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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小姐別擔心------皇千秀

小姐別擔心------皇千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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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別擔心-皇千秀

 

  三年前他是個冷血的商業間諜,
  為盜取機密而利用她、欺騙她的感情,
  在知道她為他自殺未遂的那一刻,
  他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早已愛上她──
  為了贏回她的芳心與信任,他洗心革面,
  到她常去的動物收容所當獸醫兼義工,
  可他獻上的一屋子玫瑰不但被她退回,
  還回贈花圈祝他早日“駕鶴西歸”;
  他只好改變戰略,快遞小狗到她家,
  還得附贈小小降落傘以免被她丟出窗外;
  無奈威脅利誘不成功、英雄救美又穿幫,
  一世英名如今只能用個“糗”字來代替,
  幸虧她那兩位聰明嫂子“鼎力相助”,
  指點他一條贖罪的明路,
  這次他決定在公園風雨無阻站崗一百天,
  只盼她能有一絲絲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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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城市的五彩燈光,伴著夜色照映在這間總統套房的大玻璃窗上,像珠寶一樣炫爛耀眼,卻仍比不上屋內的女人。

  她正側臥在躺椅上,絲緞般的發披散在光裸的肩上,將穿著性感睡袍的身軀襯得更加惹火;房間的大燈已經關掉了,長桌上點著兩根香精蠟燭,醉人的清香彌漫全室;搖曳的燭光映在旁邊的艷紅玫瑰和冰桶裡的高級香檳上,染出魅惑的色澤;愛貓柔順地伏在她腳邊,項圈上的寶石閃閃發光。

  她在等待著,等待那個人的到來,然後,她就要實現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諾──她從未給過任何男人同樣的承諾,除了那個人。

  從進入組織的第一天起,那個人就輕易地抓住她的視線,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創造讓她驚異的成績,簡直是戰無不克,連她也不得不嘆服。跟他比起來,她見過的其它男人,簡直全像地上的螻蟻,不值一文。

  然而當他向她展開攻勢時,她卻欲迎還拒,一次又一次地讓他撲空。想她好歹是整個組織的首腦,商業間諜界的第一把交椅,怎么可以這么輕易地被一個男人擄獲?

  因此,她和他訂下約定,只要他完成這個足以讓全球飯店業大地震的任務,她就不再推托,把自己和整個組織都交給他,而向來樂于接受挑戰的他,自然是非常爽快地答應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比任何人,甚至他自己,都還要期待他完成任務。

  現下,他果然完成了,資料順利地交到委托人手上,領到了大筆佣金,組織的聲望又更上一層樓。她滿意了。

  期待的一刻終于到來,她將要卸下自己的心防,迎向那個讓她傾心的男人。

  敲門聲響起,她掩飾住心中喜悅,仍是用佣懶的聲音淡淡應了聲,“進來。”

  男人進來了,仍然像往常一樣風采逼人,全身上下充滿魅力。不知是不是光線的關係?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模糊,看不清楚。

  “請坐。”她巧笑嫣然,眼神中充滿了自信和挑逗。

  他沒有坐在她身邊,而是在對面的沙發坐下。

  她輕笑一聲,想必他打算慢慢來,沒關係,夜還長得很。

  伸出象牙色的纖纖玉手,倒了兩杯酒,“恭喜你完成任務,客戶非常滿意,辛苦你了。來,先干一杯,慶祝你的勝利。”

  男人沒有回答,反而盯著酒杯,怔怔地重複她的話,“勝利?”

  “當然啦,不是嗎?你拿到的東西,足以把趙家徹底趕出皇朝集團,趙家皇朝就此終止,這不是驚天動地的大勝利嗎?”

  他苦笑一聲,“你要這樣說也行。”

  她有些疑惑,“你是怎么啦?”

  男人沒回答,拿起酒杯和她輕輕一碰,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女人不禁失笑,“干么這么急?難道是迫不及待想領取你的獎賞嗎?放心,我不會賴掉的。”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坐過來,見他不動,又一聲輕笑,“好吧,我過去。”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他有些冷淡,想必是在報復她過去的裝腔作勢,不過沒關係,她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一定可以點燃他的熱情。

  走過去挨著他坐下,身體宛若無骨地貼上他,在他耳邊吹著氣,“你打算怎么開始,恩?”伸手將他的臉轉過來,正要獻上櫻唇,誰知他卻一偏頭避開了。

  “你到底是……”她雖然生性冷靜,這時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男人站了起來,將一本書扔在桌上,“她自殺了。”

  那是一本八卦雜誌,封面落著斗大的標題──皇朝集團千金驚傳仰藥自殺﹗

  她拿起雜誌翻了兩頁,笑了笑,“沒辦法,那種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總是比較受不了打擊,一出事馬上就想不開,這早就見怪不怪了。反正她沒死,不是嗎?你不需要負任何責任的。”

  “她沒死,死的人是我。”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露出一絲苦笑,“很抱歉,我不能領取獎賞,因為我的任務還沒完成。”

  “你在說什麼啊?當然完成了,東西已經交給客戶,接下來不關你事了啊。”

  男人搖頭,“我現下有個新任務,就是要再度贏回她的心。”

  “你在說什麼……”她目瞪口呆。

  “我已經愛上她了。”

  女人跳了起來,尖聲說︰“你居然真的愛上獵物?”

  “沒錯。”他的聲音雖輕,態度卻堅決無比。

  聞言,她原本的沉穩全拋到九霄雲外,發狂似地大叫,“你瘋了?你不是說過,你是販賣愛情的人,你怎么可以愛上獵物?”

  他聳肩,“你說的沒錯,販賣者不可以愛上商品,獵人不可以愛上獵物,偏偏我就是愛上了,也就是說,我不能再待在這一行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退出組織。”男人一派輕鬆地說,“剛剛那杯酒就是向你道別的,感謝你這幾年來的照顧。”

  “你不能退出﹗你是我們這行的佼佼者,你的人生、你的根都在這裡,怎么可以說離開就離開?”

  “謝謝你的誇獎,但是我已經沒資格當商業間諜了,現下的我只是一個為愛瘋狂的普通男人,這樣的人留在組織裡,只會給其它人添麻煩,所以還是走的好。”

  女人切牙切齒,“何聖志﹗你說這種話,對得起我嗎?”

  “我幫你賣命這么多年,錢也賺了不少,應該沒虧欠你什麼吧?”

  “不是錢的問題﹗”

  何聖志微微一笑,那俊美的笑容看在她眼裡,當真是刺眼無比。

  “很遺憾,感情上我更不欠你。是你自己說,你只委身給最優秀的男人,我以前配不上你,現下更配不上,你應該沒什麼損失吧?冷小姐。”

  冷宴芝恨恨地說︰“你應該知道規矩吧?我們組織絕對不允許背叛者﹗你一走出這房間,我就不能保證你的安全了。”

  “我知道。你放心,就算我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幸,我也不會怨恨你的。”他微微欠身,“再見了,冷小姐。”

  “何聖志──”

  當房門關上的同時,冷宴芝美艷的臉頓時扭曲,變成一張恐怖的面具,連愛貓都被嚇得躲進牆角。

  這男人竟敢這樣污辱她﹗她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絕對要讓他生不如死。

  等著瞧吧,何聖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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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宏偉氣派的趙家大宅裡,一家之主趙雲翔正陷在困境中。

  他坐在豪華寬敞的進口沙發上,而在離他約三公尺的地方,也就是沙發的另一頭,兩個身影像麻花一樣交纏著,對四周的家人以及客人視若無睹。

  那是他的雙胞胎哥哥趙雲騰和大嫂言紫霓。

  趙雲騰辭去皇朝集團總裁的職務后,跟著老婆到非洲去混了三年,最近才回國度假,而不曉得是不是離開衣冠文物社會太久的緣故,兩人做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短短幾天已經把家裡搞得雞飛狗跳。

  最要命的是,許是愛情小說看太多,兩人簡直就是萬年蜜月期,無時無刻都是卿卿我我、情話綿綿,也不管周遭的人已經雞皮疙瘩掉滿地。就像現下──

  言紫霓坐在趙雲騰腿上,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吃冰棒,完全無視于眾人的目光。

  正因如此,坐在對面的姑媽趙月娥跟她帶來的客人,臉色都非常難看。

  趙月娥張開那涂成鮮紅的嘴,用刺耳的聲音說︰“雲翔啊,霞清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趙雲翔苦笑一聲,“不好意思,姑媽,我從來不干涉霞清的生活,只能看她什麼時候高興回來了。”

  “且有此理﹗我老早就說過今天要帶杜先生來拜訪她了,她居然還挑今天出門?”她冷冷地瞥了他身邊的女郎一眼,“喂,劉海憶,是不是你沒跟霞清說清楚?”

