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觀影體（7）
=====================
熒幕中的世界一晃而過, 就過了四年。觀眾席上的諸位也跟著旁觀到了故事中世界的變化：賑早見寧寧血洗裡世界戰前戰後的勢力，堂堂正正坐上世界暗面的第一把交椅。
而她的擁躉，那些或是聰明或是強大的孩子們, 也隨著時間長大, 發揮出了他們本身就有的光輝。
最先成為干部的亂步。
完全不摸魚劃水的太宰。
必定會有超越者戰力的中也。
以及——
在平行世界中被欽點為首領直屬干部的某人。
離譜的配置讓森鷗外沉默半晌, 拿起桌上小碟裡的檸檬片咬了一口。
森鷗外嘆息。
太宰君點的檸檬有點酸澀啊。
把盤子放遠一點好了。
＋
【太宰治的視線准確的捕捉到了屍體。
平常會持槍駐守在首領辦公室門前的兩名守衛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他立刻過去，蹲下身, 根據傷口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忽地指尖一頓, 發現了不對勁。
是冷兵器。
一刀封喉, 傷口深且寬度窄,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痕跡，可見來人的武藝之高超。少年屏息抬頭，鳶色的眼眸靜靜看向緊閉的辦公室大門，聽不見裡面的響動。
「……」
太宰治的眸色暗了下去。
他站起來，毫不在乎地跨過漸漸冰冷的屍體站到高大的辦公室門前, 長長的衣擺劃過地面上蓄起的血泊, 激起一道漣漪, 眼中的色彩愈發陰鷙冷凝。
——『吱呀』。
太宰治徑直推開門。】
＋
武裝偵探社眾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在了德高望重的社長身上。
偵探社的成員們驚訝的睜大眼睛。
——「社長？！」
是的, 隨著大門被推開, 門後，出現在熒幕上的那個人，正是他們的社長！
福澤諭吉無言。
死去的守衛被殺的手法他認識, 是他常用的手段。
他並不意外。
自己到底有多麼痛恨城市背後挑起戰爭的軍閥，福澤諭吉最清楚, 所以在一開始他就有預想，這個電影中的『福澤諭吉』會找上賑早見寧寧。
但是, 有一點讓福澤諭吉很意外。
他沒有這麼莽撞，就算是再想殺死幕後黑手，也不可能直接單槍匹馬闖進對方辦公室裡。先不說這樣做有沒有用，就單論能不能打贏——孤劍士最常用的手法應該是暗殺才對。
福澤諭吉忽然看見了什麼，目光凝滯。
細心的谷崎直美察覺到了不同之處：「那把刀好像和社長平時用的不太一樣，我好像在哪本博物館雜志上看見過。」
「咦？有嗎？」
中島敦緊跟著看去，小老虎也發現了不同，懵懂地說道：「好像不是社長的刀。」
福澤諭吉心中愕然。
那當然不是他用的佩刀。
那是振很不同的武.士.刀，鍛造技藝不同於現代工藝，設計上低調古樸，但刀鐔的爍金卻顯著地有些不同，刀鞘的質地更是實打實的名貴材料。
可福澤諭吉不是奢侈的人，他恪守節約美德，不會自發選擇這樣像征性和榮譽意義居多的武器。
中原中也似乎認出來了，眉頭輕蹙：「那是……」
種田山頭火搖搖折扇，作為特務科局長，他同樣認出來了：「是，那是一把不下於雨御前的異能武器。」
「如果不是福澤閣下加入了政府受到封賞，那就只能是別人送給他的贈禮。」
有誰有這樣的權力把強大的異能武器隨手送人？
答案呼之欲出。
隨著熒幕上賑早見寧寧的一句『好久不見』，閃回的過去猶如播放的膠卷，一點一點揭開兩人之間的過去。
福地櫻痴詫異。
他從中看見了自己。
去討伐Mafia首領的天下五劍，和被政府派天下五劍討伐的Mafia首領，完全不可能結交的三個人，竟意外的成為了知己。
要麼蠅營狗苟親眼看著故鄉支離破碎；要麼力挽狂瀾重典扼守熱土。
福地櫻痴聽著賑早見寧寧的宣言，悵然嘆息。
但片刻後他又笑了，「是啊……賑早見寧寧這樣混跡殺伐的人，總會比普通人更清楚戰爭無法永久消失。」
所以她只護自己想護的。
而這部分被她庇護著的，則是真正的和平。
那麼此前的罪孽誰來承擔呢？
福地櫻痴看見大倉燁子遙遙地看向了他，扭過頭，不與其對視。
——自然交給罪人來承擔。
…
劇情進展到了一些大型組織常見的會議。
觀影席上的大部分年輕人對這類會議都不是很感興趣，流水般的報告聲中，咒術高專的學生們，以虎杖悠仁這樣社交滿分為代表，和隔壁武裝偵探社的人一來二去認識上了。
特別是谷崎兄妹，年齡相差不大，還都是學生，如果不是手機沒有帶進來，說不定這個時候已經交換上了聯系方式。
太宰治本來也想放松一下。
劇情緊湊，還埋著很多暗線，他的目的不只是觀影，還在尋找把他們拖進這個觀影空間的人的線索。隨時集中注意力很耗費精力。
但熒幕鏡頭給了特寫的東西讓太宰治一怔，霎時反應了過來。
賑早見寧寧打開的盒子是少年中也從夏目老師那裡帶回來的，而盒子裡放著的東西對太宰治來說再熟悉不過。
盒子裡是個白樺樹枝。
「居然會出現暗殺王的殺人預告。」阪口安吾握緊手中筆，說出了這個東西的含義。兢兢業業在記錄會議內容的輔政官先生預知到了什麼，面色有些凝重。
他列出幾種可能後，低聲和上司種田山頭火小聲說了句什麼。
種田山頭火聞言收攏折扇，低低回了一句：「……有可能。」
不妙，很不妙。
種田山頭火想。
他還記得剛才魏爾倫對賑早見寧寧戰鬥力的評價，如果真如阪口安吾猜測的那樣，接下來的畫面真的會非常不妙。
幸而危險的事沒有即刻就發生。場景切換到了少年干部中也身上，他前往了舊世界台球廳，給他舉辦的慶祝會裡，有許多關心他的親朋好友。
中原中也看著旗會的諸人攔著那個少年拍照，怔然許久。
青年中也低笑一聲，釋然著，微微蜷起了掌心。
倒也不錯。
於是，中原中也安靜地看完了慶祝會的全場，直到鏡頭追隨賑早見寧寧回到港口Mafia。
＋
【江戶川亂步拉停了賑早見寧寧的腳步。
他倏地問道：「你會死嗎？寧寧。」
「我不知道你在計劃什麼長遠的事情，但也不要小看亂步大人的頭腦——你把中也之前處理的組織V誘導進了最後的東京談判，牽連到的歐洲地下異能犯罪集團、夏目大叔給你的東西、還有銀狼，這些背後的計劃我都知道了。」
「如果你還是要和之前那樣——」
那少年展露笑容，猶如狂風掃過天幕，碧色沉入深潭，絢麗的綠色風暴驚掠無數信息彙聚的答案。江戶川亂步抓住賑早見寧寧，他說，他要翻越壁壘，挑戰他眼裡曾經無所不能的『大人』。
