髮青年聲音低沉,「我們從頭開始梳理一遍。湊氏雙胞胎和九條兼實合作,帶走彌醬想要為羽張迅舉行泰山府君祭,而與此同時他也用安倍晴明傳人的身份聯繫土禦門,聲稱要幫他們復活安倍晴明。但實際上這兩個目的都是假的,他真正效忠的人是綠之王比水流。」

  「所以那傢伙帶走彌幹什麼?」這時候,一直站在一邊沒有說話的伏見忽然開口。

  聽到自己被點名的澤田彌小蘿莉拿著十束剛剛塞給她的一盒牛奶抬起頭,看看伏見,又看看神色忽然怔了怔的草薙出雲。

  「他利用土禦門改動京都的陣法。做下河原町事件是讓人以為變動的是京都大陣,掩蓋他在上京區那五個地點做的手腳。在上京區啟動血祭陣法是為了幫綠之王戰勝黃金之王。」

  「九條兼實死了,現在看起來似乎既得利益者是綠之氏族。但是,如果這個結果也是假的呢?」

  黑髮少年靠在車上,單手拿著塊平板另一隻手指尖在螢幕上飛快滑動,頭也沒抬。他的聲音輕飄飄地似乎一吹就散,但落在眾人耳中卻好像一道閃電將重重迷霧驟然劈開了一個口子。

  「帶走彌很可能會把尊先生也引到京都來,沒有必要九條兼實為什麼非要增加一個王權者帶來的風險。」

  草薙出雲的腦海急速轉動,迅速跟上了他的思路,「除非他有什麼事是必須讓小彌來完成的。」

  「現在京都的殺局已經成型,一切都是按照那個人的安排在走。如果他需要彌做的事情是最後一步,不用提前那麼早就把她帶來京都,所以他要彌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那麼,彌做了什麼?」


第212章 選哪邊

  草薙出雲把到京都後的事情從頭到尾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後他眸光忽然一定, 和伏見想到了同一點。

  「九條兼實的死, 是小彌告訴我們的……」

  他立刻低頭去看身邊的小蘿莉, 小女孩抱著牛奶似乎也有點迷惘地在認真回憶, 「那個人的確死了呀。」

  淡島世理身邊的情報組組長忍不住問了一句, 「那個,澤田小姐,您確定嗎?」

  不等澤田彌回應, 伏見已經「嘖」了一聲接過話頭,「這傢伙有靈視,她說死了就肯定是死了……但是,死了又不是不能復活。」

  草薙出雲稍微怔了一秒,瞳孔猛地一縮, 「……泰山府君祭?!」

  那是被一個所有人都遺忘了的點,在此之前九條兼實打著泰山府君祭的幌子忽悠了上家又騙了下家。於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反而把泰山府君祭這個資訊忽略了過去。

  一手插在口袋裡,草薙出雲扭頭回望山下的京都城,輕聲喃喃,「難怪, 之前就覺得奇怪, 湊氏兄弟和土禦門不是傻子,怎麼會九條說什麼他們就相信什麼。除非九條兼實手中握有明顯的, 他能夠操縱泰山府君祭的證據。」

  「最有可信度的證據就是, 他已經成功過一次了。」

  伏見的手指在平板上一點, 調出一份個人資料,然後伸手遞了出去。

  「這是之前京都發生的少女失蹤事件中其中一個人的資料,三月二十八日生的巳年女,和泰山府君同一天生辰,是舉行泰山府君祭最合適的祭品。」

  草薙伸手接過平板電腦,望著螢幕上那個笑顏燦爛的女孩子默了默,「如果這一切都是九條兼實計畫好的,借助自己的死亡讓我們把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開,按照他的性格也不可能這麼果斷地就去死。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他復活過誰?」

  伏見迅速地介面,「八成可能性,湊速人。」

  「自己曾經經歷過死去又復活的過程,的確會對復活羽張迅之事深信不疑。」淡島世理輕聲道,「難怪,之前有隊員和湊氏雙胞胎交手後提交的報告上曾經寫過湊速人極有可能重傷死亡,那時候我以為是隊員判斷錯誤。是我疏忽了。」

  說完這句話她微微頓了頓,有些遲疑道,「泰山府君祭需要和三月二十八日生的巳年女作為祭品這件事……伏見君是從哪裡得知的呢?」

  不等伏見猿比古回應,澤田彌乖乖舉起了手,「是我告訴伏見噠。」

  然後她就看到對面那個大姐姐微微怔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蹲下來平視著她,臉上的表情顯出了兩分慎重,「澤田小姐對泰山府君祭有所瞭解嗎?」

  澤田彌點點頭。

  「那麼,能否請問一下,除了所需要的祭品,泰山府君祭還有別的必須要求嗎?」

  泰山府君祭啊……

  小蘿莉認真的開始回憶。但凡涉及到生死,就絕對不是尋常事。縱然是游走在現世與陰界邊緣的陰陽師,慣常欺瞞玩弄死生之事,但泰山府君祭也可以稱得上是陰陽術中的禁術了。即便在當年的平安京,能夠操持泰山府君祭的陰陽師也沒有幾個。

  這種級別的術法,澤田彌小蘿莉作為一個初學者,天資再聰穎學習的範圍也是壓根涉及不到的。然而家裡有一個博古觀今的大陰陽師做啟蒙者的好處就在這裡,陰陽師世界的諸多辛密和尋常人無法觸及到的地方,全都在大陰陽師平日裡玩笑似的閒聊和逗小孩子玩時講的故事中被隨意地帶了出來。對其他人而言莫測詭譎的神秘,在澤田彌這裡完全都是敞開的狀態,因為真相說不定就隱藏在哪個她聽過的睡前故事裡,要用的時候只要稍微回想一下就能夠記起來。

  因而,作為一隻被傳奇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用如此奢侈的方式養出來的蘿莉,就算是泰山府君祭這種級別的術法,也是可以謙虛地說上一句「略知一二」的。更何況安倍晴明一脈的祭祀主神就是泰山府君。

  「月圓,逢魔之時。」

  回憶了半晌,澤田彌認真挑出了晴明曾經告訴過自己的幾個要點,「這個時間舉行祭祀的成功率是最高的。」

  「月圓……」眾人下意識地仰頭看了一眼天空中亮如銀盤的圓月,又迅速地去查看時間。

  淩晨兩點三十分,距離逢魔之時只剩下三十分鐘。

  「……安倍晴明神社。」草薙出雲深吸一口氣,忽的抬頭看向周防尊,「先不管九條兼實還有沒有其他安排,無論如何上京區的血祭一定要打斷。尊,拜託你了。」

  赤紅發色的男人默認一般「嗯」了一聲,雙手插在口袋裡朝車門方向走去。

  澤田彌眨眨眼睛想了想,小跑著跟了上去。小蘿莉一手搭在門邊爬上了車,被車邊的人順手扶了一把。她坐在椅子上回過頭,歪了歪小腦袋,「伏見?」

  「嗯,問你個問題。」伏見猿比古收回手,似乎在思考什麼一樣略微垂著眸,「死了的人,還有辦法在現世活動嗎?」

  纖長的眼睫輕輕眨了一下,銀髮小蘿莉清澈的眼睛倒映出面前人的面容,「有啊。」

  上京區。

  螢幕上華麗的連擊帶起一連串爆炸特效,對面人的生命值瞬間清空。一手支著額,白蘭坐在轉椅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看都沒看一眼螢幕上蹦出來的「winner」,「快3點了呢,好無聊。」

  「時間快到了。」另一個略微低沉的男聲在他身邊響起,和白蘭的百無聊賴不同,儘管極力平靜男人聲線依然中隱藏著一絲按捺不住的激動。

  「嗯?」白蘭傑索微微側過頭,旁邊的螢幕上也是一張放大的京都地圖。之前標紅的五個地點已經一個接一個地暗了下去,到現在只剩下上京區還亮著。而男人的視線正死死落在這個地方,眼底的野心和狂熱織成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網,將他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連身邊的動靜都忽視了。

  白蘭傑索一手支著下顎,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會兒,「是啊,你的計畫要成功了呢,九條桑。」

  沉浸在激動和熱切中的九條兼實被他的聲音拽了回來,稍微怔了一下才回頭看他,臉上浮現出一個虛假的笑容,「是啊,這也要感謝白蘭君的幫助。」

  「不用哦。」在他的目光下,白髮少年歪了歪頭笑了,「我只是想知道九條君你最後能走到哪一步而已。九條君能夠走到這裡,我也看得很高興啊。」

  九條兼實的目光閃了閃,眼底登時陰晴不定起來。

  這個名為白蘭傑索的少年是自己找上門來的,帶著笑意盈盈的表情說著自己已經知道了他的計畫並且覺得很有趣覺得助他一臂之力這樣的話。老實說九條兼實最開始並不相信他的話,並且在聽到自己的計畫洩露的第一時間就動了殺心。

  然而白髮少年接下來分條縷析地說出了他計畫的每一步,並且從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中挑出了一堆疏漏的點。九條兼實最開始答應和他合作是被逼無奈,並且時刻想找機會除掉他,但隨著他們接觸越來越多,九條兼實逐漸發現了這個人的可怕。

  在九條兼實眼裡,這個名為白蘭傑索的少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似乎於他來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只有有趣和無趣之分,因為自己做的事讓他覺得很有意思,所以就找上了門饒有興致地想要摻一腳。他的計畫中要死多少人都不在這個人注意之列,就算他的計畫要毀滅掉整個京都,那個名為白蘭傑索的人大概也只會微笑著旁觀。

  像在旁觀一場三流的末日災難片,說不定因為劇情太拖遝還會咬著棉花糖抱怨一聲,「為什麼不能快進呢?」

  跟他相處的時間越長,九條兼實的壓力就越大。這種危險感如鯁在喉,要不是迫不得已他根本不想跟這個人同處一個房間裡。

  壓力大得頭髮都要掉光了,作為一個在意形象的反派,也是很慘了。

  不過,一切都只到這裡了。

  這個叫白蘭傑索的,再危險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今夜過後,這個世界上再不會有任何人能夠站在他頭上!

