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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陸小鳳)劍指江湖》作者:王辰予弈【完結+番外】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涯遙望

  相比之葉孤鴻的注意力全都在西門吹雪身上,老刀把子第一眼看到的,卻是陸小鳳,最後才是他身邊的霜晴和西門吹雪,看到他們三個人同時站在那裡,曾經以木道人的身份和陸小鳳相交甚篤,和霜晴西門吹雪也有過幾面之緣的老刀把子,神色間不禁也有些微微的動容。

  至於葉雪,對面的三個人她都不太認識,自然也就不怎麼在意,只是跟在老刀把子身邊,站在橫貫兩邊山崖的鋼索上繼續穩穩的往前走。

  反倒是葉孤城,視線有些怔怔的盯在了霜晴的身上。因為隔著太遠的距離,根本就看不清霜晴的面容,可是,無端的,葉孤城的心底,卻隱隱浮現出了一絲寒意,驀地,有些心驚的感覺。

  見葉孤城只是視線微微冷凝,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的葉孤鴻便繼續追問道:「堂哥?」

  葉孤城收回了視線,盯著葉孤鴻,直接道:「你見過她?」

  葉孤城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不過,這麼一句反問,自然也是表明了他們的確認識。葉孤鴻眼珠轉了轉,想起之前霜晴跟他動手時冰冷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解釋道:「之前我在密林裡跟在獨孤美後面,然後碰巧就遇上了她——」葉孤鴻簡單敘說了一下當時的場景,最後又有些不確定的揣測道:「她似乎把幽靈山莊誤會成另一個組織了,而且她和那個組織的仇怨還不輕,若非後來把話說清楚了,我和獨孤美險些直接死在她手裡……」

  葉孤城聞言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葉孤鴻看到葉孤城冷下來的臉色,不像是針對那個女人,反而好像是衝著自己來的,心裡免不了又有些害怕,畢竟,葉孤城常年冷著張臉的模樣,雖然不至於真的把自己怎麼著了,但是葉孤城既是自己的堂哥又是葉氏的族長,真要把自己拎回去收拾一頓,自己真的是逃都沒處逃……

  葉孤城冷著張臉不說話,老刀把子心裡雖然閃過許多念頭,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呵呵笑了兩聲,道:「那位是陸霜晴陸姑娘,孤鴻你之前可能沒見過,不過陸姑娘和你堂哥的關係素來便很是不錯。」

  葉孤鴻的臉上飛快的閃過驚懼之色,若非是因為還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上空的鋼索上,葉孤鴻險些被嚇得跳起來。

  他之前雖然沒有見過陸霜晴這個人,但是陸霜晴的名字,卻早就聽說過很多次了!

  當年和花家七公子交情不錯的陸霜晴,後來又和西門吹雪有過幾面之緣,再後來,便是在江湖上傳得甚囂塵上的白雲城主葉孤城、唐門大公子唐天儀以及陸霜晴在壩上張家口的那些匪夷所思的恩怨情仇……

  葉孤城的心裡像是長草了一樣,慌得緊,話語裡甚至還帶了幾分磕磕巴巴的說道:「堂、堂哥?」

  葉孤城微微點了點頭,淡淡道:「是霜晴。」

  「……」葉孤鴻其實更想問,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尤其是想到之前過年的時候,葉孤城竟然沒有回白雲城,就連之後祭祖的事情,都是讓城主府裡的老管家把自己抓走然後勉強搪塞過去的,他這位堂哥的行蹤,實在是讓人懷疑……

  不過,看著葉孤城冰冷的臉色,縱使心裡已經滿是好奇了,葉孤鴻依然沒敢說出口,若是把葉孤城真的惹火了,葉孤鴻還真怕他把自己直接從這上面扔下去摔得清靜。

  鋼索上的四個人間或的說兩句話,葉孤鴻則是滿心的小心思,不知不覺間,四個人已經通過鋼索走到了深淵的對岸。

  此時,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彼此之間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面上的表情。

  葉孤鴻對著霜晴極為勉力的笑了笑,打了個招呼道:「陸姑娘,又見面了。」

  霜晴的視線只是冷冷的凝在葉孤城身上,根本不理別人。

  葉孤鴻也不介意,乖覺的閉上嘴,站在自己堂哥身邊甘願當一塊被人無視的背景。

  反倒是陸小鳳,他本來已經極為正色的站在了霜晴和西門吹雪中間,就連臉上的表情,都帶上了幾分凝重。

  可惜,隨著那邊的葉孤鴻主動和霜晴打招呼,陸小鳳臉上嚴肅的表情瞬間便掛不住了,尤其是剛剛霜晴還在衝著他自己和西門吹雪生氣,此番想來,這般景象便更加有趣了,陸小鳳當下便忍不住的笑彎了腰,抱著肚子對西門吹雪笑道:「哎呦,那人打扮的可真像你,不過面目輪廓好像比你稍稍柔弱了些。」

  西門吹雪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是任由陸小鳳打趣開玩笑。

  霜晴同樣彷彿沒聽到陸小鳳的言語般,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只是靜靜的盯著葉孤城,等到那邊的四個人緩緩的往這邊走過來了,霜晴才終於冷冷的開口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霜晴的語氣幾乎已經冷到了冰點,剛剛便一直被霜晴譏諷無視的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兩個人均沒有開口。

  西門吹雪冷著臉面無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只是習慣了這般模樣,至於陸小鳳,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是卻的確在暗自慶幸霜晴的火氣這下子估計全都得衝著葉孤城那邊去了……

  葉孤城同樣也深深的凝望著霜晴,半晌,只是輕聲道:「霜晴……」

  霜晴漸漸收回了盯著葉孤城的視線,漆黑如墨的眼眸微微低垂下來,明明是一個微微有些避讓意味的舉動,此時此刻,卻又彷彿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冷漠和堅決。

  之前,陸小鳳就解釋了,他求西門吹雪出手幫忙做出追殺他的假象,為的就是查探幽靈山莊的事情。雖然現在還找不出確實的證據,但是,根據一個垂死的人的密報,幽靈山莊這個組織在圖謀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而為了武林的安危,陸小鳳他們自然也要對此做出應對。

  霜晴雖然看不慣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做出這個計劃時,竟然彷彿完全忽略了孫秀青將會面臨怎樣的流言蜚語、承受多大的壓力這件事,但是,就是霜晴,也不得不承認,陸小鳳他們做出這個計劃,的確是出於正義而沒有半點私心。所以,霜晴對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滿懷嘲諷只針對他們計劃的不妥,他們或許有錯,但是卻並非大是大非的錯處。

  而對面的葉孤城,卻是不同了。

  霜晴的心裡彷彿被針刺一樣,忍不住的一陣一陣的疼,望著葉孤城淡漠而平靜的面容,霜晴的心,卻漸漸彷彿沉進了無邊的深淵裡,周身都是揮不散的寒氣,硬生生的一點一點刺入骨髓裡,令人背脊生寒。

  從那時他自白雲城突然離開,卻試圖將自己困於白雲城中,便是如此了。

  若是天子昏聵、正值亂世、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也便罷了,雖然依舊名不正言不順,但是至少早日結束那亂世,那些在戰火燎天中掙扎求生的離亂之人還能有個盼頭,可是,當今天子不說治世有功、卻也絕對無過,此時世間亦是四海昌平、百姓安樂的繁華盛世,他卻在謀劃著謀朝篡位,硬生生的要將這太平盛世拖入亂世烽煙之中!

  之前的那些經歷太過沉重、沉重地幾乎壓得人喘不上氣來。此時,幽靈山莊即將有大動作,到那時,還不知道會掀起怎樣的驚天波瀾,而這種時候,第二次離她而去的葉孤城又出現在了幽靈山莊,實在是由不得霜晴不多想。

  若說霜晴巧遇葉孤鴻時,還以為幽靈山莊只是一個有些神神秘秘的組織,縱使行事有些詭異不妥,不過江湖本就有三教九流、黑白兩道之分,各有各的活法罷了,誰也犯不著故意招惹為難誰。可是,聽陸小鳳解釋清楚幽靈山莊的所圖之後,霜晴卻絕不會繼續將幽靈山莊視作一個普通的黑道組織……

  霜晴望著葉孤城,又重複問了一遍,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話語間的冷意,幾乎已經瀰漫開來。

  本來還有些幸災樂禍的陸小鳳,這會兒也意識到不對頭來。霜晴對葉孤城的態度,除了冰冷,甚至還多出了幾分難以容忍的深惡痛絕,此時,他們兩人不像是情人間的吵鬧,反倒像是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他們是來查幽靈山莊的事情的,雖然免不了要跟幽靈山莊裡的人員對上,但是對於葉孤城的人品,陸小鳳其實是信得過的。雖然在皇宮紫禁城中發生的事情,幾乎讓清楚知道整個經過的陸小鳳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看到葉孤城最後為了霜晴丟下他手中的劍,不管是陸小鳳還是皇帝,他們便都知道,葉孤城不能、也絕不會再做出第二次了。

  面對霜晴咄咄逼人的態度,葉孤城卻在試圖解釋的場面,一旁的葉孤鴻也察覺出了不對來。心中免不了的暗暗咋舌道,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哪裡只是認識順帶傳了些流言蜚語,他長這麼大都沒見過自己堂哥被人逼到這個份上,除了乾巴巴的解釋,竟然什麼其它事情都不做?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涯遙望

  不管葉孤鴻的心裡怎麼暗暗腹誹,接下來的變故卻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若是霜晴的突然拔劍還在情理之中,可是,她沒有對著葉孤城,卻是朝著老刀把子一劍刺過去,就有些令人吃驚了,而更讓人不敢置信的卻是,剛剛一直無言以對的葉孤城竟然出手去攔霜晴——

  面對霜晴,葉孤城的劍根本就沒有出鞘,他只是用劍鞘擋了霜晴冰冷的劍鋒一下,隨著一聲兵器碰撞的輕鳴,葉孤城猛地出手攬了霜晴的手臂一下,於是,本就在懸崖邊上的兩個人,就這麼一起往雲霧繚繞、深不見底的深淵裡墜了進去……

  陸小鳳和葉孤鴻直接就被嚇懵了。

  小雪狼撲到了懸崖邊上,出於野獸的本能,不敢繼續往前,只是低著頭,望著根本連人影都看不到的深淵下面,不住的哀嚎著。

  葉孤鴻更是嚇得整個人都動彈不得一般,畢竟,他剛剛站的位置離得很近,自然看到了葉孤城分明是故意拖著霜晴摔下去的,而非是什麼不小心一腳踩空引發的意外。葉孤鴻愣了許久,連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帶著哭腔顫顫巍巍道:「我堂哥他瘋了吧……」

  陸小鳳此時也是背脊生寒,連老刀把子和葉雪這些和幽靈山莊有關的人都顧不上了,只是喃喃道:「你堂哥瘋沒瘋我不知道,不過我是真的要被他們兩個嚇瘋了……」

  西門吹雪的臉色都有些穩不住了,大步走到懸崖邊上,一把將還在對著深淵哀嚎不停的小雪狼撈了起來。雖然只見過一次,小雪狼卻依然還記得西門吹雪身上那陣淡淡的梅花冷香味,不過,小傢伙現在正擔心突然掉下去的霜晴,發現自己被人拎起來,回過頭張嘴就要一口咬下去。不過西門吹雪哪裡有陸小鳳那種好脾氣,對上張牙舞爪的小雪狼,直接就在它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冷冷道:「老實點。」

  眼睜睜的看見霜晴和葉孤城從懸崖邊上掉下去,早已經心急火燎的陸小鳳嘴裡苦澀的就像生吞了十斤黃連一樣,看到小雪狼被西門吹雪揍了,心中更是焦急,連忙走過去從西門吹雪手裡把已經半大不小的小雪狼接了過來,苦笑道:「人家的主人剛剛發生這種事,你就別再欺負它了。」

  「……」西門吹雪冷冷的盯著小雪狼,再度恢復面無表情的模樣,他本來只是擔心那個小雪狼也從懸崖邊上不小心掉下去,才把它拎起來的。

  不只是葉孤鴻、陸小鳳手足無措,就是老刀把子和葉雪,對於葉孤城整出來的這個變故也有些反應不過來。老刀把子經營幽靈山莊許久,自然也知道從林子深處慢慢下山走到懸崖下面的小路,可是直接從高聳陡峭的山峰這裡向下望,卻是根本就看不到山淵的底部,從這種地方摔下去,又有那麼濃重的霧氣,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縱使有再高深的功夫,恐怕也施展不開……

  更何況,深淵下面,還是是一片更加危險的沼澤……

  溫暖的陽光下,突然閃過了一道刺眼的寒芒。

  剛剛還在苦苦思索葉孤城做出這般舉動是為何意的老刀把子陡然一驚,猛地回過神來。

  西門吹雪手中的長劍已然出鞘,劍鋒冷冽刺骨,原本還有幾分陽光溫暖的山頂,瞬間劍氣四溢!

  陸小鳳手裡還撈著小雪狼,許是因為以前拿陸小鳳的手腕磨過牙所以比較親近的緣故,小傢伙這次倒是沒有再狠狠咬陸小鳳一口,只是不停的張牙舞爪想要從陸小鳳的手中掙脫出去,毛絨絨的爪子險些糊陸小鳳一臉。

  不過,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本就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絕技,他的兩根手指,比多少人手中的神兵利器還要難纏,除非陸小鳳有意放開它,小雪狼想要從他手裡掙脫出去,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西門吹雪冷冷道:「把那隻雪狼扔一邊,先辦你的正事!」

  陸小鳳聞言頓時神色一凜,原本焦急的心也隨之微微沉了沉。

  陸小鳳站在西門吹雪旁邊,又微微後退了兩步,轉身將小雪狼輕輕的放在了地上,然後還特意往遠處的方向輕輕的推了推,苦笑著柔聲囑咐道:「別不小心誤傷著你,等會兒聰明點,記得自己躲遠點。」

  葉孤鴻看看神色複雜令人看不透的老刀把子,還有站在旁邊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卻已經拿出了劍神色凝重稍稍戒備的妹妹葉雪,再看看對面明顯來者不善自己卻最為崇拜敬仰的西門吹雪,還有一個身上衣著狼狽外加滿臉苦笑的陸小鳳,臉色頓時一白,心也漸漸沉了下來。

  再想到自己的堂哥葉孤城和陸霜晴掉到了懸崖下面這件事,葉孤鴻覺得沒等陸小鳳發瘋,自己便幾乎已經要瘋了,整個人好像被利劍劈成了兩半一樣,一邊還在慌張無措、心裡慌亂得厲害,另一邊卻是心沉到了谷底,冷靜清醒卻遍體生寒!

  而剛剛被葉孤城故意拖著摔下去的霜晴,同樣有些心裡發怔。就算是有什麼深仇大恨,葉孤城要是找上她報仇霜晴還能接受得了,可是,拖著她一起跳崖這算個什麼事?

  葉孤城和霜晴兩個人從懸崖邊上掉下去的時候,葉孤城本來只是拉住了她的手腕,不過在下墜的瞬間,他卻趁著霜晴微微怔神的剎那,直接把霜晴摟進了懷裡,本來還想要伸手遮擋一下她的眼睛的,卻被已經反應過來的霜晴抓住手腕一把甩開。

  兩個人墜落的速度很快,雖然山崖高聳望不見底,但是兩個人掉下去摔到深淵底部卻也不過只需片刻的功夫。

  情況危急,儘管一肚子火外加摸不著頭腦,霜晴倒是也立刻冷靜了下來,顧不上搭理和自己一起摔下來還抓著自己不放的葉孤城,直接就伸出了手中的長劍,鋒利的劍鋒直接擦入了冷硬的岩石上面,用於用力太大,劍尖甚至稍稍鑿進了岩石裡面一些,隨著長劍和岩石的摩擦,兩個人墜落的速度總算是稍稍慢了下來。

  霜晴冷著臉滿心憤怒,葉孤城摟著她的腰,如同深夜寒星一般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溫柔和灼熱,卻又漸漸的低沉下去……

  墜落速度能夠緩下來之後,就算懸崖再高,對於霜晴和葉孤城這樣的高手來說,也沒有了太大的危險。雖然山壑間雲霧瀰漫,深淵底部的山谷裡的霧氣更是濃得讓人連兩丈外的景象都看不見,不過,隨著身邊能夠依稀見到從山岩裡頑強掙扎生長出來的瘦巴巴的樹木和野草數量越來越多,霜晴自然也能推斷出來,這裡距離地面應該不遠了。

  等到臨近地面的時候,因為山岩間的樹枝愈發濃密,大霧之中極為有限的視野裡也已經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樹冠的形狀,霜晴索性最後收了劍,施展輕功在樹冠之上稍稍借力,身形輕飄飄的,隨即便打算落在地面上。

  不過,整個墜落途中,都不曾做出什麼動作只是輕輕抱著霜晴的葉孤城卻終於出手,這次是直接攬著霜晴的腰,稍稍錯開了一塊位置,才抱著因為被他阻攔而微微踉蹌了一下的霜晴靠著樹幹站住了身形,趕在霜晴發火之前,微微低垂著頭,湊到她耳邊低低的說道:「這裡是沼澤,草地上基本不能站住人,只有樹幹旁邊的一小塊地面還算結實。」

  說話間有些溫熱的呼吸吹在耳朵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曖昧和微微的顫慄,霜晴不由得怔了怔,旋即轉身,一手扶著樹幹,另一手直接毫不猶豫的甩開了葉孤城,冷笑道:「你很清楚這裡啊!」

  葉孤城並沒有否認,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甚至沒有說別的話語,只是專注而沉靜的凝望著她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此時,她的眼眸冰冷卻彷彿夾雜著怒氣燃成的火焰一般,明明已經氣得不行了,可是,比起往日的沉靜漠然,這樣的她,卻彷彿帶上了幾分難得的生氣活力。

  本來就惱火的霜晴看他這幅安靜沉默的模樣,更是有氣沒處發,加上剛剛被他從懸崖上故意拽下來,懸崖這麼高底下的霧氣又這麼濃,之後怎麼上去也是個麻煩,尤其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被養那麼大的小雪狼都被迫分開了,心裡的火氣頓時又上湧了幾分。

  霜晴又冷冷道:「你故意把我拖下來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葉孤城只是深深的凝望著她,半晌,終於放低聲音柔聲道:「陸小鳳他們在上面折騰他們的,我們避開那些麻煩單獨說會兒話不好嗎?」

  霜晴對於他這個匪夷所思的理由,簡直有些瞠目結舌,他自己跳崖,連帶著把自己也故意拖下來,就為了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這麼高的懸崖,稍有不慎,搭上的就是兩個人的性命,他就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愣愣的怔了半晌,霜晴果斷的轉身,惱火的反手凌厲一劍戳死了爬在樹上的一條花花綠綠的毒蛇之後,想要發火,但是對上這樣莫名其妙的葉孤城,又覺得簡直沒脾氣了,最後,只是有氣無力的道:「麻煩你滾遠點!」


第一百五十章 天涯遙望

  霜晴說完,轉身就要走,葉孤城卻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霜晴回過頭來,微微有些皺眉,卻沒有說話。

  葉孤城的面上極其罕見了露出了些微的遲疑的神色,半晌,才輕輕開口說道:「你還在生氣?」

  霜晴扯了扯嘴角,這不廢話麼?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霜晴稍稍揚了揚手臂,然後開口道:「放手。」

  葉孤城道:「不放!」稍稍停頓了一下,從來寡言少語的葉孤城又特意補充了一句道:「你對這裡週遭的環境不熟悉,還是不要亂跑的好。」

  剛剛還打算自己走人的霜晴聞言,神色絲毫未變,另一隻手裡卻已經握緊了雙劍鸞歌鳳舞,完全無視了葉孤城的話語,只是淡淡道:「這下面如果是沼澤的話,很可能還有其他的危險。怎麼上去懸崖上面,也是個要費心思的事情。我不想和你在這裡動手,若是受傷了,只會更麻煩。」

  葉孤城並沒有從善如流的鬆開手,而是繼續抓著霜晴不放,認真道:「我知道上去的路。」

  霜晴微微挑眉,冷笑道:「你對幽靈山莊可真熟悉啊!」

  葉孤城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卻又微微有些發怔,恍然間意識道:「你是在為了這件事生氣?因為我和幽靈山莊?」

  霜晴不無嘲諷的冷笑道:「原來你還知道啊?」

  葉孤城自然能夠聽出她話語裡的反諷來,當下,便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其實,剛剛在山頂上看到她的時候,葉孤城本來也是有些吃驚和詫異的,不過,驚詫過後,更多的自然是重新見到她的欣喜。而對於葉孤城而言,霜晴那麼大的火氣,他完全搞不明白到底是為了什麼。

  如今,知曉霜晴為什麼生氣了,葉孤城反而更不能隨她的意思,讓她負氣離開。

  看到葉孤城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卻始終抓著自己的袖子不放,霜晴深深的吸了口氣,畢竟,憑他們兩個的內功,就算是冬日裡比較厚實的衣袖,稍微用點力氣,想要掙脫也極為簡單,只不過霜晴不想把自己的衣服弄壞罷了。

  見到葉孤城非但不放手,反而還有些走神的模樣,霜晴忍不住怒道:「你到底放不放手?」

  葉孤城堅持道:「不放!」

  葉孤城發覺霜晴眼睛裡的怒火愈發明顯起來,當即飛快說道:「你聽我解釋。」

  「……」霜晴眼神冷了冷,沉默了一會兒,才終於微微頷首,淡淡道:「好,你解釋吧!」

  葉孤城並沒有立刻做出解釋,而是又輕輕的拉住了霜晴的手腕,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沿著樹幹下面的草地走了幾步,道:「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這裡四周都是沼澤,時間長了,對身體不好。」

  霜晴微微蹙著眉,靜靜的望著他拉著自己的手,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沒有再甩開他的手,而是安靜的跟在了葉孤城身邊,隨他一起往山谷裡走去。

  剛剛霜晴滿心氣憤,葉孤城的全副注意力又都放在她的身上,是以,兩個人都沒怎麼在意這片沼澤上草地下面的泥漿散發出來的隱隱約約的腥氣。

  葉孤城對這裡的地形的確十分瞭解,兩個人明明就站在一大片被矮小的野花野草覆蓋著的沼澤之上,可是,在他的帶領下,霜晴腳下踩著的地方,卻全部是較為踏實的地面,而沒有一塊泥濘的沼澤。

  霜晴微微低垂著頭,不讓人看到她臉上複雜的表情,而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裡,卻染上了些微的茫然無措一般。

  葉孤城始終溫柔的握著她的手,帶著她一直走出了這片沼澤,到了沼澤外面的一片極其幽靜安寧的山谷。

  走到了山谷裡面之後,身邊的霧氣彷彿變得更加濃郁,憑藉霜晴的目力,都僅僅只能看到身邊一兩丈的距離,再稍微往遠處望去,便只剩下了一片望不見盡頭的白霧茫茫。

  明明還是冬季,這個幽閉寂靜的山谷中卻是十分溫暖,外面明明還寒風凜冽、漫天風雪,這片霧氣瀰漫的山谷中卻是茵綠如春,就連輕輕吹過的近乎凝滯的威風,都帶著些微花草的清沁香馨。

  看不到前路是什麼,甚至連來時的方向都已經有些迷失,置身在這片寂靜而又濃霧瀰漫的綠色山谷裡,彷彿時間只剩下自己和身邊的那個人一般。

  霜晴的手指間一直是有些微微發涼的溫度,被另一隻溫熱的手掌握著,清晰的溫度從十指間傳來,不由得讓人心中微微一動,彷彿剛剛的怒氣和茫然也漸漸淡去了些。

  葉孤城終於停下了腳步,霜晴微微抬起頭,這裡的霧氣彷彿比剛剛還要濃些,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便什麼都看不清楚了,除了依然還握著手的兩個人,瞳孔裡映出的彼此依舊清晰如故,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霧氣茫茫,飄渺迷離起來……

  葉孤城十分隨意的拉著霜晴坐在了樹下的草地上,輕聲說道:「你為什麼會因為見到我從幽靈山莊裡出來,就發這麼大的火?」

  「……」霜晴雖然從善如流的在旁邊坐下了,甚至原本十分憤怒的情緒也漸漸的和緩下來,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冷冰冰的,只是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

  對於霜晴的冷然,葉孤城卻是絲毫不以為杵一般,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原本清冷漠然的面容,如同瞬間冰雪消融、春回大地般。

  霜晴看著他此時旁若無人甚至還輕鬆自若的笑臉,想起葉孤城曾經做過的那些事情,卻只覺得說不出的心煩,微微皺了皺眉,只是在心裡冷哼了一聲,終究還是沒有衝著葉孤城直接冷嘲熱諷回去。

  葉孤城柔聲勸慰道:「別生氣了好不好?」

  霜晴終於忍不住了,長長舒了口氣,然後才冷冷的反問道:「你不是要解釋嗎?」

  葉孤城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拉著她的手,輕聲道:「霜晴,你可能只是誤會我了。」

  霜晴抬起頭靜靜的望著他,神色清冷,不言不語。

  葉孤城繼續道:「在黃石鎮撇下你一個人是我不對……當時,我只是,只是——」想起那天晚上,霜晴冷漠的拒絕,葉孤城的心裡,也有些說不出的悵然若失,言語間,甚至有幾分言辭猶豫。

  此番想來,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皆是源自於自己當初想要把她留在白雲城,而自己卻暗自離開前往京城之故……

  突然間,葉孤城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念頭,彷彿福如心至一般,他似乎猜到了霜晴會這麼生氣的緣故……想到這裡,葉孤城索性直接開口道:「霜晴,你是不是以為,我又要借助幽靈山莊,利用當年的那些江湖秘聞來控制那些武林人士以稱霸武林,進而達成謀取天下的野心?」

  霜晴漆黑如墨的眼睛裡,眼神微微動了動,半晌,只是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傷感,微微苦笑著低低說了一句:「難道不是麼?」

  葉孤城也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起來。他握著霜晴的手指有些下意識的收緊,彷彿這樣,兩個人的手就會永遠的握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一般。

  半晌,葉孤城才輕聲道:「當然不是。」

  霜晴低著頭,彷彿只是在看著綠草如茵的地面,輕輕的說了一個字:「哦?」

  葉孤城突然伸手,把她整個人都摟進了懷裡。

  霜晴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本能的掙扎起來,道:「你幹嘛?」

  「霜晴……」葉孤城的聲音十分溫柔,完全不同於他一貫的清冷和漠然,神情恍惚間,幾乎會以為這完全是兩個人。葉孤城繼續輕聲道:「讓我抱一會兒。」

  霜晴停止了掙脫的動作,明明她的手指已經掐在了葉孤城手腕處的命脈之上,不過,葉孤城卻仿若不曾察覺一般,只是輕輕的抱著她,下頜微微抵在她柔軟的髮間,低低的輕聲道:「霜晴,你真的誤會我了。」

  霜晴的心裡微微一動,低低的應了聲:「嗯?然後呢?」

  葉孤城抱著她,輕聲道:「黃石鎮的那天晚上,你告訴我說,你再也不會同我回白雲城,我當時的心情很亂,結果,剛剛回去房間裡,便又收到了下面傳過來的消息,葉孤鴻和幽靈山莊攪在了一起,我怕他出事,正好當時的情緒很複雜,我也有些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索性便再一次不辭而別,直接趕到了幽靈山莊這邊追查孤鴻的情況。」

  稍稍停頓了一下,葉孤城又繼續解釋道:「葉孤城是我的堂弟,就是剛剛站在我身邊那個人,我剛剛還聽他說,他們兩個好像已經見過一面了?」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想起那個打扮的跟西門吹雪一模一樣,就連神態動作都完全模仿西門吹雪的白衣年輕人,嘴角有些微微的抽了抽,道:「武當小白龍啊……之前我剛剛收拾了他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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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涯遙望

  葉孤城點了點頭,輕聲道:「我聽他說了這件事。」

  霜晴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猶豫不決。

  葉孤城輕描淡寫般的繼續道:「一直都太縱著他了,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錯眼不見,他竟然就牽扯進了幽靈山莊的事情。」

  看到霜晴臉上毫不掩飾的懷疑,葉孤城稍稍停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十分誠懇的說道:「剛剛那個站在孤鴻身邊的女孩子,她叫葉雪,是孤鴻的妹妹。葉雪是在幽靈山莊長大的,說起來,孤鴻會和幽靈山莊過從親密,也有這麼一層關係。」