「我寧可和你一起面對風暴，寧寧。」
「所以這件事，我一定會參與進來。」】
＋
「亂步先生這個樣子好少見……」
谷崎潤一郎驚訝道。
上一次見江戶川亂步認真到這種地步，還是偵探社被陷害成天人五衰的時候。當時的情況很危機，幸好有亂步先生和大家，才能順利洗清偵探社的嫌疑。
於是谷崎潤一郎回過頭，打算去看看他們這邊的江戶川亂步。
卻發現綠眸青年的神色整個沉了下來，他眉心蹙成一團，一眨不眨地看著熒幕，幾息後，吐出一句：「太雜了。」
「她在刻意給出線索，讓人去調查他們已經相信的危險。『我』會主動說出這句話才是真正走進了死胡同。」
這種一葉障目的手段很常用，讓江戶川亂步隨著劇情發展一起煩躁的卻是那個還沒長大，還是個小孩子的自己。
江戶川亂步不覺放下了波子汽水，暗自握拳。
笨蛋。
快意識到啊。
有幸被提及的費奧多爾挑了挑眉，面容平和地將注意力落在了少年亂步的話上。
他慢悠悠地一一對應那番話裡的事件，試圖找出賑早見寧寧的目的。
首先，白樺樹枝代表著暗殺王魏爾倫的到來。
而東京談判和歐洲地下異能犯罪集團，這三者之間似乎沒什麼能聯系到一起的橋梁。
費奧多爾咬著指節，目光沉靜。
如果一定要強行聯系起來，就只能是東京談判中會出現什麼值得他一試的寶物。
說起來，這位隨意將異能武器贈送出去的港口Mafia首領的勢力，在戰爭末尾的年代，似乎足以撼動政府。
既然如此，她也會覬覦那種擁有改變世界力量的武器嗎？
費奧多爾頓了頓，慢慢勾起微笑。
他期待魔王進一步加冕，直到扭曲理想的那一幕。
會有嗎？
說不定呢。
東京談判的劇情還是和之前的會議一樣，是年輕人們不太感興趣的類型，觀影空間不知道什麼時候熱鬧起來，原本不認識的三方聊上了天。雖然還是被局限在各自的範圍裡不能移動，但氣氛總算是有了大家一起看電影的氛圍了。
不過，劇情的走向卻越來越撲朔迷離。
＋
【中原中也站在門前，隔著一扇門，他聽見了門後的對話。
「……如果您一定要答案的話，我想，包括我在內，戰爭武器的宿命莫過於鮮血和殺戮。」
「但我還是希望中也的未來可以不這樣。」賑早見寧寧垂下眼眸，慢聲說著不該被人聽見的話。
「最沉重的一代已經過去了，老師。最危險的一代也應該是。」
夏目漱石頓了頓，望向門口。
須臾，又收回目光，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
他只說，「放手去做吧。」】
＋
夏目漱石聽完了對話全程。
那邊，中原中也的反應是驚詫和不可置信，是盡管明白賑早見寧寧對少年中也的偏愛之後，再聽見這樣庇護到極致的話時的進一步愕然。
可依舊是那句話。
最了解自己的是自己。
夏目漱石從那聲嘆息中隱約窺見了些什麼。
老人靜靜地看著這對師生聊完天，看著銀發武士送賑早見寧寧回到她一手建立的黑色堡壘。
夏目漱石沉默著收回視線。
港口Mafia……
橫濱。
＋
【福澤干脆開門見山地問道：「有件事我來的時候就想問了，賑早見，你的異能怎麼回事？」
賑早見寧寧：「什麼？」
見此，福澤諭吉不由得加重了語氣，話裡帶上擔憂，啞聲說道：「疾病纏身、孱弱、因舊疾無法上一線作戰，我見過的賑早見寧寧沒這麼多桎梏，你的異能無論是續航能力還是成長空間放到戰爭時期都是可以直接上世界排名的強大；而當年你自己也說過——」
「「一個無法戰鬥的武器，唯一的下場是死亡。」」
「而我聽見的消息告訴我，這種桎梏從六年前開始就存在了，也就是說，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成為了自己口中的『廢品』。」
「賑早見。」
「你到底想做什麼？」】
＋
——六年前。
中原中也敏銳地抓住了提到數字。
電影中的六年前，賑早見寧寧對戰法國超越者魏爾倫和蘭波，以重傷的代價搶奪荒霸吐。這是影片中所有角色的口中都存在的事實。
可是為什麼，從賑早見寧寧的知己口中說出來的，卻好像在暗示並不是這樣。
中原中也心中一跳。
他總感覺，還有什麼謎底沒有揭開。
而那個謎底，是一直不遺余力保護著少女首領的荒霸吐最不想得知的事實。
第207章 觀影體（8）
=====================
【街上燈火輝煌, 靠海的街上早早地清理出一條步行街來，來來往往的人群三兩結伴，穿著浴衣的青年男女們有說有笑, 給夜景添上熙攘的繁華。
微黃的燈火染亮發尾, 給賑早見寧寧的櫻發鍍上一層溫暖的橙。
從側面看去, 正好能看見少女小巧的鼻尖，沾著棉花糖的蓬松。眼中燈火光輝流轉，發燈火光輝流轉, 發髻別著的頭飾垂下金色的細碎穗子，隨燈光搖晃。】
＋
夏日, 祭典, 煙花盛放。
正對鏡頭, 少女好看的眼睛彎了彎。
她身後，繁榮的夜景似是一幅美好又長久的盛世繪景。
筆尖蘸血，勾勒出小攤前抱著金平糖罐子的天才，笑容如盛燦青翠煙火。
落筆描繪，再畫出拿著漁網爭鬥的雙黑, 指節勾著小繩, 送出的金魚長尾艷麗。
蘋果糖艷紅, 火光搖曳。
停筆, 放眼望去, 整條街都浸染著一片溫暖的光，少年們嬉笑打鬧，成年人享受少有的和平。
賑早見寧寧走向了繁榮之外。
「她要去哪？」
隨著這聲疑問, 畫面中出現了一個人。
福澤諭吉看見了自己。
那個冷風下孑然獨立的武士如同一柄利刃。看著發絲散亂，羽織衣擺風塵僕僕的自己, 恍惚間，福澤諭吉好像看見, 隨著『自己』一起出現的，還有處刑的鍘刀。
＋
【「港口Mafia的輝煌源自於我，自戰爭結束，內閣重組，我身上牽連的利益糾葛就達到了頂峰。」
「你是政府的武士出身，應該知道盛極必衰對於大型組織的意義。」
「我不想作平清盛，使平家以武入京，敗走壇之浦，福澤。」
賑早見寧寧靜靜地看著福澤。
「你退出政府，成為了孤劍士。」
「福地君參軍入伍，成為了一名軍人。」
「我們當初說過的妄言只剩下了我，所以我也選擇了自己的路。」
「用你來時的態度看我就好了，福澤。」】
＋
福澤，福澤。
哪怕和曾經暢談大義的人南轅北轍各走一方，她也認下了這個知己，這份共同理想下的友誼。
福澤諭吉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有什麼堵住了喉管，難以呼吸。
他的大義，他曾經的祈願。
明明隔著屏幕、隔著一個世界這樣的壁壘，福澤諭吉卻覺得那份被時間湮滅的抱負又死灰復燃，顫巍巍地竄起火苗，落在了熒幕上那名武士心裡。
賑早見寧寧對福澤諭吉說，她想要一個人，幫她在一切之外守著她所想要的世界。