  趙雲翔的妻子,清秀可人的劉海憶正要回答,卻被丈夫攔住。

  趙雲翔冷冷地盯著姑媽,原本客氣的口氣變得強硬無比,“姑媽,我們已經跟霞清說得很清楚了,是她自己沒聽進去,這不能怪任何人。還有,海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請你對她尊重一點,不要用這種口氣跟她講話﹗”

  劉海憶跟富家千金百紫霓不同,出身寒微,學歷也不出色,許多勢利的趙家親戚都看不起她。然而被當家的趙雲翔這樣嚴正警告,趙月娥雖然身為長輩,也不免被他的氣勢嚇得不敢不收斂,哼了一聲,開始嘟嘟囔囔地指桑罵槐。

  “真是的,我大哥一出門,這個家就被一群年輕人搞得亂七八糟,又是貓狗又是猴子的,弄得像個動物園,簡直太不像話了﹗”

  話才剛說完,旁邊馬上爆出激烈的狗吠聲,差點嚇掉趙月娥半條命。

  只見原本在地毯上乖乖趴著午睡的三只狗不知何故忽然打了起來,又把蹲在小茶幾上的山雞嚇得拍翅亂跳。它們全是趙家大小姐趙霞清飼養的寵物,然而這只是一小部分,卻已經足以拆掉半間屋子,可見趙月娥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說到趙霞清的寵物,那可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樹上爬的無所不包,趙月娥所說的“貓狗猴子”已經算是最普通了,其它還有很多是尖牙利齒的肉食動物,所以要待在這間屋子裡可真需要不少勇氣,只是趙月娥還沒機會跟這些“居民”打交道,沒嘗過苦頭。

  原本正在跟老婆說悄悄話的趙雲騰,這時也懶洋洋地開口了,“不過說也奇怪,姑媽,爸爸在家的時候您從來不上門的,怎么爸爸媽媽一出門,您就老愛跑來這動物園喝茶呀?”

  這個家原本的主人趙鵬程,在三年前交棒給次子趙雲翔后,從此不再過問家族事務,帶著妻子環游世界去了,而跟他向來不合的妹妹趙月娥,卻開始找藉口跑來串門子,顯然是想從年輕的侄兒身上撈點好處,以挽救她岌岌可危的財務狀況。

  趙月娥聽出他話中的諷刺,不覺漲紅了臉,欲蓋彌彰地說︰“那還用說?這么大的家裡,一個長輩都沒有怎么行?我當然要常常來看著你們,免得你們鬧出大亂子啊。”

  言紫霓驚訝地說︰“咦?原來姑媽你不是來要錢的啊﹗”

  “什……什麼話﹗別的不說,我今天不是帶杜先生來了嗎?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們有誰會去考慮霞清的終身大事?”

  事實上,旁邊這位油頭粉面,戴著俗氣的金邊眼鏡還自以為有書卷氣的杜先生,正是趙月娥的丈夫的表嫂的堂哥的兒子。她打算撮合他跟姪女,這樣她就可以拿到豐濃的介紹費,至於姪女名下那筆等她結婚后才能動用的巨額信托基金,搞不好也可以分杯羹。

  趙雲翔心中唾棄著這位勢利眼的姑媽,但表面上仍是客客氣氣地說︰“姑媽,多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們已經說好了,霞清的婚事讓她自己處理,家人不干涉的。”

  “怎么可以這樣﹗她本人已經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了,我們家人再不管,難道要讓她變成老姑婆嗎?”

  趙雲翔心想︰就算變成老姑婆也比你這個老妖婦好﹗

  這時管家來通報,“少爺、夫人,小姐回來了。”

  “哎呀,回來得正好﹗”趙月娥喜孜孜地跳了起來,拉起杜先生,“我們去接她吧﹗”

  話沒說完,趙家的長女趙霞清走了進來,雖然已經二十七歲,那清麗的五官和柔嫩的肌膚卻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出頭,只可惜臉色稍微蒼白了點,而且眉宇間帶著淡淡的憂傷,讓人不由自主地憐惜;長到腰際的黑發扎成辮子,垂在背后甩啊甩地,卻又帶著幾分干練。她看見兩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兩道柳眉蹙了起來。

  “哎呀﹗霞清,你可回來了。”趙月娥堆出一臉虛偽的笑容迎了上去,“來來來,姑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杜正傑先生,人家可是史丹佛大學的碩士哦,現下回來他爸爸的公司上班,以後還準備競選公職……”

  杜正傑同樣擠出諂媚的笑容,正準備開口獻殷勤,沒想到趙霞清的眼睛飛快地掠過他們兩人,朝著沙發上的兄嫂說︰“我先上去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上樓梯回房去了。

  “霞清﹗喂,霞清﹗”趙月娥氣急敗壞地喊了兩聲,卻得不到回應。她不敢相信地瞪著趙雲翔,“雲翔你說,你妹妹那是什麼態度?看到姑媽連打聲招呼都沒有,都是你把她寵壞了﹗”

  劉海憶連忙開口緩頰,“我想,霞清應該是害羞吧。”

  “對自己姑媽有什麼好害羞的?”

  旁邊的言紫霓涼涼地說︰“就是因為有些人濃臉皮不知羞,霞清才要替他們害羞啊。”

  這句話堵得趙月娥和杜正傑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不過畢竟姜是老的辣,趙月娥不但沒當場翻臉,反而一屁股又坐了下來。

  “反正吃晚飯的時候,她總要下來吧﹗那我跟小杜今晚就叨擾一餐了。雲翔,你們這么大的家,應該不缺我們兩碗飯吧?”

  “那當然,歡迎歡迎。”趙雲翔回答得很爽快。

  飯自然是不缺,不過也得要這兩個人有本事吞得下去才行。

  一個小時后,豐盛的晚餐上了桌,主人和客人全都就坐,趙霞清卻不見人影,待女佣三催四請后,她才一臉焦急地現身。

  “哥,小科不見了。”

  趙雲翔嘆了口氣,“這不是常有的事嗎?先吃飯再找吧。”

  趙月娥不禁好奇的問︰“小科是誰?”

  “她的寵物。”

  趙月娥馬上又開始借題發揮,“我說霞清啊,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堂堂趙家的大小姐,整天跟貓狗混在一起成何體統?你應該多交朋友,早點嫁個金龜婿……”

  話還沒說完,頭頂上立刻傳來刺耳的“呱呱”聲,趙月娥嚇得跳了起來,循聲一抬頭,赫然發現上頭的水晶吊燈上,正停著四只漆黑的鳥,四張尖銳得像刀子一樣的鳥嘴不約而同地製造著噪音。

  “烏……烏鴉?”趙月娥和杜正傑都是目瞪口呆。

  想也知道,這支烏鴉大軍也是趙霞清的寶貝。

  “它們肚子餓了。”趙霞清回頭向女佣吩咐,“拿小黑它們的晚飯來。”

  女佣退了下去,三分鐘后端著烏鴉的美食上桌──一盆血淋淋的生牛肉。四只烏鴉一看到食物,立刻像轟炸機一樣俯衝下來,擠在盆子旁邊狼吞虎嚥。

  兩個客人見狀都是一陣反胃,主人們卻仍是面不改色地繼續用餐。

  “霞清,你怎么在屋裡養烏鴉?太不吉利了﹗”

  趙霞清冷冷地瞄了她一眼,沒開口,反倒星百紫霓說話了,“姑媽,這你就錯了,烏鴉在日本可是代表吉祥的鳥呢﹗”

  “這裡又不是日本﹗”

  趙霞清打斷她,“姑媽,我勸你講話小聲點,我這幾個小寶貝脾氣不太好,要是吵了它們吃飯,待會朝你臉上啄下去,我可是概不負責。”

  趙月娥當下不敢再開口,但是看到四只烏鴉的吃相,胃口已經倒盡,只能乖乖地坐著不吭聲,等到鳥兒吃飽喝足,拍拍翅膀飛走后,她才重整旗鼓的展開下一波攻勢。

  “誒,小杜,你來向霞清自我介紹一下吧﹗”

  “是、是。”杜正傑立刻堆出一臉自以為迷人的笑容,“趙小姐,自從我上次在趙阿姨家裡看到你的相片以後,真的是驚為天人,對你非常仰慕──”

  言紫霓忽然大叫,“不要動﹗”

  杜正傑不解,“什麼?”

  只見趙家兄妹全都變了臉色,死死地盯著他的肩頭瞧,趙月娥一頭霧水,轉頭向他左肩望去,立刻跳起來放聲尖叫,“啊﹗”

  “啊﹗”杜正傑這才發現,自己的肩頭正趴著一只巴掌大的黑蜘蛛,他驚叫著要眺越來。

  言紫霓連忙阻止他,“別動﹗千萬不能動﹗這是我從非洲千辛萬苦帶回來的毒蜘蛛,很名貴的﹗”

  她在非洲雖然以研究黑猩猩為主,但對其它的珍奇動物也是十分熱中。

  “毒蜘蛛……”杜正傑差點昏過去。“坐著別動,絕對不要動﹗”

  他滿頭大汗,“只要我不動,它就不會咬我?”

  “不,你乖乖坐著,它才不會嚇到。”

  杜正傑真的要發瘋了,“快把它弄掉﹗”

  趙雲騰站起來,飛快地走到櫥柜前,趙月娥和杜正傑以為他是要去拿工具抓蜘蛛,誰知他卻拿出一台相機,對準滿頭大汗的兩人猛拍。

  趙月娥大叫,“你在干什麼?”