  九條兼實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心底一陣激動,但強壓著不想讓身邊的人看出來。他看似鎮定地站起身,「那麼,白蘭君,我先去準備了。」

  「去吧。」白蘭笑眯眯地目送他走到門口,「等你的好消息哦。」

  直到九條兼實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白蘭這才回過頭。他面前的桌面上已經堆疊起兩座棉花糖壘成的高塔,一座是代表草莓的粉色,一座是代表薄荷的綠色。白髮少年手肘支上座椅的扶手,目光逡巡在兩座塔上,看似非常困擾地歎了口氣,「選哪邊比較好呢?」

  「兩邊都挺好玩的呀,要是可以都去就好了~」

  坐在椅子上轉了個圈,白蘭傑索像面對喜歡的玩具遊移不定的小孩子一樣,半晌,他終於歎了口氣,拿出手機,「算了,徵詢一下綱吉君的意見好了。」

  電話一開始根本沒人接,但是白蘭傑索非常有耐心地等鈴聲停了之後繼續往外撥。重複了幾次這個動作,這個淩晨兩點多撥出去的騷擾電話在響鈴半分鐘之後終於被接了起來,「白蘭,你看一下現在幾點啊!」

  抓狂的聲音完美地傳遞出了那頭澤田綱吉少年的崩潰。

  白蘭傑索笑眯眯地開口,「啊,抱歉啦綱吉君。」

  「……你能說得有誠意一點嗎?」

  「嗯?我很有誠意的哦。」

  「……」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放棄了跟他爭辯這個問題,回過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有什麼事嗎?」

  「綱吉君你喜歡粉紅色還是薄荷綠?」

  「……什麼?」

  「綱吉君你喜歡粉紅色還是薄荷綠?」白蘭傑索笑眯眯地重複了一遍,非常有耐心的樣子。

  「……薄荷綠。」顯然對面的人已經放棄掙扎了。

  「好的,綱吉君你繼續睡吧。」

  白蘭乾淨俐落地掛斷電話,然後抬起頭。

  「那就這個吧。」他的笑意懶洋洋收起,漫不經心地伸出手。

  粉色的高塔無聲倒塌,軟乎乎的棉花糖從桌上掉下來滾了一地。


第213章 祭台

  「九條兼實其人, 極度狂妄的同時極度自卑, 連簽訂了契約的付喪神都能拿出去血祭,骨子裡一定是不相信任何人。」

  盤山公路下零星的燈火在玻璃窗上飛速後退, 夜幕將車窗鍍成了一面鏡子,銀髮小蘿莉望著照出了自己側臉的車窗玻璃, 似乎在想著什麼一般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耳邊是伏見和草薙分條縷析地分析推理的聲音。

  「所以,復活自己這種重要的事,他也絕對不放心交給其他人去做。」

  「所以他就自己去了。」

  車後座傳來伏見猿比古的一聲嗤笑,草薙出雲握著方向盤通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 「如果推測都是對的, 這的確是他最有可能的選擇。」

  「按照我們之前的猜測,河原町發生的混亂不僅僅起到了轉移視線的作用, 很有可能也給他提供了能夠在身體死亡之後繼續活動的能量。但是時間應該不會太長, 今天夜裡是他復活的最好的時機。泰山府君祭需要的祭品應該早就被準備好了,只等他開始主持祭祀。」

  「但這個裡面有個最關鍵的點,九條兼實廢了這麼大力氣死了又復活,目的是什麼?」

  前方的車燈筆直深入了黑暗裡, 深夜的盤山公路上再沒有其他車輛, 四周圍安靜得只剩下車輪滾過泊油路的呼嘯和道路兩邊不停歇的蟲鳴。草薙出雲略微沉凝的聲音在車廂裡回蕩,「只是為了綠之王比水流……我可不相信他會是這麼無私的人。」

  十束多多良猜測著說:「會不會是借由綠之王轉移視線?」

  「你是說血祭?」坐在駕駛席的草薙略微側頭往後看了一眼, 「有可能, 但是……我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這個時候, 正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澤田彌忽然開口, 「鬼門。」

  「彌醬?」十束多多良有些奇怪地回望,然後就看到小蘿莉正對著窗外,沒有回頭地繼續說道,「比叡山和晴明的神社,都是鬼門。」

  十束立刻抬起頭透過後視鏡和正在開車的草薙對視了一眼,然後淺金髮色的青年低下頭繼續耐心問道,「所以,彌醬,這二者之間會產生什麼聯繫嗎?」

  「血祭陣法是依靠地脈按照所屬位置佈置的,比叡山和晴明神社的環境相似,所需要的佈置也大部分是相同的。」澤田彌終於回過頭,慢慢地說,「所以,更容易逆轉陣法。」

  車廂內猛地震了了一下,黑色的SUV一個急刹車停在了路口。坐在駕駛位置的草薙出雲和十束多多良同時扭頭朝她看過來,就連一直沒有說話的周防尊都略微挑了下眉,透過後視鏡往後面望了一眼。

  時間仿佛凝滯了幾秒。

  「啪。」後面傳來伏見闔上筆記本的聲音,他帶著一貫嗤嘲在一片安靜中開了口,「那傢伙像把王權者當成祭品?」

  其他人沒有說話,默認一般的沉默在車廂中蔓延。草薙出雲叼出根煙抬頭看向車外,到這裡車子已經沒辦法繼續往前開了。無色之王和灰之王戰鬥的餘波浪潮般翻打過來。

  「草薙君。」就在這個時候,草薙出雲放在車前的對講機忽然響起「滋滋」的電流聲,scepter4的副長淡島世理的聲音夾雜在電流聲裡依舊清晰而凜然,「剛剛上京區的分隊傳來的消息,湊速人忽然出現,把那位名為天上院琉璃的審神者搶走了。」

  車內眾人神情頓時一肅。

  天上院琉璃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倒楣。

  作為一隻無名的小蝦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捲入到這種時代的浪潮裡來。

  據說作為一個審神者,血統還是很重要的。雖然還沒開始正式鍛刀但她肯定是非裔無誤了吧?!是不是以後她的小夥伴只可能有短刀和三花打刀兩種選擇,什麼三日月宗近、一期一振、鶴丸國永等等歐皇專屬刀她壓根想都不用想了。

  早知道這樣,在三日月殿回時之政府述職之前她就抓緊時間多看兩眼了!那一定是他們最後的緣分了QAQ

  她的雙手被捆在身後以一個標準的被綁架的人質的姿態被隨意地扔在牆角的木地板上。即便已經入了夏,深夜的溫度還是有些低,老舊地板自帶的涼意順著她的小腿不住地往身體裡鑽。透過散亂地搭在額前的長髮,天上院琉璃只看得到明顯年代久遠的木質地板,還有房間中央剛剛搭起來的祭台。

  中途被打暈了一段時間,醒過來之後就被扔到這裡,通過周圍的佈置天上院琉璃依稀辨認出這裡是間地下室。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背對著她站在祭台前,正在給祭臺上的神牌敬香。天上院琉璃有點艱難地微微仰起頭,借著祭臺上的燭光,只看得到神牌上方一小截,用漢字端端正正寫出來的「泰山」兩個字。

  地下室裡空蕩蕩地除了祭台什麼都沒有,四周圍安安靜靜無形中助長了人腦海中滋生的恐懼,深夜敬香的陌生人,被綁架到此處的少女,還有沒有自我意識的傀儡,怎麼看怎麼像邪教獻祭現場。

  「……」天上院琉璃害怕又悲傷地屈起腿,覺得自己八成是要涼了。

  她拿到的身份卡果然不是主角!

  所以這個世界那位不知名的主角大人現在到底在哪兒啊?反派boss已經現身快點組隊來刷順便拯救一下無辜的被波及的她啊!!

  「速人,取一碗她的血過來。」

  就在天上院琉璃緊張害怕地在心裡碎碎念努力安慰自己的時候,祭台前的人忽然開口。她心弦一緊,然後就聽到一直直挺挺立在她身後的那個人移動了腳步,走到她面前蹲下來。

  天上院琉璃緊張地盯著他的眼睛,身體微微顫抖地看著黑髮少年面無表情地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匕首,然後毫不留情地在她手臂上劃了一刀。

  一陣劇痛瞬間沿著緊繃的神經刺入腦海,天上院琉璃倒抽一口涼氣死死咬住了牙疼得淚花都憋出來了。

  好疼!