那話平靜得像是遺囑。
福澤諭吉不由得緊了緊神經，熒幕冷光透進男人沉墨的瞳孔，他又看見那少女朝他笑著，說：
——「而這個人，我希望是能明白我在做什麼的你。」
「福澤。」
「福澤？」
福澤諭吉晃神，從劇情中脫離出來，轉頭再看，發現在喊他的是福地櫻痴。
福地櫻痴見他這幅模樣，忽然大笑一聲，「怎麼，被吸引到了？」
福澤諭吉沒答話。
他的態度很明顯了。
「……是啊，她的吸引力無可厚非。」福地櫻痴說，見電影進入平靜歡鬧的煙火大會，同樣心懷大義的獵犬隊長卻倏地安靜下來。
他知道，賑早見寧寧將福澤調到橫濱是存著防範『福地』的心思。
他們是知己，能洞悉各種陰謀人心的少女首領怎麼可能看不出那個『福地櫻痴』的預謀。
她打算做什麼呢？
理想到付出殺戮實踐的賑早見寧寧最後會迎來什麼樣的結局？
福地櫻痴雙手環胸，靠在沙發上，翹首以待接下來的發展。
「不要讓老夫遺憾啊。」
…
夏油傑忽然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後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美美子怯怯地問道：「夏油大人？怎麼了嗎？」
「……沒什麼。」夏油傑很快移開目光，將視線重新投向熒幕時，眸中溢出一絲嘆愕。
沒什麼。
只是感慨於另一位奔赴大義的人如此決絕。
為了想保護的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上前，丟下身後的森鷗外和福澤，撥開愛麗絲，穿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沿著長長的浮橋，不由自主地大步向前，直到接近奔跑。
風在耳邊呼嘯。
煙花在頭頂炸開。
少年伸長手，抓住了纖弱的背影，拽住她的袖口，賑早見寧寧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詫異地回過頭。
她背對著煙花。
背後的花火突破夜幕，盡情綻放稍縱即逝的美麗。
江戶川亂步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滯。
少女將手掌壓在他頭頂上，笑著，聲音像在夢裡一樣輕。
——「怎麼了？」
——「亂步，我在。」】
＋
美輪美奐到極致的煙火盛景換來一場朝生暮死的旖旎綺夢。
觀影席上的眾人也不由得放緩了呼吸。
唯有江戶川亂步整個人坐了起來，咬著牙，眼鏡倒映白光，緊緊看著屏幕上的那個自己。
「笨蛋。」
江戶川亂步低聲罵道：「完全沉溺在虛假夢境裡的笨蛋，倒是睜開眼睛看看啊……」
走出樊籠往外看一眼就能發現這一隅安全之外，危機四伏。
任何理想都需要鮮血鑄就。
那麼賑早見寧寧的死會是最終的定音。
但沒人發覺這一點。
包括太宰治在內，所有人都為那樣璀璨的煙火盛景贊嘆不已，在短暫的日常畫面中放松了警惕。
當然，還是有人察覺到某些微妙的情況的。
松田陣平支著下巴：「這個場景，好像傳統漫畫裡的flag的時候啊。」
然後松田陣平就受到了來自幼馴染萩原研二的注視，仿佛在說他不會讀空氣。
松田陣平：「但是真的很像啊！」
危難臨頭的時候，一般最先做出承諾的那個總會先死，這可是各種漫畫的經典橋段！
可惜沒有人和松田陣平一樣所見略同。
劇情慢慢回到正軌。
看見魏爾倫踩進雙黑聯手設下陷阱時，就連夏目漱石都松了口氣，慶幸養在她名下的幾個天才都還沒有被她蒙混過去。
「哎呀？」
熒幕上那個冷厲的少年干部勾起回憶，尾崎紅葉詫異地笑了起來，「這幅模樣倒是很熟悉，中也以前也是這樣，聽好多和你共事過的下屬說，可靠到想跳槽呢。」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別打趣我了，紅葉姐。」
中原中也無奈地說道。
＋
【「你有多少把握能成功？」
江戶川亂步像是被從思考裡喚醒一樣翠色的瞳孔怔了怔，少年捏捏鼻梁讓自己清醒一點，回答道：「百分之八十。」
「現在中也的力量在指令式解放之前未必會輸給魏爾倫，加上調動的異能者，還有異能無效化的太宰，成功率不會很低。」
森鷗外頓了頓，沒說什麼。
「那另百分之二十差在哪？」
「在這個。」
江戶川亂步說，黑色披肩下的手徑直抬起，他看也沒看就直接把一樣東西抬到了身側的森鷗外面前。
森鷗外一看，有些詫異。
「銀之神諭？」
「銀之神諭。」】
＋
銀之神諭，此前的劇情裡反復出現過的東西。
赤井秀一記得，這是Mafia組織內類似於聖旨的東西，而這一卷銀之神諭在『四年前』就被夏目漱石交給了亂步。
跟著劇情走，能發現少年干部這幾人調查線索和資料調查得很順利，很多最高級資料的調取裡，因為權限抬高，在調取過程中也反復出現過銀之神諭的影子。
赤井秀一腦海裡閃過什麼，怔忪片刻，看向了橫濱座區的那些人。
這種程度的東西，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是賑早見寧寧給夏目漱石的護身符。夏目漱石曾經是港口Mafia的顧問，是賑早見寧寧的老師，一經叛逃，在她的地盤上很難活著走出去。
這是一份相當有價值的『便利』。
但夏目漱石把它送出去了。
會將保命的東西交給別人，就代表著，他預知到了什麼更大的災難。
是什麼？
不需要這邊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用出超推理，那邊年輕的干部江戶川亂步就能給出答案。
＋
【「現在我能推解出來的結論很少，只有一點可以肯定：寧寧最後的目標不在魏爾倫身上。」
「她明明能根除全部敵人，卻留下一場可有可無的東京談判，目的無非就是為了激怒小泉家，讓他們動手，從而從鐵板一塊的本州島內部撕開一道豁口，讓裡面的人放外面的人進來。橫須賀有港口，偷渡進來一個人比夏目漱石、或者說異能特務課視下的東京容易。」
江戶川亂步發揮著他讓外星人也為之恐懼的天生才智。
「這個人不是魏爾倫。」
「魏爾倫只是寧寧和別人博弈的一個環節。」
「有東西想進入橫濱。」
「這個『東西』很大概率就是死屋之鼠。」
「那麼寧寧的目標就是歐洲地下犯罪組織死屋之鼠，或者說，是死屋之鼠背後的某個還沒見光的勢力、與災難。」】
＋
「哇哦！」
果戈裡誇張地叫了起來。
