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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八爺穿成四福晉》作者:純屬胡謅【完結】

《八爺穿成四福晉》作者:純屬胡謅【完結】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joo 您是第4766個瀏覽者
文案:
簡潔版:八爺穿成四福晉
職場版:八爺牌四福晉升職記

勵志版:
一直以來,八爺相信:只要有一顆熊熊燃燒不止的上進心,即使變成女人,失去部分硬件,也能改變歷史,生下兒女,壓倒工作狂皇帝,逼他讓位給自己兒子!
由貝勒福晉一步步做起,成為王妃、皇后、皇太后(注:不用守寡的那種),立足後宮、放眼前朝、震懾妾妃、干涉國政,書寫後院乃至後宮一大傳奇!
鼓掌!嘩嘩嘩!
下面有請穿越最愛四爺發言!
四爺:那個,不好意思,我媳婦兒喊我回家吃飯!

[ 本帖最後由 joo 於 2015-3-22 08: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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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爺穿成四福晉>


1章

    第一章 八四福晉

    昏昏沉沉,昏昏沉沉昏昏!

    睜開眼,青色的床帳,藍色的流蘇,空氣中,光影黯淡,淡淡的藥味兒,無一不訴說著無盡哀愁與隱隱的絕望!

    八爺歎口氣,絕望?或許,在自己臨死之前,是有一些。但是,當靈魂在紫禁城上空飄蕩百年,看到洋鬼子扛槍進京,到處戰火瀰漫,葉赫那拉氏倉皇出逃,就再也沒有什麼絕望了。眼睜睜看著小皇帝退位,心裡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老四的子孫,也不是天命之人。跟兄弟們比,強不了多少。難過的是,從今以後,這裡,更不會有自己的痕跡了。

    沒有了皇室精靈的束縛,八爺四處遊走。看到老百姓高喊著萬歲站了起來,挺直了搖桿做人,他恍然大悟,原來,一直以來,認為賤若泥土的庶民,也可以過的恣意瀟灑。那麼,自己這個辛者庫所出的,自然也不必感到絲毫卑微了。好歹,自己母親也算得上獲罪貴族。即使獲罪,也算當過貴族不是?

    看著這片廣袤的土地,一個個人,鮮活灑脫。八爺無聊起來,遊走飄蕩幾百年,也沒碰見過一個熟人。於是乎,放下心病,閒著沒事,就到處找樂子。後來,看到那一個個小盒子裡,居然上演著他們兄弟共爭一女,看著歷史上恭順賢德的四嫂居然有事兒沒事兒亂吃醋,八爺哈哈大笑,老四,你這是得罪誰了?不但編排你,連嫂子也不放過?

    這麼一笑,居然睡著了。醒來時,八爺眨眨眼,動動胳膊,想飛起來,到外頭看看。哪知道,剛抬手,便覺久違的肌肉束縛。咦?

    環珮輕響,門外一年輕婦人帶著三個丫鬟掀簾子進來,對著自己瞧瞧,瞅見自己睜眼看她,急忙擠出幾絲笑來,「福晉妹妹醒了?這兩天可把我擔心壞了。這下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說話間,來至床前,伸手摸摸自己額頭。八爺只覺得,此女手心冰冷,毫無暖意。心底微微詫異,自己久做鬼混,早就無感覺,怎麼會覺出冷熱呢?

    那婦人說了一會兒話,看聽話的人愛理不理,心中著惱。臉上變帶出幾分,「福晉妹妹,大阿哥去了,我跟你一樣傷心,恨不得一同去了。可是妹妹,你要想想,你還年輕,貝勒爺初一、十五又都陪著你。妹妹且放寬心,好好養著身子,孩子,總會再有的。你瞧我,弘昐之後,不就又添了弘時嗎?」

    八爺抬頭,「弘時?」

    那婦人一笑,「可不是,今天早上,貝勒爺還帶著弘時進宮去呢,說是給萬歲爺看看。這一會兒不見,我就怪想他呢!咯咯。好了,福晉妹妹好生休息,府裡事務,有我呢。我平日裡忙,有顧不上的地方,你就跟我房裡菊花說。我的丫頭,跟你的丫頭,都是一樣的。」說完,又歎口氣,「可憐大阿哥,才八歲,就沒了。」悲悲切切掉了兩滴眼淚,又笑笑,「那我先回去了。貝勒爺回來,怕他找我。你且將養著,府裡事,有我在,不用擔心。」說完,叫來門口一個小丫鬟,「瑞珠啊,你是福晉從娘家帶來的,如今福晉病了,就該好好伺候福晉。明白嗎?」

    瑞珠低頭,不冷不熱回話,「奴才知道。側福晉對福晉的好,奴才都記著呢。」

    這位側福晉俏皮一笑,「記著就好,是個忠心的。」說完,扭過半個身子來,對著床上福身,轉身領著兩個丫鬟,扭著屁股走了。屋裡頭,僅剩下床上躺著琢磨事情的,以及地上站著,對著側福晉背影吐唾沫的,「騷狐狸,騷個什麼勁!早晚叫你斷子絕孫,死後沒人摔老盆!」

    「嗯吭!」

    瑞珠小聲罵完,猛然聽到床上人出聲,立馬帕到床邊,「主子,是不是又心疼了,我去請太醫。」扭頭便跑。

    八爺哀歎一聲,「回來。」四嫂怎麼回事,留這麼個傻丫頭在身邊伺候,怪不得,叫那李文燁的女兒掌了管家權。

    瑞珠含淚回來,對著自家福晉委委屈屈叫一聲,「福晉主子——陳嬤嬤被側福晉趕回家,說她沒伺候好您和大阿哥。您身邊就剩瑞珠一個親近的,您病了,瑞珠怕啊,您還是看看太醫吧。吃幾服藥就好了。」

    看著小丫頭哭哭啼啼,想擦淚又礙著規矩不敢,八爺心軟了。伸手招她到近前,「我的心不疼,就是有些頭暈。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大阿哥他——可入土為安了?」弘暉死了?怪不得,四嫂會傷痛欲絕,叫李氏趁機把持家務。

    瑞珠含淚點頭,「是。貝勒爺都安排好了。」

    八爺扶額歎息,「罷了。我也乏了,很多事,都得先想想。你且去側福晉院子裡,跟她說,我身子不好,這一個月,叫她好好管家,順便把賬目捋順,庫裡東西都整好。一個月後,別忘了把賬目、鑰匙都送到正房裡來我瞧。別的什麼也別說。她要給你東西,你只管收著,她的東西,不就是貝勒爺的東西?貝勒爺的賞賜,不要白不要。去吧。」

    瑞珠心覺奇怪,仔細琢磨琢磨,福晉說的,似乎在理,隨即站起來,行個禮,出門到西小院去了。

    八爺在外飄了幾百年,乍然有了肉身,還是換了性別的,一時不適應,等瑞珠回來,拿著李氏送的鐲子看上一眼,吩咐一句:「我再睡會兒,守在外頭,別讓那不長眼的再吵著我。」閉上眼,打個哈欠,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晚上,四四回府,先到正房看福晉。實心眼兒瑞珠記著八爺的話,攔在門口,死活不讓四四叨擾自家主子休息。

    四四隔著簾子往屋裡瞅瞅,淡淡說了句:「好好照顧你們福晉。」轉身便往書房去了。

    八爺閉著眼在裡間裝睡,「哼,老四,你等著,爺要不把你後院攪個翻天,就枉費爺看了那麼多年腦殘宮斗劇!」

    也不知睡了多久,第二天醒來,天光已經大亮了。瑞珠帶著兩個小丫鬟守在床前,看見自家主子睜開眼,急忙趕到跟前問候:「福晉,您醒了?」

    八爺「呃」了一聲,是啊,從今以後,自己不再是那個在朝堂上籠絡群臣的八阿哥,而是八爺牌四福晉了,簡稱,八四福晉,得,日後,自稱八姐算了。反正那些腐女們,早就將自己弄的男不男、女不女,重活一世,沒什麼好計較的啦。罷了罷了,飄了這麼多年,總算有個人身,暫且將就將就。順便把老四後宅攪渾。老天爺送自己到老四後院兒,不就是想看宅斗大戲嗎?總不能——叫造物主白忙活。

    最重要的是,做鬼的時候,習慣到處找樂子,這猛的平靜下來,總覺得渾身不得勁。話說,一個後院女人,除了看其他女人鬥來鬥去,還有什麼樂子可言?總不能上朝堂上,看御史們鬥嘴吧?想到朝堂,就想起現在的四貝勒,後來的雍正帝。嘿嘿,您就等著後院起火吧!

    叫你奪嫡,整日裡飯都吃不好,衣都穿不上,看你還有什麼心思奪嫡!



2挑唆奴才

    第二章挑唆奴才

    於是乎,接下來一個月,李氏忙著收攏人心,四四忙著辦理政務,八爺則是窩在屋裡,仔細回憶著康熙四十三年大事。奈何想了快一個月,居然只能記得模糊片段。出了門,也不過貝勒府一片四四方方的藍天。

    聽府裡人說,二阿哥弘昀會背唐詩了,老四聽說了高興,賞了一部新書。八爺暗自嗤笑,不過只活到四十九年的小娃娃,沒興趣。倒是今年春剛出生的弘時,唉,當年,也是自己誤了他,有空,抱過來看看吧。若是能夠,把弘時抱在自己身邊養著,以自己忽悠人的本事,將來,說不定,這孩子還是對付李氏的一大法寶。反正他也是個背叛親爹的主,不管怎麼說,背叛親娘跟嫡母親近,總比跟叔叔親近與親爹叫板,傳出去好聽吧?

    望著隔壁高牆,八爺哀歎,「這時候的我啊,你可是看清楚了。老四就是個潛水的,千萬別被他那幅純臣模樣給蒙騙住了啊!」

    瑞珠帶著一位老婦人進院門,老遠看著自家福晉對著高牆搖頭,老婦人心生不忍,走到跟前跪下,「主子,老奴回來了。」

    八姐扭頭,「陳嬤嬤?奶娘?」

    陳嬤嬤低頭,悄悄將淚嚥回肚子,「是,正是老奴。主子,您派二愣去接老奴,老奴一聽,就趕緊回來了。主子,這一個多月,您瘦了,臉色也黃了。」

    八姐一聽,頓覺尷尬,老太太,您總不能讓我一個大老爺們成天見的擦脂抹粉吧?看看老太太確實傷心,明白她是真心疼四嫂,歎口氣,親手攙扶起陳嬤嬤,拍著她的手,「回來就好,你還住原來的屋子。弘暉那邊屋子,還照原樣,不必動。這兩天我身子不好,等過兩天,可就有咱們忙了。」

    陳嬤嬤一聽,就知道主子要發飆,急忙拉住八姐的手,「主子,不可呀,為□者,要寬和惠下,這樣才是賢德主母,……」

    「奶娘——,您想哪兒去了?我是說,過兩天,我開始管家,事情太多,就有咱們忙的了。因為我身邊人少,這才接奶娘回來。難道說,我管家就不賢德了?還是堂堂一座貝勒府,主母好好的,要個側室管家?傳出去,給爺丟臉?這才是不賢德、不惠下呢!奶娘您說?」

    陳嬤嬤聽了,急忙笑了,「是,是奴才想左了。剛才看您眼神,還以為魔怔了。這會瞧瞧,分明還是我們的好福晉呢。」

    八姐陪著笑笑,「奶娘先回屋歇著,晚上再來伺候我吃飯。」

    「唉!」陳嬤嬤低頭告退。八姐瞅瞅瑞珠,果真,四嫂九歲成親,年紀太小,不懂事沒經驗,不等自己班底建好,就被大五歲的李氏先來居上,把持住了四貝勒府不說,還把持住了老四上半輩子。唉,瞧瞧瞧瞧,也多虧四嫂能忍。這貼身丫鬟、經年老嬤,個個癡癡傻傻,要想憑這跟李氏鬥,難吶!

    瞧瞧四角天空,漫步走回正房,吩咐瑞珠:「去到九貝勒府、十貝勒府裡下帖子,請九福晉、十福晉後個兒過來坐坐。就說,咱們這院子裡石榴熟了。請她們過來嘗嘗。」

    瑞珠點頭應下,隨即又問:「主子,要到八貝勒府裡也下帖子嗎?」

    八姐腳下一頓,垂眸一笑,「不了,過兩天——再請八福晉吧。」

    第二天,四八福晉帶著陳嬤嬤、瑞珠等人到花園裡走走,順便看看,哪裡適合放桌椅,以便明日和妯娌們說話看景。

    李氏接到下人稟報,只當是那拉氏心情不好,找兩位福晉說說話。反正,那兩位在家裡的日子,都是不得男人寵愛的,日子過的還不如那拉氏舒心,三個失寵又無子的女人在一塊兒,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她就不信,做弟媳婦的,還能拉著大伯子進嫂子屋?隨她們去吧。

    也難怪李氏張狂。別看那拉氏佔著嫡室名分,先進門的,可是側福晉李氏。等那拉氏進門,不過九歲女娃娃,家務還是李氏管。直到後來有了大阿哥,那拉氏才開始管家。遺憾的是,因為之前李氏積威甚重,那拉氏就算賢惠,也常常制肘於人。

    至於老四第一個女人,通房丫頭宋氏,為人木訥,不懂情調,根本就不能放在眼裡。新進府的鈕格格、耿格格,毛還沒長開,一團孩子氣。想要跟李氏爭寵,至少再過個七八年。也就前年,四爺從南邊帶來的武氏,勉強夠看。只可惜,出身太低,上不得檯面。

    「唉,這日子過的。菊花,你帶著李嬤嬤到福晉房裡去一趟,問問她,明天請兩位福晉,可有什麼要準備的。記住,多說好話,千萬別得罪了嫡福晉。」說著,李氏笑吟吟地摸摸膝蓋上纏花錦紋緞子,這個給弘時做個小棉襖,一定喜慶。

    菊花急忙笑著答應,心中暗道:您得罪福晉的次數還少?嘴上只得說,「是了,奴才一定好好說。就說福晉您問,那邊福晉有什麼缺的,只管開口,奴才跟那邊福晉身邊人,是一樣的,叫她千萬別客氣。」

    「嗯,」李氏滿意了,「去吧。」

    菊花笑著出來,叫來李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一同到正房裡,照著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站在地上,等四福晉說話。

    往常那拉氏能忍,都是淡淡說兩句,就放她們回去。今日,碰上八姐,更是個能忍的主。聽著小丫頭伶牙俐齒,說什麼缺什麼不用客氣,直接叫人到西邊院子拿就行。兩位阿哥年紀小,很是用不著那麼許多。

    八姐只當沒聽見,依舊靠在床前看書。一面看一面琢磨,老四家裡藏書還真不少。怪不得,後來弘歷要弄什麼四庫全書。敢情,要是不弄個全書,還真比不上他阿瑪收藏。那凡事都要壓老爹一頭的弘歷,還真是處處都要彰顯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菊花等了半日,不見福晉搭理自己,大膽抬頭,猛然看見陳嬤嬤冷著一張臉,瞪著自己,趕緊低下頭來,悄悄瞥一眼李嬤嬤。李嬤嬤仗著是李氏奶娘,平日裡主子們都給半分薄面,笑著又把菊花的話重複一遍。

    瑞珠瞪李嬤嬤一眼,上前換茶,問:「主子,您看今天這茶沏的怎麼樣?」

    四八福晉點頭,「今日還好,昨天的太滿了。需知,過滿則溢。收了吧,倒白開水我喝。這茶的味道——怪怪的。」說著,抬頭看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心裡一驚,怕那拉氏再說出什麼來,顧不得規矩,急忙上前賠笑,「福晉說哪裡話,這茶是今年南邊兒新送來的。我們福晉都捨得喝,全送到您這兒來了呢。」

    「哦?你們福晉?」八姐笑的更甜了,摸著書頁,看著李嬤嬤,等著她自圓其說。

    李嬤嬤心知嘴漏說錯了話,急忙跪下,「福晉饒命,奴才說錯話了。奴才是說,側福晉,側福晉沒捨得喝。」

    八姐微微一笑,放下書來,款款站起,輕輕上前,當著菊花的面,親手扶起李嬤嬤,柔聲安撫:「罷了,誰還沒個說錯話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這府裡老人兒了。今日之事,暫且記下,等日後,您若是不再犯錯,我自然不會罰你。嬤嬤回去,也別跟你們側福晉說了。免得她為了規矩,再責罵於你。」說著,叫來菊花,「扶嬤嬤回去吧。難為你們,大晚上跑來,瞧瞧,就算是秋天了,跑來跑去,也怪熱的不是?」

    菊花跟李嬤嬤狐疑,今天福晉是不是笑的多了?互相看一眼,再瞧福晉,早已經坐回去看書了。這倆人這才行禮告退。

    瑞珠瞪著二人背影,直到二人出門,這才罵出聲:「呸!什麼玩意兒!」

    八姐眼睛盯著書本,嘴上笑著埋怨:「這會子厲害起來了?剛才做什麼去了?」

    「福晉!」瑞珠低頭,捏著衣角,紅著臉不敢回答。

    陳嬤嬤看不下去,「福晉您別怪瑞珠,之前瑞珠有次說錯了話,側福晉當面沒說什麼,背地裡,可是在貝勒爺跟前落了您好幾次面子。瑞珠這也是怕您再受委屈,才忍了的。」

    「忍?忍也有個限度。看看如今咱們這個樣子,也就是爺怕傳出去寵妻滅妾的名聲不好聽,我還能住在正房。要是再忍下去,只怕,往後,咱們主僕,都該柴房蹲著去了。」

    八姐一發怒,陳嬤嬤、瑞珠早就領著屋裡的人跪下去。以前大阿哥在,還好些。如今,大阿哥沒了,府裡所有小主子,都是側福晉所出。平日裡,正房的人,誰沒受過氣。今日福晉這麼一說,全都想起委屈來,個個紅著眼,低頭不敢說話。

    八姐挨個掃一眼,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給我記住,別說大阿哥夭折,就是我一輩子不生不養,我也是御賜的嫡福晉。而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論起來,咱們府裡下人,就是爺身邊的,也不能隨便給你們臉色瞧,更別提在我跟前張狂。今日李嬤嬤那事,我睜隻眼閉只眼,是因為我賢德。但是,你們個個的任由個老婆子在主子跟前撒野,就是不忠,是無能。往後再遇上這種事,該動嘴就動嘴,該動手就動手,個頂個站著,還等著主子跟她鬥嘴不成?」

    眾人聽了,心中納罕,福晉素來賢良淑德,因李氏先進門,又大福晉五歲,從小,見了李氏,都親熱地叫她側福晉姐姐。怎麼今天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轉念一想,大概是大阿哥沒了,福晉心中有氣,脾氣這才變的焦躁些。當即答應,「奴才們知道了。」

    八姐點頭,「知道就好。往後,要是再有這種事情,別等我發話,該怎麼說,怎麼做,你們自己掂量。記住,你們是嫡福晉身邊伺候的人,凡事給我拿出正房裡架勢來。別叫那些貓兒啊狗兒的,一句話就給嚇趴下。」

    福晉說的好笑,這些人都趕緊跟著答應。八姐看著差不多了,吩咐一聲:「瑞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九福晉、十福晉過來,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陳嬤嬤領著眾人答應,打簾子出去。瑞珠上來給八姐卸釵環。一面梳頭,一面問:「主子,明天是不是要找側福晉麻煩啊?」

3摸清敵情

    第三章摸清敵情

    八姐對著鏡子,盯著瑞珠的手,一陣好笑,「傻瓜,就是想找她麻煩,也不能直白地說出來呀?你呀,瞧瞧人家菊花,多會說話。往後,多跟她學學。你們要是不長進,就算主子我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不是?」

    不說八爺牌四福晉在屋裡如何教導貼身丫頭。西邊院子裡,李氏聽李嬤嬤說完,微覺詫異,「怎麼,福晉那麼重規矩一個人,居然把輕輕鬆鬆就把你給放了?」

    李嬤嬤也覺得今天脫身太容易,「奴才也覺得奇怪,今天福晉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往常她也柔和,可是,卻沒今天這麼愛笑。福晉,您看,是不是——?」

    「不必,」李氏看一眼李嬤嬤,「你只管好生做你的事,其他的不用管。今天你確實說錯話了。要知道,別說漢家,就是滿洲,嫡庶也分的清,你看看那宮裡頭二爺,再看看其他爺,這會子還好些,小時候,真真是一個天上,一幫子地下。今天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給我添亂。你要是覺得年紀大了,把不住嘴,回家帶孫子得了。別以為我離了你就不能活。」

    李嬤嬤是李氏從娘家帶來的,平日跟著李氏囂張慣了,今日乍然得了沒臉,既覺得委屈,又覺得羞臊得慌,急忙低頭,說了一堆好話。

    李氏見她明白,想想畢竟多年心腹,擺擺手,讓她下去。留下菊花細問今日情形。

    李嬤嬤出了房門,臉上一陣發燙,吹著冷風,頓覺輕鬆不少。立在門口,略停了停,就見四爺身邊小太監小高子打著燈籠過來,身後四爺慢慢踱步。急忙拍拍臉,甩著帕子迎上去,大聲請安,「貝勒爺吉祥!這天黑路滑,貝勒爺您慢點兒。」

    她這麼一喊,屋裡頭李氏自然聽清,不再多話,收拾收拾髮髻,扶著菊花出門迎候,「爺,您回來了?」

    四四背著手,「嗯」一聲,帶著李氏進屋。菊花趕緊沏茶送進去。李氏看四爺面色還算不錯,一把截下菊花手裡茶盅,親手奉上,笑語:「爺,您嘗嘗,這是今年南邊兒新來的茶。聽說,很是不錯。我叫人給福晉送去一些,留下的,等您來了喝。」

    四四聽了,接過茶來品一口,「還行。」放下杯子,問:「我怎麼聽說,明天福晉要請九福晉、十福晉來坐坐?」

    李氏「呀」一聲,「真有這事?瞧瞧我,整日裡忙著管家,福晉妹妹那邊,都忘了細問了。不如,我這就去問問?」

    四四擺手,「她想跟妯娌們見見就見見吧。只是,請了九福晉、十福晉,卻沒有請八福晉,怕老八家的說什麼。你明日請安時候,提醒一聲就行。」

    李氏知道四爺脾氣,不敢當面說出不想給那拉氏請安的話來。只得撒嬌,「知道了,這麼多年,我做事何時錯過?就是福晉妹妹年輕,偶有紕漏,不也是我及時圓過去了。爺您就放心吧。」

    四四聽了點頭,後宅之事,自然是女人管。他平日公務繁忙,沒空管這些瑣事。

    李氏看四四丟開不提,心中有所計較,叫小丫鬟端水梳洗,親手給四四寬衣解帶,一面說今日弘時會坐了,弘昀多認了幾個字,一面拉著四爺往床上走。倆人少年夫妻,彼此早就十分熟悉。四爺雖說忙了一天,有些累了,到底年輕氣盛。見李氏十分盛情,不好下她面子,一面順著李氏往床上走,一面琢磨,明天還是睡書房好了。

    正在這時,外頭李嬤嬤低聲怒喝:「哪裡來的野蹄子,深更半夜亂闖什麼?」

    緊接著就有一個小丫鬟不管不顧大喊:「側福晉,奴才是宋格格房裡蘭兒,格格突然病了,肚子疼的直在床上打滾。院子裡嬤嬤們都說,如今是您管著家,求您快去看看,給宋格格請個大夫來吧!」

    菊花跟在李嬤嬤身後聽了,皺皺眉頭,只覺得蘭兒這話裡有刺,跟著低聲勸著,和李嬤嬤一塊兒往外推蘭兒,「好了,這半夜的,上哪兒請大夫。去熬碗薑湯給宋格格喝。耽誤格格病情,你擔待的起嗎?」

    哪知,蘭兒不敢抵抗,偏偏繞著院子轉,死活不走了,一面跟李嬤嬤、菊花轉圈圈,一面嚷嚷:「側福晉,您行行好。如今是您管著家,要是往常,奴才就是打死,也不敢來打擾您和小主子們休息。您就看在宋格格這些年來,伺候爺的份上,叫人請個大夫吧?眼看我們格格疼的都說不出話來了。」

    這麼一番折騰,院子裡早就鬧成一團。內院中,男子不得入內。幾個婆子、丫鬟,愣是拉不住一個蘭兒。直鬧得雞飛狗跳,四四皺眉,坐起來,就要穿衣出去。

    李氏恨得牙癢癢,有心罵宋氏幾句,當著四四的面,不敢放肆,只得咬牙忍氣。

    哪知道,四四剛披上大褂,外頭一個老婦人低聲說了句:「深更半夜,這是做什麼呢?」眾人稍微安靜一刻,老婦人壓低嗓子,融融細語幾句,蘭兒便不再鬧騰,對著李嬤嬤賠了不是。細碎腳步聲越走越遠,聽得出,是蘭兒跟著老婦人走了。

    院子裡安靜下來,四四也沒了心情再繼續剛才的事。隔著門叫來李嬤嬤,「剛才誰來了?」

    李嬤嬤低頭回話,「回爺的話,是福晉身邊陳嬤嬤來了。說是福晉已經去宋格格院子裡,並且派人去請大夫了。打擾了爺休息,奴才們該死。」

    四四點頭,回頭看看李氏,「你歇著吧,我也去看看。」

    等到了格格們住的西小院裡,福晉已經離開。大夫還沒到,宋格格的病,卻是好多了,初秋日子,抱著湯婆子靜靜躺在床上歇著。蘭兒聽見貝勒爺來了,急忙打簾子請進來。宋氏聽見人進來,趕緊坐起,嘴裡說著:「不過是點兒小病,叫爺擔心了。」

    四四順著床頭凳子坐下,問:「怎麼了?怎麼會這麼疼?」

    宋格格低頭,滿臉通紅,很是不好意思,「也沒什麼,就是——身上來了,這回也不知怎麼了,疼的厲害。剛才那會兒,直在床上打滾。嚇壞丫鬟,這才跑去叫人。好在,福晉來看過,幫我止了痛。這會兒好多了。打擾了爺休息,真是罪過。」

    四四點頭,「原來。那你好好歇著吧。」站起來,囑咐蘭兒一聲,依舊帶著小高子走了。

    宋氏望著四四離開,聽著院子裡,武氏與兩個小格格恭送著出門。直到院門關嚴,這才幽幽歎口氣,伸手摸摸小腹。「吱——」,又開始疼了。

    蘭兒趕緊跑過來,握著宋格格的手,「格格,您再等等,大夫就來了。是陳嬤嬤親自派人去請的。您再等等。」

    「陳嬤嬤?她回來了?」

    蘭兒點頭,「嗯,昨天剛回來。福晉剛才說,您這是失血過多,痙攣了。一回兩回不要緊,次數多了,怕是往後就再難懷上了。要不,趁著這回,請大夫好好看看?」

    「福晉說的?」宋氏往門外看看,想起剛才福晉帶著人來,握著自己的手,好生安撫,再想想自從大阿哥之後,福晉也沒再生過。她能對自己身體病痛如此清楚,只怕,福晉自己,也是如此吧?同病相憐,不由歎氣,「真是難為她了。」

    第二天一早,宋氏覺得身體好些了,穿上厚厚一層夾褲,帶著蘭兒到正房請安。進門行禮,就看見一領上好的白狐大氅,放在福晉右手邊椅子上。暗暗琢磨,這可是要送人的?

    四八福晉叫宋格格起來,笑著問:「昨夜可是嚇壞我了。今個兒怎麼樣?好些了嗎?他們把方子遞過來,我看了,裡頭還有丹參、生地,正好,我屋裡好些呢,白放著發霉了。待會兒你拿回去,好好熬著。」

    宋格格急忙擺手,「福晉的東西,奴才哪裡敢要。福晉留著用吧。」

    八姐拉過宋格格的手,「你怎麼就不敢用了,我偏要你用。別人想用,還不配呢。」說著,指指座上白狐大氅,「我問過大夫,說你體寒,平日裡,要多保暖。這個大氅,是我小時候,娘家阿瑪獵的兩隻白狐皮做的。最是保暖,就是樣式不怎麼時興了。你先拿回去穿著。等得了好的,再給你吧。」

    宋格格哪裡肯要,八姐一擺手,「給你的就拿著。算起來,咱們姐妹裡頭,你最早伺候爺,又最明白事理。我多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宋格格聽了,福身謝了。八姐受她一禮,笑呵呵叫起,指指身邊椅子,「坐吧。」

    宋格格剛坐下,外頭小丫鬟喊:「鈕格格、耿格格來了,武格格來了。」

    打起簾子,依次進來三名女子,排成一排,對著八姐行禮。宋氏資歷比她們老,見她們進來,只是笑笑,並未起身相迎。

    八姐笑著端著茶盅,打量三人一眼。論姿色,武氏最為出眾,氣質也屬上乘。舉手投足間,一股子的清麗脫俗。怪不得,生前老四護著,死後還能得個妃位誥封。只可惜,命中無子,福氣太薄。至於未來的聖母皇太后鈕鈷祿氏、皇貴妃耿氏,如今年紀不過十三,黃毛丫頭,想必老四也不會感興趣。她們倒是可以先看著。

    瞅著她們三個,八姐暢想一下,將來老四後院,你爭我搶,雞飛狗跳,不知老四臉上,可該是個什麼顏色?呵呵,想想就好笑。

    三位格格行了禮,謝了座,不敢坐全了,全都挨著椅子邊,小心搭上半個屁股,一個個老老實實等著福晉訓話。這幾個人估摸著,前些日子,李側福晉那邊張狂的厲害,好容易今天福晉起身了,心裡頭,一定有火要發。可得老實著,別不長眼,成了出氣筒。

    倒是宋氏,看一眼福晉,望望福晉左手邊椅子,空空的,心裡歎氣,這個李側福晉,也太過分了。

    八姐心知這幾個「老實人」就等著看戲。也不開口,安靜坐著喝茶,心中暗樂:別說爺瞧了那麼多宮斗戲,就是當年自家院子裡,福晉跟格格們那些明爭暗鬥,爺也曾經親身參與,還跟爺耍心眼兒,小樣兒。

    過了半日,外頭小丫鬟說,李側福晉身邊丫鬟荷花來了。八姐放下茶盅,點頭,「什麼事,叫她進來吧。」

    荷花低眉順眼進來,對著福晉磕頭,嘴裡說著,什麼昨夜二阿哥受了驚嚇,今天一早就發燒。側福晉忙著照顧二阿哥,就不過來了。

    「哦?弘昀病了?可憐見的,那麼小的孩子。」八姐一面說,一面拿起帕子沾沾眼角,叫起荷花,「好孩子,你的話我聽見了。回去告訴李氏姐姐,叫她好好照顧二阿哥。真是的,三阿哥、大格格還在那邊院子裡呢。這要是過了病氣可如何是好?」

    頓在這裡,看荷花一眼,心中讚歎,這女子的容貌,絲毫不輸武氏啊!



第四章借力打力

    八姐心裡感慨老四府上丫鬟長的好,嘴上依舊擔憂,「如今府裡,就大格格、二阿哥、三阿哥幾個孩子,可是得小心。荷花,你先回去,就說我的話,叫李氏好生照顧二阿哥。大格格、三阿哥先送到正房來,等二阿哥病好了,再做安排。另外,到底二阿哥身體重要,家務事,李氏也用操心了。叫她把賬本什麼的,都還回來。一心照顧二阿哥,才是正理。你先回去叫李氏辦吧。陳嬤嬤一會兒就把大格格、三阿哥住的屋子收拾好。我在這兒等著他們。上午,九福晉、十福晉都來了,別耽誤太長時間。免得叫人笑話咱們府裡的,不懂事。去吧。」

    荷花一聽,心裡害怕,福晉您連個人都不派,就這麼讓我去說,側福晉她能依才怪。到時候,你們主子打嘴仗,還不是連累我們這些跑腿傳話的挨打?

    陳嬤嬤站在福晉身後聽著,心中解氣,福晉這招好,既顯得正室賢惠,又能打壓下側福晉氣焰。還別說,一口一個李氏,就算當面這麼叫,她也得生受著,既出了氣,又不算失禮,聽著真真是舒服。這麼想著,急忙笑著出來答應:「福晉放心,奴才這就去收拾屋子,定叫兩位小主子住著舒服。」

    八姐微微一笑,「去吧。跟荷花一同出去,順便叫她看看給兩位小主子準備的東西,回去,好跟側福晉說道。」

    陳嬤嬤高高興興答應下來,帶著小丫鬟,拽著荷花到廂房裡說話。宋氏扭頭看看福晉,張張嘴,最後還是笑笑,「福晉這裡若是無事,我們先回去吧?」

    八姐笑著點頭,「你身子不舒服,回去歇著吧。鈕格格、耿格格也回去吧。你們還小,女紅上,要多下點兒功夫。今天是來不及了,等明天,我進宮去求德妃娘娘,請兩個嬤嬤,專門教導你們。」

    能請宮裡嬤嬤教導,針線上不說,將來跟嬤嬤混熟了,也是一線人脈。鈕格格、耿格格聽了,急忙行禮謝福晉。二人一同扶著宋格格回去。

    留下武格格站在地上,賠笑問福晉:「不知福晉留下妾身,有什麼吩咐?」

    八姐伸手握住武氏小手,「怪不得爺常去你那兒,瞧瞧,這冰雪聰明的,叫人想不喜歡都難。」

    武氏低頭淡笑:今日福晉發什麼神經?

    八姐看武氏臉皮薄,經不得逗弄,笑著鬆開手,「也沒什麼。今天不是請兩位貝勒福晉嘛。你也聽見了,李側福晉忙,我就想著,咱們姐妹裡頭,就數你最世事明達、通透知禮。想讓你跟著我,陪兩位福晉說說話,你看,可好啊?」

    武氏性子淡薄,平日裡,裝的跟個謫仙一般的人物。那些貴婦們小聚,她心裡頭並不想去。當然,以她的身份,也去不了。剛想推脫,就聽福晉笑說:「你若不想,我也不勉強。可別到時候,又說我欺負你,回去哭鼻子啊!」

    武氏一聽,心知此事若再推脫,就鬧僵了。急忙賠笑,「福晉說哪裡話。剛才妾身在想,等會見兩位福晉,穿什麼衣服合適呢?」

    八姐見她答應下來,笑著點頭,「是啦,你先回去裝扮裝扮,一會兒,兩位福晉可就來了。」

    不一會兒,九福晉棟鄂氏、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便帶著丫鬟們,在四貝勒府前下車。「四八」福晉親自迎出來,接到小花園裡,擺下西山來的大紅棗、大鴨梨,自家園子裡結的紅石榴,備下果酒、點心,請二位弟妹品茶賞菊花。

    武氏跟在一旁,小心奉承。因為是四貝勒愛妾,四福晉又很是抬舉,九福晉、十福晉對武氏,面上還都算客氣。

    八姐見狀鬆口氣,多虧有武氏在一旁擋著。要不然,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跟一幫娘們兒們賞花,掉價不說,萬一穿幫,可如何是好?

    等到日近正午,吩咐武氏到廚房去看看飯菜如何。桌子上,只剩下妯娌三人,九福晉四下看看,見下人們站的遠,便小聲對八姐說:「四嫂真是賢惠,武氏那麼個狐媚子,您都對她和氣的很。」

    十福晉聽了,甚為贊同,「四嫂心真寬,收拾地屋裡人也順從。你看武格格對四嫂,恭敬地很。哪像我家那幾個,見了我,渾身都不得勁。好似是我搶了她們男人似的!」

    說到這裡,九福晉心中更苦。十福晉再不得丈夫寵愛,老十至少會看在蒙古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哪像自己,唉!

    八姐看這倆人掩不住的傷感,大概也能猜到二人心中所想。上輩子跟九弟、十弟喝酒閒暇之餘,二人常常說什麼自家福晉如何不稱心意。以前還想著,是兩個弟妹不賢善妒,如今看來,兩個弟弟整日拈花惹草,也算不上什麼好東西。啊呸,怎麼罵起自家弟弟來了?

    八姐不禁懊惱,怎麼成了四嫂,想法就開始朝四嫂看齊?

    九福晉看四嫂皺眉,以為是自己說話不對,引起嫂嫂傷心事,急忙改口,「聽說,嫂子家裡新來一個廚子,做出的江南菜,特好吃。等會兒,我可要好好嘗嘗。」

    十福晉瞅見九福晉眼色,急忙跟著湊趣,「可不是,四嫂,你可不能捨不得啊!」

    八姐擺手,「這大好秋日,本就是叫你們來疏散疏散的。哪裡會幾個菜都捨不得?儘管吃,放開了吃。吃不完兜著走!」

    不一會兒,武格格帶著人,捧著食盒進花園,親自洗手奉膳。菜上完了,正要斂衽告退,八姐笑著攔住,「你也忙了半日了,就坐在我對面,打橫陪我們吧。」

    武氏急忙推卻,「奴才不敢,福晉面前,哪有妾身坐的地方?」

    九福晉看一眼四福晉,皺皺眉沒說話。八姐只當沒看見,款款說來,「不是說有地方沒地方,這是賞你做事用心。莫說是你,就是側福晉身邊的菊花、荷花,做的好了,在我跟前,也有面子。」

    十福晉捏起帕子掩著嘴笑,四嫂沒了兒子,說話也尖刻起來。武氏就是身份再低,總也算得上後院半個主子。拿一個側室身邊丫鬟跟她比,這是抬舉她呢?還是糟蹋她呢?

    武氏聽了,心中氣憤,臉上不敢帶出來,只得告罪,半個胯挨著椅子,小心翼翼陪三位福晉吃飯。

    吃過飯,兩位福晉又說了會兒話,在花園裡走走,略坐一坐,便一同告辭回去了。

    武氏陪著八姐送二位福晉出門上車。扶著福晉回到正房,陪坐說話。看時候不早了,也想告辭回去。

    八姐摸摸手腕上鐲子,點頭答應,「今日真是累著你了。回去歇著吧。宋格格那裡,昨天太醫來看過,留下個保養的方子。你去看看,若是有用,就跟宋格格一同養著。身子好了,也好為貝勒爺添枝散葉。我記著,你今年才二十歲吧?正是年輕的時候,可要趁著好時候,抓些緊呀。」

    一席話,說的武格格既羞且痛,跟了四爺這些年,自己不是沒想過早日生下子嗣,好在後院立足。可是,四爺對自己,不冷不熱,若即若離。好容易留下一夜,往往是談論詩詞,聽聽曲子,便睡了。他不說干,難道,還讓自己一個女子,沒皮沒臉地纏著跟他……嗎?

    八姐看武氏眼神閃爍,並不深究,吩咐一聲:「翠環,打簾子,送武格格回去。順便把今天早上整的藥材取出一份,送到格格院子裡去。」

    門外小丫鬟翠環答應一聲,挑起簾子,對著武氏福身。

    陳嬤嬤從裡間掀簾子出來,對著福晉耳朵小聲問:「福晉,不過就是南邊兒來的狐媚子,您對她這麼好,不是抬舉她了?」

    八姐微微一笑,「奶娘以為,我不抬舉,就沒人抬舉她了?」

    陳嬤嬤奇怪,「這——?」

    「奶娘仔細想想吧。咱們院子裡,漢女還要再有呢!」真是怪了,同一個娘出的,老十四屋裡,幾乎是清一色的滿人。怎麼老四院子裡,生下孩子的,十個裡頭,得有八個是漢女所出?漢女就那麼有味兒?

    這邊正想著,瑞珠挑簾子進來,對著八姐行禮,「主子,天都到這會兒了,西邊還沒把大格格、三阿哥送過來。要不要去催催?」

    「催催?」八姐笑了,「催了他們就能送來?」

    「這——那也不能任憑她們把福晉的話當耳邊風啊?」瑞珠跺腳。

    八姐拍拍衣服,隨手拿起案邊書翻看,慢慢說來,「你呀,跟著我,還沒學會凡事穩著來。我問你,貝勒爺回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這個點兒,應該快了。」

    「嗯,等他回來,我自去跟他說。」

    「可是,要是西邊搶先去告狀,那——」

    「那正好啊。倒是省了我不少口舌。」

    陳嬤嬤看福晉氣定神閒,心中納罕,「福晉,西邊說起話來,可是不饒人啊。」

    八姐淡笑,「你們以為貝勒爺是個什麼東西,還能叫個女人轄制住了?」

    「這——」陳嬤嬤與瑞珠互相看一眼,張口結舌。福晉這話叫人如何回答?總不能說,貝勒爺他不是東西吧?

    皇家劇院小劇場:

    四大爺:荷花,爺是個什麼東西?

    荷花:回爺的話,福晉說您不是東西

    李氏:啊呸,爺分明就是個東西

    弘時:嗚嗚,趕緊跑,跑慢就就成夾心餅乾了

    四大爺+八四福晉:弘時,你阿瑪他是不是個東西?

    弘昀:弟弟啊,節哀吧!

5隔世重逢

    第五章隔世重逢

    瑞珠、陳嬤嬤不由低頭,站到牆角不再說話。自從沒了大阿哥,福晉就這幅模樣。面上看著和氣的很,說出話來,尖酸刻薄,今天更是把貝勒爺都給編排上了。長此以往,這可如何是好?

    八姐懶得管老嬤嬤、小丫鬟心裡怎麼想。悠閒自在靠在炕上,翻看著那拉氏屋裡藏書。暗暗思量,這滿屋的《女兒經》,看著都礙眼,過兩日,趁個風黑月高夜,一把火燒了,免得留下來,禍害好好的女孩子們。

    到了晚上,李氏還是沒有把大格格、三阿哥送過來。別說兩個孩子,就是賬冊、鑰匙,也沒個影兒。陳嬤嬤、瑞珠還想叫翠環去問問。八姐一擺手,「餓了,吃飯。」

    也不問四貝勒回來沒,自顧自叫人擺膳,好好的吃了一頓。說起來,還是人間飯食好啊。做鬼的那幾百年,除了眼睛、耳朵能用,鼻子、嘴巴簡直就是擺設。別說吃了,連個味兒都不能聞。

    吃完飯,歪在炕上,捏著繡花針裝相。耳朵支楞支楞,豎起來,聽著院門口聲音。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翠環就悄悄來報,「福晉,爺回來了,在門口叫菊花攔著,奴才離的遠沒聽清。好像說什麼二阿哥不好了什麼的。這會子,大概已經到西邊兒了。」

    八姐點頭,「難為你了。前頭院子裡,你不方便去。往後,常常叫你媽跟你弟弟二愣說就行。隔著二門,誰也不敢說你們姐弟胡來。」

    翠環點頭應下,站在門口候著。

    瑞珠聽說貝勒爺去了西邊院子,本來還有些心慌,看到自家福晉拿著繡花針,別彆扭扭的模樣,暗暗一笑,頓覺好多了。跟陳嬤嬤立在兩旁,小心侍奉。

    不一會兒,院門開了,四爺帶著小高子大步進來。到了門口,小高子留下守著。四爺獨自一人進了正房。

    八姐歪在炕上,瞧見簾子一掀,一個青頭皮青年進來。隔著燈花瞇著眼瞅瞅,頓時笑了。不怪後世那些腐女埋汰清朝髮型。以前頂在自己頭上不覺得,現在猛然一看,還真——不怎麼好看。

    她這一笑不打緊,四四原本準備問的話,這麼一打斷,反而不好說出口。站在炕前,看著那拉氏扶著瑞珠,款款起身,笑著問候:「四哥來了?吃飯了沒啊?」

    陳嬤嬤一聽福晉這稱呼,頓時嚇了一身冷汗。「姑奶奶喲,就算那拉家太太是老罕王裔孫,您跟四貝勒也算得上是遠房表親,可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直呼皇子為哥哥呀!」

    四四聽那拉氏這麼問,猛然想起小時候,這個遠房表妹站在花叢裡,對著自己咯咯笑的花枝亂顫。如今再看,表妹已經好久沒笑地這麼開懷了。隨即笑著回答:「跟十三弟出去吃過了。你呢,吃了嗎?」

    八姐請四四坐下,親自奉茶,笑著埋怨:「在外面吃好的,也不說帶些回來。大格格、弘昀這個年紀,正是喜歡點心零食的時候呢。」說完,隔著炕桌,坐到四四對面。一面笑著打量,一面思量接下來該怎麼挑撥是非。

    四四聽了,笑的好不自在,「孩子還小,過些日子,再帶點心給他。再說,小孩子,不能慣壞了。」

    八姐聽了,嗔笑回答:「是你自己不上心吧。唉,這些日子我病著,精氣神兒大不如前。好容易今天能起身了,就想跟妹妹們見見。結果,大家都來了,側福晉還沒到。後來聽說,二阿哥病了。唉,這話怎麼說,弘暉剛沒,我也不敢去看,就怕——嚇著孩子。四哥歇一會兒,等會到西邊看看,順便把我屋裡藥材帶些過去。」

    四四聽福晉這麼說,微微點頭,「你身子也不好,藥材留著自己用吧。弘昀只是有些不舒服,不用擔心。」

    八姐撫著胸口慶幸,連聲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四四燈下看福晉,只覺得好些日子怎麼說話,福晉說起話來,笑容多了不少,想必,是從弘暉之事中過來了。想了想,柔聲說:「既然你身體好了,家務就還是你費心吧。李氏那邊,畢竟有三個孩子要忙,顧不過來。」

    八姐聽了,笑著點頭,「按理,咱家裡孩子都該跟我住著,由我親自教養才是。不過既然四哥這麼說了,就只有辛苦側福晉了。還好,側福晉雖是漢女,畢竟是她祖上,曾經在皇阿瑪身邊當過差,跟曹家關係又好,身份不算很低。皇阿瑪那裡,想必不會說什麼。至於家務事,我身子也不好,若事無鉅細、事必躬親,只怕,也忙不過來。我是想著,宋格格、武格格資歷都不算小,平日裡,對四哥的事又肯盡心。您看,讓她們倆平日裡多幫襯幫襯,可好?」

    這些小事,若是那拉氏不提,四四斷然不會想起。聽他這麼說,隨意擺手,「家中事情,你們女人安排就好,不用問我。」

    八姐聽了,臉色微微一沉,暗罵:你才是女人,你們全家都女人!

    好在此人多做了幾百年鬼,心理承受能力強,立馬緩和下來,「四哥放心,兩位妹妹都是穩重之人,有她們幫著,自是再好不過。」

    「夫妻」倆說了些話,四四惦記弘昀身體,還是起身,準備去西邊院子。八姐領著人送出門外,慇勤囑咐:「四哥若是有空,就去看看西小院兒吧。宋格格身體不好,不能伺候。武妹妹看著精神還不錯。」

    四四聽言,微微詫異,略點點頭,到李氏院子瞧過弘昀,就帶著小高子到西小院,四位格格住的地方,聽武氏彈琴去了。

    臨走前,特意囑咐李氏,明日把鑰匙、賬本都送回正房。往後,一心照顧孩子們就好。

    嫁給四四這麼多年,李氏一直十分得寵。往常只要不是太過分,四四都會滿足她的要求。只是今日,費了那麼多心思,護住了孩子,卻徹底失了管家權。心中不忿,一張俏臉立刻拉了下來。不小心沒掩飾住,叫四四瞧見,心中厭煩。原本還想安慰她幾句,話到嘴邊,就剩下一句,「顧好你自己吧。」說完,佛袖而去。

    李氏恨的牙癢癢,明知道肯定是那拉氏在貝勒爺跟前搬弄是非,沒膽子沖正房發火。

    正巧,荷花進來說,貝勒爺到武格格屋裡去了。李氏衝著荷花大罵:「誰叫你打聽了?啊?是不是瞧著爺不在我這兒,背著我想去勾搭爺了?也不看看你那狐媚樣子,爺是什麼樣的人,能看上你?」

    荷花氣的直掉眼淚,低頭站著,暗暗咬牙,不敢分辯。李氏還要再罵,李嬤嬤進來安撫,「哎呀我的姑奶奶,小主子們剛剛睡下,一會兒吵醒,又該鬧了!」

    李氏這才沖荷花喝斥:「杵著幹什麼,還不去伺候大格格!」荷花含淚出去,剛出屋子,實在忍不住,捂著嘴回到耳房,趴到床上,蒙著被子嗚咽。

    眼前沒了出氣筒,李氏只得忍氣睡下。

    翠環回來,對八姐細說西邊院子動靜。八姐笑著擺手,「這才多大點兒事,就樂成這樣?得了,回去睡覺吧。瞧你那點兒出息!」

    翠環咯咯笑著,跟瑞珠一同告退。陳嬤嬤上前,伺候八姐卸釵環,一面提醒,往後見了貝勒爺,可不能隨口稱「四哥」了,要給別人聽到,會笑話的。

    八姐捏著銀釵冷笑,「叫他一聲四哥,還是高抬他了呢!」

    第二天李氏帶著一肚子氣,去給那拉氏請安。路上一問,貝勒爺果然歇在武氏房裡。趁著請安時,當著福晉和幾個格格的面,明諷暗刺,說的武格格臉上一陣紅一陣綠。

    宋格格性格老實,事不關己,自然高高掛起。鈕格格、耿格格年紀小,別說不一定聽的懂,就是聽懂了,也不敢跟側福晉叫板,只得噤若寒蟬,老老實實坐著,聽側福晉話裡話外說的難聽。

    八姐看看李氏一人得意,暗暗扶額,老四後院這戰鬥力,跟皇阿瑪後宮比起來,果然弱的很吶!就李氏這種人,目光短淺、尖酸刻薄,居然還能盛寵十年?可見,其他的,更加不怎麼樣了。怪不得,小年糕一進門,立刻一枝獨秀艷壓群芳。德妃啊德妃,你就沒想著,給你家大兒子添點兒能看的人來?

    這麼想著,心裡便有了主意,趁著側福晉喝茶喘氣之時,笑著叫來武格格,「說起來,自從你跟了爺,還沒拜見過宮裡德妃娘娘吧?明天我進宮,你跟我一同去。畢竟是爺屋裡人,也該見見。」扭頭沖宋格格笑笑,「你也許久沒見德妃娘娘了吧?明日也去,上次見額娘,她還提起你來呢。」

    宋格格急忙站起來,笑著應下。

    武格格見福晉如此抬舉自己,莞爾一笑,福身稱謝。站起來時,捕捉痕跡地瞥一眼李氏,低頭不再說話。李氏一不小心,一口茶噎在喉嚨裡,咳了半天。

    八姐瞧在眼裡,樂在心上。李氏啊,李氏,你可真厲害啊。武氏這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都叫你給得罪了。

6兩個額娘

    第六章再見額娘

    第二天,八姐果然帶著宋氏、武氏去永和宮給德妃請安。

    宮中貴妃佟佳氏性子軟弱,不管事兒,宮務全由四大妃操持。永和宮裡,少不得人來人往,請示事情的,求東問西的。還有惠妃、宜妃打發人來商量事兒的。還有養在永和宮的幾位小阿哥來請安的。事情繁雜,德妃顧不得跟兒媳婦多說,只是仔細看了武氏一眼,叮囑幾句,命她好生伺候四貝勒、四福晉,叫來宋氏囑咐幾句。分別賞二人幾樣首飾。答應過兩天挑兩個老實嬤嬤到四貝勒府教導格格們,就接著忙去了。

    原來那拉氏看到婆婆忙,偶爾也在一旁幫忙,順便學點兒管家本事。如今八姐來了,一個男人芯子,就算他以前幫著自己的八福晉管過家,對永和宮裡這些事情,也沒多少興趣。坐著看了一會兒,只覺得沒意思,跟德妃說一聲,就帶著宋氏、武氏到御花園裡坐坐。

    進了瓊苑東門,順著小路一直往前,看秋日古木之下,漸起陰涼,叫來武氏,「南邊秋天,也是這樣嗎?」

    武氏笑著回答:「南邊還是不大一樣。秋天來的比北京晚,落葉也有。只是,沒這邊這麼爽利乾脆。有時候,到了初冬,還有樹葉掛在樹枝上,不肯掉下來呢。」

    宋氏聽了,陪著聊天,「福晉,我聽說,有的地方,湖泊多,到了秋冬季節,湖面上,一層水霧,暖暖的。划船去玩,都不覺得冷呢。」

    「哦?」八姐扭頭看武氏,「是這樣嗎?」

    武氏頷首,「確實如此。小時候,奴才也跟父親去湖面上玩耍過。」

    八姐「嗯」一聲,「將來要是有機會,我也帶著你們去南邊兒看看。」

    三人領著丫鬟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到了璃藻堂外頭。八姐駐足堂前,抬頭細看。記得這座建築,到了乾隆時期,就專門用來貯藏四庫全書了。如今,倒是有宮妃在裡面撫琴消遣。

    瑞珠從後面湊過來,小聲說道:「福晉,前頭那個宮女姑姑,像是良妃娘娘身邊的。」

    「良妃?」八姐沉吟一聲,轉過身來就要走。身後一個女子出聲叫住,「是四福晉嗎?」

    八姐聽了,知道走脫不了,略一遲疑,隨即做出一副笑臉,對著門內宮裝女子深深施禮拜見,「見過額娘。額娘吉祥。」

    良妃見四福晉如此恭敬,不知為何,心中高興,鼻子卻漸漸酸了。急忙出了璃藻堂,親手扶起八姐,笑著說:「好孩子,小時候咱們也常見面的,怎麼就這麼多禮生疏了呢。」

    當著眾人的面,八姐不敢實話實說,只得笑笑,「應當的。額娘別怪我禮數不周就好。」

    良妃淡笑,「怎麼會呢?」挽著八姐回到璃藻堂,坐下說話,「可是來看你額娘,見過了嗎?」

    「見了,額娘忙,我就偷懶,出來逛逛。」

    良妃點頭,低聲說道:「是啊,四位大妃,總是忙的很。」

    八姐瞧她雙眸低垂,怕是又傷感起來,急忙擠出笑來,招來宋氏、武氏,「這是四貝勒屋裡的,平日跟我可好了。額娘還沒見過吧?」

    宋氏、武氏聽自家福晉如此說,急忙對著良妃行禮。良妃點頭,叫她們起來,讚歎:「德妃娘娘好眼光,挑的人都這麼水靈。」

    武氏面色一紅,低頭不語。宋氏則是頷首,拉著武氏站在門口伺候。

    八姐有心解釋,說武氏是老四從南邊兒帶來的,不算父母賜下。轉念一想,這麼說了,反倒叫額娘與武氏難堪。想了想,笑著指指桌上古琴,「剛才可是額娘在撫琴?真好聽。」

    良妃點頭,「好長時間沒彈,手都生了。叫你笑話了。」說話間,瞥見武氏一雙細手,小心問道:「武格格可也會撫琴?」

    武氏見問,急忙回話:「回良妃娘娘,奴才略通一二,算不上會彈。」

    良妃聽了,莞爾笑答:「撫琴本在心境,指法略通,也就是了。」扭頭跟八姐說話。時不時,還跟武氏、宋氏聊幾句。不一會兒,武氏、宋氏就不再拘謹,款款應答。宋氏是內務府挑出來的宮人,對後宮諸位主子多少瞭解一些。武氏則暗暗稱讚,怪不得,別人都說八爺性情溫潤如玉、待人誠懇。原來,是跟他的生母學的啊。

    日近正午,良妃要留八姐吃飯。八姐想了想,還是婉言拒絕,說府裡還有事,過兩天進宮,再去鹹福宮叨擾。

    到底不是自己媳婦,良妃有心跟八姐多說些話,怕德妃知道不高興,還是放她們回去。望著幾個年輕人身影在花木中影影綽綽,漸漸走遠,良妃幽幽歎息一聲。貼身嬤嬤小聲問:「主子既然喜歡四福晉,往後見面多說些話就是了。何必歎息呢?」

    良妃苦笑搖頭,「本宮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孩子,叫人一看就喜歡。瞅著她似乎有些憂傷,我心裡也怪難受的。」

    貼身嬤嬤輕聲勸慰:「主子怎麼忘了,四貝勒府裡,大阿哥剛去不到半年吶!」

    「是啊,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唉,苦命的孩子。」

    八姐坐在馬車裡,閉著眼休息。宋氏、武氏看福晉臉色不好,誰都不敢多說話。一路無言,回到府裡。李氏正抱著弘時出來散步。大老遠瞧見四福晉帶著兩個格格回府,故意掐弘時一下,等他哭出來,這才帶著兒子,一路哄,一路迎著三人上前,對著福晉恭敬施禮,嘴上說著:「哎呀,福晉回來了。您瞧,剛才三阿哥還睡著呢,許是知道您回來了,呀呀叫著,就醒了呢!」

    要在平時,八姐還有心逗逗李氏。今天見了良妃,心裡不高興,恨不得鑽到屋裡,大哭一場。李氏這些小把戲,更是讓人不耐。扶著武氏停下腳步,隔三步沖李氏懷裡看一眼,弘時臉色紅紅的,臉頰還掛著淚珠,心中愈發憤懣,對著李氏冷冷告誡:「你自己爭寵不要緊。沒事別掐孩子玩兒。三阿哥你要不想養,府裡頭,有的是想養兒子的人。」

    說完,深深看李氏一眼,扶著武氏繞過母子二人,就回正房去了。宋氏帶著幾個丫鬟,繞過李氏,緊緊跟上。瑞珠經過李氏身邊時,冷笑著瞥她一眼。氣的李氏直跺腳,偏偏沒有一點法子。畢竟,那拉氏出身高貴,生母更是老祖宗努爾哈赤的嫡親外曾孫女,就算她身邊一個兒子也沒有,也不是自己能取而代之的。無奈之下,只得抱著弘時,恨恨地回西邊院子去。弘時窩在李氏懷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嗚嗚,八叔,你在哪兒啊?侄兒怎麼遇上這麼個不著調的娘!嗚嗚!」

    不說弘時如何哀怨:重生之後日子過的,簡直還不如上輩子。八姐回到正房,揮手叫宋氏、武氏回去。對陳嬤嬤推說忙了半日,身子乏了,躺到床上裝睡。

    陳嬤嬤擔心福晉身體,勸她起來吃飯再睡。八姐直擺手,「叫我睡會兒。醒了再吃。」陳嬤嬤無奈,只得放下帳子,帶人出去。守在門口,免得打擾福晉休息。

    聽著屋裡靜悄悄的,八姐終於捂著被子哭出聲來,「額娘——」

    也不知哭了多長時候,只記得哭累了,閉上眼睛。等到醒時,太陽已經落山,剩下餘暉,照在窗欞上。屋裡空空的,只有一人,捧著書,坐在窗前默讀。

    八姐撐起身子,按按眼睛,一陣酸澀,對著那人輕輕叫:「四哥?」

    四四扭頭,看見福晉醒了,微微笑問:「起來了?餓嗎?吃飯吧。」

    八姐搖頭,有氣無力回答:「不想吃。」

    四四聽了,歎氣,放下書,坐到床邊,握住福晉的手,輕輕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在夢裡哭了一聲。可是做了什麼噩夢?」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四,問:「無論我做什麼夢,都能跟你說嗎?」

    四四詫異一怔,隨即點頭,「當然,只要你願意。」

    八姐低頭,閉目細思一番,開口回答:「四哥,我不是做噩夢。我是在睡夢裡,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你看咱們府二愣家裡,只有一子一女,卻個個活的健健康康。而咱們呢?宋妹妹生的長女沒了,弘昐沒了,弘暉也沒了。就連弘昀,聽側福晉說,也是成日裡,病病歪歪的,都不敢抱出來見人。四哥,雖然咱們府裡人多,可是,算起來,孩子長大的幾率,還不如八貝勒家。更不要說跟大哥家比。我自認自從來到你身邊,沒有一天,不兢兢業業,小心謹慎。可是,那麼多孩子,難道,都是身體不好?四哥,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如果——如果我一個人,能換幾個孩子重生,我願用我的生命,換他們健康。可是,可是——四哥,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說到最後,八姐貌似已經泣不成聲。

    想到早夭的兒女,四四跟著歎息。看到那拉氏哭的肝腸寸斷,四四也陪著掉淚。伸胳膊將福晉攬到懷裡,輕輕安撫:「別怕,你還有我,你還有我。我們一起面對。我們還年輕,還會有孩子的。還會再有的。」

    八姐一個哆嗦,老四,我的意思是叫你看著後院,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下手。順便攪渾你家後院,在旁看樂子。你怎麼就想著跟我生孩子了?

    呃,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 本帖最後由 joo 於 2014-3-6 20: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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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床共枕

    第七章同床共枕

    這天夜裡,四四歇在正房。臨熄燈前,陳嬤嬤領著眾丫鬟們悄聲退下,臨走,還不忘給福晉遞眼色。

    八姐瞧見,故意偏過頭,只當沒看見。四四冷眼瞧著,只當是福晉心情不好,並未計較。自己脫了大衣服,輕喚福晉一聲,「時候不早了,睡吧。」

    八姐這才低頭,迅速解開扣子,脫了衣服,鑽到被窩裡,背對四四,悶頭裝睡。

    四四見了,哭笑不得,脫了鞋,挨著八姐躺下,輕聲說一句:「早點兒睡吧。往後時間還長,慢慢來吧。」

    八姐後背僵硬,悶頭「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微微鼾聲傳來,四四已經睡著了。

    八姐輕輕翻身,側對著四四半拉禿瓢子,低聲喃喃:「四哥你好寬的心吶,嫡親兒子死了,居然想都不想一回。怪不得,外人都說你心冷。要是我——唉!」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怎麼也睡不著。本想到院子裡走走,又怕驚動枕邊人。八姐閉著眼,暗暗數著「一隻青蛙一張嘴,兩隻青蛙兩張嘴,……」,心裡琢磨,過兩日,是不是請八福晉過來坐坐,畢竟,過兩年,弘旺和大格格都該出世了。提前勸慰勸慰,也好叫她心中好受些。想起前世種種,苦笑一聲,都做了幾百年的鬼了,居然還是看不透。真是該打!

    這麼想著,不知不覺,漸漸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枕邊人睜開眼睛,看著那拉氏恬淡的睡顏,輕輕撫著,嘴裡低語,「你放心,暉兒的事,我不會輕易放過的。」躺在床上,看著藍色的床帳,四四雙拳緊握,「弘暉,我的暉兒!」兩行淚,順著臉龐,淌了下來,在昏暗的床帳中,亮晶晶的。

    八姐一個翻身,摟住四四脖子,嘴裡嘟囔:「四哥,壞蛋!」

    四四一聽,破涕為笑,輕輕摟住八姐,「你呀!」

    等到身邊人重新不動了,八姐才在心裡長舒一口氣,上輩子沒嘗過死兒子的滋味兒,當時還真以為老四不是很在乎。現在看來,他心中痛楚,不比四嫂差多少啊!

    也不知為何,接下來幾個月,直到過年,四四再沒主動到李氏屋裡去。除了每天到正房陪八姐說話,就是偶爾到武氏、宋氏屋裡坐坐。兩個年紀小的格格,雖然姿色都算不錯,但畢竟沒長開。老四年近三十,瞧見她們,自然不願意碰。唯一遺憾的是,對著自家遠房表妹那拉氏,見面之前,總是想著,今天要努力一下,好早日再生個嫡子。見了面,說上話,不知怎麼的,就下不去手了。一二來去,到正房就是吃飯、說話、睡覺覺,正經事兒從沒幹過。

    李氏本來還撒嬌,說什麼大格格想阿瑪了,三阿哥會坐了,變著法兒地想讓貝勒爺到她屋裡去。

    可惜,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爭寵。

    武氏、宋氏有正室福晉撐腰,不知怎麼的,就拉攏上李氏丫鬟荷花,通風報信,每次李氏拉來貝勒爺,都有宋氏屋裡蘭兒,武氏屋裡蕊兒,跑到西邊院子外頭,藉機攔人。宋氏還倒罷了,武氏雖然性子淡薄,心機卻不少,再加上四四跟她和得來。只要蕊兒出馬,幾乎沒有不得手的。就是宋氏辦不到,也有荷花背著李氏,對著四四拋媚眼兒。李氏知道了,又是一場氣生。

    一來二去,四四煩了。再也不去李氏院子。什麼時候想兒女們了,就叫人抱到正房,跟那拉氏一同逗孩子玩兒。

    見的次數多了,到了四十四年春天,八姐就琢磨出弘時這孩子不對勁,不像弘旺小時候純粹。弘時也確定了嫡母究竟是何人。既然想明白了,弘時自然耍出小孩子脾氣,趁四四也在,抱著八姐不撒手,立志要甩掉那個不靠譜的親娘,跟著「八額娘」混。

    八姐看著弘時章魚一般,巴在自己懷裡,任奶嬤嬤們怎麼哄也不撒手,扶額連歎,看來上輩子弘時跟他親爹翻臉,不完全是因自己挑唆,這娃骨子裡,就有喜歡「繼父母」的傾向啊!