  “因為你們兩個驚嚇的表情很生動,所以……”

  “趙雲騰,你太過份了﹗”

  最後,言紫霓拿了誘餌,終于順利將蜘蛛引回籠子。她一臉心疼地對著籠子低語,“對不起哦,小東西,你一定嚇壞了吧?”

  杜正傑破口大罵,“嚇壞的人是我﹗”

  一家之主趙雲翔優雅地切著牛排,輕描淡寫地說︰“只為這種小事就嚇得半死的人,可沒辦法跟我們當親家哦﹗”

  其實他自己也常被兄嫂和妹妹的怪癖搞得怨聲載道,不過此時看到這兩個不速之客被痛整,心裡非常痛快,忍不住覺得自己天天半夜被狗叫聲吵醒算是犧牲得有價值了。

  趙月娥再也忍不住的拍桌大罵,“你們這群人是怎么回事啊?一個比一個亂來,沒一點家教﹗霞清你也夠了吧?當年惹出那么大的麻煩,還不曉得要安份嗎?之前就是你爸爸太縱容你,你才會上了男人的當,把趙家的臉都丟光了﹗事到如今你還想擺什麼架子?有人要你你就該感謝了……”

  “啊﹗”她的斥責被杜正傑的厲聲尖叫打斷,“桌下有東西舔我的腳﹗”

  趙雲翔警告他,“別動﹗否則你的腿會被齊膝咬斷。”

  雖然如此,杜正傑仍然展現了驚人的運動細胞,飛快地跳到離餐桌兩公尺遠的地方.

  趙霞清掀起餐巾,低頭一看,“啊,小科,原來你在這裡啊﹗別鬧了,快出來。”她鑽進餐桌下,試著勸小科投入她的懷抱,可惜那孩子不領情,硬是從趙月娥的腳邊沖了出去。

  “呀啊啊啊﹗”趙月娥嚇得摔倒在地。

  趙霞清口中的小科,是一只全長超過兩公尺,全身披滿綠色鱗片的大蜥賜,正式名稱叫做科莫多龍,是恐龍的后代。

  此時小科站在杜正傑面前一步的地方,抬頭用它漆黑的眼睛看他,伸出舌頭“嘶”了一聲。

  杜正傑張開嘴巴,不知是想要大叫還是多吸點空氣,隨即雙眼上翻,暈了過去,而小科又吐了一下舌頭,隨即面不改色地從他身上踩過,一扭一扭地逕自到院子裡散步去了。

  至於趙月娥,早就陷入休克狀態了。

  趙雲翔夫婦忍著笑,指揮佣人把兩人扛上車,再由司機載回家。

  然而回到客廳裡面對妹妹時,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二哥,二嫂,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麻煩。”趙霞清誠心誠意地道歉。

  趙雲翔搖手,“別放在心上。不過你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保育所出事了嗎?”

  所謂的保育所,是指一家建在附近山坡上的動物保育所“陽光之家”,專門收養流浪動物,幫它們找主人,有時要是警察查到非法飼養的保育動物,也會暫時交給他們照顧,直到有能力把動物送回原產地為止。

  正如趙月娥所言,從三年前開始,趙霞清除了自己兄嫂以外,對所有的人都非常冷漠,平常完全不參加交際應酬,在社交界被稱為“怪胎千金”。

  然而,她卻對動物無比地溫柔,除了無條件收養流浪貓狗以外,她還常常資助陽光之家,甚至會把保育所無力照顧的動物暫時帶回家,小科就是其中之一。

  趙霞清向來深居簡出,出門只會去兩個地方︰第一是去喂附近的流浪貓狗,第二就是去陽光之家幫忙。

  “嗯,有一家建設公司想收購保育所的土地去蓋別墅,所以地主一直想把保育所趕走,動不動就找人來找麻煩。今天他們圍牆被噴漆,還丟了一堆雞蛋,我去幫他們清理。”

  趙雲翔搖頭,“真是太過份了。這樣吧,我去把那塊地買下來送給保育所,以後就沒事了。”

  “不行,萬一讓那家建設公司以為我們皇朝集團要向他們宣戰,麻煩就會很多。這是我的私事,不要連累到家族。”

  她很清楚,一旦引起商場戰爭,將會給家族企業製造多大的麻煩。她之前已經闖過大禍了,現下無論如何不能再讓哥哥為她煩心。

  “霞清……”

  “二哥,謝謝你的好意,這件事我自己會想辦法的。”她的態度很堅決。

  趙雲翔嘆了口氣,“好吧。不過不要太勉強,好嗎?”

  “好。”

  趙雲翔和劉海憶互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提出他最在意的事,“還有一件事。我是很高興你今天把姑媽趕走,可是她說的也不是完全沒道理,你真的打算一輩子跟動物相依為命,不打算再找對象了嗎?”

  看到妹妹的表情,他連忙補充,“別誤會,我不是要趕你走,你就算一輩子不結婚留在家裹,我們也無所謂,可是你還年輕又漂亮,何苦放棄自己的福祉?好歹也該去外面走走,多交幾個朋友,也許可以找到不錯的對象。”

  趙霞清苦笑,“二哥,你的意思是說,女孩子只要不結婚就是放棄自己的辛福?這也太古板了吧﹗現下很多女孩子獨身也一樣過得很好啊。”

  長兄趙雲騰原本一直坐在旁邊不吭聲,這時也開口了,“沒錯,的確是有很多女孩很享受單身生活,但那是別人,不是你。現下的重點是,你覺得福祉嗎?”

  趙霞清臉色一變,隨即微微一笑,“那當然。”

  “老實說,我覺得不像。”趙雲騰毫不客氣地戳破妹妹的謊言。

  大嫂言紫霓一臉擔心地問︰“霞清,你該不會是……還忘不了那個人吧?”

  趙霞清聞言跳了起來,高聲反駁,“胡說﹗我怎么可能會忘不了那個爛人?大嫂,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言紫霓一臉平靜,“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這么激動?”

  趙霞清一時語塞,切牙說︰“我只是不喜歡被騙的感覺,只有這樣而已﹗當初你們都答應過絕對不干涉我的生活,既然如此,就算我要出家當尼姑也是我的自由,請你們不用再煩心了﹗”說完轉身咚咚咚地沖上樓去了。

  趙雲騰責怪妻子,“我說你啊,干么提到那個人?聽得我血壓都上來了。”

  “是啊,大嫂。”趙雲翔一樣一臉不滿,“我光是一想到那個家伙,就會肝火直沖頭頂。拜托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言紫霓冷冷地說︰“不提又怎么樣?就算大家都假裝沒那件事,已經發生的事就會自己消失嗎?這只是逃避而已﹗”

  “那你掀霞清的瘡疤又有什麼好處?居然說她還在想那個混蛋?”

  旁邊的劉海憶低聲開口,“老實說,我覺得大嫂說的是對的。霞清就是因為忘不了那個人,才會一直走不出過去的陰影,再怎么否認也沒用。”

  趙雲翔大叫,“那又怎么樣?所以我們就應該撮合她跟那個王八蛋嗎?開玩笑﹗我恨不得親手把他掐死,怎么可能讓霞清跟他在一起?”

  “誰要霞清跟他在一起了?重點是霞清一定要承認自己真正的想法,我們才有辦法開導她。”言紫霓切牙,“而且那件事再怎么說也是我的責任,如果不是我的話──”

  趙雲騰打斷她,“那不是你的責任,好嗎?誰曉得會發生那種事?只能說是霞清運氣不好而已。”

  三年前,言紫霓被父母強迫和趙雲騰結婚,在婚禮當天,準備逃婚的她隨口要求趙霞清幫忙送還一個朋友送的紀念品,沒想到卻害趙霞清愛上不該愛的人,受盡了傷害。現下她和趙雲騰甜甜蜜蜜,霞清卻仍然活在陰影中,想到這點她的心就陣陣抽痛。

  “好了,這話題到此為止,誰都不準再提。”趙雲翔抬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我們只能默默地守著霞清,讓她自己想通。誰都不能隨便插手她的生活,同意嗎?”

  其餘三人面面相覷,然後默默地點頭。

  真的,這種事只能靠當事人自己想通。

    陽光之家動物保育所”位在這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可以俯瞰整個市區,風景相當優美,只是近日來發生的一連串風波,卻使美麗的風景蒙塵。

  由於建設公司的高價利誘,原本將地租給保育所的地主見錢眼開,不斷地要求解約,逼保育所提早搬走,但是保育所裡收留了上百只狗貓還有各種動物,當然不可能說搬就搬,于是地主使出種種花招,無所不用其極,存心讓保育所關門。

  現下,陽光之家的負責人李所長就坐在辦公室裡,抓著花白的頭髮一籌莫展。

  先是有人造謠,說他們保育所管理不當,讓大蟒蛇跑出去危害居民安全,結果一群居民跑來向他們抗議兼潑油漆;然後是員工們最疼愛的看門狗小斑被偷走,至今下落不明,接下來保育所的員工接二連三接到匿名的恐嚇電話,原本的滿腔愛心被無情澆熄,幾個禮拜內員工走了一大半,現下連最後一名獸醫都辭職了。

  沒有獸醫怎么照顧動物?李所長現下的心情實在是苦不堪言。

  “叩叩﹗”敲門聲引起了李所長的注意,只見半開的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一身黑衣,但是臉上淡淡的笑容卻足以照亮籠罩在愁雲慘霧中的保育所。

  一瞬間,李所長還以為是哪個大明星或是模特兒,因為對方俊美的相貌和聰敏的氣質,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您是這裡的負責人嗎?對不起,因為秘書不在,門又開著,我就自己進來了。”

  李所長連忙招呼,“別客氣,請坐。”事實上並不是秘書不在,而是早就被嚇跑了。“請問有何貴干?”

