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芮克導演去進一步接觸翁法羅斯逃出來的黃金裔們,對他來說那些記憶比悲壯的史詩更令人興奮。
安娜和穹嘀嘀咕咕討論了一會兒,由後者去聯系至今還留在那刻夏先生那兒的希德,本地的文化元素就看他發揮了。
「你可真狠心。」穹壓低聲音和安娜咬耳朵,後者撇了他一眼沒做聲。
公事公辦還是刻意回避,每個成年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不過眼下這部宣傳片事關德爾斐發展,不去喊他那不就相當於因私廢公嗎?
那樣做反倒是看輕了希德啊!
「我可以退出模擬宇宙的構建去忙別的,你覺得這樣有必要?」她一句話就堵得灰毛無話可說,握拳討饒再也不提此事。
一個行星時後希德就出現在七丘城浴宮,他看了眼安娜身上白色與孔雀綠撞色的希頓裙,取出草稿紙和鉛筆:「衣服很漂亮,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是這樣的,啊哈哈哈哈,」穹有一種同時面對那刻夏老師和阿那克薩教授的錯覺,那簡直就是雙倍的壓迫感加雙倍的暴擊,「模擬宇宙本身的搭建我和安就能完成,但這是德爾斐的宣傳片要用,所以需要以部分德爾斐的地標景色替換掉翁法羅斯的景觀。」
比如背負著黎明機器的刻法勒,模擬出的新宇宙中當然得有祂,但又不能像在翁法羅斯時那樣哪兒哪兒都能看到祂。又比如那些來古士遺留的像征符號,也要用德爾斐的文字取代。
「可以先做個簡易模型出來嗎?我需要更具體一些的提示。」希德合上本子,眼下他有太多想法但都還不成型,除非真實了解到模擬宇宙內部否則很難將理論與實際聯系在一起。
「沒問題,咱們這就開干!」穹把袖子一挽——卡裡忒斯女士先期的四百星瓊已經到賬,想要拿到後續的一千兩百星瓊當然得猛猛推進度呀~
兩人忙活了三四天,模擬宇宙的雛形搭建完畢,由於不是為了測試也不是為了研究星神,這裡能容納的人數突破了原本的限制,完完全全就是個專門為芮克先生一人搭建的影視城。
希德認真走遍每一個場景每一張地圖,因為牽涉到德爾斐的一些歷史,後來他又把戴蒙斯拉進來,戴蒙斯把邁德漠斯拉進來,邁德漠斯……總之最後所有人都傳進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數據世界轉了一圈。
「這何嘗不是一種再創世呢?」阿格萊雅溫和的對白厄道,「我們的逐火之旅,終究還是成功了的呀。」
「辛苦你了,救世主。」他的朋友們紛紛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法厄同笑得格外大聲:「瞧,你的工作完成了,從今以後德爾斐再也不需要由某一個人背負一切拯救世界,救世主也要下班了,你也該開始下一場偉大的冒險……所以你打算從哪兒開始?」
「哀麗秘榭的白厄,你的願望是什麼?」一模一樣的白發青年露出燦爛的笑容,一如記憶中那般燦若驕陽。白厄怔怔的看著他,就像在看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我,我不知道……」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垂下眼睛笑得溫柔又安靜,「我想回哀麗秘榭,回到最初的哀麗秘榭,做個平凡普通的農民或者漁夫。」
「那沒問題,我跟我媽說過了,她特別歡迎你去家裡做客,小住,長住,一直住,哈哈哈哈哈哈,我家麥子可好了,這幾天就要收割!新收下來的麥子送到磨坊去磨成面粉,烤出來的大餅香噴噴!」法厄同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那樣扭頭朝安娜大喊,「安!你要不要去我家玩兒?去收麥子,抓魚,掏田鼠!穹也去,卡卡瓦夏也去,大家都去!」
「我看你像個田鼠!三天時間夠不夠?別忘了你要演男主角!」
安娜劈頭蓋臉的給了他一頓,劇組拉起來了,場景搭好了,導演到位了,主演說他要回家收麥子……
有這樣的主演,導演何愁血壓不高。
黃金裔們高高興興湊上來邀請穹,雖說翁法羅斯中他們出身的各處城邦均已毀滅,但德爾斐還好端端的,藍本也都好端端的,四舍五入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為諸位的老家都還好端端的。
灰毛星核精頭一個舉手響應,芮克導演對於這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同樣非常欣賞。
「靈感就是這樣,誰也說不來什麼時候它就會突然爆發。德爾斐這麼美,她值得我多花幾倍的時間細細觀察。」
既然導演都這麼說了,黃金裔們抽劍的抽劍,握拳的握拳,決定來一場和諧友好的競技比賽——勝者決定游覽順序。
白厄頭一個被排除在外,穹也舉起球棒表示不參與,法厄同眼巴巴的看著安娜:「安!我們只能靠你了!」
安娜提起希頓裙寬闊的袖子給他看:「你確定我穿著這樣的衣服還能有戰鬥力?」
「你可以學拉帝奧教授那樣扔數位筆嘛!」賽法菈躲在賽法利婭背後出餿主意,卡裡忒斯教授微笑著假裝自己什麼都沒聽見。
安娜扔了個本子出去,精准落在灰貓手裡:「這話可千萬別讓拉帝奧教授聽到,我只差幾個學分就能申請畢業了!」
*
「所以……不要告訴我你老家的麥子是用鐮刀收割的。」站在法厄同家的麥田裡,金色的麥浪仿佛波濤滾滾的大河,芮克導演抱著副導演徜徉其中不知天地為何物。安娜看了一圈也沒找到農用機械:「你就不能求求希德攢個機器人干這份活兒嗎?!」
「在求了在求了!已經在求了!」法厄同抱頭蹲防,希德手裡拎著個扳手,看上去很想把這家伙的腦殼打開看看。
你怎麼不早說?這麼多麥子他手工收到下個月能不能收完都要打個問號。
白厄留在法厄同家裡陪女主人說話,卡卡瓦夏自告奮勇跟著戴蒙斯和邁德漠斯鑽研甜品的一百種制作方法,就目前的成果看來進境喜人,至少比收麥子的進展要迅速。
「我就不該相信你哪怕一個標點符號,你知道嗎?」她取出閻牙甩開,「法厄同,當你說出『你好』的時候,我就該知道這事兒怕是好不了了。」
液金刀刃「噌」的一聲張開,法厄同大叫著跳到希德背上抱著他死活不撒手:「好漢饒命啊!」
她舉起手中比自己身高還要長的武器,正反兩刀甩出去,整塊田地裡的麥子應聲而倒。白毛咽了口口水,腳下一軟差點跪下來謝室友這幾年來的不殺之恩。
「干活吧,早點干完早點安心,千萬別拖到下雨的時候。」上回她這麼努力勞作還是在伊維爾星際監獄。
「好好好,我這就去把小拖車拉過來。」法厄同從希德背上跳下去,後者捏緊扳手:「我還是先攢個脫粒機出來更合適,你們忙。」
花了一天時間收完麥子,法厄同邀請大家一起去釣魚。
希德已經把脫粒機攢出來了,剩下的活兒法厄同爸媽全給攬了過去。往年都是他們兩個帶上家養的牲畜做這些,今年還沒反應過來最累的活兒已經干完,哪裡還好意思再讓這些來玩兒的年輕人辛苦?
