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黑塔空間站規模不小,有心想要繞開熱鬧的焦點並非難事。
安娜早中晚去艙室裡看三趟被相位靈火給坑了的普通人,確認他們都有在好好喘氣兒就回去繼續操心實驗室搭建進程,路上還要順便清一波散落游蕩的虛卒,某些無人的封閉艙段甚至不知何時混進來些許鞘翅的蟲子。
相比之下希德在數據庫守著系統跑數據確實比較節省體力,但這玩意兒屬實枯燥,精神壓力一點也不小。
說不來誰辛苦誰輕松,從眼下的情況看誰都辛苦,唯一的好處就是成功躲開自家教授和別人家的天才軋苗頭。所幸拉帝奧教授也不需要學生們傻乎乎的跟在左右幫忙搖旗吶喊,他不會因為自己想看天才俱樂部的熱鬧就要求學生們也得看。當然了,他的學生專門跟星際和平公司對著干時他也可以臨時眼睛不好使。
眼下他對開拓者這個把身體當做容器「封印」了星核的「人」很感興趣。
把星核封印在體內,不管怎麼想這家伙的底層代碼都和普通碳基生物不大一樣呢。
測試了一下開拓者的認知能力,確定他思維清晰邏輯清楚,拉帝奧教授高高興興給了艾絲妲和螺絲咕姆一個面子放掉穹。他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學生借給空間站當勞工使喚,費伯裡克特和格拉斯這幾天忙成什麼樣教授不說但教授都看在眼裡,雜事閑事煩人的事交給灰毛小子去處理難道不好嗎?小孩子就要多鍛煉,越鍛煉越聰明。
穹一獲得自由就提著球棒滿空間站的奔忙,就連蹲在實驗室裡的安娜都隔著落地窗看到他來回路過了好幾次。
噠噠噠、噠噠噠……
「欸?安娜!」灰毛第五次經過正在布置的新實驗室時突然停下腳步,他倒回去趴在正門大開的高透玻璃上向裡望:「果然是你,剛才我還在想有沒有這麼巧。」
「原來真的這麼巧呀~」
看他的模樣不像是非常急迫,安娜和身邊的科員們交代了幾句走到他面前:「確實,嗯,很巧。」
她穿著白色襯衫和藍色及膝裙,披著件白色實驗室外套,胸前粉色的寶石熠熠生輝。這家伙似乎又換了染發劑的色號,穹都有點記不清她黑發時的樣子了。
「你這是在黑塔空間站就職嗎?」穹把球棒扛在肩膀上,樂呵呵的寒暄。
從羅浮回來後也不知道為什麼丹恆突然忌憚起安娜,但是他覺得還好啦,一個兜裡隨時隨地帶著糖分給小孩子吃的人,不管怎麼想都壞不到哪兒去。
安娜果然習慣性的掏出零食投喂他:「博識學會和天才俱樂部有合作,而且仙舟聯盟也加入了這場合作,我是過來負責前期准備工作的,等實驗室搭好還要留下幫教授做些溝通與協調的事兒。」
「倒是你們,怎麼也從羅浮跑到黑塔空間站了?」
羅浮人那麼熱情,能輕易放他們走?
「哈哈哈哈,」穹眯起金色的眼睛:「我們過來補充物資。羅浮上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經塵埃落定,接下來星穹列車要出發前往匹諾康尼參加那裡即將舉辦的諧樂大典。本來打算去洗車星把車廂外打掃一下才好去做客,結果半途遇上了一股蟲群……帕姆擔心列車燃料不足就讓我們回空間站補給。」
最近「匹諾康尼」這個詞兒出現的頻率可真高,能看出灰發青年對這場特別的音樂會特別期待。
「姬子姐和楊叔說這是大人們必不可少的社交活動,年輕人暫時不用操心,讓我們只當去度假。」
看他心情這麼好,安娜也跟著高興起來:「原來匹諾康尼要舉辦大型活動,怪不得最近總聽人提起那地方。祝你們玩兒得愉快!」
和不掃興的人聊天就是開心,穹把球棒從肩頭拿下來放在手裡來來回回甩著玩:「嗯嗯!謝你吉言啦~」
他見安娜還有事要做,說完這些就想走,走出去沒幾步再一次退回來:「安娜!」
「嗯?」她已經轉過去了又回頭看向走廊:「還有什麼事?」
「每,沒有!」青年抓抓後腦勺,略帶著些許心虛的轉開眼睛:「那個,底層艙段會檢修很長一段時間哦,你可千萬別過去。」
雖然但是,不管誰看到這麼個著裝斯文又秀氣的學者都很難想像她能和星核獵手們掛上關系,就像現在,即便已經知曉她身手利落穹也還是忍不住把那些與強度有關的畫面扔出腦子——阮梅的研究除了Q彈軟糯的貓貓糕以外還有差點咬死他的大蟲子,雖然只能存在五十多秒但那也是【繁育】的令使,能別去擾動還是盡量不要去擾動。
一般的科員去不了底層艙段,但費伯裡克特曾在那裡用過實驗室,她是有可能誤闖進去的。
「哦,好的,謝謝你的提醒。」安娜確實不知道底層艙段裡有什麼。她都快忙死了,既要盯著不斷被相位靈火扔進艙室的無辜科員又要關注實驗室搭建,穹要是不提醒她都想不起來黑塔空間站還有個底層艙段。
穹自覺提醒到位,扛起球棒繼續去尋找相位靈火留下的蛛絲馬跡。大蟲子爆漿了那些失蹤的科員可還沒找回來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算怎麼回事兒?銀河球棒俠出手就沒有只把任務做到一半的道理,最差也得把人都找回來才行。
「欸?」安娜還沒想好該怎麼提醒他相位靈火的特征這家伙就精神十足的跑遠了。回頭想想這件事似乎不是特別必要,星穹列車的智庫並不比其他地方的差,他們車上還有專門的智庫管理員,不知道的事在通話組群裡問一聲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想來丹恆小哥不會像拉帝奧教授那樣一定要學生自己去尋找答案。
「費伯裡克特小姐?」
忙碌中的工作人員喊了一聲,安娜收回目光:「好的,我在這裡,什麼事。」
「額……這張圖紙有點問題,您確定必須要按照設計走麼?」工程師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她用力抿著嘴,鼻子眼睛皺在一處,臉上每一塊肌肉都透出「離譜」兩個字,就好像聽到甲方要求她把一堵牆從五光十色的白改成五彩斑斕的黑。
安娜走過去看了眼堪比蜘蛛網的管線圖,果斷把希望寄托在專業人士身上:「您能把問題簡化些描述給我嗎?」
不簡化她這個非專業人士會聽不懂噠!
