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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教我如何不愛你》作者:枉憑欄【完結】

誰的獨角獸

  
  鄧布利多的死訊轟動了整個巫師界,一時間,食死徒們的聲勢空前高漲,白巫師界一片愁雲慘霧,鄧布利多的離去,似乎已經昭示了鳳凰社的必然失敗,甚至已經有不少白巫師宣布加入食死徒陣營了。
  鄧布利多盛大的葬禮在霍格沃茨舉行,正是所謂的“白色墳墓”和“鳳凰挽歌”。
  然而,當食死徒皮爾斯·辛克尼斯繼任魔法部部長、“殺人凶手”西弗勒斯·斯內普繼任霍格沃茨校長並帶來大量食死徒教師的時候,人們才意識到,或許十多年前的那段黑暗時代,又將來臨了。
  不過,有點出乎塞拉意料之外的是,聖誕假期結束後,哈利和羅恩從霍格沃茨神秘失蹤了,而赫敏也沒有回到學校,很顯然,他們出走了,踏上了原著中尋找魂器的旅途。
  塞拉挑了挑眉毛,話說回來,除了哈利本身和那條納吉尼大蛇,剩下的魂器似乎只有赫奇帕奇的金杯還是完好的了。也罷,這個魂器她也不會再摻和了,就放給孩子們去找吧,最多就是把那個杯子換個地方藏著,讓這場尋寶游戲的難度降低一點就是了。
  不過,當整個魔法界亂成一團的時候,塞拉卻並沒有呆在霍格沃茨,她在“殺死”鄧布利多的第二天,就來到了德了,去履行她之前對鄧布利多做出的一個承諾。
  “塞拉,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鄧布利多小口啜飲著杯子裡熱騰騰的香草蜂蜜茶,藍眼睛透過半月形鏡片上方看著她。不同於以往總是帶些戲謔的眼神,這一回,他的眼睛裡確乎帶了一絲懇求。
  塞拉有些驚訝,她仔細端詳著鄧布利多的表情,微皺了眉頭說:“鄧布利多,你確定你不是在向我提條件?”
  “我確定。”鄧布利多苦笑了一下,“只是 單純地希望你能夠幫助我。當然,如果你拒絕,我也沒有辦法。”
  塞拉笑了一下,“嘿,鄧布利多,你知道我向來都不怎麼喜歡你。”她略帶些狡黠地說道,“你陰險狡猾,口蜜腹劍,冷酷無情並且有時候出爾反爾……”她毫不客氣地說著,而老校長臉上的笑容就越發苦哈哈的。
  “但是,對於所有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犧牲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的人,對於他們的這種決心和勇氣,我還是十分佩服的。更何況 你本質上也還算是個好人。所以 ”她說著,對鄧布利多露出了相識這麼多年來的頭一個真誠的微笑,“如果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願意幫助你。”
  鄧布利多的藍眼睛亮了一亮,隨即又好像有點尷尬似的,他遲疑了一下,斟酌著詞句說:“那個人 他現在在德了 我是說 ”他說到這裡,有些艱難地停了下來,繼而歎了口氣,又說道:“如果伏地魔要對他不利,我希望你能救他一次。”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該知道他是誰的。”
  塞拉微微挑了挑眉毛,也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好吧,難得偉大的鄧布利多教授也會想到要我幫這種忙……還是那句話,如果我幫得了,自然會幫的。”
  此刻,她正站在紐蒙迦德高高聳立的大門前,鉛灰色的雲塊低低地壓在這座鐵綠色建築物的上方,無端壓抑的沉悶感不由自主湧上心頭。
  就在兩天前,塞拉通過某些渠道得知了伏地魔秘密前往德了的消息,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晚年自我囚禁在紐蒙迦德最深處的地下室裡的蓋勒特·格林德沃。伏地魔一定是去向他打探老魔杖的消息的,而也就是在這一次,格林德沃被伏地魔殺死了。
  於是,她匆匆跟斯內普打了個招呼,為自己施了潛行咒,就遠遠地跟上了伏地魔。中途也有幾次差點被伏地魔發現,還好她都險險地躲過去了。
  紐蒙迦德位於德了北部,在大約還有幾十公裡的路程的時候,塞拉加快了速度,小心地繞過了走在前面的伏地魔,先行抵達了這所臭名昭著僅次於阿茲卡班的巫師監獄。
  她把手伸進懷裡,那裡放著一個小小的水晶魔藥瓶,裡面裝著她花了半個多月才熬好的一種魔藥,其作用說來也簡單,就是讓人假死。
  她掏出魔杖,圍著自己的身子揮舞了幾個十分復雜的動作,這是混淆咒的加強形式,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瞞過紐蒙迦德的可怕守衛的耳目。
  事實證明,多年過去,塞拉的魔法水平依舊沒有半點退步,紐蒙迦德的守衛們對於加強版的混淆咒一點感覺都沒有,目不斜視地任由塞拉大搖大擺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了。
  轉過黑暗的潮濕的走廊,一路向下,腳踏著幾乎將要朽壞的樓梯,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來到了紐蒙迦德的最深處。
  這裡只有一個狹小的房間,房門虛掩著,昏黃的燈火掛在牆壁上,根本無法照亮這裡經年的塵埃和晦暗。
  不得不說,她心裡還是有一點激動的,畢竟是百年來聲名僅次於伏地魔的黑巫師,況且 最重要的是,他還是傳說中鄧布利多最重要的人呀。
  她解除混淆咒,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的陳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套桌椅,還有一個擺滿了許多大部頭古籍的書架。有個人坐在桌前,借著有點昏暗的燈光,正在專注地閱讀一本巨大的牛皮紙書。
  聽到有人推門進來,蓋勒特·格林德沃抬起頭望了過去,眼底有一絲驚訝,但還是露出了微笑。
  塞拉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金色的頭發,淡琥珀色的眼睛,高大的身材,也就是四十多歲的模樣,常年的地底生活雖然讓他變得有些消瘦憔悴,但卻並不影響那份帶著滄桑的俊美 是的,這是她見過最英俊的男人,比西裡斯·布萊克還要英俊許多倍。
  “哦,年輕的女士,下午好。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來到 ”格林德沃禮貌地站了起來,沖塞拉伸出右手。
  “很抱歉,我不懂德語。”塞拉微笑著說,也伸出右手放進了他的手心裡。
  “啊,我很抱歉,小姐,原來您是來自英了。”格林德沃眼中的訝色更濃,不過他還是馬上改口,說起了帶點口音的英語,執起塞拉的手,彎下腰輕吻了一下。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格林德沃先生。”塞拉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魔藥瓶放在桌上,“先生,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受你一位故人之托前來幫助你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低頭看了看表,不由微微皺起了眉,時間真的不多了,伏地魔馬上就到。
  “再過一會兒,黑魔王 您知道我指的是誰 就會來到這裡,向您詢問一些事情,”看著格林德沃微微睜大的眼睛和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加快了語速,“是的,那個人非常危險,先生,所以 我是說,他很有可能傷害到您,甚至置您於死地。”
  “小姐,我並不 ”格林德沃皺著眉頭,開口想要說什麼。
  “請聽我說完,先生,我們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他馬上就到。”塞拉的眉頭皺得更緊,“我希望 如果到時候他攻擊您的話,您能事先喝下這個,這種藥可以讓您呈現假死的狀態並且保護您在一定的時間內不受傷害。”她把魔藥瓶向格林德沃的方向推了推,“從服下藥到藥效發作有一段時間,大約是二十分鍾左右,這一點,需要您精確把握。”
  幾乎沒有喘氣地說完這些之後,塞拉稍微頓了頓,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在了格林德沃面前,“如果您不相信我,”她說,“就請您看看這個。”
  這是鄧布利多交給她的,一小張羊皮紙上只有兩個單詞,依舊是那種圈圈套圈圈的字體:相信她。
  格林德沃看了塞拉一眼,還是打開信封,掃了信紙一眼,淡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傷懷,“這 阿不思?”他問。
  “是的。”塞拉點頭,略略有點不耐了。
  格林德沃的目光一直盯在那兩個單詞上,攥著信紙的手指微微收緊,弄得那張紙都有些皺了,直到塞拉快忍不住了,他才露出了一絲苦笑:“他死了 我當然也活不下去。”
  塞拉忍不住撫了撫額,忍著氣說:“先生,鄧布利多禍害遺千年,沒那麼容易死的。”
  格林德沃猛地抬起頭來直盯住塞拉,雙眼出奇的明亮。
  “黑魔王馬上就到,我先避一避,先生,您好自為之,我可不希望看到您死去呢。”塞拉又低頭看了看表,抬頭沖格林德沃一笑,隨即為自己重新施了混淆咒,走出了門外。
  她站到了暗處,盡量把自己的呼吸放至最輕,大約等了不到五分鍾,就聽到了急促而怒氣沖沖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塞拉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大氣也不敢出,直到那張可怖的粉筆色的蛇臉從自己身旁經過,走進了那個房間,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不一會兒,她就聽到裡面傳來伏地魔高亢憤怒的尖叫,以及格林德沃帶著一絲快意的聲音:“殺了我吧!你不會贏的,你不可能贏的!那根魔杖決不會、永遠不會是你的 ”
  “阿瓦達索命!”伏地魔憤怒得幾乎變了調的聲音。
  隨即,整個房間裡都安靜下來了。
  “該死的老家伙……比鄧布利多還可惡……”伏地魔低聲咒罵著離開了房間,匆匆走過塞拉身邊。塞拉聽到砰的一聲傳來,應該是黑魔王幻影移形了。
  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確定伏地魔是真的走了,塞拉才悄悄現身,進了房間。
  格林德沃靜靜地躺在地上,面色灰白僵硬,倒真是像死去了一樣。
  塞拉瞥眼看到桌子上的茶杯裡還剩了一點液體,似乎正是那種魔藥,不由輕輕笑了笑,拿出一個小瓶子放在格林德沃鼻子底下,用手扇了扇,格林德沃打了個噴嚏,醒過來了。
  剛剛逃過一劫的格林德沃還有點沒回過神來,他微微皺著眉看向塞拉,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格林德沃先生,這麼多年來,你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自我放逐的日子應該也夠了 不管是為了贖罪還是別的什麼。”塞拉輕聲說,放柔了臉上的神色,“等你恢復了,就去戈德裡克山谷定居吧……等一切結束之後,他就會去找你的。”
  有驚無險地處理完格林德沃的事情之後,塞拉也幻影移形離開了,由於身在境外,所以她並不能直接回到霍格沃茨的大門外,而是顯形在了英了北部邊境的一處茂密寒冷的森林中。
  時間才剛剛進入二月份,這裡又極其靠北,所以氣候異常寒冷,整片森林都覆蓋著厚厚的雪被,才剛剛下午四點鍾,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這裡是……”塞拉輕輕皺著眉環顧四周,北愛爾蘭特有的常綠針葉植物層層林立,遠遠望去,那些松針幾乎像是黑色的了,並不是它們原本的墨綠色。
  “……迪安森林。”塞拉低下頭,唇角勾起一絲笑,輕輕搖了搖頭,還真是巧啊,這裡正是哈利他們曾經經過的地方呢。不過,由於前世的H7裡一些情節太過悲傷,她只看了一遍就再不肯繼續看了,所以有些具體的細節並不能記得太清楚。
  哈利他們在這裡曾經做過什麼?她不記得了。
  不過,這裡的景色還真的是很美啊……塞拉沿著林間的小道,信步向前走著,聽著白雪在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一直以來都十分低落的心情竟也略略變好了一些。
  然而,又向前走了一段距離,她卻忽然站住了。
  她 看見了什麼?