「去玩去玩,家裡的活不用你們操心。」奧妲塔美滋滋的看看左邊的兒子,又看看右邊的兒子,要不是她還年輕恐怕早就要開始懷疑自己當年是不是生了對雙胞胎。為著這個她格外偏愛白厄,就像他真是她幼年走失、失而復得的孩子:「要是去河邊釣魚你們可千萬多操點心,別下水,那些淹死的全都是會水的。」
丹恆莫名中箭,拎著猖狂大笑的星核精去外面「友好討論」。
「好的,我會注意提醒大家。」白厄依戀的靠著她坐著,他的「兄弟」大大咧咧翻出了老爹希洛尼摩斯珍藏(私藏)已久的魚竿:「走走走,今晚必吃魚湯!」
看這麼些魚竿的數量就知道希洛尼摩斯先生多半是沒怎麼釣到過魚的,但這並不影響大家*的興致:釣不上來肯定是技術問題,法厄同爸爸釣不上來不意味著我們也釣不上來呀~
於是村莊碼頭附近的河岸上,豎了一排魚竿蹲了一排的人,來往船只上的人無不詫異——這裡面有好幾對雙胞胎呢,真稀罕,是什麼只有雙胞胎才能參加的聚會嗎?
安娜很會抓魚,但釣魚這種事……上次釣魚也是在伊維爾。她把卡卡瓦夏現編的草帽蓋在臉上,身下墊了層稻草舒舒服服的躺著邊曬太陽邊打瞌睡。
釣魚這件事嘛,不要在乎結果,重要的是過程!
卡卡瓦夏坐在她身邊聚精會神的盯著魚鉤,神情嚴肅得像是在思考什麼人生難題。難題其實是沒有的,卡裡忒斯教授攢了個局,等他們返回七丘城時將會見到德爾斐現今的管理者。這位同樣是黃金裔的數據源之一,她的模因生物沒跟著游手好閑的人四處跑著玩。
翡翠那邊已經收到了他發過去的可行性報告(初稿),對於砂金主動出擊撬掉市場開拓部的業務這件事,鑽石表示小伙子干得漂亮。
金燦燦的太陽曬得人渾身軟綿綿的,他分心看了眼似乎已經睡著的安娜。茨岡尼亞酷烈到幾乎能殺人的日光已經有點記不清了,離開伊維爾星際監獄之後似乎連恆星散發的光芒也變得格外溫柔體貼。
我真是個好運的家伙,他默默這樣想著。命運已經將最好存在饋贈給我,哪怕要用那份永不落空的幸運去換取也不後悔。
那個左手藏在背後顫抖的賭徒已經變了,身後有想要捍衛的人,他的命也變得貴重起來。博弈的游戲仍舊有趣,但籌碼不再是最後一個埃維金人的性命。
「誒誒!有魚了有魚了!」小灰毛激動的聲音傳了過來,卡卡瓦夏毫不猶豫收杆,手上一沉——今天唯一不空軍的人只可能是幸運兒。
第347章 番外·畢業
輕松愉快的暑假前後加起來一共只有六十天,就算艾利歐體貼的放了獵手們一整個暑期的假,第一真理大學的開學日也絕對不跟人含糊。
芮克先生的電影很成功。在德爾斐模擬翁法羅斯本就擁有主場優勢,黃金裔們不必再來當一回演員受一回苦但是有他們的數據源在,這部既是宣傳片又是紀錄片的作品堪稱史詩。戲份殺青時法厄同哭得像個狗子,就連真正經歷了那些苦難的白厄都忍不住愛憐的揉揉他的狗頭……然後提醒他快開學了還有一門考試正等著呢。
原計劃在德爾斐待個三十天就差不多的,最後安娜滿滿當當的在七丘城浴宮住到開學前,和室友們一起搭乘星艦返回博識學會所在的星域。卡卡瓦夏比她早離開了一周,他就像只勤勞的蜜蜂,匆匆忙忙將工作成果帶回庇爾波因特。
安娜早在假期內就選好了本學期的課程,秋冬學期加春季學期她一共要攢出9個學分,穩妥起見這兩個月她給自己安排了三門兩個學分的課程。
比較容易拿到學分的課放在最後一個學期,萬一有什麼意外也不至於耽誤畢業。
開學第一周,卡卡瓦夏發給她一個好消息——他那個常駐博識學會的申請得到通過,今後除非重要的部門會議其他工作在線上遠程完成即可。也就是說這家伙即將包裹款款的從庇爾波因特跑來博識學會,一點也不讓他買的白色小房子閑著。
考慮到兩人關系已定,同時也為了避免生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煩與尷尬,安娜決定搬出住了兩年的宿舍。這意味著她的房東從教務系統變成卡卡瓦夏,周末的時候可以請各路朋友去家裡玩。
法厄同和戴蒙斯對她的決定不反對但也不是很支持。大家在一起相處了兩年多一直都很愉快,他們沒想過遲來的室友會早走。但拐回來再想想,當初安娜被隨機分配進這棟宿舍本就是個烏龍意外,現在也只是讓一切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去而已。
為著這件事希德去阿那克薩教授那兒住了幾天緩緩神,安娜搬家那天他又回來幫忙。
小諦聽已經把貓貓糕當成自己的兄弟了,沒事兒這兩個就擠在一起打鬧玩耍。突然有一天貓貓糕被抱著離開,它哼哼唧唧追到門口圍著安娜的腳踝來回轉:「嗷嗚?」
「一定要搬走嗎安?」法厄同特別難過,這人感情豐沛,愛笑也容易哭,扒著門框忍不住露出荷包蛋一樣的朦朧淚眼:「我們並不介意……」
「我知道你們不介意,我也知道你們知道我不介意。其實也還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雖然搬出來了但是並沒有離開學校,上課的時候大家不還是聚在一起?再說了咱們陸陸續續也都要畢業了,畢業後才是真的天各一方,你就當提前適應。」
安娜輕聲細語的哄他,好家伙不哄則以,一哄他馬上想到這個學期結束後戴蒙斯也要畢業離開,人高馬大的青年發出小狗一樣「嚶嚶嚶」的哭聲。
「嘖!」希德臭著臉把他拖進起居室,看看站在不遠處等人的金毛,他難得在外人面前音量超大:「要是埃維金人對你不好,你就揍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和我、我們說。」
「你看著法厄同,我去送她。」戴蒙斯拍拍希德的肩膀,反手關門把法厄同鎖在宿舍裡。
他朝站在遠處的卡卡瓦夏點點頭,走下台階對安娜道:「既然想好了就認真向前走,呵,其實也不用我們多話,你本就是個目標明確的人。」
安娜承了他的好意,朝希德和宿舍裡扒著窗戶嚶嚶嚶的法厄同揮揮手,轉身走向一直耐心安靜等待的卡卡瓦夏。
「我走了,課堂上見。」
*
一個即將畢業的學者會是什麼狀態?