  霜晴沉默了一下,先是輕輕的抬手把葉孤城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挪開,然後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道:「葉孤鴻的妹妹,難道不是你的堂妹?」

  葉孤城十分誠懇道:「還真不是……葉雪的身世有點問題……」

  霜晴道:「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要告訴我,你沒有參與任何幽靈山莊的計劃,此次前來,也只是因為葉孤鴻的事情,而葉孤鴻和幽靈山莊的關係,哪怕只是因為他的妹妹葉雪,恐怕也完全無法斷絕吧?」

  葉孤城聞言微微頷首,輕聲道:「霜晴,幽靈山莊的事情我的確知道許多,但是,有些秘密畢竟牽扯甚廣,我也只能說,我真的沒有騙你,我和幽靈山莊的確沒有什麼關係,但是他們的秘密,我也確實不能說……」

  霜晴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是秘密,我又沒說要追根究底……」

  葉孤城淡淡的微笑了一下,那抹笑意稍縱即逝,然後輕輕的「嗯」了一聲。

  幽靜的山谷中依舊霧氣瀰漫,只能看到身邊一小片嫩綠色的草地。空氣間瀰漫著淡淡的野花野草的清芬,帶著幾絲濃霧的迷離。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兩個人,彼此的眼睛裡,也只映著對方一個人的身影。

  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

  晌午時分,陽光最為熱烈,然而,在這片濃霧籠罩的僻靜山谷中,卻依然只是清清淡淡的白色霧氣朦朧。

  霜晴從地上站起身來,即使看不清楚,依舊隨意的四下裡張望了一下,道:「似乎快到中午了。」

  葉孤城輕輕的拉著霜晴的手指,也隨之站了起來,他突然微微皺了皺眉,在霧氣濃重中緊緊的盯著一個方向,似乎還考慮著什麼。

  霜晴自然也察覺到了那陣幽微的香氣,帶著小雪狼獨身行走在那片密林裡的時候,霜晴沒少抓野兔子,或者是把兔肉放在鍋裡燉了,或者是直接給兔子塗上油鹽醬醋那些佐料,直接在火堆上把兔肉烤熟……

  霜晴的心中微微一動,輕聲道:「這個山谷裡原來有人居住?」

  葉孤城的眉梢有些皺著,卻是搖了搖頭,道:「這片山谷幾乎是幽靈山莊的腹地,只不過因為一面鄰著懸崖地形陡峭,山谷裡面又一年四季濃霧不曾消散,很容易迷失方向,所以,幽靈山莊裡的人很少會來到這裡。除了老刀把子,就是幽靈山莊裡面的人,估計也很少會來這裡……據我所知,這片山谷裡應該不會再有人了……」

  霜晴稍稍沉吟了一下,索性直接拉著葉孤城的手往散發出烤肉香氣的方向走去,輕聲道:「可是,烤兔肉的味道……總不會是野獸吧!」

  葉孤城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自然不會阻止她的行動,只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輕聲應了一句:「過去瞧瞧就知道了。」

  隨著他們兩人走出一段路後,前面的地勢卻變得更加陡峭。葉孤城突然伸手拉住了霜晴,不再讓她往前走,勸阻道:「前面又是一片沼澤。」

  雖然濃重的霧氣遮擋了大片視線,不過,隨著烤兔肉的香氣愈發濃郁,同時傳來的,卻還帶有一種幽暗腐爛的泥濘所特有的惡臭和近乎腐朽的氣息。

  霜晴微微皺了皺眉,道:「剛剛那片沼澤可沒有這種味道。」

  葉孤城道:「許是那邊靠近懸崖,雖然山谷在下面,但是多多少少總還有些風,能把那些東西腐爛時的氣息吹散。」

  霜晴有些不確定的「嗯」了一聲,心裡卻還有些隱隱約約的擔憂,對於這片滿是腐化氣息的沼澤,霜晴極為不喜,甚至於心底還有些說不出的不安。

  突然間,前面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怪異的聲音,一片縹緲朦朧的霧氣之中,模模糊糊間彷彿看到了一道詭異而扭曲的影子,那條似人非人的影子飛快的從視線裡消失,霜晴忍不住的皺了皺眉,卻並沒有追上去,甚至連和葉孤城握在一起的手指都有些不自覺的收緊……

  就在霜晴身邊的葉孤城自然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有些不對,她在沉悶和惱火間,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淺淺的不安。

  葉孤城的注意力自然全部放在了霜晴的身上,關心道:「霜晴,怎麼了?」

  霜晴只是搖了搖頭,然後輕輕的舒了口氣,面上還帶有幾分說不出的蒼白。

  剛剛那道詭異而扭曲的身影,讓霜晴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些體型碩大形狀古怪的傀儡、屍人……即使霜晴能夠察覺道,這片山谷中並不像被天一教禍害過的地方,沒有絲毫那些毒物的氣息,但是,連路途都看不見,面前又只有一片腐朽惡臭的沼澤,卻依然免不了的讓人心生不愉。

  霜晴開口道:「算了,不管剛剛那個影子了!你知道上去的路吧?」

  葉孤城點了點頭,面上卻隱隱約約的露出些遲疑的神色。

  霜晴見狀,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很快的,葉孤城原本如同白玉般瑩潤的面色卻染上了一片詭異的紅,霜晴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想要伸手,道:「你怎麼了?」

  葉孤城突然伸手抓住了霜晴的手腕,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用力將她整個人都甩開了。

  突然被這麼甩了一下身形微微踉蹌了一步的霜晴迅速穩住身形,低頭瞥了一眼自己有些疼的手腕,葉孤城剛剛那一下用的力氣很大,霜晴原本白皙纖細的手腕上,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浮現出一大片青紫印記,一眼望過去,她的手腕上留下的幾道極為明晰的指印,就彷彿是鬼手印一般。

  霜晴還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死死的盯著葉孤城。

  葉孤城的臉色卻變得十分古怪起來,他同樣在緊緊的盯著霜晴,那雙黑夜裡寒星一般的眼眸,此時卻絲毫沒有了往常一貫的冷意,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朦朧似水的眼睛裡,卻漸漸的浮現出幾分近乎失控的慌亂和一種難以遏制的灼熱渴望。

  對上霜晴先是驚訝和不敢置信,隨即便是震驚和瞭然的表情,葉孤城強自壓著自己近乎失控的情緒,厲聲道:「離我遠點!」

  已經知道他身體有些不對頭的霜晴會聽他的才怪,依舊穩穩的站在原地,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揉了揉剛剛被他用力印上一片青紫淤血的手腕,試圖將那些青淤揉散。

  霜晴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腕,一邊微微挑了挑眉,站在那裡逕自開口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好像中毒了似的——」

  霜晴的話語突然間一頓,她瞬間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先是有些怔怔的盯著週遭的濃霧,旋即,便露出了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語調有些微妙的說道:「我明白了……是沼澤裡的瘴氣……」

  懸崖下面的山谷,恐怕只有他們掉下來的那一小塊地方還微微有些風,而在山谷裡面的這許多片沼澤裡,沼澤上空的空氣卻是近乎凝滯的,積年累月的下來,山谷中幾乎瘴氣瀰漫,偏偏又因為終年不曾消散的濃霧,霜晴和葉孤城一時之間只想著這些濃霧了,竟然都沒有注意到沼澤地裡十分容易出現的瘴氣……

  霜晴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然而,聽在此刻被熾烈的情慾所籠罩著的葉孤城的耳朵裡,卻只剩下無比熟悉和喜愛的她的聲音,話語的內容,在葉孤城心裡只是飛快的過了一下,便迅速被那種近乎折磨的渴望所淹沒……

  在蜀中唐門大公子唐天儀成親那天,就吃過了春藥的虧的霜晴,一開始雖然還有些困惑,不過很快便明白了葉孤城此時的情況,當下,忍不住的喃喃自語了一句道:「這裡的瘴氣還真特別……」

  ——瘴氣中毒之後,效果竟然類似於春藥一般,也多虧了幽靈山莊的這片山谷地處險要而又隱蔽,且少有人來……

  霜晴修習的內功冰心訣,內力運轉之下,恰好能將這種藥性壓制下來。

  上次在蜀中唐門,直接被人下了藥,霜晴的心智都能始終保持清醒。而這次的瘴氣雖然有毒,但是瀰漫在空氣間的毒性畢竟很弱,是以,若非葉孤城的臉色一片潮紅彷彿要滴出血來,霜晴自己恐怕都不會察覺到瘴氣的毒性……

  葉孤城雖然驚奇於一直和他在一起的霜晴竟然彷彿絲毫不受這瘴氣的影響到,不過,這些念頭在他的心裡只是稍縱即逝,更多的,卻是那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本能渴望以及殘存的理智相互糾纏帶來的猶豫和掙扎,剛剛甩開霜晴,讓她離開自己,也不過是心間最後的一點清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涯遙望

  知道葉孤城是怎麼回事之後,霜晴的心反而微微平靜了下來。她完全不理會葉孤城剛剛所說的讓她離開的話語,反而是逕自走到了他的身邊,在他微微有些躲閃的情況下,用微涼的手背輕輕的貼在了他的臉頰上。

  葉孤城微微怔了怔,那雙如同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此時卻只剩下了一片水意朦朧的迷離神色。

  他的臉色紅得彷彿要滴血,帶著些發燙的溫度,而霜晴的體溫本就偏低,手背輕輕的印在葉孤城的臉頰上,太過明顯的溫度差異和那雙手的柔軟觸感,幾乎讓他的身體不自覺的有些微微顫抖。

  霜晴自然能夠感受到他的躲閃和渴望,這種完全對立的情緒充斥在葉孤城的腦海裡,讓他本就有些失控的思維更顯凌亂。

  霜晴一直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微微湊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很難受吧?」

  那一瞬間,葉孤城甚至有些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他本能的想要伸手抱住她,把她緊緊的摟在懷裡,腦海裡殘存的理智卻又要他將霜晴推開,以免釀成某些意外的後果……

  葉孤城緊緊的閉著眼睛,他的修長有力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額頭間,近乎呻吟的費力的說道:「……霜晴,你、先離開……」

  霜晴回答的十分乾脆俐落,甚至還露出了一個頗為古怪的笑意,道:「我不走。」

  葉孤城現在拿她完全沒有半點辦法,更何況,即使神智已經有了幾分迷亂,葉孤城的心底卻依然有著一個極為清晰的念頭,他其實並不想讓霜晴離開,毫無疑問。

  霜晴毫不在意葉孤城如今的情況,甚至還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感受到他手指間傳來的灼熱的溫度,霜晴平靜的問道:「告訴我,哪邊是離開這片山谷的小路?這裡的瘴氣長年不散,我雖然無所謂,但是你待的時間越久,恐怕會越難受。」

  ——當然,不難受的方法,或者說是把這種近乎痛苦的折磨變成享受的方式很簡單,只不過在實施上難度有點大而已……

  葉孤城沒有說話,而是緊緊抿著唇,伸出手來指了指濃霧瀰漫中的一個方向。

  霜晴毫不猶豫的輕輕拉著他的手往那個方向走去,感覺到葉孤城的手指間還有些微微想要掙脫的動作,霜晴一點也不介意的稍稍用了些力氣,本來就處在天人交戰的掙扎中的葉孤城幾乎是瞬間便放棄了所有掙扎的動作,指腹摩擦間,握著霜晴手指的動作甚至帶上了幾分煽情的曖昧。

  所有的這些小動作,霜晴都仿若無知無覺一般,她只是輕輕的拉著他的手,兩個人一起慢慢的朝著看不清方向的前路行走著。

  這段漫長的道路,於霜晴而言,只是在濃霧中緩慢的穿行。而對於葉孤城來說,卻是極其痛苦的甜蜜,渴望的折磨……

  霜晴突然微微莞爾一笑,輕聲道:「其實,你一點都不用擔心我。」

  對上葉孤城迷離中帶著幾分渴望的眼神,霜晴依舊十分平靜淡定的說道:「山谷裡的瘴氣除了催發情慾,似乎並沒有別的作用。只不過你現在的心靜不下來,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的。」

  「……」葉孤城沉默了許久,幾乎是有些頭痛的費力的思索著霜晴這些話的含義。

  過了許久,他才把此時正有些朦朧混亂的思維捋順清楚……

  霜晴的意思其實很簡單,男人,女人,幾乎讓人失去所有理智令人意亂神迷的藥物。若是一般情況下,兩個人要麼半推半就,要麼是一方克制不住,亦或者是單方面的強取豪奪。但是,若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武力值相當的兩個人之中,受到藥物影響的那個人,武力上自然會落了下風……

  ——所以,在知道葉孤城現在的情況下,除了稍稍有些忍不住的擔心葉孤城之外,霜晴反而是一點都不擔心她自己……

  等到許久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陸小鳳忍不住的想要追問,在他們兩人從那片濃霧瀰漫的綠色山谷出來之前,究竟還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只得到了葉孤城的一張冷臉,和霜晴雖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那雙明亮的眼睛裡,卻充滿了掩不住的笑意和幾絲淡淡的調皮。

  一直等到臨近天黑的時候,霜晴和葉孤城才終於走出來那片濃重的迷霧。

  遠離了那片被掩藏在白色霧氣中的瘴氣後,葉孤城的身體和情緒也漸漸的平復了下來,只有和霜晴十指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自始至終,都不曾放開半分。

  在意識最為迷離的時候,葉孤城幾乎已經記不清楚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但是,他的那些近乎呻吟的喃喃低語,雖然極其柔軟、卻如同一柄世間最為鋒利的劍一般,毫無保留的融進了霜晴的心底……

  葉孤城的全幅心神幾乎都集中在了維持走路的狀態,整個人的思維就彷彿被抽離了一般,甚至連最簡單的言語,都變得喃喃零散起來,他彷彿是本能的在喊著一個名字:「霜、霜晴……」

  霜晴的心中微微一動,然後又自己強迫自己,不要扭過頭去看他現在的模樣,只是認真而專注的望著眼前的方向,即使在白霧漫天中連兩丈之外的地面都看不清晰。

  過了半晌,聽著耳邊一直傳來他的低聲呢喃,霜晴終於微微低垂著頭,輕聲說道:「嗯?我在呢!你沒記錯路吧,我怎麼覺得這裡的霧氣好像比剛剛還要濃了。」後面的半句話語,此時的葉孤城自然無法察覺到,她的緊張和躲閃。

  幾乎神智盡失的葉孤城雖然一直都在低聲呢喃著霜晴的名字,但是,對於她的問題,卻完全無法給出任何的答覆,依然只是剛剛那些近乎零碎、反反覆覆的隻言片語。

  「……霜晴、我……喜歡你。」

  「原來就知道,不過現在可以確定了。」霜晴心中微微動了一下,但是,說出來的話語,卻完全是隨意的應付著,彷彿沒有半點誠意。

  「我喜歡你……」

  「嗯,知道了。」

  「我們……我想帶你去飛仙島上看日出……」

  「不去,我在船上看過日出了,那會兒正是宮九最煩人的時候!」

  「霜晴……」

  「……」霜晴握著葉孤城的手,忍不住的想起當初他把她留在白雲城的事情。彼時,他們兩人雖然從未說過喜歡,但是,習慣成自然的親暱和旁若無人般的彼此心悅,霜晴卻沒有絲毫的懷疑……

  似乎所有的分歧、衝突,甚至後來的立場截然相反,兩人刀劍相向,都起源於那個陽光明媚、空氣中還帶著海水的潮濕氣息的清晨,他毫不猶豫的點了她的睡穴,就此一人孤身離開,另一個人躺在他的懷裡墜入絕望的夢境。沒有任何言語的一次相別,陰差陽錯間,卻險些成了他們兩人的生死訣別……

  一直等到他們兩人終於走出了那片山谷,聽了一路她本以為葉孤城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說出的話語後,霜晴的臉上,明明帶著忍俊不禁的笑容,漆黑如墨的眼睛裡,卻又忍不住的有些微微泛紅。

  她分明是想笑,可是,聽了他的那些深埋心底的心事,卻又忍不住的想要哭。

  然而最終,霜晴還是忍住了眼睛裡的淚水,只是輕輕的伸出雙臂,抱著他的腰,彷彿整個人都依偎進了他的懷裡……

  曾經的立場對立、月圓之夜皇宮紫禁城的那一場生死之戰,早已經成為了一根刺,狠狠的刺在他們兩人的心上,這道傷痕痛得幾乎讓人落淚,可是,那種不可名狀的無奈,卻始終讓他們兩人無可自拔……

  順著葉孤城指示的方向,山谷之外,並非懸崖石壁,而是又一片密林。林間同樣瀰漫著大片的白霧,不過,隨著瘴氣的消散,葉孤城的情況,總算是稍稍好了些。

  剛剛恢復了些許神智的時候,葉孤城已經在暗自催動內力,試圖把身體裡那種灼燒一般的情慾和渴望壓下去。

  當他的臉色終於從滴血一般的紅變成有些受傷的蒼白之後,已經筋疲力盡的他索性直接躺在了一大片的落葉之上。

  霜晴抱著膝蓋坐在葉孤城身邊,微微有些發涼的手指輕輕的撫摸過他的臉頰,許久,終於忍不住的問道:「這些話……你之前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

  「……」半晌,面色不顯但是心中滿是赧然的葉孤城終於稍稍扭過頭,躺在地上,靜靜的凝望著霜晴的眼睛,輕聲道:「……我說了什麼?」

  霜晴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挑了挑眉,道:「難不成等你清醒過來之後,剛剛你自己說了些什麼你就全部都忘記了?」

  葉孤城望著霜晴深邃的眼睛,遲疑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坦然承認道:「……我不記得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涯遙望

  霜晴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望著他,也不說話。

  半晌,感覺身體已經恢復了些,葉孤城終於忍不住坐起來,認真的盯著霜晴,開口道:「……你想說些什麼?我……剛剛有說過什麼嗎?」

  霜晴慢悠悠的眨了眨眼睛,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你說你喜歡我。」不過,僅僅就這短短的一句,卻讓兩個人之間原本平靜中頗有幾分暗潮洶湧的詭譎的氣氛陡然間變化莫測。

  葉孤城一時間怔住。

  原本剛剛一句話說出來之後,就有些免不了的緊張的霜晴看他這般模樣,反而瞬間放鬆從容了下來,心底的那些赧然幾乎是霎時便全部消失了。

  霜晴稍稍側過頭來,頗為好奇的盯著他,忍不住笑道:「看來,剛剛自己說過的話,你還真是一句都不記得啊。」

  遲疑了一會兒,葉孤城才終於認真的開口,又深深的重複了一遍道:「我喜歡你。」

  這回,怔住的則是霜晴了。

  明明剛剛的話語還像是兩個人之間的玩笑,可是,葉孤城在十分清醒的情況下,把這句話說出來,意義卻立即便不一樣了。

  久久得不到任何回答,葉孤城這次卻是極其耐得住性子,只是坐在那裡,深深的凝望著霜晴微微有些閃動的眼睛。

  即使微微錯開了視線,霜晴也能感受到他此時盯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

  良久,一直等到葉孤城都開始以為,霜晴不會再給他答覆的時候,霜晴突然抬起了頭,她伸出那雙手指纖細白皙如玉的手來,十分坦然自若的把她自己微微沁涼的手背輕輕的碰在了他的額頭上,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應,霜晴已經從善如流的收回了手,然後站起身來,伸出一隻手遞給他,做出了一副想要拉他起來的模樣。

  趁著葉孤城微微怔住的時候,霜晴微微錯開了他凝視的目光,平靜的微笑道:「看來你沒事了,這裡距離懸崖下面的山谷不算很遠,這邊的山路我也分不清楚,我們還是先出去吧!陸小鳳看著我和你一起從懸崖上掉下來,生死難料的,也不知道都急成個什麼樣子了。」

  葉孤城微微收回一直凝視著霜晴眼睛的視線,旋即,依然有些微微的灼熱的目光落在了她伸出的那隻手上。

  她的手和他們當時在杭州城外的小茶肆中初次遇見時,彷彿始終不曾有過任何的變化。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宛若柔荑,指甲修剪的極為平緩圓潤,卻從來沒有絲毫女孩子家喜歡的蔻丹的顏色,明明帶著些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可是,見過霜晴握劍的人,才會明白,這雙看上去柔柔弱弱、連一絲薄繭也無的手,只有在握住劍的時候,才會展現出裡面蘊含的近乎可怕的氣勢。

  葉孤城長長的舒了口氣,然後伸出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葉孤城並沒有借她的力道,而是直接站起身來,不過,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他卻再沒有鬆開。

  只是在心裡,卻還是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那句道盡千言萬語後凝練而成的「我喜歡你」,當他認真的對她說出來之後,她終究還是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覆……

  葉孤城側過頭來,盯著霜晴沉靜的面容,輕聲說道:「我帶你出去。」

  霜晴點了點頭,十分爽快的答應了:「好。」

  看著她這般模樣,葉孤城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微笑,心裡,卻又有些說不出的微微失落和苦惱。

  不過,這些隱隱約約的失落和苦惱,隨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指間傳來的清晰溫度,卻漸漸消散而去。她的手指依然有些微微的偏涼,可是,他卻有一種此生都捨不得放開的心情……

  當霜晴和葉孤城兩人終於從懸崖下面的山谷裡沿著幾乎讓人望不見盡頭的深林中繞出來的時候,儘管有葉孤城這個知道山路方向的,也已經是三天後了。畢竟是濃霧瀰漫、莽莽密密的原始森林,這一路上,霜晴和葉孤城兩人結伴而行,卻再也沒有看到過別的人走過的蹤跡。

  等到他們一起重新走到了那片更在雲霧之上的山巒頂峰時,正好趕在了日出時分。

  青天如洗,遠山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雲霧,蒼翠色的遠山之後,一輪旭日卻緩緩升起,此時的陽光並不刺眼,而是只帶著些浸透了亮紅色,映得天邊的云靄都變得愈發鮮豔明亮,顏色瑰麗如夢如幻。

  山間吹來的微風中還帶著些林子裡特有的濕潤和草木的清新,偶有一兩朵零星的小野花,恍惚之間,幾乎讓人以為,寒冬已經過去,早春已經慢慢道來,閉上眼睛,幾乎能夠感受到山林裡新發木葉的生機與活力。

  漫天的雲霧彷彿都已經停留在了下面,站立在山巒的頂峰之處,只有旁邊那道望不見底的深淵,從懸崖邊探頭望下去,山壑裡依然被雲霧瀰漫所掩飾著,幾天之前,從山巒的最高處不小心墜下去,幾天之後,又重新穿過那道容易讓人迷失方向的深林走了上來,幾乎讓人有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懸崖對面的山谷依舊神秘而美麗,只是今日,卻沒有了之前那日依稀之間的幾道身影。

  ——自然,這裡似乎也沒有絲毫陸小鳳等人的蹤跡。

  霜晴望著對面若隱若現的青色山谷,輕輕嘆了口氣,不再關心幽靈山莊怎樣,而只是蹲下身來,仔細查看了這快地面上幾日前留下來的些許痕跡。

  山巒頂峰畢竟是大塊的山石,只是偶有些稀疏的樹木野草,就連地面的泥土,都只是薄薄的一層,甚至掩蓋不住大片的山岩和石礫。

  這樣由堅硬的山岩形成的地面,若是留有痕跡,自然很難消去,可是,在這樣的石面上,顯然也很不容易留下痕跡。更何況,如西門吹雪、陸小鳳那樣能在山石之上輕鬆留下印記的人,除非是有意為之,又怎麼可能因為一劍劃偏、一著不慎這樣的緣故,在山石上印下劍痕?

  本來並不抱太大希望的霜晴,在用手指輕輕拂去幾片落葉和砂礫之後,卻意外的真的發現了一道短促而慌張的劍痕,即使不知道他們那日起了爭端打鬥的模樣,僅僅只是依著這道劍痕,霜晴也能猜測到,劃出這道短短的劍痕的劍的主人,當時的情形,怕是頗有幾分狼狽。

  葉孤城看到霜晴似乎有些微微走神一般,自然直接走了過去,微微彎下身來,伸手輕輕的包住霜晴的手指,動作極為輕柔的把她拉了起來,然後輕聲道:「這道劍痕,應該是葉雪留下的。」

  霜晴轉過頭來,道:「葉雪?」

  葉孤城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解釋道:「就是之前站在老刀把子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孤鴻的妹妹。葉雪的劍法在她那個年紀雖然還算不錯,不過,恐怕比孤鴻還差了幾分閱歷。」

  微微停頓了一下,葉孤城還是耐心多解釋了一句:「老刀把子的劍法估計不在西門吹雪之下,但是也是五五之數,他們兩人若是真的交起手來,估計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管旁的人。更何況,他們兩人若是有了高下之分,自然便是生死之局,被迫做出把劍鋒硬生生的抵在岩石上這般狼狽的舉動的,不可能是他們兩人。」

  不等葉孤城繼續說,霜晴已經忍不住的彎了彎嘴角,輕笑道:「而葉孤鴻手中的劍,和西門吹雪的佩劍打造的一模一樣。」

  提起他那個堂弟的愛好,葉孤城也有些無奈,看到霜晴揶揄忍笑的模樣,原本的冷然也瞬間融化了幾分,只是輕聲繼續說了一句:「孤鴻的劍和西門吹雪一樣,劍鋒偏細,就算他把劍劃在岩石上,劍痕也應該顯得稍細些。」

  霜晴低頭望著那道劍痕,沉吟了一會兒,才緩慢說道:「這裡只留下了葉雪一道劍痕,便再沒有其他的線索了,而且,這裡也沒有其他人的蹤跡,或者說,這裡就算當時留下了什麼痕跡,幽靈山莊裡面的人想要將其掩蓋,怕是也並不困難。」

  葉孤城卻是搖了搖頭,道:「幽靈山莊裡的人並不會隨意出來,更何況,他們就是要出莊子,除了葉雪平日裡喜歡打獵是往這邊的林子裡走以外,別的人多是從幽靈山莊的另一條路出去。認真說起來,這邊的密林懸崖和半空中的鋼索,除了危難之時以十萬兩銀子求得入莊之路的人會走,其他時候一向少有人來。」

  看到霜晴聞言微微沉思的模樣,葉孤城繼續輕聲道:「我看那日陸小鳳身上的衣衫襤褸,氣色也有些差,想是之前身上受了些傷?」

  霜晴轉過頭來瞅了葉孤城一眼,無奈的笑道:「陸小鳳故意找西門吹雪追殺他,想要裝作走投無路的模樣,好順利潛入幽靈山莊,調查幽靈山莊的事情。他身上那些傷,怕是故意弄出來的,不成想,機緣巧合之下,他最後不僅沒能潛入幽靈山莊不說,還直接和幽靈山莊的主人當面就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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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涯遙望

  遍尋不到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蹤跡,老刀把子和葉雪、葉孤鴻三人也是下落不明,霜晴和葉孤城在山頂處停留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先行離開這裡。

  從那片莽密的深林裡出來之後,霜晴和葉孤城自然是直接前往附近的繁華城市。

  正是暮色黃昏,夕陽如醉,酒樓外面的桿子上一面酒旗迎風招展,才是早春時節,冬日的清寒還不曾散去,大片金色的餘暉卻映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早春的晚風中畢竟夾雜著幾絲冷意,熱鬧的酒樓裡卻伴著寒風傳出陣陣酒香。

  葉孤城一手握著劍鞘,另一隻手已經掀開了酒樓裡掛在門上壓風的厚厚的簾子。

  霜晴站在他旁邊稍稍停頓了一下,才微微側身走了進去,然後回過頭來對葉孤城小聲道:「我最近總感覺有點哪裡不對勁似的。」

  葉孤城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一眼望過去彷彿和過去沒有絲毫的變化,清冷孤絕,如同遠山上的冰雪那般寂寞,只有在認真盯著他的時候,才會察覺到他寒星般的眼眸裡偶爾會閃過的一絲笑意和清澈的柔和。

  葉孤城只是道:「怎麼?」

  霜晴的臉上不可避免的帶出了幾分糾結的表情,又瞥了葉孤城一眼,霜晴能夠感覺到葉孤城和自己之間似乎有了些不同,可是,一時半會兒之間,竟然還真的說不清楚他身上到底是哪裡不對。細細想來,似乎也只能勉強說是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有了些微的變化,只不過,這些變化只是不經意而又極其細微,難以深究罷了。

  酒樓裡的夥計已經笑著迎了上來,看到霜晴和葉孤城似乎是剛剛到了此處的行人,一邊隨便說了兩句打趣討好的話,便忍不住的閒聊了兩句城裡的事情,又一把扯下搭在肩上的抹布,在一張已經靠近角落裡的空桌子上擦了兩下,這才請他們兩人坐下。