  一棵高大覆雪的塔松後面,閃爍著一團美麗柔和的銀色光芒,在闃暗的夜色裡,顯得格外醒目。
  那團銀光漸漸地移動起來,離開了那棵樹,逐漸將全貌展現在她的眼前。
  那是……塞拉輕輕捂住嘴唇,身體開始微微地顫抖,眼眶也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那是一頭修長的獨角獸,渾身都散發著月亮一般柔美的銀光,正緩慢地踱著步子,姿態高雅而雍容,似乎那四個玲瓏的蹄子都是用月光鑄成的一般 那是一種令身周一切事物都失色的美,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歎息落淚。
  它緩緩向她走來,用頭上的尖角親暱地碰了碰她的手,而後又轉過身去,銀色美麗的大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消失在茂密的林莽中了。
  塞拉感到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是熱熱的,腦海裡總是徘徊著那頭美麗的動物 是的,那決不會是真實的獨角獸,那是 魔法變幻出來的動物,比如說,守護神!
  可是,誰會擁有獨角獸形態的守護神?
  塞拉渾身都在輕輕顫抖著,她心裡那個隱秘的被埋在死去的灰燼裡的念頭似乎又隱隱開始復活了 那麼,她可以期待嗎?可以期待 那個守護神 是那個人的嗎?
  也許 真的會是他呢?記得曾經有一段,的確是他用自己的守護神引導著哈利他們找到了格蘭芬多的寶劍,或者
  沒事,沒事的,這很好判斷,也很好證明,很容易的。她這樣對自己說著,試圖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她輕輕顫抖著掏出魔杖,如果,如果真是那個人的話,那麼她的守護神,也應該有所變化才對。
  仿佛是懷了朝聖一般虔敬的心思,她輕輕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的心髒正在有力地跳動著,輕輕揮了揮魔杖:“呼神 ”
  “塞拉,見到你 真高興。”一把優美如流水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施咒。
  塞拉一滯,停下了念咒 她不想讓自己的守護神被別人看到 回頭望去,卻看到那個銀發紫眸,身姿如同獨角獸一般修長美麗的人兒,正倚著一棵樹,笑看著她。
  一見到撒加,塞拉心裡忽然升起莫名的恐懼 是的,這個神秘的媚娃,他和獨角獸的關系也很親密,不是嗎?
  如果 如果 剛才那頭獨角獸
  “真是巧啊。”塞拉心頭一片混亂,面上卻依舊冷漠,只是沖他疏離地點了點頭。
  “這麼晚了,卻在這荒僻的雪野裡見到你 還真是令人振奮啊。”撒加微笑著說,這樣寒冷的森林裡,他卻依舊只是穿著一件單薄的銀灰色長袍,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
  “你 一直在跟著我?”塞拉瞇起眼睛,狐疑地看著他,他的所作所為,令她始終無法相信他。
  “不,當然不是,我可不會做出跟蹤一位女士這麼不紳士的行為。”撒加微笑著否認,心底卻有些苦也有絲甜,誰又能料想得到,在跟蹤那三個孩子的時候,還能這麼巧遇到心上的女孩呢?
  只是……那頭獨角獸……撒加想著,眼睛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瞇。
  “沒什麼事的話,我還要趕路,失陪了。”塞拉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准備幻影移形。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趕緊離開撒加的身邊,因為 恐怕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等等,塞拉,”撒加卻叫住了她,笑容愈發的溫柔,“剛才我釋放出來的那頭獨角獸,可是比照著你的阿尼馬格斯原形做出來的喲,你看到了嗎?”
  塞拉的動作猛地僵住,就像是突然被施了統統石化咒,再也動彈不得。
  那頭獨角獸 是撒加的?
  她猛地轉過身來,表情依然淡漠,藍眼睛裡卻仿佛燃燒著兩團熊熊的烈火,“那是你的?”她說著,嗓音都有些沙啞了,“你 有什麼證據?”
  撒加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膀,一揮手,一只獨角獸憑空出現了,正和剛才那只一模一樣,一樣美麗修長的身子,一樣閃爍著柔和的月色銀光,一樣……刺痛著塞拉的雙眼。
  塞拉看著這頭美麗的動物,心底忽地就釋然了:呵,本來就知道的,不是嗎?多少次了,還是不知悔改……就連到了最後這種 一點希望都沒有的境地了,還是會被這樣一頭動物動搖了心神……
  早就知道……不可能的。
  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干澀得發痛,剛才的濕意完全沒有了,連淚水都不再擁有。
  不過,她卻沒有看到撒加丁香色的眸子裡閃過一抹痛色,那只背在身後的修長的手,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
  “再見了,撒加先生。祝你晚安。”過了好一會兒,塞拉才輕輕開口,聲音平靜得都有些冷漠,似乎再也沒有一絲生氣了。
  撒加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卻終究沒有說,唇角的笑容暈染了幾分苦澀。

  菲利克斯·斯內普

  
  1996年的春天很快就到來了,然而整個白巫師界的氣氛卻猶如寒冬一般嚴酷而蕭瑟。比起食死徒們的歡欣鼓舞,鳳凰社卻是一派消沉低迷。成員們依舊在為推翻伏地魔的統治而奔走忙碌著,他們的秘密集會變得更加頻繁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憂心忡忡的神色。
  當然,自從鄧布利多“死”後,塞拉和斯內普就再也沒有被允許加入到鳳凰社的集會中去了。
  不過,由於親手殺死了鄧布利多,斯內普的地位在食死徒陣營中倒是有了極大的提升,看起來,伏地魔似乎比以往更加信任他了,甚至隱隱超越了貝拉特裡克斯。這一點,可沒少讓貝拉窩火。
  由於塞拉的巧妙周旋,德拉科暫時並沒有被烙上黑魔標記,現在應該也只能算是半個食死徒。但由於塞拉和斯內普的原因,食死徒們也並不敢對他太過無禮。
  格蘭芬多三人組依舊沒有回到霍格沃茨,塞拉無從得知他們是否已經找到了赫奇帕奇的金杯,甚至也沒有去問斯內普是否有釋放過守護神去幫助他們。一方面是因為實在不想去面對;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現在正在被另一樁麻煩事死死糾纏著。
  自從進入了五月份,她就辭去了霍格沃茨的所有工作,來到了位於德文郡的勒梅府暫居。原因 卻是她腹中的孩子。
  三月下旬的時候,塞拉就察覺腹中胎兒的情形不對。這小東西似乎不再像前幾個月那麼老實聽話了,時常會在她肚子裡拳打腳踢。到了四月下旬,竟然已經開始有疼痛的感覺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劇烈。
   這是那兩味藥材的緣故。她幾乎可以確定了。
  可是,她並沒有想到,只是藥效的一點點偏差,就可以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 照理說,按時服藥的話,在停藥之前是不會出現這種反應的啊。
  然而,無論如何,事情還是發生了,無奈之下,塞拉只好暫時離開霍格沃茨,到勒梅府“養胎”。
  鄧布利多曾經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詳細告訴了勒梅夫婦,所以兩位老人對於塞拉的突然造訪並沒有表現得太驚訝。他們只是像對待一個離開家很久的年輕孩子那樣,熟稔地把她迎進門,親切地和她交談,並且仍然讓她住在兩年多前她曾經住過的那間房裡。
  而正是這樣的許久不曾體味過的家的溫暖,幾乎就令塞拉掉下淚來。
  塞拉當然沒敢對斯內普說實話,只是告訴了他自己要去勒梅府暫住一段時間,一來因為身體有些不適,二來也是想向勒梅請教一些有關煉金術方面的問題。
  本來,在眼下這個兵荒馬亂的時節裡,這個理由是絕對站不住腳的,但是斯內普也並沒有多問,只是沉默地准了假,並告訴她,想呆多久都可以。
  對此,塞拉當然還是明白他的心意的。他希望她能夠遠遠地離開這些是非,遠遠地離開這些危險,也遠遠地離開 他。
  而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如既往地沖他微笑一下,收拾好了簡單的行囊,就動身了。
  除了一天比一天更加頻繁的腹痛之外,勒梅府的日子還是十分清幽恬淡的。這裡就好像是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幾乎不受任何來自外界的俗事紛擾的影響,只有淡金色的陽光、暮春時節裡開得葳蕤繁盛的金雀花和雛菊,以及勒梅夫人最拿手的紅茶和蛋白蛋糕,日日相伴。
  然而,塞拉卻幾乎已經沒有時間再享受這一切了,眼下,她的身體正在經歷著有可能是她這輩子所經歷過的最嚴峻的考驗。
  “塞拉 塞拉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勒梅夫人佩雷納爾焦急地在她耳邊大聲喊著,一邊揮舞著魔杖,柔和的淡黃色光芒不斷照在塞拉身上。
  自從一天之前腹部突然隆起,塞拉就知道事情要糟了,可她沒想到宮縮和陣痛會來得這樣快、這樣猛。
   不愧是古老的黑魔法魔藥啊。塞拉心裡苦笑了一下,越發感到小腹處就好像千萬把刀子一齊亂絞一般的痛苦,即便是勒梅夫婦這樣的“活化石”,也對這一劑古老的魔藥無計可施,佩雷納爾施加在她身上的保護咒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雖然那兩味出問題的藥材令她分娩的時間大大提前了,但是,這劑魔藥原本的能置孕婦於死地的藥效,卻似乎半點也沒有改變。
  她現在已經痛得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知道,片刻之後,她將痛得連思考的力氣都一並失去。就好像重溫血凝毒素的痛苦一般 自從兩年前斯內普為她研制出緩解疼痛的魔藥之後,她已經很久不曾嘗過那種滋味了。
  可是 真的,真的好痛啊……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指節都泛白了,豆大的冷汗不斷冒出來,幾乎浸濕了她的全身。可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劇痛卻始終不曾緩解過半分,只是在不斷加劇著,以致於每一秒鍾,塞拉都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的新一層。
  “塞拉……塞拉……羊水破了 快出來了 再堅持一下啊,我的孩子……”佩雷納爾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模模糊糊的朦朧感。
  塞拉覺得自己的意識快要被這無邊的劇痛吞沒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從沒有這樣彷徨無助過 而西弗,不在她的身邊。
  兩行清淚緩緩從她的眼角滑下,與被冷汗打濕的鬢發融為一體。
  一想到這種魔藥能夠致死,她心裡就是一陣莫大的恐懼:不,還不能死,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至少在那之前,她還不能
   她不能死!
