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耳畔這聲帶著哭腔的呼喚,五條悟擁緊她的手一僵,隨即更加用力將人往懷裡按。
「嗯,我在。」
他沒有問她在失去意識的時候看到了什麼,只是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會一直陪著她這個事實。
透明的淚水與血淚混在一起,隨著眼淚越流越多,那刺目的紅被衝刷干淨,只剩一道淺淺的紅痕。
時柒能感受到自己瀕臨崩潰的身體正在好轉,她的靈魂如同浸泡在溫泉中,一股股暖流持續不斷地流淌治愈著她。
那些讓她痛苦萬分的記憶畫面,似乎也隨著這份力量,逐漸變得模糊。
她能分辨出,自己的體內擁有兩股能量,治愈靈魂的暖流來自小咒,溫柔包裹並治愈身上傷勢的是五條悟的咒力。
小咒都驚訝的事,時柒同樣意外。
那麼多年五條悟的反轉術式都只能用於治療自身,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反過來,替她治療。
不過她只在最初發現的時候有些訝異,隨即便不再探究,這種東西怎樣都好,她只想靜靜地待在他懷裡,享受這個擁抱。
稍顯無力的手抬起,搭在男人腰間,時柒調整了姿勢,將臉頰貼在他的頸窩,貪戀他的體溫。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五條悟揚起嘴角,一只手往下攬住她的腿彎,另一只手扶在她後背,穩穩地將人抱了起來。
時柒下意識配合他,兩人的姿勢從站立擁抱,轉眼間變為更加親密的狀態。
她的雙手環住五條悟的脖子,雙腿也分開圈在他腰兩側,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像樹袋熊一般。
這個姿勢似乎比方才更讓人難為情,至少臉皮薄的時柒是紅了臉,卻沒有半點松手的意思。
被折騰了那麼久,精神上的疲憊讓她比往日更離不開五條悟,渴望更多的肢體接觸來安撫她那顆傷痕累累的心。
[阿柒,別太快放松,還差一點。]
見時柒依偎在五條悟懷裡,那副全然信賴的模樣,小咒不得不出聲提醒。
眼下治療進展是不錯,但規則留下的絕不會僅僅是這麼一點後招,肯定還有藏在暗處尚未發現的危險。
在一切塵埃落定前,小咒不敢掉以輕心,畢竟誰也不知道規則到底留了多少手段。
其他人都無需考慮,只有時柒位於風暴的最中心,是規則一直盯著不放的對像。
從前幾次就可以看出,它到底多想除去她,不惜下血本讓真人提前出現,並且差一點就成功了。
而今天,在最重要最關鍵的終局,規則寧願損耗自身,讓本就不高的勝算更低,也要毀了時柒。
因為它明白,恢復大半實力的小咒已經不是它所能抗衡的,唯一反敗為勝的關鍵就在她身上。
最好的結果是小咒這個世界意識下不了手,那麼被設計成為它王棋的時柒,會對世界造成不可估量的破壞。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小咒親自抹除這個好用的幫手,至少從心理層面規則扳回一局。
同時,失去愛人的五條悟也將成為一個不穩定的變數,這一步險棋,怎麼都不虧。
[…好,你沒事吧?]
時柒緊了緊環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讓自己和他貼得更近,尋求更多的安全感,與此同時,在心裡關心小咒。
她不知道治愈自己,小咒需要付出多少能量,但想也知道不輕松。
畢竟在這之前,它最多只能做到延緩靈魂異化的速度,相當於推遲她死亡的時間。
如今卻能從根源上將她的靈魂恢復如初,哪怕沒有一下子就治好,距離完全恢復也用不了多久了。
臨分別前它是暗示過等打敗規則,就有能力救她,但它每次恢復實力都需要時間,沒道理剛回來就能順暢使用新獲取的力量。
[我能有什麼問題,你還是多注意一下自己吧,說好堅持到我回來的,你沒做到。]
小咒聽出她話裡顯而易見的擔憂,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記關心它,也不想想剛才是誰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她總是習慣性把自己放在其他人之後,這點在平時倒沒太大問題,反正在她身邊的人對她都不錯,不會讓她受委屈。
可都這時候了,差點死一次的她還關心它,這讓被關心的小咒想生氣又不舍得。
對自己的真實情況只字不提,它可不想在還沒解決所有隱患的時候,給她增加壓力。
時柒直覺小咒有事瞞著自己,盡管表面聽起來它的回答沒什麼問題,可她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它只用一句話輕描淡寫帶過了她的疑問,並且重新提起彼此先前的約定,並不是真的指責她,更像是借此掩蓋什麼。
然而意識到了又能如何,小咒不願意說,她就算問了也不過是讓它為難。
[我錯了,原諒我吧。]
既然它不願意說,她最終選擇順著它的話,干脆利落地認了錯,並試圖用輕松的語氣緩和剛才提問帶來的緊張氣氛。
[我又沒怪你…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管好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了。]
別扭地回了一句,小咒叮囑她照顧好自己,隨後不再說話,維持治療的同時,開始檢查她體內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小咒用它獨有的方式排查隱患,五條悟也沒閑著。
人是好好抱在懷裡了,但有前兩次的先例在,他可不會再放松半分,徹底確認她的安全前,他不允許她再離開他半步。
意識回歸自己的身體,不再受到限制,反轉術式持續修復兩人身上的傷勢,咒力一刻不停。
現在的他除了治療和安撫她,六眼全開,借此從內而外全面探查她的情況。
近距離接觸小咒的本源能量,加上【五條悟】的特殊性,五條悟能夠看見懷中人的靈魂。
那些黑霧是一種不知名力量和咒力的結合,大部分已經被小咒分解驅散,如今尚存一部分。
殘留的那些是最初滲透的,它們顯然不僅針對身體,其根本目的就是時柒的靈魂。
在六眼的視野裡,時柒的靈魂並不完整,確切來說,是布滿了裂紋。
沒有缺失,卻猶如勉強拼湊的陶瓷人偶,那些裂痕無聲訴說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承受了多少痛苦。
小咒的本源之力如同一團無副作用的強力膠,不僅能將開裂的地方粘得更嚴絲合縫,還附帶完美的修復功能。
大部分碎裂的地方已經愈合,看不出受損的痕跡,剩下的那些,殘存的黑霧負隅頑抗,吸附在傷痕處,並往內裡滲透。
隨著它們的深入,時柒的靈魂光澤似乎都黯淡不少,情況再明顯不過,必須盡快解決這些東西。
治愈能量已經開始清理剩余的黑霧,然而效果已經不如一開始那麼強。
一方面是小咒在與規則的戰鬥中,消耗了太多,還未恢復。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殘留的這部分,才是規則的王牌。
借由大量混雜力量的掩護,將最致命的、夾帶著規則之力的「毒」送進來,附著在時柒的靈魂上,這才是真正的殺招。
五條悟「看」見了,外表完全一致,本質卻有所不同的黑霧,他分出部分咒力往那些黑霧探去。
他從未見過這種東西,但這不妨礙他想辦法解決,無論如何,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五條悟。]
小咒是唯一的知情者,可它此刻也難得感到頭疼,它的力量快撐不住了,而最後也是最致命的東西,才剛露出真面目。
規則是真打算把她、他、他們往死裡整,每次小咒以為這就是極限的時候,對方都會給出更狠厲毒辣的招數,打破它的認知。
最無奈的是它不得不承認,規則的目的達成了。
[不用說了,我可不能光看著你耍帥啊。]
五條悟,不,是【五條悟】,小咒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怎麼說也是屢次和它「作對」的家伙,它不可能認錯。
[你要做什…你瘋了?!]