    四四看弘時小小年紀,就如此叛逆,先是不喜。只是孩子小,說他,他也聽不懂,只得對著李氏發火:「你這是怎麼教的孩子?」

    李氏心中委屈,對著四四含淚哀怨,「我——」

    「側福晉莫急,小孩子大都這樣,喜歡誰了,自然願意跟她在一塊兒。爺,三阿哥喜歡福晉,那是好事啊。」武氏笑盈盈上前哄勸,說完,依舊守禮退回去。

    八姐微微點頭,怪不得這妹子人都死了,還叫老四感念追封為妃,待遇比生了兩個女兒的宋氏還好。瞧瞧,多會說話,多守規矩,多知道進退呀。

    四四聽武氏說完,臉色好了不少。看一眼弘時,正扒著福晉衣服,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看那小模樣,怯生生地,惹人憐愛。略微笑笑,對福晉說:「要不,就讓弘時在你這兒多住兩天?」

    八姐頓時樂了,「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哪有兒子不能住母親身邊的。弘暉屋子一直沒動,每天都有人打掃。要是爺覺得合適,就讓奶嬤嬤帶著三阿哥住哪兒去?」

    李氏聽了,不顧貝勒爺在旁,急忙阻攔:「福晉,這怎麼行呢?大阿哥的屋子,怎麼能讓三阿哥住?」

    八姐奇了,「這有何不可?不都是爺的兒子嗎?再說,大阿哥是體弱去世,又不是得了什麼時疫。奶嬤嬤、丫鬟都是你親自挑選的,還有什麼不放心?」

    李氏諾諾說不出來理由,臉色卻越來越急。八姐看了,心中起疑,默不作聲瞧了四四一眼。

    四四擺手,「弘時畢竟還小,弘暉的屋子太大,他住著不合適。還是住在耳房裡吧。好在,過兩天,他抓完周,就還住到西院去。」

    話音未落,弘時哇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抓住八姐衣襟不肯撒手。「嗚嗚,不要回去跟額娘住,她整日裡咒八叔早點兒死!不要跟她住!」

    奈何一歲娃娃,還不會說話,哭了半天,除了八姐笑呵呵哄了幾句,誰都沒怎麼在意。事情定下來,四四看著大格格背詩,外頭來人,說十三爺來了。笑著摸摸大格格腦袋,囑咐她:「有空跟你額娘好好學,她在詩詞上,造詣不低呢。」說完,換了衣服,便去跟十三說話。

    老四不在,幾個通房格格頓時沒了精神。李氏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向別人,懾於福晉這小半年手段,不敢十分放肆。只好心裡安慰:反正她也沒孩子,將來這爵位,不還是我兒子的。養著就養著吧,我是上了玉牒的側福晉,她還能搶了我兒子去不成?

    這麼想著,臉色便好多了。

    八姐看李氏一眼,叫來翠環,「前兩天九福晉送來的那個水籠煙紗稠,我瞧著做帳子不錯。你去找找,送武格格屋裡頭。」轉頭朝著武氏笑,「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難得那顏色純粹,配武妹妹性子人品,最好不過。你可別嫌東西不值錢。」

    水籠煙紗稠,質地輕盈,透光透氣,做帳子最好不過。武氏哪裡會不願意,急忙笑著謝了。八姐點頭,對幾個格格吩咐,「都回去吧。過兩天換春裝,都到宋格格屋裡量衣服去。到時候宋妹妹安排吧。你做事我放心。」

    宋氏笑著福身,「奴才知道了。到時候,奴才有什麼不懂,再來向福晉請教。」

    說完,四個格格行禮告退。李氏戀戀不捨地看弘時一眼,瞧見他似乎睡著了,這才拉著大格格回西邊院子。

    屋子安靜下來,八姐捏捏弘時小手,想了想,一把拍上小傢伙屁股,笑著教訓:「往後不敢使性子了啊。再鬧打你屁股!」

    弘時睜開眼,咯咯歡笑起來。

    過了弘時生日,宋格格安排著,給幾位格格換了春裝,闔府上下,也都換了輕便衣裳。因為弘時身邊奶嬤嬤、丫鬟多,耳房住不下。八姐特意安排小丫鬟暫住弘暉屋子。結果第二天,就傳出小丫鬟病了。翠環細心,親自去看了,回來臉色就全白了。不等問,先跪下磕頭,說那個小丫鬟的症狀,跟去年大阿哥沒之前一模一樣。

    八姐抱著弘時,冷笑一聲,捏捏弘時小胳膊,「兒啊,這一回,知道你大哥怎麼了吧?」

    弘時小臉兒也不好看,抿抿嘴兒,攥著牛乳糕,一個勁兒往嘴裡塞。

    八姐怕他嗆著,伸手奪過來,掰成小塊兒餵他。一面吩咐翠環:「那個小丫鬟,搬到外頭她娘家裡住吧。請大夫來好好看看。藥費從公中出。另外,再賞她三個月月錢。什麼時候好了,稟明主子,配府裡小廝,或是自行婚配,都可。至於她空下來的位子,三阿哥身邊缺不得人,我親自去挑個身體好的,也就是了。側福晉挑的人,身子骨也太差了點兒。」

    翠環聽了,點頭應下,出去安排。

    陳嬤嬤湊上來,不住心驚,「主子,大阿哥他——?」

    八姐冷笑,「你當貝勒爺是個什麼東西,他就一點兒不知道嗎?」

    弘時撇嘴,要真不知道,我那不靠譜的娘,也不會容顏未老先失寵了。

    當天晚上,四四回府,聽八姐詳細說明白,臉色霎時黑了。坐到炕上,沉默半日,才說:「我也懷疑。只是,一直沒有證據。如今,咱們知道怎麼回事,往後小心在意,也就是了。弘時——就別抱到西邊院子裡去了。你自小大度,這一回,委屈你了。」

    八姐垂眸,大大方方反過來安慰老四,「弘時有我,你放心。李氏確實不宜現在動她。一來,咱們手頭沒有直接證據;二來,她娘家跟曹家走的近。如今,曹家聖眷正隆。著實不宜招惹。雖說他們是奴才,若抱成一團兒,咱們做主子的,也得投鼠忌器。三來,」說到這裡,長歎口氣,「她畢竟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傳了出去,咱們府名聲不好先不說,往後,三個孩子前途,不也毀了?你也不必誇我。以大局為重,我還是知道的。只是你——你也要多努力,早日讓武格格她們生下孩子。只要別的格格有了孩子,李氏她就不敢再這麼囂張。哪像如今,就是做錯了事罰她,我都得先掂量掂量。」

    幾句話,含著三分哀怨三分期盼三分寬慰,外加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幸災樂禍。若是別人這麼說,四四未必能聽進去。只是這人是嫡妻,又是弘暉之母,聽她說完,跟著點頭,「你自然賢惠的。我知道。早些歇著吧,我去書房。」

    八姐親自送他出門,臨走時不忘囑咐多去西小院幾位格格那裡。四四直說公務繁忙,要去書房一趟。八姐笑笑,不再多說。

    回到屋裡,陳嬤嬤忍不住埋怨:「福晉,您怎麼就讓爺走了。這多好的日子啊。」

    八姐笑著搖頭,「好日子?一不初一二不十五,來做什麼?」

    沒過一會兒,翠環過來小聲說:「福晉,爺在書房坐了一會兒,到西小院去了。本來,是要到武格格房裡聽琴,哪知道武格格身子不舒服。轉道去宋格格屋裡了。」

    八姐點頭,「嗯,知道了。」叫來瑞珠,「明天別忘了去八貝勒府說一聲,我請八弟妹一同到潭柘寺上香。」

    多年不見八福晉,不知她過的可好?

8小妾有喜

    第八章小妾有喜

    第二天瑞珠派人到八貝勒府裡去請八福晉,結果,八福晉傳來話說,這兩天不高興,不想去。

    八姐皺眉,料想不高興,大概還是因為八貝勒一直沒有子嗣,老爺子開始施壓了。想了想,還是叫人送去幾樣滋補藥材。八福晉那邊立馬就有了回禮,不過是幾樣釵環。

    八姐隨意看了兩眼,叫瑞珠收起來。想起宋格格這大半年都喝藥調理,武格格也忙著養好身體,好早日懷孕。又叫人請來大夫,給二人號脈。看看效果如何。

    結果,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瑞珠一路笑著回來,進了屋,對著福晉行禮,「福晉,大夫說,宋格格有喜了。約莫快兩個月了。」

    陳嬤嬤臉色微微一沉,隨即笑著恭喜,「福晉,這下好了。宋格格那邊,您看,是不是再賞點兒什麼?」

    八姐點頭,「那是自然。問問大夫,有什麼要注意的。告訴廚房,挑兩個手腳麻利、老實本分的廚娘,住到西小院裡,每天就負責給宋格格做飯,其他的都不用管。吃的東西嘛,叫宋格格自己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要是嫌身邊人不會伺候,請她娘家母親過來暫住也可。我記得,她娘如今不在內務府當差是吧?另派兩個家生婆子,日夜守門,以待不時之需。陳嬤嬤,你也多留意些。宋格格身子骨不是很好,接生婆也要早些上報內務府,好早日預備著。」

    陳嬤嬤笑著應下,八姐想了想,又說:「你帶幾樣藥材,到西小院去,跟她們說,往後,咱們府裡,不管哪個小主有了身孕,都比照宋格格這一胎待遇。」生吧,趕緊生吧,生完了好跟後來的弘歷鬥!嘿嘿!

    由於嫡福晉看的嚴,武氏跟宋氏倆人關係又好,處處幫襯。宋氏這一胎,竟然保養的十分安穩。到了康熙四十五年春,三月初七,平安生下一個白胖白胖的女兒,為四貝勒第三女,府裡人稱二格格。雖然不是兒子,但小格格身體健康,長的胖乎乎的,見人就笑,看著就叫人喜歡。四四跟八姐都很高興。

    宋氏心知自己出身卑微,若是把二格格放在自己身邊撫養,只怕會影響孩子將來前途。故而,不等貝勒爺、福晉發話,二格格剛出滿月,就親自抱著女兒,送到正房裡去。

    八姐上輩子子女少,見到二格格胖乎乎的,揮著小手打哈欠,一陣奶香,煞是好聞。又喜宋氏老實本分,懂得守分隨時,立刻爽快答應下來。親自安排二格格教養嬤嬤、貼身小丫鬟。平日裡,就把二格格和弘時放在一處玩,順便教教弘時,要懂得愛護妹妹。沒事兒,就跟倆孩子培養感情。二格格不說了,弘時這娃就是個性子叛逆的,趁著這會兒好教,培養好感情,將來叛逆起來,也不至於衝自己發火。讓那凜冽的炮火,都沖老四去吧!

    不說八姐如何在後院混的風生水起,四四新得了女兒,心裡也高興。這日休沐,出門去逛琉璃廠,想給閨女淘點兒小玩意兒。碰見老八,愁眉苦臉,坐在酒樓喝酒。桌上一大堆酒瓶,大老遠聞著,就是一股酒味兒。身後小太監小明子苦著臉,勸了半天,越勸反而越能喝。

    四四看了歎氣,帶著小高子走過來,坐到一旁,「八弟,這是怎麼了?沒事一個人喝這麼多酒?」

    老八抬頭,模模糊糊意識到是自家四哥來了,不管不顧,趴到桌子上,小聲訴苦:「老爺子逼著我生兒子。家裡那位,又死攔著不讓我碰別的女人。夾在中間,我難受。」

    老八家裡那些個事兒,隔著一堵牆,四四自然有所耳聞。哀歎一聲,「弟妹也太厲害了。別說跟二嫂比,就是跟你四嫂,也是差的遠呢!」

    老八喝醉了,跟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哥,嘴上就沒個把門的。「什麼叫差的遠?簡直就是沒法比。你瞧瞧,咱們兄弟,誰家屋裡的跟她似的,母老虎!四哥啊,早知道,當初我就去求額娘,把那拉表妹許給我算了。要是那樣,也不用天天回家哄老婆,在老爺子跟前,還不用受氣。我們倆年紀還相當,肯定合得來,斷不會叫四嫂跟著你,天天忍氣受屈。唉,你說我當時怎麼就沒想起來呢?」打個酒嗝,趴到桌子上,不動彈了。

    四四乍然一聽這話,立馬氣樂了,感情,你還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回頭想想,那拉表妹跟著自己,真的受屈了?好像自己平日裡,對她很尊重啊!低頭還想細問,哪知老八早就趴到桌子上,呼呼睡著了。

    四四無奈歎氣,叫來小明子、小高子,結了賬,背著老八回去。還沒出酒樓,老九拽著老十,領著人趕著馬車過來。一見面,大喊:「四哥,原來是你陪著八哥喝酒呢!八嫂也真是的,逼著我們倆來找人。也不想想,八哥這麼大人了,還能丟了不成?」

    老十點頭,「就是,這不還有四哥呢嘛!」

    四四苦笑,「我也是半路遇上的。既然你們來了,就扶老八上車吧。」

    兄弟幾個一同送老八回去。見了面,八福晉先是衝著四貝勒狠狠瞪上一眼,接著對著兩個弟弟笑顏如花:「九弟、十弟來了,多謝你們把貝勒爺送回來。屋裡坐喝茶吧?」

    老九、老十一聽,心裡琢磨,四哥啥時候得罪八嫂了?一同來的,這麼下他面子。好在這倆人都不傻,趕緊擺手,說是還有事,跟著老四一同走了。

    八福晉盯著老四背影,直到出門不見了,這才扭頭看八八。本想發火,看他醉成一灘泥,縱然有氣,也不是這時候出。領著人扶老八到床上躺下,換了衣服,漱了口,吩咐丫鬟灌薑湯。自己坐在一旁守著,暗暗嘀咕:「言情小說真不靠譜。都說八八對他老婆多麼忠心,這才幾年呀?通房都納了三四個。多虧我早有準備,要不然,怕是弘旺他弟弟都生了!」

    四四回到家裡,越想越覺得老八夫妻倆不對勁。到正房找那拉氏,正好瞧見那拉氏抱著弘時,一筆一劃教他描紅。邁步進屋,笑說:「弘時才多大呀,怎麼就開始描紅了?」

    八姐笑著放開弘時,任他滿屋亂跑,對著四四回答:「哪兒是我要教啊。是他瞧著二阿哥寫字,非要搶哥哥毛筆。好容易才哄回來,剛安靜一會兒,您就來了。看看,一會兒功夫,又跑的渾身汗了。」

    四四叫來奶嬤嬤抱走弘時,打發丫鬟婆子們下去,看那拉氏一眼,慢慢地說:「今天碰到八弟,他醉了,說後悔當初沒請旨娶那拉表妹。」說完,瞇著眼睛,盯著那拉氏仔細瞧。

    八姐一怔,意識過來,老四口中的那拉表妹就是自己,登時噗嗤一聲笑了。抽出帕子,捂著肚子說:「我說呢,怎麼這兩年,每回請八弟妹過府來坐坐,她都左推右推不肯來。感情,還有這事兒呢!這小兩口,自己鬧彆扭,還非要扯上咱們。什麼人吶,這是!」

    胡說八道,就算那拉氏自小養在後廷,上輩子,爺也沒見過她幾面,更別說打她主意了。這都什麼事兒啊,老四後院兒果然不愧被稱為穿成篩子,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遇上。

    那拉氏品行,四四自然清楚。如今這麼一問,不過是心裡不舒暢。聽她這麼一說,也跟著笑了,「你還不知道呢,剛才我送八弟回去,八弟妹見了我,狠狠瞪了一眼,連個招呼都不打。怪不得,老爺子逼著八弟生孩子。這位八福晉,也太潑辣了,是該給點兒顏色看看了。」

    八姐抿嘴不語。不對勁,土生土長的女子,就算再潑辣,當了皇家媳婦,也不敢面上跟人過不去。這個八福晉,不對勁。

    四四瞧自家福晉只是好笑,想想確實多心了,有心道歉,抹不開面子,只好說:「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趁著夏天來了,城裡悶熱,你若是喜歡,咱們到園子裡住幾天?」

    「園子?好啊,弘時跟二格格是要跟著去的。四哥看,後院幾位,都帶誰去呢?」

    四四低頭笑笑,「她們留下看家吧。就咱們倆,跟幾個孩子。你看呢?」

    八姐聽了,甚為體貼地說:「說的也是。大格格今年也十一歲了,再過幾年,就該指婚了。趁著這時候,帶她出去多逛逛。咱們園子周圍,聽說也有不少八旗世家建的園子。趁這機會,我帶大格格四處走走,跟福晉、夫人們多見見。往後,大格格出嫁了,也好知道些人情往來。老憋在屋子裡,出門人都不認識,算個什麼事兒呢。」

    大格格身邊有個丫鬟叫荷花是吧?那小模樣長的,一定合老四胃口。這回,可得把她帶上。

    這兩年,八姐管人事、錢財,瑣事都由宋氏、武氏操勞。實在不打緊的,扔給李氏叫她折騰。三個女人一台戲,自己在一旁抽手看樂子。

    這不,正房剛傳出要去園子裡住幾天,西邊院子、西小院就開始鬧騰。宋氏想著,不讓自己去也好,留在府裡,好好管家,抽空給二格格做幾套小衣服,暗自藏些私房錢,將來好給閨女做嫁妝。武氏本來想去,身上有一個月沒來了,怕是有喜,萬一來回折騰不好。也就順著宋氏的話說不去。鈕格格、耿格格人小,說出話來沒人理,心裡想去,嘴上不敢說,只好慇勤到正房伺候,希圖福晉看見喜歡,順便帶上自己。

    至於李氏,老實了一年多,眼見這麼好的機會,怎麼會放過。攛掇著大格格、弘昀找他們阿瑪,非要跟著去園子。

    四四皺眉:「你們嫡額娘沒跟你們說嗎?你們倆帶著各自伺候的丫鬟、小廝一同去。大格格趁著出去,跟你嫡額娘四處逛逛,多見見命婦、小姐。往後,也好熟悉人情往來。」

    倆孩子一聽,自己有份,高興答應告退。把李氏也要跟著去的話拋在一旁。

    李氏聽了,無可奈何,只得幫著孩子們收拾東西。

    到了圓明園,八姐帶著兩個格格住到曲院風荷,弘時年紀小,跟著嫡母住。弘昀則帶著書本,住到梧桐書院。

    安置妥當,八姐找個由頭,說大格格身邊丫鬟年紀太大,跟大格格玩不到一塊兒,專門挑了倆十來歲的小丫鬟,送到大格格身邊。

    大格格一看,來的小丫鬟跟自己差不多大,話都說一塊兒,針線上相互討教,玩起來也開心,高高興興聽從嫡額娘安排,叫荷花跟著陳嬤嬤,到福晉身邊伺候。

    換回來荷花,八姐不急著叫她幹活兒。有事沒事,就讓荷花獨自一人去杏花春館給老四送東西。

    這天,吃了晚飯,瞅著一碗鵪鶉燉老鴨湯不錯,叫來荷花,命她送到貝勒爺屋裡。自己則坐在湖邊乘涼,一面乘涼一面掰著指頭算計,到底送幾回東西,荷花才能得手?

    皇家劇院小劇場:

    八貝勒:四嫂,你真賢惠

    四四+八福晉:滾

    八四福晉:那是,論賢惠,太子妃也拍馬不及

9四四肉肉

    第九章四四肉肉

    弘時人小心大,在曲院風荷呆不住,趁著天沒黑透,就跑到梧桐書院裡,找弘昐玩。大格格跟著嬤嬤在屋裡學繡花,二格格躺在搖籃裡依依呀呀,踢著小腳,享受著湖邊涼風。

    沒了後院幾個女人演戲,只有孩子們在一旁逗趣,八姐頗覺無聊。拿把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一面扇,一面拍著二格格小肚子。拍了一會兒,二格格攥著小拳頭打個哈欠,閉上眼睛睡著了。

    八姐更加無聊了,叫來奶嬤嬤,抱格格到屋裡睡。自己則望著湖面上,那座小島,琢磨著是不是就是日後的蓬萊仙境。唉,想當年,自家的園子,也是建的很不錯的,算起來,絲毫不比如今的圓明園差。只是不知道,如今那個女人管著,弄的怎麼樣了。

    要說起來,那個女人還真有些小聰明,居然連現在的八貝勒都對她言聽計從。往常宮裡聚宴,遠遠看著,言談舉止,還算合理。只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太后與其他妃子、福晉們看不出來,也瞞不過自己眼睛。如今的八福晉,性情太過明朗。要知道,正史上,郭絡羅氏毓秀,雖然剛強潑辣、處事利落,但眉宇中,多少還是帶著一些無子無女的憂鬱。沒人之時,更是喜歡暗自垂淚。妯娌們見面,私下裡,還會問一些求子秘方。哪像這女人,活的毫無壓力,好像立志「丁克」一般。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土生長的。哼!

    難怪八姐不高興,搶了他老婆身子,還處處轄制八貝勒,換了誰,誰也不高興啊?

    正想著,就聽身後有人笑問:「發什麼呆呢?」

    八姐頭也不回,對著前面湖面淡笑,「我在想,這個海子,該起個什麼名字好?」

    四四挨著福晉坐下,「這個我早就想好了,這片水,就叫福海。取福壽安康之意,你看呢?」

    八姐笑笑,「四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扭頭往後瞅瞅,只見荷花揪著衣角,滿臉羞紅,五步外站著,有心往這邊瞅,又不敢動,低頭站著,不住地扭衣服。好一幅羞澀模樣。

    八姐瞥一眼,嘴裡罵句:「狐媚子!」真當老四是塊肉了,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

    四四坐在一旁,瞅福晉一眼,叫小高子帶著人下去。瑞珠見狀,急忙拉著荷花退下。四處無人之時,四四才笑著說:「你還真是見不得後院安靜啊。她們幾個不在,就上趕著給我屋裡塞人。這個荷花,是你授意的吧?」

    八爺牌四福晉淡淡一笑,「這不是怕四哥閨房寂寞,做福晉的,理應為爺打理這些事情啊。」

    四四聽了,不怒不喜,轉臉對著湖面,幽幽歎氣,「二哥宮裡,處處都是美人,男的女的,一個個往屋裡送。二嫂嘴上不說,暗地裡怕是早就咬碎牙和血吞。你倒好,比太子妃還賢惠。叫為夫我,呵呵。」

    八姐學四爺,雲淡風輕盯著水面,「男人不都如此嗎?女人,從來都不會嫌多。上至老爺子,連辛者庫出來的都肯不放過。下至眾皇子,才不過十三四,屋裡就添了兩個暖床的。更別提,幾乎沒有一家嫡子是長子。也就出了老八一個奇葩,還被老爺子、媳婦雙方夾擊,跟個餡餅似的,扁扁的沒一點兒脾氣。准皇后什麼樣的家世?都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我一個貝勒福晉,不自己想通了,難不成,整日裡,像九弟妹、十弟妹一般,苦哈哈過日子?」

    四爺聽了這番話,輕輕搖頭,「准皇后這樣的話,可是別再說了。現在大哥跟毓慶宮斗的厲害,以後你出門,可要小心,一不注意,可是要出事的。」

    八姐皺眉,「怎麼?他們——」開始斗了?

    四四搖頭,「目前還好,只是,老爺子對毓慶宮,越來越不滿。趁著這次救災不力,打壓下赫捨裡家七八成勢力。石家倒是老實,沒怎麼受牽連。只可惜,太子妃沒有兒子,看樣子,石家還沒準備給他人做嫁衣。也不知道二哥怎麼想的,就算不喜歡正妻,也不能不要嫡子呀!唉!」

    八姐看他皺眉,「四哥——你希望毓慶宮……」

    四四回頭,看著福晉點頭,「你是我的福晉,這樣的事,自然要告訴你。嫡子承襲爵位,最是正統不過。我們還年輕,嫡子會有的。」

    繞了一圈兒,還是繞到生孩子事情上來。八姐低頭咬牙,爺爺的,還以為你要說奪嫡大志呢!也是,如今才四十五年,老四還是高粱桿太子黨呢!

    四四見福晉低頭,似是害羞,輕輕笑了。之前見到福晉,潛意識裡,總是下不去手。要不是今天荷花在湯裡加了三隻鹿鞭,還真想不出來,這樣也行。罷了,反正是跟自家福晉,誰還能說些什麼不成?

    想到這裡,藥勁兒上來,伸出雙臂,抱起福晉,就往屋裡走。八姐嚇了一跳,扒著老四胳膊,一個勁兒嚷:「放我下來,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

    四四恍若未聞,逕直走到屋裡涼榻上,把福晉往榻上一拋,自家就去解衣服。夏天衣服,本來就少,三兩下脫光了,瞅見自家福晉揪著領子,順著榻沿兒就想往外溜,伸長手臂重新撈回來,推倒到在涼席上,伸嘴就要親。

    別看八爺牌四福晉上輩子做人的時候,女人不多,經驗不充足。做了幾百年鬼,沒事兒尋樂子的時候,沒少看現場直播,這回哪會不明白老四想幹啥。使勁兒推拒,嘴裡哄勸:「四哥,你找丫鬟去吧。荷花長的就不錯,人也聰明。你要不喜歡荷花,我身邊還有兩個小丫鬟,是上次內務府送來的。你要喜歡,我做主給她們開臉,還不行嗎?四哥——」

    到了最後,就要大叫了。

    四四對著福晉嘿嘿直笑,一面解扣子,一面無奈誘哄:「好妹妹,你再叫,是想把丫頭們都招來,看咱們——嗎?」

    八姐打個冷顫,想一下一幫黃毛丫頭站在榻前,流著鼻血,眼睛不錯地盯著床上兩隻浪裡白條,登時不敢再喊。四四趁機從上到下,把福晉扒個乾淨,緊緊壓在身底下,仗著藥力,又是親又是揉。八姐推不開,又勸不走。夏天本來就熱,身上壓著個大暖爐,更加燥熱難耐。

    四四本來想著,跟福晉有一年沒在一塊兒了,這一回,要慢慢來,不能嚇著好妹妹。哪知,不經意間抬頭,瞅見福晉臉頰緋紅,雙目迷離,兩隻藕白藕白的胳膊,不住來回揉搓著推拒著。以為她已經動情,而自己早就漲的難受,管不得許多,硬邦邦戳著,一路往下,找著洞穴,就要頂入。

    八姐又羞又臊,雙手捂的了上頭,顧不了下頭,顧得了下頭,摀不住上頭。眼睜睜看著老四壓著自己,就要成事,小腹一酸,頓覺一股熱流,從身體裡流了出來。

    八爺牌四福晉自認不是輸不起的人,既然屈居人下,不過就一會兒,只當被狗咬了。索性也不掙扎,伸展四肢,任他為所欲為。

    閉著眼睛,咬著牙等了半天,不見動作。抬頭一看,老四正跪在自己兩腿之間,盯著底下苦笑。

    八姐奇怪,「四哥?」該不會得了「馬上瘋」了吧?

    四四回過神來,哀歎一聲,捂著自己的鵪鶉坐到一旁,指指八爺牌四福晉大腿,「好妹妹,你就不覺得,你有什麼不妥嗎?」

    「不妥?」八爺牌四福晉,即八姐半坐起來,往下一看,嗷的一聲蹦起來,披上衣服,就奔向屏風後頭。

    老四坐在涼榻上緩神兒,暗自埋怨,大姨媽呀大姨媽,您老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這時候來?要知道,爺還急著要嫡子呢!

    也不怪八姐沒在意。那拉氏的月事,本就來的不准,而且,這一年來,每次只有那麼一點兒。一兩天就過去了,從來沒有什麼不適。收拾好,從屏風後出來,八姐忍住笑,對四爺說:「你要是難受,就去找荷花吧。反正,我看她年紀也大了,你要不要她,就該出去配人了。」

    四四歎口氣,指指自己鵪鶉,「一而鼓再而竭,三而衰。爺還是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還得起早上朝呢。」

    八姐經過剛才那一出,私下裡,其實不願意老四再去找別的女人。聽他這麼說,扭頭竊笑一下,沉著臉,走到涼榻前躺下。一隻手抓著扇子,給兩人扇風。

    四四剛才出了一身汗,乍然有風,很是舒服。因第二日要去上朝,此時困意上來,懶得再去沐浴,索性往福晉身邊挪挪,借她手裡涼風安睡。

    八姐白他一眼,依舊不緊不慢地搖扇子。過了一會兒,四四閉著眼輕聲問:「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八姐聽了,伸手在腿上摸一把,「是啊。我也不知道,大概一直就這樣吧。」

    四四聽了,想想之前那拉氏似乎也經常覺得手腳冰涼,點點頭,安心睡覺。

    半夜,從夢中醒來,隱隱約約,覺得枕邊有人□。四四睜眼,推推福晉,「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八姐疼的都快哭出來了,剛才四四睡覺,不好打擾。聽見他醒了,含淚回答:「四哥,疼!疼的很!」

    四四聽了,趕緊披衣下榻,來不及叫小丫鬟,親自點燈,湊近了問:「哪裡疼?我去叫人請太醫。」

    八姐一把拉住,別了,這麼丟人的事兒,請了太醫,還不把人笑死。嘴上說:「四哥,你去別處睡吧。我忍一會兒就好。別耽誤你明早上朝。」

    四四看福晉燈下臉色蒼白,嘴裡說出來,全是為自己著想。投桃報李,自然不能真的到別處睡。問明肚子不舒服,叫來瑞珠,「去給福晉端碗薑糖水來。再叫人去請太醫。」

    瑞珠猶豫一下,請示:「爺,咱們是在郊外,只怕請太醫來不及,不如請附近大夫來看?」

    四四擺手,「劉太醫家就在圓明園西邊,你去叫醒小高子,叫他去請。」

    瑞珠聽了,行禮退下。不一會兒,領著小丫鬟銀釵,端來薑糖水,伺候福晉喝下。又裝個湯婆子,叫福晉放在小腹上,小心暖著。

    大夏天的,湯婆子又熱乎乎的,剛拿到手裡,就出了一身汗。瑞珠看了,小聲勸著「主子,您忍忍吧。您月事一年沒好好來過。乍然一來,肯定難受的很。熱一點兒,總比疼要好受吧?」

    八姐望著老四,一面哭一面暗罵:「老四你個天殺的,你幹嘛不保護好弘暉?你要保護好弘暉,弘暉就不會死。弘暉不死,四嫂就不會沒。四嫂不沒,爺就不會來。爺不來,怎麼還會受這份罪!嗚嗚,爺不想當人了,爺還想當鬼!」

    他在這邊抽抽搭搭疼的難受,四四看著也心疼。不管怎麼說,都是垂髫之年就跟著自己的福晉。坐在一旁,拿本書看著,一面催丫鬟:「劉太醫怎麼還沒來?」

    皇家小劇場:

    八八:荷花,快看,肉來了

    荷花:福晉騙人,那是貝勒爺

    八八:笨蛋,貝勒爺就是肉

10通則不痛

    第十章通則不痛

    太醫院裡,劉志謙是個老古董。為人正直,遇事不知變通。因此,多被同僚排擠。做了二十多年太醫,愣是沒漲過工資升過職。家中清貧,住不起城裡房子,只好在郊外租戶農莊住著。半夜,小高子敲門,不管不顧,把老頭子從院子裡涼榻上拽起來,拉著就走。路上,才說是四貝勒園子裡,福晉得了急病。

    劉志謙瞇瞪半天,「哦」了一聲,就是圓明園呀。那可是個好園子,只可惜,這深更半夜的,沒法仔細看。順著曲徑,不知走了多久,才算到了一所臨湖水榭前頭。小高子進去稟報,不一會兒,就出來請進去。屋裡四貝勒端坐,床帳低垂,帳內一人靠著床頭臥著。丫鬟們都站在屏風後頭候著。劉太醫對著四貝勒見禮,順著小高子指引,坐到窗前竹凳上,小心給四福晉把脈。

    左右手都看過了,這才點頭,細問丫鬟,四福晉平日作息、身體如何。瑞珠站在屏風後面,一五一十答了。劉太醫這才起身,對著四貝勒拱手,「四爺不用擔心。四福晉這是寒濕凝滯,以至經血不能下行。所謂痛則不通、通則不痛。待臣開副方子,好好服藥。平日裡,多做些八段錦,活動活動,多則一年,少則六個月,自然就會恢復健康。之後,好好調養,再懷上孩子,卻也不難。」

    「當真?」倆個主子一同問了出來。

    八姐是想著,早點兒好了,早點兒別遭這罪。四四則是琢磨,怪不得福晉自從弘暉之後便再沒懷孕,原來,是體質太弱。劉太醫生性耿直,不會繞彎彎道,既然他說能治好,那麼,定然是能治好的。

    想到這裡,四四笑了,「既然如此,就請劉先生開藥吧。」

    劉太醫點頭,對著四四告了座,仔細開出方子,交給小高子,叮囑一番煎藥事項。另外,又對四爺囑咐:「福晉身子有些操勞過度。像是用心太重。日後,要放寬心才是。」

    操勞過度,一個深奼女子,能有什麼操勞的。饒是如此,四四還是點頭,「太醫說的是,福晉賢德,對爺衣食住行,都事必躬親。往後,爺會叫她好好休息的。」

    劉太醫這才滿意,留下話來所五日後再來看診調方,背著藥箱,小高子送著,慢吞吞走了。一路走,一路哈欠連天。

    四四擺手,叫丫鬟下去抓藥煎藥,走到床前,挽起帳子,坐到福晉身邊,笑著說:「你身子原來這麼不好,怎麼都不跟我說。或是直接請大夫來看也行啊。你看看,如今好了,且多吃幾幅藥,咱們就能有嫡子了。」

    八姐抬頭,看一眼四四,咬牙忍著噁心撒嬌,「疼,睡不著。可是我困。」

    四四一聽,趕緊安撫,「沒事兒,一會兒藥來了,你先吃藥。過一會兒再睡。我陪著你說說話,你就不覺得疼了。」

    八姐可憐兮兮點頭,轉臉冷哼,爺受罪,你也別想安生,哼!

    四爺對嫡子的渴盼,超越了八爺牌四福晉預期。接下來半年,直到春節,都留四福晉在圓明園,好好養身子。怕她一個人悶,留下弘時、二格格陪伴。又怕李氏通過幾個孩子,偷偷下藥,對四福晉不利,特意求了旨意把弘昀送到上書房,接大格格回家,讓女兒獨住一個院子,每天學習禮儀、女紅。

    李氏忙著每天接送兒子,顧不得琢磨福晉動向。巧的是,七月份,武氏診出有孕,李氏忙著對付武氏,武氏跟宋氏忙著防備李氏。居然沒人想到圓明園裡福晉。

    這麼一來,八姐每天只能吃藥、看孩子,順便逛逛圓明園。日子安逸無聊,最大的樂趣,就是等著休沐之日,老四從四九城裡騎馬趕來看他,講講最近京城動向,等待這小十八病死,太子被廢,看看老四這個高粱桿太子黨,到時候,作何打算。

    到了過年,八姐覺得,自己簡直成了望夫石,每天板著指頭數日子。日子過的,比後宮那些不得寵的小主們還要淒涼。

    好容易劉太醫發話,說四福晉體質已經大好,接下來用膳食,每天滋養就可,不用再服藥了。四四大喜,賞劉太醫銀子,送他回去。回到曲院風荷,吩咐瑞珠、翠環,收拾東西,回府。

    八八也很高興,這半年,做四福晉,真是無聊透了。每天喝那些紅花、知母、生地等女人常用藥材,就想起後院那些人,宋氏當初也是常常喝藥,也不知道,這半年,她把後院整的怎麼樣了。雖說那幾個人手裡都沒有人事權,可是,趁著主母不在,拉攏拉攏心腹,是個人都會幹。

    回到府裡,才知道想多了。因福晉不在,四四每天都歇在正院,院子裡,除了原來灑掃的粗使丫頭,就是貝勒爺身邊的人。那幾個就算想拉攏,也得掂量掂量。更何況,武氏這胎不穩,常常要請醫問藥。四四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對武氏噓寒問暖,表現的頗為積極。李氏一看,哪裡還顧得上正院,一門心思都放到眼下武氏肚子上了。

    多虧宋氏手裡還有幾分管家權,為人又和善,武氏跟她聯手,這才算勉強保住胎兒。今日臘月二十三小年,福晉回來,宋氏急忙攙扶武氏前去請安。

    八姐坐在主位上,看著武氏行動有些不便,急忙笑著攔下二人福身行禮,對身後丫鬟說:「還愣著幹什麼,快請武格格、宋格格坐。累到了小主子,看我怎麼罰你們。」說著,自己先笑了。

    兩位格格落了座,陪福晉說話。不多時,鈕鈷祿氏、耿氏也帶著小丫鬟過來。依舊賞了座,規規矩矩坐下,聽候福晉問話。

    八姐點頭,四四管家,果然肅穆。正要問武格格這些日子有什麼想吃的,要不要把她娘家母親請來照顧兩天,就聽荷花門外笑著問:「側福晉來了?」

    緊接著李氏咯咯笑,「來了。喲,荷花,這到圓明園住了幾個月,越發長的俊俏咯。」

    翠環聽見,領著小丫鬟出去打簾子,李氏這才帶著菊花邁步進來,對著主位略微行個禮,嘴上說:「給福晉妹妹請安。妹妹,你去園子裡這些日子,可想死我了。想求爺跟過去伺候妹妹,又怕家務沒人管。好在呀,宋妹妹、武妹妹都能幹,有她們幫襯著,這府裡才算管的井井有條。」

    八姐聽了,淡淡一笑,指著左手邊第一把椅子,淡淡吩咐,「李氏,你坐吧。」

    李氏臉上笑容,吧嗒一聲掉了下來,撇撇嘴,坐到椅子上,半天沒說話。荷花送茶上來,李氏這才緩過氣兒,笑著誇獎荷花,「喲,荷花自從跟了福晉妹妹,可真是愈發出色了。瞧瞧,別說武妹妹,就是我,都快給比下去了。」

    荷花自跟了李氏,因容貌出色,被李氏忌憚,沒少吃虧。今天見李氏存心挑撥,生怕福晉那裡再起疑,到時候,一句話趕出府去,不知要賣到哪裡。當即顧不得規矩,對著李氏回話:「側福晉說笑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是福晉慈愛,心疼我們這些奴才,奴才們才能一天比一天好。」

    宋氏、武氏聽了,扭頭跟鈕鈷祿氏、耿氏說笑話。陳嬤嬤跟瑞珠則是感慨,自家福晉可是從來沒主動拉攏過荷花,沒想到,這人還挺識時務的嘛!

    李氏聽了,訕訕一笑,「那是,福晉仁慈,咱們府裡,誰能比的上呢。就連大格格回來,也都說嫡額娘如何照顧體貼。福晉對孩子們這麼好,我都感動地不知道說什麼了。」

    宋氏聽了,直拿帕子擦鼻子,武氏可是受不了了,咯咯笑著跟李氏打嘴仗,「喲,側福晉真是會說笑話。府裡的孩子,哪個不是福晉的孩子。當娘的照顧兒女,那是天經地義。要感動也是我們這些奴才,犯得著您感動地痛哭流涕?還是說,您心裡就認為,正室嫡妻不應該管側室子?」

    「你——」李氏萬萬想不到,武氏平常只知詩詞琴棋,有了孩子,竟然也開始世俗起來,登時就要惱羞成怒。

    「好了,」八姐看戲看的差不多了,出聲維持秩序,「李氏你也累了。弘時過兩天要種痘,我把東邊院子都收拾好了。到時候,你搬過去看著,仔細照顧些。」不等李氏答話,叫來陳嬤嬤,「去大格格、二阿哥那裡說一聲,中午過來吃飯。」笑著對武氏說,「你身懷有孕,不宜操勞。好在宋妹妹有經驗,你們又在一個院裡住著,有空常問問她。缺什麼只管跟我說。」

    武氏笑著答應下來。看看福晉有些乏了,便跟宋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告辭。

    臨走時,八姐囑咐宋氏,「二格格快長牙了,見著什麼咬什麼。你一會兒去看看,可別叫她把被子都給吃了。」

    宋氏笑著答應下來,扶著武氏出門。鈕鈷祿氏、耿氏帶著小丫鬟,打簾子跟著出去。

    李氏看著四人和和氣氣,唯獨自己處處被人排擠,身份只比嫡福晉低一點兒,之前也是管家側福晉。哪知大阿哥死後,幾乎沒人將側福晉放在眼裡。如今,武氏更是仗著有了身孕,敢當眾跟自己叫板,真是反了!

11離間母女

    第十一章離間母女

    八姐看一眼李氏,知道她心裡不服。心中冷笑,不服又如何。你自詡出身書香世家、知府之女,其實,在旁人眼裡,不過就是勾搭上了曹家,才選了這麼個皇子側福晉。用八旗貴族那些標準來看,連個包衣世家出身的都不如。回想自己,上輩子身上流著皇帝的血,正經皇子,都能因為一句「辛者庫賤婢所出」,而被滿朝恥笑。你這樣的出身,還想更上一步?

    說到底,李氏之所以能成為皇子側福晉,不過就是當初老爺子想跟內大臣費揚古結親,又怕四嫂年紀太小,委屈了自家兒子,這才選個身份不高、年紀相當,對嫡福晉沒多少威脅,背後又有內務府曹家撐腰的李氏。一來安那拉家的心;二來好照顧兒子;三來,還能給曹家一些甜頭兒。呵呵,老爺子,您可真會打算吶!老四,老爺子這樣對你,你就知足吧!

    可惜了,李氏有野心,卻沒生個好兒子呀!

    替李氏,也替自己哀歎兩聲。人吶,就怕看不清。上輩子,自己看不清皇父心中所想,上趕著給他當棋子。這輩子,李氏看不清女人在男人心中地位,妄圖用老四寵愛,鞏固自身地位。殊不知,日後比你更得寵的年氏,最後不過一杯毒酒、一條白綾、一把匕首,來了個三選一。兒子不能指望老子獲得帝位;同樣,女人不能只靠男人獲得誥封。由此可見,現代那些女性,吵著鬧著要掙錢,歸根結底,不過就是為了獲得較高的經濟地位,以便更有發言權。誠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老馬先生這句話,還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想了想,八姐扶著瑞珠站起來,「李氏,回去歇著吧。明天陪弘時種痘。」不管李氏心中如何想,甩著帕子進到裡屋。躺在床上小憩,無意中埋怨,怎麼當初做鬼的時候,就只顧著四處飄來飄去找樂子,居然沒仔細看看《資本論》,那可真是個好東西呀!

    想著想著,睡不著了,叫來瑞珠,「去,下我帖子,請九福晉二十六那天來府裡賞冰雕。」

    瑞珠答應下來,出去辦事。不一會兒回來,湊到耳邊說:「側福晉到大格格院子裡去了。」

    八姐微微一笑,「知道了。」李氏,怪不得弘時死活不願意跟著你。有你這種把孩子當槍使的娘,是個人都不會喜歡啊!

    小年時候,皇帝封筆之前,朝堂上要緊的事,要趕緊請示定下。四四宮務忙,中午只有大格格、二阿哥過來,陪八姐吃飯。弘時重活一世,心性也向小孩子看齊,抱著二格格,非要自己用筷子。夾的衣襟上滿是油。二格格才七個月大,還不會爬,嬤嬤們護著,還是跟著遭殃,一臉的油花,看小哥哥玩的高興,也呀呀叫著伸手去抓。結果,恰好抓到一塊東坡肉,軟軟的,弄了一袖子大油。也不嫌膩,還高高興興地舉手,給別人炫耀。

    弘昀見了,笑出聲來。只有大格格看見,略微皺皺眉,依舊低頭吃飯。八姐留意,大格格眼底有些血絲。暗暗歎息,也不知是李氏說了什麼難聽話,還是每天做活太累了,睡的晚。

    一時飯畢,小丫鬟們伺候著漱了口,八姐叫奶嬤嬤帶弘時、二格格下去歇著,叫來弘昀,柔聲問些課業。弘昀一五一十答了,八姐聽著高興,摸摸弘昀小腦袋,叫翠環拿來一方端硯,送給弘昀,鼓勵一番,放他回去,準備下午騎射課。

    屋裡就剩大格格,八姐叫瑞珠帶人下去,輕輕握住大格格的手,小聲問:「學規矩、學女紅,一定很辛苦吧?」

    大格格笑著回答,「還好,女兒不覺得很苦。」

    八姐淡淡一笑,「不覺得苦,還悄悄哭鼻子?別躲了,我都瞧見了,看看,眼圈都紅了。」說著,拿帕子輕輕給大格格擦眼圈。

    這麼一擦,大格格心裡委屈上來,淚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嘴裡抽抽搭搭,「嫡額娘,女兒沒事。」

    八姐笑著攬大格格在懷裡,「還說沒事,瞧瞧,這得受多少委屈,才能哭成這樣。我知道你的脾氣,向來剛強孝順。不忍心叫我和你阿瑪生氣,什麼事都自己忍著。可你也要記住,你是咱們府裡大格格,除了我跟你阿瑪,沒人能給你氣受。再有那些不長眼的下人,哪怕是你那些姨娘,若是到你跟前碎嘴,直接叫嬤嬤們打了出去。反了天了,不過是奴才,居然也干欺負主子!這也就是我吃齋念佛,想給兒孫們積些陰德,如若不然,叫來牙婆子,打發賣了,這還是好的。」

    大格格聽了,哭的更加厲害。八姐哄勸半天,送了兩套頭面,這才漸漸止住。看著過了午時,親自送大格格回到院子裡,裡裡外外,看看大格格屋裡陳設,叫翠環從正院裡,取來幾幅畫、兩個鈞瓷觀音瓶,給大格格擺上,又送了一匹杭綢,安撫大格格,叫她好生休息。看她睡下了,這才帶著翠環出門,回到正院。

    冬季天冷,過了午時困頭,換了衣服躺在炕上,反而睡不著了,叫翠環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說著說著,翠環看四下無人,小聲問:「福晉,今天您對大格格——是不是?」

    「你是想問我,大格格她娘那個樣子,我怎麼還對她那麼好?」

    翠環縮了手,訕笑著不敢應答。八姐柔聲笑著,「你是我貼身丫鬟,跟你說了,心裡也好有譜。這府裡小主子們,不管生母是誰,都得叫我一聲額娘。但凡是有個心眼兒的,都不敢和著親娘,跟我過不去。更何況,我手裡,還握著大格格婚事。總不能,側福晉越過嫡福晉,到宮裡求主子們給格格指婚吧?這要傳出去,還未過門,就先被婆家嫌棄了。」

    翠環點頭,「福晉說的是。可是,大格格畢竟是打從側福晉肚子裡出來的,她們母女,怎麼說,也更親吶。您這麼一來,豈不是給別人做嫁衣裳了嗎?」

    八姐搖頭,「要是宋氏或者武氏,我還擔心她們母女關係太好,替別人養孩子。可這李氏,你瞧瞧,但凡好東西,都先緊著弘昀。有了氣,才沖大格格發。今天上午你沒瞧見,從咱們這兒出去,就去了大格格院子裡。指不定,說的多難聽呢。就算她是生母,大格格生下來,就是奶嬤嬤帶的,跟她不怎麼親近。教養嬤嬤嘴裡說的,都是嫡庶分明的規矩。你以為,大格格心裡,就沒厭煩過這位庶出的母親?以前還好,如今,二格格在我身邊養著,面子上,大家都一樣看待。實際上,處處都比她高一頭。將來出嫁,指不定二格格分位更高些。大格格只要不傻,就知道得趁著這幾年討好我。怎麼著,也得弄個位比嫡出的誥封。你說呢?」

    翠環聽了,茅塞頓開,「福晉說的是。奴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八姐笑了,「你呀,平日裡就知道打聽哪個屋裡事兒,凡事,也要多動腦子。」打個哈欠,「怎麼有些困了。你把簾子放下來,我好睡覺。」

    翠環聽了,趕緊拉上窗簾,小心關上閣門,拿出針線筐來,搬個馬扎,坐到外頭屋裡,守著炕頭繡花。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大格格帶著貼身丫鬟紅兒進來,瞅見屋裡靜悄悄的,翠環一人守在外頭。小聲問:「額娘不在?」

    翠環抬頭,見是大格格來了,急忙放下繡棚,跳起來,對著大格格行禮,「大格格好。福晉這兩天累了,這會兒午睡還沒醒呢。」

    大格格聽了,笑著點頭,「既然如此,就麻煩翠環姐姐,等額娘醒了,把這方帕子給她看看。繡的不好,請額娘不要嫌棄。」

    翠環笑著接過來,到手就是一番讚歎,「哎呀,真好看,瞧瞧,這蝴蝶,跟會飛似的。大格格真是生了一雙巧手啊。」

    大格格靦腆一笑,「翠環姐姐說笑了。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擾額娘休息了。」

    翠環笑著送走大格格,回來屋裡一看,福晉已經醒了,急忙遞上去大格格帕子。

    八姐看了一眼,隨意放到床上,「好好收起來吧。等爺回來了,給爺看看。」未來的懷恪公主,還是挺懂得審時度勢的嘛!

    今年過年,四貝勒府裡,所有人都正視這一事實。李側福晉失寵了,徹底失寵了。當然,八八並未對她下狠手,畢竟,將來還要她去對付鈕鈷祿氏,以及那個今年還不到十歲的年氏小丫頭。叫什麼來著,年秋月是吧?

    目前,還得留著李氏跟武氏打擂台。歷史上,武氏無子,這一回,不知道是能生下來,成了四阿哥弘歷,還是生不下來。老四對武氏的態度,值得推敲,不得不防啊!唉,看來,是時候再次祭出荷花這一法寶了。男人嘛,總看著那幾盤菜,也是會膩的。

    過了正月,四四趁著休沐,請來劉太醫給福晉看診。看完之後,讓小高子帶著劉太醫到西小院兒,去給幾位格格診脈。尤其是武格格,要好好看看。

    八姐笑著囑咐,「太醫可看看,是阿哥還是格格。」

    劉太醫笑著告退。過了半晌回來,皺著眉說,武格格身體太弱,怕是到時候,生產要危險一些。至於是男是女,劉太醫則說,脈象太弱,看不清。四四聽了,沉著臉送劉太醫出去。八姐則是想起當年仁孝皇后難產。哀歎一聲,武氏啊,爺還沒出手,你自己就撐不下去了?

    老四啊老四,你後院這些女人,也忒不經鬥了吧?

12武氏難產

    第十二章武氏難產

    武氏體弱,恐怕將來會難產,一經劉太醫嘴裡說出來,不過半天,全貝勒府後院都知道了。

    八姐捏著繡花針裝相,瞧著陳嬤嬤、瑞珠、翠環直笑,「看見了吧?你們都是我貼身伺候的,平日裡,咱們主僕千小心萬在意,劉太醫一句話,沒過幾個時辰,這府裡就傳遍了。說說吧,怎麼回事?」

    陳嬤嬤氣的直抹淚,「福晉,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怎麼就不知道,咱這屋裡,居然還有吃裡扒外的。」

    瑞珠、翠環對視一眼,一齊跪下來請罪。

    八姐冷笑,「跪下來有什麼用。幸好這就是後院的事兒,要是再重要一些,傳到外頭,別說我,就是貝勒爺,也該到宗人府去喊冤了。還輪的著你們在這兒跪?」

    瑞珠、翠環聽了,心裡直嘀咕。陳嬤嬤年紀大,曉得厲害,急忙磕頭,嘴裡保證,一定查出是怎麼回事。

    八姐白她一眼,「有你這會兒功夫,消息都傳到圓明園了。」對著窗外叫一聲,「紅兒進來。」

    門簾一挑,大格格身邊小丫鬟紅兒進來行禮,「福晉。」

    「嗯,說說吧。」

    「是。奴才今天跟綠兒陪著大格格去給側福晉請安。聽側福晉身邊菊花說,李嬤嬤老娘家有個侄子,是內務府曹家家生子。不知怎麼的,托了關係,走了門路,到咱府裡當差。他的媳婦王氏,就在咱府正院守門。大家都叫她王嬤嬤。今天,就是她男人接送的劉太醫。」說完,退到一邊不說話了。

    陳嬤嬤愣愣神兒,「是她?」

    瑞珠、翠環互相看一眼,「曹家家生子,怎麼到了咱們府裡?」

    「還能幹什麼,燒冷灶唄。」上輩子,八貝勒府裡也有這麼一出。更何況,李氏娘家跟曹家關係好,通過內務府派一兩個心腹來,有什麼奇怪的。八姐擺擺手,「紅兒回去吧。你跟綠兒好好照顧大格格。要是大格格有一點兒委屈了,打折你們的腿。去吧!」

    紅兒依言出去。八姐靠在炕上,想了想,「翠環,事情既然已經傳出來了,你也別急著攔消息。順其自然吧。瑞珠,把咱屋裡好藥材都往武格格屋裡送。她想吃什麼,就叫給她做什麼。另外,宋格格那裡,也不能缺了。耿格格、鈕格格比照宋格格吧。」

    二人答應退下。陳嬤嬤擔憂,「福晉,您賢惠知禮,當然是好。可是,這些日子,奴才看在眼裡,貝勒爺對武格格——那真是沒話說呀。」

    八姐冷笑,「他有話沒話,關咱們什麼事?自然有人替咱們忙,你說呢,奶娘?」

    陳嬤嬤聽了,低頭一笑,站在一旁,伺候福晉喫茶。

    來年三月,武氏難產。

    忙了大半天,穩婆進去出來好幾趟,請太醫進去號脈。出來就問,要大人還是要孩子。八姐坐在院子裡,略微沉吟,叫來翠環,「貝勒爺在哪兒?」

    「今日休沐,在書房聽信兒。」

    「去,請他過來。」若是別人,或許按照祖宗規矩定下就行。但是武氏,八八覺得,還是由老四自己決定吧。畢竟,無子無女,在死後還能獲封妃位,這在雍正朝,是極為罕見的。武氏在老四心裡的地位,絕不簡單。

    不一會兒,四四就帶著小高子急匆匆趕來了。八姐皺著眉站起來,迎上兩步,叫來太醫,「爺您別急,聽太醫說吧。」

    太醫又把剛才的話問了一遍。穩婆則是早就做好準備,問一問,那是規矩,誰還不知道,皇家不把女人當人看吶。準備好剪刀吧!

    四四望望武氏房中,再看一眼圍上來的妻妾,歎一口氣,問太醫:「孩子生下來,保證能活嗎?」

    太醫趕緊搖頭,「格格體弱,怕是——不好。」

    「既然如此,還來問爺?」四四看一眼福晉,「你在這兒看著吧。武氏醒來,好好安撫。我還有事,先回書房了。」背著手就出了西小院院門。

    穩婆張張嘴,「福晉,您看?」

    八姐垂眸,「照爺說的話去做吧。」

    老四說話雖然隱晦,穩婆還是聽明白了。福福身,轉回屋裡。不一會兒,武氏喊聲就弱了下去。

    到了傍晚,八姐餓的潛心貼後背,可還是守在西小院,直到太醫出來,說武格格病情穩住了,只是,往後怕是再也不能懷孕了。

    八姐點頭,「知道了,瑞珠,送太醫出去。」

    穩婆抱一個藍色襁褓來,跪到地上,問小格格該怎麼辦。八姐歎氣,擺擺手,「先裝殮起來吧。送到佛堂裡。」

    穩婆答應一聲,出門辦事。八姐累了一天,耳邊總算是清靜下來,叫來宋氏,托她好好照顧武格格。帶著瑞珠、翠環回去。

    宋氏跟武氏本來關係就好,她生的第一個女兒也是當天就沒了。見福晉囑托,急忙應承下來。李氏見嫡福晉都走了,自己也犯不著在這兒尋晦氣,帶著菊花,甩著帕子回前頭自己院子裡。鈕鈷祿氏跟耿氏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夜裡,四四回正房歇著。兩個人躺在床上,誰都沒心情說話。最後,八姐睡不著,黑暗中,問了一句:「為什麼要留武氏,說不定——」

    「劉太醫是位大醫,那天他已經診出武氏懷的是女兒。只不過,不敢說而已。嫡子沒了母親,日子尚不好過。更何況,又是個庶女。」

    八姐聽罷,沉默半晌,又問:「當年佟額娘去後,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四四躲在被子裡冷笑,「踩高捧低,不都向來如此嗎?還好,都過來了。」

    八姐見不慣四四這副模樣,伸出手來,鑽進四四被窩,順著他光滑的脊背,來回撫摸,嘴裡安慰,「四哥,你還有我。我跟你一樣,咱們是一樣的。」說著,鼻子一酸,陪著四四哭了起來。

    四四聽見福晉哭,嗷嗚一聲,掀開被子,鑽進福晉懷裡,抱著福晉暗暗流淚,嘴裡嘟囔:「等過了這陣子,我們就要個孩子。我一定好好保護他,好好保護……」

    八姐脊背僵了僵,拍拍老四,老四哼哼兩聲,依舊鑽在自己懷裡不動彈。八姐仰頭望天,無語凝噎:「老天爺呀,爺不想生孩子,更不想被壓!」

    武氏醒來之後,得知女兒還未出生,就在娘胎裡斷氣了。狠狠哭了一場。宋氏陪著,掉了一場淚。八姐親自來看,說起那拉氏兒子弘暉,也跟著哭。三個女人同病相憐,一個個哀歎日子不好過。

    最後,還是宋氏先停下來,勸住了福晉,又勸住武氏,安撫武氏好好休養,畢竟,她還年輕,又得寵,往後,孩子還會再有的。

    等武氏出了月子,八姐就請來九福晉,妯娌倆商量在城裡開舖子,賣布匹。八姐循著記憶裡,南邊好產地,跟九福晉說了。武氏在一旁插話,說娘家爹就通這一行。九福晉一聽高興,「那感情好。自家親戚,還怕坑了咱們不成?」

    說的武氏臉色緋紅,急忙站起來賠罪,「奴才出身卑微,不敢跟福晉們論親戚。」

    九福晉拿著帕子捂嘴笑,「得了,誰不知道你最得四哥寵愛。說不定啊,將來就跟我平起平坐了呢!」

    武氏聽言,急的面紅耳赤,就要分辯。八姐擺手止住,「九福晉跟你鬧著玩兒呢!別理她。」轉過頭來,對九福晉說,「這幾年府裡開銷大,我的嫁妝都快花的差不多了。再不操心,就該喝西北風了。所以,叫你來問問,城裡哪家鋪面好,咱哪怕捨了本,也先見見世面,將來再賺錢唄。你要不會,就回去問你家那位。」

    九福晉冷笑,「這話說的,我要是一點不通,早叫那一屋子美人兒擠兌柴房去了。放心吧,這兩年,賬本什麼的,我可是看了不少。自從年前你跟我說,我就一直在踅摸。這會兒,就等派人去進貨了。」

    八姐點頭,「那就好。我聽你說的也在理。我這邊你放心,武格格雖然年輕,管賬那是好手,又有武知縣在一旁幫襯著,咱們啊,不用急,慢慢來。指定能賺錢。」悲哀呀,爺自從進了老四後院,就整天跟一幫老娘們掙那點兒胭脂錢了。

    武氏一聽,福晉居然對自己委以重任,急忙站起來保證,說這就寫信給娘家。八姐點頭讓她去了。九福晉看著武氏背影,連連感慨,「真是啊,這個女人,又聰明,又懂進退,我要是男人,我也捨不得。」

    八姐端起茶盅喝一口,「怎麼,老九又給你臉色看了?」

    九福晉捏起桌上石榴,吧嗒吧嗒掰開,扔了一桌子,「嫂子啊,你說說,我哪點兒不好?我們家那位,怎麼就是不肯看我一眼呢?」

    八姐端著茶盅,琢磨一番,最後說:「你呀,太把他當人看了。聽我的,回去以後,一心忙自己的事。沒事了,去鋪子裡轉轉。有空了,到宮裡給婆婆請安。讓他一回到家,問起來,福晉去哪兒了?下人們回答,回九爺的話,福晉忙著呢,沒空吃醋管您閒事兒。你試試,不出倆月,老九指定在府裡堵著你,不信咱倆打賭?」

    九福晉托著下巴遲疑,「這能行嗎?」

    八姐接著忽悠,「再差也不過現在嘛!」

    不提老八如何算計九弟,毓慶宮裡,太子笑著敲老四腦袋,「行啊你老四,孤昨天才知道,你府裡格格難產,你居然要保大人。說說吧,什麼樣的天仙,迷的你連祖宗家法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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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流氓色胚

    第十三章流氓色胚

    四四站在太子跟前,立馬紅了臉,低頭諾諾叫一聲:「太子哥哥——」

    太子聽了,渾身打個冷顫,急忙跳起來,坐回太師椅上,連連擺手,「別別別,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別使小時候那撒嬌手段。再說,孤如今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不吃你那套啦!」

    四四看這招不成,只好正色回答:「其實,臣弟想的很簡單。武氏是個漢女,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母親,出身又不高,往後,不知還能不能養活。更何況,嫡子繼承臣弟爵位,才是正統正道。家裡福晉還年輕,嫡子還會再有。臣弟嘗過幼年喪母的苦,何必讓這孩子再跟她母親受這遭罪呢!」

    太子聽了,冷笑一聲,「是啊,沒娘的孩子,總歸是可憐的。難為你想那麼多呀!」若是當時老爺子是這麼想的,那是不是仁孝皇后——罷了罷了,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君臣兄弟倆別開這茬不提,太子說道:「熱河行宮,五月就建好了。秋季,你定要隨皇阿瑪去,到時候,獵到什麼好東西,別忘給孤帶回來點兒。」

    四四拱手,「若有好的,自然要回來獻給太子哥哥。只怕,臣弟身手不如十三弟、十四弟他們,怕是要讓太子哥哥失望了。」

    太子嘿嘿笑了,「十三——倒也罷了。十四嘛?他眼裡,就有他的好八哥,別說孤,就連你這個最親的哥哥,也得靠邊兒站呢!」

    四四聽了,淡淡一笑,「兄弟們多親近,總歸是好事,就是皇阿瑪見了,也會十分高興的。」

    太子不輕不重「嗯」了一聲,抓起桌上一本奏折,「行了,不說那些了。戶部的折子孤看了,你做事,孤放心!」

    四四出了毓慶宮,抬頭望望天空,昏沉似有雨意。

    康熙帶著大臣、兒子們前往熱河避暑山莊,秋獮期間,召見蒙古親貴,拉攏拉攏關係,順便,看看遠嫁的姑奶奶們。與早些年不同的是,康熙這次出巡,並未將監國重任交於太子,而是命太子隨駕。太子剛接到聖旨,很是高興。回到毓慶宮坐了一會兒,叫來太子妃石氏收拾東西。

    石氏出身世家,熟讀史書,平日裡謹言慎行,不敢妄議朝政。見太子這般高興,先福身賀喜,心中略一琢磨,就猜出康熙□分用意來。默默歎息一聲,小心囑咐:「殿下出門在外,要多加小心啊。」

    太子謝了關心,囑咐石氏好生照顧幾個孩子。石氏笑著應了,「都是妾身份內之事,自當盡心。」頓了頓,還是說出來,「太子隨皇上出巡,倒叫妾身想起一段史書來。」

    「哦?哪一段啊?」

    石氏猶豫一番,笑著說:「歷史上,有名的一位太子。」

    太子點頭,等她接著往下講。哪知,石氏說到這裡,頓了頓,笑著說:「太子爺此次隨駕,恐怕要多添幾件衣服,畢竟北地不如京城。妾身這就下去準備。」說完,福身行禮,出門而去。

    太子摸著下巴,「咦?」

    不一會兒,太子妃命人送來一套衣服,衣服下,壓著一本書,小太監送到跟前,太子隨意翻開,「《昭明文選》?」呵呵,還以為,她指的是衛太子劉據呢!