  “我是來謀職的。請問保育所缺不缺獸醫?”

  “缺,當然缺﹗”李所長幾乎要歡呼起來,隨即又露出為難的表情,“只是……”

  “您別擔心,我有合法的獸醫執照。”

  李所長連忙澄清,“不不,我不是擔心這個。只是我們這裡是半公益組織,可能不能給你很好的薪水,而且其它獸醫都跑光了,工作量會很重,最重要的是,現下整個保育所都受到很大的壓力,你要是加入我們,很可能會被威脅……”

  男人笑了起來,“您別擔心,薪水不是問題,我並不是為了錢才來的,必要的話,不領薪水也無所謂。工作量也不是問題,我向來很會安排時間,至於威脅,我早就知道你們跟地主有糾紛,不過你放心,嚇不倒我的。”

  李所長聽得目瞪口呆,作夢也不敢相信這種好事會給他碰上。“你……你確定嗎?”

  “我現下不就在這了嗎?”他笑得十分燦爛。

  李所長喜出望外,但還是想再確認一下。“我可不可以冒昧地問一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以你的條件,應該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就算自己開業,收入也會比我們這裡多,到底是為什麼?”

  “我說過,我不是為錢而來的。我要賺錢很簡單,但是我現下想要的,是比錢更珍貴的東西,而且只有在這裡才能得到。”

  李所長十分疑惑,“什麼東西?”

  “這個就恕我守密了。”神祕男人微微笑著,“請你決定吧。到底要不要用我?一句話。”

  李所長苦笑,“我當然會用你,現下所裡一個獸醫都沒了。只是希望你真的待得下去。”

  “別擔心。那我現下就可以開始工作了吧?”

  “等一下﹗我還沒問你的名字?”

  男人微微一笑,“我叫何成信。成功的成,信任的信,請多多指教。”

  就這樣,原本死氣沉沉的保育所,在何成信加入后,立刻活絡了起來,他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不時妙語如珠地把其它同仁逗得捧腹大笑,使士氣大大提升。

  短短一個下午,何成信已經成了這個大家庭裡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到了傍晚,忽然一部高級進口跑車飛快地開進了保育所大門,一個女郎從車上跳下來,手上抱著一樣東西,急如星火地沖進了保育所。這女孩正是皇朝集團的千金──趙霞清。

  “快點來人﹗小斑受傷了﹗”

  抱在她懷裡,用名牌外套包住,血跡斑斑的物體,正是保育所裡最受寵愛的看門狗小斑,已經走失好幾天的它,居然身受重傷地回到所裡。

  飼養員碧雲連忙沖上去接過小斑,回頭大叫,“醫生﹗何醫生快來呀﹗”

  隨即一個男人從辦公室裡快步走出,伸手接過小斑,不慌不忙地指揮道︰“快準備手術室﹗”

  趙霞清一聽到那聲音,只覺背后一股寒顫往上爬,再細看醫生面容,頓時有如被一記雷打中腦袋。她跳了起來,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叫,“何聖志﹗是你﹗”

  今天是怎么了?只不過是開車出門散心,剛好看到小斑被車撞到,連忙把小斑送回保育所,居然會在這裡遇到這個人?

  早就消失無蹤的人……

  何成信抬起頭來看見她,先是一怔,隨即露出愉快的笑容,表情雖然平和,眼中卻有狂喜的光芒在燃燒。

  “趙小姐,好久不見了。”

  趙霞清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沸騰了,腦中嗡嗡作響。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是新來的獸醫啊。”

  旁邊的碧雲遲疑地問︰“你們……認識?”

  何成信開朗地笑著,“是啊,我們是老朋友。”

  “誰是你的朋友﹗”趙霞清厲聲說︰“你說﹗你到底為什麼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何成信對她的無禮毫不在意,“趙小姐,我是很想跟你好好敘舊啦,不過現下還是先幫小狗開刀比較重要吧﹗我失陪了。”

  趙霞清隔著手術室的玻璃窗,看著何成信,不,何聖志在裡面惡戰苦斗的模樣,腦中亂得像一團漿糊,幾乎要懷疑自己是陷在惡夢裡。

  沒錯,這是惡夢,絕對是惡夢。

  那個闖入她的生活,用甜百蜜語把她的人生攪得一團亂的惡魔,居然又出現下這裡﹗

  這次他又想做什麼?要徹底毀滅她嗎?

  一轉頭,她沖進了所長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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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長,您到底在想什麼?”

  李所長抬頭一看是她,心中暗暗嘆氣,臉上仍是擠出笑容,“哦,趙小姐,你好。”

  說到這位趙小姐,實在不知是保育所的救星還是大麻煩?她身為大財團的千金,願意花費大把時間和金錢來幫助他們這個小小的動物保育所,的確是保育所的福氣,但是她這人的愛心似乎全用在動物身上,一分也吝于施舍給人類。

  她可以隔著籠子對毒蛇輕聲細語說半天話,但別人跟她說話時卻總是愛理不理,回答也只是短短幾個字,臉上更是一個笑容都沒有,所有的員工都是一看到她就頭大。

  事實上,李所長可以大膽地推測,雖然來過保育所上百次,裡面的從業人員她還是一個也不認得。

  “你為什麼要雇用那個人?”

  李所長想了一下,“你是說何醫生?他人很好啊,工作很認真,跟大家都相處得很融洽。”

  “那個人不是真正的獸醫,你別給他騙了﹗”

  “怎么會?我看過他的執照,他是貨真價實的獸醫。”

  趙霞清氣沖沖地說︰“他當然有執照啦,但他的執照是偽裝的,用來掩護他做壞事的假面具﹗”

  李所長吃了一驚,“真的?﹗他做了什麼壞事?”

  趙霞清心中一緊,一時竟答不出話來。

  事實是,那個化名何成信的人是個商業間諜,專門欺騙大企業千金的感情來盜取商業機密,而她趙霞清,就是他數不清的受害者之一。問題是,這種話她怎么說得退場門?

  “總之,我可以用皇朝企業的名節擔保,那個姓何的不是好東西,你千萬不能把他留下來,趕快開除他吧﹗”

  李所長蹙緊眉頭,有些不悅,“趙小姐,沒有證據,我憑什麼開除他?而且他又是那么好的獸醫,開除他是本所的大損失呢。”

  “拜托,那個人滿腦子只有錢,只要有錢什麼事都做,他怎么可能真心為這種賺不了錢的保育所做事?”趙霞清一拍大腿,“對了﹗他一定是建設公司派來搗蛋的,為的是讓保育所關門﹗”

  李所長搖頭,“那也只是你的猜測罷了。”

  “等到猜測證實就來不及了﹗”

  “趙小姐,我老實告訴你,要是開除何醫生,保育所馬上就會關門,我們已經一個獸醫都沒有了你知道嗎?或者是趙小姐可以馬上幫我們找到替代的獸醫?”

  趙霞清頓時啞口無言,她去那裡找獸醫來?

  “我知道了﹗原本的獸醫就是何聖志逼走的,這是他的計謀……”

  李所長不由得對這位大小姐感到一陣不耐,“趙小姐,我說過了,沒有證據不能隨便指控別人,請你自重。”

  “張所長──”

  “我已經跟你說過幾百遍了,我姓李。”李所長冷冷地說︰“我們很感謝你的心意,但是如果你幫不上忙,至少請你不要妨礙我們的工作。請回吧。”

  趙霞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怒火沖天地跑出辦公室。

  兩個小時后,手術室的門打開,碧雲抱著昏迷的小斑走出來,表情疲憊而欣慰。“它已經脫離險境了,幸好急救得早。謝謝你,趙小姐。”

  趙霞清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客氣,秀雲。”

  碧雲翻了個白眼,“我是碧雲。”

  這位大小姐也太拽了吧﹗見過那么多次面,沒有一次把她名字講對的,簡直是不把人放在眼裡﹗

  趙霞清沒空理會她,逕自走向站在門邊偷笑的何聖志,“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是﹗”他笑得一派天真。

  兩人來到院子裡,此時天已全黑了,只有走廊的燈光提供一點照明。

  秋天的夜風十分強勁,趙霞清只穿襯衫的身軀在風中顯得更加纖弱,然而她的氣勢卻強得驚人。

  “你老實說,你跑來保育所干什麼?到底有什麼目的?”