卡卡瓦夏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精神狀態非常美麗,千萬別惹她。
安娜已經是把准備做得非常充分的學生了,她沒有掛科記錄,不需要重修,各科論文以及結課的分數都遠超平均線,畢業論文也早早就有了草稿……即便如此,想要順利從第一真理大學畢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學生之間有句心酸的笑話叫做「我在第一真理大學學習的四年,是六年人生中最難忘的八年」。雖然一開始是從本科生那邊傳過來的,但研究生也沒有好到哪裡去。說是三年制,能卡著三年畢業的人幾乎不存在,三年半順利拿到學位就已經是極個別人。
「姐姐,早飯……」社畜上班的時間還沒到,學牲炸著頭毛叮叮咣咣朝玄關走,「嗯嗯,謝謝你親愛的,但我恐怕沒空在家吃。」
她走得很快,路過金發青年時沒忘略停下貼他一下:「拜拜,我定了新鮮食材。晚上要去實驗室,可能會晚點也可能不回來……你自己記得好好吃飯。」
金發青年把她的早餐裝進袋子裡塞過去,張開手抱住面前的人埋在她頭發裡吸貓一樣的吸:「姐姐你什麼時候畢業啊?」
「快了快了,已經在做申請了。」她拍拍委委屈屈的男朋友,接過早餐又在他漂亮的臉蛋上「啵」了一下,「今年冬天畢業,具體時間你自己上星網查。」
每年畢業答辯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答辯過了學術上的事兒就忙完了,剩下都是流程。
繞開特別喜歡圍在人腿邊蹦跶的貓貓糕,她拉開門「咣咣咣」走出去。飛車准點出現在門外,朋克洛德的駭客身手不凡,叫車小軟件從沒掉過鏈子。
安娜拉開車門坐進去,邊系安全帶邊轉身揮揮手。卡卡瓦夏站在門邊目送她趕去上課,外置設備震了兩下,自動連接家用辦公設備出文件。
搬來博識學會常駐這件事部門裡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托帕調侃他這條美人計用的好,舒俱氣得連架都不吵了,倒是翡翠給他發了張空白offer——如果費伯裡克特小姐願意,戰略投資部同樣可以給她空降P45的「投資」。
不為別的,公司就是喜歡招聘【巡獵】信徒,絕不是對【巡獵】令使感興趣,更不是服軟希望某位數字小姐別再追著他們這些土木老哥窮追猛打。
但是卡卡瓦夏知道,她不會選擇星際和平公司。
你能想像把箭矢或是光禁錮在一個地方嗎?去匹諾康尼想吧,那邊兒什麼樣的夢泡都能定制。
這會兒功夫飛車就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剛想關門,送貨的無人機嗡嗡嗡飛過來。這麼早就送食材?那架銀白色的精巧小東西停在他面前,「biu」的從身體裡彈出一封信。都星際年代了,「信」這種信息交流的方式儀式感遠大於所要交流的內容。
他掃了自己的公民ID,無人機做了代簽記錄後拍照留底嗡嗡嗡飛走,卡卡瓦夏低頭看著手裡的東西。
這是寄給安娜費伯裡克特的信件,信封厚實挺括,上面印著仙舟聯盟的傳統紋樣還有用毛筆手寫的收件人姓名。
金發青年拿著信關上門回到房間裡,他將那封信放在書房桌子上,安娜回來一眼就能看到。大概也是一份offer,有別於公司的不確定,仙舟聯盟是知道「長庚」真實身份的,【巡獵】的勢力邀請【巡獵】令使加入,很合理嘛。
書房裡有兩台分別連接個人光腦的光屏,安娜的郵箱這兩天都快被招聘郵件給塞滿了,她都懶得清理,昨天改論文改到煩躁時索性統統選中然後刪除。
*
論文答辯這件事,對於認認真真寫了論文的學生來說並不是件難事,哪怕答辯組裡出現了維裡塔斯拉帝奧以及阿那克薩格拉斯……還有來旁聽的那刻夏老師。
——說不來旁聽的老師會不會提問,希望他不會。
答辯也是分組的,這一期成功申請到畢業的學生裡三年生只有十五個,安娜、希德、法厄同占了其中之三——法厄同的資格證終於考完了,已經成功進入見習期。
安娜的運氣一如既往地不怎麼樣,她成功被抽到第一個,公開答辯面對的是整個博識學會,只不過學者們都太忙了,很多人在線上潛水窺屏。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法厄同戳戳握著拳頭緊張不已的希德:「放心吧兄弟,教授們等會兒指定沒太多精力為難咱們,安都已經把火力吸引走了。」
可憐的安娜這輩子也沒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她的論文實在是太精彩了,哪怕已經看過無數個修改版本,拉帝奧教授和阿那克薩教授也還是忍不住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不少從沃爾伯格回來的學者也表示有話想講,以及各方利益代表都在試圖駁倒她然後被駁倒。
一上午答辯只有一人上台也只通過了一人,維裡塔斯拉帝奧教授板著臉給了個「優秀」,阿那克薩教授那震耳欲聾的熟悉「哈哈哈哈哈」聲被大家不約而同忽略掉。
他大概是又解決了什麼難題吧,【智識】總是奇奇怪怪的,習慣就好。
半個月後,安娜接到了參加畢業典禮的邀請。這回是她畢業,不是讓她站在台下看別人畢業順便鼓掌。卡卡瓦夏比順利畢業的學者還要激動,光是花束的選擇就快把托帕和翡翠給煩死了,連帶著舒俱也被他頻繁騷擾——誒嘿!費伯裡克特小姐要畢業了呦!有推薦的畢業旅行地點嗎?
和他同樣熱衷此事的還有助理小姐:費伯裡克特小姐親衛團一早就從大粉「艾文圖林」手裡得到消息,寰宇美人順利畢業,粉絲們不能跑去打擾教學秩序但派個代表送束花總沒有問題吧!