小咒沒問已經融合完畢後,他為什麼還能出現,現在這件事已經不值得關注。
它起初沒聽懂他的意思,問到一半,在目睹他正在做什麼之後,驚叫出聲。
[我沒瘋,別大驚小怪的。]
【五條悟】強行頂替了五條悟的意識,暫時占據了身體的控制權,這個行為讓他此刻承受著巨大的痛楚。
小咒不用看都知道,已經融合的靈魂重新分裂的痛苦,可不是身體上受傷那麼簡單。
當年時柒驚動了法則,差點被抹殺的時候,就體會過靈魂崩潰的痛苦,那種痛是形容不出來的,讓人只想解脫的痛。
而今,為了救時柒,【五條悟】毫不猶豫選擇了這個方式,小咒幾乎震驚到失語。
不過它那句驚呼並不是針對他分解靈魂這一點,而是他出現之後第一時間做的事。
【五條悟】在用自己的存在,代替時柒承受那部分黑霧的侵蝕,也就是所謂的「以命換命」。
他的所作所為從來都打破常規,無論是以凡人之軀,並且只是殘缺的靈魂體,做到從世界意識這裡獲利,還是現在發生的一切,一直在刷新小咒對他的認知。
[你…你這樣…]
小咒想說他這樣犧牲自己,時柒不可能接受的,而且損耗的靈魂很難再恢復,這個代價太大了。
[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有事。]
不知何時,時柒已經陷入昏睡,這顯然是【五條悟】的手筆。
至於後半句,小咒更傾向於「我」是指五條悟,而非【五條悟】。
[你想做的我從來阻止不了,我不管了。]
沉默許久,小咒無奈退讓。平時它就攔不住他,現在力量即將耗盡的它更是無能為力。
第247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對小咒的妥協,【五條悟】不置可否。
確實,他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止,唯一能夠影響他的人已經失去了意識,還是他親手做的。
他其實並沒有小咒以為的那樣,完全接受融合的結果,這也是他此刻能夠輕易分離出來的原因。
早在當初知曉兩者的靈魂是殘缺的,最終都要融合復原起,【五條悟】就沒打算老老實實等著。
一直按兵不動,順應趨勢和另一個自己逐步融合,不過是為了搞清楚靈魂這方面的「課題」。
視野重疊,感官、思想、記憶同步,所有的細節過程,都有助於他加深對靈魂的理解。
他壓抑至今,雖說五條悟有所察覺,可他除了意念上表達不滿不願,實際什麼都沒做。
控制自己的思想對【五條悟】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忍不住了就找女朋友黏糊,把所有不該泄露的東西再次藏匿。
減少出現的次數,也有基於相似的理由。
他所做的努力,讓他得以在徹底融合之時,給自己留一道「後門」。
原本是用來成為主意識而做的准備,現在卻方便了他救她,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本質都是為了她,也算殊途同歸了。
咒力持續不斷注入她體內,將那些無時無刻不在侵蝕她靈魂的黑霧,用他本身的靈魂作為誘餌,從她那裡轉移到他身上。
小咒眼看著【五條悟】轉移規則留下的殘余能量,一時竟不知能說什麼。
切身體會過對方的能耐,不止一次,如今見他又做到了一次無人能做到的壯舉,要說多驚訝也不至於。
怎麼說他的本事它也見識過數次了,真就是只要他想,就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然而有的時候,小咒希望他做不到,就好比這次。
它當然想救時柒,這份心情不比五條悟少,可它寧願消耗自身去補救,也不想看著他來付出代價。
靈魂缺損不是鬧著玩的,破了能補,能修,用掉了就沒了,是長不回來的。
之前他們是兩部分,分別獨立存在時,沒有出問題純粹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連著。
相當於斷掉的部分還連著筋,可以接回去,問題不大。
而如今【五條悟】不僅要把連接切斷,還要把自己這部分如同橡皮一樣消耗掉,那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和它對此都心知肚明,他是明知道結果,為了救她自願犧牲,它則是必須留存最後的力量,為最後世界線重置做准備。
也就是說,他所做的,是當前最合理,也是最後的辦法。
無聲的嘆息,小咒選擇眼不見為淨,它也不能再看下去了,無論是私心還是其他。
將視角切換到另一邊,規則是解決了,羂索也被五條悟消滅,影響結局的只剩下兩面宿儺。
對方的忠僕裡梅已經被提前傳召回來的九十九由基殺死,現在外面剩下的反派陣營,只有那些不值一提的詛咒師和咒靈,全是炮灰。
小咒都不需要多看一眼,殘留的家伙自有己方咒術師們解決,戰局是毫無懸念的一邊倒。
眼下除了時柒和五條悟,值得它關注的就只有夏油傑和虎杖悠仁的情況。
原本還算明亮的房間,此刻一片狼藉,牆上的封印符紙損毀大半,提供光亮的燭火也寥寥無幾。
結界在暴虐咒力的余波中勉強支撐,夏油傑剛被掃飛撞在牆上,嘴角一抹血跡。
房間內僅有的床鋪和椅子已經成了地上的碎渣,地面陰影中鑽出幾只咒靈,擋在不幸戰損的主人身前。
它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站在對面的虎杖悠仁,現在是兩面宿儺。
夏油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輕咳兩聲,扶著牆站起,視線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站立不動的虎杖。
現在的情況有些微妙,要說失敗也不算,但顯然也不是成功。