  但是不敢喊出來……如果喊出了聲,誰知道那個祭台前的惡魔會再說什麼。

  淚眼朦朧中,天上院琉璃拼命克制著自己,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人拿著碗遞到她的傷口下。赤紅的似乎還帶著生命力餘熱的血液落入細膩的瓷碗中,很快就把碗底覆蓋過去積了薄薄的一層。就在天上院琉璃疼得意識都要渙散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忽然注意到那個名為湊速人的人背對著祭台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成年人指節大小的透明玻璃瓶,單手打開瓶蓋將裡面的紅色液體一併倒入了碗裡。

  ?!

  天上院琉璃倏然睜大了眼睛,一仰頭就看到了面前人微微挑起的眼角。湊速人的這張臉五官俊秀好看,眼尾略微細長,是再端正帥氣不過的少年面孔,就算之前因為沒有自我意識而變得刻板僵硬,輪廓中也依舊有著少年意氣的底子。天上院琉璃從來都不知道只是微微彎一下眉眼,一個人的氣質居然能夠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某種莫名的邪氣和危險從他眼縫中露出來,還混雜著某種似有若無的嘲諷。

  天上院琉璃對上那雙眼睛的那一刻,渾身不受控制地猛地抖了一下。她驀地有了種明悟,現在操縱著湊速人這個身體的,絕對不是他原有的靈魂了。

  那個隱藏在湊速人身體中的人似乎並不在意她發現了什麼,他隨意地抬眸往這邊一撇,天上院琉璃立刻閉緊了嘴唇,用全身的動作表達了自己的配合。

  朦朧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聲調怪異的輕笑。然後,對面那個人站了起來,端著那碗摻雜了不知道什麼液體的血,走到祭台前,平穩地伸出手遞給了檯子前的人。

  「嗯,下去吧。」

  祭台前的那個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異常,微微側過頭接過了那人遞過去的瓷碗。祭台前搖晃的燭火照亮了他的臉,天上院琉璃的眼睛猛地睜大,差點下意識驚呼出聲。

  她認出來了。

  這個深夜在這間地下室擺出了祭台的神秘人,就是那個原本被確認死亡的九條兼實。

  所以祭臺上的神牌是泰山府君?

  他要在這裡舉行泰山府君祭?他要復活誰?!

  天上院琉璃的腦洞還不夠大,至少沒能攀升到瘋子跟變態齊平的高度。九條兼實為了瞞天過海先死一次然後用泰山府君祭自己復活自己這種騷操作她顯然猜不出來,所以直到目前她也只以為九條兼實之前是假死,現在的真實目的終於暴露出來。

  湊速人也在這裡,難道他們真想復活羽張迅?

  等等,剛剛那個人明顯不是湊速人吧?而且他那個動作就是想給九條兼實挖坑沒錯吧?

  各種猜測在她腦海裡混成一團,連身上的劇痛似乎都被壓下去了幾分。天上院琉璃艱難地仰著頭繼續觀察祭台前的人的動作,她看到那個男人把那碗摻雜著神秘液體的血倒入了硯臺,然後略微彎下腰,在祭台前鋪開一張宣紙,右手拿起管細細的毛筆,筆尖蘸著硯臺中的血墨開始在宣紙上寫字。

  祭台前白色蠟燭上燃著的燭火被風吹得輕輕搖晃,投在房間裡的光影也隨之左右晃動。天上院琉璃一邊忍受著左手小臂上一陣陣的刺痛,一邊用眼角的光關繼續注著祭台前的人的動作,腦子裡還在胡思亂想。

  那個操作了湊速人身體的傢伙跟九條兼實肯定不是一夥的,這樣的話她的命是不是還有希望再續幾秒?還有,她是在scepter4眼前被擄走的他們應該會來救她吧?

  無論是九條兼實還是站在她身後的「湊速人」都沒有給她包紮一下傷口的意思,天上院琉璃感覺自己的體溫開始隨著血液的流失慢慢下降,力氣也漸漸抽離身體。

  在意識即將渙散的前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件驚悚得讓她猛然清醒過來的事。

  這裡是地下室,四面沒有窗子,門關得嚴嚴實實。

  哪兒來的風?


第214章 崩塌的祭台

  血祭陣法的逆轉只在一瞬間。

  無色之王和灰之王的激鬥剛剛被突然出現的周防尊攔下來, 他們背後的安倍晴明神社中忽然沖天而起一道血色的光柱, 直插天際的光芒和比叡山方向忽然啟動的陣法遙相呼應。

  整座安倍晴明神社被籠罩在了這種不詳的血光中, 草薙幾人沖到門前的腳步同時一頓, 眼瞳倏然睜大。

  「這是……」

  安倍晴明神社的地下室。

  長長的白燭垂落燭淚的速度不知不覺間加快了,燭芯中的火焰被風吹得時明時滅,灑落在房間裡的光影像杯劇烈晃動的水。身處這樣的環境中, 天上院琉璃恍然間有種整座房子都在震動的錯覺。

  「謹請泰山府君,蘇生九條兼實……」

  滿室詭譎異狀中,站在祭台前的人將那封用血墨書就的泰山府君祭文放入台前的金盆中燃盡,口中大聲反復訴訟著泰山府君的神名字,越到後來聲音越發摻雜了一絲激動。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男人腳下的地板蜿蜒出一個複雜的由血線勾勒出來的陣法。房間內的燈光被紅芒侵染,兩條小兒手臂粗細的暗紅色鎖鏈從陣法上蔓延出來扣在了九條兼實身體上,猙獰又恐怖, 像是地上長出來的血管,不斷地給他輸送著力量。

  在天上院琉璃驚恐愕然的注視下,一個輕煙一樣的身影在祭台前緩緩成型。它看不清面孔,依稀只辨認得出那是一個模糊的人影。天上院琉璃只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心底便油然而生出一種莫大的恐懼。那是一種最原始也最純粹的, 人類對死亡的恐懼。

  那就是……泰山府君?

  耳邊九條兼實的聲音越來越高且越來越激動, 尾音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天上院琉璃心中忽然感覺到了某種預兆,有某些事情即將發生了。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身下的地板開始震動, 少女猛地拉回神, 發現這終於不是她的幻覺, 隨著冥冥中某種力量的滋生,整座房子都在無規律地震盪著,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震動幅度越來越大。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天上院琉璃心裡很慌,一方面對面的反派大boss的祭祀好像要成功了,另一方面她感覺這沒來由的地震一樣的晃動完全不同尋常。

  這種心慌和驚恐讓她都來不及顧忌自己身上的傷,要不是怕祭台前的人察覺她甚至想回頭看一下自己身後那人的臉色。

  你剛剛在那碗血里加了什麼啊?為什麼還沒有起作用??

  天上院琉璃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輕煙一樣的影子往神牌的方向飄好像要沒入裡面,紅光越來越盛,整座房間的震動也越來越大,連祭台都開始搖晃。就在她的驚慌攀升到頂點的時候,一聲清晰的木板碎裂的聲音忽然在房間中炸響。

  少女心弦跟著炸裂聲同時一跳,嚇呆了半秒才下意識抬頭尋找,還沒找到崩裂的木板碎片她就先一步地看到了月光。

  透過頭頂碎裂的天花板落入這間陰暗逼仄的地下室的,清澈又明亮的月光。

  那縷恰好被月光籠罩住的輕煙猛地往裡一縮,朦朧中天上院琉璃好像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尖叫,那個似乎是泰山府君化身的輕煙在尖叫中化成了煙塵。

  天上院琉璃愣住了,今晚她的大腦好像全程都慢了一拍。幸而,房間裡的另外一個人似乎比她呆愣的時間還要長。用足足三秒鐘的時間才消化了「泰山府君的虛影被月光消滅了」這個事實,九條兼實雙眼充血,面色慘白,以一種不相信現實的表情呆在原地。

  站在祭台前的男人猛地大叫了一聲,「不!」踉蹌著往前撲過去,像是要挽留住四散的煙塵。

  拖到近乎破音的尖利慘叫像指甲劃過玻璃,讓天上院琉璃極度不適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她艱難地仰著頭看過去,視線還沒落到實處就緊接著又聽到了一聲慘叫。完全不同於之前因為夢想破滅而撕心裂肺的,單純出自於痛苦的慘叫聲。

  倒在地上的少女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到九條兼實的半張側臉。而此時此刻,她看到那人暴露在月光中的臉正以極快的速度變得乾裂死灰,他抬起來擋住臉的手也迅速變得猙獰乾瘦蔓延起成片的屍斑。就好像站在祭台前的原本就是一具死去多時的屍體,在清澈的月光下被剝離開全部的偽裝現出了原型。

  從虛影被消滅到九條兼實撲倒祭台前不過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房間內的劇烈晃動還在繼續,恍惚間天上院琉璃又聽到了一聲脆響,地下室的天花板隨著這聲巨響整塊坍塌下來,九條兼實還沒來得及捂著臉往後退就被掉下來的木板砸在原地。

  在少女錯愕的目光中,地下室中央的祭台整個被掉下來的天花板毀於一旦。隨著更加明亮的月光如流瀑般傾瀉入這間陰暗的地下室,那種陰冷的感覺似乎也為之驅散。金色的符陣轉動的光芒與月光一起灑落,天上院琉璃掙扎地爬起來,一仰頭就看到了漫天星辰一樣緩緩轉動的金色符文。她眼角的餘光看到倒在房間中央的九條兼實似乎也看到了那些神秘的符文,臉上登時露出了驚駭欲絕的表情,一邊淒厲慘叫一邊掙扎著往旁邊陰影處躲。

  然而,頭頂的陣法似乎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金色的光芒化作長長的鎖鏈俯衝下來,捆住男人的腰就把他拖了出去,連帶著扣在他腳上的暗紅色「血管」一起暴露在了月光下。

  局勢轉變太快天上院琉璃幾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著九條兼實被從地下室拖了出去。不知所措的呆愣中,她聽到了背後傳來的一聲調古怪的輕笑。

  「kufufufu……真有意思……」

  一個身影與她擦肩而過,風聲掠過耳側,天上院琉璃一撇頭就看到自己身後那個人踩著一地殘骸輕巧的跳了上去緊追著九條兼實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少女一臉懵逼。

  等等,你們就這樣走了?說好的帶我一個呢?