「是這樣的,如果完全按照設計圖施工的話呢,這裡少一根線。」工程師也知道費伯裡克特小姐主修哲學,讓她來拿電氣上的主意委實有點難為人。
可是拉帝奧教授不在,遇到問題不問他的弟子又該去問誰呢?總不能去問來做客的螺絲咕姆先生吧!
「你讓我琢磨一下,」安娜拿起圖研究了一會兒,原身掌握的通用技能幫了大忙,「缺根線,通上能源後好像……會炸?」
她猶猶豫豫看向工程師,年長的女子大松一口氣:「沒錯,是的,這樣很危險,所以我才會問您是否必須按照設計走。」
這種已經設計好的圖紙麻煩就麻煩在現場改動的人要承擔責*任,萬一遇上不講理的甲方後續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統統都會借著這個理由把鍋往乙方頭上推。
「我明白你什麼意思,不要急,我先聯系一下設計圖的作者。」安娜和緩語氣勸了她一句,放與這個環節相關的工作人員去休息——設計圖有問題還施工個屁啊,拆也要花時間的,還不如讓人吃點東西喝點水放松放松。
「呼,那就好,那就好!」
甲方負責人留下的助理通情達理,這簡直是再好不過了。工程師帶領她的小隊停工休息,安娜打開外置設備在通話組群裡找到圖紙設計師。
說句不好意思的話,這圖從博識學會出來,又經過學會審核,居然一路到了施工現場才被人發現有疏漏……也就是拉帝奧教授不負責這項內容也沒騰出空看,被他看到這玩意兒他大概會專門買船票搭乘星艦連夜趕回博識學會找設計師單挑。
丟人現眼!
安娜和設計師不熟,那是位電氣專業的老教授了,看在對方的年齡份兒上她把圖拍下來又在缺線的地方做了標記才發過去。轉手她又把原樣的圖發給刃問他該怎麼辦——有償咨詢,博識學會出費用。
陌生老教授不會像她親生的導師那樣別管答啥但肯定有問必答,早就想到這種可能的安娜一點也不心虛的把生意介紹給親生的同事,閑著沒事做的刃先生只花了二十分鐘時間就把這張圖優化了一遍,基本上改得全線飄紅面目全非。
別看它被改得可憐,工程師收到修改件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走到安娜身邊拍拍她的椅子:「是不是設計師發錯圖把初稿當成終稿給提交了?還是說這位導師一時氣憤不當心把學生的畢設給傳錯了?」
「嗯……」安娜權衡了一下,笑而不語:「署名不一樣,第二份是另一位學者的修改稿。」
好吧,也就是說這是博識學會內部的事兒,工程師聰明得不再去問,起身招呼人重新開工。
新設計圖好啊,省工又省料,能源利用率還比之前要高,一看設計師的水平就不一樣!
安娜:當然不一樣,刃先生的百冶職位到現在也沒被羅浮工造司擼掉好吧。他都曠工曠了七百多年快八百年了,就這還不被開掉只能說明此人技術水平不是一般高超。
第247章
晚間換班時安娜把這件事如實彙報給拉帝奧教授,刃先生在博識學會掛的那個講師名還在呢,沒有掉馬的風險。至於說教授們之間要如何「溝通」,嗯,那就不關她一個普通學生的事了。
反正拉帝奧教授不能打死他的同事,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他最多也就諷刺挖苦幾句,那位老教授都這把年紀了還能將設計圖做出炸藥的效果想來多半也不太在乎被人罵。
對比過新舊設計圖維裡塔斯冷笑一聲趕走掛著兩個黑眼圈的學生,直接把投影開到博識學會本部找人「辯論」。
雖說兩份樣品皆由他的學生費伯裡克特捕獲,但涉及星神想喝湯的人太多。那些無關緊要的課題也得有人去做,拉帝奧並不介意各種各樣的學者插手衍生課題——天才俱樂部和仙舟聯盟的「合作」他都能接受,沒道理去為難資質有限的人。
但漫不經心到這種地步顯然觸及科研的底線,人可以笨,可以做不出成果,獨獨不能將課題與研究當做可以隨意敷衍怠惰吃空餉的美差。也許其他人會看在年齡與資歷的份兒上忍下一時之氣,放在拉帝奧這兒根本不可能,想都別想。
管你多少歲,屍位素餐拿錢不干事兒就滾出這個課題,越遠越好!