不久前他通過肢體接觸,施展術式進入虎杖的靈魂深處,稱得上非常順利地找到了虎杖本人的靈魂。
沒錯,是虎杖的,不是兩面宿儺的。
這一點也在意料之中,虎杖本人對他不設防,可以說是完全敞開的狀態。
舉個例子,就像去主人家做客,剛敲門對方就迫不及待跑過來迎接,虎杖是熱情好客的類型。
而兩面宿儺,就屬於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並且整個房間從內而外都是針對外來者的殺傷性武器,弱者觸之即死。
夏油傑要做的,就是先進門,讓家裡的主人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他自己則是找到入侵者並趕跑對方。
第一步因為虎杖的配合順利完成,隨後找到兩面宿儺也沒耗費太久,畢竟對方不是躲躲藏藏的性格。
說實話,沒能在「敲門」的瞬間就迎上攻擊,夏油傑是有一點驚訝的,因為和上次不一樣。
上回的試探,他剛摸到門邊,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受到了宿儺的「熱烈歡迎」。
若非對方力量削弱,以他的能力,在當時指不定要受點傷之類。
他和五條悟並稱最強,那也需要和敵人面對面戰鬥,靈魂上的敵對,這一領域沒有嘗試過,而且試錯成本太高。
積攢經驗治療的那些普通人,他們體內的咒物,原主人的意識大多沒有蘇醒,剝離的難度大幅度降低。
難得遇到幾個比較強所以提前恢復意識,只等待合適機會出場的咒術師,也不是夏油傑的對手。
因而剝除「手術」的經驗條滿了,靈魂戰鬥的技能點卻還差得遠,和先遣隊的戰鬥,是沒法與最終boss相提並論的。
兩面宿儺可是詛咒之王,千年前就已經屹立在頂端,其他人都殺不死他,付出巨大的代價也不過是將其封印。
他之於夏油傑,兩人的差距,比多年前伏黑甚爾對五條悟還實力懸殊。
當然,這個論點是兩面宿儺全盛時期為前提,現在的他,實力只有六七成,被削得比較厲害。
強敵中了攻擊力大幅降低的debuff,夏油傑再一點成果都拿不出,那他也不用當最強之一了。
計劃進展順利的話,現在的剝離應該趨近尾聲,只不過很顯然,中間出了點小意外。
事情是如何發展到這一步的,還要從夏油傑找到宿儺靈魂,在對方的領域中碰面說起。
從陰雨連綿的高樓大廈,一步之差,進入白骨累累的領域,虎杖和宿儺的區別過於明顯。
再次見到骨山血海,夏油傑習慣性皺眉,不願深想兩面宿儺造過多少殺孽,亦或是對方的內心是如何喜愛殺戮,才會有這樣的領域。
有過一面之緣,宿儺對膽敢觸碰自己靈魂的家伙只有惡感,以及讓對方慘死於自己手中的殺意。
因此,場景剛轉換,夏油傑就不得不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並及時躲過了第一輪攻勢。
該說不愧是在對方的靈魂領域,主場優勢極大程度上彌補了宿儺削弱的力量,兩者打得不可開交。
現實中,兩面宿儺就不可小覷,稍有不慎就會陷入對方的攻擊節奏,從而處處受制。
領域中,夏油傑應對起來也很吃力,他感覺自己在自討苦吃。
要不是這些年一直沒有松懈,一有機會就提升自己,同時還要感謝自家摯友五條悟。
兩人之間的切磋,對夏油傑的提升有很大的幫助,要不然他和兩面宿儺可過不了幾招。
只可惜他可不是單純為了和宿儺打架,一開始也是最根本的目的,是把宿儺從虎杖的身體裡驅逐出去。
既然環境不利於自己,那自然是換一個地方。
夏油傑沒有在領域裡逗留太久,首先就是時間不允許,拖得越久越不利,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虎杖。
抓住某個間隙,他將兩面宿儺從領域中拽了出去。
至於原理,就像咒力可以用來做標記,夏油傑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將「無為轉變」通過咒力,類似於編織一條不會斷的繩索,一頭綁住目標,另一頭在自己手中,把人從「房子」裡生拉硬拽出去。
最好的結果就是讓對方的靈魂回歸軀體,也就是屬於對方本身的那部分咒物,然後從被附身對像體內取出。
最壞的結果,就是現在,夏油傑翻車了。
兩面宿儺雖離開了靈魂領域,卻沒有如夏油所願被剝離,而是趁虎杖不在搶占了身體。
占據身體之後,宿儺一個字都沒多說,直接動手,數道斬擊直衝離自己最近的人。
要不是時刻留著心眼警惕變故發生,夏油傑就不會只受一點內傷。
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夏油傑感覺久違了,上一次還是多年前被伏黑甚爾那個天與咒縛實力碾壓。
好在目前情況還是可控的,失去了領域的增幅,兩面宿儺的力量再次回到削弱後的水平。
哪怕對方此時占著虎杖的身體,這間房間的布置也足夠他和對方好好「交流」了。
召喚出特級咒靈輔助作戰,這種時候可顧不上心疼,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藏著掖著就是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呵,雜碎。」
兩面宿儺對面前的咒靈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欠奉,他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殺了不知死活冒犯他兩次的家伙。
隨著話音落下,房間地面開始顫動,牆面的符紙無風自動。
夏油傑神色一凜,身形從原地消失,下一秒就聽見身後傳來牆磚碎裂的聲音。
兩面宿儺竟是直接無視了他的咒靈,看來不全力以赴是不行了,這是一場需要拼上性命的救治行動。