  澤田彌這個時候已經有點困了。

  快到淩晨三點,逢魔之時將近。天上的月亮依舊明麗,月光大盛,幾乎將城市的燈火都蓋過。

  老實說這是有點不正常的。但是今夜兵荒馬亂發生的事沒有哪一件是正常的,所以這種明亮的月光似乎也只是給這個多姿多彩的夜晚整添了點神話色彩。

  京都的危局尚未破解,草薙出雲正對灰之王解釋他們方才的猜測。大人們說話的聲音急促又帶著明顯的緊張,澤田彌被十束多多良拉著手站在京都的夜色裡,目光不斷在四周圍的街道上逡巡,不知為何有些提不起精神。

  她其實知道大哥他們在做什麼,也知道京都城幾百萬民眾的性命命垂一線局勢非常緊急,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有種奇怪的預感,像是篤定一樣地知道大家都不會有事的。

  明明血祭陣法的光柱就戳在距離她幾十米之外的晴明神社中,但澤田彌卻沒感受到多少威脅感,跟很久之前在一目連神社遇到的那一次兇險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千年過去,晴明神社前的街道已經找不到多少當年的痕跡,澤田蘿莉從一株龍牙草上收回視線,不遠處血祭陣法發出的暗紅色光柱像個劣質的迪廳佈景,小蘿莉納悶地望著它發了兩秒鐘的呆,心情平靜得好像那個血祭陣法是個假的一樣。

  就在草薙出雲和灰之王的說話聲剛剛停止,某個東西碎裂的聲音倏然劃破夜色。

  草薙出雲和灰之王,如今改名自稱磐舟天雞的男人的交談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原本以為需要花費許多口舌,或者乾脆硬來讓尊或者無色之王將他攔住。但是在他飛快地說完前因後果之後,神父裝扮的男人只低沉地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啊」,似乎就沒有了動手的意思。

  他有些探究地觀察過去,面前的男人從內而外地透出一種沉鬱之色,疲憊又茫然,像是沙漠中央站在綠洲幻影前的旅人。

  時間緊急,草薙並沒有多想,匆匆地將自己知道的資訊跟兩位元王權者交接完,一回頭就發現他原本囑咐了直接進入神社破壞陣法的周防尊站在神社門前手裡夾著根煙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尊?」草薙出雲驚訝地回望他,「怎麼了?」

  懶洋洋地抽了口煙,被夜氣環繞的赤發男人漫不經心地抬了一下下顎,「那傢伙不用我動手了。」

  「什麼?」

  周防尊話音剛落,一聲驟然炸響的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代替了他的回答。金色的符文的光芒一層一層環繞著安倍晴明神社亮起,輝煌又盛大,複雜程度超過在場所有人見過的任何陣法。

  巨大的桔梗印由上至下壓下來,輕而易舉地截斷了暗紅色光柱的通道。桔梗印之下,神社前的眾人震驚地看到了一個半人半鬼模樣的傢伙被金色和血紅色的鎖鏈拖拽著出現在半空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他淒厲又怨毒的慘嚎。

  「那是……九條兼實?」草薙出雲迅速對比之前看過的照片認出了那個已經形如怪物的人。


第215章 外來者

  當你懷揣著急迫又緊張的心情準備拯救世界, 一路破解各種謎團打到BOSS老巢,正準備動手發洩出自己一路過來的滿腔憋悶和鬱氣, 卻看到之前那個狂妄傲慢的反派BOSS仿佛腦子裡忽然進了水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作為辛辛苦苦趕到這裡的勇者, 你是個什麼感覺?

  草薙出雲現在就是這麼個驚愕警惕又哭笑不得互相交織的複雜心情。

  雖然現在的局勢有點戛然而止讓人摸不清頭腦的意思, 但是由於那個桔梗印和大家所處的位置太標誌性了,所以目前後果不明, 但前因就簡直太清楚了。

  草薙出雲:「……他招惹了安倍晴明?」

  澤田彌默默點頭。

  眾人:「……」

  金髮青年忍不住問了一句,「怎麼招惹的?」

  話音中頗有些不可思議的意味。

  雖然九條兼實借用安倍晴明大佬的地盤搞邪教活動, 打著他的旗號把大佬的後人土禦門耍得團團轉, 現在眼看著還要拿京都或者王權者二選一血祭掉,其行為和作風的確劣跡斑斑罄竹難書……但是好歹大家之間還橫亙著一條時間長河,九條兼實到底是怎麼作死作得那位說不定都已經成神了的大陰陽師隔了上千年時間都要出手弄死他?

  「……」澤田彌慢吞吞開口,「他動了我的血。」

  「?」

  小蘿莉詳細解釋, 「他用我的血舉行泰山府君祭,就在晴明的神社裡面。」

  已經深刻瞭解過澤田蘿莉的血是何等的大殺器的眾人:「……」

  那可真是作死作大發了……

  懷揣著一種不知如何言說的複雜心情, 在場眾人抬起頭眺望那個半空中搞了一堆事結果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的反派。而擔任了幕後BOSS這一角色的九條兼實這時候也十分符合自己的人設,正在一邊慘叫一邊怨毒地放狠話, 「你們……都怪你們……」

  「我的……我的天下啊啊啊……」

  「嘖。」伏見冷淡地半抬了一下眼睛, 「所以錄音裡的那些話果然是騙人的嗎?」

  「老實說, 跟我預想的有點不一樣。」草薙出雲低聲喃喃, 「……不像是能夠弄出這麼多事端的人啊這傢伙。」

  用某種不太客氣的方式來形容, 之前在心理上把這個人抬得太高了, 但真正見面之後卻感覺九條兼實其人仿佛並不具備這樣的器量, 讓人有種微妙的失望感,就好像……好像見到的只是被扔出來「棄車保帥」的那個「車」一樣!

  草薙出雲猛地一怔,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而就在這個時候,九條兼實不斷咒駡中的怨毒達到了頂點,「都怪你們,都怪你們!我要你們給我償命!!!」

  雖然真要說地話九條兼實完全是自作自受,此時在這裡的人都挺無辜的,但是已經陷入瘋狂的人沒有理智。更何況按照九條兼實一貫的思維方式,永遠都是可鄙地將過錯歸咎於他人,甚至整個世界。

  九條兼實這句話出口的下一秒,他腳上的血紅色鎖鏈倏然斷裂。所有人神情猛地一肅,幾乎是在鎖鏈斷裂的同一時間,兩道強大的氣息一南一北沖天而起。

  「那是……羅城門和西本願寺的方向……」

  站在前面的草薙出雲匆匆辨認出來路,然後臉色立刻嚴肅了起來,飛快地和聯絡下京區的其他人聯絡。

  望著那兩道氣息騰起的方向,澤田彌眉心微微皺起,「……妖氣。」

  強大的,幾乎覆蓋了全城範圍的妖氣。

  不等草薙和scepter4方面確認,那兩個爆發出強大氣息的傢伙已經徑直朝著安倍晴明神社方向而來。粗聲粗氣的說話聲仿佛劃破天空的雷鳴,「九條兼實,你的動作太慢了!」

  「到現在還沒能成功,何時才能迎接吾主歸來!」

  隨著聲音的靠近,澤田彌看到了踏破忽然騰起的濃霧走出來的妖怪。肉眼可辨認的,渾身披著血腥與戾氣的妖怪:兩層高的白慘慘的骷髏,和穿著武士服的鬼面人。

  「荒骷髏大人,凱朗太大人!」被桔梗印懸掛在半空中的九條兼實尖聲利嚎,「請放我下來,我這就啟動陣法。」

  「不用了。」武士打扮的鬼面人咧開了嘴大笑道,「既然已經把吾等喚醒,你就沒用了。」

  接下來的事情兵荒馬亂,幾乎完全失去了掌控。鬼面人的話音剛落,半空中的九條兼實體內忽然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他整個人如同一個爆炸的光球,光線所過之處濃霧四起。沉沉白霧裡,一扇古老陰沉的鬼門浮出夜色,佇立半空。