    太子想了想,親自找來一本唐詩三百首,翻了一遍,叫給小太監,「去,送到太子妃那裡,叫她沒事解悶兒。」

    石氏於後院收到太子送來的唐詩,不敢怠慢,仔細一頁一頁翻開,最後,在李九齡一首《望思台》下,發現一點胭脂。隨即笑了,低聲罵句:「色胚!」

    當夜,太子留宿太子妃宮殿,恩愛非常。

    爺們兒們都去了熱河,福晉們沒了奉承擔心之人,愈發顯得無聊。唯獨八福晉整天忙著園子,趁著八貝勒不在家,整日裡拋頭露面,帶著工匠,幾乎要把園子翻個底朝天。八姐看七月天熱,本想帶著幾個孩子去圓明園避暑。結果,沒一日,就被隔壁吵鬧的不得安眠。大格格到園子裡採花,險些叫幾個迷路的工匠們瞅見。回來以後,撲到八姐懷裡哭了半天。八姐無奈,只得帶著孩子們回去。臨走之時,留下小太監小馬子,叫他打聽隔壁園子動向。

    過了幾日,九福晉帶著賬本來訪,說是鋪子頭一個月營生,賺了一些,照這樣下去,明年這時候,就能回本兒了。

    八姐聽了高興,叫來武氏,一起詳談。正說著,小馬子彎著腰,在花廳外勾頭。

    九福晉眼尖,看見了一笑,沒搭理他。八姐順著九福晉眼光看了,笑著叫小馬子進來,「什麼事啊,九福晉又不是外人,說吧。」

    小馬子為難一刻,頓了頓,反正丟臉的也不是自家爺,說就說吧。「回福晉的話,奴才是打園子裡來的。隔壁八爺家園子,這兩天吵的厲害,奴才回來跟您說一聲,怕是接下來幾個月,都別想安生了。」

    八姐看一眼九福晉,問:「這是為何?八弟妹家園子,不是早就建好了嗎?九弟妹知道怎麼回事嗎?」

    九福晉冷笑,「我哪兒知道啊,人家八嫂整日裡忙著呢。請都不來,反而跟我們家西小院裡幾位姨太太打的火熱。」

    武氏聽九福晉這麼說,急忙站起來,走到八姐身後,老實呆著。

    八姐笑著擺手,「你坐吧。九福晉性子直,不是說你。你要是這樣,反而讓她不好意思。」

    九福晉聽了,急忙叫來貼身丫鬟,命她拉武氏坐下,「來,你坐。我不是說你,要是心裡去了,我就不高興了。」

    武氏這才小心挨著椅子邊兒坐下,聽小馬子解釋,「福晉您可是說對了。八福晉哪裡是修葺園子,奴才小心看了,那可是推倒了重建吶!」

    「推倒重建?」九福晉捏著算盤,「四嫂,建個園子,得花不少錢吧?這八福晉,到底是從親王府出來的,嫁妝不少啊!」

    八姐心中不快,「那女人準備怎麼重建?」

    小馬子搖頭,「回福晉的話,奴才也不知道。這會兒那邊園子塵土飛揚的,又有八福晉坐鎮。奴才不好去問。」

    武氏聽了,看四福晉一隻手緊握杯子,知道福晉不高興了,對小馬子使個眼色。小馬子會意,小心退出來,站到門口伺候。

    八姐喘了半天氣,才算平靜下來,恨恨想,敢動爺的園子,你等著!

    九福晉這一年來悄悄在外奔走,性子比之前潑辣果斷許多,聽小馬子這麼一說,登時笑了,拉著八姐胳膊,「好嫂子別理她。也就是個目光短淺的破落戶。你不知道,當初八爺建園子的時候,費了多少心思,如今,趁著他不在,就隨意動他的東西。這男人吶,後院怎麼鬧都行。可就別打他的臉,更不能動他們心愛的東西。您就等著吧,等他們回來,就有好戲看了。」

    八姐淡淡一笑,「是嗎?那還真是要看看了。」八貝勒,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果然,九月迴鑾。回來之後,八貝勒忙著政務,到了十一月份,天降瑞雪,這才想起來久不去園子。高高興興帶上九貝勒、十貝勒到郊外賞雪觀景,一進園子嚇了一跳。這哪裡是什麼園子,分明是哪個採石場、蒙古露天挖煤的地方。

    老九、老十也跟著嚇了一跳,看明白後,紛紛咋舌,「八哥,八嫂這是幹什麼呢?園子講究的是情趣,不拘泥格式,瞧瞧這弄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大賣場裡堆轉頭呢!這是怎麼說?」

    老十也跟著湊熱鬧,「就是。您看看,站在大門口,一眼望到後門門栓,中間夾著幾塊石頭,一點意思都沒有。八哥,這不是您八賢王風格呀!」

    八貝勒咬了半天牙,「郭絡羅氏!」最後,還是壓下火來,「得了,既然來了,咱們也別掃興回去。九弟,這裡是賞不得雪了,咱們去你園子裡吧。幸好,我馬車上還有幾罈好酒。咱們兄弟三個,好好喝上一杯。」

    三位貝勒出園子乘車而去,圓明園裡,八姐早就得了信。點點頭,對著老四笑說:「真是難為八弟好脾氣,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園子沒了,居然還有心情喝酒?」

    四四捧書,叫弘時在一旁,教他識字。聽八姐這麼說,頭也不抬,「這兩年,老爺子對二哥越來越不滿,對大哥明裡暗裡爭寵,也快看不下去了。老八為人溫潤,群臣敬重。老爺子自然多加倚重。這次秋獮,多次召見老八。榮寵非常,隨行皇子中,連二哥都比不上。他心情好,不想因為一個傻女人,而掃了兄弟們的興,多忍一會兒,也沒什麼。等到回府,什麼話說不得?」

    八姐摸摸懷裡白狐手筒,「聽著,四哥您對老八——挺熟悉的呀!」比爺都清楚。

    四四淡淡一笑,「你一個婦道人家,不要管那麼多朝堂上的事。好好照顧孩子們,早日生個嫡子才是正經。」

    八姐一撇嘴,悄悄埋怨,「種子不行還怪地不肥,哼!」

    四四裝作沒聽見,扭頭看弘時捏著毛筆,在紙上瞎胡畫。

    八姐以為四四沒在意,略微擔憂一刻,便放下不提了。

    哪知,當天晚上,四四就睡在曲院風荷。第二天一大早,四四神清氣爽地回城辦差,留下八姐一人,躺在被窩裡,腰酸背疼腿抽筋。歇到中午,還是難受。只好叫來瑞珠小心揉著,一面揉,一面在心裡狠狠罵:「臭流氓、大色狼!」

    小馬子從外頭進來,站在簾子外回話:「回主子,奴才打聽過了,八貝勒府裡,昨天晚上安安靜靜的。不過,半夜時候,正院裡傳出女人哭喊聲。聽說,是八福晉身邊一個丫鬟,因為給端茶八貝勒,不小心燙了八貝勒的手,給八福晉罰跪。大冬天的,居然凍死了。都說八貝勒府裡主子慈悲,所以,這消息真假,奴才也不知道。還有一條,說是八貝勒昨天先是到正院去看福晉。後來半夜,又去了幾位格格院子裡。」說完,便退出去,到門口守著。

    瑞珠聽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14李衛娶妻

    第十四章李衛娶妻

    瑞珠一笑,手下就沒個輕重。八姐腿上一疼,笑罵:「做什麼呢?聽個話也不安生!」

    瑞珠低頭回答:「福晉莫怪。奴才剛才聽小馬子說話,心裡不信。所以才笑。」

    「哦,什麼不信?」

    「福晉您想,咱們這樣的府裡,細作活丫鬟,不是從小就在府裡長大,就是內務府教好了,送過來。哪裡還會倒個茶都能燙到主子?奴才看啊,八成是小丫頭跟八爺眉來眼去,叫八福晉撞上了。八福晉不想得罪八爺,更不想傳出去善妒的名聲,這才尋個由頭,找那奴才的麻煩罷了。」

    八姐想了想,「你說的倒也是。唉,可惜那個小丫鬟了。」

    瑞珠笑著搖頭,「福晉何必可惜她?是她自己不知自重。她也不想想,入了貝勒府,就是貝勒府的下人。將來終身,總歸是有主子們發落。拔尖兒的給主子們收房,像奴才們這樣拙嘴笨舌的,就配給府裡管事兒的。跟在主子身邊,到了外頭一說,總有幾分顏面,還怕嫁不出去不成?不思如何好好照顧主子,反倒沒事兒就想如何攀上枝頭,活該她挨罰。這也就是八福晉性子直、不知道遮掩。換個心狠點兒的,忍個一兩日,過後尋個錯,弄到牙婆手裡賣到火坑裡,都沒人敢說什麼。」

    八姐聽瑞珠這麼說,思量幾分,點點頭,「說的也是。這個女人,還不算壞到骨子裡。」頓了頓,捏下瑞珠臉頰,「說,什麼叫像你這樣笨的配給府裡管事兒的?你是不是瞧上誰了?好啊,才多大點兒,就敢背著主子偷漢子了?」

    瑞珠也不怕,笑嘻嘻地跪到地上,仰著臉告饒:「主子別生氣,氣壞了,貝勒爺要心疼了!」

    八姐伸出巴掌,作勢要打,嘴裡笑罵:「還說嘴笨,都能說出個花兒來了。還不說實話,難道也想在雪地裡跪一夜不成?」

    瑞珠這才老實,「奴才的嘴,不也是福晉教的嘛!福晉向來疼奴才們,怎麼捨得打呢?奴才一時嘴快,說出往日心裡話。福晉都沒有惱,可見,真是慈悲。福晉問我,我自然實話實說。奴才是想嫁人,可是,從來本本分分,就連二門,沒有福晉發話,都是不敢出的。本來,奴才就是福晉的陪嫁丫鬟。可惜,又呆又笨,幫不了主子多少忙。奴才就想,要是嫁給府裡管事兒的,將來,說不定,還能叫奴才家男人,多給福晉出力。奴才嫁人又不用出府,將來,還伺候福晉。奴才只知一心為福晉,還請福晉明鑒呀!」

    八姐聽完,點點頭,這呆丫頭,也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老四肯定看不上這樣的,就趁著主子高興,求個恩典。想了想,點頭應下,「我知道了。只是,府裡事情,我不管外頭。到底誰家有合適的,可是不清楚。翠環她娘不是外頭當差嗎,你要是有心,求了她問問,看上哪個沒娶親沒定親的,我與你做主也就是了。」嫁了也好,總比身邊一個個的,瞅見老四跟瞅見塊肉似的強。

    瑞珠見福晉答應,就喜出望外,哪想到還有這般好處,猶豫一下,立馬答應。過兩天,到了臘月,趁著福晉娘家送來年貨,福晉高興,揪著衣角,支支吾吾說,二門上,有個小管事兒,是爺前兩年去南邊帶來的。至今沒娶。還說自己出身卑微,不敢求大管事。還請福晉成全,云云。

    「李衛?」八姐仔細琢磨琢磨,隨即笑了,這個瑞珠,還真是慧眼識珠啊。李衛是什麼人,那可是雍正朝封疆大吏,皇帝寵臣吶!得了,既然她能瞧上李衛,也是他倆緣分。擺擺手,叫來陳嬤嬤,喚李衛問話。

    李衛正蹲在門口跟小廝一面曬太陽,一面閒磕牙,見陳嬤嬤親自來叫,趕緊拍拍衣服,老老實實站起來,跟著陳嬤嬤往正院走。

    八姐隔著窗戶問了幾句,覺著李衛此人,雖然年輕,但貴在處事靈活,難得還有一顆赤子之心。看看瑞珠,臉蛋兒紅紅的,站在屏風前,不住眨眼睛,笑了笑,把瑞珠的事兒說了。問李衛怎麼想。

    李衛一聽,還有這好事?娶了媳婦好過年,更何況,娶的又是福晉貼身丫鬟。哪有不同意的,當即對著窗戶磕頭,謝福晉恩典,抬頭就問:「福晉,我那媳婦她會過日子不?要是沒事兒就知道花錢逛街的破落戶,我可不要啊!」

    陳嬤嬤站在門口怒喝:「大膽李衛,什麼我呀我的,要自稱奴才。」

    八姐一笑,「罷了,李衛是漢人,如今不過是在咱們府裡當差,未入奴籍,沒養成習慣,記不住,就算了。」

    好人做到底,當即對李衛說明,「珠兒是跟了我快二十年的丫頭了,雖說年紀大了點兒,心眼少了點兒,可是,跟你一樣,有一顆赤子之心,對主子最是忠誠。至於過日子,日子是夫妻倆過的,光我的珠兒回過,可是不夠呢!」

    李衛嘿嘿一笑,「福晉說的是。媳婦娶來就是疼的。只要她願意跟我好好過,我一定好好對她。」

    「嗯,那就好。你們二人成親後,在府後頭,給你們三間屋子,先過著。等將來,你發達了,再尋所大院子,接你媳婦一同孝順父母。教養兒女。至於珠兒——跟我這麼多年,我也沒什麼嫁妝送她。到你們自立門戶那天,我做主,幫她脫了奴籍,也就是了。這會兒不給你,不是信不過你們。是怕你不學好,淨跟那些不長進的學吃喝嫖賭,花光了錢,再拿著我珠兒的賣身契,賣老婆怎麼辦?」說完,抿著嘴笑笑。

    這話一說,瑞珠急忙哭著跪下,「奴才不走,奴才一輩子伺候主子。奴才不走。」

    李衛則是高興壞了,「謝福晉。您就放心吧!」又是一個響頭。

    事情商量定了,八姐叫來陳嬤嬤,命她收拾一座屋子出來,給他二人當新房。因李衛無父無母,找了四爺,請他奶公、奶娘來做男方親眷。瑞珠娘家全都在那拉家莊子上,也命陳嬤嬤親自坐車知會了。

    四四聽說有熱鬧,調皮性子上來,親自選了時辰,隨便福晉折騰。八姐得了四哥默許,更是把瑞珠婚事當成大事來辦。請了鼓樂,大紅花轎,把瑞珠從正院抬出來,吹吹打打送到偏院去。

    李衛有四四奶嬤嬤一家做親戚,瑞珠娘家也來了人,熱熱鬧鬧,辦了酒席。期間四四在書房聞到酒香,也帶著小高子湊熱鬧,喝了兩杯喜酒,親自提筆,送二人一副對子。

    眾人看了,齊聲叫好。李衛更是一疊聲要趕緊掛起來。

    四四擺擺手,「樂呵吧!」背著手,出了偏院,到正院去。進了屋,一陣暖意,翠環帶著丫鬟們行禮,四四問:「你家福晉呢?在偏院也沒見她。」

    翠環急忙笑著回話,「福晉不喜熱鬧,花轎出了正院門兒,就在裡間看書呢。」

    四四點頭,叫瑞珠端茶,親手掀簾子入內,就見靠窗炕上,八姐曲膝而坐,一手托腮,一手拿書,正在一點一點打瞌睡呢!

    四四笑著脫了帽子坐到炕上,果然,又軟又暖和。伸手推推八姐,「醒醒。」

    八姐睜眼,「四哥來了?」放下書,就要去倒茶。

    四四擺手,「我已經吩咐翠環去了。今天你怎麼不去?你是沒見,可熱鬧了。」

    八姐歪著頭瞧四四,嘴裡調侃,「都說四哥冷心冷性,卻沒想到,也是挺有情趣一人嘛!」

    四四聽了,笑著反過來調侃,「哪裡比得上四嫂您,性情仁厚,敦和惠下呢?你可是不知道,這兩天,下人們都說四福晉你的好話。就連皇阿瑪都聽說了,說你心善呢!」

    八姐聽了,遲疑著問:「皇阿瑪?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老八家的因為一件小事罰奴才,結果,凍死了人。這事貴戚們都傳遍了。皇阿瑪前幾天還生氣呢。就連宮裡惠妃、宜妃都挨了訓,說她們不懂得寬厚待人。連個兒媳婦、侄女都沒教好。正想找個好例子,你這一出,就送到他老人家跟前了,你說,他能不高興嗎?」

    八姐淡淡一笑,「我就是想借這個喜事,大家樂呵樂呵,沒想那麼多。這——對你不會有什麼影響吧?」難道,當初老爺子選老四,除了弘歷自賣自誇,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四嫂比郭絡羅氏賢惠?

    四四自然不明白八姐真實含義,笑著搖頭,「怎麼會有影響。我本來就是忠臣、純臣,你有賢名,當然是好事。再說,我又不去爭搶什麼,就算有影響,又能怎麼樣呢?」

    八姐聽了,低頭細語:「那就好,那就好。」裝,還裝,就不信你心裡沒想過當皇帝,騙誰呢!

    正想著,耳邊一陣癢,猛抬頭,老四已經脫了鞋,爬上炕,湊過來囔囔:「我今日送了李衛一副對子,我念給你聽。上聯是:娶親嫁人歡天喜地;下聯是:生兒育女子孫繞膝。橫批:白頭偕老。」

    八姐聽了,往後退退,靠到牆上,「好,四哥的文采,自然是好的。」好個屁,俗!俗不可耐!

    老四嘿嘿一笑,饞著臉湊過來,「好妹妹既然也覺得好,咱們就努力努力,生下一對『好』出來,好不好?」

    說著,伸手就去解八姐頸下扣子。

15酒色迷人

    第十五章酒色迷人

    八姐吃了一驚,早有經驗,知道強推不行,急忙柔柔地抓過老四大手,嘴裡輕聲勸:「四哥,你醉了。」

    老四搖頭,「誰說的,我才喝了兩杯。」手上不停,依舊往八姐脖子裡伸。八姐無奈,只好說:「外頭還亮著呢,你想白日宣淫不成?」

    四四嘿嘿一笑,「閨房之樂,哪個御史還管咱們小小貝勒府裡正房動靜?再說,白日宣淫,你當老爺子他自己沒幹過?就是折子放到他御案上,他都未必好意思管咱們!」

    八姐略一遲疑,「老爺子——也幹過?」

    「嗯,你以為,二哥那毛病,跟誰學的?」

    八姐聽了,不知該笑還是該哭。老四啊老四,這——老爺子,你個色胚!

    這「夫妻」兩人正在炕上幹著,外頭弘時奶聲奶氣地嚷嚷:「翠環姐姐,額娘在嗎?」

    翠環急急忙忙回答:「小主子,福晉有事正在外頭忙著呢,奴才抱您去找福晉好不好?」

    弘時站在簾子外頭遲疑一下,「不——」

    老四急出一身汗,兒啊,這時候你可別進來,要不阿瑪非漲爆了不可!

    「我要奶嬤嬤抱我去找額娘!」

    翠環捏把汗,連聲說:「好好好,王嬤嬤,辛苦您了。」

    等外頭安靜下來,八姐早就重新扣好扣子,滑下炕頭,站在地上,瞅著老四咯咯笑。好兒子,弘時這個兒子,生來就是克老四的!

    四四盯著八姐笑完,瞇瞇眼,蹦下炕,抱起福晉,就往床上扔。八姐跌倒在床,頭暈目眩,剛想抬頭,就覺老四死死壓了上來。唉,那拉氏啊那拉氏,你年輕的時候,怎麼就不學點兒武藝呢!瞧瞧現在,白白被人壓,還使不出一點兒力氣!誰說的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啊,你反抗一個我看看?

    這麼一折騰,到了晚上,倆人都餓了。八姐顧不得晚上少吃的習慣,瞪著老四,一連添了兩碗米飯。到最後都吃撐了,這才放下筷子。

    四四知道福晉自幼是看《女兒經》長大的,想必白天幹這事兒,又叫丫鬟們都知道了,抹不開面子,也就隨她去了。飯畢,還特意吩咐翠環,「給你們福晉燉一鍋人參雞湯,晚上要餓了,好墊點兒。」

    八姐冷哼,扭頭不搭理老四。

    弘時邁著小短腿,拉著奶嬤嬤,奶嬤嬤抱著二格格,進來給貝勒爺、福晉請安。

    二格格如今也會跑了,只是給奶嬤嬤養的性子有些懶。下了地,不過行個禮,就鑽到福晉懷裡不動彈。

    八姐摸摸二格格腦門,問奶嬤嬤,「怎麼有點兒燒?天冷,該多加幾件衣服才是。」

    奶嬤嬤笑著回話,「正是,今天側福晉見了還說,二格格要是缺什麼,儘管到西院取。大格格小時候的好多衣服,都沒上身。白放著可惜了。奴才想著,二格格可能是吃多了積食,就說二格格還有衣服。晚上瞧著,倒比白天好多了。」

    八姐看一眼,「還是不太好。也別大意,小孩子畢竟比不得大人。弘時種花,都忙了小半個月呢。」說著,叫來翠環,命她趕緊去請太醫來。

    等太醫來看,說是二格格積食,餓兩天就沒事了。眾人這才放心。安排弘時、二格格睡下。四四跟八姐回屋歇著。

    看著八姐對著銅鏡梳頭,四四想了想,說:「我記得有種西洋水銀鏡,照出來人,明亮清晰,跟真的似的。回頭,給你也買一幅來。」

    八姐噗嗤笑了,真把爺當女人了?頓了頓,搖搖頭,「還是算了。說起來,你是貝勒,俸祿不低,可是,也經不得一家老小這麼花。剛才婆子、丫頭們都在,我沒好意思說。側福晉什麼意思?大格格小時候衣服,到現在還有好多沒上身?奢華浪費也不是這麼個理。這不是折了大格格的福氣嗎?」

    四四聽了,點頭,「李氏是有些過分。當時府裡就大格格一個閨女,難免多疼她一些。罷了,往後,你當家,多管管就是了。」

    八姐笑笑,「孩子們自然要給最好的。我是想說,大格格穿不了的衣服,都給了二格格。咱們都知道是為了勤儉持家,那宋氏知道了,心裡會怎麼想呢?要是二格格是我親生的,怎麼著都行。可是,」頓一頓,「我就怕有人說閒話。叫你出去,臉上無光。」

    四四一笑,「宋氏跟你好的,一個人似的。她會不知道?至於外頭閒言碎語,我什麼時候計較過這些?更何況,有老八家墊底,你怕什麼?」

    「老八家的?她又怎麼了?」

    「你不知道?前兩天九弟妹來,沒跟你說?」

    八福晉搖頭,捏捏手中梳子,「妯娌間閒聊罷了,不曾說什麼。難道,老八家的,得罪九弟妹了?」

    「豈止是得罪呀!」說著,就把老八福晉過年送禮,送給老九長子生母的禮,單獨列開,與送老九福晉的禮,一模一樣,幾乎並肩。其餘生了孩子的侍妾,也一個沒落。不單老九府裡這樣,老十府裡,也是如此。把十福晉氣的,當場沒把東西扔出去。

    八姐皺眉,「這麼大的事兒,沒聽九弟妹說起呀!」

    四四笑笑,「老八家的糊塗,十弟妹是蒙古來的,性子直,老九家的也能跟著糊塗不成?聽說,九弟妹高高興興收下,按照禮物上簽子,挨個叫來幾個侍妾,一一分給她們。還說,八福晉單單給她們送,是看的起她們。叫她們也別忘了回禮。你想想,一個貝勒府的侍妾,就算再得寵,老九再有錢,到底家裡還是嫡福晉在管。她們能有多少東西回禮?一個個苦巴巴地找上老九,要東西要金銀。氣的老九跑到老八府裡,對著他那個表姐好一番埋怨。你看看,九弟妹這招就好,既落了好名聲,又看了一場好戲。」說著說著,自己先笑起來。

    老八跟著抿嘴,心裡琢磨,這個老八媳婦,真是傻了?你一個嫡福晉,跟小叔子家裡幾個侍妾眉來眼去,這不犯賤嗎?

    八姐帶著幾個孩子,跟四四安安生生過年。一邊留意隔壁動靜。

    到了元宵節,小馬子來報,說隔壁八福晉把兩個侍妾攆到莊上了,說她們毛手毛腳,伺候的不乾淨。

    八姐皺眉,問:「知道是哪兩個侍妾嗎?」

    小馬子想了想,「好像一個姓毛,一個姓張。」

    八姐長吸一口氣,「姓毛,姓張?」那不就是正史上,自己一雙兒女的生母嗎?眼看如今,張氏也到了該有孕的時候,毛氏也要漸漸得寵,於年中有孕。這時候趕走她們,這個八福晉,到底想要做什麼!

    站起來走走,擺擺手,「去吧,有什麼事,再來報我。」

    翠環見福晉不安,也帶著小丫頭們站到門外守著。八姐在屋裡走了兩圈,按按額頭。這個八福晉,真是叫人想不明白。要說她是現代人,講究人人平等,那麼,怎麼會連個絲毫不能礙著她的侍妾,都要趕的遠遠的?要說她善妒,呵呵,居然還知道給別家小妾送年禮。真是矛盾吶!

    想來想去,想不通也懶得想了。唯一遺憾的是,他的旺兒,他的大格格,怕是不能來了。

    晚上,四四回來,就見自家福晉懨懨地趴在床上,笑著走過去問:「想什麼呢?」

    「想兒子!」

    四四聽了,臉上一怔,隨即笑了,捏著八姐下巴調笑,「想兒子你還不爭氣點兒!」

    八姐一把拍掉四四狼爪,「別鬧,跟你說正事。聽說,過了十五,老爺子就又要南巡了?」

    四四點頭。八姐想了想,「你要是去,帶上李氏。到了南邊,跟曹家也好多接觸接觸。」

    四四聽了冷笑,「多接觸?接觸多了,讓老爺子忌諱?」

    八姐聽言,心中不快,「我這不也是為你好?你總得有自己的勢力吧?」

    四四聽了,看八姐一眼,拍拍她手,「我知道,可是,這次皇阿瑪讓我和大哥一同監國。帶太子與三哥去。」

    「啊?」監國重任?看來,老爺子已經開始找備胎了呀!

    二人說些閒話,弘時帶著妹妹來請安。大格格也拉著弘昀,帶著繡品、字帖,到四四身邊湊趣。

    八姐看沒自己什麼事,微笑著坐到一旁,想著一雙兒女,狠狠暗罵那個女人狠毒。想當初,八福晉就是再潑辣,也不敢攔著不讓子嗣降生。那個女人——哼!

    夜裡,迷迷糊糊做夢時,就見兩個胖娃娃,一男一女,手拉著手,咯咯笑著,朝自己走來。正當自己要伸出手,摟住二人時。抱到懷裡,嗖的一聲,就不見了。登時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長長喘氣。難道,這就是旺兒和大格格?

    兒啊,要怪,就怪阿瑪吧。是阿瑪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你們受委屈了。阿瑪一定想辦法,把你們的額娘找回來,讓她們把你們生出來。

    這麼想著,心裡有了主意,就漸漸安定下來。一夜好眠,第二天,叫來小馬子,命他到城外八貝勒莊子上,去看看張氏、毛氏,如今怎麼樣了。

    快到傍晚,小馬子回來,說張氏、毛氏已經得了八福晉賞的銀錢,跟著娘家人回去,毛氏已經另聘,今天正好坐上花轎嫁人了。張之碧也給自家苦命的女兒物色好了一戶人家,今天下聘。

    八姐一拳砸到桌上,「老八家的,你等著!」

    康熙提溜著一大堆兒子南巡,留下老大、老四監國。臨別前,太子笑著看看並排而站的老大、老四,伸手拍拍老四肩膀,「好弟弟,認真干。等哥哥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沖老大擠擠眼,一個字也沒說。老大冷冷一笑,只顧跟老八交待路上小心。

    百官看了,還以為太子與大千歲兄友弟恭,當著康熙的面,就稱讚開了。

    康熙臉上笑笑,心裡則是冷意一片。

    因為監國事務乃是兩位皇子分管,老四不願意當那出頭的鳥,除了戶部,凡事都跟直郡王商量。大多由直郡王決策。

    如此一來,反而不如老爺子在京時,那般繁忙。沒事的時候,也會跟八姐說說如今局勢。

    每次說到嫡子正統,八姐就暗暗發笑。好在九福晉常常過來,跟八姐說些鋪子上生意,日子過的不是那麼無聊。除了生意,八姐偶爾還「不經意間」,問起家事。

    九福晉也不嫌丟臉,把跟老九屋裡那些個美人鬥法的事,挑好玩的說了。反正,九福晉不得寵,膝下無子,沒什麼好怕的。就是不小心著了道,死後也佔著個正妻名分。聖祖親自冊封的皇子福晉,誰敢昧了不成?

    八姐一聽,趕緊搖頭,「好弟妹,這麼想可不行。你瞧瞧,八爺府裡,一個孩子都沒有,八福晉還到處宣揚自己多麼賢惠,處處為男人前途著想。你替他養兒育女、伺候小老婆,難道,還得落個妒婦名聲?聽我的,你呀,這樣這樣這樣……」

    九福晉聽完,皺皺眉,「嫂子,這能行嗎?」

    八姐搖著扇子淡笑,「不成也能出口氣不是?」

    九福晉捂著帕子噗嗤笑了,「嫂子宅心仁厚,要叫我,非挑些破落戶送過去不成。像嫂子這樣的人品,就該百子千孫,一生和樂才是。」

    八姐聽她又要調侃,急忙打住,「你呀,一會兒武氏就來了,還不趕緊整理好賬本。明天,叫她也跟著你出去,見識見識。」

    九福晉聽了,心中詫異,「嫂子,你讓一個府邸格格出去,就不怕別人說你家門不嚴?」

    皇家劇院小劇場:

    八八:四哥,你喝醉了

    四四:誰說的,爺還能幹

    弘時:干你個頭,放開我阿瑪

    八八:兒啊,你是我的親兒子

16拋頭露面

    第十六章拋頭露面

    八姐抿嘴兒笑,「什麼嚴不嚴的。當朝貝勒府邸,誰敢多嘴。再說,整天呆在後院,心思再靈秀,也給憋的死氣沉沉。與其整日裡眼裡心裡就一個男人,還不如讓她出去見見世面,心思開闊了,自然就不會整天想那些有的沒的。」

    九福晉見八姐如此大方,心裡琢磨一番,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四嫂這是想讓武氏多瞧瞧別人,省的見了四爺,就跟見塊兒肉似的撲上去吧?嗯,還別說,既得了武氏忠心,又能兵不血刃免了一個敵人,還真是好法子!

    九福晉正想著,武氏挑簾子進來,先給自家福晉見禮,再對著九福晉福身。

    九福晉笑著一把撈起武氏,嘴裡說著,「得了,我常來玩,哪裡還有那麼多禮數。嫂子,咱可說話了,明天我來接人,你可別說捨不得之類的話。」

    武氏奇怪,「九福晉要接誰去?」

    九福晉一笑,「接你呀,到我府上,跟我住去。」說著,呵呵笑了。

    武氏更加不明白,八姐怕她臉皮兒薄,笑著釋疑:「別聽她瞎說。明天早點起,換上出門衣服,跟九福晉到鋪子裡看看。好歹咱們也是出了份子的,要是老呆在後頭不出來,萬一——九福晉把咱們的錢昧了,怎麼辦。記住,去的時候,可得多長兩隻眼。一文也不能叫她藏著。」

    武氏聽明白,有些猶豫,「奴才去?行麼?」

    八姐笑著拍拍她的手,「你只管去。有什麼行不行的。同樣是女人,老九家的大字不識幾個,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更何況你這麼個伶俐人兒呢?」

    武氏得了自家福晉鼓勵,又有九福晉在一旁攛掇,低著頭應承下來。第二天,九福晉早早就坐車來接武氏,二人一同去城裡幾家鋪子轉了半天。末了,九福晉還特意帶武氏到九貝勒府坐坐,順便叫她見見九貝勒屋裡美人。

    武氏坐車回來,先去見福晉。

    八姐穿著家常衣服,坐在炕上看著弘時描紅,聽見武氏回來了,笑著叫她進來。賞個馬扎坐了,命小丫鬟牡丹端茶來。

    武氏自然知道牡丹是福晉新提上來的貼身丫鬟,不敢托大,急忙欠身接了,抿了兩口,笑著將鋪子上的事一一回報。

    八姐聽了點頭,「我果然沒看錯,你就是個伶俐的。往後,跟著九福晉,好好混吧。」

    武氏聽她說的好笑,陪著樂了。

    八姐看她有些累了,又問兩句,便讓她回去好好歇著。武氏答應,站起來親手給福晉送上一杯茶,這才斂衽退出去。到了門口,以手扶門,想了想,扭頭說:「福晉,奴才今日到了九貝勒府,聽他們府裡的姨娘們說,九貝勒今天,到八貝勒府裡送好東西去了。聽話音,似乎這『好東西』不一般。奴才怕人說笑,也沒敢問。」

    八姐點頭,「知道了。別人府裡的事兒,咱也管不著,你回去歇著吧。」

    武氏答應一聲,掀簾子出去了。

    弘時從炕桌上抬起頭,問:「額娘,九叔給八叔送什麼東西,連武氏都好奇?」

    八姐一巴掌拍弘時頭上,「小孩子,懂個什麼?還不好好練字去!」盯著弘時苦哈哈練字,八姐心裡琢磨,老九家的動作挺快的呀!只可惜,八貝勒不在京城,這群美人兒送過去,不給八福晉生吃了才怪!

    生吃倒不至於,折磨折磨還有可能。更何況,這位八福晉無論在家裡多麼打壓侍妾,纏著八貝勒不准他到偏房去。對外,總是表現地很友好。別的不說,單是對九貝勒、十貝勒府裡姨娘們示好,就足以讓八旗貴族們「讚揚」一番了。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八姐忙著自己手邊的事,對八福晉,沒多少心思管。哪知,第二天,小馬子就傳來消息,說八福晉笑著接管了所有九爺送來的美人兒,眾人還以為她真賢惠,想要留著,給八爺開枝散葉。哪知,九爺前腳剛走,八福晉後腳就叫來百花樓老鴇,將那些美人兒一個不落地全賣了。

    說到這兒,小馬子哼哼兩聲,「八福晉可真是做的無本買賣。一共十二個嬌滴滴的美嬌娘,個個琴棋書畫皆通。一轉手,白得了兩三萬兩銀子。」

    翠環、牡丹站在一旁聽了,問:「九爺知道嗎?是何反應?」

    小馬子聽了,呵呵笑笑,「可是巧了。那百花樓,就是九爺開的。老鴇出了八貝勒府,就帶著十二位小娘子去鋪子裡尋九爺。十二個女人添油加醋這麼一說,生生把九爺氣了個倒栽蔥。聽說,叫轎子抬回府裡頭,九福晉帶著側福晉們好好伺候著呢。」

    八姐點頭,叫小馬子接著留意。小馬子拿了賞錢退下,八姐笑著敲敲桌面,「你們說,這事兒,要是老爺子知道了,心裡該怎麼想呢?」

    翠環、牡丹低頭,不敢回答。八姐也沒再問,低頭去繡手中鴛鴦。這幅繡,牡丹剛來福晉身邊伺候,不熟悉。翠環可是清楚的很,自從大阿哥沒那年,福晉就開始繡了。誰知道,繡了三四年還沒繡好。翠環甚至想,這玩意兒,該不會就一直這麼繡下去吧?

    老爺子遠在江南,還不忘京城事務。老大、老四每天都要送去折子匯報。本來老九是個不管正事的,這天也來到部裡,說有折子要遞給老爺子。

    老大笑一下,叫來內侍,收了九貝勒折子,連同自己的,放在一起。老九剛出去,老四進來,問出了什麼事,怎麼老九來了?

    老大笑笑,指著桌上折子,「這不,有折子要遞過去呢。」

    四四奇怪,「可別是什麼求開舖子的折子。咱們千里奔騎送過去,倒累了皇阿瑪多看。」

    老大一想也是,隨翻開來看。掃一眼,就合上遞給老四,「不過是請安折子。送就送了。老九孝順,也叫皇阿瑪高興高興。」

    四四聽了,接過來一目十行看了,心裡一笑,臉色不變,「大哥說的是。兄弟們請安,皇阿瑪看了,定會高興的。」

    九爺這份請安折子,就這麼順順當當地到了康熙手中。當晚,康熙叫來老八,指著身邊兩個宮人,對老八挖心掏肺地說,「八兒啊,你也二十有六了。別說你的哥哥們,就是弟弟們,也都有後了。唯獨你,膝下空空。也是朕疏忽了。若不是老九來信,偶爾提及,朕還真未能想起。好在你還年輕,多多努力,孩子總會有的。這兩個都是乾清宮二等女官,你帶回去,叫她們好好服侍你。等下次小選,朕再給你選幾個好的。」

    所謂父母賜不敢辭。就算八八再怎麼懼內,這倆個乾清宮二等女官,也是得罪不起的。聽了康熙的話,磕頭謝恩,領著兩個女孩出來。回到住處一問,這兩個女孩兒,居然是內務府世家出身。一個姓王,一個姓魏。難得的是,魏氏的叔父,竟然是老爺子擒鰲拜時的御前侍衛魏東亭。

    問了兩句話,王氏都老老實實低頭回答。魏氏則是笑著答了,時不時略抬下頭,對著八爺瞟一眼,立馬又低下頭去。這一抬頭低頭,不勝風情。

    八貝勒看了,笑著點頭,問魏氏:「你叔叔可還好啊?有日子沒見了。」

    魏氏跟著笑,款款作答:「奴才叔父安好。謝八爺問候。」魏氏本就容姿秀麗,這麼一笑,燈下更加晃眼。

    八貝勒愈發滿意,叫她到近前,捏著下巴,仔細看看,點點頭,吩咐:「忙了一天,也累了。你先下去歇著。住處有小明子安排。王氏留下伺候吧。」

    這麼一出,王氏、魏氏都吃了一驚。原本,王氏以為今晚定是魏氏伺候,早就安心等著告退。哪知八爺點了自己,頓時緊張不已,趕緊磕頭。

    魏氏則是低頭,紅著眼圈,福身一禮,退了出去。

    夜裡,老八幹完,撫著王氏光潔的脊背,問:「知道爺為什麼先讓你伺候嗎?」

    王氏眼角淚痕未消,似羞似嬌地搖頭,「奴才不知。」

    老八笑笑,「因為你懂得本分、知道進退。別跟魏氏比,你家父祖聖寵,比不得魏氏,別想著跟她爭。回京以後,只管好好伺候福晉。爺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王氏聽了,趕緊起身,跪在床上謝恩。王氏剛剛承歡,身上□,這麼一動,錦被更是滑落一半。昏暗中,愈發顯得潔白如玉、溫潤光澤。

    八貝勒看了,禁不住點頭,到底是老爺子,挑美人兒的眼光,忒毒了!當即笑著拉王氏到身下,又是一番折騰。

    六月回京,別家府院,夫妻重逢,不是恩愛無邊,也是相敬如賓。唯獨八貝勒府裡,雞飛狗跳,好一場大戲,接連演了三天。

    小馬子搬個梯子,爬到牆邊梧桐樹下,藉著樹葉掩映,掩著嘴聽戲。

    那八福晉嗓門還真大,「你什麼你,別以為你是皇子阿哥就了不起,大不了,我跟你和離,帶著丫鬟們自己過。你以為,女人離了男人就不能活,做夢吧你。就興你左擁右抱,這些年來,我處處為你前途著想,還白瞎了不成?」

    八貝勒小聲哄勸,一旁丫鬟婆子們也都圍上來哄著。小馬子撇撇嘴,這樣的女人,忒不知進退。她以為安親王府如今還有多少勢力,不過就是跟佟佳氏姻親,有什麼好張揚的。還是自家福晉好。瞧那性子,多沉穩。

    正想著,就聽牆那邊一陣痛呼,「福晉,你——怎麼能推我!」

    緊接著,就聽另一個女人哭喊:「王姐姐,王姐姐你怎麼了?天吶,血,爺,王姐姐流了好多血!」

    小馬子摸摸下巴,「這個八福晉,居然還敢動武!」

    院牆那邊,八福晉捏著帕子,不住後退,「怎麼會,怎麼可能,她姓王,不姓張,她姓王啊!」

    八貝勒雖然是男子,但畢竟見識廣,見到王氏下身一灘血跡,這樣情景,哪裡還不明白。當下顧不得八福晉吵鬧要和離,叫來小明子,「快,請太醫。」

    到了傍晚,八姐看著丫鬟們擺筷子,就聽小馬子低頭進來,對著八姐耳朵說幾句,立馬退到一邊。八姐聽完,頓覺頭暈目眩,「王氏小產了?天吶!旺兒,這個時候懷上,可不就是我的旺兒?」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皇家小劇場:

    九福晉:為啥讓武氏出門?

    八姐:不出門,怎麼勾搭西門慶?

    九福晉:咕~~(╯﹏╰)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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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八姐有喜

    第十七章 八姐有喜

    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落山了。屋裡早就燃起蠟燭。影影綽綽,窗前一個人影,正在提筆練字。

    似乎是聽到床上響動,四四扭頭,對著福晉笑了,「醒了?」

    八姐心中不快,恨恨著埋怨:就知道你冷心冷性,人家都暈倒了,還這麼高興!

    不在意福晉臉色,四四湊到跟前,拉著福晉的手,柔聲問:「哪裡不舒服沒?太醫還在廳裡喝茶,請他過來給看看。想吃什麼?陳嬤嬤到廚房去燉人參雞湯,翠環說多吃蓮菜對身體好,我已經叫人去圓明園福海邊兒上挖蓮藕去了。就是現在可能還沒長好。先嘗嘗鮮吧。廚房還有上好的銀耳、紅棗,叫他們燉來給你嘗嘗?補血補氣,最好不過。」

    囉囉嗦嗦說了一大堆,最後,四四捏捏福晉的手,微笑著說:「你是雙身子的人了。往後,不比之前。想吃什麼、想喝什麼,不要顧忌規矩。府裡沒有,只管跟我說。無論如何,不能委屈你們娘倆,啊!」

    四四慇勤囑咐,八姐早就聽傻了眼,剛醒來,正要哀慟弘旺沒有保住,聽四四這麼一說,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一個激靈,雙手緊緊攥住四四,「你是說——」

    四四見福晉緊張成這樣,更加高興,「是啊,好妹妹,咱們又要有兒子了。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們娘倆的。放心!」

    放心你奶奶個嘴兒!若不是素來沉穩,八姐怕是真要大叫出來。低頭咬牙,壓下心中火氣,抬頭看看四四,旋即低下頭去,嘴裡輕聲說:「四哥,我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清淡的沒。奴才們毛手毛腳的,弄來的東西,我不放心。」

    四四聽了,想起弘暉,心中酸澀,顧不得規矩,爽快應下,帶著小高子去了廚房,親自監督陳嬤嬤們熬湯燉粥。

    不說四大爺進廚房,嚇壞了廚娘,惹得一陣雞飛狗跳,八姐躺回床上,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兒。

    八貝勒府裡,御賜侍妾被嫡福晉推倒在地,腹內胎兒流產,八貝勒縱然無辜,只怕,也難逃斥責。固然,此次可以給那個奪了八福晉身體的人一點兒教訓,因為耗子而打壞玉瓶,實在得不償失。八姐有心護著八貝勒府。然而,想想王氏懷孕時間,與弘旺出生日子十分契合,心裡又想著,正是因為那個女人,旺兒才不能出世,恨不得聖旨下達,休了那個自以為是、狠毒善妒的女人。

    哪知道,心裡一急,暈了過去。等醒過來,就聽說自己居然懷孕了!豈有此理!

    八姐咬著被角,暗暗細思,康熙四十七年,老四府裡沒添孩子呀!只有八貝勒府裡,添了一子一女。怎麼這時候,四福晉居然會懷孕?

    再次咬咬被角,四福晉懷孕不是問題。問題是,如今,四福晉不是四嫂烏拉那拉氏,是自己呀自己!

    嗚嗚,我不要給四哥生孩子!

    八姐咬著被角,悶在被窩裡淚流滿面。門外牡丹聲音清脆,打破室內寧靜。「嬤嬤,我來端吧。」

    陳嬤嬤笑著搖頭,「你個小丫頭,毛手毛腳的,還是我來。打簾子,快。這人參雞湯,可是要趁熱吃,才好呢!」

    翠環也笑著陪陳嬤嬤進來,把雞湯放桌上,陳嬤嬤親自到屋裡去請福晉。瞅見福晉蒙著被子,微微顫抖,似在哭泣,陳嬤嬤歎口氣,揉揉眼睛,走到床邊,輕輕撫著被子,小聲勸道:「福晉別心酸了。這麼多年,您總算又懷上了。該高興才是。」

    想了想,講笑話似地說:「您不知道,剛才爺到廚房巡視,看著挺沉穩的。哪知道,打翻了兩筐青菜。不用說,奴才知道,爺那是高興呢!剛才十三爺來找爺,爺還是笑著出去的呢!呵呵。」看福晉依舊躲了被子裡,陳嬤嬤笑笑,拍拍被捲,「福晉是被上次嚇怕了?女人吶,總是要過這麼一關的。別怕,算算日子,到明年正月,小阿哥就出生了。福晉有心思,還是多給小阿哥準備衣服吧,您看呢?」

    「明年正月?」八姐騰的一聲坐起來,「太醫說的?」

    「是啊。福晉,您呀,往後可得小心。這麼大的事兒,要不是您突然暈倒,還真不知道呢。想想,老嬤嬤就後怕呀!」

    八姐擺手,「我知道了,端雞湯來我喝吧。」明年正月,那不正是弘旺出生的時候嗎?催老嬤嬤端湯,八姐低頭,摸摸肚子,「旺兒,是你嗎?」

    四福晉懷孕了。這個好消息傳到紫禁城,康熙聽了,也對著老四露出一個笑臉。

    總管太監蘇培盛悄悄鬆了口氣。萬歲爺總算肯笑了。

    之前惠妃、宜妃、良妃一同來磕頭請罪,說是郭絡羅氏跟侍妾們玩笑的時候,不小心,王氏腹內胎兒流掉了。請求聖上責罰。

    那時候,康熙坐在御座上,看一眼惠妃,知道作為養母,她最是不好深管。再看良妃,她素來小心翼翼,對著兒媳,未必敢拿出婆婆的款來。再看宜妃,又不是郭絡羅氏親姑媽,肯來求情,就算不錯了。康熙冷哼一聲,王氏小產,只怕,下頭跪著的三個人,沒一個不知道實情,沒一個不埋怨八福晉的。能一同前來,只怕是老八那個耙耳朵在後頭搞的鬼!

    想到這裡,康熙更加生氣。堂堂皇子,被個女人轄制住了,二十六歲,膝下空空,好容易侍妾懷孕,給那妒婦弄沒了,你居然也好意思替那妒婦遮掩!更何況,那個王氏,乃是御賜。真是朕的好兒子!哼!

    康熙看下頭三人跪著,掃了一眼,依舊批折子。等把折子批完了,才冷哼一聲,「罷了,都回去吧。這件事,朕自會處置。」

    良妃看一眼惠妃、宜妃,率先謝恩。好端端的孫子沒了,她打心眼兒裡厭惡郭絡羅氏。能做到這一步,全都是看在兒子面上。既然皇上都發話了,自然是趕緊走的好。

    惠妃、宜妃瞧人家正經婆婆都不說了,也是趕緊磕頭告退。

    等三位妃子出了乾清宮,康熙這才刷了一道聖旨,晉王氏為八貝勒側福晉。聖旨還沒發下去,老四求見,說了四福晉喜事。康熙老臉陰沉一天,聽了這話,才笑出來。

    「好。好啊。這麼多年,你府裡都沒嫡妃消息。朕也替你著急。如今好了。去跟你額娘說一聲,叫她也高興高興。另外,她畢竟是過來人了,有什麼要注意的,也好指點指點。」

    四四聽了,領旨告退。走到門口,康熙叫住,「雖說四媳婦有身子了。你肩上畢竟還有戶部的事。原定去江南查貪腐之事,也別耽擱了。」

    四四答應下來,出乾清宮,到永和宮給德妃報喜。

    德妃跟老四關係雖然比不上跟十四親,到底是自己親生兒子,面上總是要過的去。他要添嫡子,也跟著高興。賞了些東西,又說些注意的事,就放他出來了。

    四四出了永和宮,到戶部當值。查看一番江南弊案案卷,十三進來,先是一揖到底,「恭喜四哥,嫂子有喜,四哥家裡,又要添丁進口啦!」

    四四笑笑,伸手攙起十三,埋怨:「都多大的人了,還在這裡油腔滑調的。你也別淨說我。府裡頭,可該多努力,早日開枝散葉才是。」

    十三一笑,「那是自然。四哥你就放心吧。弟弟我就是再糊塗不懂事,也不能鬧的跟八哥府裡似的。」

    「老八?他又怎麼了?」

    十三瞅瞅四周無人,湊過來小聲說:「還能怎麼樣,嫡福晉推倒御賜侍妾,孩子掉了。皇阿瑪生氣,提了王氏做側福晉。蘇培盛親自陪著禮部給事中去下的旨。聽十四說,八哥家的那位,當場鬧了起來,跑到宜妃娘娘的延禧宮,嚷嚷著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這不是傻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四四聽了,笑笑,「那不是納蘭先生的詞嗎?沒想到,八福晉詩詞上,造詣還頗深呢!」坐下來,遞給十三一道章程,又問:「皇阿瑪知道嗎?難道,就任由她這樣胡鬧?」

    十三搖頭,「宜妃娘娘怎麼會讓這事宣揚出去?蘇培盛回宮後,倒是實話實說。皇阿瑪聽了,又封了魏氏做側福晉,哦,就是魏東亭他侄女。八嫂子這才消停了。」

    四四淡笑,「這就是了。別人府裡的事,看著就行了,別多說,也別做什麼。安心管好自己手上的事,才是正經。」

    十三點頭,「四哥,弟弟是那種閒來碎嘴的人嗎?」四四聽了一笑,不置可否。

    晚上,兄弟倆一同出了戶部衙門,各自回府。正房外,見陳嬤嬤領著翠環、牡丹等人,站在走廊下守著,皺眉:「怎麼不在屋裡伺候?」

    陳嬤嬤見了貝勒爺回來了,急忙笑著行禮問安,嘴裡道:「福晉在屋裡繡花,嫌奴才們吵鬧,這才叫奴才們在外頭候著。」

    四四點頭,翠環打簾子,牡丹捧茶,伺候四四進屋。外間不見福晉,四四擺擺手,「外頭候著吧。」撥開珠簾,進得裡間,就見自家福晉捧著繡棚,對著窗戶發呆,臉上還垂著淚。

    四四大驚,急忙走過去,握著福晉的手,輕聲問:「誰欺負你了?怎麼好好的哭了?」

18八府宅斗

    第十八章 八府宅斗

    八姐扭頭看是四四,心中委屈更甚,眼淚愈發如同黃河之水,滔滔不絕。四四無奈,只得柔聲勸慰。耐心快盡之時,八姐才堪堪止住眼淚,嘟嘟囔囔說道:「也沒什麼,就是聽說隔壁府裡頭,添了一個側福晉,又一個側福晉,本是好事,偏偏八弟妹攔著不讓,說什麼府裡銀錢不夠養活這麼多小妾。再想想咱府裡,這麼多人開銷。往後,又要添丁進口,怕孩子生下來,飯也吃不好,衣也穿不暖,這才流淚。叫四哥你笑話了。」

    四四聞言,大笑起來,「我當是什麼事。府裡的賬目,你不是清楚嗎?別的不說,單是鋪子、莊子,就夠養活十個、八個。咱們這樣的人家,還怕孩子多嗎?」

    八姐聽了,淡淡一笑,回答:「若是兒子也倒好了,將來,娶了媳婦,聘禮還是拉到咱家,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女兒,不淨賠錢倒貼嫁妝?四哥將來必然是要封王的,王爺府裡的格格,嫁妝少了肯定叫人笑話。要是多了,咱哪裡有錢娶媳婦?」說著,淚珠又要掉下來。

    四四無奈,只得湊近了附耳說一通。八姐這才轉啼為喜,「真的?」老四,沒想到,你居然還真背著老爺子跟四嫂藏私房錢!

    四四點頭,「這下放心了吧?你就是生十個格格,咱府裡也嫁的起!」

    八姐笑著點頭,「四哥素來疼女兒。斷然不會叫孩子們吃虧的。」得想個法子,把老四私房錢弄過來才行。

    「夫妻」倆又說一通話,陳嬤嬤挑簾子進來問晚飯放哪兒。四四想了想,「天熱,放院子裡,爺跟福晉一起吃吧。」

    陳嬤嬤帶著人下去擺膳,四四看看福晉腮邊淚痕,想了想,「城裡天熱,對你身子不好。過兩天休沐,我送你去圓明園住吧?那邊景致也好,利於養胎。」

    八姐低頭琢磨,要是這胎真是旺兒,往後,少不得要多替他打算打算。四貝勒府裡,上下都找遍了,不見一點兒老四私房,沒準兒,還真藏在圓明園也說不定。這麼一想,欣然答應。倆人在院子裡梧桐樹下吃罷飯,四四去西小院鈕鈷祿氏那裡歇著。臨走前,還不忘囑咐福晉早些休息。

    八姐笑著送走四四,回去以後,捏著扇子琢磨,鈕鈷祿氏——弘歷他娘,什麼時候,也開始承寵了?不行,絕對不能讓她跟我兒搶家產。

    這麼著想著,手裡用勁,竹扇啪的一聲折了。八姐大吃一驚,緩和心神,嘿嘿冷笑,什麼時候,自己也跟個娘們兒一樣,爭寵爭男人了?唉,現代那些女孩子們一心夢想穿越,可她們哪裡知道,穿來了,面臨的不僅僅是愛情、富貴,還有明裡暗裡的陰謀陷害,以及,不得不參與的鬥爭。別人不提,隔壁八貝勒府裡,不就有個現成的例子嗎?

    八貝勒府正院,冷冷清清。冰冷的月光,穿過窗欞,映襯著景泰藍花瓶愈發冷艷冰涼。

    一個女人坐在床前,盯著窗外,昏暗中,只有呼吸聲,一聲慢似一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都下去了,滿室光線全無,只有香爐裡殘灰,依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門吱呀一聲開了,小丫頭香兒以手推門,探頭進來。

    床上女人咳嗽一聲,香兒嚇了一跳,邁一隻腳進來,摸黑對著床上,囫圇行個禮,嘴裡問:「福晉,您還沒睡呢?」

    八福晉苦笑,「一個個的,恨不得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怎麼能睡的著?」

    香兒低頭,暗想:這世道還不都是如此,偏偏你叫苦叫屈。惹得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得安生。

    月黑風高,八福晉自然不明白小丫頭心中埋怨。閉目細思一刻,問:「八爺呢?」

    香兒回話:「聽嬤嬤說,爺在書房歇著呢。剛才還問嬤嬤,福晉您吃飯了沒。嬤嬤說吃了,爺這才歇下。」

    八福晉眨眨眼,「他——沒說別的?」死了兒子,又讓他丟了這麼大的人,就沒一句埋怨的話來?

    香兒暗暗撇嘴,八爺能說什麼。別提您背後安親王府,就是跟安親王一家聯姻的佟佳氏,他一個身後沒有母家支持的皇子,也不好輕易得罪呀!你真以為,別人都跟您一樣傻呀?心裡這麼想,口裡仍舊恭敬,「奴才沒聽到別的。」

    床上女人聽了,居然感動落淚了。望著窗欞,嘴裡喃喃,「胤祀,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為我守身,果然沒讓我失望。你放心,你不負我,我一定會幫你,得償所願!」收拾好心情,叫香兒到近前,沉聲問:「如今是什麼時候了?」

    香兒想了想,「回主子,今天六月初七了。」

    「不是問你月份,我是問年份。」

    「哦,今年是康熙四十六年了。」福晉該不會氣糊塗了吧?

    「康熙四十六年?那麼,明年就該是四十七年了吧?」

    香兒迷迷瞪瞪,「那是自然。」真糊塗了?

    黑暗中,香兒只顧想心事,全然沒有看到,床上女人望著窗欞,微微冷笑,嘴裡嘀咕:「四十七年,呵呵,一廢太子呢!」

    要不怎麼說,有些小說不能多讀,有些電視不能多看。尤其是胸懷幻想的少女們。

    就在八姐帶著「小叛徒」弘時,提溜著二格格,挺著個大肚子,在圓明園裡,四處尋寶,希圖早日挖出四四私房之時,這位不知從何處穿來的八福晉,正在隔壁園子裡,緊鑼密鼓籌劃大事。意圖讓太子一蹶不振,並趁機徹底打壓下大千歲,踢老四出局,扶持八爺上位,一系列計劃,想了又想,改了又改。直到飛雪迎春到,才敲定大致方針,著手執行細節。

    香兒陪著自家福晉住在園子裡,時不時幫著打聽些八貝勒府裡瑣事。什麼王側福晉又懷孕了,沒過沒多時,又沒保住。什麼魏庶福晉也懷上了,還是沒保住。什麼這倆人面上看著好的跟個人似的,背地裡誰也少不了給對方使絆子之類的,等等。

    香兒一邊說,一邊幸災樂禍。叫你們陷害我家福晉,哼哼,這回好了,窩裡鬥去吧!

    八福晉對此,只是笑笑,暫且放在一邊。園子快修好了。她還有大事要做。事成以後,跟那些女人的賬,日後有的是時間算!

    眾所矚目的康熙四十七年,終於在八福晉日盼夜盼中到來了。因為大雪,八姐不得不結束了圓明園搜私房錢的活動,滿心失望,大著肚子,留在屋裡好好呆著。

    四四著李氏,帶著宋氏、武氏、鈕鈷祿氏等人,在府裡好好安排過年事項。自己則帶著小高子,到圓明園看福晉。

    本來還想著,快到日子了,就接福晉回去,好歹孩子生在貝勒府裡最合適。哪知,臘月二十三,天就開始下雪。一直下到臘月三十。雪大路滑,四福晉身體沉重,只得留在圓明園,請太醫守著。四四看望福晉,安撫一番,看看弘時與二格格,這才騎馬冒雪回京,到紫禁城參加晚宴。

    康熙這邊帶著兒子們吃飯。太后在慈寧宮裡,領著妃子、孫媳們聊天。多日不見四福晉,太后問德妃,「老四家的,可是快到日子了?」

    德妃出列回話,「回太后,太醫說,大概就是這幾天了。勞太后惦記。」

    太后點頭,「又要添重孫了,哀家也高興呢!」

    太子妃帶著弟媳婦們陪著說笑,不經意間,撫撫肚子,心中歎氣。都說大嫂沒福氣,接連生了四個女兒。其實,他們哪裡知道,在太子妃心裡,只要能換來一個兒子,她寧願接連生五個女兒!唉!可惜啊!

    晚宴過後,太后留幾位妃子說話,打發孫媳們趁早回去。康熙那邊聽說了,笑著對太子吩咐:「帶你弟弟們都回去吧。明天一早,別忘了去給太后請安。」

    太子躬身應下,帶著眾位弟弟告退。老大瞅太子一眼,微微一笑,特意出列,對著康熙行個禮,落後太子一步,出大殿揚長而去。

    太子氣的咬牙切齒,無奈康熙旨意中,只讓他帶弟弟下去,面對這個唯一的哥哥,當著老爹的面兒,太子只能冷笑連連。

    四四跟在老三後面看了,心裡歎息,長子不嫡,嫡子不長,果然易出禍端!

    老三則是看在眼裡,記在心上。順便琢磨琢磨,日後該如何行事。

    太子回到毓慶宮,坐到大殿,順手砸碎一套雨後清瓷。內侍們眼見太子抽出鞭子,對著殿內就要上演全武行,不敢耽擱,急忙撒腿往後跑,到後殿去請太子妃。

    太子妃聽言,緊緊歎口氣,抿抿鬢角,帶著人抬了一筐破瓷器,到大殿後,款款笑著,說請太子隨意摔,隨意砸。

    太子聽了,哈哈大笑,抓著瓷器就一通猛砸。出了一身汗,這才緩和下來,對著太子妃笑語:「還是你明白。」

    太子妃笑著搖頭,小心避開瓷片,上前替太子擦汗,嘴裡輕聲撫慰:「就算心裡有事,也該悠著點兒。瞧瞧,這麼冷的天,都熱成什麼樣子了!」

    太子冷笑,「只怕,有些人,巴不得孤大冬天熱死呢!」

    太子妃急了,「您這是什麼話!大過年的,可不能再說了。」說著,依舊拿著帕子擦汗,舉動溫柔。

    太子瞧一眼太子妃,微微歎息,「寧兒,跟著孤,叫你受苦了。」

    太子妃抬頭,對著太子一笑,「只要太子爺好好的,妾身就不苦。」

    太子點頭,張嘴剛要說什麼,突覺腹內一陣絞痛,大叫一聲,捧著肚子,蹲了下去。

    太子妃嚇了一跳,剛開始還以為太子不小心踩到瓷片上。趕緊蹲下來瞧時,才聽太子忍痛斷斷續續說:「肚子——肚子痛!太——醫!」說完,身子一歪,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太子妃驚慌之下,顧不得端莊儀態,對著殿外大喊:「來人吶,請太醫,快請太醫!」

    大年初一,康熙於乾清宮得知,太子昨夜腹痛如絞,眾太醫束手無策。今日凌晨,太子方才緩過氣來,依舊疼痛難忍,冷汗直流。然究竟是何病症,太醫們也沒能查清。只是推諉,說太子日後萬不可再勞累。否則,病痛一旦復發,恐難治癒!

    儲君重病,整個四九城,都沒能好好過上新年。

    正月初三,八姐在圓明園中,聽四四說起這事。眉頭一皺,不對呀,康熙四十七年,老二啥時候得了這麼重的病?說小十八病了還湊合。斜眼望望隔壁園子,難道,是她搞的鬼?

19儲君薨逝

    第十九章儲君薨逝

    在這個世界裡,四四屬於原裝貨,自然不知道康熙四十七年,意味著什麼。坐在杏花春館裡,跟自家福晉說著京中情況,提起太子身體,不免大為擔心,「今日早上我來時,路上見太子妃娘家哥哥石大人。聽他口氣,太子二哥狀況,唉!」

    四四歎了半天氣,冷不丁見自家福晉瞅著自己直發愣,不由問:「福晉,怎麼了?」

    八姐皺眉,「四哥,太子他——若是——那個位子空了出來,你——」

    四四聽了一怔,急忙向外看看,只見窗外艷陽映照著白雪,麻雀的院子裡叨食,除了門口站著福晉心腹,並無外人,這才放下心來,悄聲埋怨:「往日說你穩重,怎麼如今反而糊塗起來。這種事,是能隨便說的嗎?」

    八姐不以為然,小聲反駁,「那又如何?你看大哥,成日裡想方設法跟太子分庭抗禮,想的不就是無嫡立長?若真嫡子不能即位,大家都是庶子,一個世祖爺,一個皇阿瑪,誰比誰高一頭不成?四哥,依我看,德妃與惠妃同為四大妃,你才幹與大哥相比,各有所長。為何他能爭得,你偏偏爭不得?」就不信揪不出你狐狸尾巴。

    四四聽了,長歎口氣,「太子尚在,不是時候。你我只管做富貴閒人就是。不必管那些是非。」

    八姐低頭冷笑,「知道了。」你就裝吧。摸摸肚子,往下看看,都看不到腳了,看四四心中似有心事,故意說:「原來後院她們幾個生孩子,我也見過。好像肚子沒這麼大呀!」

    四四聽了,心中微微一驚,隨即笑著安撫,「各人有各人的體質。或許,是這孩子吃的胖呢?」

    八姐低頭淡笑,老四,你真以為爺傻呀?就現在坐著都站不起來,不是雙胞胎就怪了!呵呵,這要是兩個兒子,老爺子還會選你做下任皇帝嗎?

    想到這裡,八姐心裡又黯然了,若真如夢中所示,弘旺就在這倆孩子中,老四不做皇帝,那自家旺兒,不是也不能登上帝位了嗎?兒子當不成皇帝,自己要是心裡癢癢了,就是想垂簾聽政,也得有人聽吶?