白發小醜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笑嘻嘻地對摯友費奧多爾說道：「還沒出場就被從淤泥深處挖出來了呢，陀思君~」
「這樣的預判，簡直就像是在預知一樣。」
果戈裡湊近仍舊面帶微笑的費奧多爾，他們都在天人五衰這個區劃，離得近，所以可以肆無忌憚的近距離調侃對方。
小醜的聲音在魔人耳邊低喃，戲謔詢問：「你說，你會踩進陷阱嗎？」
「陀思君~？」
費奧多爾瞥了他一眼。
魔人兀地笑了。
「我會。」
「但是，不止我一個人踩進了賑早見寧寧的陷阱。她的目標是我，但更多的是在套住她在意的那些人。」
「你看，果戈裡。」
費奧多爾指向畫面中，城市海岸邊洶洶燃起的重力火焰。
魔人說：「殺死賑早見寧寧可不是我。」
第208章 觀影體（9）
=====================
阪口安吾記錄的平行世界中港口Mafia相關數據已經寫滿了半個本子, 許多記錄來不及分析，就被密集的信息量蓋了過去。
這不，他剛放下筆, 打算摘下眼鏡捏捏眉心放松幾秒眼睛, 就見重力使與重力使的戰鬥開始了。
但讓阪口安吾沉默的不是荒霸吐的戰鬥力。
平行世界中的『中原中也』有多強已經得到了親哥魏爾倫的肯定, 大家看過他訓練的影像，究竟多強, 心裡莫約著也有個估算。
讓阪口安吾看了沉默，種田山頭火看了閉目的是——
「？」降谷零扣出一個問號, 「那些東西……」
「真的是一個Mafia組織能有的？」
再看一眼旁邊的赤井秀一, FBI的臉上也滿是震驚。
福澤諭吉幾乎是瞬間就把目光掃向了森鷗外, 那目光，就差直問他這個港口Mafia首領是不是也像賑早見寧寧那麼囂張了。
「城市作戰的裝甲車、大型坦克、武裝直升機、近海戰艦，我沒看錯的話水下還有大型潛艇吧？拿這些來配合荒霸吐對付魏爾倫……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宰治一邊看一邊數，數著數著沒忍住，笑出了聲。
看見森鷗外的目光, 他連連致歉：「抱歉抱歉, 沒忍住。只是一想到森先生你也是港口Mafia首領, 就突然笑出來了。」
太宰治是真心實意地道歉, 但他不道歉還好, 一道歉，四面八方的注意力瞬間就聚集在了森鷗外身上。
大家的目光或有警惕或有疑惑，總之都是一些好奇的目光。
被各路目光注視的森鷗外：「……」
喂！那不是他的港口Mafia啊！
個人行為不要上升到所有Mafia首領！
森鷗外：心好累。
阪口安吾從沉默中緩過來了, 他緩緩地、疑惑地發問：「……這麼多武器，賑早見寧寧是想把整座城市都武裝起來嗎？」
要知道橫濱隔壁就是首都東京。
首都旁邊有這麼一個武裝到極致的城市, 也難怪這裡面的異能特務課從頭到尾都被壓著打……
賑早見寧寧這個理想城，囂張得也太過分了。
誰家建立組織的目標是衝著國中之國去的啊！
種田山頭火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慶幸他們這邊沒有賑早見寧寧這號人了。
作風張揚到這份上的人, 誰扛得住啊。
好在讓特務課成員們沉默的畫面沒有持續很久，鏡頭追隨夜色下疾步行走的孤劍士，影片氛圍變得沉靜了許多。
是一種看起來就很不妙的氛圍。
中島敦敏銳地一抖，小聲對泉鏡花說。
＋
【「找到你了。」
福澤條件反射般的後撤一步壓低身體中心，手掌按住腰間佩刀，看清來人的下一秒又五指僵硬的松開些許，怔愣地縮小瞳孔。
鋪滿月光的大路上站著一個人。
是個少年。
他的眼眸冷冽，翠綠仿佛盤根錯節遮天蔽日的深邃雨林，只是被掃一眼就像是被從內至外的剖析過一樣，冷意從心底直竄頭頂。
「終於找到你了。」
「銀狼，福澤。」】
＋
福澤諭吉借位，悄悄地看了看江戶川亂步。
福澤諭吉還沒見過亂步這樣的反應。從他遇到十四歲的天才少年開始，似乎只有他決議接下破魔弓踏入危險的時候，江戶川亂步才露出過那樣嚴肅的表情。
江戶川亂步壓著帽子，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看見他陷進柔軟的沙發裡，在看沒有停歇過播放的影片。
而熒幕上的那個『江戶川亂步』則氣勢洶洶地攔住了『福澤諭吉』。
兩人就在空無一物的大街上爭吵了起來，夜色凄清，遠方火焰灼燒，但那名少年干部依舊執著地攔著孤劍士，好像根本不在乎戰局變化。
這一幕，不僅是福澤諭吉看了奇怪，就連森鷗外也輕蹙眉頭。
虎杖悠仁摸著腦袋，他沒看懂情況，但憑直覺，少年不解地發問：「這個時候不是應該讓個人守著賑早見嗎？」
他說：「他們想保護她的安全吧？為什麼不去盯著她？」
就連他這個兩面宿儺容器也是身邊經常會有咒術師伙伴呢。
「大概是攔不住。」
有人回答了他的問題。
虎杖悠仁扭頭一看，發現是……顆腦花。
虎杖悠仁瞬間就驚覺了起來！
被裝在玻璃缸的羂索說：「賑早見寧寧這樣的人一旦想做什麼就不會讓別人有干涉的余地，就算近距離看著她，又怎麼分得清是不是另一種圈套？」
「哈，說不定最後會是場悲劇。」
羂索說著，面對咒術高專學生們的怒視，心態平和。
反正所有人的行動都被限制了，沒看見五條悟最開始用殺人的目光盯了他半天，也沒放出一個蒼來嗎。
五條悟雙手環胸，冷笑著睨了他一眼。
「太宰。」
眼看著那個少年干部厲聲質問孤劍士，江戶川亂步突然開口，啞著聲音喊太宰治的名字。
太宰治輕輕「嗯」了一聲，掌心輕輕覆在「書」上，眼眸低垂，回答：「還不夠，亂步先生。」
「線索還不夠組成答案。」
除非有人像福澤告訴亂步背後的真相那樣，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們會坐在這裡的理由。
很像不是嗎？
藏在影片細節裡的線索，被刻意引導思考方向的猜測。
在一切真相揭露之前，他們沒辦法知道這間觀影空間的秘密。
真的很像。
＋
【「既然你想知道的話……賑早見……」
「她想把港口Mafia的輝煌和平的移交給下一任，保持住城市永久的安定。但現在戰爭結束，港口Mafia正是頂峰時刻，一切輝煌的源頭都是賑早見本人。」
福澤的眼裡有淚光。
「她要的安寧、繁榮、昌盛，已經完成了，那麼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移交這份榮譽。但她是武裝鬥爭起家，聲望和風評已經是不可逆轉的軍閥僭主，在利益網的維系下，一旦港口Mafia之主賑早見寧寧因為外力受傷、死亡，牽絆在她身上的巨大脈絡就會有坍塌的風險。」