  那扇漆黑的鐵門緩緩裂開條縫,一聲魅惑又低啞的輕笑從門縫後傳出來,讓人心神都為之震盪。

  夜空中浮現的大門景象陰森又奇詭,能夠看到的自然不止神社周圍這一片。京都城裡幾乎立刻就亂了起來,以晴明神社所在的上京區為中心,驚愕恐慌的氛圍震盪波般四散開來。

  澤田彌被十束帶著第一時間躲進了神社,外面諸位王權者們已經和妖怪戰成一團。

  力量衝撞造成的威壓讓夜風都亂了,十束多多良拉著小蘿莉站在臺階前,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擔憂目光看向了半空中那扇漆黑的鐵門。

  「彌醬,那後面是什麼?」

  澤田彌搖了搖頭以示她也不清楚。那扇門只微微開了條縫,因為兩個妖怪被外面地三位王權者攔住來不及有接下來的動作,於是鐵門也沒辦法徹底打開。但顯而易見地,門後面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無論是天意還是人為,這個夜晚或許註定混亂無比。就在神社前的激戰正酣的時候,東面天際忽然裂開了一條縫隙。

  比睿山頂黃金之王和綠之王的決鬥被意外打斷,兩位王權者正同時往上京的方向趕過去。就在縫隙出現的刹那,綠之王的腳步猛地一頓。

  「綠之王?」國常路大覺回頭看了他一眼。

  比水流似乎是微微恍惚了一瞬,然後很快恢復了正常。而這個時候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閣下也沒時間探究他的異常了,裂開的天縫下,只看到一團又一團的帶著骨質面具的怪物從縫隙間鑽出來,沖著京都而去。

  「……虛。」

  「什麼?」十束多多良像是被驚醒了一般回頭看向身邊的人。

  澤田彌有些迷茫,其實她也不知道從自己腦海中忽然冒出來的那個詞彙是哪兒來的,但是現在似乎已經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了。無源頭的大霧覆蓋了整個京都,在霧氣和夜色的掩蓋下,那些沉積了千餘年的黑暗中開始滋生出妖魔。街頭巷尾,廊簷屋下,纏繞著穢氣的鱗爪在陰影中探出頭,這座在歷史中屹立了千年的京都城仿佛一夕之間換了舞臺,妖魔鬼魅在夜色中陸續登場。

  用腳指頭去想就知道此時的城內必然一片混亂。

  小蘿莉的影子落在走廊與內屋之間,一雙蒼白的手從影子邊緣伸了出來。忽然出現的氣息引起了十束多多良的警覺,他警惕地回過頭去時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身影。

  「德子小姐?」

  「十束大人。」

  從澤田彌影子中爬出來的紅衣女鬼向青年欠了欠身,月光下的眼眸漆黑幽深,那張精緻美麗的面孔籠罩著森然的鬼氣。

  十束多多良沒有被嚇到,反而因為她的出現松了口氣,「德子小姐您沒事就好。」

  「妾身只是睡了一覺而已。」女鬼小姐溫和地回答了他的關心,「並沒有什麼事。」

  「德子。」這時候站在門前地小蘿莉略微側過身,懨懨地拽了拽她的衣擺,「現在怎麼辦啊。」

  「姬君想怎麼辦呢?」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女鬼小姐的目光依然很沉靜。

  「晴明和道滿的賭局已經進行不下去了吧。」被女鬼注視著的小蘿莉困懨地伸手指了指東方天際裂開的那條縫隙,「那些東西,從哪兒來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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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騷操作

  「咳咳……」

  白蘭放下捂住嘴唇的手, 微微躬下身, 目光在掌心刺目的血液上停了幾秒。感覺到胸腔裡撕扯一般的疼痛, 白髮少年唇角輕輕勾起, 輕聲的呢喃中有幾分恍惚, 「這種感覺還真是久違了……」

  但緊接著他就直起了腰,身體往椅背上一靠, 一邊從右手手指上扒拉下枚指環, 語氣也變得無所謂起來,「嘛,果然這個時候還是太勉強了啊。」

  「kufufufu……你這個狼狽的樣子還真是難得一見呢。」

  伴著這聲嘲諷意味的輕笑, 拿著三叉戟的少年從窗外翻進來,像只貓兒一樣輕巧地落地。

  「嗯?骸君?」白蘭一手搭在扶手上回過頭,沒有半點意外的樣子,「你來了啊, 事情都辦完了嗎?」

  「不過糊弄一個蠢貨而已……」六道骸把三叉戟往懷裡一抱,身體靠在窗邊, 饒有興致,「外面那群東西是你弄出來的?」

  「咦,骸君你在說什麼啊,就算要玩怪物攻城的遊戲, 我也不會捏出這麼醜的怪物來啊。」白蘭傑索支著下顎, 兩翼張開的指環在指尖轉來轉去, 語氣輕飄飄的還頗有種嫌棄。

  六道骸目光落在他手指尖的那枚鑲嵌著橙紅色寶石的指環上, 輕笑了一聲, 並不太相信地勾了勾唇,「哦?難道是我誤會白蘭君了嗎?」

  「不要老是用幕後大反派的目光來看我呀骸君,我這一次可是站在正義的一方的。」

  「kufufufu……那還真是對不起了……」

  互相扯了幾句誰都不相信的鬼話,白蘭似乎終於過足了戲癮,隨手把手裡的指環朝六道骸一扔,聲音懶洋洋的,「只是把那些傢伙出現的時間提前了而已,畢竟,一直按照對方的計畫走就沒意思了呀……啊,順便說一句,幫我把這個帶給妹妹。」

  六道骸眉梢一挑,視線從自己剛剛接到手的指環上移開,用一種嘲諷的目光看向對面,「我為什麼要幫你做這種事?」

  「咦,這個是重點嗎?」

  「kufufufu……自己的妹妹自己去看。」

  「不要這麼小氣嘛骸君。」

  窗外赤紅燎天,王權者和妖怪,陰陽師和鬼魅,帶著骨質面具的怪物和所有生靈,立場錯雜的幾方打得天崩地裂,然而屋子裡的兩個人卻用了足足十分鐘時間去爭論要不要幫白蘭傑索給他家小妹妹澤田彌小蘿莉帶個東西這樣的瑣事,就好像他們雙方都不知道被扔來扔去的那個閃閃發亮的戒指有個響徹地下世界地名頭叫做瑪雷指環一樣。

  這十分鐘閑得無聊的吵架鬥嘴最後以六道骸的敗退作為結束,畢竟在臉皮厚度這一方面毫無疑問是白蘭更勝一籌。

  「作為一個即將拯救世界的勇者大人,難道我不該得到更多的體諒嗎骸君?」白蘭傑索振振有詞。

  六道骸抽了抽嘴角,險些崩掉人設,「我看不出你哪裡在拯救世界了。」

  明明是這個世界快要被你玩廢了吧?!

  「因為你不知道呀。」白蘭傑索往椅子上一靠,笑眯眯地,「這一切只是一場賭局而已。」

  千年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和來找他玩遊戲的蘆屋道滿隨性而下的一場賭局。

  如果沒有親身體驗過,大概任何人都沒辦法想像千年前的那兩位大陰陽師到底已經攀升到了怎樣的高度。事情的開始其實很簡單,兩位大陰陽師同時算到了千年後的京都城會出現的這一場劫數。

  是從那個從千年後的世界來的小蘿莉身上算到的還是在命運地長河裡窺見了什麼,這些都不是重點。

  劫數是必定會到來的,於是那位名叫安倍晴明的人打算利用這場大劫做點什麼。而作為他對手的蘆屋道滿法師也發現了這個劫數,同樣覺得很有意思的他也插了一手。

  「我知道你做了什麼。相應地,我也安排下去了一個小東西。看看這一局我們誰能夠獲勝吧晴明。」

  千年之前的蘆屋道滿大笑著說了這樣的話,然後他做下了安排,千年之後那個應了劫數的叫做九條兼實的人果然找到了他特意安排下去的東西。

  血祭陣法、陰陽術、畫著桔梗印的符咒,還有那個似是而非的泰山府君祭,於是九條兼實欣喜若狂且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當成了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人。那個自以為是命運之子的男人直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蘆屋道滿用於和安倍晴明對弈的一顆棋子。

  蘆屋道滿搶了先手,而安倍晴明的落子才剛剛開始……也或者早就開始了。

  赤紅色烈焰裹挾著滾滾熱浪狠狠撞在身體上,一個不注意被一拳揍飛了的凱朗太整個妖砸到了街邊聳立的建築物上,堅固的水泥牆被撞出蛛網一樣的裂紋。生著牛角的妖怪艱難地從牆上爬起來,他忍著全身的劇痛瞪著街口那個懶洋洋地從赤紅色火海中走出來的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個世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類?!簡直像怪物一樣!那真的是人類嗎?!!