    不說八姐如何糾結。毓慶宮大殿內,接連幾天,除了太子□,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太子妃帶著幾位太子側福晉,日夜守在太子床前,寸步不離。弘皙也帶著弟弟妹妹們,整日守在偏殿候著。到了正月初五,太子精神略好,吃了一碗粥。

    康熙聽說,坐輦來看。太子趁著腹中不太疼痛,命弘皙與太子妃攙扶著,下了床,迎康熙進殿。

    縱然這些年對太子日益不滿,到底是親生親養的兒子,乍然一看,不過幾天光景,居然瘦了一圈,康熙心中,也是一陣酸澀。急忙叫弘皙,「快扶你阿瑪到床上歇著。身體不好,就別行大禮了。」

    太子掙扎著,還是對康熙磕了一個頭,嘴裡道:「兒子不孝,讓皇父擔心了。」

    蘇培盛帶著人,搬一個繡墩放在床前,康熙坐下,太子這才扶著太子妃、弘皙,回到床上,半躺著。

    康熙看看兒子,正值壯年,偏偏病來如山倒,說話行事,都不再是平日那副驕傲模樣,多了幾分柔弱溫和,不由歎氣,好語寬慰:「只管好好歇著。太醫說了,你的病,多休養休養就好。」

    太子有氣無力笑笑,謝了恩,看看太子妃,吩咐:「你帶著弘皙去泡壺茶來。記住,要雨前龍井,皇阿瑪最愛喝的那種。」

    太子妃眨眨眼,看看弘皙,福身告退。弘皙急忙行個禮,跟著出去。順便帶走殿內伺候的人。蘇培盛看康熙神色,似乎也有話跟太子殿下說,急忙帶著隨行侍從,退到大殿外面守著。

    太子靠在大迎枕上,看著康熙,慢慢說:「皇父,兒子的病,雖然不明白是什麼病症。但兒子的身體,兒子還是知道的。兒子這一回,怕是好不了了。」

    康熙聽了,噎口氣,嘴裡寬慰,「你好好養著,會好的。」

    太子含淚笑了,「皇父跟太醫們打了一輩子交道,他們說話做事什麼樣子,您還看不出來嗎?其實,死了也好。至少,兒子死後,還能按正正經經的儲君之禮下葬。總好過被廢,淒涼去世的下場。」

    話音未落,康熙就怒了,「這叫什麼話,也是身為儲君該說的?」

    太子勉強笑笑,「皇父您小時候並未做過儲君,怎麼知道儲君該說什麼話?」

    康熙一頓,本想拂袖而去,看看兒子實在病的厲害,這才重新坐下,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太子喘了半天氣,緩和過來,這才輕輕拉拉康熙袖子,嘴裡喃喃:「阿瑪,兒子錯了。您別生氣。」

    康熙冷冷嗯了一聲,太子這才接著說:「兒子知道,皇阿瑪不易。兒子本該為您分擔,只是——呵呵,」苦笑一聲,「罷了,是兒子沒福氣。好在弟弟們都爭氣,兒子走後,他們定然會好好孝順您。兒子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太子妃和弘皙。」說著,眼淚就順著腮幫,淌了下來。

    自從太子五歲以後,康熙就少見胤礽流淚。今日一看,果真委屈,猶豫一下,取出帕子,為他擦淚,口裡埋怨:「說那些做什麼。他們哪裡能比的上你出身高貴。好好給朕養病,等好了,皇阿瑪還等著你辦差,為皇阿瑪分憂呢!」

    太子一面流淚一面笑,斷斷續續說道:「皇阿瑪,阿瑪,晚了,晚了,兒子、兒子已經撐不住了。就算不病死,早晚也要瘋死。兒子死後,身後沒什麼掛念的。只求皇阿瑪看在皇額娘份上,替兒子多多照顧太子妃和弘皙。兒子不敢奢求別的,只求給他們孤兒寡母一處院子,隨便封個輔國公、鎮國公什麼的,有一份俸祿,餓不死,那就行了。」

    康熙聽了這話,徹底怒了,一把扔掉手裡帕子,站起來,指著太子鼻子一通大罵。蘇培盛領著人在外守著,聽到裡頭聲音,嚇得脖子都縮到衣服裡。

    太子妃帶著弘皙,托著茶盞,來到大殿外,聽著裡面康熙一聲高比一聲,弘皙皺眉,「額娘?」

    太子妃歎氣,停下腳步,「先等等吧,茶——太燙了。」

    弘皙跟著低頭,含淚答應,「是,額娘。」

    不知過了多久,康熙罵累了,想起太子妃沏茶未歸,衝著殿外喊:「兒媳婦,進來。」

    太子妃這才帶著弘皙,入內奉茶。太子躺在床上,看見他們母子相互攙扶著進得大殿,果然是母慈子孝,微微一笑,雙眼一閉,腦袋就歪了下來。

    太子妃一直留意康熙,等親手奉上茶,這才小心看太子。這一看不要緊,手裡托盤啪地掉了下去。弘皙在一旁堪堪扶住太子妃。當著康熙的面,太子妃不敢大哭,只得推弘皙一把,「快,快去扶你阿瑪!」

    康熙這才看到胤礽氣若游絲,又驚又悔又怒又恨,頓覺渾身無力,跌坐回繡墩上,伸出一隻手指,指著胤礽,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手中茶盞,也摔到地上,碎成兩半,茶盅蓋子咕嚕嚕滾了兩圈,滾到太子妃腳下,撞上花盆底鞋,清脆一聲響,這才停住。

    太子妃貼身宮娥一看勢頭不對,急忙到偏殿叫來輪值太醫。哪知還是晚了,太醫還未進大殿門檻,就聽到太子妃難以遏制抽泣起來。弘皙則是跪在床前,握著太子的手,哭喊著阿瑪,一聲比一聲淒慘悲痛。

    康熙坐在二人身後,閉上眼,伸手摀住胸口,兩行熱淚滾了下來。

    儲君薨,毓慶宮白布高懸。康熙下旨,比照明太子朱標葬禮,為皇太子胤礽治表。眾皇子大過年的,齊齊掛上白布,穿上孝服,為太子服喪。舉國悲痛,春聯覆蓋白紙。

    圓明園裡,八姐痛了一天,到了傍晚,拚命生下一男一女一對龍鳳胎。還沒高興一會兒,就聽四四差人來報,太子薨了。

    八姐抱著兒子撇嘴:什麼時候死不好,偏偏跟我兒子搶日子。得了,這下,好好的吉利事,也不敢高高興興說了。

    太子去世,康熙一日之間老了十歲。輟朝三日,第四天大朝會,康熙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站著的十幾個兒子,一個個正值壯年、精神奕奕。尤其是老大直郡王,沒有太子在他跟前擋著,愈發神采飛揚。整個人都長高一寸似的。

    再看老三,還是老樣子,一副書生氣,文質彬彬。老五、老七不說了,向來老實,老十二就是隻狐狸。老九、老十兩個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老十三、老十四年紀還小,本就是青春洋溢的年齡。再往下都是一團孩子氣。唯獨老四、老八,兩個人一個個的低頭沉默,似乎有什麼心事。

    康熙搖搖頭,老四也真是運氣不好。跟朕一樣,死了嫡子。他向來跟老二感情好,這一回,一定很難過吧。至於老八,也是個孝順的。只可惜,老八媳婦太氣人。

    正想著,禮部來報,說是太子喪禮已定,安葬在裕憲親王福全陵墓東,薊縣黃花山上。

    康熙聽了,看著眾位兒子,問:「你們的兄弟死了,朕也老了。沒心思管他身後事,你們都說說,該把胤礽安葬到哪兒?」

    皇家劇院小劇場:

    康熙:嗚嗚,兒啊,朕的嫡子啊

    赫捨裡皇后:滾,貓哭耗子,一邊兒去,兒啊走,跟娘過好日子去

20八姐生子

    第二十章 八姐生子

    這話問的,太子是您兒子,您老還健在,您說安葬到哪兒就是哪兒,問我們做什麼?

    底下眾皇子都老實起來。康熙先問老大。沒了太子,老大渾身上下舒爽,毫毛孔裡透著輕鬆,急忙笑著回答:「兒子以為,禮部提議十分妥當。」

    康熙一個硯台扔下去,「你親弟弟死了,你還有臉笑。滾到殿外,給朕跪著去。」

    老大從軍多年,身手敏捷,躲開硯台,就聽康熙如此誅心之話,登時嚇的跪到在地,「皇父何必如此傷心。太子去了,您還有兒子們吶。請皇父節哀!」

    康熙不聽,「滾出去!如此不友兄弟、不敬儲君之人,朕怎麼今日才看出來。滾!」

    老大無奈,只得出去跪著。一面跪一面琢磨:爺今兒個,沒說錯什麼呀。怎麼老爺子這麼生氣?當真是年老糊塗了?嗯,八成!

    再問老三,老三先是掉了一回書袋子,最後說這是大清入關以來第一位儲君,應當慎重再議。

    康熙知道他素來不關心這些,放過不提。

    再問四爺。四四剛才就想過此事。見康熙問,只管出列跪在地上默默哭泣。康熙問他為何哭。四四回答:「想起昔日剛入上書房,太子哥哥教導讀書寫字,手把手握筆,一筆一劃教導。如今再想重溫,只能深夜夢中,看到皇父面容,與太子哥哥有五分相似,念起兄長,心中悲痛,故而痛哭不已。還請皇父恕罪,」云云。

    一面哭一面說,感動的康熙也陪著落淚。擺手道:「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起來歸列吧。」

    眾人一致鄙夷:「老四你真會躲貓貓。」

    康熙再問底下眾皇子。皇子們學乖了,都老老實實表示一番對太子兄弟友愛之情,實在是捨不得,云云。康熙心知其話三分真七分假,只不過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也不好多說。只得擺手,叫禮部拿個章程送上來。

    朝會散後,康熙依舊領著兒子們到毓慶宮去哭太子。一進宮門,就見宮內亂作一團。太醫們跟著小太監進進出出。靈堂內,弘晉一人守著,太子其他兒女,一個不見。門口守門小太監早不見蹤影。後殿吵吵鬧鬧,吵嚷聲、驚叫聲、哭泣聲,亂作一團。

    康熙勃然大怒,「弘晉,怎麼回事?你弘皙哥哥呢?」

    弘晉一見康熙來了,顧不得行禮,一頭撲進康熙懷裡,抱住康熙大腿哭訴:「皇爺爺,您快救救額娘,您快救救額娘。孫兒們已經沒阿瑪了,不能再沒了額娘!」

    康熙一怔,「太子妃?她怎麼了?」

    弘晉瞬間哭成一個淚人,「額娘自阿瑪去後,茶飯不思,鎮日守在靈前。不過三天,就已經目不能視。今天早上,起身為阿瑪上香之時,一頭栽倒,再也沒有醒來。皇爺爺,您救救她,您救救額娘吧!」

    康熙聽完,顫巍巍扶起弘晉,「好孩子別哭,弘皙呢?他在哪兒?」

    正說著,弘皙紅著眼睛,扶著小太監從後院趕來,對著康熙磕頭。康熙一聽,這孩子嗓子都啞了。頓時心疼萬分,親手扶起來,問:「你額娘怎麼樣?太醫怎麼說?」

    弘皙流淚說道:「太醫說,額娘身體沒事,不過是太過虛弱。怕就怕,額娘憂思過重,她——她太過思念阿瑪,不想獨活。」說著,弘皙、弘晉哥倆紛紛啜泣了起來。

    康熙聽了,陪著落淚。眾皇子無不低頭陪哭。就聽康熙安慰,「好了,朕知道了。媳婦是個賢惠的。只是想歪了。縱然沒了胤礽,不還有你們這幾個孝順孩子的嗎?」說著,叫來李德全,「你到太子妃跟前說一聲,叫她務必保重身體。她是毓慶宮眾阿哥、格格之母。孩子們已經沒爹了,不能再沒娘。有什麼難處,儘管派人跟朕說,跟皇太后說。不可憋在心裡委屈了。胤礽去了,朕心中比她難受。她一向是個懂事孩子,別鑽牛角尖。替胤礽好好照顧孩子們,撫養他們長大,成家立業,才是正經。萬不可想不開。否則,惹皇太后傷心,朕也不依她。」

    李德全一一記下,抽身去了。不一會兒回來,身後跟著太子妃身邊嬤嬤。那嬤嬤磕頭,流淚回答:「萬歲爺在上。太子妃虛弱不能起身,叫奴才回萬歲爺話。太子妃說:都是媳婦不好,叫皇父、皇太后操心了。等身子好了,去慈寧宮請安。往後一定好好照顧太子遺孤,鞠躬盡瘁。請皇父莫要再傷心,否則,太子於地下得知,愈發不能安眠了。」

    康熙聽完,兩行淚滾了下來,擺手叫嬤嬤退下。扶著弘皙的手,一摸之下,大吃一驚,「兒啊,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弘皙搖頭不說。弘晉在旁哭道:「額娘不肯進食,大哥見了,也有三天未曾進食了。」

    康熙歎氣,「你們這些孩子,可是叫朕心疼死了。」

    祖孫三人抱頭痛哭。眾阿哥接著陪哭。哭了一陣,還是老四起頭勸住。康熙坐在靈前,拍著太子棺材,「兒啊,你安心去吧。朕會好好照顧媳婦、孫子的。你安心去吧!」

    說的弘皙兄弟們愈發悲痛不已。

    眾皇子低頭,看康熙哭完說完,這才依次上香哭靈。

    一番輪流下來,早已日上正午。康熙心裡難受,不肯用飯。眾皇子無奈,只得陪著餓肚子。還是弘皙勸了兩句。康熙流淚道:「你不吃,叫朕如何吃的下。」

    弘皙親自端碗,跪請康熙進食。康熙看著弘皙吃了兩口,這才喝了碗粥。看看天色,叫弘皙好生照顧太子妃、眾弟妹們,帶著皇子們離開。

    剛出毓慶宮門,遠遠看見皇太后身邊小太監。康熙駐足,等他跑至近前,磕頭回報:「皇太后請萬歲爺到慈寧宮用膳。」

    康熙點頭,說馬上就去。小太監領命,趕緊轉身回話去了。康熙轉身吩咐兒子們各自回去,眾皇子領命告退。目送康熙龍輦走遠,這才散開回去。

    康熙來到慈寧宮,皇太后已經站在暖閣門外等著。

    康熙急忙上前攙扶,嘴裡說道:「兒子不孝,叫皇額娘擔憂了。」又問太后可否用過午膳。

    太后扶著康熙,母子倆在炕上坐下,慢慢說道:「我吃過了。聽弘皙差人來報,說你不肯吃飯,這才派人叫你來。先等一會兒,小廚房正在做你最喜歡的小菜。燉了老鴨湯,多少喝點兒。別累壞了。」

    康熙領命,不一會兒,宮人們端上飯菜。太后親自監督,康熙吃了六分飽,便放下不肯再吃。

    太后知道他心裡不好受,只得擺手,叫宮人們撤下。母子倆對坐著說話。

    太后本性木訥不善言辭,為了康熙著想,少不得搜腸刮肚勸慰。康熙知道嫡母一心為自己好,也陪著說些寬心話。

    太后看康熙好些了,想了想,笑著說道:「本來有件喜事,要告訴你。也是不巧。我怕底下人不敢說,乾脆,我說吧。」

    康熙急忙賠笑,「額娘請講,母子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呢?」

    太后忖度一番,點頭說道:「老四家的,給皇上添了一男一女一對龍鳳胎。今天德妃來,悄悄告訴我的。」

    末了,太后又說:「本來這麼大的喜事,早就該告訴你。我瞧德妃那意思,是怕跟胤礽趕一塊兒,你不高興。可瞞著也不個事兒,乾脆我說吧。若能因此,叫皇上心裡好受些,我也就放心了。」

    康熙賠笑,「添丁進口本就是好事。皇額娘,兒子也要恭喜皇額娘,又添重孫了。」

    太后看康熙沒生氣,放心起來。勸康熙回去歇歇。康熙領命,躬身告退。出了慈寧門,對著侍衛吩咐:「把老四給朕弄來。」

    四四正在戶部衙門,跟十三對坐著吃飯,瞧見一對御前侍衛湧進來,嚇了一跳。十三開口,「怎麼回事兒?」

    侍衛頭領回話:「萬歲爺有請四貝勒。」

    四四、十三對視一眼,「出什麼事了?」

    不敢耽擱,四四拍拍衣服,跟著侍衛們進乾清宮。十三無召不敢擅入,轉了半天,只得去找老八。雖然這兩年四哥跟八哥沒之前那麼好了,但總歸還有三分情面。有個商量,總比一個人抓瞎強。

    再說四四進了乾清宮,跪在龍案前磕頭。康熙頭也不抬,悶聲問道:「朕要恭喜你了,喜添龍鳳胎啊。」

    四四一聽這話音兒,心裡咯登一聲。暗道不好,哪個跟爺有仇的,把這事兒給報上去了?老爺子剛死了嫡子,我就嫡子嫡女一下子添了倆,這不讓人心裡難受嗎?再有居心叵測的,說什麼我家兒子、閨女剋死太子,別說倆孩子,就是我——都前程堪憂啊!

    心裡想著,臉上立刻現出悲色,磕頭說道:「皇阿瑪不問,兒臣也不敢說。本來一下子添了嫡子嫡女是好事。誰知道,兒臣命裡,跟嫡子緣分薄。那天太子哥哥薨,家裡傳來消息,問保大還是保小。兒子當時在毓慶宮,沒能接到消息。直到第二天,才知道福晉為了孩子們,險些喪命。格格還好,生下來就會哭。阿哥可是救了三天,才勉強哼了一聲。直到現在,福晉還在床上躺著不能起身。兒臣已經沒了一位嫡子,也不知道這個能不能養活。每每想到這裡,兒臣心中苦澀,便不能自已。愈發體會到皇父痛失愛子之心。所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如今自己有了孩子,才知道年幼時候,父母為了孩子們,操碎了心。孩兒真是不懂事。若能早日體會,也能早一天為皇父分憂。」說著說著,鼻涕眼淚一把,哭了起來。

    一番情真意切表達,康熙也不能不動容。幽幽長歎,輕聲埋怨道:「媳婦、孫子病了,你怎麼不說一聲,叫太醫去看看。」說著,叫來李德全,傳太醫去四貝勒府看病。

    四四急忙說道:「回皇父的話,如今大雪封城,福晉與小阿哥、小格格都住在圓明園裡。兒子戶部事忙,脫不開身。如皇父應允,還請太醫們坐車,去圓明園一趟。恕孩兒不能陪同。」

    康熙不高興了,「媳婦、孫子都病了,又在城外。你不在身邊,叫他們母子如何辦?」

21弘旺來了

    第二十一章弘旺來了

    四四磕頭,哽咽說道:「皇父不問,兒子也不敢說。如今皇父問了,兒子且說實話,請皇父勿怪。」

    康熙不耐煩,「說。」

    四四磕頭道:「如今太子哥哥沒了,兄弟多年,兒子理應在京守孝。更何況,兒子、兒子怕呀。那日太子哥哥去世,兒子身為兄弟,見了之後,都心中悲痛、不能自已。兒子怕——回去之後見到嫡子,萬一、萬一回天無力。兒子身為皇子,天潢貴胄,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無能為力。皇阿瑪,兒子已經沒了一位嫡子了。兒子、兒子實在是怕呀!」

    康熙聽了,念及太子當著自己的面斷氣,那時情節,與老四如今何其相似,不由潸然淚下。放緩聲音安慰道:「朕准你去。不管如何,都是你親生兒子,理應見上一面。帶著太醫們出城去吧。安排好他們母子,再回來。」

    四四流淚應下,又陪著康熙念叨幾句太子,看康熙疲憊了,這才出了乾清宮大殿。剛出月華門,要往毓慶宮上香,就見老八帶著老九、老十在東一街宮巷站著,一旁十三瞅見,高興地說:「四哥,四哥出來了。」

    老九、老十說道:「我就說嘛,四哥那麼得太子心思,怎麼會這時候罰他。咱們這些兄弟,可是白操心了。」

    老八看他二人一眼,同十三一起上前問道:「四哥,沒事吧?」

    四四講究裝相裝到底,見兄弟們問,背過身去,抹一把眼淚,哽咽不言。老八三個人更是奇怪:這是——挨批了?

    還是十三聰明,聯想這幾日諸多事情,開口小聲問:「四哥,是不是——小侄子、小侄女?」

    老八三人奇怪了,「四嫂生了?」

    十三點頭,「龍鳳胎。四嫂派人傳話說,女兒先出,挺康健的。就是四阿哥——有些弱。」

    老八三人聽了,心中各有思量。就聽四四說道:「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老你們費心了。我求了皇阿瑪,帶太醫到城外園子去給孩子看病。怕是要晚一些才能回來給太子守靈。勞煩你們了。」

    幾個人急忙勸他,叫他莫要傷心,早去的好。四四叫小高子去請太醫,親自到毓慶宮哭一回,拉著弘皙的手,說了他小堂弟出生就病的事。說著說著,弘皙也陪著哭起來。勸他趕早出城,活人要緊。太子妃於內室聽聞,也送了不少好藥材,請四四給四福晉帶去。

    四四又趴到太子靈前,痛哭一回。眾人皆勸,這才哽咽著出宮。

    一路踏雪疾行。到圓明園外,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早有院中守門家人上前行禮,「貝勒爺回來了。」

    四四下馬問道:「誰家馬車?」

    家人回答:「八福晉來了。帶著大夫來給小阿哥看病。」

    四四當即虎了臉。那個瘋女人,哼!

    太醫們緊隨四四下了馬車,一路上,雪花一面飄,路上則早就打掃乾淨。沿著小路走了不遠,就進了一處小小院落。院內梧桐光禿禿的枝椏頂著雪,不時風吹來,落了眾人脖頸。太醫們感慨,果然是一處散心之地。

    眾人剛進院子,就有婆子出來,給四四請安,說八福晉帶著兒科大夫來了,說是專治小兒驚風。現正在屋裡看著呢。又說福晉不能起床,多虧了八福晉日日來陪伴。

    正說著,就聽裡頭一聲嬰兒啼哭。緊接著,大人驚呼聲,喊熱水、喊被子聲,聲聲傳來。四四嚇了一大跳,趕緊問婆子:「這是宮裡太醫,能進去嗎?」

    婆子還沒說話,就聽裡面八姐乳母陳嬤嬤露頭,對著婆子大喊,「愣著幹什麼,快請進來。」

    眾太醫們不敢耽擱,魚貫而入。進去屋裡,一陣暖氣襲來。向西進了三層門簾,才是小阿哥治病之所。更加溫暖宜人。

    八福晉坐在一旁,身旁一個小丫鬟護著。一個大夫模樣的人一臉黃黃的東西,手上也是黃黃的,正尷尬站著。陳嬤嬤領著幾個年輕媳婦,正小心翼翼拿熱水給小阿哥清洗。

    見四四帶著太醫們進來,陳嬤嬤臉上這才有了笑模樣,對著四四行禮,「貝勒爺,您可來了。」說著,一雙老眼,便淌下淚來。

    因怕不吉利,趕緊伸手抹去,看看四四身後太醫,趕緊讓開,請太醫給小阿哥診治。

    三位兒科聖手一齊上前,輪番號脈診治。看完一輪,四四開口問:「如何?」

    太醫們會診一番,說道:「本來不過是新生兒體弱。小心照顧,等過幾個月就好。怎麼好像吃了什麼東西似的?」

    陳嬤嬤不等問,就回答:「小阿哥只吃了母乳。哦,對了,不知道大雪封城,奶水不夠,還吃了點八福晉送來的牛奶。」

    太醫們一聽,互相看一眼,點頭,「那就是了。一定是牛乳不適合孩子喝。往後,還是喝母乳的好。」

    四四一聽,心中大慰,叫來陳嬤嬤,「趕緊叫奶娘過來,給小阿哥餵奶。」

    陳嬤嬤一聽,當面不好說明白,只得抱著小阿哥往裡屋。四四請太醫們到廂房喝茶暖和。回來看見八福晉還安安穩穩坐著,便問:「八弟妹怎麼不隨外命婦進宮,給太子哭靈?」

    八福晉聽了,微微一笑,反問:「四貝勒不也沒去嗎?」

    四四懶得理她,叫來婆子送客,逕自進了裡屋,去看八姐。

    八福晉無奈,帶著大夫、丫鬟,跺腳跟著婆子出去。一路走一路埋怨:「怕你兒子餓死,特意來看他。不領情倒罷了,還怪我多事。」

    那邊八福晉出去,這邊四四進裡屋,瞧見八姐側著身子,正扶著胸,親自給兒子餵奶。白花花的,忒晃眼。

    當著陳嬤嬤等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麼。找個借口打發下人們出去,坐到床邊凳子上,低頭看兒子吭哧吭哧吃的急促,再看看床頭胖乎乎、呼呼大睡的三格格,不由問:「每天都吃不飽嗎?瞧兒子瘦的。」

    八姐十分無奈,「這倆孩子生下來就是克我的。找了三四個奶娘,誰的奶都不肯喝一口。兩個人搶我一個。偏又一個比一個能吃。吃的飽就怪了。」

    四四看著兒子啃著他「娘」,一時半會兒怕是不鬆口。只得藉機說明宮裡情況。八姐聽了點頭:「你也小心。沒了太子,往後不定怎麼樣呢。萬事以自保為第一,再謀其他。」說完,頓一頓,遲疑問道,「往常聽說,太子身體還是不錯的。怎麼說病就病,沒幾天就沒了?」

    四四見問,也是奇怪。只是這等話不能瞎說,只有說道,「近幾年,太子哥哥脾氣越發詭異。一會兒好一會壞的。皇阿瑪對他諸多不滿。但是,一直隱忍不發。沒想到,太子反而先去了。皇阿瑪的心,又痛又酸,只怕少不了對朝臣宮人發脾氣。」

    八姐點頭,抱兒子換個姿勢,勸:「你只管好好辦差吧。這時候可不能往槍口上撞。」說完,幽幽歎氣,「這倆孩子,生的太不是時候。老爺子沒生氣吧?」

    四四搖頭,「還好,聽說兒子體弱,也就不氣了。還特意叫我帶太醫來看看呢。」

    說著,問:「八福晉又來作甚?」

    八姐噗嗤笑了,「她能來做什麼?把隔壁園子那個好好的曲徑通幽處,改成了個戲園子。除了看戲順便唱戲,還能做什麼。你瞧著吧,太子一沒,指不定她搞什麼事兒呢。」又安撫道,「放心,有我在,想動咱家孩子,下輩子吧。」

    四四一聽,立刻明白,試探問:「她——又送牛奶,又請大夫的,就是眼饞咱家孩子?」

    八姐點頭,「可不是嗎?誰叫咱家孩子生的日子——不對呢!」

    四四聽了這話,聯想今日種種,閉口不言。思量一陣,說給四阿哥起名叫弘旺,三格格起名叫弘春。

    八姐聽了,自覺十分滿意。

    看看外頭天色漸暗,雪下的又緊了。四四站起來,囑咐八姐好生照顧自己。說等太子出殯之後,就來看他們母子。

    八姐笑著點頭,「你只管去吧。不可在這時候,叫他們挑錯兒。」

    四四聽完點頭,湊過來小聲說道:「多虧你傳出話,說兒子體弱。要不然,今日還指不定怎麼著呢。」說完,找小阿哥腦袋上摸一把,順便摸摸小阿哥嘴裡那「飯碗」,不等八姐發火,便收了手笑吟吟跳到三步開外。

    八姐嗔怒,「滾!」你個色胚!

    四四忍笑出去,剛出裡屋,臉上便換成一陣凝重之色。進廂房對著三位太醫拱手,問:「小阿哥可是要吃藥?不行開副藥方吧。」

    三位太醫便問:「之前可吃過?」

    四四急忙叫來陳嬤嬤,陳嬤嬤牢記八姐教導,恭敬回答:「回爺的話。吃了。都是八福晉帶來那位大夫給開的。」說著,取了方子給太醫們看。

    太醫們瞧了,說方子並無不妥。只是阿哥實在太小,不宜用藥。還是溫養的好。

    說的四四一陣擔憂。當面囑咐陳嬤嬤,「給四阿哥叫小名狗蛋兒。往後你們每日裡喊一百遍,替他擋擋福。」

    陳嬤嬤躬身應下。三位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說什麼好。

    看時辰不早,四四不敢多留,叫來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一囑咐一番,便帶著太醫們回城。

    趕在宮門落鎖前進了城,先去康熙那裡報備。太醫們說了小阿哥情況,說是雙生子,孕期難免吃虧。又說孩子太小,往後再不可隨意吃藥,云云。請康熙不用擔心,慢慢養著,小阿哥就會康健的。

    康熙聞言歎氣,「朕父子都是沒多少嫡子緣的。老大如此,老二如此,老三家的也是病歪歪的。到了老四這裡——唉!」

    說的眾人都低頭不語。康熙默然半日,叫四四到毓慶宮給太子守靈。留下太醫們,細問根由。

    太醫路上得了四四囑咐,自然不敢說八福晉之事。不過推說孩子還小,慢慢養著就好。康熙知道問不出來,便擺手叫他們下去。

    到了晚上,去慈寧宮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聽說老四家小阿哥體弱,連聲念了幾句佛。自我埋怨道:「哀家疏忽了。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屋裡人,四福晉年輕,上頭沒個老人幫襯,理應哀家管。都是哀家疏忽了。」

    康熙抬頭看一眼嫡母,心中暗道:老太太什麼時候,學會上眼藥了?

    皇家劇院小劇場:

    弘旺:四大爺是我阿瑪,阿瑪是我額娘

    郭絡羅氏:雍正,還我男人和兒子來!

    八姐:一邊兒去,穿越女跟我鬥個什麼勁,有本事,跟一夫多妻制斗去

    八貝勒:嗚嗚,老婆沒了,兒子也沒了,就連我都跟四哥暖床去了,好可憐

    良妃:呃,你們——誰才是我兒子?

22端慧太子

    第二十二章 端慧太子

    不是皇太后故意給德妃上眼藥,說她偏心。而是良妃今日來,還帶著八福晉。八福晉故意提起,說四福晉一個人在城外園子裡躺著,兩個剛生下來的孩子可憐巴巴的吃不飽,每天都餓的哇哇的。可憐四嫂娘家母親早逝,如今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家孩子,竟然顧不上四福晉,云云。良妃接連給八福晉使了幾個眼色,都沒能攔住她。

    皇太后不愛管事兒,不代表老太太傻。宮裡諸事,她老人家看的透著呢。聽八福晉說到一半,就明白根由了。只不過皇子與公主不同,事關前朝,她不能多說。只得暗暗記下,轉臉與良妃說些家常話。良妃雖說出身辛者庫,畢竟也是正經蒙古女兒,林丹汗之後。能關照的地方,皇太后還是願意多關照的。

    當著后妃孫媳的面不能說,當著皇帝的面,該提的還是得提。總歸要皇帝心裡有個譜。

    康熙也知道老太太不善言辭,更懶得關心朝政。聽明白後,也不多問。只是心中有所思量。

    康熙四十七年春,太子出殯,停靈京郊田村。康熙親選黃花山之南安子嶺前朱華山,建太子陵寢。親為愛子上謚號端慧。太子妃自此稱端慧太子妃。

    皇太后疼愛孫媳婦,知道守寡不易,留她住到壽康宮,日日陪伴左右。太子年幼子女,隨端慧太子妃居住。

    至於弘皙、弘晉等成年皇孫,一時無了去處。

    康熙仍舊與諸皇子商議。不出意外,老大說讓幾個孩子出宮開府。又被康熙甩了一臉墨汁,趕出去到外跪著。老三還是掉了一堆書袋子,說的玄乎其玄。老四接著哭,拉著老爹、兄弟們回憶一番太子殿下往日溫馨過往。說了半天,沒一個說了准話。

    康熙冷哼,「還有什麼好說的,叫他們兄弟依舊住在毓慶宮,為父守孝。三年後再說。」

    此事就此暫定。四四回到府中,八姐正抱著兩個孩子,帶著弘時、大格格、二格格,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四打發幾個孩子下去,留兩個小的抱在懷裡,小聲說道:「老爺子留弘皙兄弟住在毓慶宮了。」

    八姐抬頭,遲疑道:「老爺子——打算做什麼?」

    四四抱著弘旺,想了想,悄聲說道:「無論如何,咱自己不能亂。如今局勢,看著直郡王得勢,實際上,老爺子心裡正煩他呢。」

    八姐聽了冷笑,「老爺子當初提拔他起來,就是為了跟儲君叫板。如今儲君沒了,老大自然也就無了用處。不煩才怪。」

    四四看她一眼,問:「這是話也是你說的?」

    八姐「啊」一聲,心中暗叫不好,隨即說道,「這怎麼是我說的麼。是前日八福晉來,當著九福晉、十福晉的面說的。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叫她小心禍從口出呢。」頓了頓看四四依舊面無表情,訕笑著開口,「那不是什麼,在你跟前,心裡不忌諱,一時沒留意。貝勒爺放心,往後——再也不會了。」

    四四聽了,這才抿嘴兒笑了,寬慰道:「什麼事跟我說沒什麼不好。我是怕你習慣起來,說漏了嘴。」

    八姐急忙認真點頭,「放心吧。我小心著呢。」

    「夫妻」倆又說了一番話,大格格帶著乳母、丫鬟們進院子來,身後婆子抬著食盒。四四看了笑問:「大妞這是作甚?」

    大格格笑答:「阿瑪、額娘在這兒說話,女兒想著這兩日學了幾樣菜式,做出來,趁著今日天氣晴朗,索性在院子裡吃,請阿瑪、額娘嘗嘗。」

    說著,招呼丫鬟擦桌子、擺碗筷。八姐一看笑了,「這葷素搭配的就是好。難為大格格了。」看看懷中小兒女,對著四四說道:「可惜孩子們小,不然,也能嘗嘗他們大姐姐的手藝。」說著,又拉大格格坐下,笑說,「你只管坐吧。忙了一天了,可是好好歇歇。」又叫廚房把今日份例減下去。又是叫翠環去請弘昀、弘時、二格格。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大格格看八姐忙,哪裡肯坐,親手扶了八姐坐下,「額娘只管坐。三弟弟、二妹妹那邊,我剛才就叫人去說了。」

    八姐又問弘昀。大格格皺眉,「我叫人去請,說又病了。」

    八姐聽了,不由擔心,「可是請太醫了?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急忙忙站起來就要去西院。

    四四抱著弘旺,叫她坐下。「李氏還會不管?你成天五個兒女照顧著,一個個都健健康康。她身邊就一個,還忙不過來?」說著,笑著叫大格格,「坐下吧。來,跟阿瑪說說,這菜都有名字嗎?」

    八姐聽了,這才笑笑坐下。不忘囑咐陳嬤嬤,「一會兒到廚房,吩咐這兩日給二阿哥多做些好吃的。」陳嬤嬤應下出去。

    一時弘時、二格格來了,依次見禮入座。就聽大格格一一指著桌上菜餚,笑說:「不過是些家常菜。並未起什麼好聽名字。這是槐花蒸菜,這是榆錢蒸菜。還有干煸春筍、蒜薹炒肉絲、羊肉燉蘿蔔,涼調芹菜、涼調藕片兒,這是香椿炒雞蛋。」

    四四聽了點頭,說一聲:「好。」又問,「可有湯?」

    大格格點頭,「有兩個湯。一個是甜的,清湯元宵;一個是酸筍老鴨湯。還在灶上燉著,等會兒趁熱端來。」

    八姐一聽,噗嗤笑了,拉拉大格格小辮子,對四四說道:「瞧瞧,四涼四熱八道菜,都是貝勒爺愛吃的。咱家大格格,可真會過日子。將來誰做了咱家額駙啊,可是美的很吶!」

    大格格頓時羞紅了臉,「額娘又打趣我。阿瑪——您管管吶!」

    四四呵呵笑了,喚奶娘抱弘旺、弘春到一旁玩,帶著八姐與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同吃飯不提。

    當天晚上,八姐帶著大格格、弘時、二格格,捎上宋氏、武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到弘昀屋裡看了。瞧這孩子不過是咳嗽兩聲,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當眾囑咐李氏:「二阿哥身子骨弱,你要多多小心。缺什麼只管往正院去要。別礙著面子抹不開。」

    自從弘旺出生,李氏便覺在這府裡處處低人一頭。宋氏管家,武氏幫著看鋪子,鈕鈷祿氏出身沒落貴族,日子都比他過的強。唯獨一個耿氏不如她,偏偏人家自己覺得過的挺好。有心諷刺八姐幾句,見屋裡、院子裡烏壓壓站著一大堆人,不敢拈酸吃醋,只得恭敬回話。

    八姐看她今日乖巧,微笑著拍拍李氏胳膊,「放心吧。二阿哥不會有事的。」又囑咐一番宋氏、武氏,「你們幫著管家。往後二阿哥、三阿哥也要多操心。四阿哥有的,二阿哥、三阿哥都要有。」

    宋氏、武氏齊齊應下。八姐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心裡琢磨,這二位如今也長大了,出落的水靈靈的花骨朵兒似的。往後可得捂結實了。一不小心叫老四那個色胚瞅見,一時起了色心侍了寢,生下孩子來,弘晝倒也罷了,那個倒霉蛋弘歷——還不跟我兒搶龍椅才怪!

    轉念一想,如今老四才是個貝勒,就是兒子想要跟人搶龍椅,也輪不到啊。不由暗笑自己心急。

    安撫李氏一番,又囑咐大格格、弘時各自照顧好身體。這才帶著眾人出了李氏院子。打發宋氏幾個各自回去,帶著二格格回來,聽奶嬤嬤說,三格格、四阿哥都睡了。不放心,到屋裡瞅了瞅,倆孩子確實安安生生睡著呢,這才叫奶嬤嬤帶著二格格睡覺。回身進了裡屋。

    抬眼看見四四,穿著家常衣服,腰帶未系,光著腳正坐在炕上看書呢。

    八姐笑著過去,坐在一旁,問:「可是有什麼事?這會子還沒睡?」

    四四呵呵笑笑,「我心裡不踏實。」

    八姐默然,對著燭光看了半天,最後悄聲問道:「洪武末年建文之事?」

    四四聽了,對著八姐一瞪眼,「這話不該你說。」

    八姐不以為然,「八福晉早就嚷嚷遍了。我不過就跟你說說。別人想聽還聽不來呢。」

    四四見她這麼說,便不吭了。二人洗漱休息。躺下半天,四四終究悄聲說了句:「如今局勢,真不好說啊。」說著,伸出手來,在被窩裡摸索一陣,摸到八姐的手,輕輕握住。

    八姐點頭,也不抽出手來,回答:「四哥可還記得唐秦王妃長孫氏?」

    四四默然,遲疑問道:「你是說——?」

    八姐笑答:「別的我做不到。學秦王妃長孫氏,做個好皇后,還是能的。就怕——四哥不肯給我機會。」別裝了,嫡子一死,大家都是庶出,誰比誰高一頭咋的?就不信你心裡沒惦記著那個位子。心中嗤笑,甩了四四的手,面朝外側臥而眠。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迷迷糊糊覺得四四貼了上來,附在耳邊,柔聲說道:「過幾天方便了。到宮裡陪皇太后說說話。記住,少說、多看!」說完,也不管八姐聽沒聽清,將人輕輕攬在懷裡,溫暖入夢。

    沒過幾日,八姐便約九福晉、十福晉、十四福晉一同進宮,陪皇太后說話。

    自從太子去後,太子妃寡居壽康宮後殿。平日裡,除了教導子女,便是來皇太后跟前盡孝。太后慈悲,憐憫她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好幾個孩子。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想著她。

    這日南邊兒進上幾樣鮮果。皇太后便叫來太子妃嘗嘗鮮,順便給幾個孫子、孫女們帶回去些。正好三位皇子福晉來了。皇太后笑說:「你們鼻子倒靈,知道今日哀家這裡有好吃的。」

    八姐抿嘴笑著不說話,九福晉拉著太子妃打哈哈。唯獨十福晉,算是太后娘家人,拉著太后的手不依,說也要帶幾個瓜果回去,藏起來自己吃。

    說的眾人都笑了。

    一時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二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也來了。一幫子孫媳婦坐在慈寧宮裡,陪著老太太說話。太后不大聽得懂漢語,孫媳婦們便用滿語、蒙語交流。一時間嘰裡呱啦,說的熱鬧。

    九福晉趁著眾人不備,拉拉八姐袖子,「真是奇了。平日裡八福晉最愛沒事兒到慈寧宮討老太太歡心。怎麼今日大傢伙兒都來了。她反而沒個蹤影。」

    八姐微微一笑,默默不語。那個西貝貨,指不定在背後搗鼓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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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嗚嗚,皇瑪法欺負人,跟我兒子搶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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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賢皇后:嗚嗚,仁孝皇后欺負人,你兒子跟我兒子搶墓地

    康熙+仁孝皇后+太子:一邊兒去,就搶了咋地,墓地也搶,謚號也搶了,咋地?告我們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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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菩薩保佑

    第二十三章菩薩保佑

    八姐看看左右,眾位妯娌都來了,唯獨不見大福晉。瞧瞧問九福晉。九福晉聽了搖頭,「身子不好,又病了。」

    八姐聞言,忍不住唏噓。大福晉連著五年生四個格格,可謂是勞苦過重。好容易得了個兒子,也是成天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下頭幾個庶子一天一天大了,二房張氏也接連生下兒女。長女遠嫁,日夜思念。身體不好,心裡有事,操勞下來,不病才怪!

    正想著,就聽太后問:「老四家的,今日天氣暖和,怎麼不抱孩子來給哀家看看?」

    八姐急忙起身,恭敬答話:「回皇祖母的話,孩兒本來是想帶孩子們來的。因臨來時候,外頭起風,大夫囑咐,不能吹風。故而沒能抱來。大格格說要在家照顧弟弟妹妹們,也未能來。過兩日天氣熱了,不怕風了。再帶幾個孩子,給皇祖母瞧瞧。」

    太后點頭,「那也使得。孩子身體要緊。」又問起名字了嗎。

    八姐低頭想了想,回答:「三格格起了個小名,□兒。四阿哥暫叫弘旺,小名狗蛋。」

    眾人一聽都樂了。太后也忍俊不禁,指著八姐對太子妃說道:「瞧瞧,這都什麼爹娘啊。起了這麼個名。」

    太子妃倒是明白,笑說:「四弟妹這是疼愛小阿哥呢。民間不是說,起個賤名好養活嗎?」

    太后聽了點頭,「好像有這麼一說。不過,好歹是皇孫,起名叫狗蛋兒,也忒——」說著自己先笑了,拉著八姐的手囑咐,「好孩子,哀家知道你疼愛孩子。狗蛋狗蛋,起了就起了。等孩子長大,可不能再叫了。人要笑話的。」

    八姐笑著應了,「那時候也是急了。想著只要能保孩子平安。別說叫他狗蛋。就是叫我狗蛋。我也認了。」說著,便紅了眼眶。

    說的太后歎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頓了頓,說道:「哀家給他起個小名,就叫——菩薩保。但願將來,菩薩保佑他。你看可好?」

    不怎麼好!老太太您——借用誰的創意不好,偏偏山寨老四的。心裡不樂意,嘴上只能歡天喜地謝恩。

    太子妃看八姐為兒子又哭又笑的,心中歎息一回,面上少不得恭喜恭喜。

    過一會兒老太太乏了,太子妃便帶著眾位弟妹們告退。有婆婆的去後宮給婆婆們請安,沒婆婆的便到相□妃那裡坐坐。八姐正要去看望德妃,就聽太子妃說道:「四弟妹若是有空,就到我哪兒去坐坐。有幾樣針線,是給小侄子、小侄女做的。我不便出門,你順便捎回去。」

    八姐聽了,趕緊笑著應了。扭頭叫來十四福晉,恭送太子妃到壽康宮門外,說看望德妃回來之後,便來叨擾嫂子說話。看著太子妃扶著宮人們進去,這才挽著十四福晉一同去永和宮。

    二人也不坐轎,帶著人從御花園過,一步一步慢慢走著賞景。路上問些家務瑣事。十四福晉年輕得寵,愛說愛笑。八姐也十分喜歡這樣性子,因問她最近忙什麼呢,有空也到嫂子家坐坐。說著歎息:「論起來眾妯娌們,合該咱倆最親。哪知道——說了你別惱——差了十來歲,我瞧著你,怎麼都跟瞧閨女似的。往後啊,若是十四弟欺負你,你臉皮薄,不好來宮裡跟額娘說,只管來貝勒府找我。我給你出氣。」

    說的十四福晉也笑了,挽著八姐的手撒嬌:「四嫂這話說的,我可是記下了。往後,你若不給我出頭,我可不依。」

    八姐正色,「那是當然。可話又說回來了,你也不許欺負老十四。否則,我也不依呢。」

    說完二人都笑了。不多時來到永和宮。德妃見二人聯袂而來,莞爾道:「你們倆倒是親。」

    十四福晉上前扶住德妃,「額娘說的,我不跟四嫂親,又能跟誰親呢?」

    德妃微微一笑,叫她二人坐了。問起府中事。十四福晉一一答了。八姐挑不要緊的說了幾句。德妃借口宮務繁忙,便讓她二人回去了。

    出了宮,十四福晉去找十三福晉一同出宮。八姐想了想,從良妃宮門外過,沒遇見良妃,也不好特意去找。只得繞路去壽康宮看太子妃。

    太子妃正帶著嫡出三格格做針線,見八姐來了,三格格急忙站起來,對八姐行禮。八姐急忙緊走幾步,伸手挽住三格格的手,笑說:「咱們家三姑娘,果然越來越漂亮了。」

    三格格害羞低頭,「四嬸過獎了。」

    太子妃笑著請八姐坐。命嬤嬤取出幾樣針線,交給她,「這都是我閒來做的。以往事情多,沒什麼空。自從住到壽康宮,空閒多了。也就有心思做這些了。你別嫌棄才好。」說著打發宮人們到廊下站著,妯娌們好說話。三格格規規矩矩坐在一旁,端茶倒水。

    八姐誇一通,道一聲生受了。拿著幾樣針線說道:「這麼好的針線都嫌棄。我可不就成了有眼無珠了嗎?」頓了頓又問,「嫂子是只給了我,還是給了別人?」

    太子妃一頓,「說起來不怕你笑話。以往你二哥在時,誰不稀罕我送的東西?有的專門上門來求。如今太子沒了,我這邊人也少了。也就是你——偶爾還願意過來。我——我生怕,我生怕巴巴地送上去,別人就不稀罕了。也就四貝勒,從小跟太子兄弟好。我才敢送你。你若多想,咱妯娌也就白好一場了。」說著說著落下淚來。

    三格格也陪著落淚不止。八姐急忙站起來,勸好了這個勸那個。好容易她母女都勸過來了,這才重新落座,慢慢說道:「這話不當我說。只是嫂子,您給我東西,也別忘了別的妯娌。前朝事咱不管,咱們本來就是管家事的。妯娌之間常來往,尋常百姓家——不也是應當的嗎?別的不說,您看大嫂病了,使人去問問。縱然不如以前,賞賜些什麼的。單您的一句話,不也是太子與直郡王兄弟情分嗎?太子雖沒了,弘皙他們兄弟,總還是要跟叔伯們來往。更何況,將來格格們出嫁,叔伯們不也是她們娘家靠山嗎?」

    太子妃聽了,看看三格格點頭,「你說的是。我只顧思念太子,恨不得一同去了。竟然忘了這些。怎麼大嫂病了?什麼病,嚴重嗎?」

    八姐搖頭,「我也是聽九弟妹提了一回。自從家裡有奶孩子,什麼都顧不上了。」

    太子妃聽了,低頭不語。

    妯娌倆又說了一番話,八姐便說家中有孩子惦記,告辭出宮。

    回到家裡,剛換了衣服,坐下喝茶,就有小馬子過來回話。說八福晉在家裡,當著八貝勒的面,把王氏、魏氏一年多來使的陰損宅斗手段一一擺到檯面上。請八貝勒定奪。

    八姐正喝茶,一口噴了出來,翠環急忙領著丫鬟給福晉擦衣服。八姐擺手,叫她們不用急,問:「是當著八貝勒一個人的面兒,還是當著八貝勒府裡人的面兒?」

    小馬子呵呵笑了,「福晉,若是關在屋裡,當著八貝勒一個人的面,奴才就打聽不著了。自然是在院子裡,光天化日的當著整個八貝勒府來著。」

    八姐默念幾句「白癡」,感慨一聲「穿越電視劇害死人不償命」,吩咐小馬子接著去打聽。小心別暴露了。

    當天晚上,四四回來,臉色奇怪。「夫妻」二人吃完飯,抱上來一雙小兒女一面逗弄,一面商量事情。四四看屋裡無人,這才說道:「老八今日挨老爺子訓了。」

    八姐皺眉,「卻是為何?」

    四四冷笑,「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你說是為何?」

    八姐沉默半日,終究還是罵了句:「混蛋!」

    瞧四四看自己,急忙又說:「出嫁從夫、不嫉不妒。《女兒經》都叫她讀狗肚子裡去了。」

    四四瞥她一眼,對著燈影,噗嗤笑了。八姐瞪他,「貝勒爺說我說的不對?」

    四四搖頭,「我可不敢。不過,前幾日大格格來,你不在。她問我要《女兒經》、《女則》,我叫丫鬟們翻了半天,可是都沒找到呢!」

    八姐臉色一紅,半晌無語。當初燒的時候只顧一時痛快,竟然忘了留兩本給大格格了。看四四似笑非笑一張臉,對著燈光,愈發得意。冷哼一聲,「找不找就找不著唄。過兩日叫人去外頭買兩本就是。」

    四四微微一笑,拉過八姐的手,「你若有經天緯地之才,儘管使出來。何苦在一方院子裡憋著。《女兒經》讀不讀吧,有什麼要緊的,爺又不是那迂腐之人。」

    八姐嗖地抽出手來,斜睨著四四問道:「貝勒爺這話何意?」

    四四愛笑不笑,「哦?那圓明園裡梧桐書院掛著那幅九州方輿圖,莫不是從天上刮下來的?」

    八姐聽了,這才低頭埋怨,「人家、人家不是坐月子,憋的狠了,實在無聊麼!」

    四四看她這幅嬌羞模樣,愈發心癢難耐,饞著臉湊上來,「實在無聊,咱就再生幾個。將來你好一道教導,也叫他們為國出力。」說著,就要吹燈。

    八姐料想今日推脫不得,剛要半推半就、成就好事,就聽懷裡弘旺哇的一聲鬧起來,伸著胳膊哭個不停。弘旺一哭,三格格弘春也跟著哭起來。

    四四、八姐面面相覷,只得叫來奶娘,抱走好好哄。孩子一哭,倆人也沒心思做那事了。雙雙依偎著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說些閒話。

    奶娘那邊,弘旺哼哼唧唧嗯嗯不停,「死鬼,想欺負我阿瑪,先過爺這關!」

    皇家劇院小劇場:

    四八正在親熱,弘旺上

    弘旺:呀呀,四大爺你起開,竟敢欺負我阿瑪

    弘時:弟弟,給刀,閹了他丫的

    八姐:呀呀,給爺滾,誰敢讓爺一天不幸福,爺讓他童年+青年+中年整個不幸福

    四四:好媳婦

24歪打正著

    第二十四章歪打正著

    四貝勒府波濤暗湧,隔壁八貝勒府可是驚濤駭浪。八貝勒進了正院,吩咐下人們遠遠退下,不叫不准進來。

    香兒扶著八福晉坐著,還想留下,早被八貝勒一掌拍出去,呵斥她守在門外,老實守著,不准任何人進來。

    香兒無奈,只得趕眾人出去,自己帶著老實小丫鬟在院門外守著。不多時,聽見裡面砰砰乓乓的一陣吵鬧。想要進去看,又怕違背主子命令。只得揪著一顆心候著。沒過多時,裡面吵鬧聲停下,就見八福晉捂著半邊臉跑出來,拉著香兒叫套車。

    香兒腳步不停跟在八福晉身後,喘著氣問:「福晉,怎麼了?這麼晚了,咱去哪兒?」

    八福晉頓住腳步,抬頭望天,喃喃兩句:「去哪兒?是啊,如今,咱還能去哪兒?」

    頓了一頓,繼續往外走,嘴裡說道:「回安親王府吧。」

    八貝勒追出來,對著八福晉背影罵:「郭絡羅氏,敢走就別回來。爺不缺你一個女人!」

    八福晉背對他,疾步而去,理都不理。

    八貝勒哼哼一聲,扭頭回屋自顧自睡覺去了。今日,著實氣的不輕。

    第二日,八福晉負氣回娘家之事,就傳了開來。八姐只當二人鬧彆扭,暗想以那位八福晉性子,指不定還會回來。哪知道,過了大半個月,八貝勒府傳出媵妾有孕消息,八福晉都沒趕回來瞧一眼。八姐這才當回事,使人打聽,才知道八福晉放出話來:除非八貝勒答應她,只跟她一個人生孩子,否則,絕不回來。

    嘖嘖,八姐一個勁兒感慨:爺都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要挾老四。姑娘,您厲害!比得上獨孤皇后了喂!

    八貝勒這回也是氣壞了,聽聞這話,理都不理。安親王府也知自己理虧,見了八貝勒,只有賠笑的份,哪裡還敢埋怨。

    倒是良妃於宮中得知,趁著八貝勒進宮請安時候,勸他:「夫妻沒有隔夜仇,不管媳婦怎麼不好,總歸是你媳婦,御賜福晉。不給誰面子,也得給她外公面子。安親王生前,素得先帝、皇上信任。不為別的,單為安親王府一眾親戚,俱是世家豪門,也得罪她不得。」

    八貝勒心中有氣,嘴上不敢說。只有唯唯諾諾,請良妃放心。良妃心知這孩子心中有主意,勸不得,無奈之下,只好囑咐他,多想想家和萬事興。暗示他,多想想失去妻家助力,沒有母家幫襯,前途更是渺茫。

    說的八貝勒心中愈發冰涼。勸良妃注意身體,說兩句母子閒話,便告退出去。

    臨走時,良妃叫住他,「你大哥病了。有空,你去直郡王府看看。」

    八貝勒皺眉,「怎麼,不是大嫂病了?內眷有事,我去不合適麼。」

    良妃搖頭,「夫妻倆都病了。唉,這兩日,惠妃也忙的很呢!」

    八貝勒聽了,點頭應下,說出宮就去看老大。出了良妃宮院,就有小太監來請,說康熙在乾清宮等著問話。

    進了乾清宮,康熙正坐在暖閣裡逗兩個奶娃娃。一旁站著兩個奶嬤嬤,幾個慈寧宮宮女。四四坐在一旁,帶笑看著。

    八貝勒便知,這倆孩子正是老四家龍鳳胎了。不知怎麼的,就想上前抱一抱。弘旺剛會坐,瞧見他,也高興地啊啊直叫,伸著胳膊亂舞。康熙哈哈大笑,「瞧,那是你們八叔。就在你們家隔壁住著呢。認識不?」

    弘春吮手指,眨眨眼,依舊去看康熙,一面看一面流口水,伸手去拉康熙腰上荷包。弘旺則啊啊叫著,恨不得撲到八貝勒懷裡。康熙、四四都笑了。

    八貝勒一瞧這孩子,就想起自己那幾個未出娘胎就掉了的子女。心中酸澀,不敢多看,急忙上前見禮。

    康熙擺手叫老八起來,將沾滿口水的荷包送給弘春,把倆孩子交給奶嬤嬤,命她們抱回慈寧宮,交給四福晉。順便叫四四退下。

    四四站起來躬身告退。看屋裡無人,康熙指指四四剛才椅子,吩咐:「坐吧。咱們父子之間,私下裡沒那麼多規矩。」

    八貝勒這才躬身謝座,端正坐下,靜待康熙吩咐。

    康熙看他一眼,問道:「你媳婦還在她姥姥家住著呢?」

    八貝勒點頭,「都是兒子無能,沒能教好媳婦。」

    康熙皺眉,「郭絡羅氏也太囂張了。」頓一頓,勸八貝勒,「你呀,也不能打她呀?那一天,她來宜妃宮裡,朕瞧見了,半張臉都腫了。你看朕後宮那麼多妃子,皇后們不說了,就是答應,朕也沒動過一個指頭啊。」

    八貝勒自知做過了,低頭不敢說。康熙又勸半日,說:「過兩日氣消了。就接她回來。你不接,她怎麼肯回呢?」

    八貝勒沉默半日,終究跪了下來,含淚道:「兒臣讓皇阿瑪操心了。是兒臣的錯。只是,只是這樣的媳婦,不能給她做臉。她若回,便回。她不回,不能給她梯子下。否則,日後不知要做什麼。」

    康熙生氣了,「這是什麼話。她是你媳婦,你偶爾讓著她,不正顯得你大度?再說,眼看你就要當阿瑪的人了,家裡沒個主事的,讓王氏、魏氏管著,還——還不又鬧事了?」提起那二人,康熙也來氣。郭絡羅氏厲害,那是厲害到明面兒上,好歹也算光明磊落。那兩個包衣世家出的女子,一個個的就知道私下裡使絆子。不積陰德的事兒,干的歡快。難怪老八家的看不過。比較起來,老八家的,還算是不錯的。

    八貝勒磕頭回答:「郭絡羅氏不曾動過陰私之念,這件事,確實是兒臣一時不查,冤枉了她。可是,可是兒臣、兒臣不能原諒她。」

    康熙聽了,不以為然道:「什麼原諒不原諒的。跟朕說明白。她做什麼了,叫你生這麼大的氣?」

    八貝勒遲疑不敢言。康熙幾次發怒,許諾不降罪於他,才算聽他流淚回答:「那日兒臣打了她,是因為她說了一句話。」

    「說什麼了?夫妻之間,氣急了什麼話都不稀罕,她說什麼了?」康熙不解,老八素來溫文爾雅,怎麼對郭絡羅氏,這麼大的氣性?

    八貝勒磕頭說道:「她說兒子出身卑賤。生母乃辛者庫賤婢,上不得檯面。」說完,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康熙聽完,默然半晌。終究還是端起茶杯喝一口,放下茶杯,又端起來喝一口,重新放下。如此二三次,總算把杯子裡的水喝完。低頭看八貝勒依舊跪伏於地,幽幽說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八貝勒長出一口氣,起身告退。走到門邊,重新回來,對著康熙磕頭,「皇阿瑪,兒臣懇請阿瑪,方纔的話,萬不可叫額娘知曉。」

    康熙看八貝勒一眼,點頭應允:「放心,朕有分寸。」

    等八貝勒躬身告退,屋內無人之時,康熙舉起杯子,狠狠擲了出去。啪的一聲,杯子摔的粉碎。外頭值班太監三毛子進來,瞅瞅地上瓷片,什麼都不敢說,小心翼翼帶著人收拾乾淨,重新端上一杯溫茶,帶著人出去不提。

    再說四四帶著一雙兒女,到慈寧宮接了八姐,一家四口回家。路上說起八貝勒家事,四四慨歎:「也就是八福晉不能生。若能生得一兒半女,也不至如此。」

    八姐聞言,不置可否。

    過了月餘,宮中傳來消息,說皇太后下懿旨,念在太宗女固倫溫莊長公主撫蒙功高,特旨赦其夫阿布鼐後人罪籍,准入蒙古鑲紅旗。良妃以祖釋罪,複姓布爾尼氏。

    自此,八貝勒、良妃母子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終於擺脫了包衣身份。宮內宮外,無不恭賀。

    八姐聞之,默然良久。最終,幽幽歎一口氣: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自家兒子自己欺負可以,別人欺負不行?

    想通了這些,放下手中刀尺,抱著弘旺嘀咕:「歪打正著,這位八福晉,還是位福星呢!」

    四四從戶部回來,見八姐抱著孩子,坐在窗前看窗外石榴花,微微一笑,接了丫鬟手裡的茶,親自端過去,坐在一旁,摟了弘喜問:「想什麼,這麼出神?」

    八姐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些,有些感慨。想當年,烏拉那拉氏入包衣旗,隨先人南征北戰多少年,方才以軍功抬旗。饒是如此,宮裡貴人還怕我身份不夠,管起家來為難。咱們府裡,側福晉、庶福晉都挑著位低之家送來。哪知道,八福晉一句話,八貝勒、良妃這麼容易就抬旗了。想一想,真是天意難測。」

    四四聽了,微微冷笑,抱著弘喜歎氣,「咱只管做好咱的事就是了。何必管人家許多。」

    八姐聽言,一笑不提。

    自此,八貝勒聲望,日益高漲。相比之下,只知道埋頭做事,遇事遇人都愛繃著一張臉的四貝勒,就低調的多。

    八姐偶爾擔憂,那個八貝勒年輕,不知槍打出頭鳥之危機。眼看老大躲在直郡王府裝病,老三忙著編纂《康熙詞典》,老四裝純臣、裝孤臣,老五、老七不管事。剩下一個八貝勒,風頭過旺,誰知道會不會頭一個挨槍子兒。想要開言提醒,再看看身邊,弘旺捏著腳趾頭,咦咦啊啊地往嘴裡送。弘春嘻嘻哈哈在旁邊拍手看著。八姐心中暗暗搖頭,罷了,還是推弘旺上帝位,更適合如今情況。

    叫奶嬤嬤看著兩個孩子玩,出了裡屋,到外間坐著,叫來小馬子,問近日京中都有什麼情況。

    小馬子想了想,說道:「回福晉話,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八爺到安親王府,去請八福晉回家。給劈頭蓋臉打了一頓,趕出府門外。八福晉放出話來,說八爺不生完兒子,她就不回來。」

    八姐噗嗤笑了,又問八貝勒如何回答。小馬子撓撓頭,「八貝勒笑呵呵走了。回到府裡之後,交待下人們,往後再也不准提八福晉的事兒。宮裡又賜下一位側福晉,幫著八爺料理家務。姓赫捨裡氏,是索額圖剛出五服的侄孫女。過兩天就進門兒呢。」

    「哦?」八姐吸一口氣,敲敲桌子,「這樣啊。」赫捨裡氏不是什麼有福的姓氏,仁孝皇后不說了,後世光緒皇帝的珍妃,便是典型。還不如賜給他個姓鈕鈷祿的呢。想起鈕鈷祿,便想起自家院子裡那位。心中彆扭一回,又問:「其他府裡有動靜嗎?」

    小馬子想了想,遲疑著回答:「其他府裡自是沒有。就是——聽說直郡王府裡頭,大爺跟大福晉常常一同練布庫。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八姐遲疑了,「應該不是真的——吧?」伊爾根覺羅氏?借給她個膽兒,她也得有那身手啊?

    皇家劇院小劇場:

    大大:來,福晉,咱們兩個練布庫

    大福晉:布庫你個頭,一鞭子劈

    作者有話要說:說句實話,沒了安親王府,八福晉一個自幼喪父喪母的孤女,日子還不如林黛玉呢。要知道,她親姥姥才是個側福晉,她親娘還沒同母兄弟呢。也就是說,連個親舅舅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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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採花補陽

    第二十五章採花補陽

    八姐有心打探大福晉練布庫之事是真是假。還沒顧得上,宮裡就傳出十三阿哥胤祥不知如何,得罪了皇帝,遭了狠狠一番斥責,剝了身上一切職務,叫他做個閒散阿哥,有事沒事歇著吧。

    八姐聽聞此事,心中大驚。太子病死,榮封謚號,本來十三應該更得寵才是。怎麼還是得了訓斥?不由慨歎:歷史的慣性,果然讓人摸不準吶。

    晚上四四回來,「夫妻」二人吃了飯,打發孩子下人們退下,在炕上對坐,說起此事。八姐問究竟是何原因,十三做事怎麼這麼不謹慎起來。四四冷笑,「哪裡是什麼不謹慎,分明是著了別人的道。」

    八姐登時奇了,追問:「怎麼會著了別人的道?著了誰的道?」

    四四不答反問:「你這幾日可見過八福晉?」

    八姐想了想,搖頭,「自從弘暉去後,就少見了。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她瞧我不順眼。」接著呵呵笑了,「或許是我弄錯了吧。」

    四四這才說道:「哪裡是你弄錯了。確實如此。今日我進宮,才知道有人上密折,別我告了下來。竟然說我結黨營私,勾搭文武百官,想要位列儲君。」

    八姐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誰幹的?」

    四四冷笑,「我哪裡知道?舉出的例子,倒是神乎其神的。皇阿瑪召我問話。十三也跟著去了。甫一聽聞,他就跳了起來。跟皇阿瑪爭辯。結果,倒是辯出結果,找出證據中錯漏。我脫了罪,十□倒惹惱了皇阿瑪。」

    八姐見四四說著說著,哽咽起來,也跟著憤怒不已。哪個不長眼的,沒看爺正忙著推老四上皇位嗎?冷不丁把老十三搞下來,平白少了個左右手,難不成讓爺擄袖子、親自上陣?