[…不妙啊,怎麼兩邊都這麼不順利。]
小咒看著陷入苦戰的夏油傑,又想到時柒和五條悟,只覺心情更加郁結。
第248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夏油傑和兩面宿儺的戰鬥幾乎進入白熱化階段,哪怕實力被削弱幾成,詛咒之王可不是白當的。
宿儺無視了四面八方的封印咒符,眼裡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殺死夏油傑。
千年前那些咒術師們傾盡所有,犧牲大量同伴才將他封印,而不是殺死,就足以證明他的強大。
無能的人類只能將他的身體分成幾部分,分別封印在相距甚遠的地點,才堪堪困住他千年。
如今過去那麼久,竟然有人能做到取走他手指中的力量,倒是讓宿儺刮目相看。
但也僅此而已了,本質不還是沒能徹底抹除他,只要他的肢體還存在,他就不會死。
這是源於對自己的自信,沒有人能夠將他殺死。
陷入苦戰,夏油傑面色不改,沉著冷靜應對著不給人一絲喘息機會的攻擊。
他本也沒指望計劃會順利,當下的情況尚在預計中,是可以接受的程度。
房間內肉眼可見的那些咒符,是有克制、禁錮、封印等等效果,不過他並未將它們視作制敵的工具。
表面的咒符只是拿來做做樣子,作用聊勝於無,真正會起到效果的是刻印在牆壁上的咒紋。
既然最壞的打算是連帶自己成為封印兩面宿儺的囚籠,這整個房間,幾面牆壁包括腳下的地面,都是籠子的一部分。
對方的破壞,攻向四周的咒力,其實是為囚籠充能,以宿儺自身的力量,反過來成為困住他的枷鎖,這才是最終的保險。
當然,保險是萬不得已之下才會啟用的,現在還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
怎麼說他也是最強,他承認自己比五條悟要遜色一些,但那又怎樣,追逐摯友的腳步不代表他要受困於此。
夏油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五條悟的強大,而懷疑自己的「弱者」。
人總有不擅長的事,五條悟是最強沒錯,但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不用局限於某方面的極致。
曾經的他眼中只看到五條悟越來越強,會感到落寞,會害怕被拋下,那些杞人憂天的想法,已經不會再出現了。
狹窄的房間限制了兩人的發揮,宿儺的斬擊將周圍的咒符毀得所剩無幾,空間內如龍卷風過境,稱得上完好的就他們兩人。
宿儺沒能發現牆壁的端倪,只因這座囚籠的提供者,是【五條悟】,更確切地說是小咒。
它默許了【五條悟】從它這裡獲取海量的知識技能,同時暗中助力,為囚籠添加了隱蔽性。
縱容的原因也很簡單,一方面,「五條悟」這個個體本身是它所偏愛的,他能接觸到的那些,也是不涉及它這個層面的東西。
另一方面,就算有什麼超出規格的內容,等世界線收束,一切重置之後,關於這些他都會忘記,所以沒關系。
[也該差不多了吧。]
圍觀了一會兒戰局,小咒做出判斷。
在它看來,夏油傑能不能成功剝離兩面宿儺,最終的結果只會有一個。
剝離出來,那就由它回收處理。假如失敗,夏油傑獻祭自身封印對方,還是由它來收拾爛攤子。
唯一的區別,就是夏油傑的命運。
成功,就什麼事都沒有,失敗,他在今天獻祭,重置後的世界,他也將在同一個時間點死去。
無論是意外還是其他,他的生命都將與這一次的結局綁定。
小咒專門跑過來監督,就是為了關鍵時刻再撈一把人,要不然等時柒知道了,可就麻煩了。
辛辛苦苦救下的人,還做好了心理輔導,長期相處下既是盟友也是朋友,她不可能接受對方死在這裡。
好在夏油傑沒有辜負小咒的期待,如今惜命的他可沒有這麼簡單就放棄生命,他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一群人等著他回去呢。
看起來他似乎大多時候都在挨打,反擊的次數遠不如受擊次數,然而這是他的策略。
一味地挨打從來不是夏油傑的作風,他是承受了兩面宿儺的攻擊,卻也借著接觸的機會,將術式效果以細水涓流的方式,一點點作用在對方身上。
畢竟他的目的從來不是將兩面宿儺打趴下,這一項難度太大,耗時更久,風險也不低,是最不值得考慮的。
而且換一個角度,宿儺現在用的是虎杖悠仁的身體,總不能打壞自家學生。
持續性的術式使用,還是夏油傑偶然間探索出來的,因為被咒物附身的受害者太多,就算他有五條悟那樣海量的咒力,也經不起消耗。
人的潛力就是這麼逼出來的,為了讓自己更輕松一些,夏油傑將「無為轉變」琢磨出全新的用法。
類似於治療傷勢,先治比較關鍵的部分,剩下的緩一緩再繼續,直接研究出了階段性療程。
而此刻,兩面宿儺有幸體會到了「療效」。
夏油傑後背撞擊在牆上,靠著牆滑落在地,喘息聲斷斷續續,大量體力的消耗,加上身體各處的傷痛,讓他有些站不起來。
不過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他可以暫且放松下來,坐在地上休息順帶觀察等待結果。
兩面宿儺的手停在夏油傑身前不遠處,再往前一步就可以掐斷對方的喉嚨,了解讓自己嫌惡至極的螻蟻。
可惜,一步之差,成了無法跨越的天塹。
夏油傑在他靈魂上埋下的暗雷,已經連上並點燃了引線,如今悉數爆發。
「你…做了什麼…」
尖利漆黑的指甲遲遲觸碰不到必須抹殺的目標,不僅如此,他的身體,不,是他的靈魂,在崩潰。
對身體的控制開始減弱,兩面宿儺瞳孔驟縮,卻制止不了自己的失控。
他現在的感覺,就像身體正在逐步癱瘓,所有的感知都在減退。
這種變化不是一點點進行的,而是像多米諾骨牌倒塌一般,只需要推翻第一張牌,後續的就接二連三迅速跟上。
虎杖的身體在宿儺失去控制權的同時,也發生了變化。