  然而,即使是這樣強烈到撕心裂肺的不甘和執念,也沒能戰勝那種幾乎要湮滅靈魂的劇痛 她覺得自己口鼻之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終於,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幾千英裡之外的霍格沃茨城堡校長室裡,斯內普正輕輕撫摸著自己左臂上的黑魔標記,發呆。
  已經快到五月中旬了,這個學期也就快要結束了,空氣中始終不散的是隱隱的火藥味,卻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能夠從這火藥味之中嗅到決戰即將到來的味道。
  四個多月前,他秘密把赫奇帕奇的金杯從貝拉的金庫裡轉移了出來,把它和戈德裡克·格蘭芬多的寶劍一起藏到了迪安森林寒冷的冰湖底,並放出了自己的守護神去指引波特他們找到它。
  一想起他的那頭美麗的守護神,他的心忍不住就是一陣緊縮的痛楚。
  那月亮一般純潔無暇的獨角獸啊……他閉了閉眼睛,深吸了口氣,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最終卻還是頹然垂了下來。
  她 那個女孩,去了德文郡這麼久,她……可還好?她平常都吃些什麼?晚上還做噩夢嗎?她說她身體有點兒不舒服,那麼現在可好些了?她……
  斯內普這樣想著,臉上神情卻越發陰沉冷漠,一顆心就快要被相思撕扯成了幾片,又酸又痛,卻依舊只能面無表情。
  而且……他又想起了幾個月前,那一次幾乎令他崩潰的爭執。直到現在,他們兩人還是被那種古怪而僵滯的氣氛所包圍著,塞拉對他始終回不到從前了 雖然,他仍然能從她的眸中看到不渝的愛戀,但他還是恐懼著、擔憂著、驚慌著……或者,還有一點自暴自棄一般的安心:她對他不再上心了嗎?這樣 也好,他終究是沒有未來的人……
  這樣想著,他輕輕閉上了眼睛,右手覆在左臂上。就算辦公室裡一個人都沒有,畫像們也都在各忙各的,他還是不願意讓自己那種痛苦軟弱的情緒從眼神中流露出來。
  忽然,他感覺到左臂上傳來一陣火燒火燎的疼痛,是黑魔標記!
  他猛地皺起了眉頭,撩起衣袖看了一眼,那個烙印漲大了一圈,透著妖異的深紅色 是黑魔王的召喚。
  斯內普的眉頭始終沒有松開,他掏出魔杖輕輕點了點那個標記,一行黑色的字從魔杖尖端飄了出來。
  “立刻來尖叫棚屋一趟,西弗勒斯。黑魔王有話對你說。”
  當塞拉慢慢蘇醒過來的時候,佩雷納爾正坐在床邊的一把軟軟的扶手椅裡,懷裡抱著一個包裹著方格棉布的小小襁褓,勒梅站在她的旁邊,兩個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個襁褓上,充滿慈愛。
  “塞拉,你醒了?”佩雷納爾似乎覺察到了什麼,立刻把小襁褓交到丈夫手裡,關切地湊到床邊,看到塞拉雖然虛弱但顯然已經恢復了神志的臉,她由衷地高興起來。
  “也許是你無意中換的那兩種藥材起作用了呢,”她喜氣洋洋地說,“你現在除了虛弱一點,已經完全沒有生命危險了。那劑魔藥的藥效到底還是發生變化了啊。”
  “嗯……那個……”塞拉感到渾身無力,但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凝注在那個小小的襁褓上,心裡感到有什麼東西,癢癢的,暖暖的,在破土而出。
  “哦,我差點都忘了這小家伙了,”佩雷納爾的眼睛倏然亮了起來,她轉過身,從丈夫懷裡接過那個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抱了過來,“來,讓你媽媽看看,是個好小伙子。”
  塞拉眼睜睜地看著那一團嬌嬌的軟軟的小東西被遞到了自己的懷裡,忽然就覺著本來一絲力氣都沒有的身體裡,突幾乎是立刻就充滿了力量,以致於她一下子就撐著坐了起來,有點僵硬地伸出手去,幾乎是用捧的,把小東西接到自己懷裡。
  這小家伙、這小人兒 他真的好小,小到自己一只手掌就可以把他托起來;可他又好大,大到 幾乎讓她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塞拉專注地凝視著小家伙,這孩子有一頭和他的父母一樣的烏黑的胎發,眼珠卻是漂亮的墨藍色 這似乎也是繼承了父母兩人的眸色。他長得很美,牛奶一般的皮膚似乎可以滴出水來。
  似乎是認出了眼前僵著身子生怕弄傷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母親,小家伙開始不安分起來,他嘴裡依依呀呀地說著小人了的語言,一手抓住塞拉垂下來的一綹頭發,另一只手摸索著上去,竟是一下子就按在了她柔軟的胸脯上,同時,一張小胖臉上還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無齒笑容。
  塞拉忍不住驚喘了一聲,臉微微地紅了,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由著小東西拽著自己的左手食指,放到那張小小的嘴巴裡。看著這小胖子津津有味地吸吮自己的手指,感受到嫩嫩的牙床擦在指尖癢癢的觸感,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微笑了,只覺得,就算眼前這個小肉團想要天上的月亮,她也要去摘下來給他玩。
  “傻小子是餓了吧?”佩雷納爾慈愛地笑著,一邊瞪了丈夫一眼。勒梅搖搖頭笑著,離開了房間。
  “塞拉,你不給孩子喂奶麼?”看到丈夫離開,佩雷納爾這才問出來。
  “我 ”塞拉皺了皺眉,看著懷裡的小家伙,心裡一陣難過,“也許 之前我吃的那些藥,已經讓我產不出乳汁了。”她咬著唇艱難地說著。的確,她的胸部沒有半點脹痛想要哺乳的感覺,不能看著孩子喝著自己的乳汁長大,那該是怎樣的一種遺憾……
  “呃 ”佩雷納爾滯了一滯,但馬上又拍拍塞拉的手,微笑著說:“沒關系的,小孩子會喜歡喝牛奶的。”
  塞拉歎了口氣,慢慢放松了身體,輕輕搖晃著懷裡的寶寶,孩子舒服地瞇著眼睛,似乎就要睡過去了。
  “塞拉,給他取個名字吧。”佩雷納爾慈愛地說。
  名字……她和西弗的孩子 的名字?直到現在,塞拉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真實的感覺,這小東西,真的就是她和她曾經在一起過的見證嗎?
  “菲利克斯……”她輕輕地說著,“就叫菲利克斯·斯內普吧。”她微笑著摸索著寶寶嬌嫩的面頰,心底一片溫暖。
  菲利克斯 古拉丁語的意思是,幸福。
  她曾經無比盼望得到的東西,如此簡單卻又如此艱難的願望,只盼……在她走後,她所愛的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都能夠得到。
  佩雷納爾若有所思地看著塞拉,半晌,伸手輕輕撫摸塞拉的頭發,歎息了一聲。
  塞拉專注地看著小菲力熟睡的臉,忽然,一絲不對勁的感覺從心底劃過。她驀地緊張起來,猛地抬起頭,藍眼睛直直地盯住佩雷納爾。
  “夫人,我 昏迷了多久了?”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小菲力的臉蛋嬌嫩潔白,這絕不像是新生兒的皮膚,也就是說,現在離她分娩那天,已經隔了好些日子了。
  “你昏迷了三天。”佩雷納爾一邊說一邊站起身,“想不想吃點兒什麼?我猜你一定餓了,三天三夜沒吃東西 ”
  “今天是幾號了?”塞拉打斷她,快速地問。
  “唔,五月十四號吧,大概。”佩雷納爾有點莫名其妙又有點擔憂地看著她,“你怎麼了,塞拉?”
  然而塞拉卻沒有理會她,只是微微低下頭,腦中飛快地思考著:她是在五月初來到德文郡的,那個時候,伏地魔早已從德了回到了英了,他已經開始進入禁林,聯系阿拉戈克的後代,並且召集食死徒
  糟了!
  她猛地抬起頭來,臉色異常蒼白。
  也許 就在她昏迷的這三天之內 不,不可能的 還來得及
  “夫人,我要回霍格沃茨去了,”她快速地說著,面無表情,輕輕把小菲力放在床上,同時開始翻身下床,“我現在就走,這段時間謝謝你和先生照顧我。還有小菲力,請你們代我照顧他一陣,等一切結束之後,會有人來接他 ”
  “塞拉,你冷靜點兒!”佩雷納爾皺起眉頭,略略提高了聲音,“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 ”
  “不會。”塞拉踉蹌著走向房間角落的五斗櫥,裡面放著她的擴容手包。她從裡面拿出了一瓶魔藥,一仰頭就喝了個干淨。
  “瞧,我現在很精神,夫人。”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隨手把空了的藥瓶放在桌子上,“我必須得走了,夫人,請一定幫我照顧好菲利克斯。”她說著,眷戀地看了熟睡中的兒子一眼,似乎是因為離開了母親的懷抱,他細細的眉毛皺了起來,那表情,真是神似了斯內普,看得她心裡又是一痛。
  “塞拉 ”佩雷納爾站了起來,看了一眼那個藥瓶,“焚燒藥劑?你不要命了?”她氣急敗壞地說著,“這種藥只能暫時恢復你的體力,消耗的卻是你的生命力 你難道不知道?你等一等,我這就去找尼古拉斯,有什麼事大家一起商量 ”
  然而,還沒等她說完,房間裡就響起了砰的一聲巨響,塞拉幻影移形了。

  永訣

  
  塞拉幻影顯形在霍格莫德。
  這裡依舊十分蕭條寂靜,她迅速為自己施了混淆咒,快步向尖叫棚屋的方向走去。
  然而,離尖叫棚屋越近,她的步伐反而越慢了。
  萬一……西弗就躺在那裡面,她該怎麼辦?
   沒關系,她總有最後的方法可以救他。
  可是……來不及了的話,怎麼辦?她已經昏迷了三天,也許把什麼都給耽誤了呢?