  對比印象中那些面對妖怪只知道尖叫著逃竄弱小得堪比螞蟻的人,再看看對面那個把身為大妖怪的他揍得跟孫子一樣的傢伙,凱朗太作為妖怪的三觀都被顛覆了。

  半空中的那扇鐵門依然只開了一條縫,原計劃中被九條兼實帶來這個世界的凱朗太和荒骷髏一被喚醒就立刻大開殺戒,利用被他們殺死的人類的血氣和怨氣推開那扇跨界的門讓他們的主人徹底降臨到這個世界來。

  然而現在,他和荒骷髏都被阻攔在了這裡,被穢氣催生出來的那些妖怪也正不斷地被這個世界的陰陽師們滅殺。形勢眼看著對他們越來越不利,想到如果計畫失敗主人被觸怒的後果,凱朗太狠狠打了個哆嗦,氣急敗壞地高聲朝另一個同伴大吼道,「荒骷髏,你在幹什麼?快點想想辦法!!」

  另一邊巨大的骷髏正被無色之王和灰之王打得節節敗退,驟然聽到凱朗太的大吼,他略一遲疑,立刻就被無色之王尋隙一刀斬到胸腔上。

  「啊啊啊啊……」

  荒骷髏一個趔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肋骨斷了個角,他心裡登時慌神,下意識發出了一連串的慘嚎。

  巨大的白色骷髏幾乎感覺到了委屈。他能有什麼辦法?來到這個世界之前誰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兇殘到這種地步了?!

  草薙出雲站在神社門外正在跟前線scepter4方面的人聯繫。

  「從那個裂縫裡出來了很厲害的東西?」

  「這樣啊,既然黃金之王和綠之王兩位已經過去攔截了,我們這邊……」

  他仰起頭,正繼續觀察著目前的戰局,耳邊忽然聽到一聲尖銳又淒厲到不似人形的嚎叫。

  那個慘嚎引起的極度不適讓青年下意識地身體微微顫抖了一瞬,他心底忽然一緊,覓著那聲慘嚎爆發的方向看過去,然後驚訝地發現被所有人遺忘了的九條兼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掙脫了桔梗印的束縛。

  然而這個時候,他的樣子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

  半邊臉血肉模糊,另外半邊臉青黑一片,額頂上生出了猙獰的鬼角,之前斷裂的血紅色鎖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纏回了他的腳上,甚至像是拖出體外的血管一樣另一端沒入了他的身體中。懸浮在半空中已經半人半鬼的九條兼實像只畸形的章魚,仰天發出了一連串淒厲的大笑。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逃脫掉封印,也不知道他方才眾人的疏忽中他又做了什麼,那笑聲中的怨毒和憎恨讓以草薙出雲為首的眾人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在某種不知來由的不安中,草薙出雲的目光和半空中的九條對上了,漆黑濃烈的惡意幾乎要從那人眼底漫出來,帶著歇斯底里的同歸於盡。

  金髮青年目光倏然一凝,夜色中九條兼實不間斷的大笑裡夾雜上了仿佛神經錯亂一般的絮叨,「你們逼我的,都是你們逼我的……去死吧,都去死吧!!」

  沒入九條身體中的血紅色鎖鏈倏然緊繃,比方才還要濃郁百倍的大霧在京都城上方彌漫開來。

  在那一瞬間,城中所有的強者都有了種同樣的預感……有什麼極為可怕的存在蘇醒了。

  節節攀升的威壓釋放出巨大的存在感,交戰的雙方下意識停了手。霧氣彌漫中,一隻巨大的長滿了鋼毛的節肢動物的長足從黑暗裡伸出來踩上了京都城的土地。

  白色的巨大骷髏已經很高,但是站在那只長足旁邊時卻還不及它下半肢的一半,只從這一點就幾乎能夠窺見來者的全貌,那必定是高度堪比山巒,身體幾乎能覆蓋整個京都城的可怖怪物,之前被九條兼實召喚出來的兩隻大妖怪跟它一比如同老鼠一般。

  荒骷髏看到那只長足的瞬間,驀地將眼眶都瞪裂了。一個照面就辨認出了來者的身份,荒骷髏連滾帶爬地往後退,驚恐之餘恨不得把自己再塞回封印裡去。

  它幾乎歇斯底里地朝凱朗太大喊了一聲,「快逃!」

  然而不等它的同伴接受到那束驚慌失措的信號,半空中再次刷爆了存在感的九條兼實已經得逞般大笑起來。他的目光掃過底下那群自己曾經匍匐於足下的大妖怪和昔日裡高高在上的王權者,以一種勝利者的喜悅快意又憎恨地大吼道,「殺光他們,土蜘蛛!」

  澤田彌:「咦?」


第217章 千年前的賭局

  歇斯底里的聲音落在夜色裡, 場面有片刻的寂靜。

  然而無論是繃緊了神經的眾人還是驚慌失措的妖怪, 兩方嚴陣以待了三分鐘,沒有等來任何動靜。

  九條兼實狠狠皺緊了眉, 「你在幹什麼?土蜘蛛!」

  行人驚慌尖叫的奔走, 陰陽師和異能者們與妖怪戰鬥的喊殺, 躲在倒塌屋簷下的倖存者走投無路的祈禱, 失去親人的別離者在夜幕下無望地哭嚎……京都城中的一切仿佛全都被隔離出了這片空間, 那些承載著紅塵眾生的聲音遙遠得仿佛連夜風都送不過來。

  緊張到幾乎凝滯地空氣裡, 鋪天蓋地的白霧後面忽然響起了一聲懶洋洋的輕笑。

  「現在的小傢伙都這麼不講禮貌嗎?開口閉口土蜘蛛地喊誰呢?有事不會叫名字嗎?」

  澤田彌:「……」

  我感覺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就在小蘿莉還在認真回憶自己到底在哪兒聽過時, 漫天的濃霧緩緩散去, 那個猙獰龐大的身影只在霧氣後短暫露了個驚心動魄的輪廓就開始往裡回縮,半秒鐘不到的工夫,山巒般巨大的身影團成了個身姿修長的人影, 大大咧咧地從霧氣裡走出來。

  黑羽一樣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一束, 眉目英俊又隱含鋒利的男人一手執著煙杆, 鬆鬆垮垮地披著件深色和服,用著漫不經心的神情掃了一圈如臨大敵地盯著自己的眾人, 唇角扯出一抹懶散的笑, 抬手打招呼, 「喲。」

  眾人:「……」

  誰跟你「喲」啊!

  這個時候就顯得還半懸在天空中滿口痛駡的九條兼實十分不合群了。從霧氣中走出來的男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這種不合群,他懶洋洋地抬頭瞥了兩眼, 認出了這是把自己召喚出來的人。然後認真思考了兩秒自己要不要給他一個面子, 兩秒鐘之後他十分不耐煩地將身後的霧氣凝結成一隻巨掌, 一掌把他拍了下去。

  猶如隨手拍死了一隻煩人的蚊子。

  這一次, 九條兼實徹底沒了聲音。

  萬籟俱寂中,銀色長髮的小蘿莉望著不遠處那個熟悉的人影,恍然點頭,「啊,是晴明贏了啊。」

  十束多多良頭疼地在她旁邊按眉心,「彌醬,從剛剛開始你說的話我就聽不懂了,你能從頭開始給我講講是什麼意思嗎?」

  「唔,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該安倍晴明落子了。」

  寬闊的房間裡只有電腦前亮著盞檯燈,白蘭背對著燈光坐在轉椅上,垂在椅子下的小腿一晃一晃地,一邊嚼著棉花糖一邊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著這場戰鬥後面涉及到的那場千年前的賭局。

  安倍晴明的棋子很久以前就已經落下了。

  他曾經為了幫助自己世界的大妖怪土蜘蛛,找到了一個規則寬裕且總體法則比較偏向於妖怪的小世界,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小世界漸漸和他家蘿莉所在的瀕臨崩潰的大世界產生了融合。

  沒有人知道他是無意選中還是摸清了某種冥冥中的規律後的有意為之,反正結果也不過是可怕和更可怕的區別而已。

  而被融合到了小蘿莉所在的世界中的大妖怪還有因為其他原因存在的女鬼和神明暫時都只是以偷渡客的身份存在於那個世界上。雖然世界的意志看在兩方的面子上可以對他們視而不見,但作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物,他們依然沒有辦法正常地在這個世界的陽光下行走。

  規則的限制依舊很大,而能夠打破這個限制的,只有被世界所眷顧的,能夠參與到推動世界進程中來的那寥寥少數人。

  那個名為安倍晴明的大陰陽師於千年前的世界裡,在命運長河中窺見了這個漏洞。

  在千年後的這個時刻,九條兼實徹底陷入瘋狂,以自己的生命為引子所召喚出的土蜘蛛的時候被召喚的只是一個概念。在這個神明都已經沉睡的世界,原本當然是不存在土蜘蛛這樣的妖怪的。

  但是有關土蜘蛛的傳說並未斷絕,所以按照原先的進程,九條兼實會抽空他血祭而來的力量再加上他自己的生命從土蜘蛛的傳說中生成出這樣一個冰冷殘暴的大妖怪來,然後在已經瘋了的九條兼實的命令下血洗京都城。

  這就是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曾經看到過的「命運」。

  也是安倍晴明找到的漏洞。

  如果在九條兼實發瘋地召喚土蜘蛛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有了這樣一個大妖怪存在會怎麼樣呢?