「她必須保證自己安全死亡。」
「但同時，她還要震懾那些垂涎港口Mafia的勢力。」
「所以……」
江戶川亂步雙目放空，幾乎是在用聰慧本能在接話：「……所以寧寧不會選被人殺死的方式。」】
＋
江戶川亂步輕輕闔上眼眸，他狼狽的壓下帽檐，眼睫輕輕顫動，眼裡翠色含混。
那不是他，名偵探卻感覺有同樣的痛楚蔓延心頭。
他的嗓音帶著啞意，「……太遲了。」
太宰治抬了抬嘴角，露不出笑容來，只能沉默地放棄，說上一句：「沒辦法，這就是賑早見寧寧的最優解。」
「最優解嗎。」
森鷗外聽見了太宰治的話，他笑了聲。
短促的笑音很快散去，只余下些許贊同和震顫。
而夏目漱石始終一言未發。
另一邊，琴酒在中心思忖著『福澤諭吉』這幾句線索帶來的信息，懶散擱置沙發扶手上的指節忽地一動，眉頭擰起，再看向熒幕時的表情是罕見的愕然。
「這家伙……」
貝爾摩德指腹輕觸沙發絨面，嘆息一聲，沒有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被安排到了咒術高專學生座區的吉野順平則是在左看右看，發現大部分成年人們都陷入了沉郁裡，一股焦慮的氣氛在觀影空間裡蔓延開來。
涉世未深的未成年少年茫然地問前面的虎杖悠仁：「不會被人殺死的方式……他的意思是指賑早見會自殺嗎？」
除了他殺，就是自殺了吧？
「——」
這句話像是提前打破了紗窗，整個空間的氣氛驟然一降。
吉野順平更局促了。
虎杖悠仁等人也不屬於能從謎語中猜出答案的類型，只能試探性地回答：「大概是吧？」
可少年們卻發現，這樣的可能提出之後，大人們卻越發沉默了。
旁觀者的視角比當局者更清楚，他們看見的真相，遠不止一句「自殺」。
＋
【亂步張了張嘴。
「……大叔。」
少年蠕動嘴唇，天才的頭腦得出結論，緩慢吐出：「她在慢性死亡，是嗎？」
「是。」
「……或者說，是在自戕。」
「從一開始就是。」】
＋
答案落定。
就是無可挽回的死亡。
理由呢？
有人在心裡惶惑著怒喝，就像少年亂步質問福澤那樣。
可理由已經在前面就攤開在他們眼前了。
理想城、理想城。
——【我會築造我的理想城。】
——【無論用什麼手段。】
這樣的氛圍下，白發小醜卻是完全沒有讀空氣的意思，他隨著自己的心性，誇張地向摯友遺憾道：「我還以為能看見什麼有趣的大場面呢！她就要這麼死了嗎？」
賑早見寧寧就這樣會消失的話，那就太遺憾了。
費奧多爾很習慣果戈裡的高調語氣，魔人平靜地分析那幾段話裡的意思：「當權者的死亡會使她的擁躉四散，再龐大的帝國也會成為一盤散沙。如果賑早見寧寧想要一座理想城，就不能只顧及眼前的榮耀。」
「她之前所做的對峙老師夏目漱石，升任森鷗外為首領直屬干部，權利下放，搶權異能特務課……一切謀算，都是未來日後的延續。」
費奧多爾勾起嘴角，他說：「這是位值得敬佩的對手，不是嗎？」
果戈裡沒回應這句話。
他聽完了費奧多爾的分析，望著熒幕，兀自驚嘆，「這座城市，簡直就是一個自由的鳥籠。」
很奇怪不是嗎。
明明囚著靈魂，可又自由得不像樣。
＋
【「之前那件事你還沒回答我。」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已經啞到刺耳，他固執地問道：「寧寧讓你去找夏目漱石做什麼？」
福澤怔了怔，還是回答：「賑早見讓我給他帶一句話。她說：『把「書」帶來橫濱，到它出現的時候了。』」
「「書」？」
福澤肯定點頭：「是，賑早見說的是這個詞。」】
＋
這是「書」這個東西第一次正式出現在熒幕上，普一從少年干部嘴裡說出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前面的劇情偶然間科普過各種異能武器的力量，其中有一個叫做「書」的物件就堪稱因果律級別的武器。
織田作之助想了想，問太宰治：「這個東西之前是不是出現過一次？」
他依稀有點印像。
好像是在賑早見寧寧和她的老師單獨會談那次，出現在過夏目老師的話裡。
「嗯。」太宰治回答：「就在那場東京談判之後。」
國木田獨步仔細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她發起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能調取「書」的權力？」
前面他已經看見過了，賑早見寧寧治下的港口Mafia用權勢滔天來形容都算收斂的了，隨手置換特務課局長，與雨御前同級的武器直接送人，橫濱城防堪比戰爭年代。
打下全場之後的勢力調取那個傳說中的「書」，好像也不是做不到。
太宰治垂著眸，「應該是吧。」
他撫過手中「書」的空白頁面，好像有文字倒映進鳶色眼眸。
太宰治沒對接下來重力使的戰鬥投去目光。
中原中也卻因戰鬥中的對話失神。一連三個『你還不明白嗎』狠狠地砸在他肩頭，那個魏爾倫明確從旁觀者的角度告訴了被圈養的凶獸真相。
奪權的借口。
被抹除一切血源親人的試驗品。
好用的戰爭武器。
這些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但接下來的畫面卻更讓中原中也心髒極度不適起來。
＋
【「她的傷勢不是我和蘭波造成的。」
魏爾倫語氣溫柔地說出當年的真相：「准確來說，六年前賑早見寧寧受的傷，殘留在她身上的舊疾——」
「來自荒霸吐。」
「也就是你，中也。」】
＋
中原中也指尖發麻，怔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看著小小少年燃起怒火，重力席卷世界，要以異能解放去奪回自己珍視的禮物。
他看見櫻發少女一如既往拉住他的手，將少年庇護在羽翼下。
他聽見了聲似若低喃的歡迎，在對著從荒蕪中誕生的那2383字符說：——「歡迎來到世界，中原中也。」
歡迎來到世界。
這世間有風，有雨，冬雪會紛落，炎夏很炙熱。
你會有喜悅，也會苦惱；偶爾遇到深邃密林、密布陰雲，不要氣餒，荊棘總會枯萎，雨珠總會消融。
你看，光一直在照拂原野。
不要害怕困難會阻攔你的腳步，勇敢向前大步地走。
這樣的世界，是同樣屬於你的世界。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4-03-04 20:59:52~2024-03-05 02:59: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安室莓 20瓶；星落 5瓶；一只貓、嗷嗚嗚嗚∼、千瀧、檸萌夢檸檬、畫上折枝、澪、?不二**姐.、chuaya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9章 觀影體（10）