那些黑色的圓環狀紋路,開始褪色消失,猙獰尖銳的漆黑指甲也在恢復成修剪圓潤的正常指甲。
眼底多出來的眼睛,也顫動著閉上,只剩下一道裂紋,這還不止,就連裂紋都在淡化。
兩面宿儺沒能得到答案,夏油傑沒興趣和他討論自己是如何借著機會在他身上做手腳。
言多必失是原因之一,另外,他真的太累了。
一個詛咒之王,可不是之前那些能夠比的,工作量可不是幾倍的差距,數十倍都不止。
夏油傑如今身心俱疲,可以說,精神上的疲憊比身體上更嚴重。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算是體驗了五條悟無時無刻不在運轉的腦子,是怎樣的負擔。
既要應對宿儺的各種攻擊,躲閃防御反擊,只戰鬥上的思考就讓他差點吃不消,而且有一半是依靠戰鬥本能。
與此同時,他還要盡全力做到,不被宿儺發現的前提下,將術式效果施加在對方靈魂上。
現在的感覺就像是通宵做了數套高數卷子,他的腦子,真就「絞盡腦汁」了。
想放空大腦放棄思考,卻不得不提起精神,處理後續事宜。
扶著牆起身,腳步不穩地靠近腦袋低垂的少年,上下掃視對方的情況,確認宿儺暫且沉寂下去。
抬起手,手指點在虎杖的咒力核心,檢查是否受到影響,隨後才開始最後的剝離工作。
[快點快點,磨磨蹭蹭很耽誤時間的!]
小咒已經等得不耐煩,以它的能力,早就將虎杖悠仁從內到外看透了,對結果一清二楚。
可它不能直接和夏油傑溝通,這種時候,它的出現會引起對方的探究,多聊幾句就更耽誤時間。
只能干等著,它沒法不著急。
要不是力量用得太多,它哪至於待在這邊,催著一個聽不見它說話的人,為了最後的收尾,它的全知視角都被迫關掉了。
好奇時柒那邊的情況,小咒可謂是心急如焚,就差衝上去代替夏油傑了。
夏油傑並不知道有個世界意識在一旁等待,不過他也想速戰速決,早做完早休息。
隨著術式的發動,靈魂遭遇重創的兩面宿儺無法再做出強有力的反擊,一團黑紅的能量體從虎杖身體裡被剝離出去。
與想像中的手指不同,夏油傑訝異挑眉,捧著一看就讓人感到極度不適的能量體,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處理。
他預想的是取出所有手指一一封印,畢竟其他人那邊獲得的咒物也是原模原樣,哪知道兩面宿儺在這方面都與眾不同。
[東西我帶走了!辛苦!]
小咒知道那是什麼,是完整的宿儺靈魂,它也有點驚訝,不過它驚訝的點是夏油傑竟然做到直接把靈魂抽出來這件事。
當下也沒空和他解釋那麼多,小咒直接回收了靈魂,丟下一句話就離開。
「……」
手上一空,夏油傑甚至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東西又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愣在原地。
聽見那句明顯帶著焦急的話,他的視線依舊落在空蕩蕩的手心,整個人都陷入了茫然。
最終,他放棄了思考,把即將倒下的虎杖扶到牆根坐下,自己也席地而坐,閉上眼睡了過去。
外面的兵荒馬亂,暫時打擾不到這間房間,他們兩人都需要好好休息。
[…阿柒?]
小咒火急火燎回到另一邊,本想看【五條悟】進展如何,看到的卻是神志清醒的時柒。
她就那麼跪坐在冰涼的地面,五條悟閉著眼睛躺在她腿上,氣氛安靜得有些令人不安。
[嗯,你回來了。]
時柒輕撫著五條悟的臉,語氣平靜。
第249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時柒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神情卻平靜如水,小咒見到如此反常的一幕,大氣不敢出。
[是…是啊,我回…回來了。]
支支吾吾回應她方才的話,小咒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搞清楚它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它離開的時間並沒有太久,然而缺失的視角在這種時候成了致命的缺陷,假如她不願說,它總不能強行讀取記憶。
[一切還順利吧。]
將五條悟的幾縷碎發捋順,時柒仿佛在問與自己不相干的事,眼神全程都在男人身上,情緒起伏幾乎是無。
[當然!宿儺的靈魂已經回收完畢,夏油傑受了點傷,消耗比較大,和虎杖悠仁待在一起,沒什麼大礙…]
小咒一股腦將其他地方的情況都總結彙報給她,宛如下屬接受上司的視察,語速飛快言辭精煉,爭取在最短時間讓她了解全部。
最有難度的宿儺,夏油傑不負眾望達成目標,虎杖悠仁安全,夏油傑本人脫力,結果喜人。
脹相三兄弟因五條悟提前知會過,又有伏黑惠和釘崎做見證人,其他咒術師都沒對它們如何。
分散出去找虎杖的學生們,在其余術師幫助下,效率不算慢把整個澀谷搜尋了遍。
確認了人沒在帳內,部分往帳外去了,另外幾人則是在回這裡的路上。
敵人都已解決,現在是戰後收尾階段。
之前被傳送出去的那些普通人,都已得到了妥善安置,家入硝子忙碌到現在,也算得了空。
[大部隊都在有序撤離,那些昏迷的普通人也陸續被送走,帳裡的威脅都解決掉了。]
這些是小咒幾次切換視角,加上讀取一部分人的思想情緒,以最省力的方式獲取的情報。
[夏樹那家伙確實很靠譜,所有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現在外面一點都不亂…就等你們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他們等不到了,這點它和她都明白。
家入硝子等著給時柒治療,學生們等待五條悟帶著她平安回去,所有人都在等他們。
[憂太和裡香還在樓上,要…見一面嗎?]