  葉孤城面對霜晴的時候,倒是還能夠聊聊天,對上其他人,便免不了的沉默寡言了下來,平日裡他身邊自然會有那些白衣童子和白衣侍女跟隨左右,這次是霜晴一路行來,白雲城的那些人卻是如同隱身了一般。

  霜晴見他微微蹙眉的模樣,雖然忍不住有些好笑,不過應對的倒也隨意,索性單手支在桌子上,一邊聽那個一臉機靈相的夥計十分麻溜兒的報著店裡的菜名,還不忘講解幾句,一邊根據兩人一貫的喜好,很快便敲定了幾道菜讓那伙計等會兒送上來。

  酒樓裡此時客人正多,霜晴和葉孤城坐著的這個角落裡的位置自然稱不上好,畢竟已經是日落時分,光線多少有些暗淡,靠近牆壁的一小塊空間也稍稍有些顯得逼仄,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角落裡的桌子周圍比較安靜了。

  安靜地可以讓霜晴一點也不費力的聽到酒樓裡吵得最熱鬧的話題。正中間那張擠滿了還在不停的喝酒的江湖人的桌子上,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正在閒吹鬍侃,說來也巧,他們談論的,恰好便是前些日子陸小鳳被西門吹雪追殺的事情。

  葉孤城自然還記得那天在幽靈山莊外面的懸崖邊上看到的陸小鳳和霜晴、西門吹雪站在一起的景象,又聽霜晴解釋了陸小鳳當時的打算,此時聽到那些人談論的江湖傳聞,不由得也有些微微一哂。

  可惜,不等葉孤城開口,霜晴已經微微皺著眉輕聲說了一句:「沒想到這些話江湖上竟然還在傳……」

  葉孤城略微有些好奇的輕聲道:「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霜晴單手托腮,微微側過頭來白了他一眼,輕聲嘆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你們這些人絕對不會記得這些傳聞裡還有一個無辜受牽連的孫秀青。」

  葉孤城先是微微怔了一怔,然後卻是瞬間意識到了霜晴在抱怨什麼,幾乎是立時的,葉孤城便更加放柔了聲音解釋道:「西門吹雪是陸小鳳的朋友,他自然會幫助陸小鳳,孫秀青又一心想著西門吹雪,既然是西門吹雪答應下來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去介意這些。」

  霜晴又瞥了他一眼,對他這個說法的態度顯然是不以為然。

  葉孤城看了看霜晴,繼續道:「更何況,這些傳言畢竟只是江湖傳聞,也從來沒有人去證實過。」

  霜晴沉默了一會兒,才低低的開口道:「這些傳聞在江湖上都已經傳遍了,西門吹雪卻仿若未聞一般,一心只是追殺陸小鳳,他這般舉動,豈不是等於默認了所有的傳言的那些傳言?」

  葉孤城聞言,卻是微微笑了一下,冰冷的面容上瞬間染上了幾分罕見的柔和,如同冰雪消融般,帶著些春意融融的溫暖。

  隨即,葉孤城輕聲笑道:「說起來,往日你我在壩上張家口偶遇的那次,後來江湖上的傳聞似乎比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孫秀青這些天來的流言蜚語更加匪夷所思,你似乎也沒有站出來澄清吧……」

  霜晴收回了剛剛托著下巴的那隻手,雙手交握放在桌上,纖細優美的十指白皙如玉,想起她的手指按在劍柄上的模樣,更是讓人不由得有些微微動容。霜晴微微眨了眨眼睛,頗有幾分漫不經心的樣子。

  霜晴心道,當時的那些傳言,完全都不知道是誰杜撰出來的,那些江湖人呼朋喚友的在酒樓裡喝酒的時候,你一言我一語的,最初的傳言被以訛傳訛,越到後來越是誇張,有點腦子的也知道那些傳言必然沒有多少可信的地方。更何況,她就算想要找到最初胡編亂造散發流言的那個人,也是有心無力。

  而陸小鳳和西門吹雪以及孫秀青之間的這些流言,卻明顯是陸小鳳等人有意放出來的,西門吹雪之後緊追不放追殺他的舉動,還有陸小鳳負傷逃命在朋友間也隱匿行蹤這件事,卻是在一步一步的加深那些江湖傳言的可信度。這兩件事放在一起,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比較的地方。

  只不過,霜晴也明白葉孤城是在安慰她,這些話倒是也沒必要再和葉孤城說了。

  想到這裡,霜晴又不禁有些洩氣,孫秀青和西門吹雪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在這裡義憤填膺又有什麼意義?認真說起來,她和孫秀青之間基本上沒什麼交情,而且說實話,這種傳言傳出來了,就算孫秀青一開始並不知情,可是看她後來的態度,還有峨嵋派獨孤一鶴等人穩如泰山的模樣,也能猜到孫秀青估計也是默許了此事……

  正好這時,酒樓裡的夥計也端了菜上來,霜晴自然也就轉了話題,等那伙計走開之後,放輕了聲音微微蹙眉道:「那些人還在談論西門吹雪追殺陸小鳳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他們消息不靈通,還是說這幾日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兩人都不曾在江湖中現身過。」

  葉孤城還未回答,那邊的幾個江湖人已經說說笑笑的把話題從陸小鳳身上轉到了和陸小鳳相交甚篤的武當名宿木道人身上,進而又有人醉醺醺的說起了武當掌門石雁將於四月十三立下繼承武當道統的掌門弟子。

  一時間,霜晴自然想到了當時在懸崖邊上站在老刀把子和葉雪身邊、有著「武當小白龍」稱號的葉孤鴻。

  而葉孤城本就知曉幽靈山莊老刀把子便是武當長老木道人的這個身份。他在前去幽靈山莊見老刀把子的時候,雖然沒有追問老刀把子幽靈山莊即將進行的那個「驚天動地」的計劃是什麼,但是,他畢竟知曉木道人武當長老的身份,以及當年木道人因故丟掉了武當掌門的位置的事情,加上老刀把子這次又特別把葉孤鴻叫了回去,兩相聯繫起來,由不得他不多想,老刀把子的那個計劃,是不是和四月十三武當掌門石雁接掌門戶的十週年慶典一事有關……

  霜晴手裡還拿著筷子,卻只是夾了一筷子菜,還沒送到嘴邊,便好奇的盯著葉孤城,微微驚訝道:「你剛剛好像在走神?」

  葉孤城深深的望著她的眼睛,輕聲解釋道:「剛剛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霜晴的眼睛裡微微流露出了一絲猶豫和好奇之色,卻終究沒有追問葉孤城此事。

  葉孤城自然也看到了霜晴的好奇,當下便決定道:「接下來,我們往武當山走一趟吧!」

  霜晴還有些不解,猶豫了一下,道:「是因為葉孤鴻麼?可是現在還沒找到絲毫陸小鳳他們幾個人的行蹤……」

  葉孤城微微搖了搖頭,柔聲道:「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件事可能和老刀把子、陸小鳳他們有關……」

  霜晴的面上露出些詫異的表情,旋即又平靜下來,她的眼睛轉了轉,把手裡的筷子先放回了碗上,認真想了想,然後才道:「你是覺得,武當掌門大典上,可能會有陸小鳳他們幾個人的線索?」

  葉孤城微微頷首。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涯遙望

  霜晴轉過頭來盯著葉孤城,半晌,輕輕開口道:「你剛剛就是想到了武當掌門大典一事?」

  葉孤城沒有否認。

  霜晴見狀,微微莞爾一笑,葉孤城雖然沒有明確的言語,可是按照他的態度,卻等於是擺明了告訴她這些事情背後另有原因。既然知道這件事和葉孤城之前便不願多談的幽靈山莊有關,霜晴自然也不再繼續追問他,重新拿起筷子,兩個人開始安安靜靜的吃飯。

  酒樓中間那張桌子上,那幾個始終在說說笑笑的江湖人還在喝酒,即使全是流言蜚語,霜晴依然還在時不時的聽著那些人大聲說話的內容。

  外面的天色也變得愈發沉暗了下來,暮色四合。酒樓正門掛著的又厚又重卻很嚴實的門簾子再一次被人掀開,這次進來的,卻是四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若是旁人看來,怕是得以為這四個人一身的衣著派頭,像是江南等地的鹽商巨賈。而在這四個衣著華麗的男人身邊跟著的幾個女子,卻是姿態嫵媚妖嬈,濃豔中滿是風流情挑,無疑俱是出身風塵。

  霜晴手上的動作突然停滯了一下——她和葉孤城雖然坐在靠近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但是,霜晴正好斜面對著酒樓的門口,而葉孤城則是坐在她身邊的位置,側背對著酒樓的門口方向。

  那一行人進來的時候,霜晴聞聲出於好奇便隨意的瞟了一眼。只一眼,霜晴也能看得出來,那四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雖然衣著華麗,但是,看他們走路的步伐腳下的穩重便也知道,這四個人的內家功夫定然不俗,而那幾個跟在旁邊的風塵女子,霜晴也只是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讓她一時間怔住的,卻是跟在那一行人後面的一條黑狗。

  葉孤城就坐在霜晴身邊,自然看到了她剛剛那一瞬間的動作凝滯,當下便輕聲關心道:「霜晴,怎麼了?」

  說這話時,葉孤城已經回過頭去順著霜晴的視線方向,看到了那四個華服老者、幾個風塵女子以及最後面那條看起來十分乖巧的一條黑狗。

  霜晴對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因為接觸的不多,所以自始至終都不是十分瞭解。這一點,陸小鳳都清楚的知道,和霜晴在一起更長時間的葉孤城自然更加清楚。

  霜晴的全副心神都盯在了跟在那一群人後面的那條黑狗身上,因為,霜晴雖然還不敢確定,但是,卻的的確確的有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那隻黑狗身上,似乎是隱隱約約的有些不對頭。

  而葉孤城即使早些年一直居住在海外飛仙島上的白雲城中,罕少來中原武林,但是,他對近些年來江湖中的人物,卻是知之甚詳。

  加上和幽靈山莊的主人老刀把子亦是舊識,葉孤城在看到那些身邊帶著幾個妖嬈的風塵女子的華服老者時,眼睛裡雖然也閃過了一絲詫異,但是,還是很快想到了幽靈山莊中曾經收留過的幾個人的名字——昔日叛逃、後來謠傳俱已身死的少林高僧無虎無豹四兄弟。讓幾個老和尚帶著風塵女子招搖過市,這種令人大開眼界的掩藏身份的方式,倒的確是老刀把子的手段。

  此時,霜晴正壓低了聲音距離葉孤城微微湊近了些,輕聲說道:「你看那幾個人後面的那條狗。」

  此時,酒樓裡的夥計已經迎了上去,面對四位錦衣華服的老者,那個夥計滿臉堆笑,一邊又張羅著把剛剛進門的客人請到桌子旁邊,飛快的拿搭在肩上的抹布重新又把桌子擦了一遍,記下那四位老者點下的飯菜後,臨走之前,還特意的問了一句,那條黑狗需不需要先帶到後面去。

  葉孤城身份不變,視線卻隨著霜晴手指微微指出的方向掃了過去。若非霜晴提醒,就在平時,葉孤城絕對不會去在意一條黑狗。

  而看到那條黑狗後,葉孤城幾乎是瞬時間便想到了「犬郎君」這號擅長易容的人物。

  ——犬郎君雖然擅長易容,不過,比起變成另一個人,他最為特殊、旁人學也學不來的一個本事,卻是把自己變成一條狗,犬郎君之名,也是來自於此。

  但是,饒是心中已經閃過了諸多的念頭,基本已經篤定了這些人怕是和老刀把子的計劃有關,葉孤城的面上卻依舊十分平靜,甚至還十分從容而自然的提起了另一個話題,輕聲對霜晴道:「你是想小雪狼了麼?有陸小鳳在,小雪狼不會被弄丟的。等我們找到陸小鳳之後,小雪狼也就回來了,你不要擔心。」

  霜晴聽他說完之後,也不再盯著犬郎君裝扮成的那條黑狗不放,而是收回了視線,安靜的望著葉孤城,對他微微點了點頭,輕輕道:「嗯,我知道,我現在只想盡快找到他們幾個。」

  霜晴的手裡還握著筷子,但是卻幾乎不怎麼吃東西一般,只是微微蹙著眉彷彿在想些什麼。葉孤城以為她還在為找不到小雪狼和陸小鳳等人的行蹤一事苦惱,還在思索著怎麼安慰霜晴。

  過了一會兒,霜晴卻突然抬起頭來,認真的望著葉孤城,毫無預兆突然開口輕聲問了一句:「你認識剛剛那幾個人吧!他們是不是和幽靈山莊有關?」

  葉孤城下意識的怔了一下,對上霜晴笑意吟吟的漆如墨染的漂亮眼睛。

  霜晴微微停頓了一下,才輕笑著壓低聲音對他道:「看來,我猜對了?」

  「……」葉孤城一時間頗有些啼笑皆非之感,怔了半晌,才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淡淡笑容,對霜晴輕聲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霜晴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半天沒用的筷子,微微莞爾,忍不住輕輕的笑道:「按照你之前的習慣,就算是心裡會關心我,也絕對不會在毫無緣由的情況下,突然就提到小雪狼,還說了那麼多安慰的話語。」

  葉孤城沉吟了片刻,然後才認真的說道:「不是『就算是心裡會關心你』,霜晴,我一直很在意你。」

  「……」這次突然沉默下來的是霜晴,不過即使是還帶著幾分慌張的赧然沉默,對於葉孤城而言,也比她往常的近乎生硬的轉變話題要來的更讓人忍不住的心動。

  此時,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兩個人的腦袋幾乎已經挨到了一起,不知不覺間便顯出了十足的親暱模樣。

  不過好在霜晴和葉孤城他們兩個人所坐的位置比較靠近酒樓的角落,又有剛剛那四位華服老者帶著幾個風塵女子嬉笑玩鬧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偶爾有一兩個人瞥到霜晴和葉孤城一眼,也很快便移開了視線,各自依舊是喝酒的喝酒,好奇的聽兩耳朵江湖上流傳的小道消息,再者便是滿臉欣羨的盯著那四個華服老者和他們身邊嬉鬧調笑的風塵女子了……

  四月十三日是武當派上一位掌門梅真人的忌日,也是石雁真人接掌武當門戶的第十個年頭,加上石雁真人又早就有了要在今天立下武當下一任掌門弟子的打算,是以此次武當大典辦得十分盛大,稱得上是冠蓋云集、賓客滿座。

  霜晴和葉孤城是在四月九日那天便已經到達了武當山下的小鎮上,此時,這個小鎮上也已經充滿了前來參加武當大典的江湖人。

  白雲城主葉孤城早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只是,他素來久居海外,中原武林人士對他聞名已久,真的見過的人其實並不多。

  而月圓之夜紫禁之巔白雲城主和西門吹雪本應驚動天下的一戰,卻因葉孤城毫無緣由的避而不戰而虎頭蛇尾的結束了,那些蜂擁前往京城的江湖中人自不必說,就是好不容易才得以進入紫禁城前往太和殿頂觀戰的幾位江湖高手,也是連葉孤城的面都沒見過。經此一事,葉孤城往日的聲名幾乎是瞬間墜入塵埃,而整個事情的始作俑者,在那些江湖人看來,卻是連正面都沒有露過一個。

  時至今日,中原江湖裡見過白雲城主葉孤城真容的人,依舊很少。是以,葉孤城和霜晴兩人在武當山下的小鎮上逗留數日,竟然始終沒有人能夠說破他們兩個人的身份。

  在小鎮上的幾天裡,霜晴的心裡掛唸著的,始終還是如今正下落不明的小雪狼和陸小鳳等人。偏偏,小鎮上來來往往的江湖上甚多,卻是始終不曾有除了陸小鳳前些日被西門吹雪追殺、如今他們兩人雙雙下落不明以外的消息。

  四月十二日,葉孤城拉著因為擔心小雪狼而有些悶悶不樂霜晴的霜晴從客棧裡出去走走,半路上,卻意外的碰到了受邀前來參見武當大典的峨嵋派一行人,曾經和霜晴試過招的峨嵋掌門獨孤一鶴恰好也在此列。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杏花煙雨江南

  霜晴和葉孤城多少有幾分親密的站在一起,正好和峨眉派的眾人面對面碰到了一起。

  那些資歷較淺的峨眉派弟子自然不認識霜晴和葉孤城兩人,看到隨身帶著烏鞘長劍的白衣劍客和一個年輕女子,只當做是又遇到了一個崇拜敬仰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這兩位絕世劍客,便也隨著他們二人喜穿白衣的年輕江湖人。

  而對於因為種種變故雖已經七零八落、曾經號稱峨眉四秀如今卻只剩下馬秀真和石秀雪這兩個的掌門嫡傳弟子來說,即使已經許久不見,對於陸霜晴這個人,她們兩人卻依然印象深刻,連帶著的,即使並不認識葉孤城,馬秀真和石秀雪也絲毫不敢輕視那個穿著一身白衣帶著烏鞘長劍和陸霜晴站在一起的男人。

  石秀雪的性格更為活潑些,加上霜晴曾經對她出手相救,在武當山下見到霜晴,石秀雪驚訝過後,便直接開了口,笑道:「陸姑娘,好久不見了。」馬秀真雖然沒有開口,卻也是笑了笑,權作是打了個招呼。

  而站在獨孤一鶴身邊的「三英」中剩下的兩位嚴人英和張英風看到石秀雪的舉動,俱是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陸霜晴這個名字,他們倒是也聽到過,畢竟,此前江湖上有一段時間到處都瀰漫著白雲城主葉孤城、陸霜晴和蜀中唐門大公子唐天儀三個人之間令人匪夷所思的恩怨情仇,即使只是玩笑話,也足夠讓人記住那個名字了……

  對著石秀雪和馬秀真,霜晴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點點頭示意,旋即便看向了獨孤一鶴,平靜坦然道:「獨孤一鶴掌門。」

  而站在霜晴身邊的葉孤城,並沒有太在意峨眉三英四秀中剩下的幾位,而是把視線放在了獨孤一鶴身上,峨眉劍派掌門自創的刀劍雙殺這等絕技,葉孤城也是早有耳聞。

  獨孤一鶴身為峨眉派掌門,自然不像他的幾個弟子那樣心性跳脫,只看個表面熱鬧。霜晴開口後,獨孤一鶴才緩緩的收回了剛剛和葉孤城對視的犀利目光,露出一個溫和的表情,如慈祥長者般微笑道:「陸姑娘,近來可好?」

  霜晴微微莞爾,看看獨孤一鶴,再看看自己身邊始終沉默冷然的葉孤城,眨了眨眼睛,只是輕笑道:「僥倖安好,承蒙掛念。」

  獨孤一鶴突然又道:「若我所料不錯的話,這位可是白城主葉孤城?」

  馬秀真、石秀雪還有張英風、嚴人英四人聞言,頓時驚詫得睜大了眼睛,頗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葉孤城。

  葉孤城淡淡道:「正是。」

  頓時,性格頗有些機靈活潑的石秀雪吃驚過後,便忍不住的睜大眼睛,反覆打量站在一起的葉孤城和霜晴兩人。

  霜晴看她眼珠轉了又轉,滿臉好奇的模樣,也忍不住露出了幾絲淡淡的笑意。

  倒是獨孤一鶴,見葉孤城點頭承認之後,看著霜晴和葉孤城站在一起,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那份不同尋常的親密從兩個人的眼神間多多少少總能流露出來幾分,這番景象看在獨孤一鶴眼裡,反而是讓他從心裡長長舒了口氣,頗有些安下心來的意味。

  畢竟,峨眉三英四秀,說是獨孤一鶴門下的嫡傳弟子,但是在看著他們幾個從小長大的獨孤一鶴眼中,這幾個徒弟和他自己的親生骨頭也沒多少區別。金鵬王朝一局中,在珠光寶氣閣中做客卿的蘇少英意外身死已經讓獨孤一鶴滿心傷感,隨後葉秀珠為了霍天青竟然背叛師門,更是讓獨孤一鶴悲慟無奈。幾番變故之下,對於僅剩下的五個徒弟,獨孤一鶴不由得更加掛心和看重。

  而不久之後,孫秀青遇見西門吹雪,那兩個年輕人紛紛墜入情網,看在旁人眼中,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年紀輕輕便已是絕世劍客,又家資頗豐,和峨眉四秀之一的孫秀青成親,兩人之間的這段姻緣也算是江湖中的佳話,可是,對於真心疼愛徒弟的獨孤一鶴來說,西門吹雪的劍道頗有無情之意,人也是冷心冷情,縱使一時動了真心,卻也絕非孫秀青良配……

  加上當時還有一個陸霜晴作對比,即使明知道西門吹雪和陸霜晴之間並無絲毫曖昧,西門吹雪惦記著的,估計也只是陸霜晴的劍,對於關心徒弟的獨孤一鶴來說,卻依然免不了的為此憂心忡忡,只不過,對於這件事,獨孤一鶴沒有任何立場站出來說些什麼,自始至終,也只能是暗自揪心罷了。

  那個時候,獨孤一鶴簡直為孫秀青那個徒弟操碎了心,就算她和西門吹雪真的成了親,甚至還有了身孕,獨孤一鶴那顆懸著的心也沒能放下來過。

  如今,能夠親眼看到陸霜晴和白雲城主葉孤城之間情愫縈繞、過從親密,而不僅僅只是之前那些葉孤城、陸霜晴、唐天儀三人之間誇張荒謬的江湖傳聞,其他人怎麼想獨孤一鶴不管,就他自己而言,就如同終於了結了一樁困擾已久的心事般,總算是能夠放鬆了些心情,恨不得面前這對劍術卓絕武功堪稱當時高手的兩位年輕人能夠立刻便去拜堂成親、永遠絕了旁人的心思才好……

  霜晴自然不知道獨孤一鶴心裡那些想法,只是微笑著說道:「獨孤一鶴掌門此番前來,想必也是為了武當派的掌門慶典了?」

  獨孤一鶴慨然一笑道:「不錯!今年是武當派石雁掌門接掌門戶的第十個年頭,又要確定出下一任繼承武當道統的掌門弟子,既有武當邀請,我也正好帶著門下幾個不成器的徒弟前來見見世面!葉城主和陸姑娘此行的目的也是相同?」

  出乎獨孤一鶴的意料,霜晴卻是搖了搖頭,認真解釋道:「我還真不是,之前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我養的小雪狼和陸小鳳他們一起失散了,我來武當山這裡,其實是想著武當盛會,陸小鳳很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聽到陸小鳳的名字,獨孤一鶴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他的年紀畢竟已經不輕了,即使身板依然硬朗,背脊挺得筆直,可是,眼眶周圍也有了些微微的凹陷,兩鬢的斑白更是明晰。剛剛笑得時候還好,此番提起憂心之事,他臉上的笑容帶了幾分無奈,不可避免的浮現出了幾絲蒼老年邁的疲態。

  西門吹雪的朋友一向很少,而陸小鳳偏偏正是西門吹雪多年的好友。而這次西門吹雪因故追殺陸小鳳,峨眉派的眾人自然也早就聽聞了這些消息……

  花滿樓、司空摘星等人俱是陸小鳳的朋友,他們八個人聚在一起商量怎麼解決這件事的時候,獨孤一鶴雖然也接到了消息,可是,因為他是孫秀青的師父,在這件事情上實在是不好開口,所以才沒有現身,只是在之後私下裡前去拜訪了花滿樓,詢問過這件事的起因和緣由……

  見獨孤一鶴神色寡淡,似乎有著什麼心事一般,霜晴見狀,自然想到了西門吹雪的妻子孫秀青在這件事裡尷尬的處境。不過,這種事她一個外人,嗆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幾句也就罷了,對於孫秀青的師父獨孤一鶴,這位老者其實頗有一代宗師的氣魄和心胸,見他也在為此事苦惱,霜晴自然不會多提免得讓人難堪。

  和峨眉掌門獨孤一鶴一行人別過之後,霜晴和葉孤城依舊只是沿著小鎮上的路漫無目的的隨便走走,而張英風和嚴人英,卻是幾乎離開便忍不住的好奇道:「師父,剛剛那人竟然真的是白雲城主葉孤城?」

  獨孤一鶴緩慢的點了點頭,剛剛見到葉孤城和陸霜晴時,獨孤一鶴心中便是陡然一驚。這段時日不見,獨孤一鶴能夠察覺得到,霜晴的武功比起當日怕是又有所進益,而葉孤城身上劍氣內斂,鋒芒盡收,若非對上他那雙如同黑夜裡寒星般的眼眸,幾乎讓人不自覺的忽略了葉孤城一身的寒凜氣勢!

  即使當初月圓之夜、紫禁之巔和西門吹雪的決戰葉孤城最終避而不戰,只不過今日一個照面,獨孤一鶴便心知,昔年葉孤城便有著天下第一高手之稱,而這稱號,直到如今,葉孤城恐怕依舊是名副其實!