    慢慢坐下想了想,柔聲勸道:「貝勒爺別急。這件事既然鬧了出來,定然是有人想趁機渾水摸魚。依我看,先叫老十三韜光養晦,未為不可。往後,您該做什麼,就還做什麼。十三弟妹那裡,有我幫著呢。」

    四四抬頭看她一眼,總算鬆了口氣,拉著八姐的手說道:「多虧有你。辛苦了。」頓了頓又囑咐,「這事兒不是直郡王府捅出來的,就是八福晉鬧的。呵呵,安親王府,勢力可真大呢!」

    八姐想了想,問道:「也不一定,說不定,是——」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頭,比劃一下。

    四四聽了,冷哼一聲,埋怨:「勾心鬥角比比皆是。就沒一個干實事的。有那份心思,用到徵繳稅款上,充盈國庫,不比兄弟鬩牆來的好?」

    八姐默然不語。心中不以為然:呸,誰不願意做好事留好名啊?就你知道為國為民,別的都是蠹蟲?大家都是庶子,誰不願爭一爭?豬鼻子裡插大蔥,你裝什麼象。

    過了一會兒,四四消了氣,慢慢說道:「往後你要小心。沒了十三弟幫襯,咱們的日子,怕是更難了。」

    八姐點頭,「放心吧。我一個婦道人家,只知道孝順太后,照顧兒女,別的我能管什麼。只是爺您出門,萬事小心。公務重要,可也注意身體。」

    四四點頭應允。夫妻相擁而臥,一夜無話。

    第二日,八姐開始小心查訪。查的不是安親王府,而是安親王府各處親戚。

    也是天隨人願。自從小赫捨裡氏進了八貝勒府,管家開始。安親王府各家親戚就開始跟八貝勒有了隔閡。沒法子,誰叫安親王家親戚大多跟佟佳氏沾親帶故?赫捨裡跟佟佳氏倆個家族,別看都是康熙岳家,這兩家可是不和的很,有人命官司、不共戴天。你捅我一槍,我砍你一刀,再正常不過。

    縱然現任安郡王瑪爾渾聽從八福晉勸說,暗中給四貝勒下絆子。做出什麼舉薦四四為太子之事。佟佳氏家族龐大、支系眾多,人心不齊,並不是所有人都向著八貝勒。加上赫捨裡家在中間攙和攙和,沒過多久,真相就查到八姐手中。

    八姐看完,記在心裡,隨手對著燈影燒了。八福晉做出這等事情不奇怪,怕就怕,當年八貝勒身上的事情,在老四身上重演。老四出事不要緊,怕就怕連累自家旺兒。

    越想越擔心。又不好直言問老四。如此過了年。等到弘旺、弘春生日,晚上四四歇在正房,八姐才趁機問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如今到處人心亂哄哄的。可要早日打定主意才是。」

    四四抱八姐在懷裡,慢慢說道:「我還記得,你說過想做秦王妃。你想做秦王妃,不就是想讓我做秦王嗎?」

    八姐琢磨一番,暗暗笑了,趴在四四胸前,漫不經心畫圈圈,柔聲回答:「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接下來怎麼做,總該有個章程。」

    四四輕聲歎氣,「你呀,怎麼就忘了,秦王有一大用兵之道,那就是後發制人?」

    八姐聽了,暗暗唾棄。老四,你個老狐狸。當初就是你讓爺做出頭鳥,你好漁翁得利的吧?什麼人吶!

    心中不忿,暗暗伸手,照老四腰上捏一把。

    四四嫌癢,捉住八姐的手,將人壓在身底,說道:「小妖精,看爺怎麼罰你。」

    八姐一面支應四四,一面藉著昏暗的光線盯著帳子頂,暗暗罵道:「爺身上這個色胚是老四?哼,果然面上正經,背地裡——一肚子男盜女娼!」

    日子過的飛快。弘春、弘旺都會說話、會跑了,四四都晉位雍親王了,大福晉還是整日稱病不來慈寧宮。八姐有心去探病,一直忙著跟九福晉做生意,竟然顧不上。又是一年秋高氣爽之時,九福晉查出有孕,高興的跟什麼似的,一心保胎,鋪子裡的事全推給八姐。八姐無奈,只得撥給武氏一輛馬車,叫她每日裡出去查賬,九爺府裡、鋪子裡、四貝勒府裡,每日三處跑。

    忙是忙了,武氏有了事做,府裡、鋪子裡,眾管事的都尊敬著。再也不整日裡悲春傷秋。身上沒了那股子江南水墨畫風韻,反倒多了幾絲當家少奶奶魄力威嚴。四四見了,覺得當初那位姑娘已經不再如當初一般,對武氏的寵愛,便少了幾分。武氏卻渾然不覺,依舊忙的開心。八姐看在眼裡,嘴上不說,心中高興。瞅著一天無事,帶著翠環,到老九府裡,去探望九福晉。

    老九得知自己要有嫡子了,也高興的很。連帶每日跟老八、老十一同出去喝酒,都沒了興致。每天回家陪著九福晉。九福晉心中得意,拿出八姐教的魅惑男人的法子,好生籠絡老九。

    不巧八姐進來,正碰上他們二人湊到一處,嘀嘀咕咕、你儂我儂,只覺牙酸。也不說話,甩了帕子出門坐車回府。進了正院,就見宋氏帶著鈕鈷祿氏、耿氏迎上來伺候。

    八姐瞥一眼鈕鈷祿氏,笑問宋氏:「二格格這兩日可好?前幾日春兒病了,弘旺幾個都挪了出來。過兩日春兒好了,還叫他們挪進來。姊妹們一處長大,將來才能互相照顧。辛苦你了。」

    宋氏急忙笑答:「為主子做事,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主子,日日辛勞,奴才們才要道一聲辛苦。」

    八姐微微一笑,叫她坐了。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如今都是十七八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這二人承寵也有三四年了。算一算,運氣若好,也就在這幾月,便能先後懷上弘歷、弘晝。垂眸琢磨一番,跟宋氏商討一番家務,放她三人出去。

    當天晚上,待四四回來,繞著圈兒地吹枕頭風,問他是不是要下江南追討國債。

    四四聽言,微微點頭,「自然是要去的。不過這次去,是因為江南修浚河堤。眼看就要上凍,不能動工,時間緊迫,國庫撥不出銀子。這一回,難免要得罪那些人了。」

    八姐聽了,忙問何時動身。四四便說就在下個月。算算日子,沒幾天了。

    八姐聞言笑了,趴在四四身上,柔若無骨般說道:「你說走就走,也不提起跟我說一聲,人家~~人家會想你的嘛。」說著,一雙小手,輕輕拉開四四腰帶,一隻手放在四四肚皮上暖著,一隻手順著肚皮往下,慢慢探了進去。

    四四正值壯年,哪裡經得住這般誘惑。更何況身上又是自己正經媳婦兒。早一個翻身,反壓回去。嘴裡笑罵:「小妖精,白天一股子端莊模樣,一上了床,就變成千年狐狸。來,讓爺用金槍降了你。」嘴上說著,手上不停,黑燈瞎火看不見,居然瞬間把八姐剝了個精光。

    八姐嘴上哼哼啊啊,軟著身子推拒。酥胸早就一挺,挨著四四胸膛磨磨蹭蹭。四四嘴裡更是浪語不斷。

    八姐一面半推半就貼上來,一面伸胳膊抱住四四脖子,附在他耳邊吹氣:「四哥~~,再過幾日你就要出遠門。不知何時才能回家。接下來幾天,你就、就住在我屋裡,好麼~~?」貓吃飽了,就不粘腥。誰的名言來著?

    四四聽了,摟著八姐渾身上下亂啃一氣,嘴裡道:「小妖精,跟誰學了這個調調。想噁心死爺?」到底拗不過男人血性,八姐幾番誘惑之下,還是允了。

    八姐得了准信兒,知道四四向來言出必行。如此一來,弘歷就是想出生,也只能從自己肚子裡出。頓時喜笑顏開,放四四進去。雙腿夾住四四精瘦腰肢,一雙手四下亂摸,嘴裡叫道:「四哥~,你越來越瘦,真叫人心疼。要不,咱不做了。你歇歇,養養陽氣?」

    四四正在興頭上,哪能說不做就不做?登時氣的笑出聲了,嘴裡罵道:「你懂什麼,爺這叫採陰補陽。專采你這個千年狐狸。」

    八姐夾著四四腰,使勁用力,嘴上不住哼哼,「四哥,四哥,我不行了。饒了我吧。明天、明天再做,成嗎?」一會兒又說:「四哥,四哥,你用力,你用力。嗯!」心中則是冷哼:弘歷啊弘歷,為了你,爺連美色都捨出去了。你說說,爺容易嗎爺?好好的聖祖八阿哥,居然叫你爹給採了。我呸!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第二更;15分鐘後還有一更

    我會告訴你,為了寫後半段,我一個人躲在黑屋屋裡看了半天片片嗎?打死都不能說

26雲歇雨住

    第二十六章雲歇雨住

    一時雲歇雨住,八姐累的癱倒在床。還是四四起床收拾一番,方才重新上床,摟著八姐睡下。

    八姐累極,偏生一時睡不著。伸出手指,在四四肚皮上畫圈圈。四四笑著握了她的手,柔聲問:「我怎麼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八姐心中一驚,嘴上問道:「哦?那你說說,有什麼不一樣呢?」

    四四想了想,說道:「以前碰你一回。你總是不吭聲,我說怎麼樣,你就怎麼樣。從來也不主動。近兩年,你——怎麼說呢,白天像個福晉,晚上——呵呵,真跟狐狸精似的。」說著,在八姐後背上摩挲兩把。不住感慨,嘖嘖,那拉妹妹皮膚真滑,嘖嘖,再摸兩把。反正是自家媳婦,不摸白不摸。

    八姐給他摸的心癢,往四四懷裡湊了湊,拿酥胸磨蹭他胳膊,嘴上說道:「那是。您沒聽民間有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說著假意哀歎,「我這還沒到三十,就如狼似虎了?」

    四四聽了這俏皮話,噗嗤樂了。白天與一幫老油條周旋那股子疲憊,也隨之遠去。低下頭來,親八姐一口,捉了她的手放在身邊,柔聲說道:「不給了。想要明日再來。我累了。」

    八姐點頭,往四四懷裡靠一靠,說道:「好。四哥做個好夢。」頓一頓,厚著臉皮、忍著噁心再加把火,「夢裡也要想著我。」

    四四聽了,哈哈笑笑,摟著「媳婦」睡覺不提。

    沒過幾日,四四果然奉命前往江南。八姐安心在家帶著兒女們過日子。不巧弘昀病重過世,李氏哭倒幾次,不能理事。八姐無奈,只得帶著宋氏幫襯著,將弘昀暫且入殮。送信給四四,問他何時回家,看看這苦命的兒子。四四回信,囑咐她好生照顧自己。又說弘昀之事,他心中早有預料。不想兒子這般短命。字裡行間都是身心疲憊,卻硬要堅持。

    八姐看了,不由唏噓。回信請他保重身體,說家中諸事有我。信剛發出,又派人叫信使回來,拆開加上一行,寫幾個人名。說他們都是正經做事之人,或許能有所幫助。

    四四接了信,仔細看完,笑上一笑,對著燭光燒了。自此,愈發用心辦差不提。

    八姐收到四四回信,看明白暗示。心中這才放了心。安心撫養兒女,順便留意京中各府動向。到了年底,正忙置辦年貨之時,突然精神不濟,跌坐在椅子上。

    瑞珠、翠環嚇了一跳,趕緊請來陳嬤嬤,又派人去請太醫。大格格領著弘時、二格格、弘春、弘旺一齊圍著,生怕八姐有個閃失。

    二格格、弘春還小,自然不懂生死為何物。大格格已經長大,弘時、弘旺又是重生過的,看著八姐臉色蒼白、兩眼怔忡,都嚇的不行。大格格更是險些哭了出來。

    不一會兒八姐回神,看幾個孩子圍著,頓時笑了,摸摸二格格腦袋,「好孩子,額娘沒事。」

    正說著,太醫到了。大格格抱著二格格到屏風後迴避。弘時站在一旁,弘旺、弘春由奶娘抱著,仔細看太醫診脈。

    沒過一會兒,太醫看完雙手,笑問陳嬤嬤:「敢問雍親王福晉癸水幾個月未來了?」

    陳嬤嬤這才明白,一拍手,「我說呢。原來是有喜了。」當即代為回答,「兩個月了。自從二阿哥去後,」說著抹抹眼淚,「我們福晉悲傷過度。就沒來過了。起初還以為是傷心緣故呢。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太醫呵呵笑了,收了診箱,交待下來,「福晉身體很好。只是不宜過度操勞。勞心勞力,是孕婦大忌,要多歇息歇息才好。」

    陳嬤嬤就問可要開方子。

    太醫擺手笑了,「依下官看,是藥三分毒。人參還有忌諱的時候,何況如今福晉有孕在身。能不吃,還是不吃的好。」

    陳嬤嬤急忙應下,又問有什麼注意事項。太醫想了想,說道:「安心養胎,別的莫要多想。還有就是不能生氣。吃飯要多注意溫養。那就得了。」

    陳嬤嬤聽了,這才請太醫出去,到賬房取銀子送走太醫。

    八姐坐在簾子後頭,默念幾句:「我居然這時候懷孕了?」是弘歷?哼,那個混小子,最好別犯爺手上。

    事到如今,用了個女兒身,老四是個靠不住的,所能依靠的,唯有兒女。八姐乾脆破罐破摔,想著:弘歷就弘歷吧,至少這娃活的長,總比福宜哥兒幾個強,生下來就夭折,不夠晦氣的。別的不多想,將來若是敢不孝順爺,扔到福海裡淹死。

    難為八姐見慣了悲歡離合、世間百態,加上之前使足渾身解數勾搭老四,跟四四你儂我儂之時,料想過後果。

    沒過一會兒,陳嬤嬤捧著熱粥回來,她就忍住心中不忿,想通起來。遵從太醫囑咐,每日裡好吃好睡,寫信給老四,叫他安心辦差。過年諸事,家裡就能給他安排好了。又隱晦提起懷孕有喜,說:別看現在你是親王了,賺的銀子多了。家裡又要添丁,孩子們也要上學的上學,準備嫁妝的準備嫁妝。每年你那點俸祿——還不夠孩子們「教育基金」的。你可管著你自己,別在外頭再瞧上誰家千金。家裡地方小,銀錢少,可是再也養不起小妾了。

    看的四四哭笑不得,隨手對燈燒了了事。

    這一年過年,八姐養胎不理事。還是由宋氏、武氏,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張羅。李氏因弘昀去世,一直稱病不出門。鈕鈷祿氏、耿氏無寵無出,自然老老實實在後院,跟著宋氏、武氏忙碌。

    八姐日子過的踏實。弘時、弘旺倒不忘得空過來,瞅著八姐肚子發呆。八姐看二人彆扭,笑問:「怎麼了?」

    弘旺笑笑不說話,咬著手指裝小孩兒。弘時則冷哼,「這孩子生出來,一定不能叫弘歷。」

    八姐張張嘴,呵呵笑一聲。忍不住長歎,怎麼忘了,他們兄弟關係,也不咋地呢!

    弘時與弘歷的愛恨情仇,自有他們兄弟自己折騰。兒孫自有兒孫福,八姐沒空,也沒心思管那麼許多。過年時節孕吐,就已經夠她受了。好在陳嬤嬤等人這幾年越發得力,有她們照顧,還算安心。家務之上,宋氏年逾三十,無子無寵,有資歷而無背景;武氏因為前兩年生產壞了身子,無法再孕,索性一心跟著八姐發家致富。有她二人一內一外管著,八姐這個年,過的還算舒坦。唯獨偶爾想起鈕鈷祿氏、耿氏,心中難免悶悶。總覺得那兩位就跟暗藏著的鋼針一樣,說不定什麼時候伙著老四,扎自己一下。

    好容易過了年,春天暖和了。四四回京一趟,沒住兩天,便又去江南。八姐扶著肚子送到門口,不放心囑咐:「萬事留心。在外吃喝都要在意。」又囑咐李衛,「你跟瑞珠陪著爺一同去,吃飯穿衣都要注意。爺要好,你們也要好。」

    李衛跟瑞珠急忙答應下來。

    送他們一行出門,八姐又覺得無聊起來。

    恰好九福晉也要養胎,索性二人常來常往。老九府裡姬妾眾多,九福晉看了也煩。便常坐車來看八姐。二人商量些生意諸事,說說隔壁八貝勒府裡新添的庶出格格,再講講八福晉竟然自己回來,也不等人請。說著說著九福晉撇嘴,「什麼呀,就會裝相。還是不瞧著這兩年八貝勒重新得了聖寵。那個女人,對外面府裡小妾還禮尚往來,對自己府裡的那些人,薄情著呢!」

    八姐笑笑,知道這位八福晉雖然嘴上毒,到底還沒狠到逼死人命,八貝勒府裡日子——還算安然。

    偶爾還會提起,太子妃常常記掛這幾位妯娌,不時讓太子家三格格出宮,到各家各戶轉轉。尤其是大福晉,最喜歡三格格。只要三格格到直郡王府,大福晉眼裡,把親生的幾位兒女都比了下去。

    八姐心中奇怪,暗暗琢磨,默默道:「這可是奇了。」

    九福晉自己剝著新摘的草莓吃,說道:「誰說不是呢。大爺跟太子爺當年你爭我奪,鬧得不可開交。誰知道,兩家娘們兒倒是和氣的很。聽說大福晉憐惜太子妃寡婦失業的,常常叫三格格給太子妃帶回去不少好東西。你說,這人跟人吶,還真是說不好。指不定誰跟誰就對上眼兒了呢。」說著,呵呵一笑,拉弘旺小辮子一把。逗的弘旺哇哇大叫,想要不高興,又怕裝小孩兒被識破,只有委委屈屈撲到八姐懷裡撒嬌。

    八姐聽了,愈發疑心,拍拍弘旺,叫他找弘時去玩。九福晉剛走,八姐就命人好生打探。

    只不過,所謂大福晉跟直郡王練布庫之事,不過是眾人隨口一說。等到有心人去查,傳來的卻是直郡王夫妻和睦、恩愛非常。直郡王府上,也整治地跟鐵桶一般,進去容易出來難。

    八姐不由十分扼腕。

    當下時節,不比上輩子,處處變化多端,皇子們一個個一夜間老實起來。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安心養胎。聽著宮裡傳來消息,說十八阿哥如何得寵,超過所有年長皇子。八姐冷哼一聲:那是他年紀小,你等他長大了,露出奪嫡之心,你看老爺子還寵他不?

    好在四大妃都不是吃素的。王氏、陳氏再得寵,也未能成功晉位宮位主。這不僅是康熙出於對朝政平衡的考量,也是揚滿抑漢的結果。漢族官員,始終不能完全取得康熙的信任。

    八姐分析時事,拿出來跟弘時、弘旺講解,也不管他們聽的懂聽不懂,只是要求:「無論如何,都要小心在意。如今局面看似平穩,其實,是各處勢力潛伏起來。你們瞧老爺子為何疼愛老十八?那不就是因為十八年幼,母家無勢,讓老爺子放心嗎?若是其餘年長皇子得了這般寵愛,早就出事了。你們都給我小心點兒,誰也不能當出頭鳥,知道不?」

    倆孩子聽的後背汗津津的,不住點頭,表示明白。弘旺畢竟年幼,又是八姐「親」生,不免嬌慣些。最喜歡裝小孩兒討「八額娘」歡心。說完正事,拉著八姐袖子問:「額娘,阿瑪什麼時候回來?」

    弘時聽了抿嘴不樂。阿瑪老是冷著臉,見了叫人害怕。還是八額娘看著隨和。

    八姐抿嘴看弘旺一眼,搖頭說不知道。

    弘旺咬咬指頭,點點頭便放在一邊。八姐以為他跟弘春一樣,不過是跟兒子名字重合,只當是小孩子想阿瑪了,便沒在意。

    哪知,八月時節,生產臨近。八姐正在產房內用力,冷不丁聽外頭聲音,像是弘旺奶嬤嬤著急麻慌到門口叫陳嬤嬤。八姐豎耳細聽,就聽奶嬤嬤說道:「不好了,四阿哥不見了。聽小丫鬟說,前幾日四阿哥就吵吵著要去找阿瑪、找阿瑪。該不會真是去找阿瑪了吧?」

    八姐聽了,一用力,孩子就擠了出來。顧不上別的,隔著窗戶叫:「還愣著幹什麼,留下接生嬤嬤、陳嬤嬤,其餘的,全給我出門去找四阿哥!」

    弘旺啊,你阿瑪在給你生弟弟,你還去哪兒找阿瑪?我的傻兒子喲!



    第二十二章 端慧太子

    不是皇太后故意給德妃上眼藥,說她偏心。而是良妃今日來,還帶著八福晉。八福晉故意提起,說四福晉一個人在城外園子裡躺著,兩個剛生下來的孩子可憐巴巴的吃不飽,每天都餓的哇哇的。可憐四嫂娘家母親早逝,如今德妃忙著照顧十四阿哥家孩子,竟然顧不上四福晉,云云。良妃接連給八福晉使了幾個眼色,都沒能攔住她。

    皇太后不愛管事兒,不代表老太太傻。宮裡諸事,她老人家看的透著呢。聽八福晉說到一半,就明白根由了。只不過皇子與公主不同,事關前朝,她不能多說。只得暗暗記下,轉臉與良妃說些家常話。良妃雖說出身辛者庫,畢竟也是正經蒙古女兒,林丹汗之後。能關照的地方,皇太后還是願意多關照的。

    當著后妃孫媳的面不能說,當著皇帝的面,該提的還是得提。總歸要皇帝心裡有個譜。

    康熙也知道老太太不善言辭,更懶得關心朝政。聽明白後,也不多問。只是心中有所思量。

    康熙四十七年春,太子出殯,停靈京郊田村。康熙親選黃花山之南安子嶺前朱華山,建太子陵寢。親為愛子上謚號端慧。太子妃自此稱端慧太子妃。

    皇太后疼愛孫媳婦,知道守寡不易,留她住到壽康宮,日日陪伴左右。太子年幼子女,隨端慧太子妃居住。

    至於弘皙、弘晉等成年皇孫,一時無了去處。

    康熙仍舊與諸皇子商議。不出意外,老大說讓幾個孩子出宮開府。又被康熙甩了一臉墨汁,趕出去到外跪著。老三還是掉了一堆書袋子,說的玄乎其玄。老四接著哭,拉著老爹、兄弟們回憶一番太子殿下往日溫馨過往。說了半天,沒一個說了准話。

    康熙冷哼,「還有什麼好說的,叫他們兄弟依舊住在毓慶宮,為父守孝。三年後再說。」

    此事就此暫定。四四回到府中,八姐正抱著兩個孩子,帶著弘時、大格格、二格格,坐在院子裡曬太陽。四四打發幾個孩子下去,留兩個小的抱在懷裡,小聲說道:「老爺子留弘皙兄弟住在毓慶宮了。」

    八姐抬頭,遲疑道:「老爺子——打算做什麼?」

    四四抱著弘旺,想了想,悄聲說道:「無論如何,咱自己不能亂。如今局勢,看著直郡王得勢,實際上,老爺子心裡正煩他呢。」

    八姐聽了冷笑,「老爺子當初提拔他起來,就是為了跟儲君叫板。如今儲君沒了,老大自然也就無了用處。不煩才怪。」

    四四看她一眼,問:「這是話也是你說的?」

    八姐「啊」一聲,心中暗叫不好,隨即說道,「這怎麼是我說的麼。是前日八福晉來,當著九福晉、十福晉的面說的。我當時還嚇了一跳,叫她小心禍從口出呢。」頓了頓看四四依舊面無表情,訕笑著開口,「那不是什麼,在你跟前,心裡不忌諱,一時沒留意。貝勒爺放心,往後——再也不會了。」

    四四聽了,這才抿嘴兒笑了,寬慰道:「什麼事跟我說沒什麼不好。我是怕你習慣起來,說漏了嘴。」

    八姐急忙認真點頭,「放心吧。我小心著呢。」

    「夫妻」倆又說了一番話,大格格帶著乳母、丫鬟們進院子來,身後婆子抬著食盒。四四看了笑問:「大妞這是作甚?」

    大格格笑答:「阿瑪、額娘在這兒說話,女兒想著這兩日學了幾樣菜式,做出來,趁著今日天氣晴朗,索性在院子裡吃,請阿瑪、額娘嘗嘗。」

    說著,招呼丫鬟擦桌子、擺碗筷。八姐一看笑了,「這葷素搭配的就是好。難為大格格了。」看看懷中小兒女,對著四四說道:「可惜孩子們小,不然,也能嘗嘗他們大姐姐的手藝。」說著,又拉大格格坐下,笑說,「你只管坐吧。忙了一天了,可是好好歇歇。」又叫廚房把今日份例減下去。又是叫翠環去請弘昀、弘時、二格格。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

    大格格看八姐忙,哪裡肯坐,親手扶了八姐坐下,「額娘只管坐。三弟弟、二妹妹那邊,我剛才就叫人去說了。」

    八姐又問弘昀。大格格皺眉,「我叫人去請,說又病了。」

    八姐聽了,不由擔心,「可是請太醫了?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急忙忙站起來就要去西院。

    四四抱著弘旺,叫她坐下。「李氏還會不管?你成天五個兒女照顧著,一個個都健健康康。她身邊就一個,還忙不過來?」說著,笑著叫大格格,「坐下吧。來,跟阿瑪說說,這菜都有名字嗎?」

    八姐聽了,這才笑笑坐下。不忘囑咐陳嬤嬤,「一會兒到廚房,吩咐這兩日給二阿哥多做些好吃的。」陳嬤嬤應下出去。

    一時弘時、二格格來了,依次見禮入座。就聽大格格一一指著桌上菜餚,笑說:「不過是些家常菜。並未起什麼好聽名字。這是槐花蒸菜,這是榆錢蒸菜。還有干煸春筍、蒜薹炒肉絲、羊肉燉蘿蔔,涼調芹菜、涼調藕片兒,這是香椿炒雞蛋。」

    四四聽了點頭,說一聲:「好。」又問,「可有湯?」

    大格格點頭,「有兩個湯。一個是甜的,清湯元宵;一個是酸筍老鴨湯。還在灶上燉著,等會兒趁熱端來。」

    八姐一聽,噗嗤笑了,拉拉大格格小辮子,對四四說道:「瞧瞧,四涼四熱八道菜,都是貝勒爺愛吃的。咱家大格格,可真會過日子。將來誰做了咱家額駙啊,可是美的很吶!」

    大格格頓時羞紅了臉,「額娘又打趣我。阿瑪——您管管吶!」

    四四呵呵笑了,喚奶娘抱弘旺、弘春到一旁玩,帶著八姐與弘時、大格格、二格格一同吃飯不提。

    當天晚上,八姐帶著大格格、弘時、二格格,捎上宋氏、武氏、鈕鈷祿氏、耿氏,一同到弘昀屋裡看了。瞧這孩子不過是咳嗽兩聲,並無大礙,鬆了一口氣,當眾囑咐李氏:「二阿哥身子骨弱,你要多多小心。缺什麼只管往正院去要。別礙著面子抹不開。」

    自從弘旺出生,李氏便覺在這府裡處處低人一頭。宋氏管家,武氏幫著看鋪子,鈕鈷祿氏出身沒落貴族,日子都比他過的強。唯獨一個耿氏不如她,偏偏人家自己覺得過的挺好。有心諷刺八姐幾句,見屋裡、院子裡烏壓壓站著一大堆人,不敢拈酸吃醋,只得恭敬回話。

    八姐看她今日乖巧,微笑著拍拍李氏胳膊,「放心吧。二阿哥不會有事的。」又囑咐一番宋氏、武氏,「你們幫著管家。往後二阿哥、三阿哥也要多操心。四阿哥有的,二阿哥、三阿哥都要有。」

    宋氏、武氏齊齊應下。八姐再看鈕鈷祿氏、耿氏,心裡琢磨,這二位如今也長大了,出落的水靈靈的花骨朵兒似的。往後可得捂結實了。一不小心叫老四那個色胚瞅見,一時起了色心侍了寢,生下孩子來,弘晝倒也罷了,那個倒霉蛋弘歷——還不跟我兒搶龍椅才怪!

    轉念一想,如今老四才是個貝勒,就是兒子想要跟人搶龍椅,也輪不到啊。不由暗笑自己心急。

    安撫李氏一番,又囑咐大格格、弘時各自照顧好身體。這才帶著眾人出了李氏院子。打發宋氏幾個各自回去,帶著二格格回來,聽奶嬤嬤說,三格格、四阿哥都睡了。不放心,到屋裡瞅了瞅,倆孩子確實安安生生睡著呢,這才叫奶嬤嬤帶著二格格睡覺。回身進了裡屋。

    抬眼看見四四,穿著家常衣服,腰帶未系,光著腳正坐在炕上看書呢。

    八姐笑著過去,坐在一旁,問:「可是有什麼事?這會子還沒睡?」

    四四呵呵笑笑,「我心裡不踏實。」

    八姐默然,對著燭光看了半天,最後悄聲問道:「洪武末年建文之事?」

    四四聽了,對著八姐一瞪眼,「這話不該你說。」

    八姐不以為然,「八福晉早就嚷嚷遍了。我不過就跟你說說。別人想聽還聽不來呢。」

    四四見她這麼說,便不吭了。二人洗漱休息。躺下半天,四四終究悄聲說了句:「如今局勢,真不好說啊。」說著,伸出手來,在被窩裡摸索一陣,摸到八姐的手,輕輕握住。

    八姐點頭,也不抽出手來,回答:「四哥可還記得唐秦王妃長孫氏?」

    四四默然,遲疑問道:「你是說——?」

    八姐笑答:「別的我做不到。學秦王妃長孫氏,做個好皇后,還是能的。就怕——四哥不肯給我機會。」別裝了,嫡子一死,大家都是庶出,誰比誰高一頭咋的?就不信你心裡沒惦記著那個位子。心中嗤笑,甩了四四的手,面朝外側臥而眠。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候,迷迷糊糊覺得四四貼了上來,附在耳邊,柔聲說道:「過幾天方便了。到宮裡陪皇太后說說話。記住,少說、多看!」說完,也不管八姐聽沒聽清,將人輕輕攬在懷裡,溫暖入夢。

    沒過幾日,八姐便約九福晉、十福晉、十四福晉一同進宮,陪皇太后說話。

    自從太子去後,太子妃寡居壽康宮後殿。平日裡,除了教導子女,便是來皇太后跟前盡孝。太后慈悲,憐憫她寡婦失業的,又帶著好幾個孩子。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想著她。

    這日南邊兒進上幾樣鮮果。皇太后便叫來太子妃嘗嘗鮮,順便給幾個孫子、孫女們帶回去些。正好三位皇子福晉來了。皇太后笑說:「你們鼻子倒靈,知道今日哀家這裡有好吃的。」

    八姐抿嘴笑著不說話,九福晉拉著太子妃打哈哈。唯獨十福晉,算是太后娘家人,拉著太后的手不依,說也要帶幾個瓜果回去,藏起來自己吃。

    說的眾人都笑了。

    一時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二福晉、十三福晉、十四福晉也來了。一幫子孫媳婦坐在慈寧宮裡,陪著老太太說話。太后不大聽得懂漢語,孫媳婦們便用滿語、蒙語交流。一時間嘰裡呱啦,說的熱鬧。

    九福晉趁著眾人不備,拉拉八姐袖子,「真是奇了。平日裡八福晉最愛沒事兒到慈寧宮討老太太歡心。怎麼今日大傢伙兒都來了。她反而沒個蹤影。」

    八姐微微一笑,默默不語。那個西貝貨,指不定在背後搗鼓什麼呢!

    皇家劇院小劇場:

    乾隆:嗚嗚,皇瑪法欺負人,跟我兒子搶墓地

    永璉:嗚嗚,皇二祖父欺負人,跟我搶墓地

    孝賢皇后:嗚嗚,仁孝皇后欺負人,你兒子跟我兒子搶墓地

    康熙+仁孝皇后+太子:一邊兒去,就搶了咋地,墓地也搶,謚號也搶了,咋地?告我們去呀

    雍正:兒子孫子,省省吧。這一家咱得罪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說是防抽,其實是防盜防滲的。唉 ,沒法子,日子苦啊。

    明天就會有新章節發上來。這個買了也不怕,新章節比這個字數多!先買反而省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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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暢春園春

    第三十四章暢春園春

    對於一半朝臣當場舉薦胤褆為儲君一事,康熙並未當場表態,而是令臣工再議。回到乾清宮後殿,這位少年登基,斗鰲拜、斗吳三桂、斗索額圖、斗明珠、斗太子,斗了大半輩子的皇帝,終於顯出了一絲疲態。

    兒子大了,翅膀硬了,一個個的——對朕屁股下的龍椅,都開始覬覦了。看看花白鬍鬚、花白辮子,康熙從心底感到累了。甚至,難得有了一絲恐懼。失去權力的君主,被臣子架空的君主,那種滋味,他曾經嘗過,然而,不想再嘗了。

    十八阿哥如常求見,康熙喚他進來,伸手摸摸他珵亮腦門兒,笑了,問:「新剃的頭?」

    十八阿哥點頭笑答:「是啊,皇阿瑪。」說著,轉一圈,叫康熙看。

    康熙瞇著眼睛瞧了。看著眼前少年,恍然覺得,小兒子也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看到他便咯咯笑著搖著胳膊要抱的奶孩子,而是逐漸開始長滿羽毛,和他的哥哥們一樣,將要飛走築巢了。

    想著想著,叫他坐下,問道:「你今年也有十五歲了。就要出宮建府了。有什麼想要的,跟皇阿瑪說。」

    十八想了想,笑呵呵說道:「兒子沒什麼想要的。皇阿瑪素來疼愛孩兒,孩兒什麼都不缺。」

    康熙笑了,「縱然什麼都不缺,也是朕一點心意,你想要什麼,儘管說。」

    十八想了想,笑問:「孩兒沒別的。就是想問,如有可能,能不能把府邸建的離十六哥、十七哥近些。這樣,有什麼事,兒臣也好有人幫忙。不用進宮來麻煩皇阿瑪了。」

    康熙聽了,瞇著眼睛點頭,「這個啊——朕知道了。有空你自己去問工部說一聲,叫他們安排就是了。不是多難的事。」

    十八阿哥聽了,趕緊站起來謝恩。康熙擺手,看他一眼,「跪安吧,回去跟你額娘說說話。你就要出宮了。往後母子倆再見,可就不如現在這麼容易了。」

    十八阿哥聽了,這才站起來,跟康熙說了幾句話,慢慢退下。

    三毛子進來,給康熙換茶。康熙頹然說道:「小鳥長大了,要離巢了。」

    三毛子只當康熙感慨兒子長大,沒怎麼在意,笑著說道:「恭喜萬歲爺,十八阿哥也要成人了。」

    康熙看他一眼,笑道:「是啊。一個個的,都快跟朕一般高了。」

    說的三毛子自覺失言,躬身倒茶,不敢吭聲。

    看著清澈的茶水倒進杯子,倒了一半,康熙擺手,「罷了,不用倒了。吩咐下去,起駕暢春園。」

    三毛子聽言,急忙躬身答應,出門安排儀仗鑾駕。

    康熙換了衣服,到慈寧宮對皇太后說一聲,請她老人家一同去暢春園逛逛。

    自順治去後,太后素來「以子為綱」。康熙說去,趕緊叫宮女們收拾了,上了馬車,與康熙一同出城。

    遠遠望見暢春園大門,敦嬪年秋月已經抱著暢春園公主,領著宮女、太監們恭候多時了。侍衛們遠遠護衛,看見康熙、太后鑾駕到了,齊聲山呼。

    迎進園內,眾人奉皇太后到凝春堂落座安歇。太后見了小公主,十分喜愛。抱在懷裡樂呵呵逗弄。小公主模樣肖似年秋月,唇紅齒白、頭髮黑亮,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好似會說話一般。

    太后抱著不肯撒手,對年秋月說:「今晚小公主就放哀家身邊,叫她跟哀家一同睡吧。」

    女兒得了太后青眼,年秋月如何不喜。假意推脫道:「太后喜愛,是小公主的福氣。嬪妾只怕,公主剛剛滿月,正是鬧人時候。累著太后,就是嬪妾的罪過了。」

    太后笑著搖頭,「哪裡。你別看哀家沒生過孩子,老五跟九公主,可都是哀家養大的。小公主放在哀家身邊,保準比你養著還要白胖康健。」

    康熙看太后著實喜愛小公主,便笑說:「既然如此,又要辛苦皇額娘為兒子帶孩子了。」

    太后聽了這話,急忙擺手,樂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哀家雖然年紀大了,精神顧不上,幫著你們帶個兩三天,還是能夠的。」

    年秋月一聽,女兒不過是跟太后幾日,心中安定,陪笑謝恩。

    太后見她知禮懂事,蒙語說的流利地道,心中對年秋月,愈發添了幾分喜愛。

    看著天色漸晚,太后對康熙說,「你先回去歇著吧。一路走來,也怪累的。」又囑咐年秋月,「好好伺候皇上。」

    年秋月起身領命。康熙又陪著太后說了幾句話,這才帶著年秋月回到平日所居之處蕊珠院。

    身邊沒了依依呀呀女兒作伴,康熙頓感寂寞起來。坐在榻上,不由歎了口氣。

    年秋月換了衣服進來伺候,就聽見康熙歎氣,微笑著上前柔聲問道:「萬歲爺可是有什麼吩咐,嬪妾這就叫人去辦。」

    康熙擺手,「這裡你安排的很好,朕沒什麼要吩咐的。」

    年秋月聽了,恭敬點頭,站在一旁,安安靜靜,不發一言。

    康熙自己琢磨半天,抬頭一看,她正心無旁騖等候召喚,心中難免慰藉,招手叫她坐到身邊,輕聲問:「站了半日,怎麼不自己坐下。朕平日裡對你們,好似不那麼嚴厲吧?」

    年秋月笑了,柔聲回答:「萬歲爺對別人嬪妾不知道。單說對嬪妾,溫存體貼。嬪妾每日裡想起來,都不知該如何感恩才是。」

    康熙笑了,「那為何獨自站在一旁?」

    年秋月答道:「看萬歲爺想事情,想必是國家大事,嬪妾不敢打擾。」

    康熙聽了,點頭說道:「不僅是國事,還是家事,可不就是國家大事?」

    想了想,又覺得跟一個妾妃說這些不合適,就此打住話頭。

    年秋月何等聰明,立刻就聽明白此事關乎皇嗣儲君,愈發不敢深問。伺候康熙寬衣,端上來雪梨雪蛤湯,幾樣小點心。伺候康熙吃了點兒,天色已經黑了。

    康熙坐在燈下,看桌上壘著厚厚的幾方書籍,隨意抽出一本,原來是《元史》。康熙笑問:「你怎麼也看這個?」

    年秋月端來洗腳水,坐在小馬扎上,給康熙脫了鞋襪,泡進溫水裡洗腳。抬頭看一眼,笑說:「女子讀書,哪裡比得上男子。不過是隨便翻翻看看,打發時間,等將來公主大了,好教她認字罷了。翻到哪本看哪本,只要是能看書,也不拘什麼。」

    康熙聽了點頭,「這話在理。」隨手翻了兩頁,看到成吉思汗一位妃子傳記,問道:「也遂妃也算是成吉思汗後宮幕僚了。你怎麼看她?」

    年秋月小心給康熙捏腳,低頭答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剛看到國母博爾帖,還沒看成吉思汗妃子們呢。」

    「哦。」康熙隨手翻了翻,看書頁不像新的,微微一笑,問:「也遂勸成吉思汗,早日立儲,好叫將士子民知道天崩之後,該是誰可依。世蘭啊,你怎麼看?」

    年秋月手上微停,隨即放下康熙一隻腳,抱起另外一隻放在膝上,接著捏。嘴裡說道:「各個朝代,都有各個朝代規矩。漢朝也有妃子勸皇帝早立太子。宋朝等朝,亦不乏此類事情發生。臣妾以為,也遂妃此舉,大概是因為她看到成吉思汗諸子各有千秋,對國家之後前途、一統擔心。故而才出此言。那個時候正在打仗,打下來的土地,亦不算安定,自然有那個時候立儲需要。嬪妾不是古人,不敢妄言。」

    康熙聽了,放下書,看年秋月一頭烏髮已然散開,釵環盡去,披在肩上,一低頭,偶有一縷搭下來,掃在腿上,輕若鴻毛一般,飄散開來。臉上脂粉也盡皆洗去,燈光下,愈發襯得膚若凝脂,眉目如畫。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雙玉臂,一雙紅酥手,抱著龍足,輕輕揉捏。甚是舒服。

    康熙慨然而笑,伸手捏起她下巴,輕輕抬起,叫她與自己對視。年秋月乍然害羞,急忙偏過頭去,柔聲嬌嗔:「萬歲爺~~~」

    這一聲,叫的真是柔若無骨。康熙呵呵笑了,鬆手叫她把兩隻腳擦乾淨。半穿鞋走到床邊,坐下,囑咐道:「水交給奴才們倒吧。你隨朕到床上來說說話。」

    年秋月低頭忍住胸中翻騰,莞爾道:「嬪妾~~遵旨~~~」

    輕移蓮步走到床邊,軟著身子坐下。就有兩名宮女進來,端走洗腳水,挪走燭台。僅剩一個,放在梳妝鏡前。

    屋裡頓時昏暗起來。康熙伸開胳膊,年秋月會意,為他去了大衣服,身上僅著中衣。自己也解開扣子,半露胸前肚兜,扭捏著手腳,挨著康熙躺下。

    康熙復又坐起來,伸手手來,解開年秋月上衣,藉著昏暗燈光,呵呵笑了,「還是個孩子嗎?繡上兩隻毛茸茸的小貓。」

    年秋月給康熙摸的渾身發癢,輕笑著扭腰迴避,嘴裡柔聲回答:「哪裡,是小公主喜歡,愛親著玩。」

    「哦?是嗎?」說的康熙興起,俯□來,輕輕親了幾口,抬頭笑問:「是這樣親嗎?」

    也是年秋月體質與眾不同。自從生過公主之後,一經男子挨身,便覺渾身筋骨酸麻,動彈不得。康熙又是個中老手,不過兩個回合下來,便喘著氣軟綿綿敗下陣來,如雲朵般臥於康熙身下。

    此時只顧得迎合康熙,以求內外歡愉,哪裡還記得身上這位乃是花甲老人。心中縱然偶有不甘,想想自己,年紀輕輕就位居嬪位,比比那些在宮中苦熬,逝去青春年華的老答應、老貴人,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慢慢的,體味出其中樂趣,也愛跟康熙做夫妻。

    一面柔聲嬌喘,一面幫康熙褪下中衣,柔柔地說道:「不是的。萬歲爺淨拿嬪妾開玩笑。您——您輕點兒~~」

    叫的康熙愈發喜愛。輕輕拉拉肚兜帶子,半推至愛妃脖頸之處,露出如玉般酥胸一抹,埋頭進去,一面舔,一面問:「可是如此?」

    年秋月早就軟成一團棉花,渾身上下無有一點力氣。強自用力,往上貼了貼,柔聲埋怨:「都成河了,您也不說去堵堵。」

    說的康熙哈哈大笑,就勢硬邦邦送了進去。果然滑膩溫潤,不像剛生過孩子的少婦,倒像初次承歡一般。康熙愈發喜愛,著意多加垂憐。

    想宮中女人眾多,各色各樣,數不勝數。然而年輕一輩中,唯獨這個年秋月,本人既有才有貌,家中又有保皇黨。各樣參照起來,比之四大妃,不遑多讓。更為難的,此女性情溫順、見識寬廣。上得廳堂,入得床帳。摸摸這手感,聽聽這嗓音,康熙便覺得,自己年輕了,又像青年時期,那般精力充沛、熱血方剛起來。

    待到年秋月終於求饒,康熙仍意猶未盡。年秋月伸手摀住,柔聲勸道:「萬歲爺,明日還有國務要操持,早些睡吧。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呢。」

    康熙這才鳴金收兵。年秋月軟著身子起身,給二人換了衣服,又打開櫃子,換了新床單、新被子。好好收拾一番,這才躺回康熙身邊。

    昏暗中,就聽康熙說道:「過兩日朕回宮,你就隨朕到皇宮去住。儲秀宮尚且無主位,你帶著小公主住進去。」

    年秋月一聽,急忙要起身謝恩。康熙笑呵呵一把拉回懷裡,輕輕揉搓著說道:「傻子,哪有在床上磕頭的。你若想磕,伴駕之時,使勁磕個夠。」

    年秋月抿嘴笑了,趴在康熙懷裡點頭,「嬪妾遵旨。謝主隆恩。」

    康熙點頭。一夜好睡。

    第二天起來,年秋月伺候的,愈發仔細慇勤。熱水、毛巾、洗臉、刮鬍,樣樣親手操持。力爭讓康熙看見自己的好。

    康熙剛覺舒心一點兒,就聽三毛子來報,說大臣們到暢春園見駕來了。

    康熙臉色一沉,扔了手裡毛巾,恨恨道:「這麼想站隊,朕就不信,不立太子,一個個的還能死諫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八福晉:康熙你個色驢!

    眾后妃+眾皇子:罵的好!

43防盜別買

    第二章挑唆奴才

    於是乎,接下來一個月,李氏忙著收攏人心,四四忙著辦理政務,八爺則是窩在屋裡,仔細回憶著康熙四十三年大事。奈何想了快一個月,居然只能記得模糊片段。出了門,也不過貝勒府一片四四方方的藍天。

    聽府裡人說,二阿哥弘昀會背唐詩了,老四聽說了高興,賞了一部新書。八爺暗自嗤笑,不過只活到四十九年的小娃娃,沒興趣。倒是今年春剛出生的弘時,唉,當年,也是自己誤了他,有空,抱過來看看吧。若是能夠,把弘時抱在自己身邊養著,以自己忽悠人的本事,將來,說不定,這孩子還是對付李氏的一大法寶。反正他也是個背叛親爹的主,不管怎麼說,背叛親娘跟嫡母親近,總比跟叔叔親近與親爹叫板,傳出去好聽吧?

    望著隔壁高牆,八爺哀歎,「這時候的我啊,你可是看清楚了。老四就是個潛水的,千萬別被他那幅純臣模樣給蒙騙住了啊!」

    瑞珠帶著一位老婦人進院門,老遠看著自家福晉對著高牆搖頭,老婦人心生不忍,走到跟前跪下,「主子,老奴回來了。」

    八姐扭頭,「陳嬤嬤?奶娘?」

    陳嬤嬤低頭,悄悄將淚嚥回肚子,「是,正是老奴。主子,您派二愣去接老奴,老奴一聽,就趕緊回來了。主子,這一個多月,您瘦了,臉色也黃了。」

    八姐一聽,頓覺尷尬,老太太,您總不能讓我一個大老爺們成天見的擦脂抹粉吧?看看老太太確實傷心,明白她是真心疼四嫂,歎口氣,親手攙扶起陳嬤嬤,拍著她的手,「回來就好,你還住原來的屋子。弘暉那邊屋子,還照原樣,不必動。這兩天我身子不好,等過兩天,可就有咱們忙了。」

    陳嬤嬤一聽,就知道主子要發飆,急忙拉住八姐的手,「主子,不可呀,為人妻者,要寬和惠下,這樣才是賢德主母,……」

    「奶娘——,您想哪兒去了?我是說,過兩天,我開始管家,事情太多,就有咱們忙的了。因為我身邊人少,這才接奶娘回來。難道說,我管家就不賢德了?還是堂堂一座貝勒府,主母好好的,要個側室管家?傳出去,給爺丟臉?這才是不賢德、不惠下呢!奶娘您說?」

    陳嬤嬤聽了,急忙笑了,「是,是奴才想左了。剛才看您眼神,還以為魔怔了。這會瞧瞧,分明還是我們的好福晉呢。」

    八姐陪著笑笑,「奶娘先回屋歇著,晚上再來伺候我吃飯。」

    「唉!」陳嬤嬤低頭告退。八姐瞅瞅瑞珠,果真,四嫂九歲成親,年紀太小,不懂事沒經驗,不等自己班底建好,就被大五歲的李氏先來居上,把持住了四貝勒府不說,還把持住了老四上半輩子。唉,瞧瞧瞧瞧,也多虧四嫂能忍。這貼身丫鬟、經年老嬤,個個癡癡傻傻,要想憑這跟李氏鬥,難吶!

    瞧瞧四角天空,漫步走回正房,吩咐瑞珠:「去到九貝勒府、十貝勒府裡下帖子,請九福晉、十福晉後個兒過來坐坐。就說,咱們這院子裡石榴熟了。請她們過來嘗嘗。」

    瑞珠點頭應下,隨即又問:「主子,要到八貝勒府裡也下帖子嗎?」

    八姐腳下一頓,垂眸一笑,「不了,過兩天——再請八福晉吧。」

    第二天,四八福晉帶著陳嬤嬤、瑞珠等人到花園裡走走,順便看看,哪裡適合放桌椅,以便明日和妯娌們說話看景。

    李氏接到下人稟報,只當是那拉氏心情不好,找兩位福晉說說話。反正,那兩位在家裡的日子,都是不得男人寵愛的,日子過的還不如那拉氏舒心,三個失寵又無子的女人在一塊兒,能掀起什麼風浪來?她就不信,做弟媳婦的,還能拉著大伯子進嫂子屋?隨她們去吧。

    也難怪李氏張狂。別看那拉氏佔著嫡室名分,先進門的,可是側福晉李氏。等那拉氏進門,不過九歲女娃娃,家務還是李氏管。直到後來有了大阿哥,那拉氏才開始管家。遺憾的是,因為之前李氏積威甚重,那拉氏就算賢惠,也常常制肘於人。

    至於老四第一個女人,通房丫頭宋氏,為人木訥,不懂情調,根本就不能放在眼裡。新進府的鈕格格、耿格格,毛還沒長開,一團孩子氣。想要跟李氏爭寵,至少再過個七八年。也就前年,四爺從南邊帶來的武氏,勉強夠看。只可惜,出身太低,上不得檯面。

    「唉,這日子過的。菊花,你帶著李嬤嬤到福晉房裡去一趟,問問她,明天請兩位福晉,可有什麼要準備的。記住,多說好話,千萬別得罪了嫡福晉。」說著,李氏笑吟吟地摸摸膝蓋上纏花錦紋緞子,這個給弘時做個小棉襖,一定喜慶。

    菊花急忙笑著答應,心中暗道:您得罪福晉的次數還少?嘴上只得說,「是了,奴才一定好好說。就說福晉您問,那邊福晉有什麼缺的,只管開口,奴才跟那邊福晉身邊人,是一樣的,叫她千萬別客氣。」

    「嗯,」李氏滿意了,「去吧。」

    菊花笑著出來,叫來李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一同到正房裡,照著剛才的話說了一遍。站在地上,等四福晉說話。

    往常那拉氏能忍,都是淡淡說兩句,就放她們回去。今日,碰上八姐,更是個能忍的主。聽著小丫頭伶牙俐齒,說什麼缺什麼不用客氣,直接叫人到西邊院子拿就行。兩位阿哥年紀小,很是用不著那麼許多。

    八姐只當沒聽見,依舊靠在床前看書。一面看一面琢磨,老四家裡藏書還真不少。怪不得,後來弘歷要弄什麼四庫全書。敢情,要是不弄個全書,還真比不上他阿瑪收藏。那凡事都要壓老爹一頭的弘歷,還真是處處都要彰顯自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菊花等了半日,不見福晉搭理自己,大膽抬頭,猛然看見陳嬤嬤冷著一張臉,瞪著自己,趕緊低下頭來,悄悄瞥一眼李嬤嬤。李嬤嬤仗著是李氏奶娘,平日裡主子們都給半分薄面,笑著又把菊花的話重複一遍。

    瑞珠瞪李嬤嬤一眼,上前換茶,問:「主子,您看今天這茶沏的怎麼樣?」

    四八福晉點頭,「今日還好,昨天的太滿了。需知,過滿則溢。收了吧,倒白開水我喝。這茶的味道——怪怪的。」說著,抬頭看李嬤嬤一眼。

    李嬤嬤心裡一驚,怕那拉氏再說出什麼來,顧不得規矩,急忙上前賠笑,「福晉說哪裡話,這茶是今年南邊兒新送來的。我們福晉都捨得喝,全送到您這兒來了呢。」

    「哦?你們福晉?」八姐笑的更甜了,摸著書頁,看著李嬤嬤,等著她自圓其說。

    李嬤嬤心知嘴漏說錯了話,急忙跪下,「福晉饒命,奴才說錯話了。奴才是說,側福晉,側福晉沒捨得喝。」

    八姐微微一笑,放下書來,款款站起,輕輕上前,當著菊花的面,親手扶起李嬤嬤,柔聲安撫:「罷了,誰還沒個說錯話的時候。不管怎麼說,你也是這府裡老人兒了。今日之事,暫且記下,等日後,您若是不再犯錯,我自然不會罰你。嬤嬤回去,也別跟你們側福晉說了。免得她為了規矩,再責罵於你。」說著,叫來菊花,「扶嬤嬤回去吧。難為你們,大晚上跑來,瞧瞧,就算是秋天了,跑來跑去,也怪熱的不是?」

    菊花跟李嬤嬤狐疑,今天福晉是不是笑的多了?互相看一眼,再瞧福晉,早已經坐回去看書了。這倆人這才行禮告退。

    瑞珠瞪著二人背影,直到二人出門,這才罵出聲:「呸!什麼玩意兒!」

    八姐眼睛盯著書本,嘴上笑著埋怨:「這會子厲害起來了?剛才做什麼去了?」

    「福晉!」瑞珠低頭,捏著衣角,紅著臉不敢回答。

    陳嬤嬤看不下去,「福晉您別怪瑞珠,之前瑞珠有次說錯了話,側福晉當面沒說什麼,背地裡,可是在貝勒爺跟前落了您好幾次面子。瑞珠這也是怕您再受委屈,才忍了的。」

    「忍?忍也有個限度。看看如今咱們這個樣子,也就是爺怕傳出去寵妻滅妾的名聲不好聽,我還能住在正房。要是再忍下去,只怕,往後,咱們主僕,都該柴房蹲著去了。」

    八姐一發怒,陳嬤嬤、瑞珠早就領著屋裡的人跪下去。以前大阿哥在,還好些。如今,大阿哥沒了,府裡所有小主子,都是側福晉所出。平日裡,正房的人,誰沒受過氣。今日福晉這麼一說,全都想起委屈來,個個紅著眼,低頭不敢說話。

    八姐挨個掃一眼,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給我記住,別說大阿哥夭折,就是我一輩子不生不養,我也是御賜的嫡福晉。而你們,都是我身邊的人。論起來,咱們府裡下人,就是爺身邊的,也不能隨便給你們臉色瞧,更別提在我跟前張狂。今日李嬤嬤那事,我睜隻眼閉只眼,是因為我賢德。但是,你們個個的任由個老婆子在主子跟前撒野,就是不忠,是無能。往後再遇上這種事,該動嘴就動嘴,該動手就動手,個頂個站著,還等著主子跟她鬥嘴不成?」

    眾人聽了,心中納罕,福晉素來賢良淑德,因李氏先進門,又大福晉五歲,從小,見了李氏,都親熱地叫她側福晉姐姐。怎麼今天居然說出這種話來?轉念一想,大概是大阿哥沒了,福晉心中有氣,脾氣這才變的焦躁些。當即答應,「奴才們知道了。」

    八姐點頭,「知道就好。往後,要是再有這種事情,別等我發話,該怎麼說,怎麼做,你們自己掂量。記住,你們是嫡福晉身邊伺候的人,凡事給我拿出正房裡架勢來。別叫那些貓兒啊狗兒的,一句話就給嚇趴下。」

    福晉說的好笑,這些人都趕緊跟著答應。八姐看著差不多了,吩咐一聲:「瑞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回去歇著吧。明天九福晉、十福晉過來,都給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

    陳嬤嬤領著眾人答應,打簾子出去。瑞珠上來給八姐卸釵環。一面梳頭,一面問:「主子,明天是不是要找側福晉麻煩啊?」

    作者有話要說:買了也不怕,到時候就會放上來

    沒法子,盜文網站,防不勝防。親們可憐可憐俺,寫文實在不容易,嗚嗚,看偶滴熊貓眼

52故人之後

    第五十二章故人之後

    難怪病公子年熙志趣滿滿,只因他自認親姥爺跟皇帝交情頗深。帶著小廝坐車,出門望西,直奔圓明園大門。看門外侍衛隊列,便知御駕已到。年熙也不謙虛,直命小廝到側門出敲上一敲,不多時,就有雍親王府侍衛出門問:「何人?」

    那小廝不卑不亢遞上拜帖,上寫「康熙辛卯舉人、已捐陝西監察副使年熙求見雍親王。」侍衛接了拜帖,本想直接打發走了了事。轉眼看見年熙站在馬車之前,瞅著滿幅御駕,眼中全無懼色。侍衛還當是這位公子身後多大勢力。又算一算辛卯舉人,看來這公子中舉之時,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可謂神童。自古有訓:莫欺少年窮。何況當今尚在園中賞玩,若是傳了出去,說自家王爺不近人情,怕就不好。心中想定,便對著年熙小廝拱手:「今日園中有貴客,怕是我家主子不得空閒。我這就入內稟報,若是不能即時接見,還請公子莫要著急才是。」

    小廝自然笑著拱手道累,說幾句「不妨事,我家公子不過是遊玩遊玩,不急不急。」

    侍衛關門,抽身入內。沿著曲折小橋,過了河面,沿湖岸走了一刻,方見福海邊上,涼亭前,一眾人簇擁著,圍在康熙身邊,賞菊吟詩。侍衛不敢輕易打擾,只得在遠處湖邊柳樹下悄然站定,等候主子瞅見詢問。

    弘時正因一個腳韻沒壓好,抓耳撓腮。冷不丁瞧見側門侍衛站在柳樹下張望。看看四爺,正陪著康熙說話,一時顧不上這邊。伸手招那侍衛近前,問道:「你不好生守門,怎麼來這兒了?」

    侍衛這才把年熙拜訪一事說了。恭敬遞上拜帖。

    弘時著小太監接過來,微微看一眼,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小神童年熙公子。平日來爺兄弟們正忙著進學。今日倒是湊巧,偶得空閒。罷了,你請他先到武陵春,我書房裡坐著。等會兒我作完詩,就去會會神童公子。」

    侍衛得了消息,躬身應下出去。

    弘旺早寫好了一首賞菊詩,仔細潤色了,正想著呈上御覽。不經意瞅見弘時跟侍衛說話,講什麼「神童」長短。瞅著康熙等人未曾留意這邊,湊過來問:「誰家神童,弟弟也瞅瞅?」

    弘時也不瞞他,湊過來附耳道:「還不是年羹堯家那個病公子,整日裡啥也不幹,成天作詩作畫的。我聽這陣仗,跟弘歷那丫有八成相似。今日他遞貼拜訪,咱哥倆兒藉機會會。若真是弘歷那小子,嘿嘿……」

    弘旺瞧他一臉酸,不由摸摸肚子,還好今日吃的不油膩,沒能當下吐出來。咳嗽一聲,壓壓胃氣,呵呵笑道:「還是三哥您自己會吧。不是他倒也罷了,若真是他,弟弟我怕一不小心,拿了侍衛火槍走火崩了他。」

    弘時聞言,正色道:「那可不行,殺人償命。」

    說的弘旺呵呵笑了,擺手自去遞詩稿,請康熙品評。康熙接過來看了,順手遞給四爺,「弘旺作詩,倒是平和中蘊含波濤,難為他這麼小,居然胸中有溝壑。」

    四爺聞言,急忙接過來看了,斟酌著笑答:「都是師傅們教導用心。說起來,多虧皇阿瑪給上書房挑的好師傅。弘旺剛啟蒙時候,常常字都記不全。兒臣常常擔憂,怕他學的慢,沒想到,自從入了上書房,倒是通透不少。」

    說的康熙高興起來。接著,就有弘時、弘晝、弘瞻各自遞上來詩畫,請康熙御覽。

    康熙一一看了,弘時的雖不算十分好,到底比弘晝那一幅亂塗鴉強。至於弘瞻,純屬沒事兒湊熱鬧。四爺陪著瞧了,看康熙高興,難得沒給幾個兒子冷臉看。

    不一會兒,又有二格格、弘春過來,送來惠妃、宜妃、榮妃等女眷賞菊詩作,德妃不擅作詩,描了一幅菊花繡樣充數。今日不過是出門散心,康熙便不理論。瞅見大格格、二格格、弘春作的詩,康熙誇讚道:「咱們家姑奶奶文才,倒是直逼詠絮啊。」

    弘春淡笑不語。二格格難得低頭不好意思起來,她自幼不善詩詞,今日這首,還是八姐看她實在作不出了,悄悄給她捉刀才得。和著八姐誑皇帝,二格格多少還是不好意思。

    這等小事,康熙自然不知。看看天空瓦藍透亮,望望湖面波光粼粼,當即詩性大發。正想取筆吟書之時,遠遠望見湖邊走過一人。雖為少年弱冠,然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行動在垂柳湖畔,猶如一縷秋風,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怡人風姿。

    康熙停筆問道:「那是何人?」

    四爺順著康熙目光遠望,不知根底,便看弘時、弘旺。弘旺乖乖站在一旁不吭。弘時無奈,硬著頭皮近前,說了請年熙進園,以文會友之事。

    康熙聽見「年熙」二字,想了想,問道:「與年希堯、年羹堯可有親?」

    弘時想了想,說道:「這倒不太清楚,孫兒只看拜帖上有辛卯舉人幾個字,想著人家年紀輕輕,就考了舉人,便想結識一番,好學些經世治學。並沒問是那家出身。不過想那『年』姓,也不常見。沒準兒,還真是年貴妃娘家親戚呢。」

    四爺聽他輕易說了後宮女眷,悄悄瞪他一眼。好在到底隔著輩分,康熙不甚在意,笑呵呵點頭,「既然你想以文會友,不如叫他過來。朕也想看看,十三歲就考上舉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神童。想當年,納蘭容若十三、四歲之時,也不過如此呢。」

    弘時原本擔心年熙真是弘歷,一旦面見康熙,少不得出什麼ど蛾子鬧騰。踟躕著不敢應聲。倒是弘旺悄聲在旁提點:「去叫他來吧。我剛瞅了一眼,那走路姿勢,絲毫沒弘歷當年王八之氣。不妨事。」

    弘時聽了這話,心中暫寬。恭敬答應一聲,帶著御前侍衛,去喚年熙。不一會兒,一行人就帶著個風流弱冠少年公子,來到御前。

    早在康熙要弘時宣年熙來時,二格格、弘春就迴避了。二人領著宮女、嬤嬤,回到圍屏之後,給惠妃、德妃幾位老奶奶說了前頭康熙帶著兒孫們詠詩之事。聽聞年熙也來了,惠妃微微一笑,默默不語。倒是榮妃,因兒子喜愛舞文弄墨,耳濡目染之下,對這位小神童略有耳聞,和藹問道:「那個年小公子,可真如傳聞中所說,十分聰慧?」

    二格格笑而不答。倒是弘春年紀小,不用十分避嫌,開口答道:「回榮妃娘娘話,我等並未見到年公子。不過,聽皇爺爺說,年公子乃是舉人出身。小小年紀就考中舉人,想必應當是聰明的吧。」

    大格格扶著肚子在旁說道:「這事我倒聽過。色布騰他阿瑪前些日子負責與西藏來人交涉。禮部那邊年希堯大人也出面了。聽色布騰他阿瑪說,年大人好多折子,都是他侄子年熙公子幫著起草潤色的呢。可惜,年大公子身子隨他外祖父納蘭容若先生,十分虛弱。故而,很少出門。」

    「哦!」眾人聽大格格說了這話,便知年熙正是年貴妃侄子,論起來,還是惠妃娘家親戚,不好多說,一個個的只管賞菊看景。八姐坐在一旁,聽大格格說完,對著她笑笑。大格格微微點頭,母女倆坐在一起,只說些育兒經之類的。

    過一會兒,二格格、弘春抽身到廚房去一趟。不一會折身回來,身後嬤嬤、太監抬著幾個朱紅食盒回來。幾個擺到女眷這邊,幾個送到前頭康熙等人處。康熙嘗了,少不得賞賜二格格、弘春一番。惠妃等見了,自然隨著康熙行事。不一會兒,二格格、弘春身後小丫鬟便抱了一堆好東西。

    八姐看她們抱不動了,擺手吩咐:「先去把東西送回去,稍後再來伺候格格們。」丫鬟們聞言告退。不一會兒送完東西回來,懷裡抱著一對土瓷大肚細口花瓶。大格格瞧見,笑著問:「叫你們送東西,怎麼反而又拿了東西回來?」

    二格格瞅了瞅,搖頭道:「這東西不像園子裡的,哪來的?」

    丫鬟這次笑道:「奴婢們回來路上,碰見萬歲爺帶著年公子逛園子,年公子說,久聞圓明園好風光,今日有幸一見,十分喜愛。打擾王爺,實在過意不去。這兩個瓶子,就是年公子送的謝禮。王爺讓我們抱回來,交給福晉放置。」

    八姐仔細瞧了,心中暗暗點頭:到底是年希堯侄子、納蘭容若外孫子,瞧這瓶子燒的,古樸而不拙,淡雅而不俗,配著湖邊雪球似的白菊正好。想了想,叫瑞珠剪了菊花,湊成繡球似的兩瓶,吩咐小太監,重新送過去,請康熙賞玩。

    不一會兒,就有康熙派人傳話,說這瓶子配花十分喜愛,先帶回暢春園,給小公主玩玩。過兩日再送來。

    八姐聞言,看看德妃,笑道:「既然是給小妹妹玩,送她得了。左右都不是外人。」

    德妃微微一笑,拉著八姐手說道:「難為你有心了。」

    十三福晉在旁邊看了,只覺得德妃一見「四嫂」,把自己全都給忘了。連帶著十四福晉也沒如今四嫂得德妃喜愛。想想當年十四尚在之時境況,真如翻了個個兒一般。不由慢慢歎息一回。

    八姐眼尖瞧見,沖大格格使個眼色。大格格會意,扶著肚子,借口想請十三嬸嬸、十四嬸嬸幫著給選個花樣,好將來給孩子做衣服,拉著二人走遠。

    八姐這才笑著對惠妃、德妃幾位老額娘說道:「不知今日傍晚,可是要在園中用飯?」

    宜妃咯咯笑著擺手,「我看不用。吃了一頓又一頓的,好道咱們多沒成色似的,見了好吃的就走不動。」說的大家都笑了。

    榮妃想了想,問道:「要不先準備著吧?萬一前頭賞景乏了,還能先墊吧墊吧。」

    正說著,前頭來人傳話,說康熙帶著年公子到誠親王家園子裡去了。如今天色已晚,就不請諸位娘娘們去逛。諸位娘娘可先行至暢春園候架。

    惠妃帶著眾人站起來聽了,笑著應下。八姐命人重新擺上茶果,吃了一會兒,惠妃帶頭,領著宜妃、德妃、榮妃等人走了。德妃腳步略緩,走在最後。趁人不備,往八姐手上輕輕拍一拍,這才帶著人跟上去。

    八姐低頭看看手,微微一笑,扶著肚子,送幾位老額娘去暢春園歇著。

    四爺伴駕遊園,至晚方回。「夫妻」二人累了一天,臥房見面,顧不上多少,各自梳洗了躺到床上緩口氣。

    隔了一會兒,歇過來了。八姐才聽四爺慢悠悠說道:「老爺子把年熙帶到暢春園住下了。」

    「啊?」八姐糊塗了,按道理,不應該挑個孫子帶回去?帶一個成年病公子回去,算個什麼道理?