安娜打了個哈欠先去看看希德那邊數據跑得如何,同樣掛著兩個黑眼圈的青年苦笑不已:「可見工作總是比讀書要辛苦的,看你之前兩個學期補習時幾乎分秒必爭也沒累成這樣,這才熬了不到兩天,眼圈就跟被人揍了似的。」
「別說我,你也沒好到哪裡去。」安娜把帶來的飲料分給他一份兒,兩人離開數據庫來到走廊上打開瓶蓋。
由於失蹤案頻繁發生,忙碌的黑塔空間站一下子變得異常安靜。一些原本應該被好好關在實驗室裡的小家伙無人關照,於是它們便大著膽子溜出空曠的基座艙段,自行在空間站內四處蹦跶。
「額……這是什麼玩意兒?貓點心還是點心貓?」一只灰撲撲的小家伙如入無人之境般穿過走廊,經過安娜身邊時小爪子非常人性化的擺了擺。她向後退了半步給它讓出足夠寬敞的通道,小家伙搖搖擺擺繼續向前跳。
它就像個圓形點心殼子裡套了只貓,喜歡的人會覺得很可愛,敏感的人也會覺得很恐怖。
面對人希德總是很靦腆,一只神奇生物就不會了。他上前端著小家伙的「肚子」把它抱起來仔細端詳,向上翻到一半它難受的叫了一聲。
「喵~」
「點心貓!」安娜一拳錘在掌心。希德這會兒已經挨了小家伙好幾腳:「攻擊性不高,它甚至沒有保護自己的牙齒和爪子。」
「人造生物!」兩人不約而同道。
同為人造生物,它看上去就像蝸牛長成了貓樣,或者貓長成了點心樣。
「設計它的人還真有點……惡趣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出自天才俱樂部的某位天才之手。」希德抱緊點心貓生怕它掙扎得太激烈掉下去摔到。
變成這副模樣後它不但失去了貓咪的尖牙利爪,整體結構也不如正常貓形態那麼適應蹦跳和攀爬。
一般人誰能干出這種事啊,可愛歸可愛,但可愛那股勁兒過去以後總覺得既不能直視貓咪也不能直視點心了。
「手感怎麼樣?」安娜敢摸奇美拉卻不太敢摸點心貓,主要是擔心自己手上力氣太大不當心把它摸掉渣。
希德兩只手捧著它的外殼躲開軟綿綿的小肉墊:「其他地方手感就和正常的貓差不多,只是這個殼子更接近外骨骼的觸感,但又沒有那麼硬,額,骨骼表面似乎額外蒙了層皮膚。」
那確實有點不太好形容。
見它實在不願意被人端著,希德彎腰將點心貓放在走廊地板上。像是怕被人再次抓起來反過來倒過去的看那樣,小家伙「吧嗒吧嗒」飛速跳走,速度比跳來時快了太多太多。
「看來咱們嚇到它了。」看到它跳得太極急太快以至於被地毯皺褶絆得踉踉蹌蹌,安娜忍不住搖頭:「不久之後空間站的點心王國怕是會流傳出一則又一則可怕的恐怖故事。」
「比如好好在路上走著突然被神秘巨人抓走上下其手?」希德輕笑道:「也不是不行,這樣一來它們就會乖乖待在實驗室裡不再亂跑,也就不會再遇到危險。」
「噗!」安娜笑出聲,「走吧,我請你吃外賣,希望明天一覺醒來麻煩事自己統統消失。」
如果能那樣的話實在是太好了,希德揉揉眼睛回去簽退,安娜等了他幾分鐘,兩人結伴返回主控艙段。
第二天起來麻煩事們並沒有如同預期那般識趣,不但如此連拉帝奧教授也失去蹤影。反正他就算被相位靈火當做KPI傳送走也能自開次元門回來,安娜通過外置設備了解到導師安全無恙就懶得管那麼多了——實驗室那邊還有一堆事兒呢,設計圖修改了相應的設備安排也得跟著換。
好消息是刃先生做事講究,昨晚就發了說明圖免得施工方難做,壞消息是黑塔空間站的代理站長艾絲妲小姐突然出現在相位靈火安放「人質」的艙室內。
被傳送過來的科員們最早能追溯到星艦停靠在空間站的月台上那天,所有人都處於昏迷狀態,安娜不得不一一分辨他們的身體情況,隨時准備用勺子撬開嘴給這些倒霉蛋灌補劑。這都三四天過去了,就算人可以不吃東西純靠消耗脂肪熬,水總是要喝的。
這裡是位於深空的空間站,不注意保持體內水含量很有可能出人命!
檢查過後安娜確定艾絲妲小姐沒有什麼大礙,她給最早幾個被傳送來的科員灌了些混有葡萄糖的生理鹽水,數數沒有誰倒霉到垂危才轉道仍在施工中的實驗室。
昨天晚上工程師團隊加了個班,機械幫助下只用了一夜他們就將管線全部重新走了一遍。這會兒費伯裡克特小姐及時帶來了新設計師的配套圖,大家趁熱打鐵沒一會兒就把分區隔出來。
「下一個班組進場忙完就只需要等各種設備抵達了。這張圖好,施工者水平低些也可以無腦照著做,比之前那個雲山霧罩不知道究竟想干嘛的設計好太多。」
工程師愛不釋手的把刃先生用紅色勾得血呼刺啦的那張設計圖反反復復摸了又摸。這麼多年她就沒干過這麼順心的活兒,真希望以後出圖的設計師都按照這個標准工作,下游工序感激得能把人供起來。
安娜不好意思的朝她笑笑:「我請了位老前輩幫忙改的,他人極喜安靜,很抱歉不能直接將聯系方式給你。」
這可真不是矯情,八百多歲的刃先生是不為難年輕人,但他動不動就誠邀諸位共賞彼岸美景,只這一點就沒法子與星核獵手以外的人合作。
工程師遺憾的嘆了口氣,放棄給自己找合伙人的念頭。
看費伯裡克特小姐的年齡總有二十多歲,她家的長輩少說也不會低於四十,如果再加個「老」字只怕又得再累加個二十年。星際時代人們普遍晚婚,也就是說老人家理想狀態也有得有六十多歲,人敢干她都不敢張嘴邀請。
這個時候外置設備的緊急聯絡鈴響了一聲,安娜趕忙低頭查看消息,原來是拉帝奧教授傳信要她再去坐標所示艙室檢查下有沒有倒霉蛋被落下。
嗯?
所以……我們聊個天的功夫,困擾了整個空間站數日之久的麻煩事這就被教授給解決掉了?