  何聖志聳肩,“哪有什麼目的?我只是錢賺夠了,想做點善事而已。你不是常說,人類虧欠動物很多嗎?所以我來彌補它們啊。”

  “你騙誰啊?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要有這么好心,天都要下紅雨了﹗”

  “不愧是趙大小姐,真是了解我。”他狡猾地一笑,“老實說,我是為了見你才來的。”

  趙霞清怔了一下,隨即大罵,“你少給我胡說八道了,快說實話﹗”

  何聖志無奈地苦笑,“明明說了實話,你又不相信,我還能說什麼?”

  “說的也是。”她冷冷地說︰“不管你這張嘴說出什麼話,我都絕對不會再相信的。”

  “真的嗎?”他一挑眉,“那么要是我說我是受了重金禮聘,專程來這裡破壞保育所,你也不會信嘍,那真是太好了。”

  “你──”趙霞清氣得七竅生煙。她簡直被當成傻瓜了﹗

  定了定神,她切牙切齒地說︰“你給我小心點,不管你有什麼陰謀,我都一定會拆穿你的,不要太得意﹗”

  “哦?你的意思是要每天來監視我?那太好了,這樣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了。”何聖志帶著從容的微笑,緩緩朝她走去。

  趙霞清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雖然四周很空曠,她卻覺得呼吸困難。“你不要靠過來﹗我警告你……”

  “小心﹗”他忽然臉色一變,飛快往前一撲,把她推倒在地上。

  趙霞清還來不及尖叫,只聽得一聲巨響,一片木板狠狠砸在他頭上,血流了一地。

  原來附近屋檐上一片木板原本已搖搖欲墜,被狂風一吹竟飛了起來,直朝趙霞清砸過去,幸好何聖志將她推開,但他自己卻成了替死鬼。

  他被飛快地送到附近的醫院,雖然沒什麼大礙,頭上卻縫了十針。所有的保育所同仁圍在他身邊噓寒問暖,對他英雄救美的行為贊嘆不已。

  趙霞清從頭到尾站在一邊冷眼旁觀,強忍著心中的不安,嘴裡不由自主地說出尖刻的言語。

  “英雄救美?我看八成是苦肉計﹗那片松脫的木板該不會是你事先設計好的吧?”

  何聖志只是微微苦笑,其它人則對她怒目而視。

  “趙小姐,何醫生救了你,你不道謝就算了,說這是什麼話?一開始可是你自己把何醫生叫出去的耶﹗”碧雲非常不平。

  “那又怎么樣?”趙霞清冷冷地說︰“我本來就是這種人,你們現下才知道嗎?”說完轉頭大步走出醫院。

  “霞清﹗”

  走了沒幾步,忽然聽到背后熟悉的叫喚,趙霞清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何聖志頭上包著繃帶,大步朝她走來。

  她回頭冷冷地瞪視他,“恭喜你,又成功要買人心了。”

  他一臉無奈,“是你自己做人失敗,能怪我嗎?”

  趙霞清怒由心起,“我再怎么惹人厭,至少沒有做過見不得人的勾當﹗”

  “是,趙小姐說的是。”

  她逼視他,“我警告你,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畜無傷的趙霞清了,你要是敢對保育所不利,我絕對會讓你死得非常難看。”

  聽了這番恐嚇似的言語,何聖志反而笑得更暢懷,“哎呀,小公主變成女王蜂了呢,我真是朗待呀﹗”

  趙霞清實在受不了他這副目中無人的態度,恨恨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

  “你還想怎樣?”

  “兩件事。第一件,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改名叫何成信嗎?”

  “關我什麼事﹗”

  何聖志深深地注視著她,她一怔,隨即嗤之以鼻,“因為,我想要成為值得你信任的男人。”

  “作夢﹗”

  “第二件事,”他脫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天氣很冷,請保重身體。”說完他轉身走回醫院。

  趙霞清被他突兀的舉動嚇了一跳,只能呆呆站著目送他離開。她默默地感覺著背上的溫暖,匆然覺得心中一陣刺痛,痛得受不了,不由自主地,兩行熱淚靜靜地滑落臉頰。
   夜裡,趙霞清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無法成眠,她索性爬了起來,打開床頭柜抽屜,取出一個沉甸甸的東西.她一直把這東西藏在抽屜的最深處,一次也不曾拿出來,但她從來不曾忘記這東西的存在,也始終無法丟掉它。

  那是一塊粗糙的岩石,中間裂開一條縫,從細縫中滲出美麗的綠色光彩。這是翡翠的原石,因為品性不好,沒有開採的價值,只能當紙鎮或紀念品。

  然而這么一件不起眼的東西,卻改變了她的一生。

  三年前,在大哥趙雲騰的“第一次”婚禮開始前,她陪著未來的大嫂言紫霓在休息室裹做著最後的準備。

  言紫霓在手提包裹翻來翻去找面紙,卻挖出了一塊石頭。“哎呀,原來這東西在這裡啊﹗”

  趙霞清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這是我認識的一個人送我的東西,說是什麼‘奇跡翡翠’可以幫人實現願望。”百紫霓忍不住嗤笑出聲,“你說好不好笑?一個大男人居然信這種事。”

  “也許他比較浪漫吧。”

  “對了,那就麻煩你有空幫我拿去還他吧﹗我用不著。”

  “大嫂,這不好吧?這是人家的心意……”

  “沒關係啦,我看那個人八成也只是想靠這東西哄哄女孩子,沒什麼大不了的,況且我不需要這種東西,我自己的願望,我會自己去實現,不需要靠奇跡。哪,這是他的名片。”

  “哦。”趙霞清怔怔地接過石頭和名片。“何聖志?”

  “嗯,他是個獸醫,跟我們系上常有來往。有人是說他好像喜歡我啦,只是我沒什麼感覺就是了,他長得還可以,不過不是我喜歡的型。”

  趙霞清忽然覺得這差事不好辦,“大嫂,我覺得還是你自己去還給他比較好……”

  言紫霓搖手,“很抱歉,我以後會很忙,沒有時間,就麻煩你了。”

  三十分鐘后,趙霞清終于知道為什麼言紫霓會沒有時間,因為──她逃婚了。

  新娘逃跑了,全家上下自然是亂成一團,趙霞清一心想為大哥盡一份力,忽然想起了那塊翡翠和名片。

  也許那個姓何的醫生知道大嫂的下落……

  她選了一天下午,來到名片上那家獸醫診所,診所大門開開地,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連接待小姐都不見人影。

  趙霞清十分疑惑,明明就是營業時間,為什麼會沒人?

  “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嗎?”她鼓起勇氣喊了兩聲,卻沒有回應。

  她正準備放棄,眼角卻瞥見在診療台后方的一扇屏風后,好像亮著燈,還有人影晃動。

  趙霞清壯起膽子走向屏風,正要出聲招呼,屏風后卻忽然冒出一個人,把她嚇了一大跳。這個人頭上戴著手術帽,臉被口罩遮住完全看不見長相,身上的手術衣和手套上全沾滿了腥紅的鮮血,看起來活像從恐怖電影中走出來的人。

  “啊﹗”趙霞清高聲驚叫,那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到屏風后面去。

  “干什麼?放手﹗放手﹗”趙霞清一面尖叫,一面掙扎著。

  那人放了手,並把一雙手套扔給她,“快戴上,來幫忙。”

  趙霞清一頭霧水,“什麼?”

  這時她看清楚了,原來屏風后面是手術 , 上躺著一只奄奄一息的貓,它身上全都是血,沾滿了整個手術 ,它的腹部血肉模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

  她雙膝一軟,幾乎要當場暈過去,幸而那個男人即時伸手扶住她,“小姐,振作一點,現下不是昏倒的時候,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扶著它,你快來幫忙。”

  “什麼?我……我不行啦﹗你找別人吧。”趙霞清努力試著掙脫,但那男人卻越抓越緊。

  “這位小姐,這只母貓難產,情況很危急,我的助理小姐又剛好有事回家,你要是不幫忙,母貓跟小貓都會死。你要是覺得這樣也無所謂的話,儘管出去沒關係。”

  “我……”趙霞清又氣又急,說得好像她是什麼沒心肝的人一樣﹗

  她瞄了一眼手術 上可憐的母貓,又回頭看到那男人的雙眼隔著鏡片逼視她,雖然很害怕這血腥的場面,也不得不硬著頭皮上陣了。

  “好吧,我該怎么做?”

  男人笑了笑,“你過來,我教你。”

  四十分鐘后,手術終于順利結束,母貓生下五只健康的小貓,母子均安。趙霞清望著小貓貼在母親身上吸奶的模樣,激動得幾乎要流下淚來,也完全顧不得身上的名牌洋裝沾到血。

  “辛苦你了。”

  男人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她回頭,只見他已經拿下面罩,對她悠然微笑著,她這才發現,言紫霓說何聖志“長得還可以”實在是太隨便了,他根本就是“非常帥”吧。

  趙霞清向來認為自己兩個哥哥的相貌算得上一等一,但眼前的男人卻一點也不輸他們,而且哥哥們身上總是帶著一股逼人的傲氣,何聖志卻沒有,溫文儒雅又充滿魄力的氣質,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親近。

  “呃,不客氣……”她發現自己一時竟忘了怎么說話。

  “你想摸摸小貓嗎?”