  獨孤一鶴看著自己身邊僅剩的四個嫡傳徒弟,溫和的笑了笑,輕輕長嘆了一口氣,才緩緩道:「南海飛仙島的白雲城主果真名不虛傳!葉孤城和陸霜晴兩人若是真的兩情相悅,說起來倒也是一樁幸事……」

  石秀雪拉著大師姐馬秀真的袖子,從馬秀真背後探過頭來,頗有些古靈精怪的模樣,睜大了眼睛對著獨孤一鶴笑道:「師父,你也覺得他們兩個之間關係不一般啊?」

  獨孤一鶴拍了小徒弟的腦袋一下,道:「你才多大都能看出來了,師父這個年紀,比你多了那麼多年的閱歷,還能看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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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杏花煙雨江南

  葉孤城拉著霜晴的手,半晌,見她一直都微微低垂著頭,似乎有些走神一般,便停下了腳步,輕聲道:「霜晴?」

  霜晴回過神來,稍稍愣了一下,然後道:「嗯?」

  葉孤城微微有些無奈的輕聲笑道:「又在走神想什麼呢?」

  霜晴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孫秀青和西門吹雪。」

  對於這個不在意料之中的答案,葉孤城也免不了微微怔了一下,旋即瞭然的輕聲道:「你還在介懷那些流言蜚語的事情?」

  霜晴輕輕的點了點頭。

  葉孤城只是輕輕的握著她的手,也不再言語。

  過了一會兒,霜晴抬起頭來,望著一片鬱鬱蔥蔥的武當山,長長舒了口氣,反而是自己笑了笑,隨意道:「不說那些事情了!還是先把小雪狼找回來最重要!」

  葉孤城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他又想起了那日霜晴坦言,再不肯和他一起回南海白雲城的事情……

  說起來,霜晴不肯再往南方去,似乎也有小雪狼的很大原因。甚至於她的家明明就在揚州瘦西湖畔,可是,因為小雪狼從小在北地的雪山上長大,擔心小雪狼受不了南方的氣候,霜晴這些日子甚至連揚州都不曾回去過……

  四月十三日,武當大典。

  還是黎明前夕,天空中還蒙著一層暗淡的陰影,夜空中的寒星漸漸淡去,遠遠望著,東邊的地平線上,已經微微泛起了一絲紅色的光暈。

  一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黑狗緩緩的睜開眼睛,它的眼睛竟然十分明亮,帶著些驚人的冷靜和理智,這隻黑狗緩慢的站起身子,然後伸出爪子推開緊閉的柴房的木板門,抖了抖身子,從柴房裡走了出來。

  負責在柴房裡幹粗活的人還在昏昏沉沉的睡,完全不曾意識到,自己前幾天在武當的後山上隨便撿回來的這隻看起來極為老實的黑狗正十分靈巧的用爪子把柴房的門從外面鎖上了。

  這隻黑狗從柴房裡出來之後,就沿著武當派的幾扇側門和小路,一直從武當派的庭院裡摸了出去,當它出了武當派的後門,稍稍鬆了一口氣之後,一個如同影魅般的身形悄無聲息的從樹上跳下來,出現在了距離那隻黑狗後面不遠處。那人竟然是一個兩鬢斑白的耄耋老人,他的背脊早已經被壓完了,臉上的褶皺更是如溝壑般縱橫在臉上。

  那隻黑狗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後面跟上來了一個人,它依舊耷拉著腦袋,就像一個沒精打采的土狗一樣。

  「犬郎君這手易容成狗的本事,還真是讓人佩服不已!」剛剛那個跟在後面,輕功卓絕落地無聲的白髮老人突然開口道,只是,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顯得十分年輕,和他此時蒼老年邁的模樣顯得十分違和。

  犬郎君聞聲,猛然一驚,整個身子都僵硬在了那裡。

  遲疑了片刻,犬郎君才回過頭來,一雙明亮的眼睛視線灼灼的盯著自己後面那個突然出現的耄耋老人。若是細看,黑狗的眼睛裡明顯帶著幾分不同尋常的炯炯有神,而那個用十分年輕的聲音說話的耄耋老人,看上去就連眼睛裡都帶著幾分上了年歲的渾濁和黯淡。

  長舒了一口氣,全郎君依然是一副黑狗的模樣伏在地上,口中卻十分篤定的說道:「想必閣下便是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了!傳言中,除了陸小鳳,江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看到過司空摘星的真容。」

  把自己易容成一副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耄耋老人的司空摘星聞言只是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舒展開的核桃,卻是用十分隨意的口氣,輕描淡寫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和陸小雞很小就認識了,那個時候,他當然看到過我的臉。」

  司空摘星和犬郎君俱是江湖上喬莊易容這方面一等一的好手,若是換個時間地點,司空摘星說不定還有心思和犬郎君討教討教,不過現在,他卻更擔心已經消失很久的陸小鳳,就連之前說好要去追殺陸小鳳的西門吹雪竟然也隨之失蹤了,這件事的發展明顯已經超出了他們的估計,擔憂之下,就連原本還留在江南的花滿樓都匆匆忙忙的往武當山這邊趕了。

  司空摘星往前走了幾步,笑道:「早就聽聞犬郎君已經從江湖上消失許久,甚至有傳言說,犬郎君早就已經身死,那時,我還在遺憾不能親眼見到這等易容高手,卻不承想,今天一早,就看到了一個傳聞中早已死去的人。」

  那條黑狗深深的嘆了口氣,然後司空摘星微笑中帶著冷意的目光下,動手收起了身上披著的狗皮,緩慢的站直了身子,因為長久不見天日,犬郎君的臉色蠟黃,身上穿著一件沒有任何花式的暗色黑衣,整個人顯得又瘦又乾,若是在路上碰到,只怕會以為這是一個遇到饑荒後逃難的村民,而非江湖中令人震撼側目的奇人異士。

  若是單論易容術,犬郎君和司空摘星還在伯仲之間,要沒有一雙極為毒辣的眼睛,很難發現犬郎君扮演的黑狗,而司空摘星的易容卻是千變萬化,一個錯眼不見他就能給自己改頭換面,就是陸小鳳也沒少栽在司空摘星手裡。更何況,司空摘星的輕功修為不敢說獨步江湖,卻也能排進前五,甚至就連他的武功也稱得上是當世高手,在這方面,司空摘星的本事遠非犬郎君可比。

  「你找我有什麼目的?」知道自己和司空摘星的差距,犬郎君的反應倒也乾脆,打也打不過,逃更逃不掉,看在兩人均是易容高手的情況下,說不得還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意思,犬郎君索性就擺出了開誠布公的態度。

  見狀,司空摘星也笑了,輕快道:「你是幽靈山莊的人?當年你突然從江湖上消失,便是藏身於幽靈山莊了吧?」

  犬郎君點頭道:「是。」

  那時,他被仇家追殺,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求救於幽靈山莊保住自己一條性命,可是,這些年來,在幽靈山莊裡,他卻活的越來越不人不鬼……

  逃命的時候,犬郎君只想著能夠活下去便是萬幸了,可是,當他真的活下來之後,幽靈山莊這些年的生活,卻更加的讓他絕望。這次老刀把子一手推動了「天雷」行動,別人怎麼想犬郎君不管,就他自己,卻是萬分想要藉機脫離幽靈山莊,想要真正的像個「人」一樣的活下去……

  司空摘星頂著那張耄耋老人的模樣,半晌,撫著長長的白鬍子,用十分違和的年輕聲音笑道:「看來,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此時,天色剛濛濛亮,夜幕散去,啟明星的光亮也愈發黯淡下來,東方漸漸現出一抹魚肚白。

  霜晴和葉孤城還在武當山下的小鎮裡,兩個人正坐在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因為武當的慶典,即使是在清晨,小鎮上的客棧裡也多少顯得有幾分擁擠,店裡的夥計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在客人們的桌子之間來來回回的跑著,忙得幾乎要飛了起來。

  客棧的清晨原本還是一片寧靜,靠近門口的一張桌上,卻突然起了一陣喧囂。

  霜晴循聲望過去,發現剛剛走進來的幾個人中,有一個赫然便是當初在西北邊陲的黃石鎮上遇見的柳乘風,在柳乘風的身邊,還有一個穿著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衣衫,背負一柄長劍的年輕人,看起來應該是柳乘風的同門。

  柳乘風的視線掃過來的時候,霜晴衝著他笑了笑,還微微揮了揮手,葉孤城就坐在霜晴身邊,倒是穩如泰山,只是在霜晴伸手的時候,眼疾手快的挪開了桌上的一小碟醬汁,免得蹭在霜晴順著手腕微微垂下來的翩翩長袖上。

  看到霜晴和葉孤城兩個人坐在一起,柳乘風被驚得身子僵硬了一下,等到霜晴和他招手打招呼而葉孤城卻連表情都絲毫不變的時候,他甚至頓時有了一種背脊生寒的感覺。

  和柳乘風走在一起,剛剛和十二連環塢的首領鷹眼老七打過招呼的巴山劍派小顧道人轉過身來,自然也看到了霜晴衝著柳乘風微笑的模樣,立時便對柳乘風調笑道:「乘風,那位姑娘是誰?你也不介紹一下?」

  柳乘風瞥了小顧道人一眼,暗暗腹誹道,等我介紹完那兩號人物,受到驚嚇的就該是你了……

  此時,葉孤城也是在淡淡的瞥了一眼之後,便輕聲對霜晴解釋道:「巴山劍派如今的掌門是顧道人,那個人是巴山劍派的嫡傳繼承人,江湖上人稱顧小道人。」

  巴山礦藏極其豐富,巴山劍派除了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就是那掌握著大片礦藏的身家,也是不菲……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她還記得,柳乘風也是巴山劍派的嫡傳弟子,看來,柳乘風和那個小顧道人應該是同門師兄弟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杏花煙雨江南

  看到霜晴還有些好奇的模樣,葉孤城索性繼續小聲告訴她那邊幾個人的身份,湊到霜晴耳畔輕聲道:「剛剛和小顧道人說話的那個穿著藍衣服的,是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人稱鷹眼老七。

  聽到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這個名號,霜晴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便扭過頭去,忍不住的仔細打量著那個叫做鷹眼老七的人。還好鷹眼老七和那個待在瞿塘峽白帝城裡的十二連環塢總瓢把子宮傲一點也不像,霜晴在心中默默想到,那個整天在白帝城收集純陽宮于睿畫像的宮傲實在是令人不忍直視……

  鷹眼老七也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發現有人在盯著他猛瞧,也不在意,甚至還哈哈大笑了兩聲,伸手使勁拍了拍柳乘風的肩膀,爽朗道:「柳兄弟,那邊那兩位看樣子和你是舊識?還不給介紹一下?」

  柳乘風被鷹眼老七拍得肩膀生疼,又有師兄小顧道人不怕事大的推波助瀾,一個勁的把柳乘風往霜晴和葉孤城那邊推。

  迫不得已,柳乘風只得站出來,主動往霜晴和葉孤城那邊走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多少有些緊張的心情,剛想要一派從容鎮定的開口,對上霜晴含笑玩味的笑容,還有葉孤城面無表情的那張冷臉,腦子裡不自覺的回憶起當初在黃石鎮發生的事情,柳乘風剛剛壯起來的膽子立刻就被戳破了,瞬間又想要往後縮了……

  滿心好奇的小顧道人才不管自己師弟此刻複雜的心情,一胳膊搭在柳乘風的肩膀上,推著他就硬要往霜晴那邊走。

  鷹眼老七身為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說起來也是江湖中排的上號的人物,加上出身綠林,身上更帶有一些爽朗豪邁之氣,見柳乘風還想跑,當下便站起身來,忍不住就打趣了兩句道:「柳兄弟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成?還是就是心裡不捨得?」

  鷹眼老七也是陸小鳳的朋友,認真說起來柳乘風和他的關係也很不錯,聽鷹眼老七這般調侃自己和那位陸霜晴陸姑娘,柳乘風已經不敢再去看此時葉孤城的臉色了……懷揣著驚慌失措的心情,深吸了一口氣,柳乘風完全就是閉著眼睛認命一般的快速介紹道:「這位是白雲城主葉孤城,這位是陸霜晴陸姑娘!」

  剛剛還十分喧囂熱鬧的客棧裡,隨著白雲城主葉孤城的名號一出,瞬間鴉雀無聲。就連剛剛還一直在開玩笑的小顧道人和鷹眼老七都滿臉愕然的怔了一下。

  柳乘風的介紹還沒完,在一片寂靜中,只剩下柳乘風認命的聲音,他幾乎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陸姑娘,葉城主,多日不見,近來可好?這位是我師兄巴山劍派小顧道人,那位是十二連環塢鷹眼老七總瓢把子……」而柳乘風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到了後來,幾乎已經要消聲。

  葉孤城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卻十分冷然的沒有說話,反而是霜晴,輕輕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纖細漂亮的手指輕輕的按在桌邊上,抬起頭來衝著柳乘風莞爾一笑道:「柳大俠,好久不見了,這些時日,你有沒有碰到陸小鳳呀?」

  柳乘風幾乎是瞬間便想起了那日在苦瓜大師的禪房裡,他和花滿樓、司空摘星幾人談起陸小鳳被西門吹雪追殺的事情,那會兒,霜晴正好還是行蹤不明的情況……

  事關陸小鳳的性命,當下,柳乘風也顧不上葉孤城的冷臉了,苦笑著搖搖頭,道:「江湖上的傳言,陸姑娘應該也聽說了吧……」

  霜晴頓時有些失去興致的微微點了點頭,看樣子,柳乘風知道的 ,怕是也只有西門吹雪追殺陸小鳳那會兒的事情,在後面的情形,除了當事人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等人,估計旁人很少有知道的了……

  一直等到霜晴和葉孤城用過早飯先行離開後,小顧道人和鷹眼老七還有些愣愣的反應不過來。

  柳乘風推了自己師兄的肩膀一下,嘆了口氣,故意嘲笑道:「人都已經走了,別發愣了!咱們等會兒也該上武當山了。」

  沉默許久的鷹眼老七終於一臉難以形容的糾結表情,緩緩開口道:「原來,當初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的流言蜚語,竟然不是空穴來風……」

  小顧道人想了想,突然反應過來,震驚道:「白雲城主向來久居海外,很少涉足中原武林,這次竟然會親自前來參加武當的掌門大典?」

  柳乘風瞅了自己師兄小顧道人一眼,摸了摸鼻子,小聲道:「葉孤城葉城主他——大概是陪著陸姑娘來的吧……」

  當初西北邊陲的黃石鎮,葉孤城都是寸步不離的陪著,那時候,柳乘風心裡的震驚一點也不比小顧道人和鷹眼老七他們兩個人少,不過,驚詫過一次之後,這次再看見葉孤城和陸霜晴一起前來武當派,似乎也就顯得不那麼驚奇了。

  四月十三日,武當山上賓客雲集,然而,霜晴和葉孤城兩人才在山腳下,剛剛走過用劍氣刻下疏狂磊落的「武當」二字的巨石,便被武當派的幾個弟子攔了下來。

  武當山乃是道教名山,武當派亦是武林聖地。

  數百年來,即使是貴客,到訪武當之後,也要在武當門外的解劍岩解下自己的劍,否則,便不可踏入武當半步。

  霜晴隨著帶著的落花碧絨包雖然總是藏著許多柄雙劍,但是,若非和人動手,霜晴平時從來都是衣袂翩翩的溫婉模樣,渾身上下看不到絲毫武器的影子。她想要進去,武當弟子自然不會攔著,而葉孤城手中的烏鞘長劍,卻是幾乎從不離身。

  此時,霜晴正陪著葉孤城一起站在解劍岩前,雙方誰也不肯讓步,於是乾脆就這麼僵持住了。

  葉孤城和武當派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和武當長老木道人還是關係不錯的朋友,他倒是也沒有想要冒犯武當派的意思,但是,區區一塊解劍岩就想要他放下手中的烏鞘長劍,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霜晴一開始是不知道這件事,知道之後,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不決。霜晴雖然覺得像是武當派這般,讓一個劍客放下手中的劍方可踏入武當,本身便是一個很失禮的舉措,但是,話又說回來了,這裡畢竟是武當的地方,人家數百年來就這麼個規矩,誰若是不滿意,大可別來,上門挑事,反而更加失禮。

  僵持了一會兒之後,霜晴輕輕的拉了拉葉孤城的衣袖,然後伸手輕輕的握住了葉孤城拿著劍的那隻手。

  她的手指有些微微的沁涼,只是半撫在葉孤城的手背上,輕輕的搖了搖,坦然笑道:「算了吧,我們不上去了。」

  葉孤城把烏鞘長劍換了個手,旋即將霜晴有微微些冷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望著她淡淡的溫柔笑容,卻忍不住的蹙了蹙眉。

  一直攔著葉孤城不肯讓他上山的武當弟子見狀,直眉楞眼的來了一句,道:「這位姑娘自可以上山參加今日的武當大典,這位公子還請放下佩劍方可進入武當,公子的佩劍,我武當弟子自然會在解劍岩處守候保管!」

  霜晴望著葉孤城微微蹙眉的眼眸,轉過去瞅了那個武當弟子一眼,挑了挑眉稍,柔聲笑道:「白雲城主的劍,豈能隨意交給旁人?今日多有打攪了,我們不上武當山了便是!」

  聽到白雲城主四個字,那個武當弟子頓時愣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葉孤城完全無視了旁人的反應,只是專注的望著霜晴,輕聲道:「霜晴,小雪狼和陸小鳳他們——」

  霜晴抿了抿唇,微笑著搖了搖頭,拉著葉孤城的手就要轉身下山。

  正在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了一個極其溫柔和煦令人如沐春風的聲音,花滿樓柔聲笑道:「霜晴,葉城主,好久不見。」

  霜晴轉過身去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來,輕輕道:「花滿樓,沒想到今天在這裡碰到了你!」

  隨著「叮」的一聲任務提示的聲音,霜晴突然微微怔了一下。望著任務列表裡剛剛出現的任務,霜晴一時之間也有些為難。

  這次的任務只有短短的一句話描述:【幫助陸小鳳揭發木道人的身份】,任務獎勵倒是有些特殊,除了一貫的三百金和江湖聲望外,還有一隻小雪狼,而獎勵列表裡給小雪狼的那句描述,卻讓霜晴一時之間陷入了兩難之地:【陸小鳳在追查幽靈山莊主人的過程中,不幸與小雪狼分散,無人知曉走失的小雪狼如今在哪裡?】

  霜晴在心裡暗暗的給陸小鳳記了一筆,然後又有些氣惱的瞪了當時故意把她從懸崖上拖下去的葉孤城一眼,要不然,小雪狼也不會就這麼丟了……葉孤城是始作俑者,陸小鳳也是個笨蛋,連一隻小雪狼都看不住!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杏花煙雨江南

  霜晴心裡還在想著小雪狼的事情,面上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微微凝重,花滿樓則是柔聲笑道:「霜晴和葉城主也是來參加武當的掌門大典的嗎?」

  霜晴這才回過神來,望著花滿樓,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輕輕開口道:「花滿樓,借一步說話?」

  花滿樓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溫柔笑道:「好。」

  霜晴扭頭看了葉孤城一眼,接到霜晴的示意,葉孤城先是微微怔了一下,旋即輕輕點了點頭,跟在霜晴身邊,直接就撇下那幾個還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武當弟子,和花滿樓一起往山石旁邊一處安靜的角落裡走去。

  待到走開了幾步之後,覺得四下裡沒有了旁人,花滿樓才溫柔的微笑著開口道:「霜晴?」

  面對花滿樓,霜晴索性直接簡單介紹了一下前幾日發生的所有事情,坦然道:「陸小鳳和你們的計劃,他已經說給我聽了,我們當時是在幽靈山莊外面的密林裡偶然碰到的,後來,在懸崖頂上,我和陸小鳳、西門吹雪正好碰到了從幽靈山莊裡出來的幾個人,然後又出了一點意外——」

  說到這裡,霜晴忍不住又惱火的瞪了葉孤城一眼。

  「……」自知理虧的葉孤城只是真誠而專注的凝望著霜晴漆黑如墨的眼眸,卻默不作聲。

  霜晴把葉孤城故意將她拽下懸崖的事情含糊其辭的糊弄過去之後,繼續道:「——我墜下懸崖之後,從下面的山谷中出來耽誤了好些時日,等我再重新回到山頂上的時候,便只在岩石上看到了一道極為狼狽的劍痕,但是陸小鳳、西門吹雪還有幽靈山莊的人全部都不知所蹤。」

  花滿樓聞言,微微點了點頭,有霜晴講述的這麼一段經過,總算是讓整個事情都連貫了起來。只是,陸小鳳依然還不曾聯繫過他,倒是司空摘星那邊,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別的消息……

  畢竟,江湖上除了陸小鳳,恐怕再沒有其他人見到過司空摘星的真面目,有那位偷王之王在,陸小鳳就算是心有顧忌,憑藉司空摘星無人能辨別的特殊身份,也能夠巧妙的送出許多消息來。

  花滿樓稍稍思忖了一會兒,期間只是輕輕說了一句:「讓我再想想……」過了片刻之後,花滿樓才微笑著柔聲開口道:「不瞞霜晴和葉城主,我這次前來武當,也是為了陸小鳳的下落不明和幽靈山莊一事。說起來,關於幽靈山莊,我們之前已經有過一個懷疑目標了——」

  葉孤城聞言,只是寒星一般的眼眸裡神色微微動了動。

  正微微低垂著頭的霜晴卻是還想著剛剛接到的那個任務裡提到的下落不明的小雪狼和要她去揭穿木道人的身份的事情,於是,霜晴直接乾脆俐落的截斷了花滿樓尚未說完的話語,輕聲道:「——你們懷疑的那個人,是不是木道人?」

  雖然不明顯,葉孤城的神情間卻是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花滿樓聞言也微微愣了一下。從剛剛的話語間,不能猜出,陸小鳳雖然將整個計劃都已經告訴了霜晴,但是,他們其實是在懷疑木道人和古松居士這件事,陸小鳳即使面對霜晴的時候,也始終是守口如瓶。

  驚訝過後,花滿樓永遠滿是溫柔笑容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驚奇之意,柔聲對霜晴道:「還有古松居士也有嫌疑——霜晴是怎麼猜到的?」

  霜晴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扭頭用一種探尋的目光看向葉孤城。

  葉孤城無奈的輕輕嘆了口氣,雖然面上還帶著一貫的清冷神色,卻伸出手來,用一種極其溫柔的動作,輕輕的將霜晴耳邊的一縷長髮掖在了她的耳後,然後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霜晴和花滿樓他們的懷疑。

  遲遲沒有聽到霜晴的回答,花滿樓等了一小會兒,終於主動開口打破了這裡的一片沉靜,微笑著柔聲開口道:「霜晴?」

  霜晴忍不住又看了葉孤城一眼,無奈的輕聲說道:「花滿樓,這件事我不方便說。」

  花滿樓心性溫柔善良,他本來就不會勉強任何人,更何況霜晴還是他的朋友,立時,花滿樓的臉上甚至還浮現出了幾絲淡淡的歉意,溫柔道:「我不問了,霜晴你不要介意。」

  霜晴搖了搖頭,認真道:「我不介意,沒事的,不過,古松居士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木道人絕對是幽靈山莊的幕後黑手。」

  花滿樓無奈輕輕嘆了口氣,道:「我們幾個人之前談論這件事的時候,也是想著,只有木道人才最有嫌疑,偏偏,他還是武當派頗有聲望的長老,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可小覷……」 更是陸小鳳相交多年的忘年好友……

  霜晴滿不在乎的說道:「江湖上道貌岸然的角色從來不少!上次在五羊城時,繡花大盜一案被破之前,誰又想到了,那個心狠手辣故意裝成不男不女的模樣犯案的繡花大盜竟然是六扇門曾經最有名的捕頭金九齡?」

  花滿樓聞言也有些不由得失笑,笑過之後,卻是微微無奈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柔聲輕道:「霜晴說的也是。」

  微微停頓了一下,花滿樓繼續道:「雖然這些時日始終都沒有陸小鳳的消息,不過,我想司空摘星和陸小鳳他們兩個之間應該有特殊的聯絡方式,我這次來武當派,雖然是以參加武當掌門慶典的名義,不過,更多的還是想著,幽靈山莊很可能在這次的武當掌門大典上生事,既然幽靈山莊還沒有被抓出來,陸小鳳定然也會出現在武當派中!」

  霜晴看看溫柔微笑的花滿樓,又瞅了瞅站在自己身邊的葉孤城,不禁啞然失笑道:「你們兩個倒是有默契……」

  見花滿樓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解之情,霜晴忍不住笑道:「我會來這裡,其實是因為葉孤城說了好些和你剛剛的推測差不多的話。」

  花滿樓聞言,只是溫柔一笑,輕聲道:「原來如此,在下倒是和葉城主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霜晴只是覺得有趣,對於花滿樓的反應,並不是十分在意,而葉孤城卻是微微斂眉,隱隱約約間感覺到了花滿樓溫柔言語間的那一絲意味深長。

  花滿樓的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他說完了剛剛那一句話後,彷彿什麼都沒有察覺到一般,繼續對霜晴柔聲道:「今日是武當掌門大典,武當道觀的大堂裡想必已經坐滿了賓客,人群擁擠之下,我猜,陸小鳳此時很可能正藏在那些賓客之中。」

  說實話,霜晴其實並不怎麼擔心陸小鳳,畢竟,從她認識陸小鳳的第一天起,就看著陸小鳳永遠在陷入各種各樣的麻煩,而到了最後,永遠都是當初那些試圖給陸小鳳找麻煩的人遭了秧……

  更何況,現在同樣失蹤了的西門吹雪應該就和陸小鳳在一起,憑他們兩個人的身手,除非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倒霉到當初的她和玉天寶那個地步——被玉羅剎那種強大到可怕的人追殺,否則的話,就算是江湖上那些聲名顯赫的武林名宿,對上陸小鳳和西門吹雪,勝負也是五五之分!相比之下,霜晴更加擔心的其實是似乎已經又被混蛋陸小鳳給弄丟了的小雪狼,畢竟,小雪狼雖然是猛獸,但是,就憑它那兩下子,碰上個功夫好點的江湖人,就得吃了大虧……

  想到這裡,霜晴突然又轉向了葉孤城,眨了眨眼睛,認真開口道:「葉孤城,我想去上面找陸小鳳和我的小雪狼。」

  聽完剛剛花滿樓的話語之後,葉孤城並不意外原本已經決定要下山的霜晴會突然改變了自己的主意。早在西北邊陲黃沙漫天的黃石鎮中,葉孤城就知道了霜晴對那隻白糰子一樣的小雪狼的看重,甚至於,為了那隻小雪狼,霜晴拒絕再去白雲城不說,就是江南等地,霜晴都沒有帶小雪狼回去過,生怕那個小傢伙因為氣候不服而生病……

  葉孤城緊緊的握著霜晴有些微涼的手指,沒有絲毫遲疑的平靜開口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

  霜晴沒有說話,而是伸出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指了指葉孤城的烏鞘長劍,意思十分明顯,武當派的解劍池還在那裡,解劍岩也依然還擋在那裡。

  花滿樓雖然雙目失明,卻彷彿能夠知曉身邊的任何事情一般,突然柔聲輕道:「葉城主可是為了武當派的解劍岩為難?」

  沒等葉孤城開口,霜晴已經替他回答了一句,小聲道:「他應該不太為難……我覺得,比較為難的是守在解劍岩那裡的武當弟子。」

  花滿樓微微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了霜晴的意有所指,的確,武當門下弟子,又豈能攔得住白雲城主葉孤城?葉孤城久居海外,往日鮮少涉足中原武林,卻依然早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他僅憑手中一柄烏鞘長劍,一招「天外飛仙」至今無人能破,就是武當派掌門石雁親自下來,恐怕也未必能攔得住葉孤城……

  花滿樓一時間不禁啞然失笑,卻依然柔聲勸了一句道:「武當派的解劍岩也已經立了數百年,武當派亦是道教聖地,以葉城主的身份,又何必要與武當派兩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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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杏花煙雨江南

  葉孤城剛要開口,霜晴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花滿樓似乎也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驚訝的表情。

  葉孤城嚥下剛剛想要說的話,順著霜晴的視線望過去,隱隱約約間,似乎看到一道灰撲撲的影子閃過,旋即便是一個雪白的身影猛地從後面躥過去,似乎是在追逐前面那個灰撲撲的東西。

  霜晴抓著葉孤城的手,毫不猶豫的說道:「好像是小雪狼!我去找它!」說完,霜晴已經施展輕功飛快的追了上去,直接撇下了葉孤城和花滿樓兩個人。

  原本以為失散了的小雪狼就這麼突然冒了出來,霜晴幾乎是立刻便追了上去,她的速度太過迅疾,以至於葉孤城都沒來得及伸手攔一下她。

  花滿樓微微愣了一下,柔聲問道:「葉城主,霜晴所說的小雪狼是——?」

  葉孤城望著霜晴的背影,只是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面上卻依然沉靜清冷,彷彿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一直到霜晴的身影也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後,葉孤城才淡淡開口道:「是霜晴從幼崽時候就養在身邊的一隻白色雪狼,那個小傢伙幾乎沒離開過霜晴身邊,不過前些日和陸小鳳他們分散的時候,小雪狼應該跟在陸小鳳那邊。」

  ——應該和陸小鳳在一起的小雪狼突然出現在武當山,豈不是說,陸小鳳本人也正在這裡?

  花滿樓的心中也是微微鬆了口氣。雖然他早就料到,幽靈山莊一事不了結,陸小鳳定然不會放棄,這個時機之下,陸小鳳悄悄潛入武當派幾乎是必然的局面,可是,只要有一日還沒有真正的見到陸小鳳,饒是花滿樓,也免不了還是會有些擔心。如今有了小雪狼的佐證,總算是能夠讓人稍稍放下心來。

  小雪狼跑得雖然很快,不過霜晴想要追上它其實也並不太費力,問題在於,雖然還是初春時節,武當山上卻已經滿是嫩草翠意。山石上古松林立,間或還佈滿了矮矮的灌木叢,專心在抓一隻灰兔子的小雪狼可以毫不在意的在灌木叢裡飛撲飛竄,在後面追著小雪狼的霜晴卻沒法像它一樣穿過那些灌木叢,只能沿著山上斷斷續續的小路、或者乾脆就是踩在岩石樹枝上穩住身形。

  眼瞅著已經距離小雪狼不遠了,偏偏那個小傢伙一個飛撲,不定竄進哪個樹叢裡,霜晴就又得重新搜尋它的蹤跡。唯一慶幸的,大概就是小雪狼那一身潔白如雪的毛皮在武當山上還算顯眼了。

  終於,小雪狼追著那隻灰兔子繞到了似乎是後山的位置,那隻灰兔子最終還是落在了小雪狼的爪子裡,一路追過來的霜晴看看後山四周還算開闊的景象,也終於鬆了口氣,在這裡小雪狼就算是突然又跑起來,沒有那些樹林灌木遮擋視線,她也能夠很快的把小雪狼找回來。

  霜晴還站在一棵有些發了嫩芽的樹上,樹冠雖然還是光禿禿的,卻也已經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嫩綠。

  她剛想要從樹上縱身跳下去走到小雪狼身邊,卻意外的發現,對面竟然有兩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也在往小雪狼的方向靠近。

  ——霜晴最初還以為可能是武當派的弟子隨意繞到了後山,可是,隨著那兩個身影漸漸的靠近小雪狼,霜晴卻逐漸意識到,對方的行動間分明帶著幾分鬼鬼祟祟的姿態,而他們的目的,顯然就是還在吃東西的小雪狼。

  剛剛捕捉到獵物的小雪狼還在撕咬著那隻灰撲撲的兔子,武當後山的空氣裡瀰漫著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小雪狼頭頂那一雙毛絨絨的耳朵卻十分機靈敏銳的時不時轉動兩下。

  很快,那兩個鬼祟的身影越來越近了,小雪狼也猛地抬起頭,雖然爪子下面還在按著那隻早被它撕咬開的灰兔子,但是,它卻露出了尖利的牙齒,做出了一個帶有攻擊性的動作。

  頓時,剛剛那個兩個身影也停下了腳步,小心翼翼的掩藏著身影,小雪狼十分警覺的四下裡張望了一會兒之後,覺得周圍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響,才又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看著小雪狼吃東西時狼吞虎嚥的模樣,霜晴驀地覺得有幾分心酸,又有幾分隱隱的慶幸。

  小雪狼是被她從拉哈蘇的雪山上抱走的,剛剛把小雪狼帶在自己身邊照顧的時候,小傢伙的一口奶牙都還沒張齊。一直等到從西北邊陲黃沙漫天的黃石鎮離開之後,恰巧碰到了一處彷彿望不見盡頭的原始森林,霜晴才開始帶著小雪狼在深林裡生活,小雪狼學會捕獵,其實也還不過是這個月的事情。

  若不是陸小鳳那個混蛋把小雪狼弄丟了,小傢伙也不用這麼費勁的追著一隻兔子恨不得攆了半個山頭,才算把兔子肉咬進嘴裡……

  霜晴在心裡又惡狠狠的給始作俑者葉孤城和沒用的混蛋陸小鳳同時記下一筆之後,握了握手中的雙劍,才突然現身,一個躡雲逐月直接衝到了小雪狼身邊,一招滿堂勢之後,瞬間接上了一招劍靈寰宇,寒凜駭然的劍氣順著冰冷的劍鋒激盪開來!