「抱歉,我還有點其他的事要趕緊去辦!下次再聊。」她匆匆與工程師道別,加快腳步趕到艙室裡翻找。
別說桌子底下櫃子裡面,她連門邊豎著的回收機器人都給拉開收納箱找了一遍,別說倒霉蛋,連張紙都沒剩下。看來所有遇險人員都已經平安被接走,日子終於可以輕松下來。
果然,半個系統時後阿蘭突然發消息過來道謝,穹也跳出來「控訴」了幾句她瞞他瞞得好苦,唯獨拉帝奧教授還是不見人影。
晚些時候安娜又去喊上希德結伴返回位於主控艙段的宿舍。雖說被相位靈火傳送走的科員們都已經得救了,但「相位靈火」本身的下落仍不明晰,該小心還是要小心。
兩人輕松的走在走廊上,言語閑談間飽含對正常作息的期待,刷卡回到主控艙段迎面就遇到一個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嗯……一個智械,身材高大、非常特別的智械。從著裝上看他的自我定義應該是「男性」,給安娜一種和小白很像的感覺。
不是長得像,而是氣質上有點類似,聰明的氣質——小白在內斂的智慧上與他有個三分相似。
「夜安,年輕的女士,」智械彬彬有禮的與安娜打了個招呼,然後才是希德:「還有這位年輕的男士。」
「您好,夜安,再見。」安娜不認識他,差不多客氣一下就打算走。但是希德站在原地震驚得失去了對腿腳的控制,他就那麼傻愣愣的站在那裡:「您!您是……」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應該是小格拉斯先生。」智械做不出表情,但他卻能用語氣讓人感受到如沐春風的微笑:「您和您舅舅阿那克薩教授長得很像。」
「啊……啊……」希德阿巴阿巴了好一會兒,安娜看不下去從後面給了他一掌才治好這突如其來的接觸不良,「螺絲咕姆先生,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您太客氣了。結論:您是位有好奇心但又能夠自控的年輕學者,見到二位我同樣深感榮幸。」
他朝安娜點點頭:「女士,您的美貌與智慧一如往昔,令人甚是欣慰。」
安娜:「……」
這個智械認識原身,他們打過交道!
「再見,」螺絲咕姆似乎有什麼急事不便久留,他溫和的走過兩位年輕學者身邊,悄聲對站在那裡眉頭緊皺的姑娘道:「也許您想知道的答案從未離開過它最初的位置,度假勝地匹諾康尼,是個求索的地方。」
「?」安娜回頭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又是匹諾康尼?
第248章
話說……匹諾康尼到底有什麼人在吶,怎麼這幾天處處都在聊它?
螺絲咕姆離開後安娜一直皺著眉頭望著他的背影,希德還以為她這是對機械君主格外好奇。
「別看他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近代宇宙通史你選了吧?裡面有整整一章內容都是在講螺絲咕姆如何迫使星際和平公司放棄針對智械的屠滅計劃。」
近代宇宙通史分上中下三冊,其中下冊一共八章內容,兩次帝皇戰爭分別占了兩章,螺絲咕姆一人就又單獨占了一章。有學者認為他很可能就是正在孕育之中的魯伯特三世,但誰也不敢上前印證。
挑釁一位【智識】的令使,這和找死有什麼區別?
「課我選了,但還沒上,我把它放在二年級。」安娜收回視線:「你有和這人相關的資料嗎?」
「有但不多,我幫你問問戴蒙斯,他那兒不缺這些。」希德摸出外置設備,安娜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問。」
都住同一個宿舍,又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怎麼就非得麻煩別人拐彎抹角的問呢?她干脆利索的掏出設備申請通話,見狀希德只能遺憾的慢吞吞把外置設備重新塞回衣袋。
「螺絲咕姆先生剛才好像和你說了些什麼,可以討論嗎?」戴蒙斯那邊一時沒有應答,希德有一句沒一句和安娜閑聊。她搖搖頭:「他說祝我身體健康,我覺得這家伙純粹認錯了人。」
希德:「啊?」
你跟我說螺絲星的君主,以一己之力保下全宇宙絕大多數智械性命的【智識】令使,天才俱樂部成員……他能認錯人?他認錯人的概率能有多大?
既然安娜這麼說,那就意味著這個話題她不想再繼續討論,希德馬上談起別的:「實驗室那邊我明天就可以過去和你換著盯了,數據庫每隔四個系統時去一趟,一趟檢查大概需要花費半個系統時,最多明天下午所有的數據就都能生成導出。」
「那可真是好消息,實驗室的搭建也差不多了,工程師說……」工程師說什麼安娜沒來得及交代,她夾在肩膀上的外置設備裡傳出戴蒙斯的聲音。
還有法厄同。
「這麼晚申請通訊,空間站又怎麼了?」
這個「又」字他用得非常有靈性,同時傳來的還有法厄同念經一般的背書聲。
「我和希德都很好,空間站是發生了點小問題,但教授已經解決掉了。我們見到了螺絲咕姆……」她飛速將外置設備拿開遠離耳朵,法厄同的嚎叫震耳欲聾:「螺絲咕姆!星神在上!有簽名嗎親愛的安?」
沒有!安和你也不怎麼親愛!