畢業典禮安排在一個晴朗的上午舉行,以博識學會的手段,就算這天天氣有異也能讓它變得如常。
法厄同他們穿著德爾斐的傳統服裝參加儀式,一個個寬袍大袖還挺人模人樣。安娜沒穿阿格萊雅女士送的希頓裙,她早早聯系了梅婭女士,天琴座那邊千山萬水的寄了一身博伊斯年輕姑娘的長袍來——專門挑選培養的綿羊生出金色的羊毛,這些金色的羊毛紡成線織成布,最後裁剪縫紉成淺金色的合體長袍。
這樣的衣裳在博伊斯當地只有人生重大事件時才會被主人穿上,安娜換上它,將那枚粉色的帕帕拉恰佩戴在胸前。
死亡意味著生命的終結,但是阿比蓋爾,我不會忘記你。
卡卡瓦夏抱著紫羅蘭與白色玫瑰扎成的花束站在台下,與四周觀禮的其他觀眾格格不入。主要是這家伙今天簡直比平時還要高調閃爍至少十倍,真真切切的像只進入求偶期的盛年雄孔雀,沒人願意和他站在一處淪為另一個圖層裡的陪襯。
副校長的致辭並不長,從第一真理大學順利畢業意味著至少能在星際和平公司這樣的大企業裡尋得一席之地,步入社會的開局比宇宙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要樂觀。至於那些有志於繼續從事研究的年輕學者們,副校長真切的祝福他們能在探索真理的路上少走幾道彎路。
儀式性的內容就像博識學會一貫的作風那樣務實,前後兩個系統時就完事兒了,剩下的時間留給畢業生們四處拍照留影——這也是積累人脈的重要一環,好些安娜根本就不認識也沒印像的四五六七八年生都擠過來拍照,她很懷疑這些人其實是想和卡卡瓦夏合影。
星際和平公司有內推嘛,直接找這條路子不比去試那個「鑒石系統」更有利?
一開始安娜還能彎下嘴角,到後面干脆冷著臉假裝自己是根柱子,最後居然是卡卡瓦夏開了盾,一行人才得以逃離現場。
「安,阿格萊雅真的很希望你什麼時候再去德爾斐旅行,到時候咱們一起去戴蒙斯家玩唄~他家可大了,還養了獅子老虎當寵物!」法厄同和希德借了下光順利離開典禮現場,到了分叉口他依依不舍道:「我們兩個下周就回德爾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次見到你,我好難過呀。」
安娜從卡卡瓦夏送她的花束裡取出兩支蝴蝶蘭分別送給他們倆:「別難過了,至少明天還能再見。」
兩個青年一起笑出聲:「是了,明天見。」
第348章 番外·畢業組的工作
順利從第一真理大學畢業,安娜一點兒也不著急找工作的事兒。她先是去了趟天琴座將那枚帕帕拉恰還給梅婭女士,緊接著又去了趟星核獵手的據點把畢業證和學位證給艾利歐看。她的長期潛伏任務完成得保質保量,連特產都帶回來了。
對此黑貓有六點重要內容想說:……
「趕緊走,劇本我會定期發給你,」話是這麼講,事實上最近一段時間艾利歐的劇本和她都沒有太大的關系,除非是那種搞出天怒人怨且需要超強戰力支援的任務,否則一般的小事兒還真沒必要動用【巡獵】的令使,再說了他也不能用。
從據點回到家裡已經是三個月時間過去,博識學會通過拉帝奧教授給安娜發了張聘書,邀請她成為第一真理大學「自然神學」專業的講師——用阿那克薩教授的話來說那應該是讀作「自然神學」寫作「解放神學」,不過只要不耽誤星際和平公司撥款,博識學會裡本就什麼思潮都能俱收並蓄。
誰的面子都可以不給,導師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這三年多來博識學會各個方面都給予了她許多照顧,安娜猶豫了幾天,到底還是收下這張聘書給自己找了個活兒干,不再當個游手好閑的街溜子。
主要還是講師的工作比較清閑,博識學會又沒有強迫晉升的機制,不想寫論文做研究也沒關系,不拿撥款就是了嘛,好好上課領工資也是個糊口的法子。再說了一年有三個假期,還能繼續享受與做學生時差不多的優待,萬一真有什麼急事完全可以投影或是干脆讓學生們上幾節自習……一點也不耽誤臨時出門打工。
讓她老老實實蹲在一個地方坐班實在有些強人所難,上完課就撤那就沒問題了。
新講師的課從下個新學年才開始,這段時間安娜要做的是按照專業選定教材順便再把教案做出來上傳教務系統,沒問題的話下一個夏天她就能靠領課時費吃飯。德萊妮沒有畢業,古典哲學本就復雜,課程多且難,生意越做越大難免占用的精力越來越多,她算了一下大概還得再來個兩年。
安娜約她吃了個下午茶,把現有的各處店鋪重新盤點了一下確定好新貨品,這份股東分紅拿得理直氣壯。
剩下的雜事就只剩經常發消息問候的沃爾伯格新政府,以及經常在通話組群裡哀嚎的法厄同他們——畢業後德爾斐的學子們無一例外都帶著滿身學識回去建設家園,新技術與舊思想之間的碰撞必不可免。好消息是現今的管理者顯然更看重年輕人,壞消息是德爾斐居然還有元老院這種東西存在。
對於法厄同的吐槽哭訴,安娜只有一個回答——要雇個代打嗎?處理元老院我有經驗吶!
法厄同:「安!你能把經驗傳授給我們麼?」
戴蒙斯:「這都是什麼蠢貨發的什麼垃圾?」
希德:「你們再不把元老院處理掉,我就和他們爆了!」
賽法菈:「毀滅吧,累了,德爾斐為什麼還要保留元老議政制度?公民投票大會是什麼鬼?」
安娜:「我的經驗是請他們一起吃個飯或是舉辦個活動,都行,只要把人聚起來就可以。」
法厄同:「嗯嗯嗯,然後呢?」
安娜:「然後把門關上。」
戴蒙斯:「……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安娜:「動作快點,不要搞出聲音。」
希德:「我懂了,希望下次秒懂的是靈魂物理。」
法厄同:「?」
安娜:「能一次殺完最好,不然剩下的會變得很警覺,不好再下手。」
法厄同:「!」
安娜:「如果你們下不了手可以請我代打,不過得換號,而且你們要給我足夠的證據證明元老院不干人事。」
賽法菈:「救命!賽法利婭拿著我的外置設備跑了!我現在只能用光腦發送消息……」
賽法菈:「是個好主意,我會提前准備好接手的人,德爾斐的政治制度需要改革而非改良。」
賽法菈:「剛才說話的不是我,應該是阿格萊雅。」
安娜:「哦,那沒事了,看來這筆外快我是掙不到了。」