  她十分欣喜,“好啊。”

  何聖志將已經吸完奶的小貓一只只拎起,放在籃子裡,當趙霞清輕觸它們溫暖的小小身體時,心中溢滿了歡喜與感動,真恨不得將它們緊緊抱在懷裡。

  就連爸爸買下卡地亞的鑽石項煉給她當生日禮物的時候,她也沒有像現下這么快樂。

  “你救了它們。”何聖志柔聲說。

  趙霞清臉一紅,“我只是幫了點小忙……”

  “真的,如果不是你,我沒把握小貓跟母貓都救得活。謝謝你。”他一臉誠摯。

  趙霞清羞澀地一笑,“不客氣。”

  她很快地別開視線,不與他四目相接。不曉得為什麼,他的眼神明明很溫和,她卻總覺得那雙眼睛好像火炬,光是接觸他的視線,就會讓她全身發燙。

  “對了,還沒請教小姐的大名?”

  “啊,對哦﹗”她終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我叫趙霞清,是皇朝集團總裁趙雲騰的妹妹。”

  “原來是趙小姐。”何聖志露出同情的笑容,“我看過新聞了,婚禮那天的事,實在是很不幸。我言小姐不太熟,真的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

  趙霞清苦笑。她哥哥在婚禮上被新娘拋棄的慘劇,現下想必已經成為全國上下茶余飯后的笑話了吧﹗

  “老實說,我今天來找何醫生,就是為了這件事。”她拿出那塊奇跡翡翠,“聽說這是你送給我大嫂的?”

  何聖志的態度十分坦然,“是啊,奇跡翡翠。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紀念品,本來不該隨便送人的,但是我很欣賞言小姐,我認為她是個有決心又有勇氣的女性,所以送給她做紀念。不過我跟她只是單純的朋友關係,請你們不要誤會。”

  趙霞清小心地問︰“那我冒昧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我大嫂會去那裡?”

  何聖志失笑,“我怎么可能會知道?我們的交談內容從來不超過公事範圍的。”

  她有點失望,卻還不死心,“很抱歉,你說你跟她沒有私交,卻又把母親的紀念品送她,這聽起來真的不太合理耶。”

  何聖志並沒有動怒,只是淡淡地說︰“趙小姐,你知道這石頭有什麼功用嗎?”

  “呃,好像是可以實現願望?”

  “沒錯,只要對著它許願,它就會幫你完成願望。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所以這石頭留在我身邊也沒什麼用處,還不如送給更需要的人。”

  趙霞清十分疑惑,“這石頭真的會實現願望?應該只是傳說吧﹗”

  “對我來說是真的,別人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趙霞清嘆了口氣,決定放棄,“那我想還是還你吧,我大嫂說她不需要。很抱歉打擾你了。”

  然而,何聖志卻將石頭推了回去,“經過慎重考慮,我決定把它轉送給你。我相信你應該也有願望要許,所以你比我需要它。”

  趙霞清一臉莫名其妙,“沒有啊,我沒有什麼願望。”

  身為皇朝企業的小公主,她向來要什麼有什麼,又何必許願?

  “是嗎?只怕是趙小姐還沒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吧﹗”

  趙霞清越聽越糊塗,“你在說什麼呀?我想要的東西我自己當然很清楚啊﹗好吧,那我現下許願想要一顆大鑽石,這塊翡翠會給我嗎?”

  何聖志很有耐心地說︰“趙小姐,我說過了,要你心裡‘真正’的願望才能實現。”

  “那要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願望是什麼,這塊石頭對我不就沒用了嗎?”

  “只要你把它帶在身邊,它會幫助你想出來的。”他誠懇地表示。

  趙霞清望著他的笑容,光呼吸都有點困難了,哪有辦法再跟他爭論下去?“好吧,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來了。謝謝你的好意。”

  “那裡。很抱歉沒幫上你的忙。”

  趙霞清忽然感到一陣悵然。走出獸醫院后,是不是就再也沒機會見到這個人了?

  “請問……我可以再來看小貓嗎?”

  “當然可以了,隨時歡迎。”這話一出,注定她會跌入深淵。

  就為了一塊灰撲撲的石頭,加上他那句“你還沒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純真無邪的趙霞清被深深地迷惑了。

  因為這句話讓她發現,她好像真的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從小被父兄保護得無微不至,彷彿活在無菌室裡的小花,她從來就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也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雖然過得很輕鬆,內心深處卻隱約感到一陣空虛,不知自己生活的意義何在?

  在新娘休息室裡,聽到百紫霓堅決地說“我自己的願望,我會自己去實現,不需要靠奇跡”,她心中真的很震撼。同樣是大財團的千金小姐,言紫霓卻顯得那么堅強,那么果決自信,彷彿天塌下來都不怕。

  雖然言紫霓逃婚的行為讓趙家丟了大臉,讓她有些不滿,然而內心深處,她其實是很羨慕的。

  她也好想像言紫霓一樣,做一個勇往直前、瀟灑如風的人,只是她做不到。

  何聖志的話再度點醒了她。她真的喜歡現下的生活嗎?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她不知道。

  每次想到這裡就覺得她這輩子真的是白活了,讓她越來越焦躁,而為了平息這股焦躁,她一次又一次地以“探望小貓”為由跑去找何聖志,漸漸地跟他越走越近,也越陷越深。

  言紫霓被她大哥逮回來后,曾經警告她小心何聖志,但是她聽不進去。

  在她心中,何聖志是天下第一的正人君子,就連她喝醉了在他家過夜,他也能坐懷不亂,連她的一根頭髮都沒碰,這么好的男人,為什麼她要提防他?

  結果事實證明,何聖志是天下第一的卑鄙小人。他用甜百蜜語哄騙她,讓她去幫他盜取大哥電腦裡的機密資料,等拿到資料,他就人間蒸發了,只留下一張狠心至極的紙條──真抱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不過也好,你也該嚐嚐被人背叛的滋味。

  當趙霞清看到那張紙條時,她整個人生在一瞬間全都崩解了。她背叛了哥哥,讓父親失望,還丟光了全家的臉,她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所以吞了整瓶安眠藥,幸好二哥及時發現,撿回她的小命。

  讓她更慚愧的是,被她害慘的大哥非但完全不怪她,反而加倍疼愛她,二哥也一直陪在她身邊,不斷地鼓勵她重新振作,甚至兩個哥哥結婚后,大嫂、二嫂也都把她當成親妹妹一樣關心,更讓她內疚不已。

  從此以後,除了兄嫂以外,她再也無法信任別人,也無法跟外人自然地來往,她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只對動物付出關愛。

  因此,被叫做“怪胎千金”也是沒辦法的事。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當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努力過著自己的生活時,那個人居然又出現了﹗而且還是跟以前一樣擅長要買人心,三兩下就讓整個保育所的人全都向著他,更可惡的是,自己居然還是像當年一樣,被他幾句話耍得團團轉,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她雖然猜不出來,但她知道他絕對不安好心,看來陽光之家要有大麻煩了。

  雖然不是陽光之家的一份子,但是她三年來把絕大部份的心力都放在裡面的動物身上,說什麼也不能讓保育所被趕走。她下定決心,拚了命也要保護保育所。

  也就是說,她必須跟何聖志對抗到底,但是……她做得到嗎?

  想到這點,她不禁渾身發軟,一低頭看到手上的奇跡翡翠,不由得心頭火起。

  什麼奇跡翡翠?什麼可以讓願望成真?根本全是謊話,存心拿來騙她這種不知世事的干金小姐,最不相信的人一定是他自己﹗當初他八成是想朝言紫霓下手,偏偏沒有成功,所以才把目標轉向她。

  這個卑鄙小人﹗

  拿起石頭打算狠狠地丟出窗外,石頭卻像在她手中生了根一樣,怎么也脫不了手。

  趙霞清咬著牙,緊緊握著翡翠原石,粗糙的表面割傷了她的手,鮮血緩緩滲出,她卻渾然不覺,眼淚緩緩地滴了下來。

  已經三年了,真的……還丟不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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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夜失眠,趙霞清直到天快亮才睡著,到了中午卻被二嫂的驚呼聲吵醒。

  “霞清、霞清﹗你下來看一下。”

  趙霞清一下樓,立刻嚇了一大跳,只見整個大廳裡滿滿都是紅玫瑰,據說是花店整卡車送來的,指名給趙霞清小姐,卻沒有留下送花者的姓名。

  趙雲翔上班去了,留在家裹的趙雲騰夫婦和劉海憶對這件事的回應都不同。

  言紫霓吹了個口哨,“哇,霞清,看來你有個神祕愛慕者哦﹗”

  趙雲騰則是蹙起眉頭,“神祕愛慕者?可不要是變態跟蹤狂哦﹗霞清,你最近有沒有被什麼人騷擾?”