「沒來得及,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試試。」考慮到考證人的精神狀態總是堪憂,安娜敷衍了一句才繼續:「戴蒙斯,你那裡有與螺絲咕姆相關的史料嗎?」
「有,我這就發你。」外置設備中傳出幾聲「嗵嗵」,然後法厄同就消音了,很快戴蒙斯結束通話並發來了一份壓縮文件。
沒錯,壓縮包。
安娜大概花了三秒鐘時間同情法厄同挨揍,用個人光腦解壓這個壓縮包,眼前瞬間出現密密麻麻一大堆文件名。光腦倒是沒卡,她的人腦快要卡死了。
「等我有空慢慢看吧……」她揉揉眉心關掉虛擬光屏收起外置設備對希德道:「剛才說到哪兒來著?」
「剛才?說到工程師了。」希德向前走了幾步,安娜點頭跟上:「對,工程師,博識學會出的設計圖有問題,我找人重新修改過,包括實驗室的布局也有些微調……這些都還沒來得及與你溝通,明天咱們得一起去實驗室。工程師說管線都已經走完,接下來就是些基底安裝,然後等設備進場,最後工具到齊前期咱倆的主要工作就完成了。」
實驗室費用星際和平公司出了大頭,博識學會出腦子出力氣,仙舟聯盟出了一群工作人員。
要知道先前公司在這種尖端領域一向避著仙舟,生怕叫他們學去些什麼。要安娜說根本沒必要,有人幫忙帶路走在前面攻克難關還不好嗎?發現自己在某一領域不如別人最好的辦法是合作競爭良性追趕,不是一刀把比你強的人囊死。
不過這種話公司董事會肯定不會采納就是了,博識學會每年上萬項專利究竟有多少真正落地的呢?百分之九十被公司買下專利權後束之高閣,美其名曰「技術儲備」。
它不用,它也不讓別人用。
「資本……逐利。」安娜低低嘆了一聲,希德已經走到宿舍門前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你有什麼想法?」
「我在想……」她側著臉認真思考:「資本為了攫取利潤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將人類智慧的結晶扔在倉庫裡明珠蒙塵,卻還要說這是在保護文明。」
「除了省下些更換流水線的信用點外我也沒看到公司保護了什麼。」說完她換了個方向繼續歪著頭,「為【存護】星神提供築材修建亞空晶壁以抵御外來的危害……這事兒克裡珀是怎麼告訴人類的?公司董事會有誰存了克裡珀的通訊號碼?」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她自己都想笑,誰不知道克裡珀從不回應信徒的呼喚。
「你還是少去或者別去庇爾波因特為妙,我怕那邊的街警動手打你。」希德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為了財富公司的市場開拓部敢犯下挑動教唆種族屠殺的可怕罪行,只看這一點就知道所謂命途都存在兩面性。」
星際和平公司的行為不斷損害少數以及弱勢群體的利益,但在它的麾下以庇爾波因特為代表的文明又極度繁榮。它發放的貸款讓不少星系苦不堪言,但那些貸款又真真正正吊住了當地居民最後一口氣。這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展開講講?」安娜對這個「兩面性」的提法有點興趣,希德也不著急回宿舍休息了。兩人又給戴蒙斯去了個通信要星神的史料,就這麼站在走廊上逐一分析。
「……」
「除了嵐,所有星神對信徒的呼喚都沒什麼太大的反應。但是每個星神的命途的確都包含著積極與消極的兩個方面……」
安娜舉起畫得面目全非的草稿紙,五顏六色箭頭亂飛。
截然相反的兩面存在於每個星神,縮小至每個智慧生物上也都有類似的痕跡。
「至少從星際和平公司的案例中我們可以得知宗教由人而生,並非人由宗教創造。」
希德手裡厚厚的筆記預示著他來年專業論文有了著落,「星神是信仰的集合體,但又不完全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信徒將自己的期望加著星神其身才帶來我們能看到的諸多表像。」
人在不遺余力的造神。
「仙舟聯盟關於【巡獵】星神的誕生有一段非常有趣的記錄,傳說嵐原本是曜青仙舟的一名戰士……雖然學宮的學者大力否定駁斥這種說法,但我覺得真的很有參考意義,它太完善了,記錄詳實得超出了史詩的規格。」
史詩這種東西更傾向於詩,它是一種文學作品,與史實是兩碼事。仙舟聯盟與其他文明最大的不同在於他們非常樂意詳細記錄下自己所經歷過的種種苦難,無論屈辱還是悲憤,那是恨不得一個字都不落的印在樹上刻在牆上,生怕後人忘記教訓。相應的他們設立了專門機構記錄歷史,哪怕當下正在發生的也不放過。
所以安娜認為他們的史書比較可信,至少比星際和平公司那離譜的工作報告要可信。
「我這就聯系穹,是時候進入模擬宇宙去了解一下星神誕生之初可能發生過的故事。」
什麼螺絲咕姆?什麼匹諾康尼?過去發生的事哪有接下來要寫的論文重要?萬一要是掛科了這倆誰也救不了!
希德單手在感應門上劃了好幾下才劃開,很有阿那克薩教授風采的一頭扎進去。安娜和他差不多,兩人宿舍相鄰,她倒是一下就把門給劃開,壓根忘記和同學道別。
在導師問起前就把論文的框架和提綱立起來,我簡直棒極了!
她坐在桌前打開光源,接著之前那篇從耶佩拉宮回來後完成的論文繼續向下寫。
手指時不時點在桌面上敲打的聲音清脆有力,等她察覺到肩頭肌肉僵硬才恍然發現時間不早該去實驗室查看施工進度——再拖延一會兒連早飯都不一定能吃上。
等等,我一晚上的時間去哪兒了?被什麼怪獸給吞吃掉了嗎?
洗洗臉洗洗頭帶上筆記本匆匆出門,她看到希德頭重腳輕臉色蒼白的出現在走廊上,這家伙臉上掛著過度亢奮的笑意:「早啊,安!」
「你別笑!」安娜及時舉起她那印著大橘貓的本子擋住臉,「尤其不要哈哈哈的笑,會讓我誤以為是阿那克薩教授就住在隔壁……」
一大早就看這個對身心的打擊太過沉重!
「但是我真的很高興!」他幾乎像個孩子那樣跳著走了幾步,礙於身高效果看上去著實有些驚悚,「我要和教授辯論上五百個回合!」
說著說著他忍不住笑出聲,在安娜難以描述的糾結表情中重新劃開宿舍門:「抱歉,你先去實驗室,我笑一會兒再去。」
門關上了,響亮的「哈哈哈哈」透過門板在走廊上小範圍回蕩。
安娜:「……」
你們真的只是甥舅不是父子更不是克隆嗎?這也太像了吧!
第249章
有了新施工圖的工程師干起活兒來著實給力,再加上黑塔空間站的危機成功解除,其他部門的配合變得絲滑高效,就算安娜和希德都念著各自的論文也沒有影響實驗室的籌備進度。
這段較為平穩的時間裡拉帝奧教授專門抽空去了趟庇爾波因特,據說是公司又給他派了個活兒。也不知道他在庇爾波因特見到了什麼人,回來以後火氣漸長——維裡塔斯拉帝奧倒也不至於把氣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但他板著臉生悶氣的樣子總會給周圍無辜路人帶來無數心理陰影。
實驗室准備完工時他出現在現場負責驗收工作,四百多坪的空間裡愣是沒有一個人敢用力呼吸。寂靜得堪比墳墓的環境下工程師順利交工,拿到尾款後她出門逢人就誇安娜費伯裡克特小姐溫柔善良和藹可親。
和她的導師比起來,只要費伯裡克特小姐不舉起凳子發瘋就一定是世界上最溫和的人!