======================
傳說中的天擊還是出現了。
賑早見寧寧臉上張揚的笑容與頭頂**的力量反差感割裂至極。那笑容中好像有一股玩得正
開心的幼稚喜悅, 太宰治看著，無意識點了點[書]白淨的頁面，一言未發。
巨大熱流如隕石從天而降,灼燒空氣的聲音緩慢、窒息地細細碾過觀眾席上每個人的耳膜。
靜悄悄的愕然猶如咚咚作響的心跳, 敲響耳膜時的聲音震耳欲聾。
觀影空間安靜了下來。
魔獸的力量被粉碎。
大地化為了焦土。
最後留在熒幕上的只有被一掃而空的橫濱近海, 整片海岸一片黑，綿延數千米。
這便是這場戰鬥的終局。
「哦？」
一直興致缺缺的兩面宿儺見此, 抬了抬眸，終於是有了點興趣。
隨著賑早見寧寧殺上頭開始將毀滅帶入城市, 畫面漸漸被血色染紅, 兩面宿儺的嘴角愈發上揚, 「這小鬼，挺不錯啊。」
夠瘋，算不那麼無趣的人。
森鷗外臉上沒什麼表情。
但從男人繃緊的下顎依稀可以窺見些許忌憚。
「——這樣的力量。」
咒術師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過往。
虎杖悠仁偷偷瞄了一眼兩面宿儺，少年沉郁地垂著嘴角，顯然是想起了涉谷發生的事情。
尤其是在接下來的畫面都是殺戮的時候, 咒術師這邊就更沉默了。
倒是羂索看了感覺很不錯。
不知怎的, 從那顆腦花上看出了一絲贊賞的笑意。
終於, 這場讓人不忍去看的殺戮結束了。
有人踏上了積蓄的血池, 蕩開的漣漪波紋模糊了倒映在血水面上的身影, 驚碎這片死亡帶來的死寂。
眾人期望著會是少年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急匆匆趕來，期望到最低谷的地步，也能有一條通往好結局的路。
福澤諭吉瞳孔微怔, 卻是看向了前排那名三花發色的老者。
「夏目老師……？」
但是，最後走到賑早見寧寧面前的, 是她的老師，夏目漱石。
「……」
夏目漱石緩緩闔眸, 搖了搖頭。
＋
【夏目漱石問他的學生：「這樣做……值得嗎？」
「親赴裡世界戰場斬軍閥於熱土之上，城市得定；撕開世家壟斷穩定經濟繁榮，民眾賴安。你以一代人的苦難換得下一代人的安定。」
男人低聲說著世人不會明白的事情。
「可百年歷史，你的名字始終會染上暴戾的污點，沒有人會理解你，也沒有人能理解你。」
說到最後，夏目漱石全部力氣好像都在剛才的話裡吐盡了，他嘴唇翕動，嗓音沙啞得不像樣：「……你殺的人太多了，賑早見寧寧。」】
＋
鏡頭從老師夏目身上移開，對向賑早見寧寧，微微搖晃，像是老師在注視學生。
那少女渾身浴血，長發發尾幾乎浸滿腥紅，零落的血花濺落在地面上，襯得她的面色尤為慘白。
這樣的鮮血淋漓僅是賑早見寧寧一生殺戮的冰山一角，明明所有人都明白，她手下的亡魂不計其數。
卻不知怎的，物哀席卷雙目。
夏目漱石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師生之間的對話他其實已經有心理准備了，熒幕上那個他暗示得再明顯不過，他的防備和遏制，都是源於一個叫做死亡的結果。
中島敦心髒一揪，不由自主問出聲：「他們要做什麼……？」
賑早見寧寧要做什麼？
太宰治抬起頭，按住沙發扶手的指尖微顫。
青年抬了抬嘴角，鳶眸不透光，說出的答案和其他人也不一樣。
他說：「大概，是她喜歡的有趣事情吧。」
＋
【她慢慢抬起手，帶起一陣稀稀落落的血花。
「無論您答應或者不答應也好，現在要做的都是最後一步了。」
「我說過，老師。」
「您也向我承諾過。」
「如果真的到了最後這一步……」
少女劃向自己的脖頸。
賑早見寧寧笑著，眼裡的色彩幾近瘋狂，輕如風鈴的聲音劃破死寂。
她說：「——」】
＋
暴君、殺人不眨眼的Mafia。
這一刻已經沒人會用這種詆毀的話去形容眼前這名少女首領。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賑早見寧寧想要什麼。
夏油傑整個人都被懾住了。
不止是他，五條悟同樣驚愕地睜大眼睛：「如果我沒聽錯她那句話，她說的是……介錯？」
介錯，是為自殺者免除痛苦折磨的一種仁慈。
可這種話放在這裡不是太可笑了嗎？
築造一切和平的人落得個自殺的結果，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五條悟攥緊雙拳，重重抵在沙發上。
夏油傑不解的自語：「為什麼？」
他無法理解這種行為。就算她飼養的少年干部、她的老師、所有劇情人物一遍又一遍地解釋了理由，夏油傑還是沒辦法理解。
——她的理想為什麼容不下她？
她已經把理想踐行到了極致，權勢滔天的賑早見寧寧為什麼會選擇死亡？
有人回答了夏油傑。
「只有萬世太平，才能庇護她所愛的人。」
江戶川亂步緩緩地說，每一個字音都咬得格外清楚，他說：「——而黎明前最大的黑暗，正是她自己。」
賑早見寧寧理想道路上的最後一個敵人，也正是她自己。
因此，結果顯而易見。
森鷗外望著熒幕出神。
首領大人喃喃：「權利的頂峰是萬劫不復……啊。」
現實到可笑了。
＋
【賑早見寧寧站在積蓄成池的腥紅上。
櫻色的長發失去束縛，散在肩膀上，垂下的發尾帶著艷麗的腥紅，與太宰治看過的裡世界戰爭時期的卷宗記錄的模樣幾乎無差。
她很安靜。
身邊也沒有人。
太宰治不顧下屬的驚愕一腳踏進血池裡，濺起的血花浸染衣擺，暈開的一層層漣漪一直綿延到少女身前。
可將要伸出手抓住賑早見寧寧時，太宰治卻忽然將伸出的手指膽怯的縮進掌心。
——「太宰。」】
＋
熒幕上的黑發少年抬起了頭。
坐在這裡的太宰治卻垂下腦袋，不再去看。
耳邊充斥著嘈雜的驚訝聲。
「賑早見不是死了嗎？她為什麼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
「誒誒？發生什麼了？」
「她看起來有點奇怪。是那個書把她復活了？但不像啊，好奇怪。」
……
眾人嘰嘰喳喳地討論了一圈，無果。
懂異能的人猜不出來什麼，不懂異能的人就更別提了。