小咒終究是沒有問【五條悟】的事,看時柒現在的表現,對方的行為她是知道的。
[不用了,讓我再和他待一會兒。]
如它所料,時柒不僅知道自己是被【五條悟】救回來的,她甚至沒有老老實實等著被救。
在它剛離開不久,情況就發生了異變。
【五條悟】出現的瞬間,下手果斷,讓時柒失去意識,可他低估了她的精神力。
今天之前他這麼做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可經歷了兩次記憶衝刷,差點精神崩潰的人,怎麼可能輕易就暈過去。
要知道,換作常人,這種事情只一次就能萬劫不復,時柒卻並非如此。
從一開始,她就不是脆弱到一摔就碎的花瓶,每一次情緒瀕臨崩潰,都讓她的精神更加強大。
能夠逼瘋常人無數次的遭遇,她都一一挺了過來,這也是她能撐住規則的毒害,等到救援的最根本原因。
時柒從來都不是只能被護在花房裡的菟絲花,她更像堅韌的雜草,經歷風吹雨打也能從石縫中向外生長。
這一點,就連她本人都忽略了,小咒和五條悟也沒能察覺。
【五條悟】的小動作起初是生效了,她確實陷入了昏迷,但在他開始用自己為她轉移走傷害時,她是有意識的。
連過去都沒能讓她徹底折服,只有他的存在,是她堅持至今的唯一理由。
能夠打敗她的從來都只有他,他的安危和幸福凌駕於她之上,這份愛意就是如此卑微而扭曲。
十年,她願意付出所有,改變所有人的命運,其根本只是為了他,一切造成他痛苦的事物,她都會將之抹除。
或許傲慢,或許自私,她就是想要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竭盡她所能。
如此偏執的愛,又怎能容忍自己成為傷害他的原因。
為了她,無論是五條悟還是【五條悟】,他們都付出了太多,即使他們瞞著她,她也能猜出一二。
內心的愧疚和負罪感,認為自己是個拖累的想法,其實一直被壓在心底沒有表現出來,畢竟她的情緒也會影響到他們。
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她是沒有完美的演技,每次做了什麼心虛的事都會被拆穿。
然而最後的這半年,她做到了曾經嘗試多次都做不到的事,那就是在他們面前成功偽裝,表現出一副放棄思考,將所有事都放心交給他們的假像。
一來是為了珍惜最後時刻的相處,不影響彼此尤其是他們的心情。
二來,也是潛意識的本能作祟,控制情緒的基本功,穩定自身狀態,為了最後的落幕。
靈魂被小咒修復得七七八八,她的狀態就已經恢復到剛發現副作用之前,【五條悟】的打算也擺在明面上,想不知道都難。
費盡心思等到終局這一天,她不可能接受自己的愛人帶著殘缺的靈魂迎來重置。
也因此,在對方將她弄暈之後,她第一時間就掙扎著清醒,並且給了毫無防備的男人一擊。
沒錯,時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五條悟】動手了。
要是小咒當時在場,一定會大跌眼鏡。
她可是最寵五條悟的人,寵得幾乎毫無底線,它偏愛五條悟也不耽誤它對人下手,把人變貓變孩子它樂在其中。
可是時柒不一樣,哪怕五條悟讓她罵他兩句,她都能猶豫很久,最後不輕不重說兩句根本稱不上罵人的話,不如說換誰聽都是撒嬌,誰爽了誰知道。
時柒自己動手的時候根本沒想那麼多,所有行為都是下意識的,只為了以最有效率的方式,保證【五條悟】的安全完好。
磨煉了那麼久的意志力,加上五條悟之前為了救她,精神上損耗不少,以及【五條悟】強行撕裂靈魂的行為和對她的不設防,只能說天時地利人和,他不中招都不合理。
哪怕是最強,身體精神都虛弱的情況下,也遭不住女朋友的「背刺」,於是【五條悟】躺了。
小咒起初看到時柒抱著失去意識的五條悟,第一反應是【五條悟】犧牲自己把人救回來了,一點都沒往時柒「反殺」的可能上想。
而時柒一臉平靜的模樣,更是讓它戰戰兢兢,生怕刺激到她,只能借著其他事轉移注意力。
等她拒絕了它的提議,小咒也沒多想,只順便查探了五條悟的狀況,進行重置前的最後確認。
這一看,它才發現人根本沒事,不對,靈魂受了點損傷,但可以養回來。
准備好的動作起了個頭,就被檢查結果震撼到,不搞清楚怎麼回事它心裡慌。
【五條悟】既然沒事,那時柒呢,她體內殘余的侵蝕能量怎麼辦。
[阿柒!你…]