安娜:「啊?」
貓貓發出牛的聲音.jpg
除了論文和籌備實驗室,她的另一項研究如今也進展喜人。穹一個人測模擬宇宙本就有點無聊,雖然系統會將朋友們的數據下載投影至模擬環境當中但他們只能支援戰鬥不能陪他聊天也不能陪他分享心得體會,少了捧哏總是很難頂住困意不時侵襲。
現在好了,安娜剛好也要研究星神起源與太古之前的歷史,她說將來還會把熟悉的學者們也請來幫忙。穹高興得差點原地翻跟頭——哪怕那些學者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也行啊,他可以一邊敲怪物一邊聊天,絕對不耽誤測試!
「我們在這裡設置了【開拓】的錨點,臨時有事可以直接投影過來哦,傳送也行。不過就是怕傳送時遇到技術問題數值震蕩波動,不是無名客的話不受【開拓】庇佑,落地後可能會出現眩暈嘔吐等不適感,不是非常緊急的情況不建議使用。」
穹拖著炎槍站在系統前戳戳點點添加受測者,模擬宇宙的系統說白了更像個全息游戲,受測者的身體數據行為習慣都將被掃描並重現在系統擬造出的環境中,行走在固定的路線上,通過各種不同的選擇去試探星神可能給予的反應——這反應僅針對穹,經過黑塔女士鑒定他那特殊的體質非常容易招來高等存在的關注。
對此安娜表示接受良好,她大可以通過觀察穹碰觸到星神可能存在的意識,也只有意志足夠堅定的人類才能承受得起這份重量。
「我也沒有太多時間一直待在黑塔空間站,也就模擬系統更新時來看看。這是項長期研究,沒人指望一兩天就把結論得出來。」
要知道希德前幾天嘔心瀝血收拾出那麼多數據和對比圖,在天才們的眼裡最多也就起到一個逗號的作用,很多事本就不講道理更沒有公平可言。
兩人對著系統嘀嘀咕咕一通操作,一道光圈自安娜腳下浮現,自下而上徐徐劃過,系統中出現了第二名受測者的信息。
「我去,你這數值高得嚇人!」出於禮貌穹掃了一眼立刻移開視線,安娜關掉屏幕顧左右而言他:「是嗎?我確實經常鍛煉身體,要不要我把每天五公裡定向越野的擼鐵搭子介紹給你?」
鍛煉和不鍛煉,同一個人的身體數值出現顯著變化一點也不奇怪。反正她沒在圖書館健身就是了,要知道只有人類中的有翼亞種才合適那種邊走邊讀的狀態。然而穹婉拒了安娜傾情推薦的擼鐵搭子,他表示自己更想和同伴們在列車裡打游戲或是玩些適合室內展開的游樂項目。
這家伙支支吾吾了老半天,聽完安娜直接翻了個白眼。無所謂了,反正姬子小姐和瓦1爾1特先生看不下去時自會出手。
「剛好這周系統才更新沒多久,之前大家都在為失蹤案忙碌沒顧得上模擬宇宙的事,趕早不如趕巧,咱們先進去看看。黑塔女士說螺絲咕姆先生過來也是為了模擬宇宙,估計之後會有個大版本的更新。」穹為了不在星穹列車裡跑五公裡定向越野也是拼了,他慌慌張張啟動程序,白色的光從實現正前方的點中不斷擴散,等它消失後面前出現了擬造的空間站。
安娜低頭不斷張開又握緊手掌,本應存放在空間鈕中的閻牙如同打印般一點一點被想像擬造出來,連分量也與真實情景下別無二致。
黑色短棍自動延伸至一人多高,她反手將其挽至身後,又試著向前走了幾步。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此乃全息技術擬造的地圖,她自己都很難分辨出此刻究竟身在何處。
「系統從我的記憶中抽取片段生成各種不同的環境,所以我去過哪兒它就會呈現出什麼地方。」穹有些不好意思,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這玩意兒多少有點太……太私人了,就這麼大喇喇的亮出來多少有點那啥——幸虧系統只截取表層記憶,不會出現不想給人看的東西。
安娜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這份難得的「少年的煩惱」,她沿著地圖邊緣的氣牆走了幾步,聽到他這麼說平淡道:「那你爭取多去些地方,等系統更新後我還來。」
「嘿嘿!」穹空著的那只手抓抓後腦勺,「那我就把臨時隊友的數據下載打印出來了哦!」
模擬宇宙如今只能承載最大四人的運算量,安娜算是第二個受測者,穹為了取巧把她放在「召喚物」的位置上,這樣就還能保持原本的隊形。
看到系統模擬出的三個「隊友」,安娜嘴角直抽抽:「額……你這隊伍搭配,有點東西。」
瞧瞧她見到了誰?景元、丹恆,還有刃。
幸虧模擬宇宙只能根據受測者的記憶模擬出人物本身的數據和動作習慣,要是連性格和行為也模擬出來這個系統怕是當場要炸。
「你就當這是個回合制全息游戲唄~」穹拎起炎槍衝在最前面,道路盡頭站著三個虛卒,己方五人一擁而上,安娜連刀刃都沒放出來對手就叮叮當當碎了一地。
切換地圖的間隙穹撓著頭發說一開始就會是這樣,越往後對手的實力就會越強,直到接近受測者的極限。
「啟動程序時可以選擇難度,簡單或者困難,還有痛苦和折磨……是不是越聽越像游戲?」
全息游戲早就普及了,只不過無論什麼服務受眾總歸還是有限的,有喜歡的人就有不喜歡的人。如果不是為了陪銀狼打游戲安娜自己對於這種打發時間的娛樂行為並沒有特別的偏愛,她也*懶得在這方面投注金錢和精力。反之有的人則極其依賴全息游戲,游戲對於他們而言不再是簡單的娛樂,更像是另一個世界,社交工作都在游戲中完成,只有少數時間才會回到現實世界裡來處理些無法避免的人生問題。
「我知道全息游戲該怎麼玩。」給銀狼當陪玩也不是白當的,如果有哪個冤大頭公司贊助了什麼游戲活動她多少也能混進去拿個小獎。