    四爺也覺得奇怪呢,聽見八姐吵吵腳抽筋,做起來給她揉著,一面說道:「自從二哥去後,老爺子這兩年做事,越來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夫妻」二人奇怪了:老爺子肚子裡,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作者有話要說:皇家劇院小劇場:

    紅麗:嗚嗚,我不要嫁給弟弟,爹,俺滴親爹,給俺抬旗唄

    四四:好,認做我干閨女,封為公主,嫁到蒙古去

    紅麗:弘晝,俺愛你,俺非你不嫁,你可得非我不娶

    弘晝噴奶泡泡:你是誰?俺不認識

    貌似最近耽美看多了?哦,好吧。最近很忙,抽空來更。大家偶爾來看看就行了

53戲園諷君

    第五十三章戲園諷君

    其實,那「夫妻」二人還真是誤會康熙了。

    若說康熙對兒子、孫子們一個個提防的緊,對年熙這個弱冠少年,卻沒那麼多顧忌。一來這孩子年幼體弱,二來他家沒出皇子,於事無礙。三則,看見年熙,便想起他姥爺納蘭容若。想當年,納蘭這麼大時候,自己也是意氣風發、血氣青年一位。哪知道,納蘭這麼早就去了。時隔多年,難得年熙與納蘭性情相似,看看他,好歹能追憶往昔。康熙畢竟老了,禁不住就要回憶過往崢嶸歲月。

    年熙隨住在暢春園裡,得了康熙恩典,偶爾還能去拜見姑母年秋月,其餘時候,為避免惹是生非,都窩到屋子裡不出來。如此宅了幾日,又病倒了。

    年秋月知道大侄子素來體弱多病,又是康熙親自帶到園中,對他照顧,十分盡心。這日,暢春園公主嚷嚷著要去外頭摘花,年秋月想著幾日不曾見大侄子,便領著宮女、嬤嬤們,抱著小公主往年熙所住齋立館四周。離館老遠,就聽見幽幽笛聲。年秋月叫嬤嬤們帶著公主在一旁玩耍,站在花陰裡聽了一陣,默默感慨:年熙一個孩子,怎麼笛音中一股子悲涼之氣?

    正想著,早有人通報年熙。病公子迎上來,舉著扇子樂呵呵打恭:「給貴妃娘娘請安。」

    年秋月點頭,命他免禮。年熙直起身,又作揖道:「侄兒見過姑姑。」

    年秋月淡笑,「骨肉至親,不必多禮。」姑侄倆選一處有風有景地坐了,年秋月柔聲問:「怎麼小小年紀,笛音用的這麼低?你這樣年歲,正當意氣風發才是。」

    年熙低頭苦笑,「成日裡病懨懨的,哪裡還有什麼意氣?太醫都說不出我究竟得了個什麼病,每日裡用藥診治,不過是熬日子罷了。好在我下頭還有幾個庶出弟弟,父親那邊應該不會太難過。只是母親只我一個兒子,我若去後,不知她晚年可該如何過。」說著,便低下頭去。

    年秋月沉默一刻,紅了眼圈慢慢勸道:「有病就治病,體弱就調理。缺什麼只管用就是。咱們家又不是吃不起好藥的窮苦人家。你再這樣自暴自棄,豈不更是不孝?」

    年熙聽了,不願多講,點頭敷衍:「姑姑說的是。侄兒再也不會這麼想了。」

    說著,瞧見不遠處小公主抓著蟹爪菊來回搖晃,看那架勢,似乎要拔起來。嬤嬤們又哄又勸,小公主死活不依。

    年熙扭頭笑說:「小公主身體康健,姑姑後半生——總算有依靠了。」

    年秋月望望小公主,微微一笑,輕飄飄的說道:「都是皇恩浩蕩。」

    年熙聽了,默默歎了口氣,轉而問道:「過幾日就是中秋,侄兒想回家去了。」

    年秋月點頭,「也好。回去好好休養。你雖然是有弟弟的,可他們哪裡能跟你這個嫡長子比?只要你好好的,別說你母親,就是你父親,也是十分欣慰的。你呀,就是心思太重,面上看是位翩翩公子,心思比姑娘家還要細膩。凡事要寬心,想太多了,反倒於身體無益。」

    年熙還未答話,就聽康熙在身後竹叢中說道:「貴妃所言有理。」

    姑侄倆吃了一驚,站起來看時,卻見康熙從竹叢後走來,身後還跟著一隊伺候的太監、宮女。姑侄二人急忙行禮,小公主也由嬤嬤抱著,過來問安。

    康熙坐到方才年秋月軟墊上,免了眾人禮數,抱過來小公主在懷,笑問:「怎麼,熙兒在朕這園子裡住的不習慣?才幾天就要回家了?」

    年熙急忙彎腰請罪說道:「臣惶恐。只是中秋要到,想與父母團聚。」

    康熙點頭,「是該回去。過了節還回來,朕也想著幾位皇孫也得拉到暢春園裡,好好教導了。你回來正好跟他們作伴。」頓了頓,說道,「你姑姑說的是,你這孩子,心思太重,當年你姥爺都比不得你愛多想。回家團圓團圓,還來暢春園住著。有事兒沒事兒跟朕幾位皇孫說說話,年輕人麼,總要多走動走動,才像個樣子。你老悶在屋裡,前幾日還好好的,不是要悶壞了?」

    年熙聞言,領命不提。第二日,拜別年秋月回家。年希堯、年羹堯已經在書房等他。聽他說明過了節還要到暢春園伴駕,並可能做皇孫伴讀,年羹堯沉吟一會兒,皺眉問年希堯:「皇上這是什麼意思?熙兒都捐官了,怎麼還能做皇孫伴讀呢?」

    年希堯想了想,問:「熙兒,皇上明說讓你做伴讀了?」

    年熙搖頭,「這倒不曾。可若是不做伴讀,怎會留孩兒常跟皇孫們來往?」

    年希堯兄弟倆聽了這話,對視一眼,齊齊笑道:「不過是皇上體諒咱們家,想讓你多見見人,開懷開懷罷了。皇子皇孫們都是豁達之人,你跟著也能開心些。」

    年熙心裡漸漸明白,點頭道:「大爺、父親放心,孩兒記下了。咱們家是皇上的奴才,只要是皇上喜歡的,咱們家自然要護著。」

    年希堯點頭,「是這麼個理。」

    年羹堯則是皺眉,「不知皇上最喜歡哪個皇孫?」

    年希堯、年熙齊齊搖頭,「除了理郡王,實在是不清楚。只是,理郡王早就過了進暢春園讀書年紀了。」

    爺兒幾個商量一會兒,不得要領,只得靜觀其變、隨機應變。年羹堯又關心幾句年熙身體,便叫他回後堂拜見祖母、母親。

    兩位夫人見年熙平安歸來,更是高興。拉著心肝寶貝叫著。年熙訴說一番思念之情,又說年秋月在暢春園內過的日子。年二夫人頷首不語,倒是年老夫人,拿著帕子擦擦眼角,念叨一句:「我可憐的兒,到了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左右少不得勸解一二。一家人團圓,等著過節。

    到了中秋前日,暢春園來了幾位太監。說是蒙皇上恩賜,請後宮妃位以上家眷明日入宮,與娘娘們一同聽戲,共享天倫。每家准去四人。年家人自然千恩萬謝磕頭接旨。送走太監,年老夫人便與兩個兒媳商量去看戲人選,老夫人與兩個兒媳自然是要去的。另外一位,老夫人看看大兒媳身後大孫媳,再看看二兒媳身後嬌滴滴站著的孫女。姑嫂二人,讓誰去不讓誰去,都不合適。最後老夫人拍板,派人請來年秋月的姐姐,早年出嫁的年大姑奶奶年春華。橫豎是貴妃親姐姐,她去比貴妃侄媳婦、侄女去,都合適,還沒人挑理兒。

    當即,就派人趕往大姑奶奶家送信兒。年春華與年秋月姐妹多年未見,在婆家得了這消息,還猶豫中秋不能在家侍奉公婆,怕長輩、女婿怪罪。哪知公婆二人一聽是探望貴妃,便十分通情達理。命女婿趁著月色,親自送回娘家。年春華這才安下心來,入內拜見母親,是夜住在年老夫人院子裡,單等第二日姐妹重逢。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年家上下就起床忙活。年老夫人與年大夫人、年二夫人連同年春華,皆按品大妝。稍微用些糕點,重新教導了隨行丫鬟們,年希堯、年羹堯便入內,說時辰到了,請年老夫人與姑嫂三人出門上車。

    年希堯、年羹堯親自護送,到暢春園大門外,就有小太監上前打千兒。問明是年貴妃家眷,趕緊滿臉堆笑請了下來,換轎子入內。走了不知有多遠,才聽見有宮女通報,說到了。轎子便穩穩當當停下了。

    年老夫人趕緊扶著丫鬟出來,帶著兒媳、閨女們進了一處院落。只見戲台上幾個小旦正在依依呀呀唱著小戲,戲台底下,前排中間略靠右座上,正是自家娘娘。一旁三三兩兩坐著幾位宮裝麗人。

    見四位誥命夫人進來,除卻年秋月,其他幾人皆起身相迎。年秋月微微一笑,擺手道:「是我娘家母親與嫂嫂、姐姐們來了。妹妹們不必驚慌,還是坐下聽戲好。」

    年老夫人看眾位主子們坐下,這才戰戰兢兢上前行禮。年秋月一把挽了她的手,拉在身旁坐下,又請兩位嫂嫂並姐姐坐了,這才笑說:「我昨日還想,母親跟嫂嫂們定是要來了。只是沒想到,姐姐也來了。」

    年春華欠身說道:「久不見娘娘,心裡著實想念的緊。」

    年秋月點頭笑道:「日後若是有空,姐姐只管遞牌子來見就是。咱們姐妹也好說說體己話。」

    年春華急忙站起來應了。年秋月伸手拉她坐下,姐妹倆敘一番別情,66續續就有不少嬪位主進院子來。院中人位份,以年秋月最高,故而,年老夫人坐著,還算安然。

    又過一會兒,看著院中差不多坐滿了,只有前排居中位子沒人。年老夫人坐不住了,悄聲問年秋月:「怎麼不見幾位妃位娘娘,還有另外兩位貴妃?」

    年秋月微微一笑,說道:「佟貴妃在紫禁城沒來。和貴妃身子重,養胎呢。至於幾位妃位主,另有一處陪著。今日這院子裡,只有我與幾位嬪位、貴人妹妹,母親、嫂子只管好生看戲玩耍。」

    年老夫人聽了,便知那些受寵、有臉面的定然伴駕呢,自家女兒過的日子,定然百般不如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連帶著好好的戲,也不愛看了。

    年秋月可沒那麼想。論起來,她晉陞太過迅速,正是要低調之時,康熙把她從風口浪尖撥出來,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此刻舒心還來不及,哪裡會拈酸吃醋。

    喜盈盈看著台上悲歡離合,時不時跟年春華說些話。不知不覺,午飯上來了。就在戲台前跟眾人吃了飯,賞了戲子,叫她們歇歇再唱。一面吃,一面靜心聽前頭隱隱約約傳來鑼鼓之聲。也不知是誰編的詞,陪著二胡、梆子,唱出來忒有意思:

    一份家產幾兒爭,爭啊爭啊爭啊爭

    老二氣死老大懵,懵啊懵啊懵啊懵

    老三、老五不管事,咿呀呀咿二呀

    老六早死老七是省油燈

    可惜老八沒兒子呀,沒兒子

    老九、老十一個裝精來一個裝瘋

    就剩老四還能拿出手

    就怕辜負手足情

    哎呀,繁華過後煙花夢,夢啊夢啊夢啊夢

    多勸世人多向善,生不帶來死後空

    與其三妻與四妾,咿呀咿二呀

    不如一個菠蘿一個坑,

    一呀一個坑

    年秋月聽了好笑,一旁安嬪仗著年紀大,在年輕的貴妃面前偶爾倚老賣老笑道:「真是有趣兒。哪個人這般大膽,竟敢在園子裡唱這樣的事兒。」

    年秋月微微一笑不語,倒是敬嬪笑說:「聽著好像是民間富戶家事。怪有意思的。」說著就問年老夫人民間爭家產之事。

    年老夫人不敢說實話,只得敷衍道:「那不過是戲文兒中說的,平常老百姓家裡,能有四五個孩子養活就不錯了。這還是兒女都算。哪裡就能一生生十來個?

    敬嬪、安嬪皆一笑不語。沒過一會兒,這邊戲也要開鑼,卻聽前頭一陣喧嘩。年秋月奇怪,命人前去看看,別出了什麼大事。哪知這邊人還沒過去,那邊康熙近身太監早飛奔過來,磕頭回話:「年貴主,萬歲爺突然暈倒。佟貴妃、和貴妃皆不理事。幾位妃位主子商量,請您去主事。」

    年秋月一聽,騰地站起來,扶著桌子問道:「你說什麼,皇上突然暈倒了?」

54儲君已定

    第五十四章儲君已定

    來報信的是康熙身邊總管太監三毛子得意弟子小樂子,此人聰明有心眼,遇事不慌張。見年秋月險些站立不穩,急忙勸道:「年貴主您別急,幾位妃位主子以及請太醫去了。只是如今園子裡正宴請百官誥命,敢問如何處置才是。」

    年秋月側目看一眼身邊諸位嬪、貴人們,再看年老夫人等娘家人神色擔憂,心中反倒漸漸安定下來。想了一想,說道:「萬歲爺身邊都有誰伺候?」

    小樂子回話:「惠妃、宜妃、德妃、容妃、良妃、宣妃並幾位嬪位主、貴人小主們都在。另外還有直親王、誠親王、雍親王、恆親王等幾位皇子王爺。百官中張廷玉等大人也在殿外候著。」

    年秋月點頭,吩咐道:「既然如此,請年老夫人等家眷先候著,妹妹們且安心坐一會兒。本宮前頭看看。若到傍晚無其他旨意,就各自回去歇著吧。」

    敬嬪、安嬪得了旨意,帶著其他貴人們行禮應下。年老夫人也領著兒媳、女兒答應下來。年秋月看此間無事,便招來小轎,帶著小樂子等人,急忙忙往康熙住處春暉堂而去。

    到了殿外,果然百官重臣皆三三兩兩守著,不敢離開。見貴妃轎子前來,皆迴避開去,倒是年羹堯對著轎簾看一眼,跪在道旁請安。年秋月看外臣避開,也不好跟年羹堯說話,直接下轎子,扶著小樂子到殿門出通報。

    如今園子裡,年秋月位份最高,親王見她都要行禮問安,也沒什麼人難為。不過一會兒,就有小太監奉了惠妃、德妃幾位老妃子之命,來請年秋月入內。年秋月扶著小樂子疾步走進,剛繞過屏風,見幾位太醫貼著牆根站著。來不及問太醫康熙情況如何,就見大福晉連同十三福晉迎面走來,八姐挺著肚子,丫鬟攙扶著,緊跟在大福晉身後,便知幾位王爺也在。正琢磨是否迴避,就聽八姐說道:「貴妃娘娘可來了,萬歲爺醒了,請您呢。」

    年秋月這才點頭,宮女打簾子,越過門檻進去。大福晉扭頭看八姐、十三福晉一眼,看她二人皆老老實實站著,冷哼一聲,不說話了。心中暗暗嘀咕:若是仁孝皇后在,哪裡輪的著她一個小丫頭上前顯擺!

    碧紗櫥內,康熙已經清醒,捂著胸口哼哼啊啊,不住碎碎念叨。因眾位皇妃在,直親王胤褆、誠親王胤祉、雍親王四爺連同恆親王等十幾位大大小小的王爺、貝勒,連同弘皙等幾位年長皇孫,早就躲到屏風後頭避開。唯獨二十四皇子實在太小,個子還沒桌子高,不用避嫌,此刻扶著康熙的手,站在床頭。惠妃領著其他妃子們讓開一條路,等年秋月幾步趕到床前,福身行禮。二十四皇子也趕緊行禮問安。年秋月領了康熙旨意站起來,略一扶二十四皇子,點點頭,轉而說道:「萬歲爺,臣妾來了。您龍體可還好?」

    康熙睜眼看她一眼,說道:「朕還好。今日之事,朝政由誠親王、雍親王二人共同治理。後宮之中,佟貴妃不管事,和貴妃身子重了,就由你領著嬪妃們管著吧。有什麼事,你拿不定主意了,就跟和貴妃商量。」

    年秋月心知自己能有今日殊榮,多虧了沒兒子能拼哥,正是此刻康熙最需要的保皇黨,也不含糊,正色頷首應下。等了一會兒,看康熙沒再說話,便柔聲問:「萬歲爺好好休息,為免此處喧嘩,擾了您休養,臣妾先帶妹妹們各自回去。留下兩位照顧萬歲爺,過兩個時辰,再派人來換班。後宮嬪位以上輪班伺候,您看可好?」

    康熙聽了點頭,抬眼往後瞅了瞅,指著密嬪、勤嬪說道:「你們倆留下,其餘人,都回去歇著吧。」

    眾妃嬪聞言,皆行禮應聲。以年秋月為首,按列退出,位份低的回去歇著,位份高的,跟著年秋月安排園子中各家命婦回府,以及其他瑣事。好在這時候各方都在觀望,沒有大舉動,一切還算順利。

    密嬪、勤嬪看康熙還有話要對幾位皇子說,便請了旨意,到外頭給康熙熬藥、熬粥。出門看大福晉、八姐、十三福晉都在,便勸道:「幾位福晉先回去吧。萬歲爺這邊有我們呢。」

    大福晉看一眼八姐,八姐自知此時不應出頭,自然一切隨「大嫂」行事。倒是十三福晉,出聲問道:「萬歲爺可用什麼藥,我去煎吧。兩位姨娘歇著,一會兒得了,我送來,還要請二位姨娘端進去呢。」

    大福晉瞥十三福晉一眼,暗道:這丫頭倒是討巧。八姐緊隨大福晉行事,凡事不肯出挑。聽見十三福晉自告奮勇,心中訕笑一番,臉上依舊是擔憂神色。

    密嬪、勤嬪都伺候康熙多年,身邊各有皇子傍身,怎會不知在某些時候,皇子福晉幾乎等同於皇子。當下不敢應承,只是說請十三福晉在這裡候著,怕一會兒萬歲爺有事傳召。十三福晉這才點頭,看二人攜手到後面小廚房去了。

    妯娌三人並排站著,靜靜聽碧紗櫥裡融融細語。過一會兒,密嬪、勤嬪領著宮女端藥、粥過來,恰好幾位皇子打簾子出來。直親王胤褆為首,哥兒幾個按序出門。胤褆站在門口略頓一頓,看一眼大福晉,說道:「皇阿瑪這裡暫時無事。你留著也幫不上忙,先跟爺回府,給皇阿瑪唸經祈福才是正理。」

    大福晉聽明白胤褆話裡意思,頷首隨他一同離開。八姐扭頭看四爺跟著胤祉出來,便也隨著回圓明園。十三福晉還想留下來一表孝心,十三伸手拉她走了。出了暢春園東門,上了車,看四下無外人了,十三福晉問:「怎麼樣?可有什麼不好?」

    十三搖頭不語,幽幽歎氣。半晌才交待:「往後說話做事萬萬小心。聽馬奇、年希堯回報,應該是原八福晉郭絡羅氏又不安生了。今日戲詞,說的就是那些不好的話。直把老爺子暗諷地比商紂還好色殘忍,幾乎就要殺妻滅子了。待到馬奇、年希堯帶人去抓那些戲子,居然跑的一個不剩。老爺子一口氣沒憋住,暈了過去。剛才醒來,居然提也沒提此事。八成,心裡又想別的呢。」

    十三福晉點頭不語。

    再說直親王夫妻倆回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如今皇子中,數他最大,論軍功,數他最多;都是庶出,誰也不比誰高貴。本以為這些年過去,老爺子對自己多少還能再看一眼。哪知道,瞥也不瞥自己一眼,直接將朝務交給老三、老四。嘴上不說,心裡難得不平。大福晉知道他心裡難受,本想出言諷刺一二,轉念一想,他畢竟是孩兒他爹,夫妻二人榮辱與共。心中也跟著埋怨康熙偏心。越想越難過,竟然掉下淚來。回過頭來,還得直親王反過來安慰她。

    至於四爺、八姐這對兒,一個比一個能忍的主。再加上八姐身懷六甲,大格格眼下就要生了,府裡瑣事繁多,不宜張揚。趁著如今局勢未明,悄悄地下行事。

    暢春園中,年秋月則拿出貴妃威儀,領著一幫子老少妃子,輪班伺候康熙。沒過多久,宜妃先病倒了。接著便是榮妃、惠妃先後得病。只有德妃心中有念想,陪著年秋月管理瑣事。和貴妃挺著大肚子,偶爾也來陪康熙說話。念在未出世的孩兒面上,康熙總算慢慢順了心氣,安心調養。

    馬奇、年希堯翻遍整個京城,再也沒見那些個戲子。就連家眷也沒能再見。只是那些個蓮花落戲詞兒,倒是成了京中娃娃們競相傳唱的童謠,民諺難止。康熙於病床上得知,又是一陣暈厥。

    幽幽醒來之後,調養幾日,總不見好。康熙明白自己八成大限已到,想想這十幾個年長兒子,再看看還是兒童的幾個兒子,幽幽歎息一番,傳話出去,叫馬奇、張廷玉等幾位軍機處大學士,與所有皇子來見。眾人一看,心中猜測不成事關立儲,不敢怠慢,一個個整肅衣冠,列隊而入。

    康熙前後看了看,顫著聲問道:「老二不在了,弘皙頂著他阿瑪呢。怎麼不見他來?」

    三毛子硬著頭皮說道:「理郡王在門外侯著,無旨不敢擅入。可是要宣?」

    康熙點頭。就有小太監到殿外傳話。不一會兒,弘皙大步進來,逕直到康熙床前磕頭。剛叫一聲「皇爺爺」,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了。

    康熙也不多說,略抬抬手,叫他站起來,又看十三身後,不見十四,想想十四孩子還小,便不提十四一脈。咳嗽兩聲,喘口氣,慢慢說道:「朕登基,將近六十年了。古往今來,也是難得。如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算算日子,離大行之日,大概不遠矣。」

    他這麼一說,眾皇子並大臣皆誠惶誠恐跪下磕頭,說什麼皇上萬歲。康熙冷笑一聲,接著說道:「縱然朕能萬歲,也沒什麼精力治理國家了。你們不是一直想問朕屬意誰為儲君嗎?今日,朕就告訴你們。」

    瞬間,屋裡安靜下來,落針可聞。康熙四下看看,只有二十三皇子、二十四皇子年紀尚小,一派懵懂。其他人,一個比一個腦袋垂的低。康熙咳嗽一聲,就著三毛子的手,喝一杯茶,慢慢說道:「就是咱們的四爺,雍親王胤禛。」

55漢武再世

    第五十五章漢武再世

    歷史證明,康熙朝儲君位子,相當不好坐。

    原本康熙執政多年,越到老年,越享受乾綱獨斷、高處不勝寒心境。冷不丁給形勢逼的不得不立儲,不願挑得宗室大臣之心的皇子,便挑了個人緣兒最不好的冷面王。饒是如此,還是千提防、萬小心,生怕四爺生出異心,來個玄武門兵變,學李世民逼老爹退位。

    菊花正盛時節,定下儲位。磨磨蹭蹭到明旨立儲、祭天,已經是萬物冬眠。不說底下諸位兄弟們卯足了勁兒,把四爺當第二個太子一般亂扯後腿,單單是頭頂上皇帝,每天去病床前聽訓,老爺子那眼神兒,就叫人渾身汗毛眼兒都打顫。

    也就是四爺能忍,打定主意裝純臣,裝富貴閒人。康熙住在暢春園養病,他就領著八姐等人住在圓明園,就近侍奉,凡事順著康熙意思辦。老爺子說一,絕不說二。這才慢慢把康熙哄高興了,言談中,不是那麼戒備。八姐也提前跟德妃通氣,請她萬事小心。眼看事將大成,可不能在最後關節上給人拉下馬來。

    勸完德妃,八姐忍不住自己鄙夷自己一把:上輩子做夢都巴不得老四倒霉。怎麼如今自己還上趕著幫著?伸手摸摸鼓一般大的肚子,不住歎氣:爺都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老四。絕對不是為了老四!

    到了冬月底,康熙帶著妃子、年幼兒女們回紫禁城,四爺就老老實實聽從禮部安排,帶著妻兒們住進皇宮。康熙說太子東宮毓慶宮多年未住人,怕四爺一家住進去不舒服。四爺連個嗝兒都不打,主動奏表說,家裡人口少,不用十分麻煩,還想住在原來少年時候住的南三所院子裡。

    康熙見四爺這麼上道,心裡雖有不忍,到底還是准了。毓慶宮畢竟是胤礽多年住所,冷不丁換了主子,一來怕愛子英靈不樂;二來,也怕死過人的屋子給老四一家住了晦氣。如此一來,父慈子孝,皆大歡喜。倒是眾位大臣、宗室,大為不解。兄弟們更是認為老四這個儲君不得老爺子喜愛,定然做不長久。一個個伸直了脖子等著老四給擼下來的那天。一時間,朝裡朝外,熱鬧非凡。就連德妃,也一日日心驚膽戰,想想太子,若不是死的早,嫡子也得給廢了。更何況老四連半個嫡子都不算。只有夾著尾巴,領著弘春、二格格兩個孫女低調度日。堂堂四大妃之一,在外人面前,竟然連話都不敢多說。

    倒是四爺,心境平和。扶著八姐進宮,請她住到南三所中間院子裡,名中所,李氏、王氏與宋氏三位側福晉分別住在左右院子,為東所、西所。其餘格格分別安排到三位側福晉院子裡,四爺的書房等重要所在,只能暫且放在中所前院。弘時與弘旺、弘晝、弘瞻兄弟,也只得委委屈屈住在八姐所居後院廂房內。好在弘春與二格格早就入宮陪伴德妃,兩人在公主所都有住處,不用跟八姐、宋氏擠在一處。若不然,四爺這一家子,連同伺候的宮女、太監、嬤嬤等人,還真住不下。

    好容易過了臘八,眼看隆冬時節,家家戶戶準備過年,料想到來年開筆之時,都不會有什麼大事。四爺也輕輕放鬆下精神,領著弘時、弘旺、弘晝,抱著弘瞻,到八姐屋子裡說話。商量今年在宮中過年,都有什麼規矩。

    八姐算算,大格格剛生了小兒子,到正月初三恰好滿月。到時候,自己腹內孩子也該出生了,正是過年熱鬧時候,事多人雜,便叫來陳嬤嬤,命她帶人把各色應用之物提前預備下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來不及。

    陳嬤嬤答應一聲,帶著瑞珠下去收拾,留下翠環,領著幾個二等宮女站在一旁伺候。

    四爺今日高興,飯後喝了兩杯小酒,跟八姐說起圓明園池中水都結冰了,園子裡人問要不要鑿冰取魚。八姐笑道:「魚倒不急著吃。倒是讓人過些時候,鑿些乾淨大冰塊兒,放到地窖裡,到夏天,咱們也好涼快涼快。」

    四爺笑著應了。弘晝拍著手叫好,「做冰鎮酸梅吃。要吃冰鎮酸梅。」

    他這麼一嚷嚷,弘瞻自然也跟著鬧要吃酸梅。四爺哈哈大笑,「成,等明年夏天,就給你們做冰鎮酸梅。」

    弘晝自然知道這是敷衍之詞,耷拉著腦袋退到八姐身邊。弘瞻年紀尚幼,哪裡聽得出來。坐在四爺懷裡,拍著手連聲說好。眾人少不得一陣樂。

    正在此時,外頭弘時貼身小太監傳話,說是年熙大公子來見三阿哥。

    弘時點頭問道:「可說了有什麼事?」

    小太監搖頭說並未提起,不過年熙大公子身後小廝抱著茶具,想必是來邀三阿哥斗茶的。

    弘時聞言笑了,扭頭對四爺說道:「上回多虧阿瑪教我,鬥敗了年熙。哪知道,他居然還就不甘心了。罷了,這回,就給他個台階下吧。」

    四爺笑著點頭,對弘旺說道:「你也去瞅瞅。這些年斗茶的少了。臨近年關,不拘著你們看書,暫且歇息半日,長長見識。」

    弘旺聽了,躬身稱是。兄弟二人攜手而出,八姐看他走遠,扭頭輕聲問道:「年熙不是病了,出宮調養去了。怎麼才不過兩日就好了?這大冷天兒的,叫人多送些炭火。免得再病,可就不好了。」說著,對四爺使個眼色。

    四爺點頭,出去安排人手。天近正午,年熙告辭而去。弘時、弘旺簇擁著四爺回來,爺兒仨進門,臉色都不好看。

    八姐正與弘春、二格格說話,看神態,不好多問。便吩咐上飯。一家人圍坐著安靜吃完,撤下飯菜,弘春、二格格到永和宮去陪伴德妃。翠環領著宮女們送上茶來,各自出門在外守著。四爺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這才幽幽歎道:「又出事了。」

    八姐捏著茶杯,不說話,只看弘時、弘旺。哥兒倆看看四下無外人,便小聲說道:「朝中有人準備上折子,請立皇后。」

    八姐眨眨眼,不信問道:「請什麼?立皇后?」老爺子都六十多了,立後等於娶媳婦,老不害臊的,這是唱的哪一出?

    弘時、弘旺點頭,解釋道:「年熙來時,那些人正在商議。此刻,折子應當已經進了乾清宮了。」

    八姐點頭,又問:「可是年家主持?」

    弘時搖頭,「不是。此事與年家無關。反倒是赫捨裡家早年放出來的奴才,叫高斌,他家姑娘叫高紅麗的,與年熙之妹是手帕交。年熙也是偶然聽她狀似隨口說起,說是此事八成受明珠老大人暗示。年熙是明珠老大人重外孫,特意找人到姥姥家打聽了,也沒打聽出來准信兒。這才來告訴咱們,好叫咱們心裡有個準備。」

    八姐聽了,一時無語。赫捨裡家、葉赫那拉家,連同年家,怕是都有推手參與其中。說是立皇后?立誰?德妃?這話要挑明了,不過是藉機推到老四罷了。呵呵,老爺子不主動提立後,誰提誰倒霉。不僅提這事的人倒霉,老四這個新任儲君更加倒霉。弄不好,就跟漢武帝他哥——栗太子一般下場了。只是,年熙巴巴地跑來告密,此舉倒是惹人深思。

    想了一想,扭頭勸四爺:「這件事,爺您不宜多說。無論如何說,都是不合適的。」

    四爺點頭歎道:「爺豈不知?只是,這次可要如何拆招?」

    八姐想了想,看看外頭天色,起身道:「我先去永和宮給額娘請安吧。這事兒,咱們畢竟年輕,還是跟額娘通通氣,免得有什麼地方,咱們想不到。也好叫她提點提點。」德妃你可不能犯糊塗。

    四爺點頭,招呼弘時、弘旺,「外頭天色不好,你們陪著過去。」

    兄弟倆答應下來,護送八姐去永和宮。見了德妃,悄悄一說。德妃自己先嚇一跳,低頭沉默半晌,長出一口氣,拉著八姐的手說道:「萬歲爺選我兒為儲,實在從來都沒敢想過的事。如今我只知道伺候萬歲爺,含飴弄孫,管好永和宮就是了。哪裡還有精神,管別的呢?」

    八姐看她明白過來,略微安心,感歎一句:到底是四大妃,政治覺悟就是不一般。反過來勸德妃一陣,說好日子在後頭呢,請德妃一定要保重身體,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爭取五世同堂。

    德妃聽了高興,指著八姐肚子笑道:「成,我就等著這孩子給我添重孫孫呢!」

    婆媳倆說笑一陣,八姐這才扶著弘時、弘旺告辭。德妃看她身子重,親自送出殿外,望著他們母子三人遠去,垂眸半日,站在廊下吹了一陣冷風。第二天一早,永和宮就傳太醫,說德妃感染風寒,臥床不起了。好在不嚴重,弘春、二格格兩人便能照管,沒兩日便好。四爺、八姐這才安心。

    康熙接了奏折,正是生悶氣的時候,聽說德妃病了,心中火氣不知怎麼的反而下去一些。後來德妃好了,康熙又氣上了。原本就體虧,連著生了幾日悶氣,不覺又病了。接連幾日,乾清宮傳藥問醫不斷。

    四爺本欲親自侍疾,奈何康熙見了他就咳嗽。不得已,只敢留在偏殿,隨時等候召喚。朝內外見此,俱傳言,說康熙克子,這位新儲君八成也熬不到登基那會兒。一時間,各方又開始騷動起來。

    德妃、八姐雖然心急,奈何後宮不得干政,婆媳倆只有每日裡互相安慰,小心翼翼護著弘時、弘旺兄弟幾個。

    二格格手裡暗藏四爺粘桿處部分勢力,與宋氏母女二人小心翼翼看著宮內勢力動態。這個時候,四爺嫡女弘春,出人意料地一反往日凡事不管姿態。冷眼旁觀幾日,冷笑一聲,拍拍巴掌,帶著人趕往乾清宮求見康熙。

    康熙剛喝了藥,正抱著年秋月所出小女兒逗弄,聽小太監通報,說太子家三格格來了,不由奇怪:「弘春?」弘旺孿生妹妹?「她來作甚?」

    小太監低頭回話:「回萬歲爺,三格格說,有大喜事恭喜萬歲爺。」

    「喜事?」康熙扭頭看一眼年秋月,「和貴妃生了?」

    年秋月笑著搖頭,「還早呢,太醫說,和貴妃姐姐要等來年春天啦。」說著,抱起小公主,笑說,「許是別的事兒呢。姑娘家面皮兒薄,萬歲爺不妨請三格格進來,一問便知。外頭那麼冷,咱家姑娘都是金枝玉葉的,可別凍著了。」

    康熙這才點頭,命傳弘春。

    弘春站在殿外,聞聽傳喚,急忙整肅衣冠,吩咐貼身宮女在外候著,隻身入內。

    進來一看,年秋月抱著小姑姑站在一旁,便先向康熙行禮,再向貴妃、小公主問安。

    康熙看這個孫女,面容沉靜,模樣頗似老四年幼之時,神態則有三分老八當年影子。暗暗感慨一番流年如水,那倆小子如今一個比一個會裝,見了就心煩,哪裡還有小時候這般可愛模樣?放柔聲音問道:「春兒,求見皇爺爺,可有什麼事?」

    弘春扭頭看一眼年秋月,笑道:「孩兒是為賀喜皇爺爺而來。」

    年秋月一看,以為女孩兒家私事,便笑著告退,領著屋裡伺候的宮女們出去,只留總管太監三毛子侍立一旁。

    康熙也以為弘春是為私事而來,想著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臉皮居然這麼厚,登時就不悅了,沉聲問道:「朕何喜之有?」

    弘春見慣了自家老爹黑臉,看穿了老娘皮笑肉不笑模樣,直面康熙,也不害怕,大大方方正色說道:「孩兒恭喜皇爺爺,咱大清朝——要出漢武帝那般人物了。」

    康熙聞言,只看弘春不語。

    弘春微微遲疑,接著爽快說道:「孩兒觀史書,說漢景帝時,先立劉榮為儲。後有御史進言『子以母貴母以子貴』,請立栗姬為後。後漢景帝廢劉榮立劉徹,是為漢武帝。如今局勢,與漢景帝之時,何其相似?故而,孩兒恭喜皇爺爺,咱大清朝——又要出位聖君了。」

    康熙抬頭,看著這位嫡出孫女。看了半天,見弘春目光清澈,神態安寧,自己先笑了,喃喃道:「老四有你這麼個閨女,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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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中宮有主

    第五十六章中宮有主

    年秋月抱著小公主,在乾清宮後殿轉了一圈兒,回轉之時,就見弘春開門出來。年秋月笑著問:「三格格這是要回去?」

    弘春抬頭,微微屈膝行禮,「是,皇爺爺說想吃我做的杏仁酥。我這就回去做好,待會兒趁熱送來。」

    年秋月聽了,笑著誇幾聲弘春孝順,柔柔囑咐幾句,放她回去。果然,沒過一會兒,弘春親自捧著杏仁酥回來,送給康熙品嚐。祖孫倆一起吃吃喝喝,十分親熱。

    年秋月心中奇怪,康熙朝公主不多,饒是康熙如此能生,還是得從叔伯、兄弟們家裡搶女兒用於撫蒙和親。然而,在康熙眼裡,女兒縱使十分稀少,也不如小子矜貴。更別說自直親王往下,哪家都有那麼三四個孫女,更加不值錢。好多一年到頭都難得康熙正眼一看。像三格格這般,能貼身侍奉左右的,只有當年太子家三格格有過三四回。只是康熙不說,年秋月也不敢多問。依舊領著後宮嬪妃,輪班侍奉康熙。

    如此安安靜靜過了幾日,這天大朝會,康熙覺得身體好些了,便想起床見見大臣們。免得一個個長時間不見皇帝面,都跑到各個皇子跟前獻慇勤,忘了誰才是他們正經主子。

    皇帝病癒臨朝,百官一個個喜氣洋洋。別管心中如何想,面上做足了姿態。恭賀一番聖體安康,再說一番吉祥話,康熙滿意了,剛想回去歇著,就有那不長眼的上前找事。翰林院檢討朱天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咋咋呼呼請求康熙立後。說中宮之位空虛已久,如今太子既立,理應填補中宮空缺,以免也好叫太子、宗室、百官,以及內外命婦們知道該以誰為尊。

    儘管知道老四與德妃母子二人都是恬淡性子,絕不可能於此事上做手腳,康熙還是氣地笑起來:老四、德妃不攛掇著人立後,那就是有人看老四母子倆不順眼,想藉著朕的手,再換一次太子?哼,指不定這事兒,老四娘倆兒未必沒抱著冷眼旁觀心思,想叫朕幫著你們打擂台?美的很!

    掃一眼群臣文武,康熙按捺住胸中火氣,問道:「愛卿所言甚是。中宮無主,致使先太子早逝,朕白髮人送黑髮人。至今想起愛子,仍不勝哀痛。如今胤禛已然繼任太子,理應冊立中宮,以正母慈子孝之風,為天下表率。那麼,依愛卿只見,何時行冊封禮合適?」

    眾人一聽,喲呵,這是要立德妃為後了?四爺繃著臉站在龍椅旁不說話,底下眾王爺、貝勒們險些炸開了鍋。除了老十三,一個個背地裡忍不住抱腳急。能不急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疼啊!

    康熙冷冷一笑,看底下眾人慢慢安靜下來,這才悠悠然說道:「朕娶媳婦兒,也有兩三遭了。除了仁孝皇后,其餘的,皆是從貴妃位上晉封的。今日朕取個綵頭,先晉德妃、惠妃、容妃、宜妃為貴妃,著禮部準備準備,年前挑個好日子,冊後。」

    說完,也不管底下人如何想,看一眼四爺,站起身來,不用人攙扶,穩穩當當走下龍椅,從側門回乾清宮去了。

    不說各方勢力因為康熙一句話忙著調整策略,移動「工作重心」,單是禮部,為晉封貴妃,繼而冊封皇后禮儀,忙的不可開交。本來臨近年關,各部都忙著結賬算錢,又要趕在二十六日封筆之前辦完。欽天監算來算去,終於挑了臘月二十五日,算是吉利日子。內務府也忙著趕製皇后、貴妃朝服、朝冠,皇后金冊金印皇子們禮服、公主、王妃們首飾等等,等等一應物什。每日裡養心殿那邊造作坊燈火通明、徹夜不眠。噪音吵吵到長春宮和貴妃那裡,常常睡不著。和貴妃無奈,只得奏明康熙,暫時搬到儲秀宮,與年秋月母女擠著住。

    宮裡宮外命婦們,不管自家爺們兒是哪一黨的,都想著法子往永和宮鑽。人來人往,都是事端,稍不留意,輕易便能得罪人。德妃忙不過來,便叫上十三福晉來幫忙。十四福晉本來也想搭把手。德妃想著她沒了男人,算是寡婦,怕粘了晦氣,只叫她在一旁看著,不准動手。一來二去,十四福晉便躲在貝勒府不肯出門。倒是十三福晉百忙之中,派人送去年貨,好叫她們孤兒寡母過年。

    有十三福晉幫忙,德妃還覺不夠。看看八姐肚子,捨不得勞累未來皇后,只有狠狠心,叫來三格格、弘春幫著迎來送往。好在命婦們見了未來公主,只有謙讓恭賀的,倒沒怎麼難為兩個小姑娘。

    有了這些人幫忙,德妃才算是鬆了口氣。

    四爺每日裡去永和宮請安,母子二人也能坐下來,心平氣和聊聊。唯獨八姐,偶爾想起康熙要立後,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叫來弘旺商量,弘旺搖頭說道:「額娘擔心的事,孩兒也覺得有些奇怪。只是想不出哪裡不對。不過,看樣子皇爺爺對阿瑪還是維護的。只要皇儲位緊緊握在咱們手裡,皇后位——未必就那麼重要。咱們只管看著就是。皇爺爺心中所想,咱們猜來猜去,倒不如好生幫著阿瑪坐穩太子交椅來的實在。」

    八姐聽他這麼說,也就暫且安心養胎。想起大格格剛生了兒子,如今在宮裡不比宮外,不能隨意去探望。便命弘時、弘旺帶著禮物先去看看,說好了等孩子滿月時候,再去看她母子。

    立後並晉位貴妃禮儀雖然繁瑣,但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不出半個月,處置穩妥。臘月二十四日,內務府送到永和宮一套禮服。德妃年紀大了,眼睛有些昏花,看看是明黃色龍袍,料想錯不了,便放下心來。交給身旁大宮女,命她好生收起來,待到第二日穿戴。

    二格格在旁邊看一眼,微微皺眉。當著德妃的面,不敢多說。等到弘春送榮憲公主回來,悄悄使個眼色,姐妹倆出門嘀咕一番。

    弘春聽完,遲疑道:「二姐姐,你是不是看錯了。皇貴妃朝服、朝冠與皇后規制本就沒差多少。不過就是珠子大小、數量略有不同。內務府是做什麼的,怎麼回弄錯呢?」

    二格格鄭重搖頭,「我年紀輕輕眼又不花不近視,怎麼會看不明白。那朝服看著文采輝煌,其實,是舊的。我剛剛藉著給奶奶端茶時候,特意湊近聞聞,上頭一股壓箱底的樟腦味兒,針腳也沒新做的那般痕跡。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內務府新衣都是每年供上來的貢品,怎麼可能是陳年舊貨呢?」

    弘春聽了這話,抿嘴兒說道:「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咱們做不得主,且請示了額娘、阿瑪再說。」

    姐妹來商量著,弘春仍舊回去照顧德妃,二格格則到八姐院子裡悄悄回稟此事。

    八姐聽了,略微思量一刻,悄聲問道:「那套朝服領口,是不是用一顆碧玉珠子做的紐扣,那顆珠子雕成蓮花形狀?」

    二格格管著部分粘桿處,跟著她們學了過目不忘本事,仔細回憶一番,點頭說道:「正是,額娘如何得知?」

    八姐摸著肚子冷笑,「那套朝服,確實是皇貴妃規制,而且,你看的沒錯,那是舊衣,當年孝懿皇后做皇貴妃時候,內務府特意為她做的。那顆紐扣,還是你阿瑪親手雕刻的呢。」

    二格格聞言,想了想,挨著八姐站了一會兒,不忿道:「內務府那幫子忒不是東西。若是祖母好事將近,合該查明了,拉出去杖斃。叫他們欺君!」

    八姐聽了,冷笑一聲,摸著二格格脖頸輕聲說道:「內務府那幫老鼠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八成是狐假虎威呢。你且看吧,明日之事,定然大出咱們意料。」

    二格格再問,八姐便搖頭不說了,只叫她回去,好好伺候德妃。明日若有什麼突發事件,以德妃身體為重。別的不用她和弘春管。

    二格格無奈,只好答應下來,勸八姐好好保重身體,明日且勿勞累了。八姐噗嗤一笑:「我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那種場合,才不去湊熱鬧呢。有你十三嬸嬸招呼著,省我多少心呢。」

    二格格陪著笑笑,親手奉上一杯茶,這才抽身出去。回到永和宮,見了弘春,也只說無事,叫她一同照顧德妃為重。

    當晚四爺回來,八姐挑主要的跟他說了。夫妻倆在床上,有什麼不能講的。依次分析了種種可能,四爺忍不住幽幽一歎,攬著八姐說道:「靜觀其變吧。實在不行——」

    八姐點頭,勸道:「實在不行——你就放心吧。兔子會跳牆。」

    四爺點頭,默默不語。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牆。老爺子,您真吧兒子當麵團兒,任您揉搓了不成?

    夫妻倆靜默一夜。第二日一早,紅日高昇、晴空萬里。太和殿裝飾一新,皇親宗室、文武百官以四太子胤禛為首,由殿內列隊,一直站到太和門外玉帶橋上。見過立皇后的,沒見過六七十歲的老皇帝娶正經媳婦兒的。一個個或羨慕、或尊崇、或咬牙切齒,勾著脖子等著。吉時已到,康熙升寶座,宮門次第宣召,傳皇后鑾駕。

    不多時,由體仁閣大學士年羹堯、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馬奇捧金冊、金印,護送皇后鑾駕,經右翼門徐徐而來。

    大格格夫婿班第在殿門口瞅見,微微一愣,暗道:永和宮在東六宮,怎麼鑾駕不從左翼門出,反倒從右翼門出?轉念一想,左翼門乃是原配皇后所走之路,繼皇后自然要從西側過,以示對元後敬重。便放下心來,站在隊列中靜候鑾駕到來。

    等到鑾駕停在殿前,宮女攙扶著新皇后下轎,班第小心一瞥,心中大驚:這不是德妃烏雅氏,烏雅氏年過六旬,就算再擅長保養,也不能看著只有二十四五歲!

    班第頭猛的一懵,就見年羹堯、馬奇護送著新皇后拾階而上。大約是過於緊張,新皇后腳下略有不穩,年羹堯還大大方方伸手扶一把。馬奇等老大人看了,也微笑著不說什麼,好似年羹堯扶這位皇后,乃是再合適不過之事。等到皇后一行從眼前走過,班第低頭念叨:年貴妃?新皇后?

    班第還沒明白過來,就有大學士張廷玉站在殿上,高聲誦讀冊立皇后詔書。班第仔細聽了,便知果真是冊立遐齡之女年氏貴妃為中宮皇后。

    有趣的是,立後詔書中,明確提到,晉太子胤禛之母德妃烏雅氏為皇貴妃,一應器具用度,與皇后同。康熙也夠損,特意在詔書中惺惺作態,說什麼烏雅氏侍奉朕躬四十餘年,有停機之德,堪為國母。奈何大清朝自立國以來,便無一帝二後之禮,只有委屈太子生母屈居副後。願烏雅氏能體諒朕躬,協助年皇后,共同管理後宮,令宮闈和睦,則是。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若不是昨日八姐與四爺分析之後,猜到這一可能,早有心理準備,怕是早就氣跳起來。饒是如此,還是氣的雙拳緊握。老爺子啊老爺子,您不立德妃為後就算了。我們母子誰也不跟您較真兒。您何必再給兒子挑個小媽?瞧這年紀,比大格格還小幾個月。往後到坤寧宮請安之時,您讓兒子情何以堪啊?難道,您就那麼放心不下兒子,放不下您的龍威嗎?

    八姐坐在南三所,一面聽前頭進展,一面摸著肚子奇怪:老爺子喂,那麼多老妃子您不挑,怎麼就單單挑了個年秋月?比您大孫女都小,您也好意思?

    想想這位歷史上的敦肅皇貴妃,八姐納悶兒了,這你年秋月就那麼好?父子兩個都拿她當寶?

    正想地好笑之時,二格格身邊小太監急慌慌來報:「福晉,永和宮出事了。」

57玄武門變

    五十七章玄武門變

    八姐聽了這話,心想:德妃終於忍受不了了。扶著肚子站起來,故作驚慌道:「永和宮?出了什麼事,別慌,仔細說明白咯。」

    小太監見八姐和顏悅色,這才小心抹抹頭上汗,站起來回話:「今天早上,二格格、三格格一直陪著德主子等候轎子來著。等了半日,才等來了聖旨,說是冊封德主子為皇貴妃。眾人正在恭賀德主子之時,哪知道德主子高興的狠了,一頭栽下去。二格格急忙命奴才來告福晉一聲。」

    八姐點頭,二格格做事謹慎,知道教底下人說德妃是高興暈過去了。若是傳出去「氣暈過去」,老爺子得知,八成心裡又該戒備了。來不及多想,急忙問道:「如今如何了,請太醫了麼?」

    小太監回話:「回福晉,奴才來時,德主子還沒醒。十三福晉正領著人掐人中、灌熱水。三格格已經悄悄使人去請太醫候著。三格格還問,趁著給德主子診平安脈,福晉要不要請太醫來一同瞧瞧。」

    八姐聽了這話,知道弘春不敢大張旗鼓傳什麼太醫。八成是想藉著自己即將分娩的消息,悄悄去給德妃診治。免得叫人知道德妃給氣病之事。隨即點頭,交待小太監趕緊回去,太醫給德妃診脈之後,便叫他來南三所一趟。小太監會意,躬身告退,回永和宮傳話。

    到了大殿外,看宮院裡肅穆嚴整,不敢隨意入內,只得站在門外,等候通報。不一會兒,二格格領著宮女出來,令小太監到殿角,問八姐可有什麼吩咐。

    小太監一一說了。二格格頷首,小聲交待:「祖母已經醒了。她說是高興的狠了,一時頭暈。並不礙事。一會兒太醫開好方子,你一同帶著往南三所給福晉診平安脈,與福晉方子一同抓去。省得叫永和宮裡嬤嬤們再跑一趟。」頓了頓,又囑咐,「抓藥之後,再看看前頭事情完了沒?若是差不多,就說我跟三格格想去南三所給阿瑪請安。」

    小太監一一應下,看太醫收拾藥箱出來,遂領著往南三所去。路上見著人,就說德妃叫太醫去給四福晉診平安脈。太醫也知今日立後,乃是國慶,不敢隨意說話。進了南三所,看了看八姐脈象,說了些安心的話,隨意囑咐兩句,開了個保養方子,便告退了。

    八姐見裡外安排妥當,這才鬆了口氣,叫來小太監問明二格格、弘春要來,點頭道:「一會兒叫她們來等著吧。四爺八成吃了午飯就回來了。」

    小太監答應下去抓藥。八姐坐在炕上,兀自想著心事。沒過一會兒,弘晝領著弘瞻來了,見八姐沉思,不敢打擾,兄弟倆便爬到炕頭,自己玩。八姐不經意看他二人玩的熱鬧,微微一笑,安安靜靜看著孩子們玩耍,沒說話。

    日過正午,二格格、弘春聯袂而來。弘晝、弘瞻已經迷迷糊糊睡著了。八姐吩咐奶嬤嬤抱下去,只留兩個女兒在身邊,問她們今日永和宮實情。

    二格格看一眼弘春,見她沒說話的意思,這才嘟嘟嘴,埋怨道:「額娘,今日祖母——可是委屈大了。」說著,便將德妃忍氣吞聲接了晉皇貴妃聖旨,換好衣服,暈眩之後,還忍耐著囑咐眾人,教她們如何息事寧人。等到前頭年皇后乘鑾駕入主坤寧宮,德妃又領著東西六宮嬪妃,到坤寧宮行禮問安之事說了。末了歎氣:「這都什麼事兒。那個年——年忙的不能好好過了。」

    八姐自然知道她心中不忿,二格格性子要強,原本就為庶出身份常常介懷。德妃為後,二格格覺得四爺就算嫡出,自己也有與榮焉。正是高興時候,聽了這話,不由失落。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心裡有氣,說出來總比憋著強。

    淡淡笑著容她說完,這才伸手拍拍她後背,勸道:「心裡有氣跟額娘說,出去以後,可別亂講,會給你祖母添麻煩的。你瞧,今日她老人家不也忍過來了?」

    二格格聽了,這才紅著臉應下。八姐再看弘春,問:「你倒跟沒事兒人似的。」

    弘春淡淡一笑,「這種事,往大了說,是國家大事。往小了說,不過就是皇爺爺想要娶媳婦罷了。他喜歡誰就是誰。咱們做好咱們的就是。今日陪奶奶去拜見年娘娘,倒叫我想起一個人來。」

    八姐看一眼二格格,笑問:「你妹妹就是沒你乖巧。咱娘兒仨說話,還說一半留一半。」

    二格格咯咯笑了,推弘春一把,叫她快說,想起誰來。

    弘春微微一笑,「不過就是想起老罕王幾位大妃罷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額娘娘家親戚。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咱們入關這麼多年了,規矩——早就變了。」

    弘春說完,便坐在八姐身邊低頭不吭了。八姐想了半天,才明白她說的是多爾袞生母烏拉那拉氏阿巴亥。她說入關這麼多年了,應該指的就是「廢除殉葬制度」。這麼一想,心裡先涼了半日,盯一眼弘春,嘀咕道:到底是老四的種,真夠狠的!忖度一番,悄聲問道:「你怎麼會想起我娘家老姑奶奶?」

    四福晉娘家老姑奶奶,自然暗指阿巴亥。弘春搖頭說道:「我是瞧奶奶今日神情,猜到的。」

    敢情,是今日德妃起了殺心?

    八姐不好再想。琢磨琢磨往日德妃心理素質、行事手腕,實在猜不出她會用什麼法子折騰年秋月。更何況,年秋月能在三位貴妃中脫穎而出,登臨後位,除了娘家是保皇黨,自身也不是什麼省油燈。她會眼睜睜看著德妃給暗害自己?只是不知,這二人鬥法,會是個什麼結果。

    這麼一想,八姐不急反笑,揉揉弘春腦袋,勸道:「你呀,才多大點兒,就知道操閒心。」

    二格格這會兒也猜出來三分,陪著在一旁湊趣兒,「額娘,您別看三妹妹成日裡不吭不哈的,她一說出口啊,那可就是金子似的貴重呢!」

    母女三人正說笑著,就聽外頭小太監通報:「太子四爺回來了。」

    不等二格格、弘春攙扶著八姐起身,簾子一挑,四爺大步進來。帶過來一股寒風,吹的屋子裡暖氣猛的散開。八姐懷孕受不得涼,禁不住打個噴嚏。

    四爺一看,止住腳步,轉身到外間換下朝服,換了杏黃太子便服,又坐在熏籠上烤了一會兒,手腳都熱了,這才進了裡屋,夫妻父女四人互相見禮落座。八姐扶著肚子給他遞杯茶,看他臉色如常,柔聲勸道:「今日忙亂,也沒顧上問您。一切可都順當?」

    四爺喝口熱茶,燙燙心肺,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回答:「還好。今日小戲聽著不錯。」

    八姐遲疑一會兒,二格格便笑著在旁解釋:「還是上回把皇爺爺氣病那個戲班子,不知怎麼的,又混進來了。」

    八姐微微愣怔一會兒,暗暗佩服:「八福晉」威武!

    弘春陪著四爺說會兒永和宮那邊狀況,四爺點頭,囑咐兩個閨女:「你們且回永和宮照顧你們祖母。不能老讓你們十三嬸嬸操勞。到傍晚,我再去看望額娘。」

    二格格、弘春站起來應了,又說兩句話,便領著各自的奶嬤嬤、宮女回永和宮。

    看屋裡沒外人,八姐坐到四爺身邊,貼近了問道:「老爺子這回忒不厚道。他怎麼就瞧上年秋月呢?你也是男人,你瞧著,她真那麼好?」小妾變後媽,老四,憋屈吧?

    四爺瞥八姐一眼,奇怪問道:「我怎麼瞧著,你挺高興的?」

    八姐撇嘴,扭身彆扭道:「能不高興嗎?又多了一位婆婆——疼我。」

    四爺聽了,歎口氣,摟著八姐肩膀,盯著她肚子輕聲說道:「快了,你馬上就不用向她行禮了。」

    八姐心裡咯登一聲,一把抓住四爺手,急忙低聲勸道:「你可別——」

    四爺伸手止住話,附耳說:「只管好好的,給朕再添個公主!」

    八姐見他意已決,再勸無濟於事。只得點頭說道:「罷了,你自己小心。我——等著你回來。」

    夫妻倆說完這些,只管跟沒事兒人一樣,聊聊家常,叫幾個兒子來說說雜事。得知年熙又病了,四爺還喟歎一番,說這孩子年紀輕輕,怎麼就這麼弱。囑咐弘時別忘送些好藥材去。

    日色漸昏,外頭下起小雪。四爺看看琺琅西洋座鐘,起身叫過來弘時、弘旺,「各自去換了衣服。跟我去給永和宮請安。」

    兄弟倆答應一聲,出去換了靴子,披大氅回來。四爺也換好衣服,父子三人也不乘轎子,直接走路去東六宮。只可憐了隨行打傘的小太監,一個個耳朵凍的紅通通的。

    到了永和宮,二格格與弘春都在德妃炕邊侍奉,十三福晉坐在一旁椅子上給德妃講笑話。另外有幾個年老貴人,與德妃一樣,都是康熙早年寵妃。因膝下無子、娘家無勢未能晉位,仗著年老有些體面,陪坐在一旁說笑。

    眾人見四爺父子幾個進來,十三福晉先說一句「天色不早」,迴避出宮不提。其餘幾位貴人因為年紀大了,都不用迴避,一個個笑呵呵說些恭喜的話。

    四爺樂呵呵應了,又問幾位貴人身體。看她們一一答了,這才扭頭吩咐弘時、弘旺:「還愣著幹什麼,沒見幾位貴人奶奶要回去了嗎?趕緊打傘護送著。」

    弘時、弘旺趕緊應聲,上前躬身請。幾位老貴人便知四爺母子有體己話要說,一個個笑呵呵走了。

    二格格、弘春也借口給德妃熬湯告退,順便帶走屋裡宮女、太監。德妃看四下無人,看四爺一眼,就見四爺拉過德妃的手,寫了幾個字。

    德妃低頭愣怔半天,乍然抬頭,對著四爺微微一笑,握拳道:「自從你生下來,我就沒怎麼管過你。只因初時我位份低,後來你又大了,不用我顧著。只是,你說這個——到底太麻煩。也罷,誰叫咱們血濃於水。當娘的,怎麼能什麼都不管?」頓了頓,柔聲說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元旦可是個好日子。你呀,回去跟你媳婦兒說,除夕夜要守歲,可別睡著了。」

    四爺不解其意,想再問德妃,德妃推說累了,趕四爺出來,自顧自睡覺去了。四爺站在簾子外想了想,悄悄囑咐二格格多長兩個心眼兒,這才慢慢踱步回去。

    回來跟八姐一說,八姐也覺奇怪,只是想著以德妃品性,就剩這麼一個兒子了,總不能害四爺。夫妻倆這才慢慢安下心來。

    四爺自然小心佈置,吸取當年太子二哥經驗教訓,八姐也幫著籌謀劃策。弘時、弘旺都是鬼靈精,少不得暗中幫襯。這日除夕,天降瑞雪,正是家家戶戶吃餃子、放鞭炮之時。

    四爺一早去乾清宮請安,回來後便閉門不出,看樣子,是「準備」與八姐、兒女們共度佳節。

    永和宮送來德妃親手做的點心,四爺吃了兩樣,想起德妃囑咐守歲,夜裡別睡著的話。心下忐忑,吃了餃子,晚上當真守在書房。隱隱聽著外頭鞭炮陣陣,手心都是汗,想著是不是不再等德妃出手,自力更生更好。

    正琢磨放煙火為號,前頭突然一陣喧嘩。緊接著乾清宮總管三毛子連滾帶爬闖進來,對著四爺急慌慌叫道:「太子四爺,您趕緊去乾清宮看看吧。皇上他——您快去吧。」

    四爺一時不知該不該做做樣子,推脫一番。就聽外頭永和宮方向傳來辟里啪啦一陣鞭炮大響。八姐貼身丫鬟悄悄進來,站在門口,趁背對三毛子時候,對著四爺打了幾個手勢。

    四爺登時汗毛倒豎:果然,最毒婦人心!額娘啊,你這一手下去,還要不要老爺子活了?

58乾清大戰

    第五十八章乾清大戰

    四爺還在猶疑,三毛子可是等不及了,幾步上前悄聲說道:「宜妃娘娘在乾清宮,那邊已經命人去請八爺、九爺了。沒請五爺。」

    說完,低頭等候四爺發話。四爺聽了他這話,琢磨一下:沒請五弟?看來,宜妃是想給自己留條後路。只是,為何宜妃會在乾清宮?除夕之夜,不該是年皇后陪伴皇阿瑪嗎?

    瞇眼問道:「誰叫你來的?」

    三毛子低頭沉聲回答:「奴才自己來的,皇上那邊出事,自然要知會太子殿下。這是規矩。」說完,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四爺看了看他,想了想說道:「前頭帶路吧。」披了大氅,剛出門,就是一陣北風夾雜著雪花直往脖子裡灌。四爺打個激靈,扭頭吩咐下去,「若爺一時回不來,一切由福晉做主。」

    卻不想話音未落,就見八姐挺著肚子,圍著斗篷,兩旁宮女攙扶著,款款走出二門。四爺幾步上前,輕聲埋怨:「你眼看就這兩天了,怎麼這時候出來了。聽話趕緊回去,待會兒老爺子哪兒,不定亂成什麼樣子呢。」

    八姐微微一笑,抬手遞給四爺一隻手爐,小聲道:「好好暖暖,你也有場硬仗要打。」

    四爺接過來,還要勸她回去,八姐抿嘴笑答:「我做兒媳婦的,初一早上,自然得去婆婆那裡磕頭拜年,爺您攔著做什麼?橫豎儲秀宮離這兒不遠,我坐轎子,一會兒就到。說不定比您往乾清宮還先進去呢。」

    四爺聽她這麼說,知道她是要去儲秀宮遊說年秋月。宮中多年無後,眾人都忘了皇后之位,能有多大力量了。

    抬頭望天,黑咕隆咚雪花飄飛,一點兒天光也無。聽聽外頭梆子,不過剛剛子時,皇城內外,鞭炮大放,到處都是祥和景象。本來不想八姐出門,念及年秋月身後年羹堯手中八萬精兵,還是歎口氣,伸手替八姐攏攏斗篷,柔聲勸道:「你到底身子重了,先顧自己要緊。成與不成的,她一個婦道人家,抵不了多大用。」

    八姐抿嘴應下,眨眨眼輕聲笑道:「別小看婦道人家,等會兒你去乾清宮,小心女人。」說完,不等四爺回話,扶著丫鬟,踩著滿地雪花,穩穩走了。

    四爺望著她出門上轎,摩挲一把懷中手爐,吩咐下去:「備轎,去乾清宮。」

    等到四爺到乾清門外,十六帶著十七、十八已經冒雪候著。四爺下了轎子,兄弟幾個匆匆見禮,趕緊請侍衛通傳。哪知今日太子頭銜不好使,通傳侍衛進去大半天,愣是沒個回音。就連三毛子拿著乾清宮總管太監腰牌進去,都再沒能出來。十八站在四爺身後躲著風雪,嘟嘟嘴小聲埋怨:「四哥,剛才我們讓人去通傳,也是進去半天,只換了個臉生的過來把門,連個動靜都沒。」

    四爺皺眉,扭頭看十七。十七點頭附和,「正是,我們來之前,還見八哥、九哥貼身太監在這兒守著,說是他們主子進去,叫他們在這兒等著。剛才一不留神,那幾個怕冷,也不知叫他們溜到哪兒去了。」

    倒是十六站在一旁,想要開口,頓了頓,抿抿嘴低頭不語。

    四爺想了想,勸幾個弟弟:「沒事兒,再等等吧。」又把懷裡手爐遞給十八,囑咐道:「若是嫌冷,抱著暖暖,實在嫌冷,就蹦一蹦,活動活動。」

    十八笑嘻嘻接過手爐,摟在懷裡,拉著十六、十七一同取暖。四爺則是站在乾清門外,望著巍峨的宮殿,忖度如今形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上雪沒到腳踝處,也不見殿內動靜。倒是子時過去,放鞭炮的人少了,紫禁城內外,顯得安靜下來。摸摸手爐,不太熱了,十八嘀咕一聲,叫來貼身太監,囑咐他再添幾塊炭來。小太監躬身答應,扭頭剛要走,就見西一長街那邊,拐過來旌旗陣陣,龍鳳燈籠開道,後面緊跟著金頂東珠綴簾、綵鳳圍繞的一座大轎子。看那儀仗,不是皇后鑾駕,又是何人?