收束世界線的事暫且先放一會兒,小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違和,立刻對時柒的靈魂進行深入的探查。
[我沒事,暫時。]
時柒俯身抱緊五條悟,依賴地蹭了蹭他的臉,有些遺憾沒有嗅覺,聞不到那令自己安心的味道。
她說的實話,強行醒來順帶利用雙方靈魂的連接把人弄暈之後,她憑借自己的力量,瞎搗鼓把那些黑霧聚集在同一個地方。
之後也沒有放任它們繼續傷害自己,而是強撐著意志抵御住了,現在她和那股能量勉強保持勢均力敵的對抗狀態。
[你這也太亂來了…算了,也能救。]
再三確認人沒事,小咒松了口氣,肯定了她的方法有用。
[那就保持住吧,等我恢復再幫你,只是你會難受一段時間,干得不錯。]
沒再多說什麼,小咒已經感覺到命運被徹底改變,既然她不准備和其他人告別,那就聽她的。
保留下來的力量放開,世界線開始收束,時間靜止,周圍的一切開始褪色。
時柒沒有去看周邊的變化,無論是靜止的時空,還是其他,她的眼裡只有懷中的人。
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重擔,在一切已成定局的現在,消失不見。
小咒將所有力量都用於重置時間,和她的聯系也斷了,現在,正在發生劇變的世界只剩下她。
沒有聲音,沒有色彩,舊世界正在死去,為了新世界的到來。
她能感覺到,和他相處的時間所剩無幾,或許下一分鐘,或許下一秒,她就再也看不見他,再也觸碰不到他。
所有人的記憶都將隨著時間的重置,抹去她的存在,這是代價,是不可違抗的法則。
在這個靜默的世界,只有她還是鮮活的。
星星點點的光輝從五條悟身上升起,如果她能看見其他地方,就會發現,無論身處何地,每個人都是如此。
這些光點是他們的記憶,是不該留存的東西,只有遺忘這一輪時間線,新生的世界才能穩定。
時柒知道時間不多了,最後的最後,她收緊抱著他的手,低下頭去吻在他嘴角。
她沒有閉眼,因為不想錯過能看到他的每分每秒,她想將他的全部都深深刻印在眼裡、心裡。
「悟,我愛你。」
無論下一次重逢,失去記憶的他對她會是何種態度,她對他的愛都不會變。
懷中的重量終於消失,時柒沉默地待在原地,靈魂深處一直被她忽略的痛楚席卷而來。
「原來一個人,是這麼寂寞的事。」
手心空蕩,最後的溫度也在消散,時柒勉強扯動嘴角,苦笑著吐槽了一句。
[才不是一個人,我會陪著你的!別發呆了,准備好迎接新生活吧,阿柒。]
小咒在陷入沉睡前,提醒時柒她並非孤身一人,並承諾會盡快回來陪伴她。
世界在眼前分崩離析,又再次重組,時柒無奈點頭,意識緊接著落入黑暗。
第250章 第二百五十章
窗外,不知何時起,雪花自天空中飄落,雪勢漸大,一開始只如柳絮,隨後如鵝毛一般,很快在地面積起薄薄的一層。
房間內,暖氣持續供應著,陽台窗邊的毛絨地毯上,縮著一團裹得嚴嚴實實的團子。
[阿柒!下雪了!我們出去玩雪吧!]
一道聲音在腦海中響起,時柒躲在被子裡,全身上下只一張臉露在空氣中,她似乎看到了什麼,往邊上挪了挪。
[你…你先別過來,我還沒習慣你現在的樣子!]
因為裹得太嚴實,她不動還好,這一動身體就失去了平衡,向側方倒下去,滾了一小圈。
哪怕如此,她依舊在努力挪動位置,並且已經准備丟掉溫暖的保護殼,來換取逃跑的速度。
[…阿柒!你怎麼這樣!明明是你說想要看的!]
在她方才待著的地方,一條纖細的黑影游動,試圖靠近,又因為她的抗拒停在原地。
黑影,也就是小咒,它現在能夠以實體化出現在時柒身邊,奈何一周了,她還沒能適應它的存在。
[我是說想看,可我想要的是粉粉的玉米蛇啊!!你自己看看除了都是蛇,哪一點像了!]
時柒甩掉身上的被子,身體乍一離開暖和的地方接觸到房間內的空氣,感覺涼颼颼的,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她一臉控訴地瞪著地上的小咒,習慣性在腦海裡與它對話。
[我可是世界意識!怎麼能變成那種一點都不符合我身份的模樣!現在這樣才帥!]
黑蛇的尾巴甩動著抽在地板上,上半身支起,吐了幾下蛇舌,發出微弱的嘶嘶聲。
時柒如今的視力正常,忍著不適,再次看了眼小咒的模樣。
泛著幽暗光澤的黑鱗布滿全身,一對燦金蛇瞳與她對視,整體只手指粗細,半臂長度。
外表看起來不僅漂亮還帶著獨特的神秘美感,是爬寵飼養者的心頭好,可不包括她。
[我有一點點怕,但我保證!馬上就習慣了!]