「那太好了,」穹露出開心的表情,「一個人打單機有時候也挺無聊的,回頭可別忘了多喊些朋友來。」
「那你得催催黑塔女士和螺絲咕姆先生把隊伍人數的上限調整一下,不然人太多了站不下。」說道喊人來玩,安娜頭一個想到在考證中痛苦掙扎的法厄同。
路才剛開始走,兄弟你痛苦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說話間一連走過三四張地圖,黑塔空間站熟悉的基座艙段回廊被一道光矢擊碎,奔騰的馬蹄聲混合著戰車的聲音像是從人腦子上壓過去一樣猛然大作。緊接著面前被鋪天蓋地的皚皚白雪覆蓋,在這片靜謐的覆雪之國中一切都像是被極寒凝固。
「剛才……那是什麼?」安娜終於從光矢帶來的震撼中恢復了行動能力,她趕緊抬手揉揉眼睛,這滿地耀眼的雪色看久了很傷視力,就算是擬造出的身體也會因為「意識」到了這件事而出現同步反應。
穹對這種景像已經習以為常了,他踩著積雪向前走:「那就是星神的回應呀,你看到什麼啦?」
安娜告訴他自己看到了光矢還聽到了馬蹄和車輪的聲音,不用穹解釋她也明白這是哪位星神的回應,除了嵐沒有第二種可能。
「還真不錯,我第一次看到的是納努克,然後還有克裡珀。星神不僅會給予回應,祂們也會施加祝福,就像抽卡,」穹伸出手比比劃劃:「到關卡末端還會給些小支援,不然有些對手真是……看了就不想打。」
這是第一回同時有兩個受測者進入模擬宇宙系統,穹當然不敢直接把難度拉到底。要知道就算是游戲也會有戰敗懲罰,他不確定安娜能不能接受,可別把自己送上門的測試搭子給嚇跑了。
「原來如此……」大概就是因為這些回應與賜福,模擬宇宙才得以貼近星神成為觀察祂們研究祂們的窗口。
安娜二話不說甩開閻牙的液金刀刃:為了畢業論文!
第250章
第一次接觸模擬宇宙,沙盒一般的地圖從頭到尾加起來一共十六張。除了【巡獵】的嵐有回應,安娜甚至看到了【豐饒】的藥師。
坐在菩提樹下的斂目垂笑的神明身後生有諸多手臂,每條手臂細膩的肌理中都鑲嵌著紅色的果實。
那是長生之源,也是痛苦之源,但宇宙中關於【豐饒】命途的廣泛定義卻是犧牲、治愈,以及利他。據說藥師正是遍歷宇宙後深切同情人類限於疾病與壽數所限的痛苦,所以才立下宏願想要消除世間一切苦楚、並因此開辟出【豐饒】的命途升格成為星神。
人類的記錄,尤其是【豐饒】信徒的記錄並不可信,這個命途出了許多懸壺濟世的大夫但也孕育出不亞於蟲群的「豐饒民」。其中以步離人為代表的豐饒民彪悍好戰,堪稱藥師的狂信徒,你不可能從他們嘴裡得到關於藥師的真實記載。
而且打從【豐饒】誕生至今少說也有大幾千小一萬年,無論多麼嚴肅的史料傳到現在也一定會在解讀中出現問題。
安娜打算回頭托景元派彥卿去學宮裡幫忙再翻翻,反正那孩子不喜讀書,恰好找個機會讓他多少讀幾個字。要知道當你陷於困惑與迷茫之中時,閱讀往往比身邊人的開導更能激發出內在的上升之力。人終究還是要憑借自己的覺悟才能徹底擺脫陰霾,無論年齡與閱歷,在這件事上是一樣的。
最後一張地圖完成,冥冥之中光矢與遮天蔽日的樹冠交相輝映,這些畫面消失後安娜睜開眼睛,面前站著饒有興致的黑塔人偶和螺絲咕姆。
「我就說嘛,模擬宇宙裡怎麼突然多了組奇怪的數據,原來是你……嗯,那就不奇怪了。」她插著腰探身朝安娜臉上看看:「回神兒了!別是傻了吧?維裡塔斯拉帝奧那家伙可煩人啦。」
螺絲咕姆大概想要做出「無奈」的表情,可惜他臉上的金屬構件不支持他完成這個動作。
收回思緒的安娜小幅度向後退了一步,客氣而禮貌的點頭問候兩位天才:「黑塔女士,螺絲咕姆先生,日安。」
「誒呦!誒呦呦!」黑塔人偶並不是頭一回見到安娜,上次她還送了只咕咕鐘:「你可比你那導師要討人喜歡多了,說說看吧,你對模擬宇宙有什麼認識?」
與穹相比,安娜也算是個經歷過正統環境培養的學者,觀察角度肯定和無名客不一樣,黑塔想收集更多數據自然言語中多有客氣。
嗯,沒錯,這就是黑塔女士的客氣版本。
安娜向來不著急張嘴,她低頭想了一會兒,慢慢道:「和有【開拓】庇佑的無名客不一樣,進入模擬宇宙後我需要花時間適應新的投影。但命途行者自有所行之路的庇護,所以【巡獵】給了我回應。但是在那之後【豐饒】現跡,對此我的想法是『命途』或許並非想像中的一條固定道路,命途之間也並非平面上的兩條平行線。祂們會產生回響與交錯,體現在命途行者身上便是人的多面性。」
就比如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他的智慧毋庸置疑已經踏入了【智識】的範圍,但外在體現出的卻是【巡獵】的執著。
「而且星神的命途會不斷擴展,這應該是祂們的本能與天性,為了維系自身的存在,寬闊的命途肯定比狹窄的命途更不易被奪取或撕裂。那麼按照這種猜想繼續下去,總有一天肯定會發生星神之間的紛爭,注定有神明隕落,新的命途也一定由此誕生。」
這裡同樣可以拿【巡獵】舉例,嵐最初的誕生是為了向藥師復仇,可以說「復仇」就是【巡獵】命途的核心。但是縱觀如今宇宙中絕大多數【巡獵】的命途行者,幾乎所有人「復仇」的動機都是為了追討「公平」。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有人追討「生」的公平,有人追討「死」的公平,有人追討「教育」的公平,也有人追討「資源」的公平。
如今人們再討論【巡獵】的命途,下意識就會認為他們是一群追求公平的、浪漫的人。
這何嘗不是一種命途的拓寬?