「卡卡瓦夏……」退出通話組群後安娜懨懨的趴在桌子上,金發青年扔開虛擬光屏熱情的貼上前來:「姐姐你累了嗎?我幫你捏捏肩膀好不好?」
她換了個方向繼續趴著:「不累,我很好,我只是想說……唉,我主修的不是造反專業啊!」
卡卡瓦夏發出「吃吃」的笑聲,他就是喜歡貼著她抱著她,只要她出現在空間裡他就心情好得想哼出一首歌謠。
「遇到麻煩了?」他恨不得整個人都滾到她懷裡去:「還是要出門?」
安娜抱住這個樹袋熊一樣的家伙rua:「也許,我計劃在新學年前再去一趟沃爾伯格,額……德爾斐和羅浮也在計劃名單上。」
「那就一起去,我想和姐姐一起出門,姐姐?姐姐~」他開始哼哼唧唧的晃,像只拼命用頭蹭人撒嬌的金漸層。
這誰能不迷糊?反正安娜是迷糊了,馬上點頭表示不管去哪兒都會帶著他。
「那,下次我們一起去阿比蓋爾的老家幫她媽媽喂雞撿雞蛋吧?我不太會養雞,但我會捉老鼠,草原上的老鼠和沙漠裡的老鼠應該差不多吧……」
幾個月前她獨自出門去了天琴座又去了別的不知道什麼地方,他一個人留在家裡別提有多難過了,幾乎是數著日子一天天等她回來。
這回無論如何不放她自己溜出門,大不了他在路上辦公就是。
又過了一周,戴蒙斯專門發了張華麗的電子請帖來,這會兒安娜才知道這小子原來是個官二代。他媽媽是德爾斐某行星的掌控者,鑒於這個星系正處於新舊交替的階段,那位權威的女士決定將管理者的職位交給唯一的兒子,自己即將前往核心星成為星系臨時政府中的一員。
也就是說德爾斐的掌控者決定建立聯邦政府以對抗元老院,這場平常普通的政權交接儀式立刻變得不那麼平常。
「哇哦~動作真快!」安娜吹了聲不怎麼正經的口哨,拍拍坐在她身邊看報表的卡卡瓦夏:「能訂到票嗎?」
從博識學會到德爾斐的航線剛剛開通沒多久,班次不多,全是過路星艦。
卡卡瓦夏有點想定豪華星艦,安娜提醒他趕時間:「只要能出發就行,回來再坐豪華星艦可以嗎?難得的熱鬧,作為德爾斐的投資者,星際和平公司及時響應派出代表近距離觀察……嗯。」
觀察什麼她沒說,卡卡瓦夏秒懂。
最後他們抓緊時間定了艘普通商用艦的位置,風塵僕僕趕往德爾斐吃瓜。
戴蒙斯家所在的星球主城和七丘城完全不一樣,來星港接人兼帶路的是雅辛忒斯,黃金裔裡的醫師小姐。她的數據源和卡斯托拉婭她們還留在第一真理大學沒畢業呢,醫學生嘛,難免的事。
「你們不該站在明處插手這件事,」安娜一見到她就皺起眉頭,黃金裔們,也就是從翁法羅斯權杖中脫出的模因生物,他們在德爾斐的位置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不參與到政變當中還可以以星系的守護者形像出現於人前,一旦他們的武器染上了德爾斐人的血,事情就會往非常復雜的方向一路狂奔。
「當然,您的忠告發自肺腑,我們確實不能也不應參與此事,」年輕的姑娘有匹胖嘟嘟的小肥馬,她抱著它就像抱著玩偶,「我只是奉阿格萊雅之命前來迎接德爾斐的朋友。」
沒人比黃金裔更珍惜德爾斐,翁法羅斯已經覆滅,德爾斐就是他們的故鄉。都說失而復得最能讓人學會反省,對於這些曾在千萬次輪回中不改初心的人來說,誰對德爾斐友善誰就是他們的朋友,誰對德爾斐不利誰就是他們的敵人。
「阿格萊雅應該能掂量出輕重……」安娜小聲念叨了一句,和卡卡瓦夏手拉手上了等候多時的星系內小型星艦。
拉科尼亞就是他們即將前往的行星的名稱,主城「拉西戴蒙」為行政中心,戴蒙斯的繼承儀式就在這裡舉辦。下星艦時安娜看到路邊有許多往樹木上掛裝飾品的人,他們表情輕松,神色喜悅,充滿本地人的自信與驕傲。
「跟我來。歌爾戈女士是個慈和的人,她很好說話的,不用緊張。」雅辛忒斯抱著她的彩虹小馬露齒一笑,安娜見得人物太多了,稀松平常跟著走,倒是卡卡瓦夏提了一句:「去見行政長官嗎?要不要換身干淨衣服?這一路上星艦不好轉。」
商用艦嘛,人也拉貨也拉,總監先生是遭了點罪的。
「不用不用,別客氣啦!」雅辛忒斯是個愛笑的姑娘,她的笑容就像晴朗的天空,「歌爾戈女士把一切都准備好了,再說還有戴蒙斯先生查漏補缺……你們是德爾斐的朋友,誰會嫌自己不遠萬裡趕來支援的朋友!」
隔著以光年為單位的距離,只要人到了就足夠有心,哪裡還計較那些有的沒的!
第349章
「拉西戴蒙」在本地語中的意思是「可以耕種的平原」,說白了這座城池所在之地正是一片極為難得的廣袤平原。為了避免主城無險可守,很久很久以前第一個決定要將家安在這裡的政治家選擇了拉西戴蒙西北方的山崗營造陣地與宮殿。
如今數千年時光匆匆而過,陣地早已變成一片片連綿的沃野,宮殿倒是還保存著,但也僅用於舉辦重大典儀時才會開啟。宮殿高大巍峨,抬眼望去一層又一層挑高的穹隆幾乎融入天際。站在中軸線步道上,看著兩邊不時升降的機關,很容易就會讓人產生出一種倒錯感——這又科技又復古的,還挺特別。
出乎安娜意料的是,戴蒙斯的母親是位身形嬌小的女士,看她那親生兒子跟熊一樣的個頭,實在讓人唏噓母親的偉大與不易——他降生時真能和普通嬰兒一樣嗎?
這得喂什麼牌子的酵母才能發出這麼大的個兒啊!
戴蒙斯在宮殿裡見到了求學時期的室友,安娜仔細看看他又仔細看看他旁邊幾乎一模一樣的邁德漠斯,點點頭表示肯定:「肌肉練得不錯!」
胸肌是胸肌腹肌是腹肌的,富有且慷慨!
橙粉發色的男子臉紅了,兩位。
「姐姐!」卡卡瓦夏幽幽怨怨的冷哼,「原來你更喜歡這種胸圍大的類型麼?」
埃維金人天生線條流暢,再怎麼努力也達不到這種壯觀的效果。
安娜馬上轉頭誠懇對他道:「我最喜歡你,我對他們只是純欣賞,就像欣賞兩朵漂亮的花。但你不一樣,你是我的,他們不是。」
「姐姐~」埃維金人那雙彩色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一對藝術品。
誰能想到她原來是個直球派!
邁德漠斯抱著胳膊也不是,放下胳膊更不是:「咳咳。」
歌爾戈女士就在這個時候結束了與阿格萊雅的談話走過來,她看到兩個傻瓜兒子一個看天一個望地的,居然還臉紅?真是沒出息!
被年輕姑娘贊美難道不應該道謝嗎!那是難得的榮耀!