   不,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她不允許有這種事情發生!
  最後,她還是站在了尖叫棚屋的門前,魔杖已經敲在了門把手上,門鎖開了。
  她緊緊握著拳頭,直到掌心被掐出了細細的血痕,才勉強抑制住顫抖。她輕輕推開了門。
   既如她所料,又出乎她所料。
  房間裡一片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味道,凌亂飛舞的灰塵掩蓋不住隱隱流露出的不祥與絕望。
  那個人,靜靜地躺在地上,永遠黑色的袍子再不能帶給她如山岳一般沉默肅穆的威嚴,而是像失去了生命的雲彩一般委頓在地。他烏黑的短發無力地鋪灑著,脖子上兩個恐怖的大洞汩汩地冒著鮮血。
  這……是真的。
  這是真真切切正在眼前發生著的事實,而不是那些攪擾得她夜夜不得安眠的噩夢,更不是能窺見人類內心恐懼的博格特所幻化出來的情景。
  塞拉呆呆地站在那裡,捏著魔杖,整個人被巨大的黑暗的空茫感所包圍,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荒謬,荒謬到 她甚至想要輕輕笑出聲來。
  “馬 馬爾福!”一個遲疑的、膽怯的、充滿戒備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塞拉木然地抬頭望去,見到哈利正跪在斯內普旁邊,右手顫顫巍巍地舉著魔杖對准她,左手攥著一個小瓶子,裡面裝滿了銀色的絲狀液體。
  “你要做什麼?”哈利說著,聲音有些尖銳。他看著面色蒼白雙目空洞的塞拉,腦海裡滑過赫敏對她的毫不吝嗇的贊美,舉著魔杖的手不由顫抖得更厲害了。然而,他隨即想起,面前這個女子,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食死徒。
  我要……做什麼?
  西弗……西弗……
  是的,我要救西弗!
  塞拉猛然清醒過來,一揮魔杖,變成了獨角獸,昏暗的尖叫棚屋立刻被月亮般皎潔的光輝照亮,連地上斯內普的身體都泛出了美麗的珍珠色光芒。
  哈利從未見過塞拉的阿尼馬格斯變形,一時間不禁張大了嘴巴,驚呆了。
  塞拉轉過頭來,額上的長角指了指哈利,那男孩立刻動彈不得也開不了口了。
  塞拉喉間發出一種如同歌唱般的、十分悅耳的低鳴,帶有一種奇特的古老韻律,連哈利都能感受到她身體周圍強大的魔力波動。
  獨角獸修長的身軀上的銀光更加耀眼了,這些銀光如同波浪一般,從獨角獸的尾巴尖開始,一波一波地向她的頭部匯集,最後都聚集在了那支長長的、螺旋狀的獨角上。然而那些失去了銀光的身體部分,皮膚毛發卻瞬間變得灰暗,另哈利想起了溺水而死的人的皮膚。
  塞拉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不敢有絲毫的停頓。她鼻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那根有如月光寶劍般奪目的獨角竟齊根斷了下來,靜靜懸浮在空中。
  哈利喉間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短促而奇怪的聲音。
  除了山羊的胡須、四蹄和尾巴依舊肇事者獨角獸型阿尼馬格斯的身份,塞拉現在竟像一匹普通的馬一樣了。她操縱著獨角的一端塞進斯內普的口中,另一端則噗的一聲,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美麗修長的脖頸之中。
  新鮮的、銀色的獨角獸的動脈血,帶著獨角獸角祛除萬毒的神妙功能,源源不絕地湧入斯內普體內。斯內普脖子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著,他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呼吸也變得沉穩有力了。
  哈利翠綠的眸子快要瞪出眼眶了,裡面布滿了血絲,想大聲說出阻止的話,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斯內普的傷勢痊愈了,他輕淺而悠長地呼吸著,仿佛正在沉睡。
  塞拉恢復了人形,她的身體漂在半空裡,散發出淡淡的淺金色光輝。她的脖子上多了一個圓孔狀的傷口,卻並沒有血液流出來。
  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久違了的鄧布利多大踏步走了進來,卻在看到塞拉的身影時猛然頓住了。
  “嗚嗚嗚 嗚嗚 ”哈利睜大了眼睛看向鄧布利多,發出急切的聲音。
  鄧布利多沒有理睬哈利,他只是眼神復雜地看著塞拉,蒼老的面龐浮起一層無力的悲慟。
  “獨角獸的靈魂獻祭,”他低沉著聲音開口,“犧牲魔法 你……到底還是用了。”
  塞拉大海般蔚藍的雙眸一直投注在斯內普身上,並沒有看鄧布利多。她唇畔一直掛著溫暖如春的笑意,整個人沐浴在金光裡,看起來就像一位女神。
  她的目光那樣溫柔而纏綿,久久地流連著他黑油油的短發、蒼白的皮膚、高高的大大的鷹鉤鼻、凌厲濃黑的眉毛、緊抿削薄的雙唇 無處不是她的眷戀。
  她的神情專注濃烈而熾熱,一瞬不瞬地凝視著眼前這個安睡如嬰兒的黑袍男人,仿佛永生永世也看不夠一般,要將他永遠永遠地,鐫刻在心版之上。
  真好呢,西弗,教授……能這樣看著安然無恙的你,再沒有比這更令我心滿意足的事了。雖然,你愛的人終究不是我……
  我救了許多本該死去的人,鄧布利多、格林德沃、巴蒂·克勞奇……但我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上,便只是為你而活的啊,只是為你而已……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塞拉彎下腰,在斯內普額上輕吻了一下,而後直起身子,平靜地沖鄧布利多微笑:“鄧布利多,待會兒西弗醒了之後,請你告訴他,我在蜘蛛尾巷的家裡,有為他准備的驚喜,讓他務必去看看。他會喜歡我給他的禮物的。”
  鄧布利多沉重地點了點頭。
  “還有 ”她有點遲疑,“你知道,勒梅先生那裡 ”
  “我明白。你放心就好了。”鄧布利多湛藍的眼睛看著她。
  塞拉點了點頭,算是徹底放下心來了。她又溫柔地看了斯內普一眼,輕輕垂下眼皮,歎了一聲,又轉眼看向哈利:“那麼,再見了,哈利。”
  哈利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他忽然覺得心裡堵得很難受,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塞拉身上的金光驀然收斂,她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繼而,自她的腳尖開始,飄下一縷細細的的粉末。不多時,她的身體便簌簌地消失了,只剩下一堆零落的齏粉,微風一吹,便消失無蹤。
  鄧布利多閉上了眼睛,半月形的鏡片後似有什麼閃著光的東西滑落,滲進了他那把漂亮的白胡子裡。
  斯內普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躺在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病房的潔白大床上,身邊坐著白胡子的校長,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啊,西弗勒斯,你醒了。”鄧布利多愉快地說,“來點兒新上市的蜂蜜栗子派嗎?”說著就遞過來一個花裡胡哨的點心盒子。
  “我 沒死?”斯內普厭惡地推開盒子,嗓音還有些沙啞。怎麼可能,他竟還好好地躺在這裡?他明明記得 黑魔王尖利高亢的嗓音……納吉尼冰冷的毒牙……還有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腦海裡出現的溫柔的藍眼睛。
  “啊,是啊,”鄧布利多眼睛瞟向別處,“再沒有比這更激動人心的事了。”
  “塞拉呢?她 回來了嗎?”斯內普坐起身來,四處張望。他心裡有微微的欣喜和緊張:黑魔王曾經想要殺死他 但他還活著!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終於擁有了愛她的資格?他終於可以向她承諾一個永久的未來了?
  這一刻,斯內普發現自己是那樣的思念塞拉,他真的好想見到她,把這喜悅與她共同分享。
  鄧布利多滯了一滯,沉默了許久,就到斯內普臉色都開始變青了,他才拿出一個精巧的銀綠相間的小盒子,沉郁地開口:“塞拉……在這裡。”
  斯內普身子僵了一僵,他並沒有接過盒子,只是抬起頭,烏黑的眼睛微瞇起來,抿了抿嘴唇,輕聲說:“什麼意思?”
  鄧布利多伸手推了推眼鏡,輕輕歎了口氣,抬起頭直視斯內普,“西弗勒斯,塞拉死了。”他又把盒子向前遞了遞,“這裡有她的 一部分遺體。”
  斯內普死死瞪住校長,許久,他猛地大力奪過那只盒子,打開它,只看了一眼,便嗤笑出聲:“鄧布利多,究竟是怎樣可笑的理由,才讓你認為我會相信這些 這些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粉末能夠證明塞拉的 嗯?”
  雖然急怒攻心,雖然深信塞拉不會離他而去,但他依舊沒有勇氣把“死亡”這個詞和他心愛的女孩聯系起來。
  鄧布利多看著他,歎了口氣,揮了揮魔杖,一個冥想盆憑空出現。他用魔杖從太陽穴裡抽出幾縷銀色的記憶放了進去,“看看吧。”
  斯內普以極其可怕的眼神看了鄧布利多一眼,把頭埋入了盆中。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了頭,面色很平靜。他十分利落地翻身下床,幾下套好了黑色的袍子,握緊魔杖,大踏步向房門走去。
  “西弗勒斯!你要去哪兒?”鄧布利多皺著眉拉住他。
  斯內普回過頭,靜靜地、一字一頓地說:“塞拉沒死,我去找她。”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他的話依舊少得可憐。可他那雙夜空般的黑眸裡,卻燃燒著某種連鄧布利多見了也感到恐懼的、不顧一切的可怕的瘋狂;他每說一個字,頸部和面部的肌肉都狠狠地抽搐一下,使得他那張蒼白的臉龐也劇烈地扭曲起來。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厲聲說道,“你冷靜點兒!塞拉已經死了!”
  斯內普倏然僵硬。他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越來越劇烈,連他沒有一絲血色的唇也開始顫抖起來;他大力地掙扎 但鄧布利多緊緊拉住了他;他眼裡的瘋狂已經完全彌散開來,他用一種低迷的、如同祈禱一般的語調喃喃地說:“不,不,她沒死,她不會死的,我要去找她,她不會死的……”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大喊一聲,很難想象他這種年紀的老人,竟會有這樣大的聲音,“塞拉不是說過有驚喜留給你嗎?你不想去看看?”