倒是羂索想到什麼，又兀自否定：「賑早見說過，到她這個地位的人的存在意義勝過力量……她不會做出假死的事情。」
那就很奇怪了。
猜測得不到答案，眾人只能跟著畫面回到那座熟悉的黑色堡壘。
＋
【森鷗外輕手輕腳地推開拷問室的門。
展目望去，魔人關押在密不透風的房間裡，從外面單項透明的玻璃能看見俄羅斯少年清秀平靜的面容，頭上帶著白色風雪帽，額前黑發掃過深邃的葡色眼瞳，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階下囚的困窘。
賑早見寧寧坐在他對面。】
＋
魔人先生限時返場。
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費奧多爾優雅地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毫不意外自己最後會坐在這裡。
很正常的事。
真正坐下在對弈的就只有賑早見寧寧、夏目漱石和他，魔人就算出現的時間再短，也抹不去他背後的陰謀。
那麼作為對抗局，會有輸的一方再正常不過了。
果戈裡捏著下巴端詳了熒幕許久，忽然作恍然大悟狀，現在明白了摯友之前的話了，「真的踩進了陷阱啊。被利用了個徹底呢。陀思。」
對此，費奧多爾笑而不語。
費奧多爾指腹拂過杯沿口，葡色眼眸含著笑意繼續觀影。
魔人眸中的期待愈發旺盛，青年呢喃，輕不可聞地吐出一句：「既然如此，她會怎麼處置我呢？」
＋
【「想知道嗎？」
賑早見寧寧忽然探身俯過桌面，靠近到費奧多爾面前。
她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費奧多爾瞬間瞳孔猙縮，驚愕的看向面前的人。
賑早見寧寧則是輕巧地錯開身位，俯在他耳邊低喃：「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說，這一切的目的就在這裡。」
「費奧多爾君。」
氣音掠過耳畔，說出只有他一個人能聽清的話——「能改變現實的異能之「書」已經永遠不可能被使用了。」】
＋
熒幕內外的兩個費奧多爾同時愣住了。
賑早見寧寧不殺魔人的理由是意料之中，這樣的威懾也在意料之中。
但費奧多爾卻沒想過賑早見寧寧說的會是這種見證。
充滿罪孽的異能者無不會被聖裁審判，而能免去罪孽的只有一種人。
——死人。
不知為何，費奧多爾下意識看向了太宰治，那鳶眸青年閉著眼，沒有看熒幕，也沒有在乎觀眾席上的討論。
也對。
這不是十四歲的少年，這個太宰治總能比年幼的自己更明白那一幕究竟是什麼讓他蜷起了手。
但熒幕外的人明白，仍然劇情之中的那些人卻還在掙扎。
森干部找來了擁有強力治療異能的與謝野。
聽著那個愛麗絲的話，這邊的與謝野晶子緊緊握拳，恨恨地吐出一口氣，沒說什麼。
那個時候的她……
＋
【「我說，你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與謝野晶子聽見賑早見寧寧說：「在一個沒有戰爭和苦難的地方生活下去，不需要成為異能者，也沒必要成為醫師。你可以工作、上學，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人會再視你為珍惜的治療異能者，你僅作為你自己，活下去。」
「你知道，這樣的條件我能提供。」
「你要付出的條件就是簡單直接將實話說出來，無論醫生怎麼向你打聽我說了什麼，你只要說實話就好。」
與謝野晶子一怔：「實話……？」】
＋
什麼實話？
大約是黎明前墜落的星光，碎成無數光點，傾落進了人間。
第210章 觀影體（11）
======================
【「……你。」
與謝野晶子干澀的嘴唇動了動, 她握著手裡的那只金屬蝴蝶，問森鷗外：「為什麼要我來救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
與謝野晶子看著這一幕，雙目出神。
她有點想笑。
因為『森鷗外』的絕望表情讓她實在是想發笑, 過去在戰場上經歷的無數死亡——悲劇——痛苦, 在這一刻都惡狠狠地報復了回去, 還狠狠地在始作俑者身上插上了兩刀，直到鮮血淋漓。
但與謝野晶子笑不出來。
她望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孩, 看著「請君勿死」無法挽救的生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酸澀和無力。
與謝野晶子抬了抬嘴角。
她紅著眼眶, 向世界之隔的那名少女低啞地說了聲：「謝謝。對不起。」
謝謝你, 庇護著另一個枯竭的她。
對不起, 我沒辦法挽救你。
森鷗外望了望與謝野晶子。
他回過頭，安靜地望向熒幕，冷光照在他的側臉，看不出什麼表情，只覺得一片冷寂。
他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三名少年干部撞上了離開的與謝野, 看著他們分析局勢、分析已經發生的事實。
死亡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無論再怎麼尋找真相, 死者都不會復生。
「在所有危險消失之後, 解決這個危險的人就會凌駕在危險之上。」森鷗外念著那句被少年太宰從記憶深處挖出來的簡短『真相』, 低低地笑了，笑聲沉在喉間，小得微乎其微。
賑早見寧寧、賑早見寧寧。
森鷗外在心中反復念著這個名字。
理性告訴森鷗外, 如果這樣的人站在他的對立面，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但如果隔著世界這樣的壁壘, 森鷗外卻悵然若失。
他呼出一口氣。
將情緒藏進了陰影。
＋
【留有櫻色長發的少女首領正從內室走出來。
她還像他們前不久見過的那樣，長發編成長長的兩束垂在腦後, 溫柔的，氣色孱弱的，仍是那個將嗜殺的野心藏在笑臉面具下的港口Mafia首領。
她投來目光。
那雙眼睛裡依舊有他。
——「太宰？」
那個聲音在喊太宰治的名字。】
＋
太宰治下意識抬起頭。
那個少年在掙扎中搖搖晃晃地前進，太宰治看見，他被另外兩個少年攔下了，少年亂步抓住他的手，用話語硬生生把前進的腳步扼住。
那少年的指尖距離賑早見寧寧僅一步之遙。
人間失格拖住了他的腳步，讓他連一個擁抱的機會都徹底失去了。