  無論那位大陰陽師還在背後做過什麼,至少現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有了答案。

  安倍晴明的友人,千年前被他送到這個世界的大妖怪「」取代了那個本該血洗京都的怪物的位置被召喚了出來。

  「所以,那位大陰陽師真的很費心呢。」

  白蘭傑索一手支著頭笑眯眯地,右手裡還隨意地捏著枚棉花糖。

  六道骸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因為六道輪回同樣知道了某些事情,他和白蘭彼此都心知肚明對方身上的bug。他不知道的只有白蘭傑索這個人現在的立場。

  「所以外面那些東西是你弄出來搗亂的?」

  「嗯?你說那些虛?」

  坐在椅子上的白髮少年側了側頭看向窗外。覆蓋了京都城的白霧已經消失,夜色中帶著骨質面具的怪物越發顯得猙獰起來。他看著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大虛呼嘯著俯衝而下,大部分和黑暗中滋生的妖怪糾纏到了一起,只有小部分沖向了身具靈力的人群。

  這些怪物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只沖著力量而去,因而妖怪顯然是比普通人在他們眼中更有吸引力。老實說從這個角度看,京都城現在還沒有被鬼魅淹沒,這些名為虛的怪物甚至算得上是幫上了大忙的。

  但六道骸絕對不相信白蘭傑索把這些怪物放出來是因為這種簡單的理由。

  「我們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在那位大陰陽師的注視之下。」

  窗外的月光透過玻璃把椅子上的人的臉照亮了半扇,白色的碎發順著他白皙的臉頰柔軟地垂下,白蘭陰影後的眼睛看不分明,唇角倒一如既往地噙著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懶洋洋地拖長了聲音,幾乎用詠歎調這樣說了一句話。然後在六道骸投來被噁心到了的目光之前,話音一轉,「所以,只有在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捅出來,才會有人幫我收拾殘局呀~」

  淩冽的風自西北方向而來,京都城上空的濃霧和妖氣登時為之一清。冥冥中一聲龍吟響徹雲端,與晚霞同色的赤朱鱗片拂過月光,騰雲駕霧而來的龍神自夜色中俯衝而下,長長的尾巴一擺,漫天的怪物霎時間被拍碎成了寥散的靈氣。

  清澈的月光下赤色的龍化為一位形容華美的神明緩緩降下人間,白蘭看著那位神明大人淩冽端麗的身影,笑眯眯地歪頭示意,「你看,來了喲。」

  土蜘蛛和一目連的到來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認真想想在某只蘿莉在場的情況下似乎也並沒有那麼出人意料。己方勢力大漲,拿下凱朗太和荒骷髏兩個妖怪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

  「黃金之王和綠之王閣下那邊已經解決了那個攔路的大虛,正在往這裡趕過來。」

  草薙出雲放下了電話,看向面前的三位王權者。

  周防尊打完架就恢復了待機模式,懶洋洋地站在一邊抽煙。灰之王磐舟天雞一手插在口袋裡站在路邊上仰頭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無色之王三輪一言倒是對被白霧束縛起來的那兩個妖怪很感興趣的樣子,淺笑著站在一旁圍觀。

  草薙出雲歎了口氣,正準備說話,神色忽然一凜。

  月光下,披著羽織和長長白髮的風神踩著夜風自半空中走下來,蒼青色的發尾被夜風一帶,輕緩地透出抹睥睨。

  雖然從未見過面,但這一位的名字倒是早有耳聞,草薙出雲微微欠了欠身,「一目連大人。」

  周防尊和三輪一言全都移過來視線,灰之王略微怔了一下,手指間的煙有些恍惚地掉到了地上。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啊。」

  大妖怪土蜘蛛陪著澤田彌從神社中走出來,一抬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唇角懶懶散散地扯開了一個笑,「喲,你也醒了。」

  一目連朝他略微頷首,目光落在他身邊銀髮小蘿莉上時柔和了些許,「姬君。」

  澤田彌抬起小腦袋朝他漾開一個笑,正準備開口,忽然感覺到天空中的妖氣驟然沸騰起來,森冷且飽含怒意的女聲如驚雷般炸響。

  「哼!廢物!」

  小蘿莉一怔,還不待反應,地上已經被土蜘蛛抓住的兩個大妖怪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慘叫。束縛住他們的白霧猛地被撐開,兩隻妖怪身體像兩隻氣球一樣漲的滾圓,淒厲地大喊著饒命的聲音還沒落地就再也承受不住地「嘭」地爆炸化為妖氣,朝著半空中那扇大門的方向而去。

  與此同時,京都城中大大小小的妖怪鬼魅們動作同時一頓,然後接二連三地炸裂開。遍佈城市的妖氣騰空而起,像一場龍捲風暴被半空中的門長鯨吸水一樣席捲入內。而隨著妖氣的灌入,那扇漆黑大門仿佛被推得更開了。

  一目連二話不說,轉身化成赤色巨龍沖入天空。

  土蜘蛛「嘖」了一聲,「長話短說,東面那扇門和西面那條縫,我和一目連合力只能幫你們關上一扇。現在關哪個? 」

  草薙出雲和幾位王權者對視了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吱呀」的響聲。那聲音似乎不是落在他耳邊,而是在眾人的心上響起。他察覺了什麼一般猛地回過頭,就看到西面天空上,一雙巨大的,只剩下白骨的手從縫隙間伸出來,將天縫撐大了些許,好像緊接著就有什麼極為可怕的東西要從裡面走出來一樣。

  眾人呼吸一滯,頗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無奈。

  一片寂靜中,澤田彌的目光在夜幕上左右徘徊,然後,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扭過頭就朝身後的神社跑去。

  「彌醬?」被她掙開手的十束微微一怔。

  土蜘蛛察覺到動靜扭過頭,看著小女孩跑進正殿,緋紅色的衣擺飄拂過門檻沒入殿內的陰影裡。他一挑眉,果斷地收起了煙杆,「好的,我去西面了。」

  眾人顯然不知道他這個結論是從哪兒來的,一片訝然中帶了點懵逼的視線中,大妖怪收回目光,懶洋洋地拍了拍袖子,語氣意味深長。

  「我倒是忘了,以那傢伙的護短程度,怎麼可能不留點後手。」


第218章 結尾

  因為之前九條兼實的一陣搞事, 神社的正殿從地面到天花板破了個能看到夜幕的大窟窿。

  清澈如水的月光從頭頂上灑下來, 澤田彌繞過地上那個大洞來到正殿的神翕前, 熟門熟路地從後面拿來了白紙和硯臺。

  十束多多良跟著她走進來時, 看到的就是小蘿莉在神翕前鋪開一張白紙, 捏著毛筆俯身寫字的身影。

  雖然有些疑惑,但是十束也並不打擾她地走過去, 垂目看了個開頭就發現她正在寫的是一篇祭文。

  以安倍晴明為前稱的祭文。

  青年心中登時有些恍惚。那位傳說中的大陰陽師, 真的成神了?

  然而想想澤田彌之前給他講過的那些佈置, 似乎也並不難想像……

  神社中的空氣很安靜, 似乎外頭再大的風雨都擾不了這裡半分寧靜。然而一門之隔的神社外, 形勢卻越發緊急起來。

  在場的所有王權者不約而同地張開了聖域, 互相交錯的壓力讓神社門口的草薙幾人幾乎站都站不穩,威壓如浪潮俯衝之下,連呼吸的縫隙都沒有。

  作為規則的承載者, 王權者天生代表了這個世界的意志, 然而在這樣的強壓下,天空中那扇漆黑的大門依然在頂著壓力緩緩打開。大門周圍的空間裂開了蛛網一樣的縫,像承受力即將達到頂點的琉璃, 下一秒就要破碎成噬人的空洞。

  黑色的穢氣從門縫中飄出來,隨著縫隙的張開越來越濃,霧氣中充斥著冤魂的哀嚎和怨恨彙聚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俯衝而下。

  「嘖。」望著天空上那個黑霧組成的掙扎嘶吼著的巨獸腦袋, 周防尊皺起了眉。

  神社中, 澤田彌認真地寫完了最後一行字。

  作為一隻八歲的小蘿莉, 祭文這種高端的文體, 讓她全部自己組句措辭實在是有點難為她。幸而她曾經看過一篇泰山府君的祭文,拿來改一改換個人稱應該就差不多了吧?

  澤田蘿莉放下筆有點不確定地想著。

  嗯,反正晴明應該也不會跟她計較噠,她的書法和作文都是晴明自己教出來的呢!