  斯內普猛然頓住,他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鄧布利多,眸子裡竟放出光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砰的一聲消失在空氣中,幻影移形了。
  鄧布利多帶著淡淡的悲憫搖了搖頭,也幻影移形追了過去。
  回到蜘蛛尾巷家裡的斯內普,立刻開始在每一個細小的角落 包括沙發底下和酒櫃裡 搜尋起來,一邊用顫抖的、幾乎變了調的聲音大叫塞拉的名字。
  剛才,他完全被塞拉在空中化為齏粉的那一幕給擊瘋了,那種五髒六腑甚至靈魂都在被狠狠撕扯的巨大痛苦令他幾乎不能呼吸。若不是鄧布利多提醒,他絕對會完全忘記還有“驚喜”這回事兒了。
  該死的,他怎麼能忘了呢?那個狡黠頑劣的丫頭,給他准備的驚喜?那還能是什麼?不用再廢話了,她那麼聰明,連被納吉尼咬死了的他,她都能救回來,難道 她還不能復活她自己麼?
  一定是這樣的,不會錯的……斯內普幾乎忍不住要微笑出來了。在找遍了幾乎所有的地方後,他把目光投向了臥室 那個見證了他們無數痛與甜蜜的房間。他有點緊張,但還是堅定地走了過去。
  那個愛惡作劇的丫頭!竟敢這樣嚇唬他,還惡劣到聯合鄧布利多一起來作弄他!等著吧,待會兒見到她後,他一定要抓住她狠狠“教訓”一頓,再用最惡毒的語言諷刺挖苦她一通,告誡她這輩子都不許再和他開這樣的玩笑了 這一點兒都不好笑!
  而且,他還要緊緊把她抱在懷裡,讓她知道他有多想念她;他要狠狠地親吻她、愛撫她,並且要告訴她
   他愛她。
  斯內普終於忍不住微笑了,他的黑眼睛裡閃著快樂的光,推開了臥室的門。
  床上,被褥鋪得整整齊齊,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斯內普的心髒似乎又被攥緊了,他鍥而不捨地在臥室裡又細細搜尋了一遍,直到最後 他在床下發現了一個小巧的木頭盒子。
  他屏住了呼吸,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她人不在這裡,也許,她是想和他玩個游戲?在這個盒子裡會放著她藏身之處的線索?
  他顫抖著手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靜靜躺著兩塊石頭。
  一塊大約有成人拳頭那麼大,鮮紅色;另一塊則非常小,似乎只能鑲嵌到戒指上,卻是墨綠色的。
  在這兩塊石頭下面,還壓著一小張羊皮紙。
  斯內普連忙把盒子倒空,取出那張紙片來。而那兩塊珍貴的石頭,就那樣落在地上,滾到了角落裡。
  親愛的西弗,
  ……真是遺憾啊,終究還是讓你看到了這封信。
  現在的我,肯定已經不在了,對吧?
  這兩塊石頭,紅色的是魔法石,綠色的那塊,則是傳說中“死神三聖器”之一的復活石。
  但是,請不要把這兩塊石頭中的任意一塊用在我身上,因為那只會是白費力氣。獨角獸的犧牲魔法,是不可逆的。
  除我之外,這兩樣東西,你想怎麼用,都是可以的。
  西弗……我愛你。
  只可惜,不能陪你走到最後。
  但是……你要記住,人只要活著,就算再如何痛苦艱難,也至少會存有希望;可一旦死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請千萬,連我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珍重,西弗。
  愛你的,
  塞拉
  薄薄的紙片忽忽悠悠地從他的指間飄落了開去,落在了地上。
  斯內普慢慢地蹲了下來,頭深深地埋在膝蓋裡,雙臂護在額前。
  他想站起來,像野獸那樣歇斯底裡地嚎叫,也想瘋狂地奔跑,狠狠地蹦跳,高聲狂笑……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呆滯地、以雛鳥的姿態縮成一團。肺,無法再呼吸;心髒,無法再跳動;大腦,無法再思考;眼睛,無法再流淚。
  無邊的廣袤的黑暗再次降臨了他,這一次,那縷名為“塞拉”的陽光,不再照耀他了。
  殘酷的冰冷的絕望再次淹沒了他,這一次,那塊名為“塞拉”的浮木,已經永遠地沉沒。
  這是對他始終不向她說愛的懲罰嗎?
  這是對他始終自以為是地“對她好”、把她傷到體無完膚的天譴嗎?
  不!不!不
  如果早知道這最終的代價是徹底地失去她,他又怎麼會 怎麼會?!
  “是的,教授,”塞拉行了一個標准的貴族禮,“我叫塞繆絲·馬爾福,我常聽我父親說起您,我弟弟德拉科的教父,斯萊特林學院的院長,”她又俏皮地沖教授眨了眨眼,“不介意的話,您也可以叫我塞拉。”
  她微微仰起頭,眼睛努力地睜大,拼盡全力將那一絲濕熱的酸意逼了回去。“西弗,我願意嫁給你。”她微笑著對他說。
  塞拉歎了口氣,走過去拉住他袖子,把那個稍小一點的盒子塞到他手裡,然後又把左手伸給他,輕聲說道:“幫我戴上。”說著,頰上竟浮起了兩朵美麗的紅暈。
  塞拉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眼睛,溫柔地勾起嘴角,抬起手撫住他的臉頰。“因為你啊,西弗。”她說,“我說過的,就算下地獄,我們也在一起。”
  ……
  斯內普眼神空洞呆滯,口中念念有詞:“騙人……什麼下地獄……什麼在一起……都是騙人的……”
  鄧布利多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他差點以為,眼前的黑袍男人已經被攝魂怪親吻過了。
  行屍走肉,魂飛魄散。
  多年來作為一名出色的雙面間諜的、周旋於鄧布利多與伏地魔兩巨頭之間的、連莉莉的死都不曾徹底將其擊垮的、心志堅韌沉郁隱忍的魔藥大師西弗勒斯·斯內普,終於完全崩潰了。
  當斯內普開始摸索著撿起地上那張羊皮紙,將它貼在臉上並露出溫暖的微笑並且喃喃自語的時候,鄧布利多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舉起魔杖,對准了斯內普。
  “昏昏倒地!”

  涅槃

  
  鄧布利多的回歸令整個白巫師界大為振奮,就好像是給鳳凰社的成員們注入了一劑強心針似的,一改之前的低迷頹勢。
  之後的事情進展就一如大多數人所料了,哈利三人組順利摧毀了赫奇帕奇的金杯,而後就是霍格沃茨決戰,納威殺死了納吉尼,哈利體內的那一縷魂片也被伏地魔的阿瓦達咒毀掉了,伏地魔本人也被反彈回來的死咒所殺死。
  略有不同的是,決戰當天,弗雷德·韋斯萊和西裡斯·布萊克都沒有死去,他們兩個始終和大家在一起戰斗,西裡斯還親手結果了好幾個食死徒以及那個凶殘的狼人首領。
  其實,除了白巫師們的奮勇作戰,巨人們的陣前倒戈也成為了黑巫師們必敗的一個重要原因。當卡庫斯帶領著包括格洛普在內的所有巨人突然轉身撲向食死徒們的時候,伏地魔的蛇臉瞬間由粉筆白變成了鍋底黑,只有一雙細長的眼睛憤怒地噴射出血色的光芒。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這個一向有些歇斯底裡甚至瘋瘋癲癲的女人,在伏地魔倒下的那一刻,卻意外地平靜下來了。她露出一絲微笑,一邊抵擋著身周不斷飛射而至的各色惡咒,一邊艱難地挨到了她的主人的身邊,坐了下來,一只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則握著魔杖,對准自己的太陽穴,發出了死咒。
  即使是一向痛恨她的西裡斯,看到這一幕,也不由沉默了下來。
  籠罩了巫師界五十多年的、名為湯姆·馬沃羅·裡德爾的陰雲一朝退散,人們仿佛已經看到了,照亮未來前行之路的明媚陽光。
  “西弗勒斯的情況還是不好?”鄧布利多快步走進魔藥辦公室的外間,微微皺著銀白色的眉毛,輕聲問道。
  “是的。”麥格擔憂地看向辦公室的裡間,“他一直在發呆,那眼神 天哪,那眼神太可怕了,我幾乎忍不住每隔幾分鍾就想去探探他是不是還在喘氣……”
  鄧布利多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哈利拿回的那一小瓶記憶,以及鄧布利多本人的證詞,成功地洗刷了斯內普長久以來的委屈,幾乎是一夜之間,他就從人人唾罵的食死徒、殺人凶手,變成了忍辱負重的英雄。
  但是 他現在的狀況的確是很糟糕。
  那天,鄧布利多從聖芒戈把昏迷的他帶回了霍格沃茨。這些天來,他一直呆在陰暗的地下辦公室裡,手裡一直握著那個小小的、裝有塞拉“骨灰”的銀綠色盒子,眼睛盯著空氣中不知名的某處發呆,不動,不吃,不喝,不說,甚至也沒有睡過。
   已經整整三天三夜了。
  鄧布利多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斯內普的身子肯定會垮掉 還好他現在還只是發呆,如果不早點把他開導過來的話,恐怕會自殺也說不定呢……
  這樣想著,鄧布利多又歎了口氣,沖麥格點了點頭,進了裡間。
  房間裡光線十分昏暗,桌上唯一的一盞燈火還是他送斯內普回來的時候點上的,現在已經搖搖曳曳,快要熄滅了。
  鄧布利多揮了一下魔杖,燈火的光線亮了一些,然而卻並不能照亮旁邊斯內普的灰暗的臉龐。
  “西弗勒斯,你 ”鄧布利多斟酌著詞句,試圖想出一些排解撫慰的話來,然而他卻瞥眼看到了斯內普面前的東西,不由緩緩閉上了嘴。
  他的面前,擺著一只打開的深紅色木匣,裡面放滿了各種小瓶裝的藥劑和藥材、精致華貴的羽毛筆、一卷卷的羊皮紙、一封封的書信……
  而在所有這些東西的最頂上,擺著一個小巧精致的掛墜盒。掛墜盒是敞開的,裡面是塞拉的照片,正微笑著沖斯內普眨著蔚藍的眼睛。
  斯內普如癡如醉地看著照片,口中喃喃說著什麼,幾乎忘記了呼吸。
  鄧布利多一眼就看出了這個掛墜盒曾經被施過怎樣的魔法。
   永恆封鎖。鄧布利多無聲地歎息,看來 塞拉真的是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了。這個魔法……唯有施咒者徹底死去,才能失去效用。
  “西弗勒斯,盧修斯來了 你想見見他嗎?”鄧布利多遲疑了許久,還是說了出來。
  斯內普沒有絲毫反應,仍舊癡癡地看著掛墜盒,手指輕輕摩挲著塞拉的面龐。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高了一些,“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塞拉做出這麼大的犧牲,難道是想要看到你這種消沉的樣子嗎?”