  一陣耀眼的寒霜劍影之後,剛剛那兩個似乎對小雪狼有什麼不良企圖的人,一個身形猛地一頓,以一種驚人的身法迅速向後飛掠,總算是將將避過了霜晴的劍鋒,而另一個穿著一身黑衣身材極其乾瘦的人,雖然也在竭力躲閃,卻終究還是避不開劍氣的鋒芒,無奈之下,匆忙之間,那人只得以左手的手臂擋在了自己的面前,隨著一聲輕微的布帛撕碎的輕響,那個黑衣人的衣袖整個碎裂開不說,左臂上的皮肉也瞬間綻開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輕功極為高明、甚至從霜晴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劍中依然能夠脫身從而避閃開來的那個人穩住身形後,便霍然瞪大了眼睛,失聲喊了一句:「霜晴!你怎麼會在這裡!」

  霜晴險些刺入那個避閃不及的黑衣人喉嚨的劍尖就這麼生硬的停了下來,她的手十分平穩,可是,剛剛的劍勢太過凌厲,劍鋒還帶著些微的顫抖,那個黑衣人的脖頸上,也緩慢的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如同絲線一般的紅色痕跡。

  聽到了司空摘星的聲音之後,霜晴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剛剛見到那個人的輕功,情急之下,霜晴並未來得及細想,現在回想起來,那種精妙到近乎詭譎的身法,的確是她的記憶中曾經見到的司空摘星施展輕功時的模樣。

  確定了司空摘星的身份之後,霜晴才緩慢的收回了手中的劍,又稍稍退後了兩步,將好幾天沒見到霜晴此時正認真的嗅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馨,確定了主人的身份後十分興奮的想要往她身上撲的小雪狼擋在了自己身後,這才雙手緊緊的握著劍,抬起頭來,瞥了易容成一副兩鬢斑白的耄耋老人模樣的司空摘星,沒個好氣的說道:「我還沒問你呢,怎麼是你?」

  不等司空摘星回答,霜晴微微挑了挑眉,又搶白了一句,道:「十萬兩銀子,什麼時候給幫我送到揚州瘦西湖畔去?」

  本來也有幾句牢騷埋怨的司空摘星瞬間啞然。

  沉默了一忽兒之後,司空摘星不禁失笑道:「那十萬兩銀子可不怪我,我可是去了揚州瘦西湖畔好幾次,誰叫你每次都不在?」

  霜晴微微笑了笑,也不和司空摘星繼續糾結那十萬兩銀子的問題。畢竟,她剛剛起了這麼一個話頭,也只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真要說起來,還真是如同司空摘星所說的那般,那十萬兩銀子遲遲沒有到自己的手裡,的確是因為自己這幾個月之間都是在天南海北的跑來跑去,唯獨沒有時間回去揚州瘦西湖畔給自己置辦一座小院安置下來。

  司空摘星走過來,先是扶了被霜晴用劍傷了左臂的犬郎君一把,從身上摸出來幾瓶金瘡藥遞給犬郎君,然後才對著霜晴揚了揚下巴,指著正老老實實十分乖巧的待在霜晴身後的小雪狼笑道:「怎麼?這個小東西和你有關?」

  霜晴瞪了司空摘星一眼,微微低下身子,輕輕的摸了摸小雪狼的腦袋,當初的那個白色的小糰子如今也長大了,雖然還沒有如成年雪狼那般,但是畢竟已經是半大不小的身子,霜晴現在想要把它抱起來都有些困難。

  霜晴這才開口道:「這個小傢伙是被我養這麼大的,你說它和我有沒有關?」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的眼神微微冷凝,靜靜的盯在了司空摘星的身上,直接問道:「你們兩個剛剛鬼鬼祟祟的,想要幹什麼?」

  犬郎君的臉色還是一片失血的蒼白,瞳孔有些微微的收緊,畢竟,霜晴剛剛那一招劍靈寰宇的劍氣太過森冷駭然,若是躲得稍微再慢一點,恐怕他傷到的就不僅僅只是一條胳膊了……然而,即使腦海中不斷的浮現著剛剛的場景,犬郎君卻依然很穩的給自己上了藥,明明十分恐懼,卻又帶著一種仿若超脫了生死的鎮定。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杏花煙雨江南

  司空摘星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微微的詫異,旋即有些哂笑,避開了霜晴漆黑如墨的眼眸,頗有些顧左右而言他的意思,試圖將剛剛的話題帶過去。

  見他們這個反應,霜晴自然能夠猜到,司空摘星他們兩個人剛剛恐怕是沒打什麼好主意。不禁微微蹙了蹙眉,霜晴直接揚手,冰冷的劍鋒直指司空摘星和犬郎君,面上卻十分平靜的道:「你們剛剛到底想要做什麼?」

  「……」司空摘星瞅了面色慘白的犬郎君一眼。

  十分擅長趨利避害的犬郎君反應更乾脆,和司空摘星對視了一眼之後,便直接低下了頭,一聲不吭。反正他剛剛就受了傷,而且他和霜晴也不熟,有一個司空摘星站在那裡,霜晴選擇逼問司空摘星的可能性顯然更大一點……

  霜晴見狀,微微皺了皺眉,小雪狼乖巧的待在霜晴身後「嗷嗚」了一聲,頓時,霜晴更加深了要追查到底的決心!

  霜晴手裡的劍鋒稍稍上揚,一道冰冷而刺眼的流光從劍身上閃過。霜晴盯著司空摘星,臉上的笑容已經漸漸淡去了,揚了揚下巴,冷聲道:「司空摘星你到底說不說?」

  司空摘星頂著那張耄耋老人皺皺巴巴的臉龐,露出了一個十分無奈的笑容,還帶著幾分滑稽的意思,他伸出兩個手指,輕輕的壓了壓霜晴的劍鋒,輕聲道:「我說,我說,霜晴你別衝動!要是傷到人反倒麻煩。」

  剛剛已經被傷到了了犬郎君低低的悶哼了一聲。

  司空摘星無奈的別過臉去。

  片刻之後,司空摘星深深吸了口氣,這才將他們之前的所見所聞和接下來的打算全部托盤而出,對霜晴娓娓道來。

  「……我接到了陸小雞給我留下的消息,他求我幫忙,讓我隱藏身份在武當掌門大典的時候,盯著武當派附近,看有沒有一些本不應該出現的可疑人物。」稍稍停頓了一下,司空摘星指了指旁邊的犬郎君,對霜晴解釋道:「他在江湖上的名號是犬郎君,除了喬莊易容之外,犬郎君最擅長的事情便是——霜晴你要不要猜一猜?」

  司空摘星這麼說,本來只是為了開個玩笑,試圖緩解一下因為小雪狼而引起的暗藏的矛盾。不過很可惜,霜晴並沒有因為這個玩笑而露出絲毫的笑意,她的視線從司空摘星身上移開,緩緩的落在了犬郎君的身上,半晌,霜晴淡淡道:「易容、喬裝、改扮,說起來,司空摘星你的手藝可是不比任何人差。該不會是這位犬郎君人如其名,擅長裝扮成狗吧?」

  霜晴的話語裡明明還帶著幾分暗暗的諷刺意味,可是,聽在司空摘星和犬郎君耳朵裡,兩個人卻是同時微微一震。

  霜晴敏銳的察覺到了兩個人表情上的些微僵硬,她也稍稍怔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瞬間怒道:「犬郎君……犬郎君——原來如此,你們剛剛不會是想要殺了小雪狼吧?」

  雖然霜晴猜到的就是事實——司空摘星和犬郎君剛剛打的注意,就是利用小雪狼那身顯眼而特殊的雪白皮毛做成偽裝,借此機會去試探另一個人的。可是,司空摘星現在一點也不想說出這個「是」字。犬郎君更是使勁低著頭,妄圖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眼瞅著霜晴冰冷的劍鋒就要戳進了他的脖子裡,司空摘星猛地後跳了一小步,陪笑道:「霜晴你聽我解釋!這裡面是有原因的!我之前也不知道這隻雪狼是你的啊,而且陸小雞現在麻煩纏身,霜晴你是不是也知道武當小白龍葉孤鴻和她身邊突然出現的那個女孩子?」

  霜晴完全沒有要聽他們解釋的意思,手裡握著劍正要往司空摘星身上戳,聽到這句話,霜晴手中的長劍突然停頓了一下。

  司空摘星見狀,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暫時停下了身形,飛快的解釋道:「陸小雞讓我幫他盯著武當派這裡的人,本來葉孤鴻是武當派的弟子,出現在掌門大典自然無可厚非,可是,葉孤鴻這次回到武當的時候,身邊還帶著一個臉色冷冰冰的年輕小姑娘,我看那姑娘的功夫,似乎也還不錯的樣子!」

  捂著肩膀上的傷口,犬郎君低聲補充了一句:「那個和葉孤鴻在一起的女孩子應該是幽靈山莊的葉雪,她是幽靈山莊的主人老刀把子的女兒,在山莊裡的地位很特殊。就是幽靈山莊的長老會,都從來不曾干涉過葉雪一句話。」

  司空摘星跟著點了點頭,因為葉雪和葉孤鴻同行的緣故,他一開始就懷疑到了葉雪身上,隨後憑藉自己的眼力,直接就抓出了犬郎君,剛好,犬郎君雖然藏身幽靈山莊許多年,可是,他本身早已經過夠了那種不人不鬼的日子,大概猜測到了陸小鳳他們做出這個計劃的目的之後,犬郎君完全不介意和司空摘星幫陸小鳳完成他們的計劃,借此機會脫離幽靈山莊,哪怕依舊只能是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霜晴打斷了司空摘星的話語,有些不耐煩的冷聲道:「你剛剛說的這些,和我的小雪狼有什麼關係?」

  司空摘星被硬生生的哽了一下,然後才小聲的繼續說道:「我那天看到葉孤鴻特意從武當山下買了幾斤生豬肉跑來餵這隻雪狼……」

  「……」霜晴頓時也沉默了下來。她回過身去,又輕輕的摸了摸小雪狼的頭,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小雪狼用毛絨絨的腦袋在她的掌心裡輕輕的蹭了蹭。

  霜晴的心情突然間變得有些複雜。葉孤鴻會主動餵小雪狼,甚至還特意跑到武當山下給它找生肉吃,明顯是看在葉孤城的面子上……

  在幽靈山莊外面的那片深林裡,自己就已經偶然遇到過葉孤鴻一次,而葉孤鴻自然也注意到了被自己帶在身邊的小雪狼。而那日在幽靈山莊外面的懸崖邊上,自己被葉孤城故意拖下懸崖之前,小雪狼的確也在自己身邊待著。

  ——雖然霜晴當時和陸小鳳西門吹雪兩人站在一起,但是幾乎不需要多想,葉孤鴻也能判斷出,小雪狼的主人分明就是被自己堂哥葉孤城拽下懸崖的陸霜晴……

  再想起把小雪狼弄丟了的陸小鳳等人,兩相對比之下,陸小鳳果然是個笨蛋更是個混蛋!

  見到霜晴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司空摘星這才輕輕的笑了笑,繼續輕聲道:「我看葉孤鴻挺照顧這隻小雪狼的,看那個葉雪的表情,似乎也認識小雪狼的樣子,不過小雪狼沒怎麼吃葉孤鴻給的東西,就自己跑遠了,後來我看葉孤鴻他們也沒有特意追過來就是了!」

  霜晴微微點了點頭,聯繫到犬郎君最擅長的事情,她大概能夠明白司空摘星和犬郎君之前是什麼打算了。無非就是想要犬郎君裝扮成小雪狼的模樣,然後回去找葉孤鴻,就近監視以便從他和葉雪身上找到更多關於幽靈山莊的消息罷了。葉孤鴻和葉雪會小心翼翼的防備任何人,卻唯獨不會懷疑一隻雪狼。

  司空摘星此前並不認識小雪狼,犬郎君更是此中好手,他們想要殺死小雪狼然後交給犬郎君去剝皮做成偽裝的道具,然後借此機會假扮成小雪狼的模樣靠近葉孤鴻幫助陸小鳳蒐集幽靈山莊的信息,他們兩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猶豫之情。

  霜晴又冷冷的瞥了司空摘星和犬郎君一眼,要說惱火,她是真的生氣,可是,司空摘星和犬郎君的計劃,卻也在情理之中。一時間,霜晴有氣沒處發,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強壓著怒火,輕輕嘆了口氣,又摸了摸小雪狼毛絨絨的頭,轉身帶著小雪狼一言不發的就這麼乾脆的離開了。

  望著霜晴毫不猶豫轉身離開的背影,司空摘星終於長舒一口氣,他當然能夠看出來,霜晴心裡明顯還壓著一股邪火,而她就這麼一句話不吭的離開了,那股火氣,肯定是回頭衝著陸小鳳去了。

  畢竟,自己是為了幫陸小鳳的忙才參與進來的。而且,霜晴可以攔著自己,因為那是她養大的小雪狼,但是,平心而論,自己若是只是想要獵殺一條普通的狼用作易容的道具,霜晴還真沒有什麼指責他的理由。不過,雖然知道霜晴不會真的和自己刀劍相向,但是,被霜晴用劍指著,那種周圍瀰漫著的森寒劍氣,著實令人膽寒。

  霜晴離開了,周圍那片壓抑到令人幾欲窒息的寒凜劍氣也漸漸消散,司空摘星和犬郎君反而終於能夠放鬆下來。

  剛剛一直悶不吭聲的犬郎君終於捂著胳膊聲音微弱的開了口,詢問道:「——偽裝成那隻雪狼靠近葉孤鴻和葉雪的計劃是肯定行不通了,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司空摘星也沉默了一下,半晌,只能無奈苦笑道:「你先養傷,我們還是去找那個只會惹麻煩的陸小雞……」

  距離武當掌門大典開始還有半個時辰,親自前來武當山的幾位貴客,正或坐或立的聚集在一間聽竹小院的雲房中。一條彎彎曲折的碎石小徑從門口一直延伸到院子外面的一片青翠的竹林。風中還帶著些倒春寒的涼意,雲房的客人們此時卻聊得熱火聊天。

  原本說好了要來參加武當掌門大典的花滿樓遲遲未曾出現,和師兄小顧道人一起上山的柳乘風不禁有些坐不住的往門外張望。

  丐幫一位地位極其崇高而特殊的長老王十袋正一邊吹著杯中的茶,一邊開口打趣道:「乘風小子今天這是怎麼了?瞧你坐立不安的,可是你的椅子上面長了釘子?」

  少林鐵肩和尚正坐在王十袋旁邊的位置,聞言不禁誦了一聲佛號。

  柳乘風只是回頭對著丐幫長老王十袋笑了一下,眼睛裡依舊帶著些在意和著急。

  然而,王十袋的注意力已經被同樣默不作聲的小顧道人所吸引了過去,畢竟,按照往常的情況,自己開口打趣了柳乘風,一向護短的小顧道人說什麼也得埋汰自己兩句。

  王十袋如同牛嚼牡丹一般,一口將杯中的香茗倒進了嘴裡,然後又嚼了嚼那些茶葉,吐出來之後,才瞅著正在走神的小顧道人樂道:「小顧道人?小顧道人?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被吵得不行的小顧道人回過頭來,神態飄忽,語氣幽幽的說出來兩個名字,道:「白雲城主和陸霜晴。」

  少林鐵肩和尚手裡的茶碗險些翻了,直接蓋在了桌子上。

  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鷹眼老七也霍得瞪大了他本來就炯炯有神的眼睛。

  丐幫長老王十袋「嘶」的一聲倒吸了口冷氣,連連道:「白雲城主?你怎麼突然想起他來了?話說,自從上次月圓之夜紫禁之巔葉孤城和西門吹雪的決戰之後,葉孤城有些日子沒在江湖上出現了吧?還有你剛剛說的是誰,陸霜晴?」

  雲房門外,正易容成一個火工道人模樣的陸小鳳聞聲也瞬間呆了一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杏花煙雨江南

  小顧道人斜著眼睛瞟了丐幫長老王十袋一眼,然後故意深深嘆了口氣,這才輕飄飄的說道:「不是我突然想起了那位白雲城主,而是今天早上在武當山腳下的那個小鎮上,我和乘風碰巧就遇上了葉孤城和陸霜晴。說起來,鷹眼老七當時也在場啊!」

  鷹眼老七見王十袋的眼神盯到了自己身上,便也擺了擺手,隨意笑道:「小顧道人所言不錯,今日清晨在山下小鎮的客棧裡,白雲城主葉孤城的確和陸霜晴陸姑娘相攜而行。想來,他們二位也是來參加武當的掌門大典的?」

  原本還在擔心花滿樓的柳乘風見話題轉到了葉孤城和陸霜晴的身上,也不由得分出了些注意力聽著點這邊。

  少林鐵肩和尚又道了聲佛號,這才緩緩說道:「白雲城主葉孤城此前一直久居海外飛仙島,依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不大可能會特意前來武當參加掌門大典。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白雲城主和武當之間似乎並沒有太深的交情,說起來,好像只有武當長老木道人和葉孤城因為均是劍道高手,所以有些私交罷了。」

  站在門外聽到少林鐵肩和尚說道葉孤城和木道人的私交甚篤這件事之後,陸小鳳突然微微怔了怔。

  陸小鳳還記得,自己在五羊城的平南王府上追查繡花大盜一案時,遇到葉孤城和霜晴正在一起沿著江楓漁火、月影波光的江岸散步。而後半夜在小酒家的閒聊中,葉孤城的寥寥數語中,卻的確提到了在四五月前,木道人曾經去白雲城和葉孤城論劍一事……

  葉孤城會在見到自己後突然來了一招天外飛仙試劍,其實不乏有四五月前木道人坦言認為陸小鳳的靈犀一指乃是天下無雙的絕技的緣故。

  木道人身為武當長老,在江湖中地位崇高、又素來聲名顯赫,但是他本人卻一貫顯得如同明月清風般,鮮少涉足紅塵之事。江湖上的人說起木道人,除了他那自稱的「圍棋第一,詩酒第二,劍法第三」,便是木道人不知道又和古松居士去了什麼鳥不拉屎的地方一派名士隱士的自在風流……

  陸小鳳和木道人也稱得上是好友,可是,葉孤城和木道人同樣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甚至於,那日在幽靈山莊外面他們看到的四個人中,除了老刀把子、葉雪,剩下的兩個便是武當小白龍葉孤鴻和葉孤城。

  若是細究起來,葉孤鴻雖然並非木道人的親傳弟子,但是,武當小白龍在武當之中極其被木道人看重、多得長老木道人指導也並非什麼秘密。甚至於,陸小鳳還突然記起來,那次在苦瓜大師的禪房之中,他們一群人一邊在桌子上搶苦瓜大師烹好的素齋,獨孤一鶴在感嘆自己的徒弟孫秀青和西門吹雪成親之事的時候,木道人也曾經隨口說起了葉孤鴻現在還是孤身一人沒個著落的事情……

  陸小鳳越想越是心驚,若是當初還把這些當成朋友之間的玩笑話,可是,此番回想起來,木道人對葉孤鴻這般的看重照顧,哪裡像是他說的那般簡單,只是武當門下一個還算成器的後輩弟子?陸小鳳不禁暗暗苦笑,恐怕,木道人對葉孤鴻的關心照顧,也少不了幽靈山莊之間的情分,以及葉孤城的緣故了……

  聽到鷹眼老七和少林鐵肩和尚的猜測之後,柳乘風下意識的搖了搖頭,立刻便引來了丐幫長老王十袋和他師兄小顧道人的注意,王十袋直接揚了揚那兩條眉毛,樂道:「哎乘風小子,你站在那裡搖個什麼頭呢?」

  小顧道人則是道:「對了,乘風和陸霜晴陸姑娘似乎早就認識?」

  易容成火工道人模樣的陸小鳳也從剛剛的回憶中驚醒,聽說葉孤城和陸霜晴出現在了武當山下,陸小鳳先是為他們兩個墜崖之後安然無恙而鬆了一口氣,隨後卻又免不了的為葉孤城目前曖昧不明的立場而有些隱隱的擔憂。加上霜晴既然也來了這裡,陸小鳳一邊慶幸自己這邊又有了朋友能夠幫把手,一邊又苦惱著弄丟了小雪狼回頭自己要怎麼跟霜晴交代……

  不過那些都是之後要考慮的事情,當下,陸小鳳還是更加關心雲房裡面的事情,屏氣凝神仔細的傾聽著屋子裡幾個人的交談。

  被師兄小顧道人和丐幫長老王十袋追問,柳乘風一時間連擔憂遲遲未到的花滿樓的心思都放在了一邊,只得無奈的開口道:「據我所知,葉城主應該是陪陸姑娘來的,而陸姑娘前來究竟所為何事,我就不清楚了。」

  門外的陸小鳳同樣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會來武當派,是因為他一早就懷疑幽靈山莊的主人老刀把子和木道人有關,而後來在懸崖上遇到老刀把子,以及他們在衝突過後,又一路追到武當派,雖然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理順了所有的線索之後,陸小鳳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了,老刀把子便是木道人所裝扮的!

  可是,據陸小鳳所知,霜晴應該並不清楚老刀把子和武當長老木道人之間的這些淵源,此時霜晴和葉孤城雙雙出現在了武當山下,莫非是葉孤城的緣故?陸小鳳忍不住的埋頭冥思苦想,如今立場不明的葉孤城到底會跟霜晴說了什麼……

  趁著雲房裡的幾位貴客正聊的熱鬧議論紛紛之時,易容成火工道人模樣的陸小鳳微微低垂著頭,提著一壺水,故意踩在地面上發出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輕輕的敲了兩下門之後才推門進去,給屋子裡的幾位客人端茶送水。

  雖然剛剛在門外的時候,陸小鳳已經把雲房裡面的情況聽得差不多了,陸小鳳還是藉著倒水的動作,小心翼翼的又打量了屋子裡的眾人一遍,然後便提著空了的水壺,依舊低垂著頭想要出去。

  倒完茶水的陸小鳳已經準備開溜了,武當弟子葉孤鴻卻偏偏在這時走到了雲房的門口,兩個人直接來了個面對面——武當掌門大典就要開始了,葉孤鴻在武當的地位不低,他是特意過來這裡邀請幾位貴客過去大殿的。

  葉孤鴻剛剛走進來,正好堵在了門口,他感覺陸小鳳這身火工道人的打扮似乎有點眼生,畢竟,在這裡坐著閒聊的都是貴客,就算是來雲房這邊端茶送水的火工道人,也不是隨隨便便哪個就能進來的。

  葉孤鴻只是下意識的隨口問了一句:「你是哪個廚房裡的?」

  陸小鳳的腳步卻陡然間一僵,穩住步伐,急著脫身的陸小鳳正要胡謅兩句先把葉孤鴻糊弄過去,畢竟,雲房裡的幾個人都是江湖上數得上的高手,一旦在他們面前露了行跡,被懷疑是什麼壞人,被那幾個高手圍攻,就算是陸小鳳也討不了什麼好。

  可惜,不等陸小鳳開口說話,一雙眼睛極其銳利的少林鐵肩和尚已經在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之後,朗聲開口道:「這位施主以假面示人,又行蹤急切,可是有什麼緣故?何不說來聽聽,也好讓人開解一番。」

  這種時候被人發現自己身份可疑,簡直比直接暴露出自己就是陸小鳳的身份來說更為危險,饒是陸小鳳,也不由得有些手腳冰冷。沒想到不過和葉孤鴻一個照面,對方只是隨口多問了一句,事情便已經朝著最壞的那個情況去了。

  聽見少林鐵肩和尚開口,原本還有些鬆散隨意的葉孤鴻瞬間渾身戒備起來,他的手指已經按在了自己那柄和西門吹雪一模一樣的烏鞘長劍之上,一雙和葉孤城一樣帶著些淡琥珀色的眼眸也警覺的盯著陸小鳳。

  小顧道人已經站起身來,和柳乘風分別守在一處窗戶旁邊,坐在桌邊的鷹眼老七則是驟然起身,飛掠到了葉孤鴻身邊,和他一起擋著陸小鳳的去路,冷冷道:「這位客人何必要藏頭露尾,既然來了這裡,何不把話直接說清楚?」

  丐幫長老王十袋年紀畢竟大了,面對這番變故,他老人家依舊穩穩的坐在那裡,不過,王十袋手裡端著一個盛了熱茶的茶杯,在場的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會懷疑,王十袋扔出去的茶杯會有怎樣可怕的速度和份量!

  原本雅緻、清幽還瀰漫著淡淡竹香的雲房裡,突然充滿了森凜的殺氣。原本還談論得十分熱鬧的武當派的幾位貴客,眼睛裡也已經隱隱約約的流露出了陰鷙冷酷的神色。他們幾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的言語,卻配合的天衣無縫,藉著這間佈局優雅的雲房完全封死了陸小鳳的所有退路!

  陸小鳳易容後的那張臉上露出了無奈的苦笑。每次到了這種近乎無路可走的境地,他都會這麼頗為無奈的笑一笑的。陸小鳳已經在考慮,反正木道人並不在這裡,自己要不要就這麼揭開自己的身份,然後順勢扣住葉孤鴻,想來差不多就可以將消息暫時封鎖在這間雲房裡了!

  陸小鳳嘴唇微微動了動,剛剛說出一個字來:「我——」

  一隻修長漂亮、膚質白皙如玉的手握在劍柄上,正輕飄飄的按在了葉孤鴻的背部。陸小鳳正要暴露自己身份的半句話就這麼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嚨裡。

  ——那雙手的指甲修剪的極為平滑圓潤,不染絲毫蔻丹,而在她手中的劍柄,還綴有極其精緻繁華的火紅色孔雀羽劍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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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杏花煙雨江南

  從司空摘星和犬郎君那裡負氣離開後,小雪狼便竭力拉著霜晴的衣角往這邊跑,雖然不明白小雪狼到底要做什麼,但是,霜晴依然還是跟在它後面,沿著一條砌滿了鵝卵石的小路,穿過一片青色的竹林,走到了聽竹小院的雲房外面。

  霜晴看到陸小鳳易容而成的那個火工道人手裡提著一壺水,悄無聲息的站在雲房外面偷聽裡面的動靜。一開始,霜晴並沒有認出那個火工道人的身份,還是在陸小鳳故意使勁踩在地面上弄出腳步聲後敲門的時候,霜晴才從他的動作裡推測出那人的身份。

  等到陸小鳳進去給人端茶倒水,霜晴便和安安靜靜跟在她身邊的小雪狼一起等著,直到葉孤鴻出現,小雪狼用毛絨絨的腦袋蹭了蹭霜晴的掌心,隨即,陸小鳳的身份開始被人懷疑起來。

  小顧道人和柳乘風堵著窗戶自不必多說,霜晴也根本就不在意他們兩個,甚至於還穩坐在桌邊自持穩重的少林鐵肩和尚和丐幫長老王十袋,他們兩個距離陸小鳳還有幾步距離,霜晴自信陸小鳳能夠從容的躲過那兩人出手,自然就更加不以為意了。

  待到鷹眼老七縱身飛掠至葉孤鴻身邊,和葉孤鴻一起堵門口之後,一直藏身在雲房外面的霜晴直接一招雷霆震怒封了鷹眼老七的經脈和身法,隨即跟上的一招劍心通明,則是飛快的落在了葉孤鴻身上。

  趁著葉孤鴻經脈被封動彈不得的瞬間,霜晴伸出手來直接點了葉孤鴻背後幾處穴道,然後在葉孤鴻和鷹眼老七兩個人的背後用了一個巧勁,將人推進了佈置雅緻靜謐的雲房裡面。

  看到霜晴幫他解圍,陸小鳳的眼睛猛地一亮。在葉孤鴻和鷹眼老七摔進屋子裡的時候,陸小鳳也瞬間躥了出來!