  自覺滿意的銀髮小蘿莉最後掃了一眼寫滿了墨字的宣紙,回頭找十束要了個打火機,在神翕前緩緩將那張祭文點燃。

  搖晃的火光中,安倍晴明的神牌鎮定又平靜地端坐在神翕之上。

  這時候神社外的京都城已經徹底淪為了戰場。門縫中流瀉出來的穢氣比之前九條兼實用血祭陣法搞出來的何止污穢了百倍。

  京都城中大半的人類都被穢氣污染成了噬人的野獸,連基本的意識都沒辦法維持,仿若人間地獄,無數的靈魂在地獄中翻滾嘶嚎。

  連月亮都被鋪天蓋地的黑霧掩蓋了過去,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漆黑的大門張開,門縫間緩緩探出了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

  在那一瞬間,所有位於京都的強者們腦海中同時拉響警報,冥冥之中的預感告訴了所有人,有某種邪惡又強大到無法抵擋的東西,即將降臨。

  迎著高空俯衝而下的風壓,周防尊點了根煙,視線準確地穿透覆蓋了天空的黑霧落在那扇已經開了半面的黑門上。他眉心稍微擰著,似乎有點不爽,「還不把那東西解開嗎?」

  不知道是同誰的對話,夜空中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只有夜風中摻雜著的妖氣越來越渾濁。紅發男人輕嗤了一聲,伴著寥寥的煙氣,似是百無聊奈地彈了下指尖,幾點煙灰順著動作落下來。

  「隨便你。」

  「呵呵,不要再反抗了,投入妾身的懷抱中來吧。」

  優雅又魅惑的女聲如羽毛般從半空中落下,所有聽到這聲音的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腦海中一陣迷惘,忍不住就要按照她所說地去做。

  「來吧,將一切都交給妾身,為了迎接妾身的降臨,獻出你們的生命吧!」

  京都街頭,無論是異能者還是普通人,無論之前在戰鬥還是在逃跑,像是牽線木偶一般地,所有的人全部朝著黑門的方向站直了身。黑色的穢氣通過呼吸滲入身體,如同一個詭異的邪教儀式,隨著氣息的吞吐,望著黑門方向的一雙雙眼睛如同蒙上了層磨砂鏡子,眼中的光越來越黯淡,一陣風過來就要熄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越來越倡狂的笑聲到最後連惡意都不再掩飾,全城被死一般的寂靜籠罩,只有不知名的大笑在回蕩。

  神社門前,草薙出雲強撐著站起來,震驚地望著頭頂上暗沉沉的黑幕,難以置信地下意識開口,「……那是什麼東西?」

  「一隻狐狸。」

  「什麼?!」

  草薙脫口而出的話只是一句感歎,壓根沒想過有誰能夠回答,然而這個沒指望得到回應的問題居然真的被回答上了,草薙出雲倏然扭頭看向開口的周防尊,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驚詫。

  然而他的王沒有繼續再回答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眉梢一挑,像是察覺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一樣忽然轉向神社的方向。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還清醒著的,未清醒的,同時聽到了一聲悠長的鐘鳴。

  像是從腦海深處發出的鐘響,刹那間震碎了蒙蔽著意識的黑霧。

  蒼青色的龍從神社主殿上騰空而起,沖入雲霄。隨著鐘聲的敲響,被穢氣蒙蔽的人們一個接一個被喚醒,睜開眼就看到蒼龍禦靈盤旋著飛掠過天空,所過之處漫天黑霧滌蕩一清。

  最後一個被喚醒的人睜眼看到的就是蒼龍一甩尾巴沖向半空中那扇漆黑大門的場景。

  「你竟然敢……」

  門後的東西發出一聲飽含怒氣的呵斥,探出門縫的手指瞬間變成了獸類的爪子扒著門板就要把門打開。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白皙好看的手按在了門板上,然後乾淨俐落地把張開的門直接推了回去。

  被強行拍回了門後的怪物爆發出不甘又刺耳的尖叫幾乎要劃破人的耳膜,而突然出現在門前的人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指尖輕輕在門板上畫了幾筆。

  五芒星圖案在夜色中亮起,金色的光芒印在門板上,徹底封鎖了門板間的縫隙,將門後的東西連聲音都堵了回去,只留下半句斷了線的震驚詰問。

  「晴明?!為什麼……」

  萬籟俱寂。

  站在門前的人一身潔白的狩衣,垂下的墨色發尾和衣擺一起被高空的風掀得獵獵飛揚,仿佛從平安京那個綺麗又浮華的夢境中走出來的公卿世族家的貴公子,縱然看不清眉目,也能猜想到他唇邊浮著抹溫雅笑容的樣子,風華如星流,皎皎如明月。

  「……那是,安倍晴明?!」

  這條夜晚,所有活下來的京都眾人不知道為何心底都有種「值了!」的感覺。

  安倍晴明。傳說中的大陰陽師,在一片妖魔亂舞、雞飛狗跳之後,局面即將崩盤之時,親自出手把妄圖入侵這個世界的妖物拍了回去,非常直接,非常強勢,不負BOSS之名。

  講真,這個結果親自寫了一篇祭文召喚了安倍晴明的澤田彌小蘿莉本人,也是沒有料到的。

  「我還以為晴明只是會授權啟用京都大陣幫忙。」一臉懵逼的蘿莉如是說。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抱著大佬的大腿求他給上個buff,結果大佬一擼袖子,「上什麼buff,放著我來!」

  也是十分酸爽了。

  晴明大佬把門後面的狐狸拍回去之後就和那扇憑空出現的漆黑大門一起消失了,因為過程過□□速,最後出門的澤田蘿莉只趕上了個終場,被大陰陽師留下一個溫雅戲謔的家長式笑容,仿佛在提醒她別忘了從平安京回來之前被佈置下的作業一二三。

  這個兵荒馬亂又漫長無比的夜晚終於是結束了。接下來的安撫人群,統計受傷人數,洗腦的洗腦,送醫院的送醫院,就是scepter4和非時院的事了。

  這場神仙打架終於落幕,倖存的凡人們於是也終於能夠松一口氣回到正常的軌道中來。

  風神一目連和土蜘蛛一起把另外一個天縫關閉,一如既往地只跟澤田彌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就直接走掉了,倒是被召喚出來的不再是黑戶的土蜘蛛問了一下黃金之王在哪兒就靸著木屐懶洋洋的去找人了,據說是準備去找天皇上戶籍。

  重新坐上SUV的駕駛席,草薙出雲長長吐出口氣,覺得這個晚上真是過得波瀾起伏驚心動魄。

  「尊,回家嗎?」

  「先找人。」坐在後座上的男人出口的話卻有些出乎意料,他微微側了側頭看了一眼坐在最後的伏見猿比古,「找綠之王。」

  「咦?」澤田彌放下揉眼睛的手,茫然地抬頭看看自家大哥,又看看皺著眉飛快地敲著鍵盤似乎並不太意外的伏見。她低下頭,一眼瞟見了大哥手裡螢幕還亮著的手機,螢幕上橫著封剛剛發過來的電子郵件,寄件者顯示「白頭發小鬼」。

  澤田彌:「……」莫名覺得那就是她家熱愛作死的三哥哥呢。

  綠王氏族理所當然地沒參與到災後重建裡去。

  被人以防備的眼神送上車,五條須久那「啪」地帶上車門還有些不爽,「嘖,結果最後居然被人搶了BOSS,最討厭這種情況了。」

  坐在後座另一邊的禦芍神紫靠在椅背上半闔著眼睛笑了笑,「那種場面下我們沖上去也沒什麼用吧。」

  「我知道啦!切,那到底是什麼怪物……」

  嘟嘟噥噥地說了會抱怨的話,五條須久那一邊系上安全帶一邊拿出了遊戲機開始打遊戲。車廂裡沒人再說話,只聽得到遊戲音效碰撞的聲響,在這種熟悉的遊戲背景音中,五條須久那不知為何感覺到車廂裡的氣氛莫名沉悶。

  大招幹掉了對面的怪物卻依然沒有抹消掉心底突兀升起的煩躁,五條須久那抬起頭朝前面看去,綠王大人靠在椅背上雙目微闔在閉目養神,另一邊坐在駕駛席上的磐舟雙手握著方向盤認認真真地開著車,就是臉上沒什麼表情。

  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五條須久那有些茫然地想著,但是這個想法剛剛冒出頭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正要開口,忽然看到對面的車道上別過來一輛黑色SUV。身下的車子頓時急刹車,五條須久那身體猛地往前傾又被安全帶拽回來差點咬到了舌頭,他怒氣衝衝地把遊戲機扔到一邊,抬頭就準備看看誰膽子那麼大敢別王權者的車並且另一手已經摸上了武器準備揍人,入眼就看到對面的車門打開,一個赤色發色的男人走了下來。

  他漫不經心地在車前站定,抽出根煙點燃,微垂下的目光望向副駕駛席上的比水流。在他身後,赤之氏族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下了車朝他們這邊看過來。

  「怎麼回事?」

  五條須久那皺起眉,赤王閣下一副約架的架勢站在汽車前,他可不覺得自己錯誤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沒想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挑這個時機在這裡堵人。今天晚上還沒打夠嗎?這個赤王是個戰鬥狂吧?

  「呵。」車前的副駕駛席上傳來一聲輕笑,比水流說了一句「你們留在車上」然後就推開門下了車。

  王的身體好了?

  他流暢的動作讓五條須久那有些愣神,因而也忽略了身邊禦芍神紫微微蹙起來的眉。

  「第三王權者周防尊。」

  比水流站在距離周防尊三步遠的地方,看著對面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這裡,有何貴幹?」

  周防尊懶洋洋地三兩口把手裡的煙抽完,手指一彈,煙蒂還沒落地就燒成了灰燼。然後,他抬起了眼,金色的眼瞳中倏然燃起如岩漿般沸騰的戰意,灼熱的溫度在空氣點燃耀眼的火海海嘯般朝對面的身影奔湧過去。

  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振動的頻率似乎和人的心跳合到了一起,有種說不出的霸氣和從容,「來看看這張皮下是什麼東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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