太宰治無聲地勾起自嘲的笑。
他翻開手裡的「書」，看見影片時間慢慢地滑到末尾，像在預示一切即將結束。
少年們闖入晚香堂，堵住賑早見寧寧的老師。
太宰治在想，當晚香堂講台上的夏目漱石對少年太宰說出那句「好久不見」時，他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一切的起因。
「太宰。」
江戶川亂步低聲又喊了他一句。
「快了，亂步先生。」太宰治搖搖頭，「先看完吧，就要結束了。」
江戶川亂步抿唇，沒有點頭。
接下來從老師夏目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重復之前的事實，最優解如同揮之不去的陰雲，縈繞在眾人頭頂。
活潑的年輕人們安靜下來了。
而一直在關注劇情進度的成年人們卻浮現了疑惑。
降谷零指出一點：「這裡有問題。如果賑早見寧寧的目的僅僅是為了保證城市的穩定，她大可以在病痛中一點點死亡，也可以和魏爾倫打出兩敗俱傷直接重傷不治。」
諸伏景光一怔，順著話繼續說：「這樣來說，她根本不需要夏目漱石的介錯。」
降谷零點點頭，心裡出現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讓夏目漱石動手究竟是為了什麼……」
究竟是為了什麼？
＋
【「是，她現在是異能。」
「但更准確的說，是她用死亡把異能剝離了出來。為了鎮守這本會為橫濱招來無數災難的異能之「書」。」
夏目漱石說，他的聲音已經接近麻木：「她的死亡是為了平穩的將城市的未來托付出去。但她眼裡有更遠的未來，所以，她分開了異能和自我。一份守著你們，一份在這裡。」
男人的手指向了他面前那本「書」。
夏目漱石說：「她的靈魂將永遠困在了這裡，無休止地成為一道屏障，以確保擁有改變現實力量的異能之「書」再不會遭受覬覦和利用。」】
＋
話落瞬間，觀影空間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身軀奉於死亡。
靈魂永無寧日。
這是賑早見寧寧的最優解。
五條悟怔怔地看著這一幕，緩慢的理解這段話的意思，慢慢地理解到了這樣做的意義。
江戶川亂步的話猶在耳邊縈繞——只有萬世太平，才能庇護她所愛的人。
於是生死與靈魂都沒有意義，一分唯二，永存於世無法安寧，都可以是完美理想城的手段。
賑早見寧寧心中同樣懷揣理想。
只不過她的手段更偏激，更能達成目的。
五條悟看向了他的摯友。
夏油傑呆愣愣地坐在那裡，看著熒幕，說不出話來。
另一邊，江戶川亂步短促的喘了口氣，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團。
他想站起來，大叫一聲把拖他們到這裡來的幕後主使喊出來，但限制著他們的禁錮依舊生效，江戶川亂步也聰慧到寧願不明白的知道，幕後主使想展示給他們看的不是悲劇。
他們應該看見的，是如何處理天人五衰、以及未來還沒發生的那些災難的手段。
所以江戶川亂步更難過了。
青年的黑發耷拉在耳邊，綠眸沉郁。
拜托拜托。
……至少讓寧寧歸入塵土。
幸而，熒幕中的少年們也不想成為一無所知的受惠者，他們踉蹌著向前，試圖在絕路中尋找一絲出路。
＋
【「我不想要完美的庇佑，中也。」
「或許……或許呢。」
「或許「書」能修改現實，只要我先解開這上面的異能，然後、然後……」
太宰治踉蹌了一下。
少年晃了晃，重新站穩，堅定地越過江戶川亂步。
綠眸少年抓住了他的衣擺。
卻又緩慢地滑落了。
太宰治伸出手，指尖接觸到了那本空白的書——】
＋
『刺啦——』
和最開始進入觀影空間如出一轍的電流音再次躁動起來，這一回伴隨著細碎的哢嚓聲，沒有停下，而是愈演愈烈的持續響了很久。
熒幕一片雪花白，閃爍幾下之後，跳轉出了一個讓橫濱眾人分外熟悉的景色。
「那是橫濱？……等等，是我們的橫濱？！」
「和賑早見寧寧的城市區劃不一樣，這是我們的橫濱！」
「天上，那是什麼？」
一片喧囂中，中島敦望著畫面中的天空，那裡有一個好像碎片一塊一塊掉落的巨大的破洞，穿過破洞，他看見洞的另一邊，好像是一片很大很大的廢墟。
中島敦不覺問道：「天，是碎了嗎？」
「……我想可能是的。」
虎杖悠仁喉頭滾動，他怔怔地望著天空中的大洞，說：「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是涉谷。」
是虎杖悠仁這邊，展開了死滅回游的那個涉谷。
另一邊，萩原研二戳了戳松田陣平：「小陣平，小陣平？你看看，那是不是我們的東京。」
他指著如牆面崩落的天空，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格外不可置信的想法：「不會是，我們這些人本來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現在的情況是幾個世界要融合了吧？」
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夏目漱石也沒預料到這個情況，老人的眉頭瞬間就皺起來了，「難道人間失格接觸書之後造成了特異點？」
「不……沒可能。」
夏目漱石兀自否認。
這很明顯就是外力因素，僅僅是一個「書」虛構不出來另外兩個完整的世界。
但夏目漱石卻有預感。
這個『外力因素』很有可能就是「賑早見寧寧」。
『喀拉——』
又是一聲噪響。
原本世界的畫面沒有久留，像是幕後放映員的失誤一樣，畫面切回了賑早見寧寧的橫濱。
畫面丟失的這段時間，少年干部們回到了賑早見寧寧身邊。
＋
【「……不。」
那少女卻忽地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笑容來。
她背後，朝陽突破地平線，躍起耀眼溫暖的光。室內的黑暗在這一刻映進光明，長久的夜色被掃去，露出無限的明亮來。
「我喜歡的是這個世界裡的你們。」
「我最珍貴的，最想要以絕對贈禮保護的，是這個世界裡璀璨耀眼的你們。」】
＋
太宰治怔忪片刻，慢慢地抬起嘴角，眼裡沒有笑容。
他啞著聲音，回答：「我收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咒回篇，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