  見到葉孤鴻動彈不得的摔進來,柳乘風直接從守著的窗戶邊上衝過來,伸手攬了一把,被霜晴一個巧勁推出去正往那張桌子邊上摔過去的鷹眼老七,也被少林鐵肩和尚和丐幫長老王十袋伸手撈了一把,好歹沒讓十二連環塢的總瓢把子一頭撞在桌沿上。

  柳乘風扶住全身穴位都被封住的葉孤鴻後,扭頭看到正站在門前手裡握著帶有火紅色孔雀羽的鸞歌鳳舞雙劍的霜晴,一道流光閃過,繁複華麗的孔雀羽劍穗幾乎瞬間晃得人睜不開眼,柳乘風不由得失聲喊道:「陸姑娘!」

  隨著柳乘風的話一出口,除了被點了穴道實在動彈不得的葉孤鴻,雲房中剩下的幾個人不約而同的,全都不帶絲毫掩飾的好奇的看向了這位此前一直和白雲城主葉孤城相攜而行的陸霜晴陸姑娘!

  被這麼多人一起盯著,霜晴的應對依然十分平靜而從容,她甚至還微微的笑了一下,然後對柳乘風說了幾個穴道,柳乘風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按照霜晴的說法,將葉孤鴻身上的穴道解開。

  終於恢復知覺的葉孤鴻對扶著自己的柳乘風低聲道了句「多謝」,便轉過身來神色複雜意味不明的盯著霜晴,還瞟了兩眼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小雪狼。

  對於葉孤鴻而言,看到陸霜晴安然無恙毫髮無損的站在這裡,自然也就猜到了自己的堂哥葉孤城故意墜下懸崖後同樣沒事。葉孤鴻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免不了的對剛剛自己被霜晴連封了數個穴道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而有些擔憂……

  此時,雲房內的幾個人和門外的霜晴、陸小鳳兩個人如同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的平衡般,一時間,雙方都沉靜了下來。東方曙色明亮,窗櫺映著陽光,幾乎將窗紙也染成了溫暖的顏色。整個聽竹小院裡,似乎只剩下外面竹林中風吹過時帶起的輕輕濤聲。

  陸小鳳現在也不著急溜走了,臉上的笑意也多了幾分真誠的意味,他十分隨意的打破了這片令人難得的平靜,那張帶了面具的臉上還帶著些從容的微笑,驚喜道:「霜晴你怎麼會來這裡?」

  陸小鳳一句話,正好也問出了雲房裡柳乘風、葉孤鴻以及其他幾位武林名宿心中的疑問。

  可惜,霜晴卻並不打算如實回答,而是衝著陸小鳳溫柔的莞爾一笑,根本不對路的天外飛來一句,軟語呢喃柔聲輕道:「我真想封了你全身的穴道,然後把你也扔進這間屋子裡去……」

  剛剛被霜晴從背後一個巧勁輕飄飄的跌進去的葉孤鴻和鷹眼老七神色微微變了變,臉色都有些發白。

  陸小鳳頓時也露出一臉的駭然表情,他彷彿很吃驚的模樣,不敢置信的驚叫道:「為什麼?」

  霜晴微微彎下腰,輕輕的摸了摸小雪狼的頭,然後抬起頭來對著陸小鳳淡淡的笑了一下,挑了挑眉稍。

  「……」之前把小雪狼弄丟了還在苦惱怎麼向霜晴解釋的陸小鳳在重新見到小雪狼正跟在霜晴身邊後,直接就把自己之前的錯誤給忽略掉了,不過顯然,霜晴還是要跟他算舊賬的。

  這時候,鷹眼老七和柳乘風兩人也已經認出了陸小鳳來,當即便驚叫道:「是你!」不過,鷹眼老七作為陸小鳳的朋友,即使已經認出了陸小鳳的身份,見他故意以易容的模樣來這裡,便也配合著他沒有直接叫破陸小鳳的名字

  陸小鳳頂著火工道人的臉,頗為無奈的露出一個苦笑來,道:「是我」。

  霜晴漫不經心的瞥了鷹眼老七和柳乘風一眼,然後衝著陸小鳳微微一笑,帶著一絲古怪的意味,輕聲道:「還不走?我有話跟你說!」霜晴說完便已經轉身,一直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的小雪狼更是扭頭就往院子外面跑去。

  陸小鳳衝著柳乘風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幫忙盯一下旁邊的葉孤鴻,然後忙不迭的跟在霜晴後面,連聲道:「來了來了!」

  陸小鳳的輕功素有身無綵鳳雙飛翼之稱,自然不俗,而霜晴施展輕功「暗香掠影」之時,身姿同樣輕快飄忽,幾乎是眨眼間,他們兩個飛掠而去的身影已經出了聽竹小院,迅速的消失在雲房眾人的視線裡。

  等到霜晴和陸小鳳離開後,剛剛還接到陸小鳳的示意讓他盯著葉孤鴻的柳乘風有些頭痛的揉了揉額角。

  正在這時,一個容貌極其明豔漂亮、神色卻冷得像冰一樣的女孩出現在了聽竹小院的雲房外面。葉雪站在門前,看著屋子裡幾個人各據一方的場面,幾乎是立刻便猜到了,這裡剛剛還有一場對峙。

  葉雪的心思動了動,寒冰般清冷的面上卻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面對葉孤鴻時眼睛裡帶上了一絲淡淡的暖意,道:「哥哥,剛剛武當的幾位長老還在找你呢!」

  葉孤鴻點了點頭,旋即對雲房中的幾個人道:「還請幾位貴客也到武當的正殿吧!掌門大典就要開始了。」

  葉孤鴻此時的思緒還有些飄忽,一會兒是和自己堂哥葉孤城關係曖昧的陸霜晴帶著那隻皮毛雪白的小雪狼的模樣,一會兒是自己的妹妹葉雪在深林裡獵豹回來時冷著一張臉把豹子的屍體扔在桌上的畫面,再想起之前自己堂哥葉孤城拽著陸霜晴墜崖後、自己在武當派看到陸霜晴的那隻小雪狼時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餵那個小傢伙,葉孤城一時間甚至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還沉浸在剛剛陸霜晴突然出手幫助那個火工道人,而火工道人又是由被西門吹雪追殺的陸小鳳易容而成的事情中,雲房中的幾位貴客也還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無可無不可的互相交換了幾個眼色,旋即微微點頭。

  而此時,一身火工道人打扮的陸小鳳正跟在霜晴後面,兩個人一直在武當派的院子裡閃身而過,等找到了一個此時極為僻靜的小院時才停了下來。

  這個小院安靜而偏僻,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住人了,房簷下的地面上長滿了青苔,有些破舊的窗紙上也蒙了一層灰塵。早春的微風吹過,帶著些清新的沁涼氣息,彷彿連老房子的破敗、潮濕和灰塵也吹散了些。

  陸小鳳看著一步都沒有跟丟的小雪狼,去掉了臉上的易容面具後,神色間有些訕訕的想要伸手摸摸之前被他給弄丟了的小雪狼的頭,卻被小雪狼毫不猶豫的躲開了。

  陸小鳳的手頓時僵在了那裡,苦笑道:「霜晴,還好你沒事。」

  霜晴眼神微妙的盯著陸小鳳,良久才突然笑了一下,意有所指的認真道:「我沒事,不過,若是小雪狼有事的話,估計你也很快就會有什麼事了。」

  沒有照顧好小雪狼還被人家的主人找上來,並且,自己剛剛遇到麻煩時,霜晴又相當於救了他一下,本來就有點理虧又內疚的陸小鳳只得低著頭摸了摸自己嘴唇上那兩撇修剪的十分整齊的鬍子。

  ——若是西門吹雪在這裡,陸小鳳的鬍子估計就又保不住了。

  陸小鳳眼看是哄小雪狼是沒什麼希望了,無奈之下,也只得收起了和小雪狼套近乎的打算,微微正色,對霜晴道:「霜晴,你找我可是有什麼事?說起來,你會來武當派——可是和葉孤城有關?」

  霜晴又瞥了他一眼,半晌,才輕輕嘆了口氣,只是平平靜靜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險些驚得陸小鳳跳起來,道:「幽靈山莊的主人老刀把子就是武當長老木道人,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杏花煙雨江南

  陸小鳳的臉色一時間變幻莫測。

  霜晴只是淡淡的瞅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旁邊的小雪狼身上。霜晴蹲下身子,輕輕的拍了拍小雪狼的頭,然後看著小傢伙在自己身邊跑來跑去的撒嬌。

  過了好一會兒,陸小鳳才眼神有些複雜的看向霜晴,開口道:「霜晴……」

  霜晴頭也沒抬,只是幫小雪狼輕輕的捋順身上雪白的毛皮,隨意的應了一聲:「嗯?」

  陸小鳳略微沉吟片刻,終於還是沉下心來,繼續道:「霜晴,幽靈山莊一事,葉孤城究竟有沒有插手?」

  霜晴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小雪狼也感受到了霜晴的沉默,仰起頭直接就往霜晴的身上飛撲過來。

  霜晴正在凝神想事情,被它從這麼近的地方突然的一撲,險些趔趄了一下,陸小鳳趕忙伸出手來扶了霜晴一把,急道:「小心。」

  穩住身形後,霜晴現在小雪狼的腦袋上輕輕的拍了它一下,然後才仰起頭來對陸小鳳道了聲謝,搖了搖頭微笑道:「我沒事。小雪狼傢伙,從小就喜歡撲人,到現在也沒能改。」

  陸小鳳也笑了笑,卻並沒有再說別的話語,只是堅持在等霜晴給他的關於葉孤城的答覆。

  稍稍沉默了一會兒,霜晴略微思忖過後,才緩慢的開口,承認道:「葉孤城和幽靈山莊老刀把子等人,是多年的舊識。」

  陸小鳳心中暗道一聲,果然如此!

  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霜晴想了想,繼續道:「不過這次幽靈山莊的事情,葉孤城說和他無關……」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聲音雖然十分輕柔,卻意外的篤定道:「我相信他說的。」

  陸小鳳的臉上又是那種無奈的苦笑,每次碰到這種說不清道不明、彷彿隨時都會陷入僵局的事情,陸小鳳都會露出這種苦笑來。陸小鳳冷靜的直視著霜晴,猶豫了半晌,才認真的開口道:「霜晴,那日在幽靈山莊外面的懸崖旁邊,葉孤城是和老刀把子他們一起從幽靈山莊裡面出來的。」

  霜晴點了點頭,道:「我記得。」

  陸小鳳道:「葉孤城和你墜下懸崖之後,我和西門吹雪直接與對方動起手來。」

  霜晴繼續點頭,道:「後來,我和葉孤城從懸崖下面的山谷中出來之後,重新找回了懸崖所在的山峰那裡,地面的痕跡被人掩蓋了些,不過地面上還是有一道葉雪的劍痕留了下來。」

  陸小鳳驚奇道:「那個冷冰冰的女孩子叫葉雪?」

  老刀把子便是木道人,而和他一起從幽靈山莊出來的另外三個人,葉孤城和葉孤鴻是堂兄弟自不必多說,就連那個冷冰冰的女孩子竟然也姓葉?也不知道是純粹碰巧了,還是那幾個人之間真的有什麼關聯。至少在現在,陸小鳳是免不了的有些懷疑。

  說實話,陸小鳳第一次看到葉雪的時候,就想到了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人,他們三個都是冰雪般冷漠的性格,不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是高手孤獨的寂寞,如同遠山上的冰雪,如同冬夜裡孤獨而又稍縱即逝的流星,而那個葉雪,卻是單純的彷彿對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在意般的冰冷。

  霜晴又給小雪狼順了順毛,然後站直身子,微微低垂著頭,似乎在沉思,又彷彿只是微微有些走神一般,輕聲說道:「葉孤城告訴我說,他去幽靈山莊,是因為之前接到消息,葉孤鴻進了幽靈山莊,而這段時間幽靈山莊正好要有一個大的動作。葉孤城擔心葉孤鴻出事,才會直接過去的。」

  微微停頓了一下,霜晴語帶幾絲微妙的繼續解釋道:「葉孤城還說了,葉雪是葉孤鴻的妹妹,但是卻並非他的堂妹……聽他的意思,葉雪的身世,恐怕還有什麼秘辛在裡面。葉孤鴻和葉雪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我也沒搞明白。」

  「……」被驚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之後,饒是陸小鳳的心裡也有些忍不住的暗自稱奇,沒想到那兩個姓葉的居然真的是兄妹!

  陸小鳳還在猜測著葉孤城在幽靈山莊這件事中究竟扮演著什麼樣子的角色,霜晴的下一句話,卻直接把陸小鳳驚得險些回不過神來。

  「對了,」霜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微微挑了挑眉梢,略帶幾絲玩味的笑意,輕輕開口道:「葉孤城說,葉雪是老刀把子的親生女兒。」

  「什麼!?」陸小鳳彷彿瞬間變成了一隻被人被扔進了滾燙的開水裡的大公雞,驚得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

  霜晴好笑的看著他,換了個稱呼又重複了一遍,道:「也就是說,葉雪是木道人的親生女兒。」

  陸小鳳彷彿被這條消息給炸懵了,口中喃喃道:「武當派的道士雖然不像和尚那般清規戒律,但是也是不能成親的。」

  霜晴提醒了他一句,道:「武當派的嫡傳弟子裡,也有俗家弟子。」

  陸小鳳苦笑道:「我知道,葉孤鴻就是武當的俗家弟子……」說話間,陸小鳳的神色間又變得微微有些恍惚,喃喃自語般的說道:「上次在苦瓜和尚的寺廟碰到的時候裡,木道人還扯著獨孤一鶴不放,非要給葉孤鴻說一門好親事。」

  霜晴聞言,不禁有些微微挑眉,多少有些好奇,心中腹誹道:敢情還有這事?不過看樣子,葉孤鴻好像至今還是孤身一人,大概是木道人給葉孤鴻說親的事情沒成吧!也不知道這種事葉孤城知不知道……

  自說自話的喃喃了幾句之後,陸小鳳終於回過神來,深深的嘆了口氣,對霜晴道:「武當派雖然有俗家弟子,甚至俗家弟子的地位在門派中也並不低,但是,能夠繼承武當派道統的掌門繼承人,卻從來都是出家的道士!」

  剩下的一句,陸小鳳並未明言,但是他知道,話說到這裡,霜晴自然能夠明白他的意思——木道人是出家的道家弟子,他如今是武當長老,當初,卻也是作為武當派的掌門繼承人的掌門嫡傳弟子。至於後來木道人並未成為武當的新一任掌門,反而是變成了一個不沾俗物的武當長老,對外說是木道人不在意那些聲名權勢,可是,武當派當初究竟還有怎樣的內幕,陸小鳳和霜晴現在卻是不得而知了。

  霜晴回憶起這幾天葉孤城告訴她的那些事情,再聯想起木道人對外表現出來的平生只愛美酒和遊山玩水、完全是超凡脫俗的性子,以及老刀把子當初組建幽靈山莊時爭權奪利目標極為明確的神秘組織,兩相比較之下,若說木道人對武當沒有野心,才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樣想通了這一點,甚至猜到了木道人利用幽靈山莊這次想要達到的目的究竟是什麼,陸小鳳和霜晴對視了一眼,霜晴還帶著些旁若無人的平靜,始終操心這件事的陸小鳳一顆心卻是頓時沉入了谷底。

  「汪汪!」一陣突如其來的狗叫聲傳了過來,原本有些悶的小雪狼瞬間來了精神,仰起頭「嗷嗚」一聲長嘯,彷彿是出自於本能的恐懼般,不遠處的狗叫聲瞬間消音。

  陸小鳳忍不住皺眉道:「這麼偏僻的地方,哪裡來的狗!」

  霜晴不以為意道:「越是偏僻的地方,出來三兩隻野狗有什麼大不了的!」

  陸小鳳一時啞然,不過,司空摘星輕快的聲音卻突然冒了出來,笑道:「還真不是野狗,我特意跟武當派的火工道人那裡找來的獵狗!」

  霜晴瞥了司空摘星一眼,沒好氣道:「怎麼又是你!」看到司空摘星牽著一隻被小雪狼嚇得有些發怵的狗孤身一人過來,霜晴挑了挑眉,道:「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犬郎君呢?」

  司空摘星隨口道:「我要查的事情都查清楚了,他求我放他走,我就隨他去了!我猜犬郎君他是想著自己的仇人也差不多都不在了,想要脫離幽靈山莊在江湖上隱姓埋名的過幾天安靜日子吧!」

  陸小鳳聞言先是呆了一呆,然後便是指著司空摘星的鼻子一蹦三尺高的跳腳道:「證據!人證!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我們都知道了,但是現在找不出任何的證據,你還把一個擅長易容的證人給丟下了!」

  司空摘星嗤笑了一句道:「陸小雞你別做夢了!我敢說,你就算威脅要殺了犬郎君,他也不會真的站出來指認木道人的!」

  霜晴突然也輕輕插了一句,道:「幽靈山莊裡的,都是當初走投無路的『死人』,那裡面很多人的名號報出去,在外面的江湖人看來,早就是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物了,那些『死人』去指證武當派地位崇高的長老,這種可笑的事情,江湖上又怎麼會有人願意相信?更何況,老刀把子就是再幽靈山莊中,似乎也是極其神秘的存在吧!」

  陸小鳳一時之間有些怔住,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武當長老木道人便是老刀把子,這個身份,他們都已經能夠確定了,可是,老刀把子平素做事謹小慎微,司空摘星一邊威逼利誘犬郎君,另一邊自己也早已出手,卻愣是沒有找到絲毫能夠證明老刀把子和木道人是一個人的證據!

  陸小鳳認真考慮了一會兒,然後雖然表現的猶猶豫豫,可是,稍微遲疑了那麼兩下之後,陸小鳳便直接就盯上霜晴了。

  霜晴被他用那種亮晶晶的眼神盯得都有些發毛了,過了一會兒,才算是明白過來陸小鳳盯著自己是在打什麼主意。霜晴也睜大眼睛地瞪了陸小鳳一眼,斷然拒絕道:「葉孤城不會站出來證明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這件事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杏花煙雨江南

  陸小鳳道:「為什麼?」稍稍遲疑了一下,陸小鳳繼續道:「葉孤城明明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霜晴微微嘆了口氣,平靜的直視著陸小鳳,反問道:「你也知道木道人便是幽靈山莊的主人,可是,你能站出來去揭穿他嗎?甚至於,武當派為了維護門派聲望,就算是明知道木道人在幽靈山莊的身份,你以為武當派掌門會承認這種事情?」

  陸小鳳微微怔了一怔,稍稍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猜,石雁恐怕早就開始懷疑木道人了……」

  霜晴不以為意,道:「他懷疑木道人那是武當內部的事,今天是武當的掌門大典,你站出來要他承認素有盛名的武當長老木道人是幽靈山莊的主人,那就是武當派在江湖上所有人的面前丟臉了!」

  陸小鳳聞言,不禁呆了一呆,難掩幾分失落的輕聲道:「所以,你也不讚同把這件事揭露出來?」

  霜晴瞥了他一眼,道:「你聽誰說的?」

  陸小鳳不敢置信的盯著霜晴,道:「你剛剛還說,葉孤城不會願意證明這件事!」

  霜晴的眼神微微動了動,想起自己的任務,再想起葉孤城告訴自己幽靈山莊這些事情的時候平靜中帶著幾分溫柔的神情,語氣中雖然還帶著幾分無奈,卻也平添了幾絲淡淡的柔和,輕笑道:「葉孤城和老刀把子是舊識,就算老刀把子和幽靈山莊必然在江湖中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對於自己的朋友,人們總是會多有幾分容忍的。」

  看到陸小鳳的臉色變得十分微妙,霜晴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不由得稍稍錯開視線,小聲道:「咳……我忘記你和木道人也是朋友了……」

  陸小鳳如喪考妣一般的伸出一根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苦笑道:「一手設計推動了金鵬王朝的騙局的霍休是我的朋友,裝扮成繡花大盜的六扇門名捕金九齡也是我的朋友……我就算對自己的朋友多有幾分容忍,可是,他們做出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後,又豈能容於此世?」

  霜晴又嘆了口氣,道:「大概是因為葉孤城本身也不怎麼清白吧!」說這話時,她的唇邊還帶著幾絲笑意,漆如墨染的眼眸裡,卻帶著幾分淡淡的悵然若失。

  見到霜晴似乎有些失落惆悵的表情,陸小鳳腦子裡的一根弦猛然間繃緊了,他可不想這邊木道人的事情還沒有解決,霜晴和葉孤城之間又因為此事再添些新的隔閡,到時候若是讓葉孤城知道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估計下一次就是白雲城主全力追殺他了……

  陸小鳳見霜晴情緒有些低落,幾乎是立時的便轉移了話題,道:「霜晴,木道人便是幽靈山莊主人老刀把子這件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霜晴看了司空摘星一眼,問道:「有證據嗎?」

  陸小鳳的臉上多了幾分黯色,老刀把子行事小心仔細,幽靈山莊在江湖中這麼多年,又收留了那般多當初被追殺的走投無路的人,卻始終不曾正面出現在江湖之中,就算是他們這次知曉幽靈山莊的事情,也不過是因為一個意外——潛入幽靈山莊後瀕死的人送出來的雖然語焉不詳、卻令人觸目驚心的信息。

  司空摘星也跟著搖了搖頭,稍稍正色道:「沒有線索!據犬郎君所說,那些在幽靈山莊裡藏身的人都未必會知曉他們的首領老刀把子在江湖中其實是武當派的長老、武林名宿木道人!犬郎君還是因為本身擅長易容,所以對幽靈山莊裡的人比較熟悉,就連老刀把子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但是——」

  陸小鳳有些苦笑著從善如流的接上司空摘星的後半句話,道:「——但是想讓那些人出來作證,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對嗎?」

  司空摘星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幽靈山莊裡的那些人,大多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才不得不假死然後進入幽靈山莊尋求庇護,對他們而言,不過是為了繼續躲避當年的仇敵,還是單純的為了名聲,恐怕,他們都寧願隱姓埋名,也不會站出來蹚這道渾水的!」

  陸小鳳頗為無奈的看向霜晴。

  霜晴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輕聲道:「你盯著我做什麼……」

  陸小鳳深深嘆了口氣,望著霜晴,江湖中有身份、有地位、並且敢站出來的人,似乎只剩下同樣清楚幽靈山莊底細的白雲城主葉孤城了。在幽靈山莊內部的人不可能站出來作證,而其他的證據又根本找不到的情況下,說服葉孤城似乎是最好的方式了。當下,陸小鳳便以一種商量的語氣討好道:「葉城主他——」

  霜晴突然開口打斷了陸小鳳未說完的話語,微微皺著眉認真道:「陸小鳳,其實我現在最需要做的任務就是揭露木道人的身份。」

  陸小鳳的眼睛裡先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旋即輕快的說道:「那太好了!只要能夠說服葉孤城幫忙——」

  霜晴用看傻瓜的眼神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斷然拒絕道:「這不可能!」

  陸小鳳還要試圖先說服有些固執己見的霜晴,司空摘星卻看了看天色,突然開口道:「你們還要在這裡繼續爭論下去嗎?武當掌門大典,估計已經開始了。」

  陸小鳳當機立斷道:「我們去大殿!」

  霜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微皺眉道:「你就這麼頂著一副火工道人的模樣去?」

  陸小鳳還沒開口,司空摘星便突然伸手,把一個易容面具糊在了陸小鳳的臉上,一邊細緻的打理了一下面具邊邊角角的細節,一邊隨意的笑道:「再把衣服換了,直接混在前來的賓客裡,這樣應該就沒事了!」

  陸小鳳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道:「你把我易容成誰了?」

  霜晴看著這張極為熟悉精緻的臉龐,嘴角不由得有些微微抽了抽。陸小鳳當然看到了霜晴古怪的表情,若是剛剛只是隨口問了一句,現在,就是追著司空摘星一定要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了。

  不過,不等司空摘星開口,霜晴已經一臉複雜的對陸小鳳輕聲道:「還記得從銀鉤賭坊去松花江北的拉哈蘇時,一路上在馬車裡你天天看到的玉天寶的那張臉麼?」

  提起玉天寶那個和自己興趣相投的好朋友,陸小鳳的第一反應便是他躲西方魔教時的模樣以及那張蒼白而精緻的面龐,稍稍愣了一下,陸小鳳才反應過來,霜晴所說的,並非是玉天寶的真容,而是他之前帶著的那張人皮面具的模樣……

  司空摘星笑道:「西方魔教本來就勢力龐大,如今又是玉羅剎一人一手遮天,偏偏陸小雞你這個風流浪子還和玉天寶那個紈褲子弟幹出來的事情都一樣,若是真的按照玉天寶的模樣做一張易容面具出來,說不定真的會有人以為你是玉天寶然後找上門來的!」

  陸小鳳衝著司空摘星撇了撇嘴,顧及到面具的問題,總算是沒太過張揚。

  霜晴則是想起了自西北邊陲黃沙漫天的梅園悄然離開時,自己都不曾和玉天寶以及宮九告別過,半晌,霜晴才淺淺的微笑了一下,輕輕道:「也不知道玉天寶如今怎麼樣了。」

  陸小鳳回答時稍稍正色,嘆道:「他對玉羅剎的心結不解,西方魔教的教主和未來的少教主繼承人之間,恐怕還有得磨!」

  霜晴聞言,也只能無奈的笑笑。

  一時間,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互相看了看,索性直接轉身往武當正殿走去。

  武當的正殿中,戴著紫金道冠的武當掌門石雁真人正在四個道童的護衛下,緩緩的自大殿門口走到正中的位置。而在大殿四周的座椅上,已經坐滿了嘉賓貴客,有些地位不夠的江湖年輕一輩,甚至直接站在了那些貴客的座位後面。

  霜晴飛快的打量了一下殿中的客人們,不禁微微皺眉,壓低聲音仿若自言自語一般的輕輕呢喃道:「葉孤城不在……花滿樓竟然也不在這裡!對了,西門吹雪沒有和你在一起嗎?」

  陸小鳳幾不可聞的微微搖了搖頭,他現在的這張臉極其溫潤精緻,尤其微笑的時候,那種如同溫暖陽光般的溫柔平靜,著實令人側目,不過,這張臉在中原武林中卻是絕對的生面孔。

  霜晴他們三個悄悄出現在這裡,雖然在剛剛進來的時候引起了一些微微的喧嘩,不過,隨著武當掌門石雁真人的出現,眾人的目光立刻又集中到了今天的主角身上。只有柳乘風等認識霜晴的人,還是忍不住的盯著霜晴這邊,擔心他們接下來的舉動……

  武當掌門石雁戴著頂份量很重的紫金道冠,卻依然背脊挺直,可是,因為年邁的緣故,他的臉上,即使嚴肅而謹慎,卻也免不了的帶上了幾絲衰老和疲憊的模樣。

  石雁一眼瞥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巴山小顧道人,看到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禁有些微微皺眉——以那小子的性子,再加上整天照鏡子的喜好,對於石雁來說,巴山小顧就算是去開妓院,也比他出家當個道士更像樣!至於當初在黑道上聲名顯赫後來也不知道哪根筋打錯位置了硬要剃度出家的少林鐵肩大師,還有自己的老對頭丐幫長老王十袋,原本就嚴肅中帶著幾分緊張的石雁掌門臉色瞬間更加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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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杏花煙雨江南

  即使是在白日,大殿裡依舊點著蠟燭,大殿的門窗在關上後,光線昏暗間,影影綽綽的燭光燈火搖曳,反而給大殿裡又平添了幾分近乎不真實的凝重之感。

  石雁站在大殿之上,面容肅穆,神色沉靜,他用眼角看向下一輩中最重要的幾個弟子,他就要宣佈武當派下一任掌門繼承人的姓名了,而那些有希望的掌門弟子,已經不自覺的露出了些許緊張的神態。

  石雁看向葉孤鴻,雖然也是嫡傳弟子,但是葉孤城卻只是武當派的俗家記名弟子,武當派的掌門不可能出自俗家弟子,比起那些有可能的繼承人,葉孤鴻反而多了份事不關己般的坦然和平靜。

  多年前的舊疾復發,這一病便是來勢洶洶,心知自己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之際,最多也不過是拖延三五個月,為了整個門派的安穩著想,武當派的下一任掌門,無論如何,也要藉著這次大典選出來,然後趁著自己還在的時候,幫下一任掌門多少壓制下門派內的長老和旁的勢力,時間,還是太緊了啊……在心裡微微嘆了口氣,石雁剛要開口,大殿中的所有蠟燭,竟然在這一瞬間全部都同時熄滅了!