  “塞拉……”聽到“塞拉”這個單詞,斯內普死灰一般的黑眸亮了一亮,喃喃開口念出聲來,嗓音卻已經沙啞得不成調了。
  “是啊,塞拉!”看到斯內普總算有了一些反應,鄧布利多略微放下了心,再接再歷地說道:“塞拉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斯內普唇邊就又露出了詭異的微笑,他把掛墜盒挨到自己唇邊,一邊輕吻一邊喃喃念著塞拉的名字。
  到嘴邊的話噎住了,看著這個仿佛瞬間蒼老了十多歲的男人,鄧布利多的眼中也不由露出悲憫的神色來。
  “……盧修斯,現在你不能進去……是的,你最好別 ”忽然,門口傳來麥格輕聲的阻攔。
  “好了,米勒娃,我必須進去,”盧修斯的聲音聽起來鼻音很重,也有些嘶啞,但話語中的強硬任誰都能聽得出來,“茜茜現在還在聖芒戈昏迷不醒,你又在這裡攔著我 ”
  鄧布利多看了看依舊恍恍惚惚的斯內普,歎了口氣,揚聲說道:“米勒娃,讓盧修斯進來吧。”
   也許盧修斯能夠刺激得他正常一點兒。
  盧修斯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十分狼狽,一向梳理整齊的淡金色半長發有些凌亂,下巴上是泛青的胡茬,灰色瞳仁裡布滿了血絲,眉宇間有難以言說的悲傷和憤怒。
  “西弗勒斯·斯內普!”一見到斯內普,盧修斯立刻失去了理智,他快步走過去,拽住斯內普的衣領就把他拉了起來,右手一揮,狠狠給了他一拳。
  而鄧布利多只是淡淡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麥格則緊緊捂住嘴巴,卻也並沒有上前阻止。
  盧修斯太過用力了,斯內普身子晃了晃,手一松,那個掛墜盒當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滾出老遠。
  “塞拉……”斯內普眸中露出幾分驚慌,奮力掙開了盧修斯,三步並作兩步沖過去撿起掛墜盒,小心地拂去上面沾上的灰塵,仿佛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一般,看了又看,才把它緊緊地捂在胸前。
  “盧修斯,你也需要冷靜一下。”鄧布利多皺著眉說。
  盧修斯眼睛通紅地瞪著斯內普,微微顫抖著,一連深呼吸了好幾次,眼睛閉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稍微冷靜了一些。
  “把塞拉的骨灰還給我。”他冷冷地說。
  一直處於精神游離狀態的斯內普似乎立刻就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他用可怕的眼神看了盧修斯一眼,右手緊緊攥著那個銀綠色的小盒子,放在了胸前,戒備地向後退了幾步。
  看到他的反應,盧修斯眼睛一瞇,費了好大勁兒才重新按捺住升騰的怒火,“就在三天之前,”他猛地提高了嗓音,聲音尖利而冷酷,聽起來倒是和伏地魔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失去了我們最優秀的女兒,而德拉科,失去了他最親愛的姐姐!”
  他繼續說著,“現在,難道連要回親人的遺體,這小小的願望 都不能滿足我們嗎?”他的嘴唇皺了起來,眼睛又紅了,“你這 ”
  “盧修斯!”鄧布利多皺起了眉頭,打斷了盧修斯的話,“西弗勒斯的悲傷並不比你們少,我想 ”
  然而盧修斯卻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掏出了魔杖指著斯內普,“西弗勒斯!”他大聲說,“把塞拉的骨灰還給我!”
  斯內普臉上恍惚茫然的表情奇異地消失了,恢復了冷漠和面無表情。他漠然地看了盧修斯一眼,唇角忽然彎起詭異的弧度,他猛地抬起手,打開盒子,把盒子裡的粉末全部倒入了口中,喉頭滑動幾下,咽了下去。
  “現在,我和她融為一體了。”他依舊微笑著,嘶啞得不成調的聲音說出了三天以來第一句完整的話,“你們 誰也別想再從我身邊把她奪走!”
  他的神色變得猙獰而凶狠,幾乎有些扭曲了,卻仍然把“骨灰盒”和掛墜盒捂在胸前。
  “你!”盧修斯目眥欲裂,似乎憤怒到極致了,“她在的時候,你那樣傷害她!現在又何必這樣做?”他幾乎有些歇斯底裡了,“若不是你逼死了她,她 ”
  他說不下去了,一揮魔杖,一道漆黑的光芒朝斯內普射去。
  斯內普面色慘然,看到飛速朝自己射過來的黑光,心裡竟然有微微的欣喜之感。
  他沒有躲閃,只是閉上眼睛,露出淡淡的微笑,等待著被這道鋒利的黑魔法穿透的美妙感覺。
   塞拉,等我,我這就去找你。
  塞拉恢復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被大片大片灰茫茫的薄霧包圍著,這些灰霧就好像流水一般緩緩地流淌,竟然給人一種莫名的幸福滿足之感,令她感到沒來由的平安喜樂。
   我……死了嗎?
  這裡是天堂?地獄?抑或是……地府?
  想到這裡,塞拉不由微微笑了一下,的確呢,她本就是來自東方的一縷魂魄,既然死去了,當然應該魂歸故土。
  可是……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心裡實在是疑惑,按理說,她應該是已經死了,因為她並沒有看到自己的身體,准確來說,她現在只是一縷意識,甚至連魂魄都算不上。就好像 回歸了當初的母體一般。
   該不會是又穿越了吧?
  不過她馬上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這裡和母腹中實在是太不一樣了,這裡要寬敞明亮得多。
  想了一會兒,實在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來,她索性也就放下了這個念頭,思緒又漸漸飄遠了。
   西弗……應該是得救了吧?她這麼想著,心頭溫暖的感覺越發明顯了。
  西弗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雖然並不愛她,但是她死了,他心裡終究也是會難受的……但是,總歸好死不如賴活著 就像她在給他的信裡說的那樣,只要活著,就算再如何痛苦艱難,也至少會存有希望。
  所以 她想著 但願西弗一定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去尋覓真正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和希望。
  “咦,你這小姑娘的想法還真是奇怪哩。”一個細細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塞拉嚇了一跳,連忙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發現可疑的能夠說話的“物體”,依舊只是濃濃的灰色霧氣緩緩流動著。
  “好啦,別找了,你看不見我的。”那個聲音慢悠悠地說。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塞拉在心裡這樣想著。
  “你既然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為什麼自己心裡卻一點求生的願望都沒有呢?”那個聲音答非所問,繼續懶洋洋地說。
  “你到底是誰?這裡又是哪兒?”塞拉皺了皺眉 當然,只是意識中的皺眉。
  “哦?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嘖嘖……看來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那個聲音發出類似咂嘴巴的聲響,“我 當然是這裡的主人啦。至於這個地方 ”他說話就好像在背戲文一樣,誇張的抑揚頓挫。
  “ 歡迎來到魔法部神秘事務司。”他的聲音轉了個彎,帶了一絲神秘的笑意。
  “魔、魔法部?”塞拉大吃一驚,“我怎麼會在魔法部?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個聲音輕輕笑了一聲,似乎發現了很好玩的東西,“是呀,你當然已經死了。但誰規定了死魂不能來魔法部?”他笑得越發厲害了,“但是 我偏就不告訴你這裡是哪裡。”
   死魂應該呆在魔法部嗎?塞拉心裡越發懷疑,然而表面上卻沉默下來了,不再向那個聲音追問。因為 她發現,這個聲音似乎很喜歡和人聊天。
  果然,她沉默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就憋不住了,“喂,你怎麼不說話了?”他試探著問。
  “有什麼好說的呢?”塞拉微笑,“總歸我已經是死了的,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當然有區別的!你這傻姑娘!”那個聲音耐不住了,煩躁地大聲說,“同樣的魂魄,如果呆在隔壁那間‘死亡之屋’,當然就必死無疑啦;但如果是在這一間‘愛之屋’ 啊!我怎麼說出來了!”
  他猛地閉住嘴巴,頗為懊惱地“嘖”了一聲。
  不過,塞拉卻從他這些只字片語中捕捉到了最有用的信息。
  “愛之屋”?
  魔法部神秘事務司?
  她努力地回想著,魔法部神秘事務司的內房間……大腦房間,時光之屋,擺放著許多預言球的預言大廳,還有原著中西裡斯死去的地方 死亡之屋
  對了!
  的確是還有一間上了鎖的房間,怎麼都打不開,連西裡斯送給哈利的專門撬門用的小刀塞進去,都能被熔化……鄧布利多說過這間房間裡隱藏著人世間最神秘的力量 愛。
  這裡就是愛之屋。
  不過……愛?
  塞拉看著絲絲縷縷飄過去的灰霧,不禁黑線了一下……所謂的“愛”,該不會 就長這個樣子吧?
  “我怎麼會來到這裡的?”她輕聲問。
  “當然是有人 咳咳咳……”那個聲音猛地卡住,似乎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說出來,“好啦好啦,總之你的運氣的確不錯,碰到我,你總是有復活的機會的。現在就過來吧,咱們現在就開始……首先當然是先給你制造一個身體 ”
  “謝謝你,可是我並不想復活。”塞拉懶洋洋地說。
  “ 為什麼?”那個聲音又一次卡殼,不可思議地問。
  “首先,你說‘有人’ 我可不想欠誰的人情;其次,”她說,“就算復活了,也沒什麼趣味了,不是嗎?”
   就算復活,也同樣得不到他的愛……那樣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她這樣想著,只是習慣性地微笑。
  “ 啊!你這丫頭!”那個聲音似乎有點抓狂了,“這可不行!我受人之托 總之,你現在就給我過來!”
  他說著,塞拉忽然就感到自己開始移動了,完全身不由己,向著灰霧深處“飄”去。
   喂喂,不是要玩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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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起


  三年後。
  “嘿,早上好,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笑呵呵地走進魔藥辦公室,“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你想不想聽?”
  沒有人理他。
  斯內普坐在辦公桌後面,羽毛筆在一份份魔藥學期末試卷上畫下一個個大大的“P”,動作機械,神情木然。
  然而鄧布利多絲毫也沒有被冷落的自覺,他自顧自地走了過去,雙臂撐在斯內普的桌子上,湛藍的眼睛閃著快樂的火花。
  “西弗勒斯,我已經決定由你來負責下個學年的黑魔法防御術課的教學工作了……”他繼續微笑,“有一位可敬的人寫信給我,要求申請魔藥學教授這個職位,所以 我認為你會喜歡我這個安排的,是嗎?”