    小太監不敢造次,趕緊退到一旁躬身站好。鑾駕慢慢走近,停在乾清門前。四爺垂眸,領著弟弟們一同上前見禮。正在此時,五爺、七爺、十二爺也來了。眾親王、貝勒對著鑾駕行禮問安,倒也齊整。

    年秋月坐在鑾駕裡,聽外頭皇子們尊稱自己為「皇后娘娘」,淡淡點頭。就有宮女大聲說道:「免。」

    八姐撫著肚子坐在年秋月身邊,微微一笑,說道:「皇后娘娘,您是國母,前往乾清宮探望皇上乃是應當應分。臣妾先行回去吧?」

    年秋月側目看看她,點頭,「你先等等,我下輦之後,叫他們用鑾駕送你回去。免得出出進進的,著了風,對孩子也不好。」

    八姐笑著謝恩。年秋月小聲清清嗓子,這才輕移蓮步,扶著宮女下輦。宮女掀開鳳穿牡丹簾子,就有寒風凜冽,年秋月倒也不怕冷,穩穩下了鑾駕,囑咐人送八姐回去,扭頭對四爺說:「你媳婦身子重,本宮便免了她今日列班朝賀新年,用鑾駕送她回去了。等過幾日生了小皇孫,抱著孩子來拜也不遲。」

    四爺急忙代八姐謝恩。年秋月莞爾,「一家子骨肉,若說多謝,豈不生分了?」

    四爺心想:咱倆算什麼一家子骨肉?當著眾人的面,嘴上只能諾諾,不看她是皇后,也得看她哥哥手握重兵,暫時得罪不得。更何況,今日這乾清宮內如何,還要看這位皇后能不能闖進去。

    年秋月回頭沖十八招招手,等十八趕到近前,拉著他的手說道:「冷了吧?走,跟皇額娘進去。」

    說著,挽著十八的手,領著四爺等皇子,也不說通報之類的話,移步就要往裡走。守門侍衛一看,這怎麼行。趕緊上前攔住。說要通報。

    年秋月冷笑一聲,身後就有儲秀宮大宮女站出來呵斥:「大膽,爾等阻攔皇后、太子、親王之駕。今日元旦,皇后率皇子恭賀新年,乃是皇家規矩。皇上早就下旨允了。爾等敢抗旨欺君不成?」

    守門侍衛一聽,得了,咱也別攔著了。沒看乾清宮裡頭是宜妃娘娘管,這外頭指不定誰派兵圍著呢。想想宜妃真是糊塗。大年夜的,您老人家不呆在您的延禧宮裡,沒事兒來跟皇后爭什麼爭,瞧瞧,如今正房大太太領著兒子們砸場子來了吧?

    守門侍衛自然不知此時乾清宮內已經鬧成一鍋粥,還以為不過是尋常妻妾之爭,意思意思攔兩下,便放年秋月等人進去。十六跟著一路走,一路跟十二對視一眼:到底皇后威風好使,剛才哥兒幾個吃了半夜西北風呢!

    十二來的晚,宮門外見到十三領著重兵,滿幅甲冑加身,還以為有多大事。不知四爺等人在乾清門外等候已久,便小聲問道:「紫禁城四門只許進不許出,看著嚇人,感情——是皇后跟皇阿瑪鬧彆扭呢?大年夜也不說一起過?」

    十七走在二人身邊,聞言忍不住一笑。前頭四爺咳嗽一聲,幾個人這才憋笑,正色上殿。

    到了門口,少不得遇到阻攔。年秋月拿出皇后款來也不好使。宮中多年無後,乾清宮眾人還把皇后當往年貴妃一般看待,自然不知康熙早年,仁孝皇后偶爾也能隨意進出乾清宮。

    年秋月不說話,身後大宮女伸手照守門小太監臉上呼一巴掌,不等小太監回神,左手巴掌又呼過來。打了十來下,小太監臉都腫了,大宮女這才停手,輕輕搓著手掌說道:「皇后奉聖旨,率太子與眾親王來給皇上拜年,開門。」

    說完,居然真的捧出一卷明煌煌綢緞來。燈光晃眼,眾人看不清到底是皇上聖旨,還是中宮箋表。只是四爺等人暫時把那當成聖旨來看。

    小太監不敢怠慢,趕緊叫上同伴,一左一右開了乾清宮大門。隨著大門吱呀呀開啟,十八扶著年秋月,四爺隨後,五爺、七爺、十二、十六、十七緊緊跟著,儲秀宮宮女、太監幫著善後,一路急忙忙尋找,到處不見康熙蹤影,就連宜妃等人,也沒處尋。問宮女太監,一個個噤若寒蟬,只說不知。正在眾人慌亂之時,還是十八耳朵尖,叫眾人先別說話,聽了幾聽,伸手開了炕道夾門,拽出一個人來。

    眾人一瞅,居然是三毛子。三毛子五花大綁,跌到地上,嘴裡塞著一團明黃。十八不等宮女動手,親自拽出那團明黃,抖開一看,趕緊捏了鼻子,順手拋給十六。十六有心扔到一旁炭盆裡,三毛子見了,顧不上喘氣,直接叫道:「傳位詔書,別扔。」

    眾人這才手忙腳亂抓住,仔細瞅瞅,上頭確實寫的傳位詔書。只因剛才塞三毛子嘴了,傳位給哪位皇子那幾個字粘了唾沫,模糊不清,還有好幾個牙印兒,字給咬掉半塊兒。也不知是三毛子故意咬爛的,還是怎麼回事。好在詔書上並無玉璽加蓋,就算傳出去,也不頂用。更何況,誰會信一直臭襪子做的詔書,哪怕那是康熙皇帝穿過的襪子,還是臭不是?

    十八還要抓著三毛子再問,年秋月急忙攔住,搶先問道:「皇上在何處?」

    三毛子搖頭,「主子娘娘,您快救皇上。宜妃娘娘他們正逼著皇上重新寫了詔書,要廢了四爺。」

    這還得了?真是反了!

    眾人聽了這話倒還罷了,反正不是自己鬧出來的。唯獨五爺,一個踉蹌,險些沒跌倒在地。四爺看他一眼,伸手扶一把,輕輕說道:「放心。」

    五爺不好多話,只得拱拱手,站在一旁。正在眾人心驚之時,從乾清宮後殿傳來十七大聲喊叫:「賤婦,放開皇阿瑪。」

    眾人趕緊過去,繞過沒多遠,就見一處雜物間裡,黑咕隆咚站著幾個人,十七站在門口,步步往後退。眾人趕來,尋著蠟燭點上,舉起燈籠,這才看清一個女人,宮女打扮,一隻手拽著康熙胳膊,一隻手拿著火槍,槍管直抵康熙太陽穴,步步逼近。宜妃、八爺、九爺三人站著後面,燈光昏暗,看不清三人什麼表情。唯獨康熙,見年秋月領著人進來,嗯嗯啊啊幾聲,不知說的什麼。

    年秋月仔細觀看康熙情形,見他半站半跪,一身明黃色睡袍,早就給蹭上了滿地炭灰,心裡一咯登,急忙叫道:「皇上,您怎麼了?」

    一旁拿槍那女人冷笑:「怎麼了?馬上風了唄。還虧你是他皇后,又不是沒嫁過人,看不出來?」

    年秋月這才留意這女子,看了兩下,皺眉道:「你是——」

    十八護著年秋月往前一看,驚叫:「八嫂,你還沒死?」

    四爺等人接著燭光一看,可不是,那宮女模樣,正是原先八福晉郭絡羅氏。郭絡羅氏冷笑一聲,回答:「沒呢,我若死了,你親爹可不是『馬上風,馬上風,風風要命』了?要我說也是,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居然還跟年輕人比。多虧是我來了,只落了個偏癱,好好保養,還能再活個兩三年。要不然,傳了出去,康熙皇帝居然死在愛妃肚皮上,嘖嘖,這可就是大清國開國以來第一醜聞了。」

    宜妃在後頭聽著這話說的不像,一張老臉火辣辣的,忍不住咳嗽一聲。郭絡羅氏聽見,為了姑姑名聲,這才收斂,冷喝道:「老八,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玉璽奪過來。」

    八爺這才從後頭走過來,燈光下,只瞧見他臉上紅紅紫紫一大片,不知是印泥,還是血漬。年秋月禁不住擔心起來,問道:「皇上,您受傷了?」

    康熙搖搖頭,悄悄給年秋月使個眼色,動動右手,突然一頭撞向郭絡羅氏,趁郭絡羅氏恍惚之際,右手一抬,一塊硬物便朝四爺飛來。四爺急忙伸手接住,觸手只覺一陣粘膩。來不及細看,揣進懷裡,領著十七等人便衝上去奪爹。

    哪裡還用他們哥兒幾個動手,只見年秋月手一抬,袖中玉鐲便飛了出去,正好打在郭絡羅氏手腕上。雖然年秋月嬌弱,沒什麼力氣,礙不著打的地方巧,正是關節麻骨處。只聽堂啷幾聲,火槍伴著玉鐲,掉到地上。

    郭絡羅氏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是從小聽「打的贏就打,打不贏就跑」戰爭理念長大的。秉承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信念,一看四爺兄弟們擁上來,形勢急轉直下,照著康熙大臉踹一腳,留下大大腳印,罵聲「狗皇帝」,彎腰鑽地洞不見了。真難為她,中年婦女了,身手還這麼敏捷。

    她走了不可惜,可憐了留下的八爺、九爺幾個。尤其宜妃,看見康熙趴在地上,年秋月領著眾人圍上來收拾,上前也不是,不上前也不是。想想夜晚時分還春宵帳暖,不過一刻,便天上人間。饒是她再要強,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年秋月冷眼看見,冷哼一聲。扭頭看五爺站在一旁,想要護著親娘,又想護著弟弟,左右為難。年秋月冷喝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送你娘到偏殿歇著?」

    五爺聽了,這才趕緊遵從嫡母的話,叫來幾個小宮女,攙扶著宜妃下去。四爺在一旁冷眼看著,暗道:怪不得福晉主張去請年秋月,此女果然有大家之風!唉,可惜了,可惜了呀!

59元旦改元

    第五十九章元旦改元

    除夕之夜,元旦凌晨,整個紫禁城內,有人睡的昏天暗地,有人則過的如履薄冰。

    等四爺帶著十七,領著老七等人,把八爺、九爺綁起來帶下去,乾清宮內恢復平和,太醫們魚貫而入,替康熙診脈,年秋月下了為後以來第一道懿旨。明言宜貴妃行止不端、御前失儀,衝撞康熙,致使康熙舊疾復發,特命她禁足反省,罰一年俸銀,以示懲戒,肅穆宮闈。待康熙醒來之後,再由聖裁。

    這麼一來,五爺在偏殿得知,心中反而安下心來。年秋月如此做法,證明康熙還能好起來。只要老爺子在,多求求情,額娘與九弟未必不能躲過殺身之禍。

    轉臉端了熱茶來喂宜妃。順便寬慰幾句,宜妃呆愣半晌,五爺哄著喝了杯熱茶,心口才算暖起來。隔了半日,看看五爺一直在身邊伺候,不見小兒子,忍不住哭道:「那個賤蹄子破落戶,我就說她命硬,生下來就剋死了親生父母,沒長大就剋死了親姥爺,又是個沒兒女福不能生養的。當初苦口婆心勸老八,叫他別娶別娶,哪怕娶個小門小戶的,也強過娶來一個喪門星。哪知道,老八為了丈母娘家權勢昏了頭,還是娶了。如今倒好,好好的郡王爵位丟了,連帶著咱們母子三人——眼看就要圈禁幽死了呀!」

    說著說著,捶胸後悔、哀切不止。五爺急忙抓住她,看看四下無人,小聲問道:「今日到底怎麼回事,不是說皇阿瑪身體已經好多了嗎?」

    宜妃見問,止住悲聲,慢吞吞回答:「我哪知道,剛開始還恩恩愛愛,好好的。往年從未聽過他有這麼個毛病,怎麼突然就——風了呢?」

    五爺含含糊糊沒聽明白,想了想又問:「真的是馬上——風了?」

    宜妃紅著臉不好作答,頓了頓說道:「我哪知道,這等事從來沒見過的。那個喪門星破落戶說是,我也不好說不是。你去問她。」

    郭絡羅氏早就鑽地道不知跑何處去了。叫五爺問誰去?母子倆對坐一會兒,宜妃歎氣問道:「若是你大哥肯出力,說不定,還能保住你弟弟。不管怎麼說,他跟老八關係好。那人心眼兒實在,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老八掉了腦袋。」

    五爺歎氣,宮內這般忙亂,都不見直親王府裡一個人影,八成是在宮門外給十三攔住了。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不由埋怨:「既然知道是要掉腦袋的事,您怎麼還——」

    宜妃聞言又哭了,「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等天殺之事。都是那個喪母星,逼著我瞞了消息、關了乾清宮,請來老八、老九,逼著你皇阿瑪寫傳位詔書。一時情急,找不到明黃詔書,居然還拿臭襪子代替。我呸,虧她想的出來。」

    五爺默然,頓一頓埋怨道:「她個婦道人家,胡來慣了。溜進乾清宮就是死罪一條,還想陰謀皇位。老八兩口折騰也就算了,老九居然也看著她胡來?真不知道,那兩口許了他什麼好處?」

    宜妃閉嘴不說話了。好處自然是有的,只是,有些不好開口。畢竟,以自己跟老八的關係,無論是母后皇太后,還是聖母皇太后,說出去,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真是糊塗了。怎麼幾個孩子一攛掇,就昏了頭呢?

    不說宜妃對著五爺暗自後悔,永和宮內,德妃聽了底下人傳話,暗暗心驚:這個郭絡羅氏,真是喪門星!若不是她插手,憑昨日下的藥,康熙早就魂歸西天,太子即位,名正言順。如今皇帝雖然不好,畢竟還活著。萬一他醒來查明真相,可該如何是好?

    正在著急之時,八姐挺著肚子,扶著宮女進來請安。德妃急忙站起來親自扶她,埋怨:「大過年的,我們忙也就是了。你眼看就要生了,還到處亂走。仔細孩子。」

    八姐笑著道謝,陪德妃坐到炕上,回答:「大年初一的,總要來額娘這邊請個安才是。再說,孩子有親祖母照看,我心裡也有底。」

    德妃聞言笑笑,叫人捧來一碗熱羊奶,看著八姐喝下去,這才打發走眾人,悄聲問道:「往下該怎麼辦,老四有什麼打算?」

    八姐微微一笑,點頭說道:「額娘不是已經交代他了嗎?四爺做事,您還不放心?」

    德妃聽她這麼說,心中更加沒譜,「可是——」皇上他還活著。

    八姐不以為意,「唐明皇從四川回來,就升了一級。聽說,他老人家活到八九十歲,可真是高壽呢。」

    德妃皺眉,小聲嘀咕,「太上皇?」

    八姐不置可否,微笑著端坐一旁,撫著肚子暗暗吸氣,心道:這孩子要是生在今天,倒是個喜日子。

    德妃看她神色不對,急忙問道:「怎麼了?是——要生了?」

    八姐皺眉,顫聲回答:「羊水怕是要破了。請額娘恕罪,容我回南三所。」

    德妃一瞅,可不是,血水順著褲子,眼看就要滲出來了。這天寒地凍、大雪紛飛的,哪裡還能容四媳婦安然回去。好在是自己親孫子,顧不得晦氣,急忙張聲叫來宮人,吩咐他們燒熱水,請太醫、接生嬤嬤來。一面親手攙扶八姐,送她到裡屋床上躺下。安撫道:「外頭就算天大的事,你也給我放下。生孩子可馬虎不得。你瞧同樣生兒子,宜妃的孩子能活下倆,她親妹妹的怎麼就夭折了。聽我的,別亂動。我是孩子親奶奶,還會害你們娘倆?」

    八姐聽她這麼說,才算放心。又掛念前頭事情。德妃便趁著她陣痛空當,抽身出來,叫貼身太監小心打聽,看事情如何了。

    也不怪八姐掛心,自古以來,皇位傳承,就沒幾個順當過的。尤其這次上頭有老爺子看著,下頭有兄弟們虎視眈眈。四爺迫不得已,把大女婿班第都搬出來,叫他帶人,往理郡王弘皙府外守著,以防弘皙藉著皇長孫名頭鬧事。至於直親王胤褆那裡,則是年羹堯帶兵趕往九門提督府奪權時,順便派兵圍上。至於年羹堯為何不聲不響從了四爺,用一句話說,便是年羹堯著了四爺小妾武氏的道,叫人家握了把柄在手裡。歸根結底,還是八姐有意放武氏出門做生意、管鋪子,種下的姻緣。當然,這等隱私,不足為外人道也。看官們且容我稍後再敘。

    所謂歷史必然,就是年羹堯與四爺必定會因為一個女人有所聯繫。年秋月叫康熙搶進後宮,自然就要從四爺家裡出來一位勾搭年羹堯。再加上高紅麗那個不省心的四處搗亂,以武氏為契機,年羹堯自然而然就與四爺搭上了線。至於過後四爺會不會過河拆橋,一把燒了頭頂翡翠綠毛巾,就不得而知了。

    單說外城由年羹堯接管兵權,紫禁城由十三帶兵把守,四爺已然騎虎難下,就算康熙今日不病,也由不得他賴在龍椅上不肯挪窩。只不過,四爺顧忌著名聲,想要順順當當辦成此事,還要再動動腦筋。

    好在康熙叫他八兒媳欺負狠了,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四爺藉機將八爺要謀朝篡位之消息散佈出去,又說康熙氣壞了,得了偏癱,連話都說不全,字也寫不好。

    消息一出,滿朝文武班房內震驚失色。馬上就有鄂爾泰、張廷玉大呼:「如此關頭,太子要冷靜處置才是。」十七帶著十八領頭在一旁添油加醋,說什麼皇阿瑪被氣的不輕,如今只有兩根手指能動,怕是連人都認不全。說著說著,一旁十二爺喟歎:「八哥他——唉!」

    有這幾位皇子作證,誰敢不信?

    接著,便有御史攛掇:「既然如此,值此元旦佳節,何不請太子擎起大鼎?也好安撫民心,令我等知曉日後該為何人之意而從之。」

    說白了,就是:大清朝老當家的不能管事了,太子您該上位了。趕緊的,您上去了也好給我們發發福利漲漲工資!

    這話若在平日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只是今日一早,眾人進宮上朝,一路上看街道禁嚴,大過年的街面上不見一個百姓行走。紫禁城更是只許進不許出,一隻蒼蠅過了宮牆,都會給火槍槍子蹦了。

    百官又不傻,哪裡會不知道朝政出了大動盪。看近幾個月,康熙越來越糊塗,孝惠章皇后孝期剛過半年,就立個二十來歲的小皇后。眾人嘴上不說,心裡多少埋怨皇帝年老不孝、好色昏庸。如今八爺又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事端來,只有想方設法劃清界限,哪裡還有擁護賢王之心。再看直親王、理郡王雙雙沒來上朝,這二人身後勢力,只能臨時尋找靠山,以求太子四爺日後清算之時,能看在今日從龍擁君之舉上,鬆鬆小手,放他們平安。

    一時間,四爺倒是得了一個多數票!

    三聲鞭響,列隊入朝。只見一身杏黃色龍袍站在龍椅前面,出示玉璽,沉聲說起除夕之夜變故,講起當時康熙面對郭絡羅氏火槍,為大清萬世計,冒死將玉璽拋到自己懷裡。正是早些時候,在乾清宮後殿內,康熙扔過來的那個紅紅的、膩膩的東西。說到康熙身體狀況,居然還掉下淚來。惹的百官無一不陪著哭上一陣。

    然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不能有一位糊塗到話都不能說的君主。只是,這話該由誰挑頭,是個大問題。

    四爺自然不能說。十三爺在外把守宮門,自然也不能說。鄂爾泰、張廷玉要保持中立,以便幫襯。幾個兄弟中,能信的過的只剩下十七。

    四爺悄悄衝他使個眼色,十七會意,剛邁腳準備出列,就聽十八在身後大大咧咧說道:「四哥,您就別傷心了。如今是什麼時候,咱大清國還要靠您撐著呢。皇阿瑪身體不好,日後怕是要好好榮養天年了。您吶,就趕緊的,管起咱們這一大家子得了。皇帝不能理事,太子掌國,自古都是這麼個道理,大傢伙兒說是不是?」說完,拉著十六、十七出列,對上磕頭,高呼皇上萬歲。

    禮部侍郎高斌更是急忙忙跪下湊趣,高呼「此乃天意,請太子殿下切勿推辭!」

    四爺站在台上,還要沉臉斥責,早就文武百官商量好了似的,齊齊跪下來,山呼萬歲。

    這還不算完,四爺連連推脫了三次,一面說不行,一面還怕底下人當他真不行。好容易百官沒有當真,依舊扶他登上龍位。就有三毛子捧著明黃色龍袍、朝冠,說是乾清宮命送來的。

    百官一聽,乾清宮?這麼說,老皇帝也同意了。好!他們爺倆兒不鬧彆扭,咱們往後日子,也就好過嘍!

    當即禮部請改元。四爺早有準備,裝模作樣與人商量一聲,便定下年號:雍正。

    命欽天監擇吉時,率百官祭天。京城外的天壇來不及去了,在紫禁城內就地選了個好地方,正是往日四爺所居南三所東南角一處開闊地上,擺香案祭告天地祖宗。

    忙過多時,才放百官回家歇著。四爺暗地裡查了查宮裡銀庫,知道前幾天立後花了不少銀子,如今正是沒錢時候,索性借口康熙病了,要侍奉床前,暫且不辦酒席。省了銀子,又得了孝子名聲。待到百官安安分分出宮,各回各家,四爺這才鬆了口氣。喚來三毛子問道:「這龍袍、朝冠是太上皇讓送來的?」

    面對新君,三毛子哪敢撒謊,磕頭在地,實話實說:「啟稟皇上,太上皇尚未甦醒。龍袍、朝冠乃是皇——太上皇后命人整理送來。」

    「太上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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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兩位太后

    第六十章兩位太后

    德妃尚未得到正式尊封,自然輪不到「太上皇后」這麼個稱呼,四爺便知是指年秋月了。心道:年羹堯真是好命,有這麼個聰明會來事的妹妹。開口想要到乾清宮去看康熙,就見永和宮小太監在外勾頭,滿臉喜色。

    四爺招手命他進來。就聽小太監說:「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嫡妃娘娘給您添了位小公主!母子平安!現在永和宮德主子照顧著呢。德主子傳話說,請皇上儘管放心。」

    四爺一聽高興,今日事情順利,又平平安安添了位千金,心裡奇怪為何會生在永和宮,轉念一想,大概是額娘她們婆媳商量的。總歸不是什麼大事,永和宮就永和宮吧,眼看就是皇后,哪個宮住不得?隨即笑道:「好,你且回去,告訴你們德主子,朕看望過太上皇之後,就去拜見額娘。」

    說著,身旁貼身太監小書子便拿了兩個銀錠子做賞錢。永和宮小太監得了銀子心裡那個高興:四爺素來摳門小氣,今日能得十兩銀子,可見著實撞了個好時候。怕四爺心疼反悔再要回去,急忙往懷裡塞結實了,躬身告退,回永和宮給德妃、八姐報平安。

    這邊四爺收拾停當,坐輦前往乾清宮。到了宮門外,三毛子先行進去通報,不多時,就有康熙身邊老嬤嬤出來迎接。四爺跟隨著入內,殿內暖氣盈人。康熙臥在裡間炕上,一旁太醫、宮女侍立伺候。康熙腳頭,擺一扇屏風,屏風後影影綽綽坐著一人,不用問,便是年秋月,為避嫌坐於屏風之後。

    四爺進來之時,康熙已然醒來。只是昨夜馬上風發作之時,大概有腦溢血等併發症,又跟老八幾個斗了那麼長時候,耗盡精力,如今見四爺一身明黃進來,嘴張了幾張,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倒是年秋月看見四爺對著康熙行禮,點頭道:「皇上免禮。太醫說了,太上皇身體要好好養著。皇上不用擔心了。」

    四爺耐著性子對著屏風應了一身,稱呼年秋月為「太上皇后」,回答:「日後怕是要辛苦太上皇后,多多費心照顧皇阿瑪。但凡有所需,還請直接跟那拉氏說。小妹妹那裡有什麼需要的,也請告訴哥嫂們。務必不要生分才是。」

    年秋月雖然年輕,擺起嫡母架子來,堪當國母之職,莞爾回答:「一家子骨肉,畢竟血濃於水,自然不會生分。」頓了頓,握住康熙腳踝摩挲兩下,問道:「萬歲爺,您還有什麼要囑咐皇上的嗎?」

    康熙動動嘴唇,沒吭聲。年秋月會意,隔著屏風說道:「太上皇說,皇上忙了一天,定然累了。先回去見過你額娘,就早點兒歇著吧。」

    四爺應下,轉臉對康熙行個禮,躬身告退。出了乾清宮,雪已經停了,烏雲散開,露出紅日一輪,正往西山而下。下了乾清宮台階,四爺扭頭看看乾清宮宮門,依然如往日般巍峨莊嚴。微微一笑,朗聲吩咐:「太上皇身體不宜挪動,暫且由太上皇后留在乾清宮照顧。即日起,朕搬入養心殿起居,留乾清宮給太上皇、太上皇后榮養。皇太后烏雅氏移居慈寧宮。」借此機會,定下年秋月為太上皇后,德妃烏雅氏為皇太后。四爺不喜歡這個小媽,故而,本朝皇帝兩個媽,只有一位尊太后,入主慈寧宮。另外一位,始終稱太上皇后,陪著康熙住,直到年家倒台。

    宮人應下,便去收拾。孝惠章皇后剛去不久,慈寧宮常常有人照看打掃,收拾起來不費力。養心殿內原為內務府造作坊,收拾起來,頗費了些時候。幸好趕在晚間收拾完了。宮人到南三所稟告,說是皇上在永和宮陪德妃說話呢。便徑直到永和宮去。

    彼時,四爺帶著二格格、弘春,德妃抱著四公主,祖孫三代笑呵呵說些閒話。過一會兒,看四公主哭了,便有奶娘抱下去餵奶。四爺見宮人來稟報,說慈寧宮、養心殿收拾齊整,請皇太后、皇上移駕。

    德妃已經知道自己得了「唯一皇太后」這一尊稱,並得以入主大清朝最尊貴女子住所。心中感慨萬千,聞言不由環視永和宮內一周,摟著二格格、弘春歎道:「永和宮,我住了四十多年,你弟弟妹妹們,都是在這座宮殿裡出生,冷不丁搬走,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四爺微笑不說話。倒是弘春勸道:「奶奶,永和宮雖好,畢竟慈寧宮才是太后正經住的地方。您住到慈寧宮裡,我跟姐姐離您更近了。咱們祖孫說說話,不更便宜麼。」

    德妃聽孫女這麼說,頷首笑了,「好,那就聽弘春的,今日你們姐妹也別回公主所了,都跟著奶奶住。」

    二格格、弘春急忙答應下來,起身一左一右攙扶德妃。德妃又囑咐八姐身邊的人,好好照顧八姐母女。因八姐剛剛生產,不能挪動,便留在永和宮內坐月子。

    四爺礙著忌諱,不好親自探望,留下貼身隨從兩名照顧,領著兩個女兒,護送德妃前往慈寧宮。看著德妃安置妥當了,這才回到養心殿安歇。

    哪裡睡的著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約莫到了將近子時,還是毫無睏意。四爺起身,叫來守夜太監,問道:「十三爺呢?」

    太監回話:「奴才聽說,十三爺守了一天一夜宮門,如今正在宮門班房裡候著。說是等過了三天,再回府。」

    四爺想了想,起身披了大氅,叫上幾名侍衛,一同到宮門班房探望十三爺。路上不忘吩咐小太監:「到御膳房去,叫他們做好一個火鍋,朕與你們十三爺熱熱的吃一頓。」

    小太監聞言,踏著冰雪跑往御膳房吩咐。一路行來,只有巡邏侍衛不時經過,其餘皆肅穆嚴整。不用說,十三這次費了大力氣。

    行了一刻,便到景陽門,十三正坐在宮門側面班房裡烤火。一面跟侍衛們低聲說話。遠遠聽見腳步聲,侍衛開門一看,竟然是皇上四爺。不敢怠慢,急忙通報。十三急忙奔出迎上去,離大老遠就跪下磕頭,山呼萬歲。白天四爺登基之時,他負責保衛工作,故而未能親口祝賀。沒想到四爺親自來了,趕緊含著熱淚叫一聲:「皇上四哥——」便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四爺看十三跪在冰雪裡,趕緊攙他起來,摸摸他的手指冰涼,索性解□上大氅,給他披上。十三還要推拒,四爺沉臉說道:「怎麼,四哥當了皇上,說話反倒不好使了?」

    十三嘿嘿笑笑,不好意思道:「皇上素來簡樸,一年也做不了幾件新衣服。臣披上了,您披什麼?」

    四爺呵呵笑了,一拍十三腦袋,「想要朕東西直說,拐彎抹角!」挽著十三的手,往屋裡走,一面說:「這是朕做親王時候,你嫂子給朕做的。如今親王規制朕穿不合適了,正好你穿。」

    十三一聽,喲呵,守了幾天宮門,就得了個親王爵位,真值了。急忙屁顛屁顛地打簾子讓座,端茶倒水。四爺接過茶杯,聞上一聞,皺眉:「你就喝這個?」

    十三呵呵陪坐一旁,笑道:「這兩日忙,湊合湊合就得了。皇上四哥若是不習慣這味兒,臣叫人趕緊到南三所取來您最喜歡的茶葉?」

    四爺擺手,「罷了,你喝得,朕就喝不得?兄弟是什麼,可不就是同甘共苦嗎?」說著,放在嘴邊抿一口,咂摸咂摸味道還湊合,順勢喝了半碗。十三爺笑著在旁看,瞧他不喝了,就趕緊遞上手帕。四爺笑著埋怨:「你歇會兒吧,朕還少了人伺候不成?」兄弟倆這次安安生生,烤著火盆說話。

    不一會兒,就有養心殿小太監領著御膳房的人,抬著食盒進來。架好銅爐炭火鍋,兌上羊肉湯,擺好一盤盤涮菜,小太監領著眾人退下。侍衛們也各自守在門外。兄弟倆各自擦了手,起筷子吃飯。因只有弟兄二人,也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面吃,一面商量日後朝政安排。說到八爺,四爺歎道:「那人若能好好幹,也能混個賢王。只可惜,他屋裡那個——忒是個喪門星!」

    十三聞言歎氣,「可不是,都說妻賢夫禍少,她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怎麼處處沒個謀略。除夕那事——真是鬧的詭異。說跑就跑了。四哥,您說,她能跑哪兒去?留著她,只怕日後總是禍害。」

    四爺冷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老八在,還怕她不回來?」

    十三點頭,「也倒是。」

    他二人只當郭絡羅氏跑到天邊,卻不知這位女子思維異於常人。非但沒離開京城,就連紫禁城都沒離開過。這一天一夜躲在暗處,眼看著八爺倒台、四爺繼位,眼看康熙素來不可一世,如今叫兒子軟禁在乾清宮內,跟年秋月二人相依為命。眼看著那位烏拉那拉氏生下四公主。聽到孩子哭聲,她似乎明白了。原來一直以來自己費盡心機想要幫助的男人,八成已經變成女人,跟他最恨的男人生孩兒去了。

    為求證心中所想,郭絡羅氏趁著夜色現身,來到八姐床前,趁守夜宮女不覺,溜上床來,雙手攥住八姐脖子,等她覺得呼吸不暢驚醒,便附耳問道:「你是胤祀?」

    八姐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苦笑搖頭:「我是孩兒他娘。」不等郭絡羅氏回話,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深夜闖入我的——月子房?」

    郭絡羅氏咬牙,「堂堂一個男人,給冤家對頭生孩子,你居然心甘情願?」

    八姐默然:是啊,爺什麼時候,這麼心甘情願受老四擺佈了?

61借刀借刀

    第六十一章借刀借刀

    郭絡羅氏見八姐沉默,忍不住埋怨:「想當初,我們多支持你,哪知道,你這麼不爭氣。真是丟我們女——八爺黨的臉!」

    八姐扭頭撇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沒丟女人的臉,這也就是年秋月去了,若不然,你還成武則天了呢。」

    郭絡羅氏撇嘴,「那又怎麼樣,我還兵不血刃了呢。」

    八姐聽了,壓住心中怒火冷嘲:「兵不血刃?你別想當然了。你以為,皇家不殺兒子,就不殺兒子的奴才?等著吧,過不了多久,菜市口就會血流成河。告訴你,想要一個人死,有的是法子。當初你用三聚氰胺暗害太子,難道就沒人用瘦肉精去害胤祀?更何況,這輩子他明打明的謀逆。就是真下旨砍了他,誰也說不出個不來。」

    郭絡羅氏聽了,咬牙冷笑:「他死了,你高興?」

    八姐反問:「又不是我害他死,我又沒對不起他,有什麼好愧疚的?」

    郭絡羅氏恨恨啐一口,剛要說話,聽見外頭宮女問話:「主子,可要喝點兒熱水?」

    說著,端著燈籠,掀開簾子,便要進來。八姐張嘴剛要攔著,就見郭絡羅氏一貓腰,下了床鑽炕洞走了。八姐遲疑一刻,兩名宮女就進來伺候她喝點兒奶茶。

    八姐喝了半碗,藉著燭光靠在床頭,問道:「宮裡除了各宮燒炕燒炭,還有別的取暖法子?」

    一個宮女原本在德妃身邊伺候,對永和宮熟悉,見八姐問,忙笑著回話:「主子,東西六宮都有地下熱道,接了御膳房燒鍋爐裡的熱煙氣來回轉。有的還跟炕洞連著,偶爾還能透出點兒煙氣。主子是不是覺得聞著不舒服,奴才這就開了風斗通通風。」說著,便去開了風鬥。

    八姐聽了這話,明白那宮女所說的乃是類似於後世中暖氣的東西,地下挖了地道,用熱蒸汽取暖。只不過這熱道乃是朱元璋孫子朱允炆發明,在南京皇宮時候,借用大火逃命。沒想到,朱棣建北京皇宮,居然還受到了侄子啟示。怪不得,剛剛郭絡羅氏進來,沒帶一點兒寒氣,原來是鑽地道來的。

    想了想擺手,叫宮女下去。想起牢裡老八、老九,宮外兩座府邸幾百號人,心中愈發焦躁起來。一夜沒好好睡。第二天,二格格、弘春來看八姐,見她眼圈黑黑的,都嚇了一跳,趕緊請來太醫把脈。

    太醫也知八姐乃是高齡產婦,如今這胎,能平安生產,多半是托了每日裡來回走路鍛煉的福。小心把完了脈,想了想,說是思慮過重,不用吃藥,好好用寫溫養的食物便好。

    八姐笑著點頭,「我就說麼,不過是近日老是呆在屋裡,大冬天的燒著炭,有些干罷了。能有什麼大事,丫頭們非要請太醫來。」

    太醫陪著笑笑,「主子身子很好。只是不能太過操勞了,事情再多,您正是坐月子時候,一不小心是要落下病根兒的。可不能大意。橫豎就三十來天時間,忍一忍也就過了。好在如今是正月,比起六月裡坐月子來,已經好多了。」

    八姐笑著點頭,「是啊,如今的日子,是好多了。」

    打發走太醫,二格格、弘春圍過來,一同看四公主。弘春問:「額娘,給妹妹起個什麼名字啊?」

    八姐想了想,說道:「等你阿瑪閒下來,就叫他隨便起個好養活的吧。」

    正說著,外頭聖旨下達。正是尊封德妃烏雅氏為皇太后的旨意。至於太上皇后年氏,因康熙已經冊封過了,故而,只是尊奉烏雅氏的詔書裡一筆帶過。八姐身子弱,四爺特旨,命她可便宜接旨。不必出門跪拜。

    二格格、弘春代母接旨領命。德妃深知此時非常時期,上有年秋月壓著,下有各位康熙皇子看著,收了詔書之後,特下懿旨,讓八姐在永和宮安心坐月子,不必前來叩拜,擺出一副婆媳和睦的樣子,給四爺撐腰。八姐樂得逍遙,叫來宋氏囑咐一番。二格格、弘春幫襯著,四爺後宮嬪妃則以李氏側福晉為首,領著二格格、弘春,前往慈寧宮朝賀。外命婦因大福晉托病不來,以三福晉董鄂氏為首,公主以榮憲公主為首朝賀。至於康熙原本嬪妃,要等四爺一個個定下太妃、太嬪位之後,換了朝服,才來拜見烏雅氏。

    前朝則以四爺為首,諸王、貝勒、大臣隨拜。新任皇子以弘時為首,依次為弘旺、弘晝、弘瞻。大格格正月初三才出滿月,未能前來。四公主那個小奶娃更是老老實實陪八姐呆在永和宮內。

    望著座下烏壓壓人群,烏雅氏內心幾多澎湃。等四爺等人站起來,烏雅氏頷首道:「皇帝國務繁忙,趕緊回去吧。有孫女們陪本宮說說話就好。公主大臣命婦們也都回去吧。這麼冷的天兒,難為你們站了半日。」

    眾人依命告退。四爺領著大臣們告退。弘旺則帶著弟弟們一同去看望八姐。弘時本來也想去,繞過宮巷時候,叫小太監叫去李氏院子裡說話,弘旺笑笑,也沒等他。

    到了永和宮,八姐不見弘時,微微一怔,埋怨弘旺:「怎麼不等你三哥?」

    弘旺微笑說道:「大過年的,也得讓李側福晉跟三哥團圓團圓麼。」

    八姐聞言不語。半晌方勸道:「如今朝政未穩,從老頭子,到各家兄弟,都虎視眈眈,哪一方勢力也不容小覷。你們小哥兒幾個都給我老實點兒,別外頭沒安撫住呢,咱們自己先亂了。」

    弘晝急忙領著弘瞻點頭應是。弘旺則是坐到八姐身邊,削蘋果切塊兒喂八姐嘗嘗,一面哄弟弟們吃。娘兒幾個吃了半個蘋果,弘旺才小聲問:「八爺、九爺那裡,皇阿瑪打算如何處置?」

    八姐一頓,搖頭:「我哪兒知道?」

    弘旺淡淡笑道:「年羹堯只怕巴不得他們多活幾日。有他們活著,年家這個保皇黨,便硬是要留下才能制衡吧?」

    八姐瞥一眼弘旺,知道他上輩子對八貝勒府一幫人尚有舊情,歎一聲這孩子跟自己一般心軟。只是心軟的人大多沒什麼好命。想想府裡眾人,再看看自己一個女兒身,弘旺如今只是個孩子,哪裡還有什麼本事去保住他們。更何況,如今正是你死我活焦灼形勢,保住了胤祀,那個郭絡羅氏指不定又要異想天開了。

    再三思量,還是狠不下心來放棄,只得點頭應允,勉強答道:「年皇后是個聰明人,這事留她們想法子吧。我只管坐月子,你也只管好好讀書。你才十二歲,正是讀書明志的好時候。錯過這黃金年齡,便再也找不回來了。」

    弘旺出了這麼個借刀保人計策,意圖保八爺一命,看八姐明白答應了,心中也就放下來。拱手領命,便要帶著弘晝、弘旺跪安。臨出門時,八姐叫住他們兄弟,正色交代:「你們阿瑪這些年兢兢業業,純正敦厚,方得了今日福澤。你們往後更要留心,不可結黨營私,不僅要會做兒子,更要會做臣子。明白嗎?」

    三人不管懂沒懂,都答應說明白了。八姐這才叫他們出去。轉身想派誰去年秋月那裡忽悠,借年家的手,保住八爺、九爺。

    好在這事兒不急。四爺剛剛登基,就是性子再急,也不至於大正月裡就抄家殺人。給了眾人緩緩機會。就是郭絡羅氏,也好吃好喝,暖暖和和呆在地道裡,等著過元宵後,再出來禍害人。

    四爺登基第三天,大封群臣。十三不出意外地得了個和碩怡親王,位列眾臣之首。十七得了果郡王封號,十八則是混了個貝勒,四爺喜愛他元旦那日「仗義執言」,特別賜他一封號:敏。人稱敏貝勒。貝勒有封號,也算是榮寵了。十八得意洋洋,仗著自己是四爺幼弟,四處顯擺。四爺樂得擺出寵愛弟弟架子,由他到處晃蕩。張廷玉、鄂爾泰等人各有晉封。

    後宮之中,也由這日開始正式下旨冊封。八姐拿了皇后金冠,理所應當。至於其他人,康熙所賜兩位側福晉李氏、王氏,分別得了齊妃、熹妃,宋氏以二格格生母賺了個懋妃封號。剩下的,便是鈕鈷祿氏、耿氏封貴人。禮部官員扒拉扒拉指頭,想起還有一個武氏,便問四爺該如何安置。四爺置而不問,跟沒聽見似的,禮部也不敢多問。

    封完了老婆,就是兒女們。弘時、弘旺、弘晝、弘瞻均為皇子,住北五所。大格格已經出嫁,封和碩端恪公主,大女婿班底為和碩額駙,視同貝勒;二格格也到了議親年齡,賜號和碩端柔公主;至於三格格,十二歲不算小了,乾脆一口氣封了省事兒,賜號固倫元敏公主。元乃指她是元後所出,將來四公主封號自然也會用到「元」字,至於「敏」,取敏捷而通達事理之意,一來這孩子確實當得起,二來,也是為了紀念十三爺之母康熙追封敏妃。

    八姐正在坐月子,沒管那麼多閒事。聽禮部說,等三月份才行冊後禮,淡淡一笑,問道:「那麼這幾日宮務,怕是要煩勞長輩們了。」

    禮部官員站在簾子外頭,低頭不敢吭。太上皇賴在乾清宮不走,太上皇各位妃子們,除了太上皇后自四爺登基當日便搬到乾清宮陪伴太上皇,其餘的,一個個賴著也不肯挪窩。

    看來,只有請皇上趕緊封了太妃,給她們正了名分才好挪動。

    正說著,懋妃宋氏來了。后妃二人說些閒話,便聽宋氏問後宮幾位到哪個宮裡居住。

    八姐冷笑,「前朝還亂七八糟,她們就攛掇著你來因這些小事麻煩皇上和我。可見,真沒把國家大義放在心裡心裡。更是把你當成槍使。多虧我知道你的性子,若換了別人聽了這話,可不就惱你,說你不懂地體諒皇上?」

    宋氏趕緊站起來,笑著說道:「主子娘娘疼奴才。奴才方才敢說。若換了別人,奴才半句話也是不敢提的。再說了,後宮那麼多太妃、太嬪,要想搬妥當,只怕非得太后出面才可呢。」

    八姐低頭笑了,「皇太后出面?」幾位妃子幾十年平起平坐,猛然見烏雅氏母以子貴,心裡服氣不服氣,聽不聽烏雅氏那一套,還兩說呢!

62弘時煩惱

    第六十二章弘時煩惱

    八姐的擔心,不是多餘。

    四爺登基第五日,新封端恪公主抱著剛出滿月的小兒子,與額駙班弟進宮朝賀父母。班弟帶著大兒子色布騰徑直去見四爺,順便匯報這幾日盯著直親王、理郡王府裡情況。端恪公主則先到慈寧宮叩見太后。

    進來之前慈寧宮內,烏雅氏正在生悶氣。二妹妹端柔公主站在一旁柔聲勸慰,三妹妹弘春則是命人端了溫水,給烏雅氏擦臉。

    祖孫三人見端恪公主進來,臉色才好了些。烏雅氏放下帕子,伸手抱過來小重外孫,笑呵呵看了,賞了東西,又問端恪公主可有什麼缺的,一併賞賜了。說了一大會兒話,這才對端柔公主、弘春說道:「這邊沒事兒了,你們姐妹好久不見,一同去永和宮看望你們額娘去吧。中午時候,還來慈寧宮吃飯。咱們祖孫好好說說話。」

    姐妹三人答應告退。出了慈寧宮,看外頭太陽高照,大地回春,端恪公主便將小兒子交給奶嬤嬤抱著,先坐轎子在前面走,自己則帶著妹妹端柔公主、弘春一同曬著太陽慢慢走。姐妹們聊起來這幾日大事,端恪公主小心問道:「方纔我進去的時候,祖母是不是哭了?好端端的,誰敢給她氣受?」以前她做德妃的時候,也沒見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大委屈。

    弘春不說話,二妹妹端柔公主冷嘲說道:「還不是密嬪、勤嬪幾個,也不知道得了誰攛掇,非要說自己能晉太妃。也不看看,皇祖父後宮妃子多了去了。她們晉了太妃,其他原來的妃位主,豈不都要晉貴太妃了?還在祖母跟前碎嘴,活活把個慈寧宮當成原先永和宮了。」

    端恪公主微微一笑,「這種事,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管著,祖母年紀大了,照顧皇阿瑪還精神不濟,好好享福就是,何必爭那個短長。」

    弘春慢慢開口說道:「咱大清國以孝治國,自從入關以來,哪位太后不是尊貴非常。偏偏到了她老人家這會兒,連好好榮養也不能。每日裡,大清早還要到乾清宮去探望太上皇、太上皇后,心裡不舒坦,藉機出出火氣,也是好的。」

    這麼一說,兩位姐姐都不言語了。烏雅氏這個太后當的憋屈,誰叫「孝道」之前還有一個「婦道」?太上皇尚在,你一個母后皇太后想擺譜,也得看看局勢答不答應。

    慢慢說著,姐妹三人便來到了永和宮外。得知端恪公主要來,八姐早命小太監候在門外,見了三位公主,趕緊迎了進去。到內室見禮已畢,八姐抱過來小外孫瞧了,果然眉眼像班弟多些。樂呵呵逗弄一會兒,問端恪公主,「可起名字了?」

    端恪公主笑說:「色布騰名字是他祖父給起的。這孩子,我跟班弟商量,想請皇阿瑪給起個。好叫孩子粘粘皇家福氣。」

    八姐噗嗤一聲笑了,「那是,你們皇阿瑪可是今非昔比,隨便起個名字,就夠孩子們一輩子受用不盡的大富大貴了。」

    端恪公主陪著笑笑。扭頭看見奶嬤嬤抱著四公主進來,急忙站起來接過四公主,摟在懷裡仔細打量。一面看一面說:「皇額娘,您看四妹妹,長的真像您呢。」

    八姐笑笑,「是嗎?我瞧著倒是像你們阿瑪多些。」

    二格格端柔公主抿嘴兒笑了,弘春則是噗嗤笑道:「那可不得了,女孩子長的像皇阿瑪,將來怕是要多加幾箱嫁妝了。」

    端恪公主伸手拍她一巴掌,埋怨:「說什麼呢,大姑娘家,也不害臊!」

    娘兒幾個正說笑著,就聽外頭小太監來報,說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來了。

    八姐正在坐月子,幾個年長皇子只站在簾子外請安。六阿哥弘瞻仗著年紀小,鑽到屋子裡,跟幾位姐姐說話。

    八姐瞥一眼外頭,只聽弘晝大大咧咧插科打諢,弘旺偶爾插兩句嘴,弘時則是一言不發。心中暗暗留意。過一會兒,慈寧宮派人來請幾位公主回去用膳。八姐想想,幾位阿哥也不常去慈寧宮吃飯,便叫弘時、弘旺領著弟弟們護送姐妹們一同過去,好叫烏雅氏太后高興高興。

    弘旺起身答應,叫來弘瞻,抱著跟在端恪公主等人身後出去,弘春經過弘時身邊時,淡淡瞥他一眼,隨即拉著弘晝跟上去。弘時落後一步,看兄弟姐妹們出了大殿,跟上幾步,頓了頓,又折返回來,隔著簾子對著八姐叫一聲:「皇額娘,」

    八姐在內應聲,叫道:「進來吧,跟我還客氣。」

    弘時聞言,挪步入內,看屋裡只有翠環一人伺候,對著八姐拱拱手,領命坐在床頭繡墩上。看一眼八姐,低頭不語。

    八姐抱著四公主,悠然笑道:「當了皇子,往後身份便不同了。切記要實實在在的,不可耍那些花胡哨。你皇阿瑪最喜歡實在的人,以前你就因為跟老八學,結果畫虎不成,反倒惹了你阿瑪生氣。往後,切記不可胡來了。」

    弘時低頭半日,終究還是問了句:「您就不怕——我跟弘旺搶——?」

    八姐扭頭,怔怔看他一眼,心道:兒啊,過猶不及。叫你實誠,可沒叫你這麼實誠。想完笑了,慢悠悠回答:「誰愛搶誰搶,誰搶著就是誰的。咱們滿洲規矩,素來就是能者多勞,出身算個屁,漢軍旗、包衣奴才生的,照樣是主子,是皇帝。有那本事就搶唄。我是不管了。交給你們皇阿瑪操心吧。」你以為弘旺缺心眼兒啊,當年弘歷情商比你、比你爹高了不知多少,那等難伺候,弘旺照樣安安生生活了大半輩子,最後還是重歸宗室。弘歷都奈何不得的人,你也得有那本事搶的過他?

    弘時悶頭想了想一陣,最後還是問道:「那——八貝勒府、九貝勒府怎麼辦?眼看過了年,就該開審了。皇阿瑪那邊——怕是不會留情。」

    八姐冷笑一聲,「他留不留情有個屁用,你當他如今能乾綱獨斷?別看老爺子這會兒不能說話,朝裡朝外,保皇黨多著呢。和貴妃娘家,年秋月娘家,連同佟佳氏,加上暗地裡老八、老九埋下來的勢力,一個個跟地雷似的。老爺子不發話,他敢隨便動?」

    看弘時聽進去了,八姐轉而幽歎,「怕只怕,老爺子那邊——動了殺心吶!」

    弘時聽了一驚,當即就要站起來。八姐笑著擺手,命他重新坐下,小聲說道:「急什麼。這事兒咱們不能插手,若不然,別說老爺子,你親爹都不能饒過勾搭他兒子吃裡扒外的。上輩子教訓,還沒吃夠?」

    弘時聽了,便問:「雖說如此,這回事兒可是鬧大了。無論如何,還是早日定下來,我心裡才能安生。都說是皇阿瑪心裡擔憂八爺黨尚未全歸順,其實,我何嘗不擔憂牢裡那二位呢。」

    八姐想了想,點頭:「難為你心裡記掛著。只是,如今我一個婦人,能幫什麼忙。就是太上皇后,也不過能幫著在老爺子面前說幾句好話。我們這些深宮女人,誰能比得了郭絡羅氏淌的開。」

    說完,拉著弘時的手,輕輕拍幾下。

    弘時還不明白,就聽八姐捂著嘴打個哈欠,翠環便出門叫來宮女鋪床疊被,伺候八姐睡下。坐月子的人嘛,還不是想什麼時候睡就什麼時候睡。等出了月子,上頭一個太上皇后,一個皇太后,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請安。這等逍遙日子,現在不享受,怕是日後只能等著熬死那二位才能再有了。

    想著想著,八姐冷笑一聲:爺天潢貴胄,叫爺每天去給你倆屈膝,也不怕折了你們的壽!

    弘時看八姐頭一歪,靠在床裡睡著了。不敢停留,對著翠環點下頭,疾步離開,出了永和宮追趕兄弟姊妹們去了。

    哪知剛出宮巷,就見弘旺抱著弘瞻,立在太陽地裡跟弘晝說笑。二人大老遠看見弘時帶著小太監過來,急忙笑著說道:「三哥真是走的慢,弟弟們等了老半天了。」

    弘時不好點破,只說:「丟了個荷包,在路上找了一會兒,叫你們好等。」

    弘旺瞥一眼弘時腰上飾物,微笑不語。倒是弘晝急忙擺手,「既然找著了,那咱趕緊走吧。再不走,皇祖母那裡的好菜都叫幾個姐姐吃完了。」

    弘時、弘旺都笑了,弘時接過弘瞻抱著,兄弟們一同往慈寧宮方向趕。路上弘旺趁人不備,小聲說道:「昨日去給皇祖父請安,聽說年熙公子又病了。年家人來宮裡找太上皇后討藥呢。」說著歎氣,「好好的一個人,成日裡病了災的,我瞧著,皇爺爺那模樣,挺不落忍的呢。」

    說完,看了弘時一眼,問道:「等過了元宵節,咱們就請了旨意,去年家看看,以前三哥跟年大公子,不是挺和的來嗎?」

    弘時聽了,一個激靈,急忙搖頭否認:「不過是點頭之交,算不上和得來和不來。年熙性子和煦,對誰都那樣。」

    弘旺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等兄弟們臨近慈寧門了,弘時這才慢慢明白,八姐與弘旺語中所指。

    當晚,齊妃李氏娘家人找到曹家送禮。第二天,年家就收到了曹家送來的上等藥材。年秋月於宮中得知消息,幽幽歎氣:「怪不得皇帝四爺舉步維艱,太上皇啊,您老留下來的勢力,不管哪位皇子登基,都是忌憚萬分,難以安眠吶!」

63臥榻之側

    第六十三章臥榻之側

    話說那日,帶著弟弟們進了慈寧宮,陪這烏雅氏與幾位公主吃了飯,看烏雅氏跟公主們談論針黹,弘時對女紅沒話說,便借口回去看書,帶著弟弟們回到阿哥所。兄弟們在巷子裡分手,弘時剛進院門,便見齊妃李氏貼身大宮女站在門口張望,瞧見自己一行進來,急忙上前行禮,笑道:「三爺回來了,主子在屋裡等您呢。」

    弘時點頭,逕自進了正房,就見李氏笑盈盈地做在正當門,瞧弘時進來,急忙招手,「來,你嘗嘗,我親手包的三鮮餡餃子,嘗嘗好吃不?」

    弘時淡淡說道:「多謝額娘,兒子剛才在慈寧宮用過飯了。」

    李氏收了手,訕訕笑道:「那成,叫丫頭們給你先收起來。等晚上要是喜歡,嘗嘗鮮也好。」

    頓了頓,看弘時說了幾句請李氏娘家幫忙的話,李氏不問緣由,一口應了。以往勸弘時多跟李家來往,他跟沒聽見似的,如今好容易弘時鬆口,李氏自然巴不得趕緊給他辦成了。也好叫他瞧瞧自己娘家人本事。

    弘時看她這幅模樣,對比八姐那邊雍容氣度,心底愈發添了幾分不喜。只是李氏乃是生身母親,不好多說,只得低頭陪坐。過了一會兒,看弘時除了正事,便悶頭無話,李氏也不好多坐,只得站起身說道:「你歇著吧,我回去了。給曹家送禮的事兒,我這就安排。有事就到南三所找我。等過了正月,我跟幾位嬪妃,才往六宮搬呢。」

    弘時嗯了一聲,送李氏到門外。李氏擺手勸道:「回吧,外頭挺冷的,回去歇著。」看弘時執意相送,這才勉強叫他陪著到了院門口,站定囑咐:「有什麼缺的,只管找我,有什麼喜歡的人,也只管找我。我如今幫著主子娘娘管事,用度也多了,不像以前……」看弘時臉色轉暗,這才閉嘴,小心陪笑,扶著大宮女走了。

    弘時帶著人站在門口,目送李氏走遠,淡淡問院子裡值守太監:「今日端恪公主與小阿哥來看望皇祖母,齊妃娘娘可有賞賜?」

    值守小太監想了想,回道:「齊妃娘娘剛來,就有永和宮小太監來請,說是主子娘娘請齊妃娘娘到永和宮與端恪公主說說話。齊妃娘娘說外頭天冷,不好打擾主子娘娘坐月子,等暖和了再去慈寧宮看望公主母子。順便叫永和宮小太監捎了賞賜過去。至於賞賜是什麼,因為是封起來的,奴才沒敢多問。」

    弘時冷哼一聲,甩手進了屋子。小太監們不敢多話,陪著進屋,宮女端茶伺候,不敢言語。

    當天下午,李氏到底還是去慈寧宮見了端恪公主母子。端恪公主小時候,李氏真心實意疼過幾年,母女關係比跟弘時和氣的多。母女倆見面,當著烏雅氏太后等人的面,只說些吉祥話。端恪公主不提今日上午李氏借口不肯去永和宮之事,李氏自然也不敢提。倒是端柔公主坐在一旁微諷幾句。

    端恪公主不好跟妹妹打嘴仗。弘春對後院姨娘們私底下那些齷齪心思懶得猜,只在旁陪著烏雅氏說話。端柔公主看無人附和,只得作罷。心中到底還是不忿,總覺得齊妃李氏一顆富貴心,仗著生了個兒子,便處處不把別的庶出皇女放在眼裡,心裡更加看她不上。

    當日端恪公主回府。端柔公主與弘春各自散去。到了晚間,弘春正在屋裡看書,宮女來報,說端柔公主來了。弘春聞言,急忙站起來迎上前,笑著挽了端柔公主的手,一面往屋裡讓,一面說道:「大晚上這麼冷,二姐姐怎麼來了?」一面吩咐宮女們取熱茶,加炭火。

    端柔公主隨弘春坐下,喝了茶,看四下無外人,幽幽歎氣,說道:「我這一陣子管著粘桿處,越管越心驚。睡不著,便來你這兒坐坐。」

    弘春但笑不語。粘桿處二姐姐管得,那是因為她心思縝密,再加上無同母兄弟,相對中立。皇阿瑪放心。自己卻是管不得,甚至問都不能問。只因自己還有弘旺、弘晝、弘晝三個親兄弟。別說不能管,就是問也不能問。

    端柔公主自然也知道弘春不便打聽,只得挑揀著說道:「搜遍整個皇宮,都不見郭絡羅氏蹤影。眼看就過元宵了。她再不出來,皇阿瑪就算想處置八叔、九叔,也得掂量著點兒。」

    弘春抿嘴兒笑道:「這事兒皇阿瑪其實不必擔憂。畢竟上有太上皇。二姐姐也不必著急,橫豎,那個郭絡羅氏總不會眼睜睜看著八叔吃虧。肯定是要冒頭兒的。只不過如今太上皇不發令,郭絡羅氏八成是想觀望觀望吧。不管怎麼說,昔日裡,宜妃娘娘跟八叔,都是頗得太上皇喜愛之人。太上皇那裡如何處置,咱們聽著就是。」

    端柔公主聽了,皺眉不語。弘春便陪著吃點心,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外頭更生響起,端柔公主奶嬤嬤帶著宮女打著燈籠來尋,端柔公主這才走了。弘春送她們出門,微微歎口氣,回屋洗漱歇息不提。

    第二天,弘春去永和宮給八姐請安,說起此事。八姐嗤笑一聲,「你二姐姐想的也太多了。她一個姑娘家,過兩年就出門兒了。何苦摻和那些個麻煩事兒。別急,等過了元宵,這些事自然就水落石出了。急也無用。」

    弘春奇怪,張口想問。八姐擺手,「你一個女孩子家,別想那麼多。沒事兒撲蝶繡花兒,好好過你女兒家悠閒日子。要知道,等過兩年嫁了人,家裡家外應酬奉承,縱然你是固倫公主,人人讓著,家長裡短的,也夠你忙了。更何況,你還有三個親兄弟。」

    弘春聽了,知道此事八姐早有安排,便不多話了。到元宵這日,弘春以固倫公主位,領小輩公主、格格到乾清宮,去給康熙請安。恰逢年秋月坐在一旁陪康熙說話,見她們姐妹進來,年秋月笑道:「姑娘們真是來的巧。你們皇爺爺能說話了。」

    幾位王府格格聽了,都十分高興。端恪公主、端柔公主也笑著恭喜。弘春為首,對上行禮,「恭喜皇爺爺。皇爺爺康復指日可待了。不知您想吃什麼,孫女們這就給您做去,好好補補。」

    康熙張張嘴,伸出手來,叫一聲:「春兒——」

    弘春急忙幾步上前,握住康熙的手,說道:「孫女在,皇爺爺,您想要什麼?」

    康熙喘口氣,慢慢說道:「叫你額娘。」

    弘春聽了,不好言語,抬頭去看年秋月。年秋月賠笑解釋:「萬歲爺,弘春她額娘元旦生了位小公主,現在正坐月子呢,出不得門。」

    康熙聞言點頭,握握弘春的手,囑咐:「請你阿瑪。」

    弘春急忙頷首,道:「遵旨。」

    想一想,既然康熙親口叫了自己,理應自己親自去請。起身跟年秋月說一聲,領著宮女、太監出門前往養心殿。

    雍正剛下了詔書,說太上皇病著,元宵節宮裡不擺宴,為太上皇祈福。就聽見太監來報,說元敏固倫公主求見。

    四爺擺手命弘春進來,聽她說明情況,皺眉道:「你皇爺爺先要見你額娘,後要見朕?」

    弘春點頭,說道:「皇阿瑪,既然要見我額娘,想必說的應該是後宮之事。莫不是皇爺爺嬪妃們安置?」

    四爺不置可否,站起來說道:「去看看便知。」

    父女二人趕往乾清宮一看,端恪公主已經奉康熙命,領著姐妹們往慈寧宮拜見烏雅氏去了。只有齊妃李氏領著熹妃王氏、懋妃宋氏,以及鈕鈷祿氏貴人、耿貴人在後殿拜見年秋月及諸位太妃。

    四爺逕自帶著弘春去暖閣見康熙。二十一阿哥、二十二阿哥也在,見四爺來了,急忙上前行禮。四爺微微一笑,「自家兄弟,不必多禮了。」弘春忙著見過兩位小叔叔,領他們到外頭吃果子去。屋裡就剩康熙、四爺父子二人。

    就見四爺恭恭敬敬給康熙行過父子君臣禮儀,康熙擺手,指了指床頭繡墩。四爺坐下,笑著說道:「聽太醫說,皇阿瑪康復,指日可待。兒子十分高興,不知皇阿瑪想吃什麼。兒子叫弘春姐妹去安排。」

    康熙擺擺手,從被子裡伸出胳膊來,攥著四爺的手,拉了幾下,一時間情不能自已,落下淚來。

    四爺一見大驚,趕忙挪了屁股,就勢跪在床頭,陪著落了幾滴淚問道:「可是底下人伺候的不舒服,或是有什麼不滿意,惹您傷心生氣了?您跟兒子說,兒子去辦。」

    康熙落了兩滴淚,含含糊糊說道:「朕,二十四個兒子,如今,只你一個。后妃無數,如今,常見,只有年後。嗚嗚~~~~」

    他這麼說,四爺如何不明白。八成老爺子是想起今日元宵節,想跟妃子、兒子們團圓了。這有何難?急忙傳旨,命宮外能走的王爺、貝勒進宮,陪太上皇過節。又派人到慈寧宮傳話,請烏雅氏帶著太上皇妃子們來陪太上皇說話。宮裡的幾位皇弟也一同到乾清宮來湊趣。

    烏雅氏操持,請的自然都是年老妃子。至於年秋月,看諸位成年王爺、貝勒,為避嫌,領著年輕妃子、貴人們到乾清宮後殿說話。

    一時間康熙所居暖閣熱鬧非凡,人多坐不下,連外殿也擺了桌椅。大過節的,也沒人提那晦氣事兒,就是老大,叫年羹堯關在府裡軟禁半個月,見了四爺,不過鼻子裡哼一聲,拱拱手算是行了君臣之禮。

    老爺子睜眼看著,四爺不好發火,只得睜隻眼閉只眼,全當沒看見大哥失禮。至於弘皙,頂了老二位子,擺出一副皇長孫譜來,叫三爺、五爺老哥兒幾個看的十分無奈。好在弘皙小時候,四爺對他也算十分疼愛,如今看他依舊意氣風華,內心欣慰,倒沒怎麼生氣。

    過一會兒,御膳房端來熱氣騰騰滿漢全席。眾皇子落座,陪著屏風後年老妃子們一同舉杯,祝康熙早日康復。

    康熙圍著被子坐在床頭,就著三毛子的手,喝了半杯熱水,眨眨眼,嗚嗚垂淚。

    眾人一看急了,四爺領著十三爺圍上去,烏雅氏扶著宮女,領著老妃子們出了屏風,站在一旁問道:「萬歲爺,您這是怎麼了?」

    就聽康熙模糊說道:「去年,老八、老九,給朕,敬酒。宜妃,給朕,做點心。今年,都沒了。」

    四爺抬頭,看一眼烏雅氏。到底跟康熙夫妻多年,烏雅氏豈不知如何對付?眼都未眨,瞬間紅了眼圈兒,陪著落淚說道:「萬歲爺,您這麼一說,臣妾心裡更難受。您說,您素來對八爺、九爺,對宜妃姐姐那麼好,她們怎麼——怎麼就能做出那等事來。太上皇后下懿旨時,臣妾還不信。卻不想,居然是真的。大過年的他們居然糊塗了。萬歲爺您別傷心,您瞧,孩子們都在呢。您這麼一生氣,孩子們乃至整個宗室都要難過了。萬歲爺不看我們這些糟糠,也得看看孩子們,也得想想太上皇后啊!」想學劉備哭,把老八、老九、宜妃放出來給我兒子添堵,沒門兒!真當老娘沒讀過書?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康熙聽了烏雅氏的話,霎時啞然:沒想到,當了太后,烏雅氏脾氣見漲啊!