  石雁的話語猛地一頓,大殿之中的賓客們也起了一陣小小的喧譁聲。

  畢竟還是在白天,即使殿中的蠟燭全部熄滅了,大殿中的光線變得更加昏暗起來,但是,外面的太陽還高懸在天空,屋子裡自然也就並非暗得令人看不明晰。

  幽靈山莊的人費盡心機讓所有的蠟燭在這一瞬間熄滅,也不過是為了趁著人群混亂喧譁的片刻功夫動手罷了!

  一個剛剛始終縮在人群中的人,身上還披著厚厚的衣服,看起來整個人都有些遲緩,然而,變故陡然間發生的時候,他撲出去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一柄劍直直的衝著武當派掌門石雁飛刺而去。這柄劍的速度太過迅疾,就連劍勢也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凌厲和決然!武當掌門的佩劍七星劍一直在石雁身上,見到有人偷襲,石雁幾乎是瞬間揚手拔劍,可惜,新傷舊疾發作之下,即使那個人也受了傷,卻還是將自己的劍擱在了石雁的咽喉上,用一隻受了傷後鮮血淋漓的手緊緊的拗住了石雁的雙臂背在後面。

  這一變故,幾乎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饒是早就知道今天的掌門大典定然不會太平的陸小鳳和霜晴等人,也完全沒有料到,竟然有人會在無數武林名宿面前,直接挾持武當掌門!更何況,石雁早年成名,武功不俗,縱使是因為石雁近來舊疾復發身體多少有些不止,可是,能夠一招之下制住石雁的人,江湖上怕也是極為罕見。

  陸小鳳看著正以石雁的性命做要挾的人,看那身打扮,他似乎是幽靈山莊的老刀把子,可是,陸小鳳雖然頭還有些亂,卻也明白,老刀把子事前做了那麼多的安排,不可能臨到最後了反而採用這種不留任何後路的手段!陸小鳳飛快的低聲對霜晴道:「事情不對頭!」

  霜晴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武當掌門石雁和挾持石雁的那個人,老刀把子和木道人是一個人,雖然沒有旁的證據,可是,從葉孤城和陸小鳳口中說出來的話,可信度還是毋庸置疑的。而剛剛出現的那個偷襲武當掌門石雁的人,雖然頂著一張老刀把子的臉,可是,即使木道人遲遲並未出現,陸小鳳和霜晴也都能分辨得出來,這人並非是老刀把子本人!

  霜晴還在努力想著如今這番變故究竟是為何目的,突然之間,喧鬧混亂的人群之中,竟然又猛地湧出來幾個暗藏了兵器在身的殺手,而他們這次的目標,卻是武當派的掌門嫡傳弟子——也就是那些有可能成為不久之後的武當派掌門的幾個人!

  剛剛的第一次襲擊太過突然,在場的人不是距離太遠,就是壓根沒反應過來。等到石雁落在了那個殺手的手裡之後,眾人即使是投鼠忌器也不敢亂動了!

  不過這次,陸小鳳卻是在那幾個殺手亮出兵器想要對武當派的幾個嫡傳弟子動手的時候,便已經飛撲了上去,天下無雙的那兩根手指,彷彿不費絲毫力氣一般,已經穩穩的夾住了一柄鋒利的劍鋒。那個殺手奪不回自己的兵器不說,陸小鳳的兩根手指似乎稍稍彎曲用力了一下,那柄劍竟然從他的手指接觸的位置,硬生生的斷成了兩截!

  挾持石雁的那個殺手見狀,手中的劍鋒往石雁的脖子上又緊了緊,只是冷冷道:「全都住手!誰敢再動,我就殺了他!」

  已經從那群殺手的手裡奪下了第三把劍的陸小鳳手指上的動作頓時微微一僵。

  被他夾住劍鋒的那個殺手眼睛裡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猛地抽出劍,趁著陸小鳳有所顧忌的時候,就要一劍刺入他的胸口。

  「撲」的一聲輕響,那個想要偷襲陸小鳳的殺手瞳孔猛地放大,眼睛裡最後露出了滿滿的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劍鋒還在陸小鳳的手指間,而從他的心口處,卻露出了另一柄劍的劍劍,長劍冰冷的劍鋒彷彿沒有受到絲毫阻攔一般,輕輕的從背心處刺穿了那個兇手的胸膛。

  隨著那個殺手倒在地上,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得鴉雀無聲之時,霜晴也冷冷的說了和之前那個殺手相似的話語,道:「誰敢再動,我就殺了誰!」

  霜晴乾脆俐落的收回劍,嫣紅刺目的鮮血順著劍鋒滑落,火紅色的孔雀羽劍穗繁複而精緻,彷彿比傷口處噴湧而出的鮮血更為豔麗,幾乎能夠刺痛旁人的眼。

  就連那個打扮成老刀把子模樣,還挾持著石雁的殺手都被霜晴這麼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劍給震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那幾個襲擊武當嫡傳弟子的殺手功夫其實並不弱,雖然在面對陸小鳳和霜晴的時候免不了有些捉襟見肘,但是,剛剛偷襲那幾個武當弟子的時候,在陸小鳳和極為江湖前輩的阻攔下,他們即使沒有一擊得手,卻也將那幾個嫡傳弟子逼得狼狽不堪。

  武當大殿中的氣氛一時間凝滯起來。

  挾持石雁的那個人驚疑不定的望著突然站出來的霜晴,他沒有再開口說話,霜晴也只是手中握著劍,卻微微低垂著頭漠然不語。

  武當掌門還在殺手的手裡,武當派的眾人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受邀而來的賓客們,考慮到畢竟是在武當的地頭上,行事之間多少也有幾分拘謹,畢竟,沒有人能夠眼睜睜的看著舊疾復發的武當掌門石雁就這樣死在殺手的劍下。

  無形之中,左右整個局面的人物,便已經成了剛剛為了救陸小鳳而擊殺一名殺手的霜晴、挾持武當掌門的殺手和頂著易容後的玉天寶的臉這張在江湖人看來完全是一個生面孔的陸小鳳了!

  現在,霜晴微微垂眸冷著臉不說話,那個殺手也還有些驚疑不定,陸小鳳帶著面具的臉上,也露出了無奈苦笑的表情。旋即,陸小鳳撕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露出本來的模樣,武當大殿裡的眾人見狀,瞬間又是一滯。

  原本一直在擔心陸小鳳被西門吹雪追殺的柳乘風見到看起來似乎安然無恙的陸小鳳,終於稍稍鬆了口氣,旋即,卻又為如今這個詭異而僵持的局面提起心來。

  那個殺手挾持著武當掌門石雁小心翼翼的往大殿外面退去,霜晴依舊穩穩的立在原地,彷彿剛剛一劍誅殺了一名殺手的人不是她,彷彿今日所有的事情都與她無關一般。霜晴剛剛的那一劍也實在是太快太過令人驚駭,霜晴不動,自然也沒有人趕去驚擾她。

  被挾持的石雁反而突然開口道:「你想要七星劍中的武當掌門令?」

  那個殺手的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了一絲詫異之色,旋即明白過來,石雁手中有著那個記載了無數人身家性命的賬簿,若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被公開了,那些被抓了把柄的人從此非但無法在江湖中立足,怕是立刻就會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若是賬簿的存在就這樣傳出去,那些人即使是出於報復,也會和武當派魚死網破!而那個賬簿,是武當派掌門的不傳之秘,石雁還未選出下一任掌門繼承人,賬簿的存在,自然也沒有除他以外的人知曉,事到如今,反倒是石雁還得替他們這些殺手找藉口,試圖掩蓋賬簿的存在,將一切粉飾太平!

  想通這一點,剛剛被霜晴的突然出手驚了一下的殺手反而意外的平靜了下來,他挾持著石雁一邊慢慢的向外挪去,一邊還衝著陸小鳳笑了笑,順著石雁給出的理由,開口道:「陸大俠,七星劍中的武當掌門令我是勢在必得,這是我和石雁之間的的多年舊怨,眼看他也要死了,這口氣,我是不打算忍到棺材裡去的!」

  陸小鳳和在場的所有人都怔了一怔,按這個殺手的說辭,再繼續追問下去,似乎就涉及到武當派上一任掌門真人的秘辛舊事了,這些事,往小了說,是石雁和那殺手的死人恩怨,往大了說,也不過是武當派的舊事,其他人還真不好多加置喙……


第一百六十七章 杏花煙雨江南

  那個殺手挾持著武當掌門石雁不停的後退,雖然動作緩慢,但是,也漸漸的走到了大殿的門口。

  武當派的弟子們全都在憂心掌門的安危,因為石雁還受制於人,在場的武當弟子中幾乎沒有人敢隨意的開口,霜晴靜靜的站在原地,一副凡事不聞不問的姿態,陸小鳳左右瞧瞧,最後只得無奈的站出來一臉苦笑的開口道:「武當掌門令想必還在七星劍中,如今,劍在你的手裡,我們若是讓你走了,你什麼時候才肯放了石雁真人?」

  那個頂著老刀把子臉的殺手冷笑了一聲,道:「待我確定七星劍中確實有武當掌門令的時候,自然會把石雁老兒還給你們!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又何必費事親手殺他?」

  在場的武當弟子們聞言已經恨得緊緊咬牙,卻投鼠忌器仍舊一聲不吭,眼看著那個殺手已經退到了大殿之外,兩扇正門大敞開,大殿裡原本的光線還有些暗淡,此時,突然湧進來的燦爛陽光幾乎映得人睜不開眼。

  那個殺手的冷笑聲戛然而止。

  如同剛剛死於霜晴劍俠的另一個殺手,同樣是一柄鋒利劍,冰冷的劍身自那人的後心處穿胸而過,劍尖直接從心口露了出來。旋即,那柄冰冷的長劍被人抽出,那人突然向後栽倒下去,順著正殿門前高高的石階滾落下去,被劍鋒穿透的傷口處,嫣紅的鮮血如同泉水般噴湧而出,巨石的階梯上血色蔓延,紅色的血泊在燦爛的陽光下幾乎有些刺眼。

  一個穿著洗得有些泛白的青色衣袍、身材高瘦、頭髮銀白卻精神矍鑠的老人手中穩穩的提著一柄劍,緩慢而鎮定的從正殿外面的石階上走上來。他手中的長劍還染著紅色,劍鋒上的鮮血正順著劍身一點一點的滴落在地上。

  陸小鳳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可怕。一直漠然無語的霜晴也終於抬起頭來,看著木道人緩慢而平穩的走上正殿,在大殿的門口扶住剛剛一直被挾持著的武當掌門石雁,關切而不言憂色的問道:「師侄,你沒事吧?」

  石雁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古怪,不過,他卻只是眼神悠遠的笑了笑,藉著木道人的攙扶,重新轉身走回了正殿之中。

  霜晴抬步往陸小鳳身邊走去,剛剛站在他們兩人中間擋在她面前的人見狀幾乎是瞬間全部讓移開了位置,在尚有幾分擁擠的大殿中硬生生的開闢出一條路來。

  陸小鳳看向霜晴,他的臉色太過複雜,甚至帶上了幾分令人害怕的氣勢,陸小鳳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霜晴,嘴唇抖了抖。

  他剛剛想要開口,霜晴卻伸出一根手指來,在他面前輕輕的搖了搖。然後,一隻纖細白皙的手輕輕的搭在陸小鳳的肩膀上,動作輕柔而舒緩,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

  陸小鳳長長的舒了口氣,閉了閉眼睛,同樣沉默了下來。

  大殿之上,在經歷了剛剛令人觸目驚心的變故之後,武當掌門石雁真人終於還是緩緩的說出了他選定的下一任掌門繼承人的姓名,那個年輕的武當弟子臉上還帶著些不敢置信的驚訝,一臉呆怔的望著正微微含笑看著他的石雁真人。

  被選定為武當掌門繼承人的年輕武當弟子還沒來得及說話,下一瞬間,剛剛還猶自微笑著的石雁真人已經支撐不住的倒了下去,他的眼睛微微闔上,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由於太過用力,還帶著些微的痙攣。

  石雁真人倒下後,附近的武當弟子們已經衝了上去,原本氣氛緊張肅穆的武當大殿中瞬間一片喧嘩混亂。

  霜晴微微低垂著頭,眼眸裡閃過一絲失望的黯淡神采。

  剛剛的系統提示,揭露木道人幽靈山莊主人老刀把子的身份,這個任務,隨著木道人站出來一招擊殺剛剛挾持了武當掌門石雁真人的殺手,然後攙扶著新傷舊疾俱在的石雁真人重新走來大殿後,強撐著宣佈完武當派的下一任掌門人選,也隨之宣告失敗。

  霜晴無奈的放棄了任務,顯然,這個任務在失敗後,也已經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她和陸小鳳都知道,木道人便是老刀把子,可是,他們卻誰也沒有想到,木道人本人一開始故意不到場便罷了,還有意安排了一批殺手,一個負責挾持石雁真人,另外的殺手則是去殺死武當派年輕一輩的所有掌門嫡傳弟子。

  若是真的被他成功了的話,石雁真人的的舊傷十分嚴重,再受此刺激,怕是再也撐不過三五個月,哪怕是為了不讓武當道統斷絕,在能夠擔當大任的武當弟子盡數身亡的情況下,石雁真人也只能將掌門之位傳給不管是一直以來的名望、輩分還是本身的武學造詣均無可挑剔的木道人!

  更何況,武當的家法門規中,本來就有一條,若是掌門人未及留下遺命,掌門之位,就由門中輩份最尊的人接掌。

  即便木道人的算計今天被霜晴和陸小鳳破壞了,可是,他的不能公之於眾的身份,卻依然被深深的藏著。沒有任何人能夠證明,他便是幽靈山莊的老刀把子,木道人依舊還是那個在武當派中輩分崇高、聲名顯赫的長老!唯獨知曉他身份的石雁真人,為了維護武當派的名聲和下一任掌門繼承人的安全,也只得將這個秘密隨著他自己的死亡永遠的埋葬下去……

  大殿中的賓客一片嘩然之時,看到那個剛剛還挾持了石雁真人的「老刀把子」被木道人一劍誅殺,葉雪的身體在一片僵硬之後,遍體生寒,甚至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葉孤鴻見狀,微微眯了眯眼睛,見石雁真人已經被人送回了大殿後面的房間裡,大夫也被慌慌忙忙的找了進來,葉孤鴻稍稍鬆了口氣,雖然一語不發,卻是扯著葉雪的胳膊,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幾乎硬是將雙手冰涼、牙齒都在打顫的葉雪從大殿中拖了出去。

  待到被葉孤鴻箝制著胳膊拽出去很遠,滿臉淚痕的葉雪終於甩開了他的手,恨聲喊道:「放開我!我要報仇!」

  葉孤鴻攥了攥拳頭,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才緩緩的開口道:「葉雪你冷靜點,這件事情不對頭!」

  葉雪的身體還在微微的顫抖著,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她的手攥得很緊,半長的指甲幾乎已經深深的陷入了掌心的肉裡,留下一道道半月形的血痕。

  葉雪滿眼淚水卻恨得說不出話來,葉孤鴻雙手重重的搭在她的肩膀上,幾乎箝制住了葉雪的所有動作,他微微彎下身子,平靜的和葉雪對視,緩緩道:「葉雪你冷靜點,今天那個殺手有些不對頭,突然在大殿外出現的木道人也十分不對頭,他出現的時機未免也太巧了些!還有陸小鳳和陸霜晴,他們兩個看向木道人的眼神十分古怪,我猜他們兩個恐怕也知道些內情!你父親老刀把子未必真的出了事,你現在先給我冷靜下來!」

  雖然變故橫生,就連武當掌門石雁真人也因為這場盛大的掌門大殿而病重躺了下去,不過好在,幽靈山莊的目的並未達成,木道人想要害死如今可堪大任的年輕一輩嫡傳弟子的計劃也被陸小鳳和霜晴等人阻止,並且,即便石雁真的就此一病不起,武當派好歹也算是有了名正言順的下一任繼承人!除非木道人鋌而走險出手害死現在的掌門繼承人,否則,數年之內,他在武當派之中,恐怕依然還是那個輩分崇高、聲名顯赫的長老了……

  臉色陰沉難看的陸小鳳和因為任務失敗而有些沉悶的霜晴兩人並肩走出武當大殿,半晌,霜晴終於沮喪的開了口,輕聲道:「我本來是想要設法揭發木道人的身份的,不過,這個任務最終還是失敗了。」

  陸小鳳就好像被人逼著吞了整整十斤的黃連一樣,整張臉上滿是苦澀,幾乎都糾結成了一團。他也深深的嘆了口氣,頗有些自嘲的苦笑道:「老刀把子這些年行事謹小慎微,竟是從來不曾留下半點證據!」

  剛剛那個挾持石雁真人的殺手被木道人一劍殺死後,他臉上的面具也被剝了下來,石雁都已經站不起來了,卻仍舊一口咬定,那人是早些年叛出武當的石鶴,而當年作為石鶴的師父,木道人也沉著臉點了點頭,有他們兩個人的保證,就算陸小鳳有再多的懷疑,一時間,卻也無法說出口了。

  霜晴和陸小鳳對視了一眼,其實證人並非沒有,只不過,那些人全都漠然不語罷了!葉孤城是礙於和木道人的多年交情,石雁真人則是估計武當派的聲望,他們兩人明明都知道這件事,可是,葉孤城擺明了不參與的態度,而石雁真人卻是一副只求能夠確立下一任武當派掌門繼承人,死也要掩住那些有損武當派聲名的秘密。

  正在這時,武當門下卻突然有弟子來報,山下解劍岩處,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拒不解劍,硬闖解劍岩,而白雲城主葉孤城則是握劍立於一側,既不開口,也不解劍進入或是轉身離開,苦苦支撐著阻攔西門吹雪的那些武當弟子,同時還膽顫心驚於葉孤城是否會和西門吹雪一樣硬闖……

  至於江南花家的七公子花滿樓,他本來就身無利器,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看樣子似是在作陪。只可惜,有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兩個嫌少言語更又性情冷漠的白衣劍客站在那裡,即便花滿樓的善良溫柔令人如沐春風,可這令人心情舒朗開闊的溫和中卻也無奈的夾雜了遠山冰雪般的森凜寒意。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杏花煙雨江南

  正站在武當大殿門前的陸小鳳看向霜晴,霜晴也望向他,兩個人互相對視著眨了眨眼睛,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卻十分默契的一同往武當山下趕去。比他們兩個更急的,自然是武當派的長老和弟子們。

  武當山解劍岩處,西門吹雪手中一柄烏鞘長劍靜靜獨立,劍鋒直指那些誓死阻攔卻盡數傷在他的劍俠的武當弟子,不過今日,西門吹雪總算是還稍稍收斂了一二,雖然用劍傷人,卻並未傷及武當弟子的性命。

  解劍岩下的池水依舊清澈如昔,站在山腳下仰頭望去,武當山也依舊高聳入雲蒼松屹立。解劍岩旁邊的水潭深處,一柄鏽跡斑斑的長劍卻穩穩的插在岩石上,這柄歷經了漫長時光的長劍,彷彿記錄著武當解劍岩從出現直至今日的所有故事,歷經百年而從不改變,唯一改變的似乎只有人,由生而死,由新而老,這期間的的過程,有時竟來得如此突然。

  陸小鳳突然長長的舒了口氣,武當山下所有的恩怨情仇,所有不為人知的秘辛舊事,即將隨著武當掌門石雁真人的凋亡而盡數埋葬,而這些故事,也即將埋葬在陸小鳳的心底。

  霜晴站在陸小鳳身邊,突然輕輕開口道:「西門吹雪硬闖武當解劍岩,可是擔心你被老刀把子所害?」

  陸小鳳瀟灑的笑了笑,坦然道:「他本來就是我的朋友!」

  話未竟,陸小鳳已經大步走了出去,攔在武當派新到的一批人面前,揚聲笑道:「石雁真人已經選定繼承武當派道統的掌門弟子,陸某叨擾至今,如今已是曲終人散之時,就此別過,還請諸位轉告石雁真人!」

  陸小鳳剛剛才救了武當派的幾位掌門嫡傳弟子,他的面子,武當派的眾人自然不能不給。當下,就連西門吹雪硬闖解劍岩一事,彷彿也都隨之揭過一般。

  武當派的眾人已經順著陸小鳳的台階想要往下走了,西門吹雪卻依然穩穩的站在那裡,靜靜的望向陸小鳳,淡淡道:「曲雖已終,人猶未散。幽靈山莊老刀把子還未伏誅,你就這麼甘心離開?」

  陸小鳳眼神微微動了動,旋即卻慨然笑道:「自然不甘心!只不過,石雁真人病重,總不好在武當山上多加叨擾。」

  西門吹雪定定的望著他,良久,終於轉身離開。

  因為西門吹雪硬闖解劍岩,葉孤城卻旁若無人的站在那裡看著而一直在無奈微笑的花滿樓聞聲,知曉今日的這般爭端總算是過去了,終於能夠稍稍鬆了口氣。

  日過中天,驕陽耀眼。

  葉孤城獨立於解劍岩之旁,一襲白衣勝雪,眉目清冷雋然。

  霜晴站在石階上望著他,葉孤城也微微抬頭,專注的凝望著霜晴的眼睛。旋即,葉孤城上前幾步,伸出手來。霜晴似乎還稍有猶豫之色,葉孤城卻也不以為意,只是走到了她的身邊後,微微低垂著頭認真的望著她。

  霜晴漆黑如墨的眼眸十分明亮,還帶著些午後驕陽的溫暖,她只是靜靜的望著葉孤城,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認真的開口道:「我本來是要揭發老刀把子的身份的!」

  葉孤城對著霜晴眨了眨眼睛,半晌,輕輕的「嗯」了一聲。

  霜晴繼續道:「可是因為你——雖然並不應該怪你,我的任務失敗了!我還因為這個損失了至少三百金!」

  葉孤城從善如流的望著霜晴,同樣認真道:「我給你好不好?」

  霜晴稍稍遲疑了一下,良久,才輕輕的的開口道:「嗯?」

  葉孤城突然就笑了出來,如同瞬間春回大地、冰雪笑容一般。他平素很少笑,臉上甚至連表情都鮮有變化,可是,這個笑容,卻讓他清冷的五官瞬間生動溫柔了起來。

  葉孤城衝著霜晴伸出手來。

  霜晴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遲疑的神色。

  葉孤城再沒有等霜晴認真考慮後的坦然拒絕,而是突然上前一步,直接將她的手緊緊的握在了掌心裡。十指交握間,她的手指依舊有著些微的沁涼,可是,從他的掌心傳來的溫暖,卻幾乎能夠蔓延至心底,讓原本還有幾分猶疑的心彷彿都隨之瞬間融化起來。

  葉孤城輕聲道:「你若不喜歡南海白雲城,我陪你留在揚州瘦西湖畔好不好?」

  霜晴微微怔了怔,認真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才輕輕說道:「似乎……好像有點……不太合適?」

  葉孤城看著她的眼睛,微微彎起的嘴角帶著些四月春日間萬物勃發春意盎然的溫暖,輕輕笑道:「哪裡不合適?」

  霜晴只是對著他眨了眨眼睛,卻沒有說話,這個問題,似乎真的不太好說……

  葉孤城見狀,卻是忍不住的輕笑出聲,他微微低下頭來,如同夜間寒星般的眼眸裡盈著笑意,對上霜晴睜大的眼眸,兩個人的瞳孔間只映著對方的身影,如水的眼波瞬間光華璀璨。

  霜晴輕輕的抿了抿嘴唇,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一般,帶著些微微涼意的手指稍稍用力握住他的手。

  葉孤城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那雙寒星一般的眼眸裡剎那間閃過不敢置信的驚喜和隨之而來的心安。

  長空暮色未至,尚有三分春寒陡峭之間,他挽了她的手,便是終此一生的此心不負!