她原本也不至於這麼抗拒,誰讓小咒第一次出場把她嚇到了,連做幾天噩夢,才有現在這副應激的反應。
事情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世界重置後,時柒在現在這棟雙層別墅醒來,別墅內裝修精致,生活用品一應俱全,除了只有她自己。
當時她從臥室的床上下去,把整所別墅都轉了個遍,發現什麼都不缺,只缺少人氣。
之後她在樓下發現了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和鑰匙,第一時間就拿起手機查看日期,確認是2018年11月1日。
新世界,從嶄新的日期開始。
體內殘留的問題,讓她沒有急著出門,反正別墅裡應有盡有,愣是閉門不出一個月。
另一個原因,是她的能力沒了,也不能說是完全成了普通人,感覺更像是不屬於她的部分被收回,但得到了其他補償。
比如身體素質要優於原來的自己,不再是跑個幾百米就喘得不行的柔弱社畜,她的近視也好了,其他感官也靈敏許多。
對此時柒並沒有疑問,只因這是早就清楚的事。
過去擁有的能力,一部分屬於「天元」這個身份帶來的便利,另一部分是她付出了代價換取的。
而小咒告知過,一切結束後,會給她全新的只屬於她自己的身份,徹底告別過去。
也就是說現在這具身體,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與其他任何人、任何代價都無關。
既如此,失去那些能力也是理所當然的。
小咒的貼心安排是各方面無死角,吃穿住都不需要她操心,這處別墅就是特意給她的安全屋。
食材都是新鮮的,衣物也都齊全,所有擺設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還額外給了她一筆巨款。
如果她不想出門,無論是自己動手做還是點外賣,都沒有問題。
反之,別墅周邊交通便利,商業街、公園、娛樂場所等幾乎都有,地理位置非常優越。
不過這一點,憑自己本事宅了一個月的時柒並不知曉。
只有她自己,沒人管著,她又縮回了社恐的殼子裡。
要問怎麼不去找五條悟,根本原因是近鄉情怯的心態作祟,她害怕看到對方陌生的眼神,害怕得到冷淡的待遇。
還有一小部分原因,就是社恐復發,以及一點點路痴,讓她擔心出了這個門,萬一沒找到人,連家都回不來。
小咒是在12月初回歸的,連接上時柒的意識後,發現對方竟然生生宅了那麼久,也是被她的能耐驚到失語。
它本以為自己回來的時候會看見小情侶膩歪,哪想到是看到把自己裹成球,孤零零待在房間裡的「小可憐」。
基於給她一個驚喜的打算,它並未告知自己有能力化形,用實體陪伴她這件事,而是旁敲側擊觀察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時柒依舊不怎麼出門,一般是在它的慫恿下出去散個步,並且每次都避開和甜品有關的店鋪。
茫茫人海,想要見到五條悟的幾率本就不高,她還人為減少了偶遇的概率,小咒都為她的操作嘆為觀止。
不過它根本不著急催她去找人,如果她需要,它隨時可以將五條悟的位置報給她,可它偏不主動提。
它可還記得五條悟做過的事,以前還能用靈魂來分開問責,現在他的靈魂是完整的,那它記的仇,當然是算在一個人身上。
反正時柒現在心理狀態還不錯,五條悟那邊,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每天過得別提多滋潤,管他做什麼,讓他多當一陣子單身狗。
半個月內,小咒引導著時柒思考如果要養寵物,她更偏向於養什麼。
它也不是想當寵物,只是人形消耗更大,對剛恢復意識的它來說,不如先變成小動物來緩衝。
另一方面,時柒對動物的包容性很強,並且考慮到她曾經被迫帶孩子的經歷,它放棄了人形擬態的方案。
不僅言語試探,它還通過其他方式讓她將關注點都放在對寵物的挑選上,包括但不限於看萌寵視頻、偶遇帶著寵物出門的其他人類等等。
計劃可以說進展得非常順利,時柒差點都要沒空想五條悟的事,滿腦子都是貓貓狗狗。
[玉米蛇好可愛,如果是這種樣子的小蛇,我也挺喜歡的,有點心動哎。]
某一天,時柒刷視頻打發時間,偶然看見了別人養的粉嘟嘟的玉米蛇,她饞了。
別人的總是好的,她也免不了俗,每次看見那些分享寵物日常的片段,她是見一個喜歡一個,每個都點贊,可謂一個都不放過。
那天她自以為和平常一樣,通過觀看治愈視頻,讓自己放松心情,順便還能忽略靈魂損傷帶來的疼痛。
小咒處於恢復階段,雖說每天都在循序漸進為她治療,但徹底治愈需要時間,在那之前的痛苦是沒有辦法避免的。
因此她樂於找其他事來分散注意力,小咒關於寵物的提議,正中她下懷。
然而時柒萬萬沒想到,只是和平日一樣感慨別人家的寵物如何貌美,就會收獲一份天大的「驚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五條悟學壞了,小咒沒打一聲招呼,直接在她面前顯形,以一條黑蛇的模樣。
誰能懂好好的看著心動視頻,眼前一花,一條滑不溜秋、黑漆漆、冰涼柔軟的「東西」,突然掉進懷裡的衝擊。
時柒當時大腦宕機了幾秒,甚至沒看清掉進懷裡的是什麼,驚叫一聲原地蹦起,手機都脫手飛開。
幾步竄到沙發上,拿起抱枕遮到眼前,驚魂未定地從抱枕後探出半個腦袋,看向自己方才坐著的位置。
[……]
剛接觸到時柒的懷抱,預想中的驚訝欣喜沒有,親昵互動更沒有,停留不到十秒就和地毯親密接觸,躺在毯子上的小咒當時一臉懵。
[小咒!!蛇!!蛇!!家裡進蛇了!!]
看清掉在地上的是活生生的一條蛇,哪怕是迷你版,時柒也嚇得不輕。
她根本沒空思考小咒為她提供的別墅怎麼會出現蛇,並且忽略了這條蛇是憑空出現在她面前的事實,下意識就向靠譜的小伙伴求救。
[…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蛇是我呢?]
幻想中的美好畫面碎得連渣都不剩,小咒躺在殘留有她余溫的地毯上,卻感覺從頭到腳都涼透了,誰心涼了誰不說。
它的話音落下,等來的是一片沉默,並且是非常令人尷尬的沉默。
時柒蜷縮在沙發上的身體僵住,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難得克服恐懼盯著它的新身體看了很久。
它已經不指望她能夠給出正面反饋了,生無可戀在地毯上翻了個身,當場表演了一出蛇翻肚皮。
果不其然,時柒同樣生無可戀閉上眼,並且還把抱枕往上舉了舉,顯然是不忍直視。
勉強認完親,一人一「蛇」開始了互相適應的同居生活,時柒適應小伙伴暫時是條蛇的現實,小咒適應她暫時接受不了它的現實。
歷時半月,從看一眼就躲避,到能夠靠近到半米距離,並且能對視交流,確實是進步神速了。
[話說…我有個問題想問很久了。]
時柒待在「安全」距離,看著小咒,終於問出那個一直藏在心裡的疑問。
[你明明可以變成其他動物的吧…這些日子…是不是在故意嚇我?]
她對小咒的能力可是深信不疑的,怎麼說都是世界意識,根據它透露的只言片語,可以推斷出它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立著上半身的黑蛇沒有動作,但仔細看的話可以發現,它的尾巴沒再甩了,並貼在地板上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