    烏雅氏看噎的康熙說不出話,心裡美的很:兒媳婦啊,你說的對,老爺們兒要糊塗了,咱們娘們兒就得給他提個醒!哼,有本事,你就去怪你那嬌滴滴的太上皇后唄。反正你那寶貝宜妃不是老娘關起來滴!怪也怪不到老娘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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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抄家抄家

    第六十四章抄家抄家

    康熙哭了半日,叫烏雅氏拿出皇太后款兒來,一句一句不軟不硬地擋了回去。說著說著,烏雅氏就提起自己身後這些年老妃嬪,自康熙幼年起,就陪著康熙一同住在紫禁城內,相依相伴多年,如今太上皇躺在床上,她們恨不能以身相替。

    說到年輕時那些美好歲月,烏雅氏身後那些位低老貴人就想起當年短暫的得寵時光,追憶往昔,百感交集。一個個忍不住落下淚來。就連定妃素來安靜,也想起自生子以來,自己是如何忍受孤獨寂寞,熬了幾十年,方才熬到封妃。卻已是人老珠黃,內心再無一絲波瀾。看看如今烏雅氏母以子貴,位居太后之尊,卻仍舊得時時小心、事事在意,如今看來,縱使搏得床上那位青眼又能如何?還不是粉骷髏一般,熬死宮中。再想想新君即位,日後太上皇嬪妃少不得遷居別院,少不了不如意事。與其跟著那位多情郎君受委屈,倒不如安安靜靜跟著兒子含飴弄孫。

    定妃這麼想著,別人卻不如她豁達。單是宜妃妹妹郭絡羅氏貴人,想著姐姐、外甥這回栽了大跟頭,不知日後自己孤苦伶仃一個老貴人,可要如何過活。想著想著,便嗚嗚咽咽,陪著張貴人、安嬪、敬嬪等人哭了起來。張貴人倒還好,反正出身不算高。尤其是安嬪李氏、敬嬪王佳氏,當年是如何得寵,位在惠宜德榮之上,二人雖為漢人,卻有滿洲血統,哪知得寵不過三四年,正是青春年華之際,卻如明日黃花一般,入了冷宮一般。就算漢女沈貴人,人家起碼還是有還孩子的。咱們這些膝下無子無女,不得太上皇待見,跟新君亦無交情的,日後還不知如何呢。

    想著想著,一個人哭,眾人皆掩面而泣。把個好好的元宵宴,攪的悲悲慼戚。康熙素來多情,看媳婦小妾們哭了,也陪著哭了起來。

    四爺看了,眾多母妃哭泣,實在不成樣子,沖十三使個眼色,一同上前勸解康熙與眾母妃。

    老五、老七、老十二等人也都上前勸解。幾位年紀小的皇弟則是跟著哥哥們行事。

    等到勸了眾母妃們開懷,康熙早就累的不成樣子,哪裡還有心思命四爺將老八、老九、宜妃等人換出來。縱然對自己除夕夜發病一事心有懷疑,總不能開口問烏雅氏:「是不是你夥同幾位老貴人給朕的參湯裡下的藥?」縱然老四跟烏雅氏不親,如今二人乃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小子不想法子遮掩過去才怪!

    這麼想著,康熙一擺手,歪歪身子,臥到床上,養精蓄銳,不再說話。

    烏雅氏會意,對四爺、十三使個眼色。二人會意上前,給康熙掖被子,扶枕頭。囑咐一旁宮人幾句,恭恭敬敬領著一幫親王、貝勒、皇弟們告退。

    烏雅氏也隨後領著眾位老妃子們走了。餘下室內康熙貼身侍從,貼牆角站著,等著康熙召喚。

    年秋月在後頭跟和貴妃等人說話,聽聞前頭眾人都散了,便點頭道:「既然如此,都散了吧。」

    佟貴妃、和貴妃為首,站起來對年秋月行禮告退。

    年秋月看眾人都走了,這才抱起暢春園公主,摩挲女兒頭髮一陣,幽幽歎氣。頓了頓手,想了想,問貼身宮女:「永和宮四公主再有半個月就滿月了吧?」

    宮女道:「正是。」

    年秋月頷首,站起身來,吩咐:「隨我到前頭伺候太上皇。」

    宮人們躬身答應,擺起鑾駕,護送年秋月往康熙所居碧紗櫥而來。彼時康熙正迷糊了一覺,剛剛醒來,看見年秋月抱著暢春園公主進來,呵呵一笑,點頭命年秋月免禮坐下。

    年秋月將小公主放到康熙身邊,這才謝座。看小公主陪著康熙咿咿呀呀說話,康熙面色漸漸好轉,踟躕一聲,問道:「萬歲爺,過兩日,是否要移駕到暢春園去?」

    康熙抬頭看年秋月一眼,不置可否。叫來奶嬤嬤抱走小公主,室內僅留幾個心腹,這才慢慢問道:「怎麼想起往暢春園去了?」

    年秋月抿嘴,慢慢說道:「春天來了,園子裡景色怡人,利於萬歲爺龍體康復。」

    康熙點頭,擠出三分笑來,喃喃道:「是啊,朕總不能老佔著乾清宮,叫老四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養心殿內。你是太上皇后,更不能住在坤寧宮裡,讓老四媳婦屈居偏殿。」

    年秋月心裡猜測,老皇帝是怕一旦離開乾清宮,再也回不來了。暗地裡忍不住鄙夷:「都這光景了,還捨不得放權。難不成,真想看著好好一個朝廷,人人無心政務,只顧站隊押寶?」臉上卻擠出三分笑來,順著康熙的話說道:「萬歲爺會教孩子,皇上、王爺們都十分孝順。您住在暢春園裡,皇上就不說了,王爺們必定會到京郊賜園裡陪住,時刻候著您召喚,好承歡膝下呢。」

    康熙聽她這麼安慰,咧嘴一笑,「承太上皇后吉言,但願他們眼裡,還有朕這個父親。」

    末了,康熙說道:「叫他們收拾收拾去吧。前幾年,暢春園總管都是國舅隆科多。這幾年他犯事兒,朕懶得再挑人,都是副總管看著園子。既然這次要去常駐,就讓年希堯當了這個總管吧。」

    年秋月點頭,又問皇太后烏雅氏等人可要隨行。

    康熙頭一歪,躺回床上打哈欠,不做回答。年秋月不好擅自做主,只得暫時放下。

    過了幾日,四爺家四公主二十來天了,四爺邁步進了永和宮,來看八姐。

    二人大半個月未見,上次分別,還是親王、福晉,再見面,就是皇帝、皇后。八姐靠在床邊,略一欠身,嘴裡道:「臣妾不能起身,給皇上見禮了。還望吾皇莫怪。」

    多年夫妻,哪裡會計較她一個坐月子的失禮。四爺擠出三分笑來,扶八姐隔壁一把,順勢坐到床邊繡墩上,放柔了聲音問道:「這兩日可好?昨日二丫頭、三丫頭抱著四丫頭給朕瞧了,長開了,白淨不少。奶嬤嬤們照應的用心。你也辛苦了。」

    八姐淡笑回答:「做父母的養育子女,不都是應該的嗎?臣妾談不上辛苦。」

    聽她這麼說,四爺眉毛一皺,冷哼一聲,坐在一旁,只顧生悶氣。

    八姐奇怪了,暗道:老四從小就脾氣怪。當了皇帝,更加不好伺候了。想著,擺手叫屋裡人都下去,慢慢問道:「怎麼了,你?」

    四爺冷哼一聲,「還能怎麼?年希堯上折子,說太上皇要往暢春園去。園子裡諸多事物都該重新擺設了。找戶部要錢呢。」說著說著急了,罵道:「也不問問他那個好弟弟一年軍費白得多少,戶部哪裡有什麼銀子供他重修園子。暢春園改修葺,那圓明園還是御園呢,頂著個親王規格,就算好了?」

    八姐看他說的恨恨,心裡暗暗發笑,敢情,這是因為想修圓明園,怕沒銀子呢?琢磨一番,問道:「郭絡羅氏不是有好多私產嗎?那個婦人指不定當初怎麼瞞天過海、私收賄賂,背後藏的東西,怕是金山銀山都有了。您不妨叫人查查。若真有此事,理應充公才是。」怕四爺不明白,又加了一句,「她的東西,自然就是咱們愛新覺羅家的。總不能叫她把婆家好東西,都搬到娘家去。」

    四爺一聽,這好啊!郭絡羅氏經商不少年,夥同老八、老九,不知弄了多少好處。老爺子護著老八,總不能護著郭絡羅氏。當即拍拍八姐的手,柔聲說道:「你好生歇著,到二月二龍抬頭,給四丫頭辦滿月酒。朕有事要忙,先走了。」

    八姐笑著點頭,看著四爺臨到門口了,猛然想起什麼,出聲叫住,問道:「皇上,二丫頭眼看就要許人家了,總不能老是二丫頭、二丫頭叫著。別人叫端柔公主,咱們做父母的,總不能也叫端柔公主。您看,是不是給這孩子起個正經閨名。也好叫四丫頭沾沾光,也得個名字。」

    四爺頓足一想,說道:「元敏三公主叫弘春,端柔公主就叫弘月,四丫頭叫弘晶得了。誰叫她出生時候,正是冰天雪地,水都凍成晶瑩剔透的冰了呢。」說完,急急忙忙走了。留下八姐坐在床上,想著這幾個名字,噗嗤一聲笑了。生的時候水凍成晶瑩的冰了,就叫弘晶。這跟弘晝生在白天就叫弘晝,當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再想想大哥家弘早,生在早上,就叫老爺子弄了個「早」。這兩位皇帝,真不愧是父子。

    想到弘早,不由得就想起大福晉。自從四爺當了皇帝,還從未見過那位呢,也不知那位成日裡在琢磨什麼。斟酌一番,叫來瑞珠,吩咐道:「抽空去直親王府說一聲,就說本宮想念大嫂了。請她哪日有空,來永和宮,我們妯娌說說話。」

    瑞珠聽了,躬身應下,出門找人傳話。陳嬤嬤帶著翠環進來,伺候八姐喝粥。八姐一看,撇嘴不願意了。「每日裡都是粥,連塊鹹菜都沒。淡的嘴裡一點兒味兒都沒。」

    陳嬤嬤笑著勸道:「橫豎就這幾日了,主子娘娘且忍耐忍耐,等出了正月,就好了。」

    八姐無奈,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縱然是皇帝還要顧忌,何況她手中無權的一個皇后。無奈接過來喝了半碗,放下來想了想,囑咐道:「請元敏公主來。」

    弘春來時,端柔二公主也一同到了。二人對著八姐屈膝行一禮,就聽端柔公主說道:「皇額娘,宮外郭絡羅氏老家給抄了。」

    八姐一驚,慢慢抽手歎道:「到底是老四,抄家皇帝這名號不是百得的。這麼快就叫他得手了。」轉念問道,「誰帶兵抄的?」八成就是老十三。

    端柔公主抿嘴,滿是不解,「居然是大大娘,直親王大福晉帶著直親王府家丁,連同弘昱家嫂嫂,一幫娘子軍打的頭。聽說,抓住了郭絡羅氏。」

    八姐悶悶不語:怪不得這長時候不聽那位消息,原來如此!

65康熙吐血

    第六十五章

    說起來,這次大福晉心裡憋著氣呢。老爺子傳位,縱然不傳給老大,起碼想想太子膝下還有弘皙。皇長孫又是在您老跟前長大,不比哪個皇孫都得您寵愛?儲君薨,由長孫承繼乾坤,那不是名正言順嗎?真不知怎麼的,竟然瞅著老四順眼了。結果,立老四做太子還沒幾日呢,就把那個年貴妃頂了上去。論年紀,她比您孫女還小呢,讓她做正妻,您也好意思!

    自從年秋月當了皇后,大福晉便稱病不朝。一旦入宮,少不得得沖年秋月那個丫頭片子行禮問安。憋屈!

    到了除夕那日,大福晉正在家裡生悶氣,覺得老四搶了弘皙風頭。連年夜飯都沒好好吃。直親王胤禔瞧叫福晉心情不好,連帶著自己心情也不好起來。帶著兒女們吃了飯,便將諸多事情交給弘昱跟弘昱媳婦,進屋陪大福晉散心。二人守歲無眠,對著燈光閒聊解悶。正說到如今年家與老四關係,猛地外頭管家來報,說年羹堯大將軍帶兵把整個王府團團圍住了。

    胤禔一聽,氣笑起來,開口罵道:「年羹堯是個什麼東西,竟敢堵了咱家門口。你,去問問他,是奉了誰的命,可有什麼旨意?」

    管家出去一會兒回來,道:「王爺,年羹堯說,不是來堵門的,就是帶著小子們來給王爺拜年,等過了年,就回去了。並無旨意。」

    聽聞年羹堯不是奉聖命,大福晉冷笑,「怎麼,他還想著在咱家過了元宵呢?」

    正說著,弘昱夫妻倆過來,胤禔沒說話,大福晉擺手,叫媳婦赫捨裡氏坐在自己身邊,弘昱坐到胤禔下首椅子上。赫捨裡氏瞅瞅婆婆,慢慢說了年羹堯與四爺那些不太好說出的關係。一家四口商量一刻,弘昱問道:「看來,明天怕要變天了。」

    赫捨裡氏沒說話。大福晉則嗤笑,「老爺子鬥了一輩子,就怕丟了手裡權利。沒想到,臨老臨老,選了個最弱勢的兒子,居然還是給請上了太上皇的位子。」

    胤禔聞言冷笑,拍拍手說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別忙了。好好在家歇著,等什麼時候傳喚,什麼時候再去吧。」

    弘昱、赫捨裡氏聽了,起身告辭,回自己屋裡等候消息。

    約莫到了早朝時刻,紫禁城方向遠遠傳來鐘鼓之聲。大福晉正靠在胤禔肩膀上打盹兒,猛然間站起來,揉著眼睛問道:「沒打仗,老四就上位了?」

    直親王大千歲還奇怪呢,「不應該呀,就算老四拿住了年羹堯兵權,九門提督可還是老爺子的人呢。領侍衛內大臣馬齊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心裡奇怪,打發人出去瞧瞧。年羹堯圍著直親王府,也不說放人。消息倒還是在午後傳了過來,說了老爺子給老八家郭絡羅氏弄了個馬上風,連同宜妃、老八、老九等人,一併給老四抓起來了。老爺子不能理事,小十八等人推舉,老四再三退讓,實在推辭不過,這才登了龍位。

    一聽是郭絡羅氏稿的事,大福晉氣不打一處來。過了兩日,又聽說郭絡羅氏逃了,大福晉坐不住了。喚來兒媳赫捨裡氏,暗中吩咐:「你啥也別做,想法子找到郭絡羅氏。她窩裡可藏著不少好東西,夠咱一家子幾年嚼用了。」

    赫捨裡氏登時皺眉,問道:「額娘,我上哪兒去找郭絡羅氏老窩啊?再說,這外頭還圍著呢。您也真是的,也不害怕皇上四叔找咱家麻煩。都這時候了,竟然還跟郭絡羅氏幹上了。她如今都是過街老鼠了,您操她的心做什麼。」

    大福晉伸出食指,沖媳婦額頭點一下,「呸,都怪我,寵壞你了。竟敢偷懶不去。告訴你吧,這事兒一點兒不難。當初那郭絡羅氏害太子時候,就怕事情敗露,留了不少窩在外頭。我都暗中查出來好幾處了,你只管試著去找。也別急,這事兒須得過了元宵節,那郭絡羅氏露頭了才成呢。」

    赫捨裡氏笑著應下,告退出去安排人手。

    大福晉耐著性子,等到元宵節這日,年羹堯撤掉圍府兵丁,直親王得了自由,進宮去恭賀老爺子、老四,順便一起吃頓飯。回到家中,提及今日老爺子鬧出那場事兒,大福晉捏捏眉頭,「瞧這樣子,老爺子八成是想護著老八了?」

    直親王冷笑,「若是平時,單看老八犯下那些個事兒,夠圈他兩圈兒了。哪知道,老爺子偏偏就瞧上他,看他在朝中人緣兒好,想著拿他護著自個兒呢。」

    大福晉聞言笑了,推直親王一把,「喲,我聞著,怎麼這麼酸吶?」

    直親王訕笑,「這不是沒吃著葡萄嗎?」

    大福晉笑著搖頭,「你就死了那條心吧。縱然老爺子把皇位傳給老八,也不會傳給你。你想想,當初太子剛沒,老爺子什麼都不做,怎麼專挑你開刀?還不是因為提拔你起來,跟太子對抗。太子沒了,你自然也就沒什麼用處了。至於老八——鬼知道佟佳氏跟他算是哪門子親戚。老爺子素來任人唯親,最愛護著姥姥家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直親王擺擺手,「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挑老四。要知道,論哪頭,老四都佔不上呢。」

    「富貴閒人,老爺子放心唄!」大福晉說完,拿帕子捂著嘴笑了,「想想老四,小時候最是喜怒不定,沒想到,長大了越發笨,學的連笑都不會,居然背地裡安排那麼多人手。一旦時機成熟,說趕老爺子下台就趕老爺子下台,連手都不軟一軟的。咱們兄弟裡頭啊,最不好相處的就是他了。難怪老爺子挑中他,不怕他夥同兄弟們造反。放心吶!」

    直親王點頭同意,「是啊,可惜老八,空得八面玲瓏本事,在朝裡朝外左右逢源,到頭來,還不是遭了忌憚!媳婦丟了不說,這下子,連命能不能保住,還不好說呢。」

    夫妻倆說些閒話,窩在府裡等了幾日,媳婦赫捨裡氏來報,說有郭絡羅氏活動痕跡了。大福晉一拍桌子,朗聲吩咐:「召集咱家丫鬟、婆子、小廝們,拿好了□面杖、洗衣棒槌,看準了,堵上後門、窗戶,給我抓!」

    赫捨裡氏娘家乃是兵部出身,雖然自己不習武,也不算嬌弱,得了大福晉吩咐,當即挽了袖子出去叫人。是夜,直親王、弘昱爺兒倆家中坐鎮,由大福晉帶著幾個兒媳婦,連同出閣回娘家暫住的三格格、四格格,領著一幫丫鬟、嬤嬤、小廝們,出其不意,從被窩裡將郭絡羅氏逮了出來。趁著天色昏暗,大福晉偷偷告訴赫捨裡氏妯娌、三格格、四格格姐妹,「叫你們的人到處看看,有什麼好東西都給我拿回去。多拿多得,小心點兒,別叫人瞅見了。」

    等到四爺得知消息,派人來查,郭絡羅氏多年積攢的財物,已經給一幫婦人們拿的拿、搶的搶、藏的藏,弄走了四五成了。

    和碩額駙班弟站在門外,眼瞅著大福晉領著一幫媳婦、閨女,挺著一個大肚子,攏著兩隻肥肥的袖子,在他眼前上了轎子,一顫一顫顛顛地走了。班弟心知大福晉衣服底下並非贅肉,而是郭絡羅氏住處「贓物」,礙於輩分、男女授受不親,卻不敢上前查看。無奈之下,只得叫人悄悄跟著,領著郭絡羅氏一幫人,回紫禁城覆命。

    見了四爺,陳明實情,支支吾吾說了大福晉私藏「贓物」一事,又陳明當時情況,實在不宜當眾徹查,更何況,還有郭絡羅氏時不時鬧著要逃。

    四爺聽完,面上不顯,心裡嘀咕:「大嫂這手鬧的!朕一個老爺們兒,還真不好上前去說。唉,得了,婦人的事兒,還是由皇后出面吧。」

    打發走班弟,坐輦來到永和宮,對八姐說明白事情緣由,八姐忍不住笑了,「大嫂?哎喲,她——她什麼時候也掉錢眼兒裡了?」這回可好,進了那位腰包,想再要出來,可就難咯!

    四爺跟著歎氣,「一幫子兄弟,就是給朕添堵的。連嫂子也不省心。皇后啊,事關外命婦,其中還有幾位姑奶奶,朕不便跟她們打擂台,就看你的了。」

    八姐笑笑說道:「皇上別急,臣妾還在坐月子呢。這事兒先讓端恪公主姐妹幾個查著。過幾日臣妾能見人了,定當小心辦理。」

    看四爺答應,八姐斟酌著問了一句:「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郭絡羅氏?」

    四爺冷哼一聲,「朕怎麼能管的了她?剛進宮,乾清宮就來人,把她要走了。人家出身高貴,乃是老安親王外孫。朕可沒那本事管她一個庶民。」

    八姐抿嘴不語:乾清宮?老爺子啊,您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二人沉默一刻,四爺站起來說道:「你先歇著吧,朕回去批折子。」

    八姐點頭,柔聲安撫:「你也別想太多了。國家為重,那些瑣事,或者不重要的,就由他們去吧。國家是您的,只有您一心為國,我們這些人,才能安心做事啊。」

    幾句話說的四爺笑了,點頭剛要說幾句,就聽外頭一陣吵嚷,康熙貼身太監飛奔到窗前叫道:「萬歲爺,您趕緊去乾清宮看看吧,郭絡羅氏把太上皇氣吐血了。」

66血濺乾清

    第六十六章血濺乾清宮

    四爺聞言,大吃一驚。早知道郭絡羅氏是個人才,卻沒想到居然有這般本事,手腳都捆著,還能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氣壞老爺子。八姐則是沉吟道:「老爺子身子骨不是越來越好了?怎麼會給一個婦人說的生氣?這個郭絡羅氏——究竟說了些什麼?」

    問那報信太監,太監渾身顫抖,不敢發一言,問的急了,支支吾吾說皇太后已經帶著眾位娘娘們過去了,太上皇后與良妃娘娘原本就在乾清宮內。聽聞烏雅氏太后在,四爺與八姐這才放下心來。四爺無奈,只得囑咐八姐好生休養,自己帶著人急匆匆趕往乾清宮。

    一路疾行,龍輦剛進乾清門,扶著小太監的手下轎,就聽見乾清宮大殿外,一個婦人,五花大綁、披頭散髮匍匐於地,嘴裡大罵:「萬惡的封建主義,吃人的社會,早晚有一天,這個紫禁城會改換主人,天下百姓皆能由大清門入,看看這吃人的地方,看看這表面金碧輝煌,背地裡齷齪的地方!早晚有一天,天下都是老百姓的。不要以為你現在是皇帝,你的子孫就能永遠當皇帝,富貴而恣勢弄權,乃自取滅亡!萬里河山是老百姓的,不是你們老愛家的。早晚有一天,你們再也不能逼著兒子納妾,娶小老婆是犯法,犯了重婚罪,監獄裡呆著去吧!……」

    這伏地婦人正是郭絡羅氏,瞧見四爺來了,嘴裡頓一頓,罵的更狠:「你們一家子都是冷心冷肺,心裡眼裡都沒個親情。殺完兒子殺孫子,殺完小老婆殺大老婆!皇后一個個殉葬的殉葬,逼死的逼死!下了地獄你們也是孤家寡人,沒人疼沒人愛的!死後也落不了好名聲,遺臭萬年!」

    四爺淡淡開口問:「你們就由地她在殿前大罵?辱沒聖躬?」

    一旁侍衛聽見,渾身冒冷汗,不敢辯解,說太上皇臨昏迷前還嚷嚷:「叫她罵,朕就要聽聽,她能罵出什麼花兒來。」趕緊上前,取出帕子堵了嘴。郭絡羅氏還算老實,含了帕子也不掙扎。大概也是罵累了,安安靜靜趴在地上,只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四爺進了大殿。

    大殿內,年秋月得了消息,為避嫌領著一幫年輕妾妃坐在屏風後面。烏雅氏領著一幫老嬪妃、貴人們守在康熙床前。良妃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一幫太醫們正在會診,幾位小皇弟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看著。碧紗櫥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幸得燃香遮掩,不是十分難聞。

    眾人見四爺來了,位卑的都齊齊起身見禮。四爺先對著康熙床行禮,又問烏雅氏萬安,跟眾位母妃打招呼。烏雅氏喚四爺坐下,愁眉說道:「皇上,太上皇給郭絡羅氏氣成這樣,您要為太上皇出氣呀。」

    四爺點頭應一聲,問道:「此事事關婦人,又是前皇子福晉,太上皇昏迷之前可有什麼旨意?如若沒有,不知太后有什麼處置章程?」

    烏雅氏看一眼良妃,冷哼一聲,回答:「太上皇昏迷之前,只有太上皇后與良妃在。」

    良妃只顧流淚而不答,年秋月坐在屏風後,緩緩說道:「此事太上皇並無旨意下達。太后按律法處置即可。或者先關押起來,問問太醫,太上皇何時醒來,到時再問太上皇的意思。」

    烏雅氏沒說話,四爺點頭道:「太上皇后說的說,太上皇龍體為重。」

    說著,傳召太醫。太醫們商議一刻,只說康熙怒火攻心,導致氣血上湧。從今往後,不可再操心勞碌,靜養為佳。否則,可能有損壽元。

    說的眾人一齊變了臉色。烏雅氏捂著胸口跌坐椅子上,對著床頭叫一句:「萬歲爺——」兩行淚便滾了下來。

    其餘嬪妃各自陪著烏雅氏哭泣,一個個哀歎自己命苦。唯獨屏風後面安安靜靜,年秋月嚴命年輕嬪妃:「你們都年輕,心裡再難受也給我憋著。外頭有皇上、阿哥們在呢。」過了一會兒,才聽年秋月含悲勸道:「太后莫要擔心,太醫說了,太上皇宜靜養。既然如此,等到了二月,春暖花開時,太后隨本宮一同帶著嬪妃、貴人們,侍奉太上皇到暢春園休養,好好伺候便是。如今太上皇昏迷,姐妹們全都仰仗你我,太后萬萬要打起精神才是。」

    定妃、成妃也都勸烏雅氏,榮妃也陪在一旁小心勸慰。一幫人說了半日,外頭小太監端了藥碗進來。四爺問道:「可是太上皇喝的藥?」

    小太監躬身應是。四爺站起身,親自捧了藥,請烏雅氏、定妃扶著康熙,自己先舀一勺子嘗嘗,放在舌尖上咂摸兩口,「嗯,夠苦!」烏雅氏見了,想要開口阻止,話到嘴邊又嚥下去。看著四爺嘗了藥,舀起一勺,吹了吹,這才給康熙灌下去。一勺一勺慢慢滴,好容易灌了大半碗,喂的康熙直想吐,險些沒清醒過來。這才收了藥碗、勺子,交給小太監收下去。

    成妃在一旁勸烏雅氏:「姐姐,您看皇上如此孝順,太上皇定然會沒事的。您就放心吧。」

    烏雅氏嘴裡沉吟道:「是啊,但願太上皇早日醒來,咱們姐妹母子,也就有了依靠了。」放什麼心,老不死的,還想撈老八、宜妃出來,這不折騰我兒子嗎?

    眼看碧紗櫥內溫暖和睦,良妃跪在地上,正斟酌著如何給老八求情。就聽外頭一陣大亂,侍衛吆喝聲,小太監驚呼聲,正要命人去看,瞬間安靜下來。

    四爺扭頭吩咐三毛子,「去看看怎麼回事,別驚擾了太后、母妃們。」

    三毛子趕緊出門,轉身間回來,對著四爺躬身,說道:「沒什麼大事,直親王、大福晉來了。現在正在外頭跟郭絡羅氏吵架呢。」

    四爺一聽,不過是婦人吵鬧,放下心來。想起大福晉私自吞了不少郭絡羅氏贓款,看康熙還沒清醒跡象,有心出門見見,對烏雅氏說:「額娘且稍坐,兒子到外頭看看大哥、大嫂。」

    烏雅氏點頭,「忙去吧。這兒有我呢。你大哥若是有空,就請他們去看看你們惠母妃。那邊也病著呢。」

    四爺點頭應下,帶著人出了門,剛踏出大殿正門,便嚇了一跳。那個郭絡羅氏竟然掙脫繩索,手裡攥著一把鋼刀,正與大福晉對峙。大福晉不甘示弱,手中一把鞭子,五六十歲的人了,居然還能舞的虎虎生風,威勢不減當年太子二哥。婦人出頭,把個直親王晾在一邊。偏偏人家自覺理所當然,領著一幫侍衛們團團站著,給大福晉打氣加油,以助威勢。看的四爺眼角直跳,暗道:惠母妃真會教孩子,大哥、老八一個個的,都是怕老婆的德性!

    四爺剛要說話,就聽大福晉察覺,沖這邊擺手,嘴裡道:「四弟你別急,這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我自己解決。」

    郭絡羅氏抬手背,抹了嘴角血跡,冷哼一聲:「您來解決,就是給我灌毒藥?我可不記得我得罪過您。」

    大福晉冷笑:「殺了當朝太子,逼死太子妃,難道不是你我之間的恩怨嗎?」頓了頓,對身後直親王說道,「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這事兒我管定了。」

    四爺瞇眼瞟直親王一眼,心中冷笑:大哥什麼時候跟二哥關係那麼好了?大嫂這睜著眼說瞎話呢吧?都是一家兄弟,誰不知道誰,遮掩給誰看呢?

    郭絡羅氏遲疑一刻,慢慢開口:「怪不得——你多了弘早!原來——哼,皇上還沒說殺我,你就受不了了,這裡頭的彎彎繞,當別人看不出來呢!」話未說完,沖地上吐一口紅水,笑道,「您可別忘了,我可是從小吃三聚氰胺,嗑瘦肉精,喝蘇丹紅長大的。每日裡呼吸的空氣都有著二氧化硫,這區區砒霜,還毒不死我。」說完,接著吐了兩口唾沫,落到地上,便是無色透明的唾沫,與正常人無異了。

    大福晉扭頭看一眼直親王,直親王也是搖頭,吩咐侍衛們照顧好大福晉,向台階下走兩步,對著四爺拱手,問道:「皇上,此人怕是擅長妖術巫蠱。還請皇上早做決斷。」

    這話一出,眾人皆大驚。巫蠱之禍,滅門之罪也不為過。四爺沉吟不語,就覺身後良妃奔出,扶著門框叫道:「皇上,郭絡羅氏自從進了咱皇家的門,就不孝順公婆。太上皇看在她外祖父老安親王的份上,多次饒恕。她還是不知悔改,竟然暗地裡給胤祀、胤□下蠱,迷惑二人心智,如同木偶一般由他拿捏。此事太上皇早已知曉,才特意提郭絡羅氏來見。本想讓她解蠱,哪知反倒被她氣暈過去。皇上,您可要為太上皇做主,為大清朝——除掉這一隱患吶!」

    郭絡羅氏聽良妃說完,踉蹌兩步,蒼白了臉問道:「額娘,我自認待你不薄,為了你們母子,我費盡心血,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良妃瑟縮躲在門後,只顧哭泣:「皇上小心,離這個狠毒的婦人遠點兒,千萬別著了她的道啊!」

    四爺不語,一抬手,一隊侍衛由直親王、大福晉身後穿出,一人一把手槍,槍口直指郭絡羅氏。郭絡羅氏一看,苦笑:「皇上四爺,您這是把我存的手槍都收進自己腰包了?」

    為首侍衛正是和碩額駙班第,只聽他喝道:「私藏槍械,本該沒收。造反謀逆敗露,你還有何話說?」

    郭絡羅氏抬頭,淒然一笑,「丈夫不忠,公婆不慈,君主不明,我——無話可說。」緊接著,對天大吼,「早晚有一天,我們老百姓一定會喊著萬歲站起來,再也不跪任何人!我願用鮮血——見證!」

    話音落時,便是「砰」的一聲,班第怔然抹抹臉,一臉鮮血。再看前方,郭絡羅氏已經撞柱身亡,地上紅紅白白一片,燦若煙霞。

    眾人沉默良久,大福晉慨然歎道:「這是何苦?」

67親如父女

    第六十七章親如父女

    郭絡羅氏之死,帶給四爺的絕不僅僅是震怒,更多的還是無奈與憋屈。那婦人剛斷氣,屍體還沒抬出去,殿內就傳出來康熙清醒消息。眾人湧進大殿,四爺領著直親王胤褆與大福晉入內,就見康熙睜著眼看著眾人。別人倒還罷了,大福晉瞧老爺子這幅狼狽模樣,首先就受不了,一把推開四爺、胤褆兄弟倆,撲到康熙床前哭訴:「皇阿瑪,您可醒來了皇阿瑪,嚇壞兒臣了。」

    康熙瞧眼前大兒媳婦流淚,人老多情,大媳婦十五歲嫁進來,比公主們孝順他的時間還長。瞧一眼他身後直親王胤褆想要上前,卻踟躕猶疑不敢,微微歎氣,跟著伸手,拍拍大媳婦胳膊,點頭慢慢說道:「難為你們了,快起來吧,地上涼,別跪著凍壞了。」

    大福晉這才擦了眼淚,收了悲切之聲,扶著床沿站起來,退到直親王身邊站定。康熙這才瞧見四爺站在一旁,滿是擔憂。康熙心中寬慰,問道:「你媳婦怎麼還沒來?你國事忙,叫她來伺候就成了。」

    四爺不好說話,烏雅氏只得上前笑說:「萬歲爺,弘晶過幾日出了滿月,皇后就能來床前盡孝了。」

    康熙這才想起,四媳婦以三十八歲高齡,又添了位公主。添丁進口總是好事,擠出三分笑來,對四爺囑咐:「滿月酒正好是二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別忘了好好辦辦。」

    四爺拱手應下,說道:「弘晶能得皇阿瑪如此關懷,定然會健健康康。過幾日天氣好了,就抱過來給皇阿瑪看看。」

    烏雅氏急忙湊趣說道:「可不是,萬歲爺,弘晶這孩子長的跟皇上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呢!」

    大福晉悄悄瞥四爺一眼,扭頭對直親王耳語:「姑娘家家的,長的跟她爹一個模樣,將來還能嫁出去嗎?」

    直親王看眾人不備,小聲回答:「皇帝女兒不愁嫁,怕啥?」

    大福晉乾笑一聲,立在一旁冷眼旁觀。

    四爺陪著烏雅氏跟康熙說了一會兒閒話,就有小宮女送來藥碗。四爺還要嘗藥餵藥,康熙擺手道:「藥補不如食補,請年娘娘給朕熬粥來吧。」

    四爺只得放下藥碗。屏風後答應一聲,環珮叮噹之後,便是一片安靜。

    烏雅氏坐在床沿,握住康熙的手,慢慢安撫。康熙也似累了,閉目假寐。四爺不好當即就走,只得恭恭敬敬站在床前。過了一會兒,大福晉只覺腳底酸軟,想要提前出去。就見康熙慢慢睜開眼,問道:「郭絡羅氏剛才給朕托夢了。」

    這個年代的人,大多信佛。一聽鬼怪之事,不由來了精神,良妃更是躲在門邊,低頭豎耳傾聽。大福晉大膽上前問道:「不知是什麼夢境,皇阿瑪可要請薩滿來瞧瞧?」

    康熙搖頭,慢慢說道:「朕乃真龍天子,還怕她一個婦人不成?」頓了頓,看一眼大媳婦,慈愛說道,「跟胤褆回府歇著去吧。你也是當祖母的人了,還整日裡舞槍弄棒的,虧得胤褆一向慣著你,惠妃又是個慈愛婆婆。換個人家,早就挨身上打了。」

    大福晉撇撇嘴,埋怨道:「他不也成日裡練武麼。」康熙臉色一沉,「親王跟王妃,能同日而語嗎?出去,看完惠妃就回府,往後老實點兒,堂堂一個親王嫡妃,居然帶著格格們抓犯人。九門提督都是吃乾飯的嗎?」

    大福晉挨了訓斥,低頭委屈半日,終究老老實實應下來。康熙這才緩和顏色,勸道:「回去吧,胤褆是個好孩子,你們兩個在宮外好好過日子。朕年紀大了,管不了幾年了。」

    直親王上前勸慰:「皇阿瑪寶刀未老,不過是偶有小恙,孩兒還等著您康復,指點孩兒布庫呢。」

    康熙呵呵笑了,伸手指著大福晉說道:「你們練吧,朕怕是只能動動嘴皮子嘍。」

    說得烏雅氏等太后、太妃們都笑了。直親王這才帶著大福晉恭恭敬敬告退離開。

    烏雅氏還要再坐一會兒,康熙借口有國事要與四爺商議,請她與眾位太妃們各自回宮歇著。室內就剩下四爺與康熙,就聽康熙問道:「郭絡羅氏身後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四爺思量一番,慢慢答道:「郭絡羅氏雖已被休,但畢竟是和碩額駙之女。念在她父為國殉職,她亦伏法,兒臣想,還是給她幾分體面,安生下葬吧。」

    康熙點頭,「也罷,就請薩滿做一場法事,安撫安老親王亡靈。免得那孩子冥頑不靈,三天兩頭領著老安親王來給朕托夢。」

    四爺輕聲應下,心裡卻愈發不信。過了一會兒,就聽康熙吩咐:「既然查明,乃是郭絡羅氏搞的巫蠱之禍,老八、老九連同宜妃等人都是冤枉的,咱們也不能冤枉了無辜之人,今日就放他們出來吧。過幾日,正好一起陪朕去吃弘晶丫頭的滿月酒。」

    四爺抿嘴,恭敬說道:「兒臣——遵旨。」

    爺倆兒又說了一堆話,眼看康熙精神不濟,年秋月帶著宮女捧著粥鍋進來,四爺便告退回養心殿。坐在殿內沉默半日,命人請來張廷玉,吩咐他傳旨,放老八、老九等人出來。不一會兒,就聽說老八、老九聯袂到乾清宮謝恩。宜妃也得以伴駕侍奉。年秋月則是率先帶著人,提前到暢春園去安排。

    如此一來,倒成了太上皇后給太上皇寵妃挪窩了。

    四爺冷哼一聲,換了衣服,坐輦到永和宮去看八姐。

    八姐正抱著弘晶逗弄,端柔公主與弘春站在一旁湊趣。眾人見四爺來,除八姐外,全都跪地請安。

    四爺嗯一聲,逕自坐到床邊,看一眼八姐懷裡弘晶,哼哼著說道:「今日大福晉說,四丫頭長的像朕,怕是將來不好嫁。」

    八姐略一遲疑,隨即笑道:「像您那是福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這才二十多天,又不是二十多歲,您這會兒就開始急了?」

    說著,朝端柔公主瞥一眼,笑說:「二丫頭聽了,該埋怨你偏心了。」

    端柔公主騰的紅了臉,扭著身子嬌嗔:「皇額娘,怎麼又說道我身上了。」也不行禮,輕輕跺下腳,抽身出去了。

    弘春抿嘴笑笑,對父母行禮告退,出去追端柔公主。順便帶走屋裡伺候的人。四爺看四處無人,這才悶悶說道:「郭絡羅氏死了。」

    八姐一怔,拍拍弘晶襁褓,低頭問道:「這麼快?怎麼死的?」

    四爺歎氣,「不想她卻是個烈女。良妃說她行巫蠱之事,迷惑了老八、老九心智,郭絡羅氏不服,撞柱以證清白。」

    八姐搖頭,「良母妃真是糊塗了。當別人都傻?這種罪名她也敢安上去。史上搞巫蠱之罪的,哪一個最後不是身敗名裂?衛子夫借用巫蠱奪了陳阿嬌後位,最後同樣因巫蠱罪名自縊而亡。她真是糊塗了。」

    頓了頓,又奇怪道:「良母妃乃是蒙古人,自幼入宮,未曾正經上過學,從未學過漢人那些彎彎道道。她怎麼知道用巫蠱罪名?」

    四爺冷哼,「她不知道,別人不知道?這宮裡頭,自幼熟讀漢語典籍的,豈止一人?知道這麼說能救老八、老九的,還用咱們猜嗎?」

    八姐閉口不語,良妃素來謹慎,敢輕易說出口,背後定然有靠山。至於是誰,還真是不用費心去猜。

    夫妻二人誰都沒說話。老八、老九出來,事態將如何發展,著實未知。四爺想著怎麼叫這二人老實點兒,八姐則是擔憂,怕二人重蹈當年除名宗室的舊轍。更怕良妃一時糊塗,上了某個人的賊船。只是如今她是皇后,身家性命、富貴榮辱全都繫在老四一人身上,救老八等人,便是與老四作對。老四過的不好,她與弘旺幾個別想有好日子過。思前想後,愁緒團團,無以解脫。

    四爺看八姐愁容漸起,以為她是替自己為難,心中寬慰,輕輕撫上八姐眉頭,揉了兩把,笑道:「我還沒難受,你就先為難的不行了。等出了月子,後宮之中,還要你多多周旋呢。頂著這麼一副臉皮出去見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如何欺負你了呢。」

    八姐陪著笑笑,「是啦,有您在,天上下冰雹我也不怕。」

    四爺呵呵笑了,「這春天還沒來呢,哪裡就下冰雹了?真是異想天開。」二人說笑一會兒,外頭宮女進來,說大福晉在門外求見。

    八姐沉吟一聲,「她怎麼來了?」

    四爺冷哼,埋怨:「你可是不知道,如今大福晉在太上皇面前,孝順的跟親閨女似的。」

    八姐抬眉,笑道:「是嗎?這可是好事。既然她那麼孝順,為何不把修葺暢春園一事交給她——們夫妻?」

    四爺轉眼明白八姐話中意思,接著說道:「甚好甚好,那麼修葺所用資費,就從查獲郭絡羅氏贓款裡撥吧。之前,班第就說了,有相當一部分贓款,暫時寄存在直親王府呢。」叫你搶先藏郭絡羅氏銀子,哼,藏了多少,給朕吐出來多少。

    永和宮門口,大福晉摸摸胳膊,抬頭望天,「不是吧,倒春寒來了?瞧這樣子,怕是要變天吶?」

68妯娌見面

    第六十八章妯娌見面

    大福晉抱著胳膊抬頭望天,心裡還琢磨老四這個媳婦真是磨嘰,再不來人請她,扭頭就走。正想著呢,瞧見老四帶著人出來,見面笑上一笑,說道:「大嫂來了?皇后前兩天還念叨著妯娌們什麼時候聚聚呢。裡面坐吧。」又問,「大哥可是先回去了?」

    大福晉瞧見老四比方才乾清宮時候和氣不少,到底是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兄弟,遂樂呵呵笑道:「沒跟皇上說呢,他哪裡敢回去?帶著二十一、二十四他們玩布庫呢。」

    四爺微笑道:「大哥倒是好身手,可惜了,朕在武藝上始終不如大哥。想想眾兄弟們,武藝上能跟大哥一較高下的,從小到大,也就只有二哥了。」想起太子,四爺鼻子一酸,怕在大嫂面前失態,急忙抽身道:「大嫂且屋裡坐,朕去看望太上皇。」

    大福晉點頭,望著四爺走遠,歎氣道:「難為你還記著二哥。」頓了一頓,等到屋裡出來小太監催了,這才跟隨入內。

    妯娌姊妹倆一見面,互相之間反倒不知說什麼好。算起來,自從弘暉死後,八姐佔了那拉氏的身,總共就沒見過大福晉幾回。都是在年節宴席上,中間隔著三福晉,旁邊偶爾還有八福晉郭絡羅氏插科打諢。二人眼神都瞅著八福晉了,居然連句話都沒怎麼說過。今日屋裡並無外人,大福晉這才好好打量這位「皇后娘娘」。看起來她年紀不過三十餘歲,頭上挽著淡青色帕子,遮住一頭烏髮,一身淡紫旗袍鬆鬆的套在身上,懷裡擁著一個明黃色襁褓,似笑非笑,雙目有神。不施粉黛,不飾金玉,倒比尋常坐月子的產婦更多了幾分整潔、清爽,氣度從容。

    八姐也打量著這位大福晉。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完,心裡撇嘴:這才幾年呀,就發福了,瞧那西瓜肚。嘖嘖!

    那是,人家天天跟著直親王那個粗人,後院就她一個當家的,但凡是個女的,都給攆到犄角旮旯裡頭,沒什麼競爭對手,於姿容上,自然而然就懈怠了。怎麼比得上四爺有情調。沒事兒養只小狗,有空畫畫美人兒。專拿後院女人做模特。那麼會過日子的男人,能不好生保養,免得叫旁人鑽了空子。

    心裡這麼想,臉上立時帶出笑來,樂呵呵說:「大嫂了,都是自家妯娌,不必行禮了,坐吧。」

    本是句客套話,試想,哪個誥命見了皇后敢真不行禮,哪知大福晉偏偏心眼「實在」,腰彎到一半,聽八姐說一句「不必行禮」,還真就直直坐下,笑道:「謝娘娘。」

    八姐暗讚一聲:好個沒臉沒皮!當下也不想說話,低頭逗弄小女兒。

    大福晉在旁不鹹不淡誇了幾句:「弘晶真是可愛。瞧這小臉兒長的,跟她阿瑪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八姐笑吟吟抬頭,問道:「哦?大嫂見過皇上小時候。」

    大福晉甩著帕子打哈哈,「見過,怎麼沒見過。小時候跟著額娘,給原先佟貴妃請安時候,見過好幾回呢。」

    「原先佟貴妃?」八姐默然歎息,孝懿皇后之所以在後世中聲望超過了孝昭皇后,靠的還是老四這個寄養的娃。若是原先太子登基,以他二人之間那淡薄的「母子」情分,哪裡有她一個繼後風光的份兒。

    大福晉聽清楚八姐喃喃之語,心知說錯了話,趕緊改口,問道:「剛才臣妾來時,路上碰到端柔公主。算起來,公主今年有十三歲了吧。就是不知道哪家公子有這個福分了。」

    八姐微微一笑,答道:「是啊,二丫頭雖然不是我親生,我跟皇上都把她當嫡出一般疼愛呢。等過了孝惠章皇后國喪,也該辦她的事了。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可惜我身處後宮,輕易不見八旗少年,也不知誰家有好的。大嫂常在外走動,可有合適人家?不妨跟我說說,日後若果真成就二丫頭美滿姻緣,也是善行一件。」

    大福晉呵呵笑笑,「成,有合適的一定跟娘娘說。」反正我們家閨女都嫁出去了,不用跟你爭。

    二人又說了會兒話,聊來聊去,不過就是家長裡短,沒什麼意思。又因未曾挑明相認,不能輕易聊起朝政。言語中多加謹慎,大福晉難免有些不舒服。說了幾句,站起來說道:「叨擾娘娘大半天,臣妾先回去了。等過幾日四公主滿月酒時,再來給娘娘請安。」

    八姐笑道:「大嫂有事且忙。我這幾日不能出門,就不送了。」

    大福晉笑著擺手,連說不敢。抽身出門,迎面碰見怡親王福晉領著丫鬟們大搖大擺過來。二人打個照面,春風和煦般互相見了禮,大福晉笑問:「弟妹啊,可是去瞧皇后娘娘?」

    十三福晉笑答:「正是呢。剛從皇太后那邊回來,她老人家說想念小孫女想念的緊,偏偏四公主年紀小,天氣又冷,不能忘外抱。這不,叫我來看看四公主,順便看看皇后。」

    大福晉樂了,逕直走過去,嘴裡道:「去吧去吧,過一會兒四公主就睡了呢。」

    十三福晉側身讓她過去,對著大福晉背影冷笑,「看你回去後,還笑不笑的出來。」

    永和宮內得了消息,八姐命人出來迎迎十三福晉。不管妯娌關係如何,老十三可是頗得聖寵,對這位「怡親王福晉」,自己總要做做樣子才成。

    不一會兒十三福晉進來,行禮之後,湊過來抱著四公主樂了一會兒,瞅著四公主餓了,交給奶娘下去餵奶,坐到八姐床邊說道:「郭絡羅氏已經下葬了。是八貝勒親自安排的。場面還算哀榮。」

    「哀榮——?」八姐冷笑,「人都死了,還講究什麼哀榮?郭絡羅氏是個糊塗人。何苦來哉。」

    十三福晉訕笑,「她就喜歡飛蛾撲火,能怪得了誰。」

    八姐擺手,避而不談,問道:「你們家幾位格格有日子沒見了,過幾日天氣好,帶進宮裡,叫皇太后看看,也叫端柔公主她們姊妹在一起說說話。她們小姑娘不比咱們妯娌,往後幾十年能常常見的。等過兩年孝惠章皇后孝期一過,孩子們出嫁了,再想親熱,也難見一回了。」

    十三福晉點頭,「可不是,一眨眼,孩子們都長這麼大了。」

    八姐抿嘴笑道:「是啊,格格們不說,弘時也到了該娶媳婦的時候。咱們也老了,等娶了媳婦,家裡頭的瑣事,我就不管了,交給媳婦,學太上皇后,只等著含飴弄孫就得了。」

    十三福晉眨眨眼,想開口問,又不能直接說:「四哥也要學太上皇?」

    話到嘴邊,心知不妥,急忙改口道:「瞧您說的。您正是風姿卓越的好時候。就是娶了媳婦,不過是十幾歲的丫頭片子,還得好好教導一番,才能獨當一面呢。」

    八姐微微一笑,暗暗掰著指頭算一算,弘旺到什麼時候才能娶媳婦,什麼時候趕老四下台,比較合適。早了不行,老四還硬朗著,其他兄弟們也都卯著勁兒等著給皇帝下絆子。那等麻煩事,還是讓老四去坐惡人吧。晚了也不行,晚了弘時那邊容易出變故,總不能讓弘時因為奪嫡,再給出繼嘍。不管怎麼說,他還叫自己一聲「額娘」,叫弘旺一聲「弟弟」。兄弟相殘,有自己跟老四這一輩子人干,也就夠了。

    十三福晉可不知八姐心裡這等想法。頓了頓,看她臉色依舊和氣溫婉,便忖度著說:「主子娘娘,聽說,太上皇要建暢春園,事兒已經交給直親王府了。」

    八姐抿嘴,淡淡答道:「有這事兒啊?那不稀罕,皇上常說,直親王夫婦孝順,這事兒交給他們,皇上放心,我也放心呢。」

    十三福晉心裡琢磨:這不是想找那倆人弄錢了麼。這幾日十三哪次回家不是發愁國庫裡沒錢。真是怪了,老爺子這輩子勵精圖治,怎麼到了到了,連家底都沒存下多少。多虧有郭絡羅氏摟錢,如若不然,看老四從哪兒伺候老爺子!

    當然,這事兒不用十三福晉發愁。略想了想,本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拍拍衣袖,告別八姐,依舊去慈寧宮陪烏雅氏太后說話。看天色不早,出了宮回府,順道拐彎兒,去十四貝勒府邸瞧瞧孤兒寡母,送些東西,好叫他們母子日子不難過。

    十三福晉因為怡親王得聖心,日子過的滋潤。大福晉可沒那麼得四爺歡心的丈夫。夫妻二人出了宮,一同進了書房,俱是一張黑臉。

    弘昱正在院子裡抱著弟弟弘早玩耍,瞧見父母高高興興出去,生著氣回來,嚇了一跳,還以為郭絡羅氏又跑了。急忙叫弘早回院子裡找大嫂赫捨裡氏玩耍,自己一人進了書房。拜見父母已畢,小心詢問起來,這才知道,四叔那邊扣了個大帽子,叫自家阿瑪出錢,修葺暢春園呢。

    弘昱忍不住笑出來,「四叔也太小氣了吧。御園豈是能由親王出錢的?」

    大福晉靠在太師椅上,大正月的拿折扇撲撲扇著,恨恨道:「自然不是咱們出錢。是用前兒郭絡羅氏那邊搜刮來的。真是的,剛攥手裡,還沒捂熱呢。」

    弘昱抿嘴兒,低頭想了半天問道:「那——弘皙呢?皇爺爺素來那般疼他,皇爺爺修養之處修葺,就沒他理郡王府什麼事兒嗎?」

    「弘皙?」大福晉抬眼,「你怎麼會想起他來?」

69火器營造

    第六十九章火器營造

    當著親娘的面,弘昱自然沒什麼隱瞞的,大福晉問,便一五一十說道:「按理來說,我們這一輩裡,我跟他算是比較親近的叔伯兄弟了。哪知道自從二叔去後,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昨日弘昇找我,說是想幾個叔伯兄弟一起聚聚,就連弘時、弘旺都出宮來了,我們等了半日,也不見弘皙。我悄悄打聽了,原來,他背著人私自造火器呢。」

    大福晉聞言驚坐而起,「什麼?」

    弘昱抿嘴,「孩兒知道這事一旦露出來,必定是血雨腥風,故而當時什麼都沒說,就連阿瑪那裡,都瞞著,生怕出一點兒紕漏,害了弘皙。可是,若由著他這麼下去,日後必定乃是一大隱患。額娘,二叔、二嬸去的早,皇爺爺又病著。咱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弘皙犯事。到時候——」他得勢了,咱們要倒霉;他不得勢,咱們怕是也脫不了干係。

    大福晉自然明白弘昱話中意思,坐穩了點點頭,扶額道:「讓我想想,這件事暫時先別跟你阿瑪說,外頭千萬要瞞下才好。」

    弘昱躬身拱手道:「孩兒知道。」看大福晉沉思想事,弘昱不敢打擾,躬身告退,留大福晉獨自琢磨。

    也不知大福晉琢磨出了好主意。第二天,就帶著兒媳婦赫捨裡氏到郊外靜安寺上香。靜安寺乃是乃是皇家寺院,寺院內停放著仁孝皇后梓宮。自從太子薨後,一直都由弘皙仔細照應。大福晉婆媳倆這麼一去,弘皙自然知曉。當日,便有弘皙生母李佳氏趕往靜安寺,明面上給婆婆上香,暗地裡,卻是悄悄打聽打聽。

    大福晉乃是正房嫡妻,李佳氏在她眼裡,除了是弘皙的娘以外,不過就是個偏房,沒什麼大不了的。弘皙不來,有些話也不能跟李佳氏說。便脫口頭疼,叫兒媳赫捨裡氏打發。

    李佳氏迷迷糊糊聽赫捨裡氏含含糊糊說了一通,自己十分不解。不好直問,只得告辭,回理郡王府,跟弘皙說明。

    弘皙心中遲疑,問明白李佳氏離開不久,大福晉又坐了一會兒,才離開靜安寺回京。低頭想了想,叫人備車,換了百姓衣服,悄悄離京,到靜安寺探看究竟。

    到了寺裡,前前後後裡裡外外轉了一圈,也沒見什麼異常之處。弘皙心裡奇怪,又叫人仔細查看一番,還是沒什麼不同。琢磨著大福晉是不是閒著沒事兒干,故意消遣來著,就聽見外頭府裡小廝騎馬報信:「主子,宮裡來人,傳皇上口諭,命您明日進宮呢。」

    弘皙一咯登,招手叫來小廝問:「誰來傳的話,有沒有說什麼?」

    小廝躬身說道:「回主子的話,是個養心殿小太監,只喝了半杯茶,並未說什麼。傳過來的話是:皇上多日不曾與大侄子敘話,心中想念,請您明日得空去一趟,叔侄倆好親近親近。」

    弘皙聞言笑了,當年阿瑪與四叔關係好,如今人走茶涼,沒想到四叔還願意給這個臉面。可惜了,若是阿瑪瞧見,也不知該如何想呢。

    回到府裡,面見李佳氏。瞧四下無人,李佳氏拉過弘皙,悄聲說道:「那位大福晉,我瞧著,越來越熟悉了呢?」

    弘皙微笑不語。大福晉對他關心,確實過了頭了。第二日一大早,不用大朝會,弘皙收拾利落,換上嶄新朝服,進宮面聖。彼時四爺正與鄂爾泰說話,聽說弘皙來了,笑呵呵道:「這孩子,說了讓他得空過來,這天還沒亮呢,準是又沒吃早飯。」擺手叫弘皙進來,君臣叔侄倆見禮已畢,四爺問:「可是餓著肚子來的?」

    弘皙急忙靦腆笑道:「早上來的時候,喝了一碗粥,別的倒是沒吃什麼。還請皇上四叔可憐可憐侄兒,賞侄兒一口飯吃。」

    四爺聞言,對著鄂爾泰哈哈大笑,「朕說什麼來著?沒吃飯呢。」

    鄂爾泰賠笑,「主子心疼侄兒,著實令臣感慨萬千。回去後就叫侄兒們過府吃東西。不吃撐了不准回去。」

    四爺聽了,笑的更是高興。指著弘皙道:「你別找朕要飯吃。朕平日裡吃飯,還是找你嬸娘呢。正好這會子朕忙,你先去永和宮吃飯。吃完了給朕帶些點心過來。朕也餓了。」弘皙剛要答應,四爺又說,「別忘了多帶些,叫鄂爾泰也嘗嘗。」

    鄂爾泰跟四爺算是老夥計了,聽了這話,忙不迭滿臉堆滿笑來,跪地謝恩。口裡道:「主子娘娘的手藝,家中夫人曾有幸品嚐過。回府後,跟臣念叨了好幾天。可惜,拙荊手拙,到底還是沒能偷師成功。如今,臣托主子的福了。」

    四爺哈哈大笑,「今天怕也托不成朕的福,皇后正在坐月子,她那邊做飯,都是幾個丫頭搗鼓呢。」

    弘皙在旁笑道:「皇上四叔謙虛了,誰不知道,幾位妹妹深得嬸娘真傳。嘖嘖,侄兒都忍不住流口水呢。這就告退,去大吃海喝了。」

    君臣叔侄哈哈笑笑,弘皙到底沒敢抽身就走,陪著四爺又說幾句吉祥話,這才告退。到了永和宮裡,果然八姐正在月子裡,不便見成年男子,端柔公主與元敏公主親自迎接弘皙進去,到窗戶外頭跟八姐作個揖,隨後跟著端柔公主到偏殿領飯。

    進來殿內,一股春意。這個偏殿窗戶上裝的都是西洋花枝玻璃,亮堂堂的,裡面陳設也是歐洲風味桌椅,長桌上鋪著鏤空桌布,擺著高腳銀燭台,高腳杯旁,乃是冰鎮紅酒,唯獨宮女們依次端上來的餐具,乃是官窯瓷器。弘皙瞥一眼桌上,笑著對端柔公主拱手:「二妹妹真是高看我了,這麼多東西,都趕上滿漢全席了,我哪裡吃的下呀!」

    端柔公主笑道:「吃不了收拾了,回家再吃。再說,不過就是些牛奶麵包牛排火雞之類的,能值多少?牛排還是十分熟的,斷然不叫您吃不下。」

    頓了頓,端柔公主笑道:「二哥哥您還是趕緊入席吧,要知道,今日這麼一桌,可是弘昱哥哥前幾日嚷嚷了好幾遍,我才學會的。若不然,您今天來了呀,也就只有燒餅夾豆腐,就著豆腐腦、胡辣湯了。」

    弘皙心裡念叨:「我倒寧願喝胡辣湯。」眨眨眼問道:「怎麼,這是弘昱要吃的?他吃什麼東西,怎麼跑宮裡來了?」

    端柔公主笑道:「大福晉不讓他在家裡吃半生不熟的,只好跑宮裡來求皇額娘通融唄。」

    說完,一甩帕子,「二哥哥先吃著,我去瞧瞧四妹妹。等會兒送來點心,請二哥哥捎到前頭給皇阿瑪嘗嘗。」

    笑著送端柔公主出去,弘皙坐到偌大一個長桌前,看著滿桌食物,頗有些食不知味。莫名其妙一樁事,卻似乎有著千絲萬縷聯繫。大福晉究竟在其中想表達什麼意思,四嬸娘又想暗示什麼?究竟他們想要自己怎麼做呢?

    正捏著刀叉劃拉牛排,猛然聽見砰的一聲,一旁伺候的小太監趕緊笑呵呵上前告罪,出了門去看,回來躬身答道:「郡王爺莫擔憂,剛才那是五阿哥、六阿哥在外頭放炮仗玩兒呢,說是等四公主滿月時候做煙花瞧。元敏公主已經照顧二位爺去了。郡王爺您只管吃著喝著。炮仗不過是小火器,不用煩心。」

    弘皙瞥這個小太監一眼,低頭切牛排,一語未發。

    八姐坐在屋裡,聽端柔公主說,弘皙吃了一半,放下刀叉便走了。火雞一刀未動,端柔公主叫小太監包好,要送到理郡王府,弘皙都婉拒了。只是帶著點心,到養心殿去見四爺。

    八姐微微一笑,瞥一眼端柔公主,說:「這幾日,你皇阿瑪見了鄂爾泰家二公子,很是讚賞呢。」

    端柔公主臉色微紅,低頭玩弄手帕,不敢答言。

    八姐微微一笑,拉過來端柔公主,叫她坐到床邊,摩挲著這孩子脖頸,柔柔說道:「前幾日土謝圖汗部親王來了,還帶來他們家的小世子。」

    端柔公主猛然渾身一僵,就聽八姐輕笑道:「可惜了,那位世子比你小一歲,女兒家麼,還是找個大點兒的女婿好,懂得疼人。」頓一頓,幽幽說道,「再說,咱家不還有弘春了麼。」

    端柔公主低著頭,眼淚直在眼裡打轉兒。良久,方才趴到八姐膝蓋上,哽咽道:「額娘……」

    八姐輕笑,拍拍端柔公主胳膊,柔聲道:「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著吧。」

    端柔公主走後不久,四爺便回永和宮吃飯。飯畢,夫妻二人說閒話,說起將端柔公主許配鄂爾泰次子鄂實。八姐點頭,「合該如此。宋氏這些年,忠心耿耿跟著皇上,端柔公主是她的心尖子,性子又嬌柔,不比弘春,從小叫我摔打慣了。寧肯讓弘春撫蒙,也不能讓二丫頭去。若不然,可真是心疼壞宋氏了。」

    四爺點頭,握住八姐的手,歎氣:「可憐弘春了,就是。」

    八姐笑道:「咱家教出的姑奶奶是什麼本事,您還不知道嗎?您吶,還是先可憐可憐喀爾喀博爾濟吉特氏多爾濟塞布騰那位小世子吧!」

    說的四爺跟著笑了,頓一頓,奇怪道:「今日弘皙見朕,提起原先太子二哥手底下火器研造處。並說那研造處至今沒有經費,問朕是砍了還是收攏起來,歸入工部。那幫子人自從太子二哥去後,便久無動靜,怎麼弘皙偏偏這時候提起了?」

    八姐擺手笑答:「你們爺們兒那些事兒,我哪兒知道。指不定,是那幫子人沒錢了,想找您當冤大頭 呢。」

    四爺微微一笑,「火器這東西,可是個好物件兒啊!弘皙他——總算跟朕一條心一回。」

    八姐聽言,微笑問道:「怎麼,皇上是打算養著那幫子人,叫人給訛一番了?國家正是缺錢時候,萬歲爺,咱那圓明園——還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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