  趙霞清搖頭,“沒有。”

  “真的嗎?搞不好有人跟蹤你,是你自己沒注意呢。”

  言紫霓無力地瞪了丈夫一眼,“你先不要緊張好不好?只是送個花而已。”

  “送花卻不留名字,就表示這人心裡有鬼﹗”

  “可是這花真的很美耶。”劉海憶一臉讚賞,“這人品味很高哦,而且看樣子他真的很喜歡霞清,說不定是個不錯的對象。”

  “二嫂,你太天真了。俗話說禮多必詐,尤其是那種人,一旦對別人獻殷勤,就準沒好事。”趙霞清冷冷地說。

  趙雲騰一挑眉,“你的意思是,你知道是誰送的?”

  “我當然知道。”她一臉面無表情,“電話給我,我要送回禮給他。”

  “那個……何醫生,請你出來一下。”

  碧雲一臉驚嚇地走進獸醫辦公室,把忙著辦公的何聖志請了出來,只見所有同仁都集中在大廳裡,同樣表情呆滯。

  眼前是他送給趙霞清的花,不僅一朵不差地全都送了回來,還附贈一個巨大的葬儀社花圈,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駕鶴西歸。

  何聖志輕嘆了一聲,他自然知道幾束花不可能消掉趙霞清的怒氣,但還真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刻薄的模式回複他。

  同事們議論紛紛,“搞什麼鬼,好缺德﹗”

  “到底是誰啊?干么這樣詛咒何醫生?”

  李所長質問他,“何醫生,你老實說,是不是趙小姐?”

  他笑容滿面地說︰“真抱歉,我跟趙小姐以前常常這樣互開玩笑,請大家不要介意。”

  “哪有這種玩笑啊,太過份了﹗”

  “你昨天才救了她耶﹗”

  碧雲忍不住揚聲批評,“我是很感謝趙小姐一直出錢贊助我們,可是她真的很討人厭耶﹗每天板著個臭臉,對人都愛理不理的,未免太沒家教了吧﹗”

  何聖志溫和地替她說話,“這不是家教的問題,只是她壓力很大,不曉得怎么排解而已。”

  “那種千金大小姐,每天只要逛街、上美容院就夠了,還會有什麼壓力?我看她八成是嫌自己錢太多花不完吧﹗”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他心平氣和地說︰“直到認識趙小姐以後,才發現我錯了。”

  “真的嗎?”同事們全都興致勃勃地圍了過來,想聽點豪門秘卒。“她會有什麼煩惱?”

  “很多啊,就是家人吵架,還有課業跟感情問題之類的,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他深吸一口氣,開始回憶起來。

  “記得那時候我還在開業,每次她家裡有糾紛,她就會跑來向我訴苦。有一天我們講話講到一半,有客人上門了,是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太太帶她的貓來打針,那位老太太的命很苦,子女都很不孝的棄她罔顧,只剩她跟小貓相依為命,但她還是很開朗的總是笑臉迎人,對別人的態度都很親切,也很疼愛她的小貓,而等我幫小貓診療完畢送走老太太,一回頭髮現趙小姐居然哭了起來。”

  “她哭什麼?”

  “她說她覺得很慚愧,老太太一無所有卻還那么開朗,她每天養尊處優卻還為一點小事抱怨個沒完,所以她認為自己很沒用。”

  眾人都沈默了下來,過了一會才有人開口,“沒想到趙小姐是這樣率真的人啊。”

  “是啊,也犯不著為這種事哭嘛﹗”

  “家人吵架本來就很麻煩,當然會有壓力。”

  何聖志苦笑,“所以那時我才領悟,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煩惱,不是別人可以理解的,也根本不用去比較。”

  他永遠忘不了,在看到她的眼淚時,自己心中有多震驚。女人他見多了,卻從沒見過會為這種事慚愧哭泣的女子。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她潔白無瑕的光環。

  他終于明白,趙霞清的人格,比她的家世跟財富還要高貴幾百倍。

  那一瞬間,他匆然覺得自己很骯髒、無比地污穢。當然他很快地就恢復了正常,又繼續面不改色地當他的雙面人。

  要是那個時候他能夠及時醒悟,好好珍惜她,該有多好……

  碧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想,“我承認趙小姐的心地很好,但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你們有什麼過節嗎?”

  “因為我做了讓她非常生氣的事,她到現下都不肯原諒我。”

  “什麼事?”碧雲冒失地追問,被旁邊一個同事瞪了一眼。

  李所長清了清喉嚨,“何醫生,你專程跑來我們這裡做廉價勞工,該不會就是為了接近趙小姐吧?”

  何聖志苦笑,“所長真是英明。老實說,我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來換取趙小姐的原諒,只是我真的不知該從何做起。”

  同仁們這下可來勁了,“放心、放心,我們都會幫你的﹗”

  “有我們在就搞定了﹗”

  “真的嗎?那我先謝過了。”何聖志說︰“問題是,趙小姐把我送的花全都退回來了,大家覺得我下一步該怎么辦?”

  其實這只是應酬話,他並不是真的打算藉助這些人的力量,應付女人的辦法他多的是,卻沒想到碧雲還真的提出一個好主意。

  “那還不簡單,你就送一個她絕對舍不得退掉的禮物不就得了?”

  何聖志一點就通,“說的好﹗”

  夜裡,趙霞清的手機響了,耳機裡傳出那熟悉的聲音,仍舊是充滿磁性又性感,然而聽在趙霞清耳裡,只覺得耳朵很痛,不,全身都痛。

  “看來你不太喜歡玫瑰花哦?趙小姐。”

  她冷冷地說︰“沒錯。紅玫瑰給我的感覺,就像一個卑鄙小人,明明是為錢不擇手段,卻還要買花故作浪漫,簡直噁心到極點,這種邪惡的花還是送還給你比較合適。”

  “怎么這樣說?”何聖志苦笑,“花太可憐了。”

  “既然覺得花可憐,就應該讓它們留在花店裡,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

  “是、是,我不會再送你花了,而你的新禮物已經在路上,大概再五分鐘就會到你家了。”

  她厲聲說︰“不用麻煩了,不管你送我什麼,我都會馬上從窗戶扔出去﹗”

  “我早知道你會這么說,所以已經做了安全措施,不過還是請你扔的時候溫柔點。晚安。”

  “喂﹗”趙霞清正想破口大罵,他卻已經掛斷了。

  等待的時間裡,她實在是如坐針氈。都已經三年了,這個男人到底想做什麼?

  難道他還想再從她這裡奪取什麼東西嗎?門都沒有﹗

  五分鐘后,快遞員來到趙家大門口,將一個小紙盒交到她手上,她本來想立刻丟掉,仔細一看卻發現紙盒上開了個通氣孔,裡面好像還有東西在動。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將紙盒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身后還綁了一個小小的降落傘。

  “什麼跟什麼……”趙霞清無力地嘆了口氣,心裡明白,她跟何聖志的這場拉鋸戰,只怕要沒完沒了了。

  “你回到那邊以後,一定要保重身體,要跟朋友好好相處,不可以打架、吵架,知道嗎?”趙霞清眼中珠淚盈然,深情款款地千叮萬囑,“還要記得天天想我,我也會天天想你的,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看你,你要等我哦﹗”

  這番情深義重的溫柔告別,無論任何一個男人聽了,一定都會深深感動,只不過……她此刻告別的對象不是人,而是籠子裡的綠色大蜥蜴。

  是的,經過兩個月的公文往來,保育所終于和國際組織取得共識,要將趙霞清幫忙照顧的科莫多龍送回原產地了。而她一路陪著它來到機場,直到上飛機前一刻,仍然站在籠外,依依不舍地和小科話別。

  負責送行的陽光之家保育所員工們旁觀這一幕,雖然感動,卻又忍不住有些好笑。真的沒見過這種大小姐﹗

  籠子上了飛機,趙霞清望著飛機緩緩飛升,不住低頭拭淚,然而這副模樣雖然惹人憐愛,卻沒一個人敢上前安慰──除了何聖志以外。

  “趙小姐,請振作一點,你家裡不是還有很多小動物等你照顧嗎?”

  她抬頭看他,原本楚楚可憐的神情忽然變得冰冷無比。

  “這就不勞你提醒了,我跟某人不同,向來很清楚自己的責任。順便通知你一聲,你上次丟來我家的那只小狗,我送給鄰居的小朋友了,以後請不要隨便把無辜的小生命當籌碼,否則你根本不配當獸醫,不過,話又說回來,你本來就不配。”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開了,只留下一臉苦笑的何聖志。

  同事們當然又是十分不平,紛紛出言批評趙霞清太不知好歹,他又花了一番唇舌安撫他們,提醒大家早早回去工作……

  忙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當他終于可以獨處時,趙霞清那句話卻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不配當獸醫……是嗎?