「啪」「啪」,她一人給了一下:「傻小子們,你們打算就這麼站著迎接貴客?」
戴蒙斯馬上為雙方進行了一場簡短的介紹,邁德漠斯其實是根本沒見過親生母親的,現在他有了個母親,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與她相處。所以他總是保持沉默,像只橘色大貓那樣半遮半掩的怔怔盯著她觀察,仿佛只要她把拖鞋舉起來十公分就要趴著耳朵乖乖貼在地面上。
我身上肉硬,惹了母親不快被她拍打幾下是無所謂的,就怕硌到她的手。
安娜不擅長寒暄,但這種技能總會在人們第一次見面時顯得非常重要。好在卡卡瓦夏將它接了去,一通甜言蜜語下來哄得歌爾戈女士見牙不見眼:「好好好,兩位實在是般配,哎呀,阿蒙在第一真理大學上學的時候乖嗎?沒有經常和室友打架吧!」
這話安娜都不知道該怎麼接,戴蒙斯只是看上去壯得像頭獅子,實際上他很理智也很講道理,除了黑塔空間站的反物質軍團很少有人能嘗到他的拳頭滋味兒。
「沒有沒有,戴蒙斯是個好朋友,我們都仰賴他照顧的。」要是沒有戴蒙斯在食物上的支援,枯燥的求學生涯只怕還要苦上幾度。
歌爾戈女士聽到兒子得了這麼高的評價,笑得極為舒心。作為一片領地的領袖,身邊有能夠不遠萬裡應諾而來的朋友說明他本身是個值得相交的人,他都能與學校的同學相處愉快,和自己的子民相處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她即將出發前往核心星,別的都不擔心唯獨擔心兒子,不知道他能不能為在外征戰的母親守好大後方。
好在他表現得遠比她想像中出色,取舍做得果斷,安排做得更果斷。
「你們大老遠從博識學會趕過來,一定也累了,拉西戴蒙的溫泉不如七丘城有名,但也值得一試。阿蒙,邁德漠斯,領你們的朋友去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千萬別怠慢。」
領主的交接儀式需要將各個細節都打點妥當才行,她還有很多事要忙,接待賓客這方面不妨交給兒子讓他練練手。
其實也沒什麼可練的,戴蒙斯和邁德漠斯兩個人就跟兩尊門神似的,唯一的區別就是前者身上沒有那麼多紅色的鏤刻。
邁德漠斯是個長跑冠軍,戴蒙斯並不是。
「謝謝你,安,謝謝你這麼快就趕過來。」他走出宮殿的會客廳時點點頭向安娜道謝,然後才去看卡卡瓦夏:「……以及砂金先生,歡迎。」
金發青年含蓄的笑笑:「我就是來看看,只是看看。畢竟公司也在德爾斐投了不少合作嘛,我可不希望將來領到前來催債的業務。」
邁德漠斯皺了下眉毛,無端端想到某位神禮觀眾,但又很快松了口氣——砂金說的這兩句話表面看上去不偏不倚,但是在此時此地的拉西戴蒙說出這樣的話本身就是種偏頗的態度。他所代表的星際和平公司是中立的,但他本人站在安娜費伯裡克特這邊,安娜費伯裡克特又是戴蒙斯的朋友,這裡面的關聯還需要多說嗎?
政治這門藝術從來與歷史都是不分家的,政治家必然熟讀歷史,連歷史故事都不通的人最好別*從事這項極為危險的工作,否則職業生涯的終點不是斷頭台就是就是政敵從背後刺出的匕首。
戴蒙斯將兩位貴客請到拉西戴蒙宮專門招待的居所內,這裡的溫泉比之七丘城溫度更高,透出一股剛健樸實的強悍。
「後天一早舉辦典禮,你只管看就好,別的什麼也不用操心。」
殺幾個阻礙在歷史車輪前的元老而已,用不著動用室友的武力。人家大老遠跑過來,負責壓陣就行了,沒必要髒了她的手。
安娜指指宮殿大門的方向:「我能出去轉轉嗎?」
「當然可以,為什麼不能?」戴蒙斯甚至把廚房的位置指給她:「食材管夠,如果拉西戴蒙本地的口味你不喜歡,也可以過去讓廚子做些流行的菜色。」
半個行星時後,安娜和卡卡瓦夏出現在拉西戴蒙城內。從宮殿到城池距離還挺遠,一路上也沒個遮蔽,想多帶幾個貼身的侍衛都不好意思提。
這麼小心翼翼,不是心裡有鬼就是問心有愧,清正廉潔秉公執法,心裡全是德爾斐未來的元老們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啦!
「姐姐,你下次開飛車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慢點?」直到交通工具落地,卡卡瓦夏才松了口氣,「我怕我盾開慢了耽誤你撞死目標。」
安娜開車的技術和她的命途非常貼合,【巡獵】嘛,極限情況下一個回合十二連動,合情合理。但現在只是開車飛車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用不著這麼極限吧!
「嗯嗯嗯,是是是,行行行,」安娜七手八腳解開安全帶,「我知道了,下次一定!」
時間緊迫,只能從路程和速度上想想法子。
進了拉西戴蒙主城,才知道什麼叫做「武德充沛」。這地方的人隨身攜帶管制刀具就在大街上亂晃,居然倒也秩序井然。
安娜找了家路邊不新不舊不顯眼但也不冷清的小酒館坐進去,卡卡瓦夏跟著她舉手示意服務員。
這裡沒有點單的環節,服務員看到有人舉起手打了個響指,板著臉很酷的上了個比臉盆還大的盤子,轉身又端來水缸大小的酒桶。
生洋蔥搭配著清水香料煮出來的牛羊肉,還有烈到讓人忍不住呲牙咧嘴的烈酒,和七丘城那種優雅含蓄的斯文貴氣形成強烈對比。
「拉西戴蒙和七丘城過去一定是互相都看不順眼的敵人。」安娜看著幾乎能當燃料使的淺金色酒水點評了一句,卡卡瓦夏從口袋裡摸出把精巧的小刀:「姐姐你想吃哪塊?」
這盤子裡堆了差不多半扇羊,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把外鄉人當成冤大頭宰。他看了眼隔壁的桌子,發現兩人份兒就是這個量,甚至還有人叫著繼續上酒上肉。
有點可怕了。
酒館最先進的設備是一面光屏,借著它能看到競技場中正在上演的真人格鬥。對於這玩意兒卡卡瓦夏是非常不喜歡的,就像他不喜歡任何強硬留在身體表面的標記那樣。但拉科尼亞人很喜歡這種對抗性極強的競技運動,尤其以拉西戴蒙為甚,不止男人喜歡,傳統理論上理應恬靜的女人更喜歡。她們豪邁的咀嚼肉塊痛飲美酒,大聲贊賞格鬥雙方的技巧與力量,當然了,也誇贊他們充滿健康美感的身體。
「姐們兒,我來旅游的,看不太懂這麼好的節目,實在是太可惜了,你幫我講講唄?」安娜側過去和她身後的女戰士換了個眼神,酒桶打開酒杯一碰,電波說連就連上了。
對方正想有個傾訴的對像,拖著椅子挪過來開始點評:「獅子之牙是格鬥場的常勝冠軍,但他太依賴自重與力量,如果鬥獸的話或許可以一直靠著這個獲勝,但他的對手現在是人,人類會學習的,只有一招肯定不行……」
前方的女戰士不太同意這個觀點,她也拖著凳子坐過來:「不一定,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像個笑話,姐們兒,能戰勝那家伙的只有時間。」
安娜給她們一人滿上一杯,自己面前也擺著一杯,一口氣喝下去大半,素昧平生的兩位女士一位鼓掌一位大笑:「好好好,你是個痛快的人!」
卡卡瓦夏:「……」
這是什麼蜘蛛洞啊!全是肉食性的大狼蛛嗎?