  “唔。”斯內普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依舊埋著頭奮筆疾書。
  “好吧,盡情享受這個美好的暑假吧,西弗勒斯,祝你愉快。”鄧布利多依舊笑盈盈地朝斯內普揮了揮手,離開了魔藥辦公室。
  走出陰暗的地下室,回到陽光明媚的校長辦公室,鄧布利多舒舒服服靠到軟和的扶手椅裡,給自己來了一杯冰鎮糖漿雪利酒。
  他瞇起眼睛看向窗外,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坐在湖邊 享受他們本學年在學校度過的最後一個下午。
  “真是個美好的夏天啊,”他笑瞇瞇地說,扭頭看著自己的寵物,“你說呢,福克斯?”
  美麗的金紅色大鳥張開嘴,溫和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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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一個“P”字寫完,斯內普把試卷整理好碼在一邊,把羽毛筆放進墨水瓶裡,閉上眼睛,慢慢埋頭趴在了桌子上。
  已經,整整三年了。
  她離開,也整整三年了。
  盧修斯和納西莎回了美了,臨走時沒有留下只字片語。
  德拉科則留在了英了,繼承了馬爾福的家業,並進入魔法部工作。現在已經榮任魔法部部長助理一職,並親手推動了幾項制度改革,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這三年間,他們卻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聯系。
  她昔日的朋友們,雷切爾·道格拉斯,馬庫斯·弗林特,都離開了英了,不知漂泊到了何方。
  格蘭芬多三人組都進入了魔法部工作,哈利和羅恩如願以償,成為了傲羅。
  所有這一切,都很好,很正常。
  三年前,盧修斯的那一記殺招,到底還是被鄧布利多擋了下來。從那以後,鄧布利多似乎就發現了他一心求死的願望,於是就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令他無法自戕。
   人生而在世,最悲哀的,莫過於連生死都不能由自己主宰。
  可是……
  他抬起頭,從懷裡最貼近胸口的地方掏出那個掛墜盒,打開,定定地凝視著裡面,那個女孩微笑的臉龐。
  “塞拉……”他歎息一般地低喚她的名字,干裂的唇瓣仿佛追尋甘霖一般輕吻摩挲著那張冰冷的照片,黯然銷魂。
  然而奇異的是,竟不會再感到心痛。
   一顆心早已經麻木地連跳動都不會了,又何來疼痛呢?
  可是……那無時無刻不纏繞著他的、跗骨之蛆般如影隨形的刻骨相思,卻已經沉重得幾乎讓他無法呼吸了。
  塞拉,塞拉,我……好想你……
  發了瘋地想你……
  可我卻再也見不到你。再也找不到你。
  你甚至都不肯到我的夢中來。
  如果可以,我願用我的所有,換一次相見。
  可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啊……所以,你當然不願意再見我了,不是嗎?
  他抬起頭,環顧這個陌生又熟悉的房間,希冀著那道倩影能從哪個角落裡突然出現,軟語溫存,笑語如珠,用嬌嫩的嘴唇親吻他,用柔軟的臂膀擁抱他。
  然而,伴隨他的,仍然只有永恆的黑暗和孤寂。
  他不想再呆在這個沒有塞拉的世界上了。
  他覺得,即使身上帶著鄧布利多的禁制,他也就快要不久於人世了。
  暑假很快就過去了。現在是八月下旬,霍格沃茨的教職工們開始返校,為新學期的開始做好准備。
  這天,天空灰蒙蒙的,一直下著小雨。
  砰的一聲,有人幻影顯形在霍格沃茨城堡的大門前。
  那是一個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裡的人,身材高挑纖長,應該是一位女士。她微微仰起頭,斗篷遮住了她的面容。她似乎在注視著鐵門右邊的石雕野豬,然後發出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她推開鐵門,穿過禁林前的廣場,推開高大的城堡橡木門,來到了華麗寬廣的門廳裡。
  鄧布利多正從高高的大理石台階上走下來。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廳中央的女子,蒼老的臉上流露出由衷的欣慰和歡喜。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孩子。”他快步走過去,張開雙臂擁住了那姑娘。
  女子也大力回抱了一下老校長,退開幾步,伸手摘下了斗篷帽子,露出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以及一張清雅秀麗的臉龐。她那雙大海般蔚藍的眸子裡閃爍著明亮溫潤的光芒。
  “好久不見,鄧布利多,”她的微笑一如既往,“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很好,孩子,不過……”鄧布利多瞄了一眼她空空的雙手,“恕我問一句,你沒有帶行李來嗎?”
  塞拉眨眨眼睛,揚起左手腕,那上面掛著一串由黑曜石、綠松石和貓兒眼組成的手鏈,“這是我那只擴容手包的改良版,”她輕快地說,“裡面的空間大得足以裝下整個霍格沃茨城堡,而且只有我才能打開喲。”
  “啊,真是漂亮又實用的發明。古埃及風格,嗯?”鄧布利多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引著塞拉上樓朝校長室走去,“在我恭喜你的煉金術研究又取得新的成就之前,還是請你先跟我說說,這三年來有什麼奇遇吧。我相信那會是個引人入勝的故事……”
  幾分鍾後,塞拉已經坐在了校長室裡,面前擺著一杯冰鎮蜂蜜朗姆酒。白胡子老爺爺坐在她對面,正一臉滿足地享受著她從麻瓜世界帶回來的一大桶蜜瓜優格冰淇淋。
  窗外傳來淅瀝的雨聲,福克斯瞇著眼睛在一旁打瞌睡,塞拉的思緒又回到了三年前。
  魔法部神秘事務司“愛之屋”裡的那個怪人,似乎擁有某種神秘而可怕的力量,他幾乎可以強迫她做任何事情。
  這三年來,他手把手地教導她怎樣通過冥想來增加自己靈魂的厚度和強度,怎樣恢復從前的魔力,甚至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幫她制作了一具完美的身體,有血有肉,並且 最重要的是 溫暖。
   靈魂的裂變與重生。這是當年那個馬人費倫澤留給她的謎一般的預言,現在,她總算搞明白它的真正含義了。
  三年期滿,她的學習任務圓滿完成,魂魄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度,已經可以適應那個身體並且在外界正常生活了。
  直到臨走時,那怪人也不肯告訴她他的真實身份,甚至也不肯告訴她那個幫助她的人是誰。
  不過,塞拉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
  當她離開神秘事務司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站在那個破破爛爛的紅色電話亭旁邊,時間剛好是凌晨四點,在這條冷僻的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已經三年了呢。
  倫敦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然而,早已經物是人非了。她禁不住歎息。
  “離開這裡之後,先去一趟泰晤士河,你會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情。”臨走時,怪人這樣對她說。
  於是,塞拉從善如流地向泰晤士河走去。
  來到岸邊,漫無目的地沿著河流向下游走去,看著水波緩緩蕩漾,這條古老的河流的歷史幾乎比整個大不列顛帝了還要久遠,見證了她的興衰更替。
  這個時間,天色剛剛蒙蒙亮,河邊一個行人都沒有,十分寂靜。
  水中有一點淡淡的銀光閃爍,塞拉皺了皺眉,沿著石階走下了河堤,來到了水邊。
  “撒加……是你嗎?”她輕聲說,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尾美麗的銀色鱘魚躍出了水面,丁香色玲瓏剔透的眼睛柔和地看著她,修長的身子閃爍著幽幽的銀光。
  “你 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她問道,垂下眼睛看著他,歎了口氣。
  “還能看到塞拉在這裡對我說話,這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魚兒口吐人言,聲音一如往昔的溫潤柔和,雖然不能再做出表情,但塞拉覺得他確乎是在微笑著的。
  塞拉頓了頓,伸手摸了摸魚兒光滑的背鰭,“我並不需要你這樣幫我,你知道的。”她說,“我從來都不想欠你的人情。”
  “你從來都沒有欠過我什麼,是我 ”他突然停頓了下來,擺了擺漂亮的魚尾,語氣裡帶了些苦笑的意味,“不管是收集齊你的殘魂,還是把你帶去‘愛之屋’,或者是以全部的魔力為代價換取那個人的幫助……甚至是我現在因魔力耗盡而變成了普通的魚類 這些都是我應得的。”
  “一直以來,都是我欠了你。”他語調低沉了下去。
  塞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像以前一樣,她對撒加從來就很難興起憎惡的念頭 只要他不做出傷害西弗的事情。
  “那麼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撒加沉默了一會兒,故作輕松地問道。
  “我要去德文郡把我的孩子接回來,然後離開這裡 或許會去東方定居吧。”塞拉不假思索地說,想起那個闊別三年的小肉團,她的神色立刻柔和起來了。
  三年不見,她的小菲力還好嗎?是胖了,還是瘦了?會走路了嗎?會說話了嗎?會 叫媽媽了嗎?
  想著,她的心禁不住悄悄地抽痛起來,每一個做母親的女人,都盼望著能夠親眼見證自己的孩子經歷這些細微平凡而又純真美好的歲月,都渴望著能夠聽見那個稚嫩的聲音,第一句話就是軟軟地叫“媽媽”……
  這些,她都看不到了。
  可是,她馬上就要去把他接到身邊來,在以後的歲月裡,一直一直陪著她的寶貝。
  “你不打算回到他的身邊麼?”撒加似乎有些詫異。
  塞拉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她輕輕搖了搖頭,微笑了一下:“就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所有人都以為我死去了 而我也的確是已經死了的人了。”
  “能夠救他,我已經達成夙願了。”她笑著,淡淡的模樣看起來似乎的確是放下了一切,“他既然自始至終都無法愛上我,我又為什麼要再回去?徒惹傷心而已。”
  “ 他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她垂下頭,睫毛掩去了眸中神情。
  “可是你還需要他。”撒加仔細注視著她的神色,淡淡說了一句,小小的魚吻開闔間,一串小小的氣泡漂進水裡。
  塞拉身子微微一僵,隨即又笑開了,“就算是,又怎樣呢?”她說,“來日方長……時間可以淡忘幾乎一切的回憶。”嘴上這樣說著,她還是感到胸口一陣的疼痛。
  “時間也同樣可以痊愈幾乎一切的傷痛。”撒加的語氣裡帶了淡淡撫慰的笑意,魚尾一甩,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浮了上來,漂到了塞拉跟前。
  “看看這個吧……這是我的記憶,和你們巫師的使用方法一樣。”他輕聲說,“也許 你們之間,真的是誤會太多了。”
  塞拉遲疑地看著那個瓶子,並沒有把它撈起來。她實在是有些怕了 害怕再次品嘗那些刻骨的傷痛。
  撒加用額頭推著那個瓶子,往前送了送,而後扭過頭向東方望去,那裡,天邊綴滿了一道道金紅色的雲彩,太陽就快要升起來了。
  “我該走了,”他晃晃尾巴,“我將穿越多弗爾海峽,途經北海,回到挪威海和北大西洋交匯的地方 回到我的出生地去。你不祝福我一路平安嗎,我的姑娘?”