  半月後,正是五月江南,草長鶯飛,春意盎然。

  西子湖畔,岸堤柳畫橋廊,煙雨籠江南。

  百花樓依舊鮮花滿樓,平和而寧靜,窗前的夕陽餘暉幕落,如同煙霧般裊裊娜娜的映在窗櫺之上,染上一層柔和的淡金色。

  花滿樓手中提著灑水壺,正在慢慢的澆水,輕撫著小樓花架上剛剛盛開的鮮花柔軟的花瓣,領略著沁人的花香,花滿樓臉上永遠帶著的溫柔笑意,似乎都更勝往日幾分。此時正黃昏,夕陽如醉,暮風輕緩。

  霜晴從百花樓下跑上來,也不坐在椅子上,直接就跳上了二樓的樓梯,雙手扶著樓梯的欄杆,隨意的坐在那裡雕花的木欄上,腳下懸空,身子還有些微微的搖晃。

  聽到她輕巧的腳步聲,花滿樓臉上的笑容更柔和的幾分,他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灑水壺,柔聲道:「霜晴你來了。」

  霜晴點點頭,笑道:「嗯!最近每次過來都看到你在澆花。」

  花滿樓溫和的笑了笑,柔聲道:「春日本就是百花盛開的時節。」

  稍稍停頓了一下,花滿樓又輕輕嘆了口氣,道:「霜晴,陸小鳳呢?難道他還在武當嗎?」

  霜晴隨意的坐在樓梯上,不以為意道:「他上次沒找到木道人便是老刀把子的證據,把西門吹雪勸走之後,他當時也就走了,誰想到等到武當派石雁真人卸任掌門之位後,陸小鳳就又轉頭回去,氣急敗壞之下,死活盯上了木道人,似乎是要在武當山上和木道人死磕吧!大概一日找不到證據,陸小鳳就一日不肯下武當山了!話說回來,對於木道人來說,一直以來的目的並未達成,手下的人也散了,如今還被陸小鳳盯得死緊,武當掌門石鶴也選出了下一任繼承人,並且強撐到那個嫡傳弟子繼承掌門之位,木道人一輩子的心願就此毀於一旦,也就剩下一條整天看著陸小鳳鬧心的命了!」

  稍稍停頓了一下,霜晴的臉色又變得有些古怪起來,輕聲說道:「說起來,似乎是因為葉孤鴻在武當閉關練劍的緣故,葉雪這些時日也一直留在了武當,我也有些搞不清楚,陸小鳳究竟是為了和木道人死磕,還是捨不得葉雪了……上次聽司空摘星說,陸小鳳和葉雪最近碰到的還挺頻繁的!誰知道他是真的喜歡上葉雪那種冷冰冰的性子了,還是覺得能從葉雪那裡挖出幽靈山莊的秘密來!」

  「……」花滿樓臉上的表情幾度變化,最終還是微笑著輕輕嘆了口氣。

  霜晴坐在樓梯的木欄上,略微想了想,繼續道:「如今,幽靈山莊的主人老刀把子被陸小鳳盯得根本就脫不開身,只能留在武當一心輔佐新上任的武當掌門。老刀把子在幽靈山莊裡積威甚重,當初他還在的時候,犬郎君等人就已經想要脫離幽靈山莊了,如今他不在,群龍無首之下,那些當初投身幽靈山莊的人又多是無奈之下為了保命,說起來,他們避過風頭之後,恐怕更想要改頭換面重新活在陽光下,如今沒有了老刀把子的轄制,幽靈山莊也差不多就這樣名存實亡了!」

  正在這時,葉孤城沿著樓梯走上來,更加無奈的看著坐在樓梯上面也不老實的霜晴,從背後輕輕的抱住她,不顧她的抗議將人抱了下來,柔聲道:「別那麼坐著,小心摔著。」

  霜晴直接微微後仰親暱的靠在他的懷裡,扭過頭來仰頭望著他,不以為意的輕鬆的說道:「我怎麼可能會摔到?」

  葉孤城一邊扶著她,一邊十分的坦然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會摔著,可是我還是會擔心。」

  霜晴稍稍猶豫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低聲道:「那好吧!我下來!」說完,霜晴一手按在葉孤城的肩膀上,一個巧勁十分輕鬆的推開葉孤城的懷抱,轉身輕飄飄的從樓梯的木質雕花扶欄上跳了下來,落地無聲的穩穩站在那裡。

  花滿樓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自然也能夠從霜晴落在地上時衣袖裙裾滑過的輕微聲音猜到霜晴和葉孤城的動作,對著剛剛還軟玉溫香在懷如今卻只剩他自己一人站在那裡正有些悵然若失的葉孤城微微搖了搖頭,忍不住的啞然失笑。

  ---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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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成親之日

  兩年後,江南畫橋風景依舊,春意盎然。

  近些日來,江湖上傳得最為熱烈的消息,便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的親事了。他們兩人的婚禮定在了揚州而非南海飛仙島白雲城,其個中緣由,旁人少不得猜測揣摩,卻始終是不足為外人道。

  瘦西湖畔的鄰水小樓終於是在司空摘星的監工下,兩年前便已經建好了。而今日的婚禮,便正是在這座臨窗水色、煙柳岸堤的小樓中舉行。

  南海白雲城的城主府中的老管家為了他們城主的婚事,可謂是拋下一切俗物急匆匆的親自趕來了,連帶著那些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也被葉氏的老管家指揮的幾乎跑斷了腿。

  每次看到葉孤城,老管家就是一臉的「我有話說」,帶著年邁皺紋的臉上又是欣喜又是痛心,其表情之複雜簡直令人難以描述。可是,當這位在白雲城中兢兢業業了一輩子的老管家面對笑意吟吟的托腮看著白雲城的人忙忙碌碌收拾鄰水小樓的霜晴時,卻立刻就變成了一副溫和慈愛的模樣,和面對葉孤城時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畢竟是大喜之日,兩位新人在江湖中的名望亦是常人難以企及,是以,今日的喜堂上,邀請來的客人不多也不少,但是,那些客人的名號身份說出去卻是極其驚人。

  原本愜意寧靜的鄰水小樓,窗子上、門扉上全都貼了紅色的喜字,裝點著正紅色綢緞的喜堂之上,從來一襲白衣勝雪的葉孤城,在做新郎的這一天,竟也罕見的換上了一身喜氣的紅衣。

  同樣一身紅色的霜晴安靜的站在葉孤城身側,因為新娘子的頭上還有紅蓋頭,在喜堂上拜堂成親的時候,前來的賓客們自然也就無法看到新娘子的真容。

  早早就收到喜帖,卻在最後一日才終於下定決心,匆匆趕來的玉天寶望著著紅色衣衫、相攜而立的一雙璧人,閉了閉眼睛,輕輕的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釋然中帶著些傷感的笑容來。

  葉氏的老管家雖然有些上了年紀,一雙眼睛卻更顯睿智和敏銳,看到玉天寶望向自家城主即將迎娶的陸霜晴陸姑娘的眼神的瞬間,老管家的心裡便立時敲起了警鐘。不動聲色之間,老管家一個眼神過去,幾個出自白雲城城主府武功不俗的白衣侍女已經或是端著茶水、或是提著酒盞,巧笑倩兮的圍在了玉天寶的身邊,動作巧妙的遮擋住玉天寶的視線的同時,人也留在了那裡侍候著,一旦發生任何變故,她們總能在第一時間把人攔下來……

  玉天寶本就性格謹慎、觀察入微,那幾個白衣侍女湊上前來的動作雖然十分巧妙,可是,她們就這麼巧的擋住了他的視線,玉天寶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對方的目的。微微低垂著頭輕笑兩聲,玉天寶從一個笑容明媚的白衣侍女手中接過酒杯,如同飲水一般的將烈酒一飲而盡!

  杯中酒已然入喉,入口一片辛辣,細品卻滿是香醇,可是,再好的美酒,也掩不去玉天寶的心裡的幾分苦澀。玉天寶安靜的喝酒,臉上始終帶著些溫柔的笑容,比常人更為淺淡一些的面色上漸漸的浮起一片淡淡的緋紅色,低垂的眉眼精緻中帶著掩不去的失落和蒼白。

  ——他是來看自己心底默默喜歡的人幸福的出嫁的,而非心存任何破壞之意。今日,本是她出嫁前自己能夠見到的最後一眼……

  玉天寶能夠想像得到紅色的蓋頭下面,那張在大喜之日自然會精心描繪的熟悉容顏,閉上眼睛,腦海中往昔的記憶卻變得愈發深刻明晰起來。

  一隻手突然輕輕的搭在了玉天寶的肩膀上,陌生的力道和手勁,讓原本意識已經有幾分迷離之意的玉天寶瞬間清醒過來。他微微側過頭望過去,對上的,卻是一雙似笑非笑的漆黑烏瞳,他的臉龐輪廓極其俊美,宛如雕刻,神色間還帶著一種自負而果決的表情,眼神銳利如冰冷的刀鋒。

  玉天寶輕輕的笑了一聲,微微挑了挑眉,看著緊張的跟在宮九身邊比自己這裡還多出一倍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毫不在意的伸手揮開宮九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淡淡道:「原來你也在!」

  宮九輕輕嘆了口氣,露出一個幾欲令人心碎的表情,微笑著悵然道:「小六兒要嫁人了,我怎麼可能不過來。」

  玉天寶和宮九的背後,招待別的賓客時笑眯眯的葉氏老管家,抽空時不時的瞥過一眼來,望見宮九臉上容易引人誤會的表情後,瞬間眼神冷冽銳利如刀!

  玉天寶見狀,微微哂笑,抬手輕輕的拍了拍宮九的肩膀,然後用一根手指往葉氏老管家的方向稍稍示意了一下,淡淡道:「今天是霜晴的大喜之日,你多少也收斂些。」

  宮九用一種堪稱驚異的眼神緩慢的掃過玉天寶,盯著他的眼睛裡的悵然傷感,不掩其自負的嗤笑道:「敢情你今天是來為葉孤城幫忙的?」

  玉天寶盯著宮九漆黑的眼眸,坦然緩聲道:「我是為了霜晴!」

  對於玉天寶的這般說辭,宮九只是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喜堂之上,接到喜帖的客人們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在葉氏老管家妥善的安排下各自就座,兩位新人也站在了前面,即將拜堂成親。

  整個喜堂熱熱鬧鬧滿是喜氣,就算偶爾有那麼一兩個看上去雖然很正常但是細究起來卻極其不合時宜的客人——如同宮九和玉天寶,也全都被老管家安排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圍得嚴嚴實實,確保一雙新人拜堂之時萬無一失。

  喜歡美酒、喜歡熱鬧,也喜歡為朋友開心的陸小鳳站在最前面,胳膊上還搭著他那件招牌一樣的大紅色披風,幾乎和新郎新娘一樣光鮮惹眼的燦爛模樣。

  葉氏老管家看到這種笑容舒服喜氣洋洋的客人,都不自覺的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來,這種一看就是真心來道喜的客人,可比宮九那種就算一個字不說也讓人感覺陰陽怪氣隨時都會跳出來攪和場子的客人討人喜歡多了。

  可惜,就連性子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宮九都沒有跳出來砸場子,葉孤城和霜晴成親的時候,卻依然還是出了意外。

  瘦西湖畔的鄰水小樓畢竟不是白雲城的城主府,就那麼大點的地方,坐滿了應邀而來的客人之後,再加上葉氏老管家帶過來幫忙的白雲城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整座鄰水小樓裡面幾乎已經擠得滿滿登登的,更何況,鄰水小樓本來就不是幾進的莊園,沿著岸堤小路走過來,站在小園的門口,幾乎就能望見裡面喜堂的佈置。加上不管是今日成親的兩位新人,還是接到喜帖前來賀喜的客人們,俱是江湖上聲名顯赫之人,有這些人坐鎮,幾乎不需要擔心攪局鬧場的事情。

  於是,機緣巧合之下,幾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幾乎就是在沒受到什麼阻攔的情況下,直接闖了進來。

  主持婚禮的長者本來滿臉笑意,正要請兩人新人拜堂,卻不想,看到那幾個突然出現滿臉不善的惡客之後,一時間竟然就愣在了那裡。

  葉孤城原本一直望著霜晴十分柔和的神情微微變了變,不過,礙於他今日新郎的身份,大喜之日,總不好大動干戈,是以,葉孤城只是眼神微微冷了下來,卻依舊不動聲色。

  葉氏老管家也微微一個手勢,示意那些白雲城的人暫且按兵不動,總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之後才好處理。畢竟是城主新婚之日,大喜之日不宜見血,能不起衝突總是好的。

  陸小鳳反手把自己的披風搭在椅背上,主動站起身來笑道:「不知幾位是那裡的客人?匆匆而來,可也是為這一對新人道喜而來?」

  闖進來的幾個江湖人卻是連四條眉毛陸小鳳的面子也絲毫不顧,完全不理陸小鳳特意給他們搭好的話,雖然不像剛剛闖進喜堂時的氣勢洶洶,卻依然不怎麼客氣的開口道:「打擾了二位的大喜之日實在是不好意思!只不過,在下也是聽聞,西方魔教的少教主今日就在這賓客之中,玉羅剎心狠手辣濫殺無辜,今日父債子償也是應當!還請主人家把那玉天寶交出來,我們自不敢耽誤二位新人的吉時!」

  在場的賓客中雖然有些人免不了的吃驚,不過,在座之人大多自持身份,索性喜堂中並無一片譁然之聲。

  聽到那幾個人的話語,玉天寶的臉色只是微微變了變,就坐在他身邊的宮九卻是一下子笑彎了身子,好似整個人都沒了骨頭一般,軟趴趴的搭在玉天寶的肩膀上,輕輕笑道:「居然有玉羅剎的仇家會找到你的頭上來?有點意思……」

  玉天寶嫌惡的瞥了宮九一眼,剛想要把人從自己肩上掀下去,卻猛然間瞥見宮九藉著趴在他肩膀上的動作,擋著大半身子朝後面做出了一個手勢。

  玉天寶頓時心驚,順著宮九打手勢的方向望過去,那邊的幾個人,竟然是西方魔教的幾位護法,想來是玉羅剎派出來的心腹之人,為了護他安危……

  玉羅剎手底下的心腹之人,就算是有宮素素在,宮九自然也是使喚不動的,不過,在宮九打過招呼之後,那幾個人卻是穩穩的站在那裡,看向了玉天寶,等待他的命令指示。

  宮九側過頭來,低聲對玉天寶笑道:「挑事的人和我無關,不過,小六兒若是不嫁給葉孤城,難道你不開心嗎?」

  玉天寶的瞳孔瞬間收縮了一下,然而,他卻遲遲不肯給那些西方魔教的人更進一步的指示。

  宮九在一旁看著,只是兀自意味深長的微笑,卻也不說其他。

  喜堂之上,兩位新人始終沒有說話,自己站出來幫忙的陸小鳳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如那些惡人所言,把玉天寶交出去。

  事態略微僵持了片刻之後,那幾個想著找西方魔教報仇的人已經開始言語惡毒的鬧將起來。

  葉孤城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嚇人,白雲城的老管家也狠了狠心,他一直沒讓人動手,也是想著,畢竟是城主的大喜之日,婚禮能夠從頭到尾順順當當的進行下去,總是想要討個好綵頭,可是,那些今日前來鬧事的人,真是放著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非得硬闖了!

  這種緊張的氣氛下,那些客人們也都各自屏氣凝神,結果,還不等葉氏的老管家或者是葉孤城開口,在眾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身紅色嫁衣身形纖細溫婉只可惜看不見容貌的新娘子已經一把掀了自己的紅蓋頭,繡著繁複精緻的花紋的紅蓋頭被容貌精緻漂亮的新娘子捏在手裡,由於太過用力,幾乎起了些微微的褶皺。

  葉孤城的注意力立刻全部轉到了霜晴的身上,可惜,葉孤城還沒來得及開口,霜晴手中綴著火紅色孔雀羽劍穗的雙劍已經橫在了一個惹事的客人脖子上。

  在場的所有人裡,剛剛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到一身紅色嫁衣的新娘子這對鋒利的雙劍是從如何這般突兀的拿出來的。

  白雲城的老管家驚得險些暈過去,幸好有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攙扶著,在座的客人們頓時也都被震得臉色發白。

  霜晴:成親之日不好見血?那這親今日不結了!(╰_╯)#

  城主:我靠(‵o′)凸

  陸小鳳:o(>﹏<)o不要啊

  西門吹雪:幸虧當初成親的時候沒有宴請賓客……(﹏)~

  宮九:o(≧v≦)o~~好棒

  玉天寶:雖然不應該……可是我還是想說,o(≧v≦)o~~好棒……


番外 心事

  「夫人!」一個白衣童子扶著幾乎要昏厥過去的葉氏老管家驚叫道,霜晴手上的劍依舊十分平穩的橫在前來找事的人的脖子上沒有絲毫動作,人卻轉過身去,朝著發出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微微挑了挑眉。

  那個白衣童子對上霜晴玩味中帶著幾分危險的表情,恍然間覺得,竟似和當初看到在海邊的懸崖處練劍、周圍森凜劍氣四溢的城主時的感覺差不多。

  喉嚨裡十分痛苦的哽了一下,那個白衣童子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指了指身邊的白雲城老管家,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輕聲道:「夫人……今天是你和城主的大喜之日,喜堂之上,實在是不宜大動干戈……」

  霜晴突然笑了笑,微微莞爾,轉身收回目光,靜靜的看向被她用劍指著脖頸,劍鋒壓在肩膀上完全動彈不得的那人,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淡淡笑容來,平靜道:「我也不想大動干戈呀,只可惜,我成親的時候,偏偏有不認識的人上門挑釁!」

  葉孤城輕聲道:「霜晴,」同時,一隻手輕輕的握住了霜晴握劍的手。

  霜晴看著他,也不收劍,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陸小鳳硬著頭皮勸了一句,臉上掛著笑容耐心寬慰道:「霜晴……今天畢竟是你和葉城主兩人的大喜之日,喜堂之上,著實不宜見血……」

  ——就算忍無可忍的新娘子自己已經動手把紅蓋頭掀了,但是,咱們能先把劍放下麼,這還沒拜完堂呢……

  霜晴淡淡的瞥過來一眼,言語平靜卻擲地有聲道:「我是不在乎大喜之日不好見血這些說辭的,大不了這親今天就不結了!」

  「……」葉孤城的臉色登時就有些變了。

  陸小鳳就站在一旁,霜晴冷著臉沒有什麼表情,可是,葉孤城剛剛眼睛裡還隱隱含著笑意,此時驟然冷凝下來的神色,卻毫不掩飾的流露出幾分寒意。

  看著一對新人此時的臉上的神情,陸小鳳的心裡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葉孤城和霜晴相識許久,其間的愛恨糾葛、幾經變故,難以言說,直至今日,兩人才總算是要成親了……若是今天再出了什麼變故,霜晴估計還好,葉孤城能幹出什麼事情來,就是陸小鳳,心裡也是沒譜得很……

  無論如何也沒料到會有這般變故的在座的賓客們臉色全都有些變了,而出自白雲城的白衣侍女、白衣童子等人,一時間更是臉色刷白。

  原本有些頭暈的葉氏老管家都立刻抓著旁邊侍候的人的胳膊站穩了身子,即使已經年邁,雙眼卻依然炯炯有神的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宮九和玉天寶那邊,恨不得再有誰要跳出來攪局的話,不用顧忌什麼喜堂之上的好兆頭那些,完全就應該不等那些人開口,直接就讓人捂了嘴拖出去收拾乾淨!誰要是敢阻撓他們城主成親,這仇怨算是結大了!

  玉羅剎派過來跟在玉天寶身邊護他周全的幾個護法,也眼神灼灼的看著他們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剛剛陸霜晴自己掀開蓋頭拿著劍的時候,玉天寶臉上愕然而又焦急、旋即便是五味雜陳的表情,自然也被幾位西方魔教的護法看在眼裡。

  本來有一個護法見門內少教主的臉色不對,當時就想要直接站出去,以西方魔教的名義把那幾個也不知道什麼地方跳出來的漏網之魚的解決了,也算是西方魔教賣給白雲城一個交好的信號,卻不想,直接就被另外兩位護法給攔下了。

  而對於玉天寶來說,他本來還在擔心霜晴的婚事會因為那些衝著他來的意外遭到破壞,已經打算站出去制止那些人了,可是,被宮九故意拖延了一下之後,聽到霜晴平靜的說,大不了今日不成親,原本滿心愧疚的玉天寶卻終究還是忍不住沉默了下來……

  哪怕只是今天一日的奢望呢?

  玉天寶暗自苦笑,即使知道霜晴和葉孤城的婚事拖延到明日,依然還是會進行下去,可是,心底的不捨和不甘,卻讓他最終還是選擇,哪怕只是今天一日明知不可能的奢望……

  不管玉天寶的心中有多少糾結和複雜,對於宮九而言,事情卻簡單的很,反正,能讓葉孤城不痛快,他就開心了。隨著霜晴自顧自的掀開紅蓋頭,然後又亮出了雙劍,宮九漆黑深邃的眼眸也變得亮得驚人。

  原本還有幾分僵持的局面,在霜晴發火後,幾乎是瞬間的便打開了僵局。

  白雲城的老管家看著自己城主的臉色,還有城主夫人冷下來的表情,當機立斷,示意手下的人什麼都不用顧忌,放開了手先把那些找事的人都收拾了再說!

  好在今日喜堂中的客人也俱是江湖高手,那些突然闖進來的人就是想要找個人質都不可能。而白雲城的人在收到了老管家給出的明確命令後,在自家城主冷冰冰的目光之下,做事更加的效率迅捷……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喜堂再度恢復最初的模樣,剛剛的混亂情景,仿若一個稍縱即逝的夢境一般。

  再接下來,在座的諸多客人們俱是舒了一口氣,葉氏老管家也撫著心口安下心來,霜晴微微挑了挑眉稍,看向葉孤城,察覺到他的眼瞳深處對她的不捨和因今日變故而生的怒意,反而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不過,已經被掀開的紅蓋頭倒是沒必要再蓋在頭上了,霜晴骨子裡本來就是瀟灑肆意、狷狂磊落的性子,他們兩人就這樣望著彼此的眼眸,彷彿對方的瞳孔裡只映著自己的身影拜了天地。

  今日畢竟是大喜之日,就算是平日裡從不飲酒的葉孤城,也淺淺的喝了幾杯。酒過三巡,葉孤城即將離席之時,剛剛還抱著美酒和朋友豪飲的陸小鳳卻不動聲色的湊了上去。

  陸小鳳有些訕訕道:「……你真的不會誤會那些人是還不死心的玉天寶故意弄來找你麻煩的嗎?」

  葉孤城寒星一般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極其微妙的表情,卻依然冷冷的看向陸小鳳。

  陸小鳳露出一個苦笑來,無奈道:「天寶他當然不會做這種事!我只是怕你們之間再生了什麼誤會……」

  葉孤城冷冷道:「你多慮了。」

  陸小鳳剛剛鬆了口氣,卻又聽見葉孤城冷道:「我知道玉天寶做不出這種事來,但看他在極北之地拉哈蘇和霜晴一起受傷時候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做。反而是宮九,若是他的話,倒是做出什麼事情來我都不會奇怪!」

  「……」陸小鳳眼睜睜的看著一身紅衣的白雲城主冷冰冰的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站在那裡呆立了半晌,陸小鳳終於無奈的搖了搖頭,只能在心中感嘆了一句,就算是行事匪夷所思的宮九,他這次也是無辜的啊!

  兩位新人早已經離開,喜堂之中,有著白雲城的白衣侍女和白衣童子熱情招待著,客人們一時半會兒之間卻是還並未離席。

  心情不悅的宮九在慢條斯理的喝了幾杯酒之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獨留下一個滿心悵然的玉天寶坐在角落裡,蒼白而精緻的臉上因為酒醉而染上了一層緋紅,微微低垂著頭,臉上帶著些落寞的表情,自飲自酌。不知不覺間,便已經是酩酊大醉。

  陸小鳳從一群朋友中行動自若的脫身出來後,看著眼神黯然的趴在桌上的玉天寶,也不由得輕輕的嘆了口氣。

  陸小鳳又幫他倒了一杯酒,遞到玉天寶手邊,搖搖頭笑道:「喝吧!今日陪你喝個痛快!」

  玉天寶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眼神落寞,並未言語,而是直接乾脆的端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酒再次一飲而盡。

  等到天色深暗、月過中天,滿堂的賓客們已經漸漸散去,只有陸小鳳還陪著滿心悵然若失的玉天寶在不停的喝酒。

  玉天寶拉著陸小鳳的袖子,眼神望著窗外清幽的月色,輕聲呢喃宛若耳語般的說道:「我真的很喜歡霜晴……」

  陸小鳳一邊喝酒,一邊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可是——」

  玉天寶分明已經醉意迷離了,卻依舊乾脆果斷的打斷了陸小鳳的話,眼神黯然的喃喃道:「不用可是了,我知道,我認識霜晴認識的太晚了……」

  陸小鳳見狀,瞥了玉天寶一眼,識趣的閉上了嘴,只是繼續悶頭喝酒。

  玉天寶還在低聲呢喃,似乎是在對著陸小鳳傾訴自己的心事,又像是在喃喃自語,聲音很輕的說道:「……其實我明明有機會的,可是那個時候我卻不敢開口……」

  陸小鳳挑了挑眉,嘆了口氣,就算曾經有機會,可是的,當初的話沒有說出口,如今也再沒有任何機會了……

  「……我從來沒有那麼後悔過自己曾經縱情聲色、風流紈褲的日子……」玉天寶滿是醉意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悠遠,聲音輕柔宛若耳語,「……遊戲紅塵聲色犬馬,自以為每天過得瀟灑極了,可是,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才知道,那種情況下,自己竟是根本就不敢開口,生怕最後落得連朋友都沒得做的境地……」

  陸小鳳也跟著嘆了口氣。

  玉天寶抬起眼來,明明是含著笑意的看著陸小鳳,說出去的話語,卻讓陸小鳳哭笑不得,「……陸小鳳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風流浪子,那種感覺,喜歡卻不敢說出口,你應該比我更懂吧?」

  十六歲之前還不是風流浪子的陸小鳳深深的看了醉得七暈八素的玉天寶一眼,覺得自己的膝蓋深深中了一箭……

  喝醉的玉天寶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同樣滿臉醉意的陸小鳳晃晃悠悠的從屋子裡出來。窗外,夜色已深,春日的夜晚還帶著幾分倒春寒的清冷,瘦西湖畔的鄰水小樓,站在院子裡便能看到不遠處的湖面星月映輝、波光粼粼。

  西門吹雪一身白衣、宛若冰雪,獨自站在院中背負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利劍藏於鞘中依然有著森凜劍氣。

  看到他的身影,陸小鳳原本醉意迷離的眼眸瞬間變得清澈起來,穩步走過來笑道:「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些什麼?」

  西門吹雪淡淡的瞥了陸小鳳一眼,平靜道:「這裡清靜。」

  陸小鳳笑著搖搖頭,道:「說起來,當年就錯過了你成親的時候,還真是——」

  西門吹雪打斷了陸小鳳的話語,略顯冷漠的眼睛裡閃過了一道奇異的光,道:「我很慶幸當初成親的時候沒有宴請賓客。」

  陸小鳳的嘴角抽了抽,顯然也是想起了今天葉孤城和霜晴成親的喜堂上發生的那些意外……

  翌日一早,江湖上傳得最為熱烈的消息,已經不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的婚事,而是赫然變成了葉孤城和陸霜晴的喜堂之上,有人找上門來挑事也便罷了,那人找事時打出來的旗號還是讓喜堂上的兩人交出西方魔教的少教主玉天寶來……

  陸小鳳一邊如牛飲水一般的糟蹋著桌上的香茗,一邊忍不住的跟花滿樓笑道:「雖說玉天寶就坐在堂下,不過,那可是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霜晴的喜堂啊!成親這麼重要的日子,居然真的有人敢在那天上門找事……」

  花滿樓毫不在意陸小鳳把他桌上擺放的一壺香茗咕咚咕咚的全部倒進胃裡,依舊從容平靜的溫柔笑道:「那些人報仇心切,也不過是想著大喜之日,說不定白雲城為了討個好的由頭,就真的容忍了他們這一回呢!」

  陸小鳳搖搖頭笑道:「就算當時面子上過去了,白雲城之人又怎麼可能會願意嚥下這口氣,等到葉孤城和霜晴的婚禮之後,那些人少不得還得被白雲城報復。」微微停頓了一下,陸小鳳又是忍不住的大笑道:「那幾個人肯定沒想到,霜晴這個新娘子寧可不拜堂成親了也要先收拾了他們!」

  花滿樓聞言,無奈的笑著搖搖頭。

  陸小鳳玩著桌上的茶杯,又笑道:「說起來,在場的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本就不拘小節,就算是出了那些意外,霜晴和葉孤城他們兩人最終總歸還是拜過堂成了親!只是,也不知道過幾天江湖上這些傳聞再傳下去,會變成怎麼個模樣!」

  花滿樓只是握著一杯茶,溫柔微笑。

  半月之後,陸霜晴和白雲城主葉孤城成親之時有人打著找西方魔教少教主報仇的名號上門攪局一事,重重傳言非但沒有消停下來,反而愈發的甚囂塵上。

  臨近端午佳節,想著要去臥雲樓,嘗嘗臥雲樓主人的家廚親手做出來的風味一絕的湖州粽子,風流浪子陸小鳳孤身一人前往臥雲樓時,在此地聽到的最新的傳聞中,那日白雲城主葉孤城和陸霜晴成親之日的意外變故,已經從兩位新人即將拜堂時被人打擾,變成了白雲城主的新娘子一怒之下血洗喜堂……

  陸小鳳拉著肚子發福的臥雲樓主人,一邊啃著風味絕佳的湖州粽子,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鄰座的幾個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的話語,他們一驚一乍的仿若親眼所見一般,詳細的描繪著白雲城主原本嬌滴滴的新婚妻子手中握著冰冷鋒利的雙劍,本就裝飾著紅色綢緞喜氣洋洋的喜堂上,幾乎被那些人的鮮血重新染紅了一遍……

  聽到了關鍵之處,那幾個說得他們自己都悚然變色的江湖人不由得壓低了聲音,彷彿擔心突然被誰聽到一般,陸小鳳在啼笑皆非之下,更是險些被一口極為香甜美味的粽子噎在那裡喘不上氣來……

  臥雲樓主人一邊輕輕的拍著他自己發福的肚子,然後又伸出手來,輕輕的拍了拍陸小鳳的後背,幫他順了順氣,不禁好奇道:「白雲城主成親之時,想必你應該也去了?」

  陸小鳳喝了一口茶,點了點頭,道:「這個自然。」

  臥雲樓主人笑道:「那喜堂當日的情形,可是真的如那幾人所說一般?」

  陸小鳳一臉驚悚的睜大了眼睛,道:「怎麼可能!」

  臥雲樓主人滿是惋惜的表情,輕輕嘆了口氣。

  陸小鳳反過來又拍了拍臥雲樓主人的肩膀,同情的說道:「不過是江湖傳聞而已,什麼時候可信過?」

  稍稍停頓了一下,陸小鳳望著臥雲樓主人,想起他和宮九竟然也是故交好友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哂道:「江湖傳聞啊!誰信誰是傻子!」

  揚州瘦西湖畔,二十四橋月色清淺,星光漫天。

  葉孤城和霜晴兩人自湖畔邊走過,葉孤城拉著霜晴的手,突然有些意外的開口道:「我一直以為你家就在揚州,上次司空摘星在瘦西湖畔幫忙建房子,我才知道,你此前竟然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浪跡天涯。」

  霜晴淺淺的笑了笑,曾經的事情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索性,霜晴抬起頭望著他,坦然道:「一個人遊覽這世間的山川秀色,浪跡天涯,其實也還不錯。只是畢竟還是喜歡揚州瘦西湖畔這裡,所以走得累的時候,就想要留下來了。」

  葉孤城專注的望著她,夜色下,她的眼眸間含著笑意如同點點星光。葉孤城拉著霜晴的手,十指交握間,認真道:「以後我陪你。」

  霜晴望著他微微怔了怔,旋即便是微笑,輕聲道:「好啊……」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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