他乖乖坐在桌邊切割肉塊幫忙斟酒,兩位女士,乃至整間酒館裡所有的女士很快就都圍了過來——拉西戴蒙人不喜歡談論政治,但你要是問,他們也會依照野獸般的直覺給出答案。
人一多,酒桶裡的酒就不顯了,除了一開始那半杯烈酒,安娜就沒有再去碰過杯子。她甚至不需要引導話題,女士們聊著聊著就會不經意的帶出她想知道的所有事。
比如說元老院的某個傻X又鬧了什麼笑話出來、誰家不成器的兒子連決鬥都不敢接硬逼著雇員代打、聽說有人提議加什麼他爸的人頭稅,這種貨色就該拖出來就地打死……之類的。
聊著聊著難免聊到後天的交接儀式,女士們憤憤不平的砸著酒杯大罵現任領主那個不要臉的前任。聽了一耳朵室友和他爸爸之間的狗血,安娜情真意切的「呸」了一聲:「什麼玩意兒?嫉妒兒子謀害妻子,還蠢得嚷嚷的天下皆知,這種東西有讓他活著的必要?」
「就是說啊姐們兒!你也覺得離譜對吧!偏偏元老院非要偏袒那爛貨,可見他們都是一樣的,就好比只有生了私生子的人才會給私生子大開綠燈,一丘之貉才能臭味相投。」
話題迅速歪樓,彪悍的女士們拍桌子的聲音都格外響亮:「好好的姑娘,要不是有什麼必要誰願意給人當三兒?圖什麼?圖男人一根爛黃瓜?還是圖他三秒就完事兒?圖的不就是錢權二字,總有人平平無奇還特別自信,真以為自己那老苦瓜秧子臉還能有什麼美色,嗛!」
「就是就是!」安娜又勸了一圈兒酒,舉起手示意服務員再來一套,「我請客,姐們兒你可千萬把這段說仔細點兒我聽聽,回頭也知道該啐誰。」
卡卡瓦夏:「……」
弱小、可憐、無助、還不怎麼能喝。
這是什麼武德版本的女子茶(酒)會嗎?德爾斐的文化體系還真是具有豐富的多樣性啊!
這一頓酒從黃昏時分喝到黎明將至,女士們晃晃悠悠的打著酒嗝散去,安娜帶著一身酒氣和卡卡瓦夏找了家早餐店坐下。吃過早餐他們又在拉西戴蒙城內逛到正午,這才由卡卡瓦夏駕駛飛車返回宮殿——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一口也是喝,該守的規矩必須守。
回到宮殿她和今天才抵達的法厄同他們撞了個正著,希德不大贊同的皺眉,然後看卡卡瓦夏:「好重的酒氣,你怎麼能看著她喝這麼多?」
不知道勸的嗎,要你何用!
金發青年微笑著開始端茶:「我也沒辦法呀,我最心疼姐姐了,姐姐交了好多新朋友呢,我可不能誤了姐姐的事兒。倒是不知道你今天來,我要知道你來,我就不來了,免得礙你的眼。」
希德:「……」
這人怎麼這麼討厭啊?生氣!
法厄同和白厄湊到一起「噗噗噗」的笑,就像一對被擠扁了的橡膠鴨子。
今天來負責接待的是賽法利婭,聽到動靜她跳出來看看,剛好看到希德和卡卡瓦夏不甘示弱的你瞪我我瞪你。
「原來你們都在,太好了,一股腦的跟我走唄~」
「啊啊,是啊是啊,咱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站在這兒把路都給堵了。」法厄同試圖調停說和。
「呵!」
「哼!」
希德和卡卡瓦夏一人請他吃了一記白眼,安娜悄悄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不愧是救世主的數據源,兄弟,謝謝你替我扛了這份壓力!
第350章
權力的交接,自古至今都少見絲滑順暢,多與矛盾衝突同行。像拉科尼亞這種母親爽快放權給兒子的情況絕對可以歸入「理想狀態」。
政治的理想狀態需要假設得條件太多,譬如統治者必須是完全理性的,繼承人也得如此,甚至包括所有參與此事的人都不能擬人……街頭拾荒的無家可歸者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人或許能趨近理性,但利益會推著他們背道而馳。
當矛盾,主要是利益矛盾不可調和時,衝突就必不可免的要爆發。一般來說人們會盡力避免,但要是實在無法避免的話那也只能狠狠心把一部分不大好說話的同僚從職業與人生的舞台上勸退掉了。
戴蒙斯做出的就是這麼一個決定,卡裡忒斯教授代表卡裡忒斯家族表示支持。她支持的並不僅僅是這個剛從第一真理大學畢業沒多久的學生,更重要的是他的母親,歌爾戈女士,她們才是同一個政治同盟下並肩前行的好伙伴。
簡單來說就是戴蒙斯還太嫩了,目前勉強算是他媽媽的添頭。
今天這場權力交接的儀式意在告訴所有人這菜鳥即將踏入漩渦,他從「拉科尼亞的繼承人」轉變為「拉科尼亞的二當家」,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他的表現。
有人把邁出的第一步安排在調和對內關系上,有人會把自己的第一次亮相打造成光滑璀璨的舞台,戴蒙斯的情況比較特殊。比起內秀的政治手腕,這顆星球更欣賞鐵與血的外顯力量,他的選擇也印證了這一點——歌爾戈女士放心了大半。
不怕兒子稚嫩也不怕他出錯,就怕他慫。畢竟方法論是可以改變的,三觀可改不了。
拉西戴蒙宮做好了迎接客人的准備,准時向來自德爾斐星系各處的觀禮者敞開大門。
厚重的城門承載者同樣厚重的歷史。安娜在酒席上轉了一圈,聽賽法菈說該來的賓客都已經抵達便起身朝城門去。
卡卡瓦夏作為星際和平公司的代表自然不能離席。安娜一走他就換了個狀態,那叫一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圓滑老練得就像已經在政壇裡打滾了三十年。
看得歌爾戈女士眼熱,恨不得揪著兒子耳朵拽他來補上這節難得的私教課:看到了嗎?輔政官就要找這樣的!