神明庇佑了智慧生物,智慧生物對自身的認知與期盼反過來作用到了神明。恰恰也正因為如此,星神總會表現出擬人的一面,祂的行為也常常在無意之中帶來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這並非意指星神一定從智慧生物之中誕生,而是為了說明集合智慧生物的群體意識誕生的偉力或許並不遜於星神的存在。
「不錯,怪不得拉帝奧那家伙要把你這種半路出家的小不點帶上,話說你真的不打算來黑塔空間站工作?」
黑塔人偶顯然得到了想要的靈感,即便她變得熱絡起來,安娜仍舊客氣的含糊:「暫時還沒有關於就業的計劃,哈哈哈,我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畢業呢。」
「嘖,教條的小古板。」她哼了一聲就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大約是著急想要驗證什麼。
螺絲咕姆渾身散發的無奈幾乎到了無法忽略的地步,但黑塔就是這樣,所有的天才都這樣,他們從不會因為別人的觀點就停下自己探索求知追尋真理的步伐。
「如果二位沒有其他的指點,可否容我告辭?」安娜一看到螺絲咕姆就想到小白,想到小白就難免想到埃特蒙德,想到埃特蒙德她很難不糾結被他賣了的舊事。
只打了四分之三死卻白送他一兒一女,算下來總覺得吃虧。
不如下次見面再打個四分之三死。
「觀察:您似乎有些與學術有關的想法想要及時記錄下來。」螺絲咕姆說話的方式很有意思,「邏輯:符合認知的特點,是必須行徑的過程。結論:這是個好習慣,應當予以支持。」
「我和黑塔女士正是為了模擬宇宙中多出的數據流而來,現在已經釐清了情況,您當然可以自便。」
安娜不是智械也不是黑塔空間站的工作人員,就算黑塔和螺絲咕姆是天才也指揮不動她,她只聽自家導師維裡塔斯拉帝奧的差遣。
「謝謝您的體諒,回見。」
費伯裡克特小姐硬擠出一個客氣的笑臉,毫不猶豫告辭走人。
她一走人偶立刻活過來,噠噠噠的留下穹問了好幾個問題才放他重獲自由。等灰毛離開人偶抱著胳膊斜睨科研搭子:「你認識那個染了一頭雜毛的小家伙?」
她說話向來直截了當。
螺絲咕姆抬起一只手,指節上不知何時棲息著一只精巧的機械蝴蝶。
「有些前緣罷了,不過我看她現在已經展開了全新的人生書頁,倒也不必非得囿於舊日的陰霾。」
蝴蝶由各種零件構成的翅膀上鏤刻著錯綜復雜的紋路,細細看去卻會發現那原來是齒輪之間互相交疊產生的天然花紋。
他動了動那根手指,蝴蝶像是受到驚嚇般振翅起飛,撲簌簌落在黑塔空間站充滿現代感的弧形鋼構穹頂下。
「哼,原來是這樣。」黑塔女士像是想到了什麼那樣輕笑,「怪不得倔成這樣,我還從來沒遇到過被人拒絕第二次的情況。」
「那個種族一直都是這樣,已經倔強了幾百年,只要尚未消亡恐怕還能再繼續倔強個幾百年。可惜他們當中尚未誕生出如同你我這樣的個體,想憑借一個人或幾個人的力量是難以與星際和平公司這種龐然大物博弈的。」
螺絲咕姆並不避諱提及自己的過去。智械令以人類為首的有機生命感到恐懼,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兩種不同的生命形式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殊死搏鬥。一方將「反有機方程」作為武器,另一方以銷毀所有無機生命為目標,反復拉扯了數個琥珀紀。
激烈的戰爭最終以智械令使的橫空出世告一段落,但反有機方程仍在,類似仙舟聯盟這種堅決銷毀自行誕生智能機械的組織也有很多,只能說大體上有機生命與無機生命打成了平衡與共識。
一個令使的力量足以改變一個種族的命運,如果費伯裡克特小姐能在有生之年逆流而上走得足夠遠,或許博普克人的生存方式很快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麼老實的小家伙,欺負起來連哼都不知道哼一聲,真沒意思。」
黑塔人偶像是對安娜失去興趣似的擺擺手:「而且啊,她家的長輩太凶了,護崽護得跟什麼似的。」
「不好玩,不玩了。」她給自己找了一大堆台階還覺得不太夠,於是便將視線移到螺絲咕姆身上:「……」
不久之前剛被懟了一頓的智械立刻領會她的意思。
「誠然,黑塔女士的智慧與美貌冠絕宇宙,您是如此仁慈的原諒了一個年輕的孩子,實在是其他天才的榜樣。」
這家伙就是想聽幾句順耳的話,誰不喜歡被人贊美呢?滿足女士小小的情緒需要並不比開口寒暄更困難,使她們保持愉快的心情是件極具性價比的事,尤其此時此刻他正身處黑塔空間站。
咱就是說,想找刺激也別在主家的地盤上盡說些不中聽的話麼,智械都覺得這個樣子不行。
得到了來自俱樂部其他成員的贊美,黑塔終於滿意了。她抬起下巴表示自己才不會和一個胎兒似的小家伙計較,就讓她老老實實回博識學會讀書吧,如果畢不了業她一定會不遠萬裡及時趕過去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