  塞拉久久地凝視他,而後微笑了:“一路平安,撒加。”
  撒加用鰭子敲了敲記憶瓶,塞拉無奈,終究還是從水中把它撈了起來。
  撒加湊過去,濕漉漉的魚嘴帶著清涼的水意,在她纖細的指頭上碰了碰,而後轉過身去,潛入了水中,再也不見蹤影。
  塞拉並沒有馬上就打開那個瓶子,對於過往的事情,她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心理。
  她按照原計劃先去德文郡把菲利克斯接了過來。看到她出現,勒梅夫婦都嚇了一跳,而後就是喜極而泣,而塞拉卻請求兩位老人不要把自己復活的消息告訴別人,勒梅夫婦雖然不解,卻也答應了。
  三歲的小菲力長得就像個糯米團子一般可愛,雪白雪白的皮膚,烏黑的頭發,墨藍色的大眼睛,對塞拉十分親暱,一點兒也不認生,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樣子,軟軟糯糯的幾聲“媽咪”,直接就把塞拉的心給融化了。
  塞拉帶著兒子來到了北海邊一棟小小的木屋裡,開始了恬靜而愜意的隱居生活,時不時制作一點珍貴的魔藥拿出去賣,就足夠娘倆一個多月的生活費了。
  直到有一天,菲力頑皮,無意間打碎了那個裝著撒加記憶的小瓶子。
  “天哪,菲力!你干了什麼?”塞拉驚叫了一聲,看著滿地流淌的銀色絲狀物,心底最深處的那個想要一探究竟的念頭又蠢蠢欲動了。
  “呀 媽咪?”小娃娃還不是太懂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看看媽咪,又低頭看看那些銀色的液體,大概覺得好玩,伸出胖胖的小手就要去摸。
  “別動!小心玻璃!”塞拉又叫了一聲,連忙跑過去把小菲力抱到了小床上,把一只會自己走路的毛絨鴨子放到他懷裡,又急急忙忙跑過來收拾滿地的記憶。
  然而,當她的手指剛剛觸碰到那些冰涼的銀色液體時,就發現眼前的事物完全變了。
  她已經來到了記憶的世界裡。
   看來媚娃的記憶果然與巫師的不同啊。
  在這個虛幻的記憶世界裡,全都是和斯內普有關的一幕幕景象。
  寒冷的迪安森林裡,他低沉地念著召喚守護神的咒語,一揮魔杖,修長美麗的獨角獸閃爍著銀光出現在眼前,蔚藍色的大眼睛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聽到她死去的噩耗,他整個世界都要坍塌了的模樣。
  他瘋狂地吞食她的“骨灰”。
  他在這三年來煢煢孑立的潦倒生活 恐懼、孤獨、黑暗、絕望。
  他變得比她記憶裡任何時候的他都要陰沉冷漠 濃濃的死氣籠罩在他周身,看得出,他已經被痛苦的思念折磨得不成人形,很快也就要死去了。
  塞拉立在那裡,良久不語,直至眼前記憶中的場景慢慢消散。
  “唔……這麼說,那個可愛的小家伙你也帶過來了?”鄧布利多眼睛亮亮的,饒有興趣地說。
  “是啊,我可不放心請保姆什麼的,況且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先生和夫人了。”塞拉笑了笑,摸了摸那串手鏈。在那裡面,她給兒子專門制造出了一個小小的房間,就好像在小木屋裡,他的兒童間一樣。各種玩具、零食都有,甚至也有新鮮空氣和陽光。她只要隔一段時間去看一眼就行了。
  “你既然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鄧布利多看起來十分高興,“西弗勒斯這段時間過得可不怎麼好 哦,確切來說,那簡直是糟糕透了。你 ”
  “我當然有我的打算。”塞拉一笑。
  “不過,”鄧布利多扶了扶半月形的鏡片,“我已經把你回來的消息通知你父母還有德拉科了,他們明天就能抵達霍格沃茨,所以……你和西弗勒斯的事情……”
  “我回來了,並且還帶著我的孩子,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是嗎?”�n塞拉挑了挑眉毛,站起了身,打算回自己的辦公室了。
  這一次……她一定會把幸福牢牢地攥在自己手心裡。
  幾天之後,教授們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學校,一如既往,斯內普是最後一個到校的。
  暮色四合,看著眼前高聳的肅穆的城堡,盞盞燈火次第亮起,他只覺得一陣疲憊,從心底蔓延到全身。
  真的,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他拖著疲倦的步伐,慢慢穿過廣場,進入城堡,沿途遇到不少教工們,他們都用或憐憫或唏噓的目光看著他,而他什麼也感覺不到。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把東西都收拾好,才猛然發現 和那個女孩的辦公室相通的那扇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他的身子猛然僵硬,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瞬間停擺了。
  他緊緊盯著那扇虛掩的門,大氣也不敢喘,直到眼睛有些痛了,他才慢慢地、輕輕地、生怕驚動什麼一般地走了過去。
  他推開了那道門。
  那個女孩斜躺在沙發上,睡得正香,白淨的臉蛋透出兩朵紅暈,微微翹起的嘴唇仿佛勾勒出一個完美的淺笑。如瀑的黑發鋪灑下來,在溫暖的淺黃色燈光下閃爍著淡淡光暈。
  如夢如幻。
  她還是三年前的樣貌,一點兒都沒變。
  斯內普站在那裡,右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服,屏住呼吸,生怕聲音一旦重了,眼前這一幕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畫面,就會立刻消失。
  是……夢嗎?
  真好……塞拉……你終於願意入我的夢來了。
  他覺得他的眼睛漸漸濕潤了,可他還是捨不得眨眼睛、捨不得擦眼淚,生怕自己一旦做出什麼動作,眼前這個美麗的夢境就會瞬間支離破碎。
  塞拉……塞拉……
  如果這真的是一個夢,那就讓我永遠永遠都不要醒來吧。
  他貪婪地注視著她,目光細細逡巡著她每一縷發絲、每一根睫毛,甚至是那件黑色長袍上的每一個褶皺。但他卻始終那樣僵立在門口,不敢動一動。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塞拉纖長的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她醒了。
  斯內普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唇,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唔……西弗?你來了?”她眼睛一轉,瞥到站在門口的男人,聲音裡還帶著初醒的嬌慵,眉宇間自有一股清純的媚態。
  斯內普張了張嘴,喉間發出幾個奇怪的聲音,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好久不見了,西弗。”塞拉一笑,伸了個懶腰,就好像雌貓一樣優雅而嫵媚。她站起身,自顧自地開始收拾東西,並沒有再看向斯內普。
  “我……你……塞拉……”斯內普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才鼓足勇氣開了口,聲音是讓他自己都吃了一驚的嘶啞,卻也只能語無倫次地吐出這麼幾個單詞。
  “嗯?”塞拉回過頭來,望著他。
  然而,似乎只是那麼幾個詞,就已經耗盡了斯內普全身的力氣,他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走上前,顫抖地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她,黑眸裡滿是灼熱的渴望。
  然而塞拉卻躲開了,沖他一笑,繼續低下頭收拾房間。
  看到她躲開他的手,斯內普心中立刻又被巨大的恐懼和驚慌占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黑眸裡滿是失望和不解。
  她……她終究還是厭惡他了嗎?她不再願意讓他觸碰她了嗎?
  不 不 即使是夢,他也一定要留住她!這個沒有她的荒涼的世界,他早就受夠了!天堂還是地獄,海底或是澄空 她在哪兒,他就要在哪兒!
  他不能沒有她。
  這樣想著,斯內普感到一陣熱血沖到了腦袋裡,他大步上前,把塞拉緊緊擁入了懷裡,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碎在身體裡。
  塞拉微微一驚,輕輕掙扎了一下,但他抱得實在太緊,她終究還是歎息了一聲,放棄了掙扎。
  “塞拉……”斯內普微微松開了她一點兒,騰出一只手來輕輕放在她柔嫩的面頰上,來回摩挲,感到她的皮膚傳來真實的溫度,他的眼中流露出孩子一般的歡喜。
  “……我好想你。”他歎息一般地說出這句話,重新抱緊了她,埋頭在她馥郁馨香的脖頸裡。
  塞拉感到一絲灼熱的液體落在了她敏感的頸部肌膚上,禁不住顫抖了一下 繼而,整顆心都顫抖了。
  “我……回來了,西弗。”她伸出手去,緩緩回抱住了他。
  斯內普渾身一顫,繼而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
  塞拉心裡暗歎,唉,看來自己終究還是一副軟心腸,本來都打算得好好的,要狠下心來冷落他一段時間,卻還是抵不過他的一滴淚。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兩人已經和衣躺在了斯內普的大床上,斯內普依舊牢牢抱著塞拉不肯放手,而塞拉則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懷裡,向他講述著這三年來發生的事情。
  “……嗯,就是這樣,怎麼樣,是不是很離奇的經歷呀,西弗?西弗?”塞拉叫了他幾聲,卻沒有聽到回答,不禁抬起頭看向他,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眼神癡癡的,顯然是根本就沒聽到她剛才在講什麼。
  “西弗!”塞拉皺起眉,微微抬起身子,雙手扯開斯內普的臉頰,擺出一個可笑的表情,“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嗯?”斯內普好像突然驚醒一般,微微皺起眉頭,愣了一小會兒,卻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他重新把塞拉攏進懷裡,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塞拉,我愛你。”
  塞拉覺得自己的眼睛微微的濕潤了,從心到身都溫暖起來,卻依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不許打岔,你剛才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斯內普微微勾起了唇角,感到渾身都是懶洋洋的幸福感。他擁住塞拉,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黑眸和藍眸對視,說:“當然聽了。你不是說到咱們倆還有個兒子麼?他現在在哪兒?”
  塞拉吐了吐舌頭,可愛地一笑,摸著手腕上的鏈子,挑著眉毛笑看他,“想見兒子?當然可以,不過……在那之前,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好。”斯內普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你都不問問我是什麼條件嗎?”塞拉有點驚訝。
  夜空般漆黑的眸子專注地凝視著她,幾分溫柔的笑意把那張一向陰沉冷漠的臉襯得更加迷人,“只要是你說的,我全都答應。”他低沉著嗓音,透出最深沉的愛意。
  塞拉覺得自己的臉蛋微微發熱 果然,是雲開月明了。
  “還是少說大話吧。”她笑著,手指輕輕拂過手鏈,光芒一閃,房間裡立刻多了一張小巧精致的幼兒床,糯米團子一般的小菲力正坐在上面,專心致志地擺弄他的魔法毛絨鴨子。
  看著斯內普瞬間一亮的眼神,她壞笑了一下,趴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從今以後,伺候咱們兒子的活兒,可都要交給你一個人了哦。”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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