指望戴蒙斯這小子笑臉迎人是不可能的,只能將希望寄托給他的部下了。
戴蒙斯:「……」
嚴肅點行嗎媽媽,咱今兒這是血色典禮,不是請你的政敵們聚餐。
歌爾戈女士這輩子見過的大場面比兒子考過的試都多,拍拍他的肩膀:「放輕松些戴蒙斯,你要知道很多事並不是做了准備就萬無一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更多時候要看臨場決斷,所以沒必要一開始就把自己繃得像根弓弦,大家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這樣殷切的教誨邁德漠斯從沒聽過,他抱著胳膊站在護衛官身側安靜傾聽。
負責禮儀的官員前來詢問儀式是否開始,歌爾戈女士為兒子整理了一下頭發,轉頭對另一個暗中觀察許久的青年道:「今天或許會有不討人喜歡的東西出現,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個父親關系是否融洽,嗯……如果感到不適你可以離開不看他。」
「我去城門看看。」他放下胳膊打算走人。
誰想看那老東西的臉啊,他怕自己等會兒忍不住直接把他拎起來捏死。
「等等,」歌爾戈女士喊住他,上前踮起腳也給這個兒子整了整頭發和身上的飾品,順便拍拍他的傷疤,「你也放輕松些,要相信戴蒙斯。」
「嗯。」邁德漠斯言簡意賅的哼了一聲,聽上去非常非常的冷酷,歌爾戈女士勾起嘴角。
這孩子只怕比戴蒙斯還緊張,聲音都發緊了。
「去吧。」
安娜在城門旁見到了同樣過來「閑逛」的邁德漠斯,除了紋身他和戴蒙斯最主要的差別還是在氣質上,一個尚未經過血的洗禮,一個已經是稱孤道寡的王。
「呦!」安娜和這人交情不深,抬手打個招呼也就得了。邁德漠斯走到宮牆邊抱著胳膊背靠在上面借力,看上去懶洋洋的就像是吃飽肚子正在計劃下一場狩獵的獅子。
「你很信任那家伙,」他沒看安娜,但這話確實是在問她,「為什麼。」
回首望去,他都不能說過去的自己每個決定都正確,因此才會比誰都緊張的等待戴蒙斯的考卷。
「為什麼不?」安娜就差蹲到地上去了,要不是穿著那身希頓裙說不定她真會這麼干,「戴蒙斯歷史學得很好,他知道過去成百上千在這個問題上做出錯誤判斷的人都是什麼下場。如果這樣還選錯路,那我只能說他不適合這個職位,早點換份工作反而是件好事。」
「再說了,我不是來了嗎?」她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比起信任朋友,我更信任自己。」
她人都到這裡來了,哪怕走脫一條狗一只鳥都得算失手。
邁德漠斯安靜了好一會兒:「……你是個不錯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
代表著典禮開始的禮花升上天空,震耳欲聾的爆裂聲中安娜腕間閃過淺淡金色,厚重的拉西戴蒙宮門徐徐緊閉。
把人都聚起來,然後關上門。
這個時候有人騎著馬氣喘吁吁趕來,閻牙的杖身毫不猶豫絆在那可憐畜生腿間,馬自然摔得四腳朝天,騎在馬上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被這匹馬壓在底下,看到邁德漠斯這人氣急敗壞的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不孝的東西!你老子我還活著呢!」
邁德漠斯:「……」
看來今天運氣不大好的人是朕。
「哇哦~您可真是,」安娜收回閻牙的杖身,聲情並茂,「普通且自信吶!」
作為曾經的戰士,他身上依稀還殘存著部分力量的像征。只可惜歲月和對權勢的過分執著破壞了身體的平衡,讓他看上去就像個逐漸油光水滑起來的柱子。
單論賣相是能看出他和戴蒙斯之間的血緣關系,但這個樣子實在糟糕。
「無禮!」這家伙顯然認為又高又壯的兒子和高挑瘦削的女子之間後者更好欺負,於是他把輸出的方向換了換,「下賤的東西!」
哪怕在伊維爾,敢這麼和她說話的勇士也不多。
「不介意我尋些私仇吧?」安娜把閻牙收回去,單純的捏捏骨節。邁德漠斯做了個「請」的動作:「您隨意,尊敬的女士。」
只有蠢貨才會單以性別去輕視一位學者或戰士,懸鋒城歷史上出過的女將軍女元帥女戰士數不勝數,拉科尼亞也一樣。
中軸線的宮門主道上不得縱馬,千百年來都是這個規矩。這家伙不守規矩還對勸誡的人惡語相向,挨揍也是活該。
安娜從不和人客氣,她迎面就是一拳搗上去,老歐力的鼻子瞬間開了染坊,紅色噴湧而出。
「戴蒙斯!你就這麼眼看著父親被人羞辱嗎!」他氣急敗壞的向兒子求助。
邁德漠斯笑出兩排亮閃閃的白色牙齒:「容我提醒,我不是戴蒙斯,我家的那個老東西早幾千年就已經被我親手送去冥界了。」
「我反省,是我看不起人力道用輕了。」安娜又是一拳上去,老歐力腦子嗡嗡的,眼前金星直冒。
他不得不軟下語氣央求兒子:「戴蒙斯,我知道你心裡存著口氣,但也不能對親生父親說那樣的氣話……噗!」
安娜第三拳砸在他太陽穴上,世界變得清淨下來。
「連我這個局外人都能看出來區別,當爹的卻認不出自己的兒子,您說您活著除了浪費糧食制造糞便還有什麼價值?」
不殺這家伙是要把他留給歌爾戈女士親自料理,客人對主人的尊重。
安娜甚至不願意用游絲去捆他,拎著這家伙脖子上的金屬裝飾品就像拎著根上吊繩似的拎著老歐力先生。
「宮殿裡的事情估計已經辦得差不多了,風中有血的味道滲出來。」
她就這麼拖著自己的戰利品,邁過屍體踩著蜿蜒流淌的血跡走向氣質已經發生變化的戴蒙斯。
殘存的幾個元老都是已經明確投靠了新政府的聰明人,星際和平公司的使者用金色的護盾保下他們一命。
這些有幸看完整場洗禮的人怔怔望著那個高挑陌生的女人,她把拉科尼亞新王最艱難的挑戰削弱了幾個版本後送到眾人面前。
「這家伙,宮門縱馬,出言不遜,被我小小教訓了一下。」她將昏迷不醒的老歐力扔到戴蒙斯腳下,「只揍了三拳,剩下你看著辦。」
她「嘖」了一聲,老歐力這輩子的名聲在這明顯得不能更明顯的嫌棄中徹底完蛋。
一個戰士連三拳都扛不住,還能指望他什麼?
「多謝,女士,您的義舉我銘記在心。」戴蒙斯的神色中一點也看不出之前的緊張,他客氣又禮貌的向客人道謝,接受了她送來的大禮把他扔給母親由她自行報仇雪恨。
拉西戴蒙宮迎來了新的主人,拉科尼亞星也迎來了新的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