  他苦笑。也許她說的對,雖然醫術不差,但就醫德而言,他確實不夠格,然而,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至少在二十歲以前,他的確是個以當獸醫為唯一志業,滿腔熱血的年輕學生。

  他的父親白手起家,開了一家製藥廠,規模雖然不大,但由於藥效奇佳,生意相當好,業界都視為製藥界的一匹黑馬,可說是前途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這時候,卻禍從天降。

  首先是競爭業者搶先推出跟他們家新產品類似的藥,而且處方跟何家的藥品幾乎一模一樣,何家藥廠禁不起財團的降價競爭,業績一天天敗下陣來,損失慘重,這時對手提出收買他們家藥廠的要求,但是父親擔心藥廠被收購,員工會被裁員,于是堅決拒絕,寧可向銀行債款,試圖重整旗鼓。

  然而奇怪的是,同樣的狀況卻一再發生。每當何家要推出新處方的特效藥,對手就會趕在前幾天發表相同的產品,而且價錢比他們低一截,把何家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最後父親不堪巨額虧損的壓力,終于結束了藥廠的營運。

  那時何聖志剛畢業,拿到了獸醫執照,卻沒有一毛錢可以開業,又為了急著賺錢還債,只能隨便找個工作糊口。父親和母親都一把年紀了,還得努力兼差,每天早出晚歸,加上壓力太大,很快就弄壞了身體。

  最後厄運到來,父親心臟病發作,就此一覺不醒,他拿了父親的保險金還了債務,把母親送回外婆家住,開始進行調查的任務。

  藥廠倒閉的狀況太離奇,想必是有人在中間作怪,而他的任務就是要找出害藥廠倒閉的兇手,最後他查出來了──商業間諜。

  對手藥廠找了國內隱祕性最高,也最有效率的商業間諜組織,派人滲透到何家的藥廠,偷出了獨家處方,才害得何家一敗涂地。

  他憑著不屈不撓的毅力,經過多方奔走,終于和間諜組織的首腦冷日華見了面,而冷日華本來以為他是來鬧事的,準備只要情況不對就讓保鑣把他扔出去,然而他提出的要求卻讓對方跌破眼鏡。

  他要求加入組織,甚至向冷日華打包票,只要給他一年時間,他一定會變成組織旗下最強的間諜。

  組織中許多大老都堅決反對,認為他絕對不安好心,不過冷日華倒是很欣賞他的膽識,再加上女兒冷宴芝力保,最後還是接受了他,並交給女兒負責訓練。

  事實上,冷宴芝根本不需要教他什麼,他總是能舉一反三,進步得比誰都快。結果不到一年,他果然成為組織中第一號高手。

  大部分的商業間諜都會混進目標公司裡竊取商業機密,而他卻聰明的利用獸醫身分做掩護,找機會接近富家千金贏取芳心,然後再從中獲取資料。

  這招出奇地管用,因為獸醫總給人善良又專業的形象,加上他本身優秀的條件,就算是不喜歡小動物的女人也很容易被他吸引,而得手之后,當事人往往礙于顏面不敢聲張,更讓他輕鬆脫身。

  冷宴芝曾經三番兩次試探地問他,難道真的不想為父親報仇?他總是笑著回答︰不需要,因為力量才是真正的正義。

  事實上,當初尋找元凶只是想知道真相,他一點復仇的念頭都沒有。在他的理念裡,商場,不,整個世界就是一個戰場,戰場上當然是兵不厭詐,何來對錯之分?如果真的有錯,就錯在他的父母都太弱了。

  父親是那種老式的男人,講究正直、清白做人,做什麼事都直來直往,完全不懂得用策略,這種人在現下的社會哪有辦法生存?還有母親也是,從小母親就常常把玩著那塊奇跡翡翠,用作夢般的神情告訴他,只要誠心誠意祈求,翡翠就會幫他完成願望.

  他好幾次都要沖口問出,“媽,你到底幾歲了?”這種童話故事,連小孩子都不信﹗

  太過天真,就會變成軟弱。弱者就會被強者消滅,這是沒辦法的事,怨不得任何人──力量才是真正的正義。

  他加入商業間諜組織,為的就是得到力量,成為真正的強者。想當年他家被組織搞得天翻地覆,現下他自己成為組織裡的頭號間諜,這豈不是比復仇更加痛快?

  況且,冷日華的健康狀況已如風中殘燭,組織內大權將移交到女兒手中,他知道冷宴芝對他很感興趣,他自己也很中意這個美艷干練的女子,而有朝一日他得到冷宴芝,就等于整個組織都落到他手上,到時他就可以呼風喚雨,又何必為了無聊的仇恨自毀前途?

  說得明白點,靠自己的力量成為強者,也可算是弱者對殘酷命運的復仇。

  至於那些被他欺騙感情的富家千金,他並沒有半點罪惡感。事實上,他自認是個販賣夢想的生意人──社交名媛雖然外表光鮮亮麗,內心難免空虛寂寞,他把美麗愛情的夢想賣給那些女人,再從她們身上拿到機密資料作為報酬,這原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為什麼要愧疚?

  尤其是趙霞清,一開始就是她自己找上門的,又有什麼資格怪他?

  他原本鎖定的目標是言氏集團的大小姐百紫霓,然而百紫霓個性太古怪,不易親近,他還來不及多下功夫她就訂婚了,然後趙霞清就出現了。

  當他發現那個幫他動手術的女孩,就是身價不輸言紫霓的趙家小公主時,還真吃了一驚。她回去后,他立刻聯絡冷宴芝,告訴她又出現了一個可利用的目標,冷宴芝馬上要他開始行動,因為正好有人高價收買她大哥趙雲騰的把柄。

  所以嚴格說起來,這一切只能怪趙霞清運氣太差,她不該去獸醫院找他,不該接受他送的奇跡翡翠,更不該在四天之后,又回到獸醫院對他說︰“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我想要成為一個堅強的人。你可以幫我嗎?”

  他那時心中惋惜著︰她跟他一樣,也想成為強者,只可惜她走錯了方向。

  于是他順理成章地跟她同進同出,帶她走遍大街小巷,去看她所不認識的世界,他還帶她去PUB狂歡,然後買通酒保把她灌醉帶回家裡。

  換了沒品一點的人,可能會趁機占她便宜,再拍下不堪入目的相片來要脅她,但他何聖志可不做這種事,他的工作是“販賣美麗的夢想”,而不是變成她的惡夢。

  所以他守在她枕畔細心地照顧她,讓她舒適地休息,等她醒來后,也正如他所料的對他的君子風度感動得不得了,並從此對他死心塌地。

  說真的,他沒有騙她,只是在做生意而已。

  然而,千不該、萬不該,他不小心把不能賣的東西也一起賣了──就是他的心。

  等到他注意到的時候,趙霞清那不摻一絲雜質的笑容已經深深刻在他腦裡,每當凝視她的雙眼,心中就會涌上陣陣溫暖,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全身舒暢,他甚至不止一次違背他的頭班本能,心事重重地煩惱著︰這樣嬌弱的小花,如何經受住現實的風霜?

  對商業間諜來說,這實在是最麻煩的狀況──他愛上了自己的獵物。

  當他察覺到這狀況的時候,差點當場瘋掉。見不到她的時候為思念所苦,一旦見了面卻又得被強烈的愧疚折磨,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更何況執行任務?

  冷宴芝察覺出他的異狀,用嘲弄的口氣問他,是不是撐不下去了,當然被他嚴詞否認。

  “我想,像你這么精明能幹的人,應該不至於傻到對她動真情吧?”冷宴芝諷刺地說。

  何聖志毫不動搖,“我想,像你這么聰明的女人,應該不至於傻到看扁我吧?”

  冷宴芝咯咯嬌笑,“話是沒錯,不過我還真的滿期待的呢﹗‘商業間諜與小公主之戀’多精彩啊﹗”

  “很可惜,你看不到。”他冷冷地回應。

  “既然這樣,你就不要再拖拖拉拉了,快點把任務完成。”冷宴芝下完命令,又換上了嬌媚的語調,“這樣吧,我們來做個約定。等你完成這次任務,我會給你特別的獎賞。”

  “什麼獎賞?”

  “你說呢?當然是你這幾年,最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啊﹗”

  幾年來,冷宴芝一直在跟他玩欲擒故縱的遊戲,三番兩次逗弄他,卻遲遲不肯跟他更進一步,對他的自尊心造成極大的挑戰,所以徹底征服這個女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成他最重要的使命了,所以一聽到這話,他頓時精神大振。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好,一言為定﹗我一個禮拜內就把事情解決,到時你可不要反悔。”

  “我等著。”

  冷宴芝的一番話,提醒了他兩件事︰第一,雖說認識趙霞清后,他對冷宴芝的興趣已經消失了,但是追求了那么久的東西,終于要落到他手中,不拿就太對不起自己了;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跟趙霞清不會有結果的。

  商業間諜與小公主之戀?簡直是笑話﹗

  皇朝集團董事長趙鵬程眼高于頂,怎么可能把女兒嫁給一個惡名昭彰的商業間諜?

  且不管家庭原素,在趙霞清心裡,一直把他當成心思純正又溫柔的獸醫,對他的真面目,她一無所知。

  而當她發現他不但是個商業間諜,還曾經欺騙過至少十名以上女性的感情時,她還會愛他嗎?還會接受他嗎?不可能的﹗

  她是注定要生活在光明世界中的人,而他卻屬于黑暗……

  就在這一刻,何聖志下定了決心。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終究要回到黑暗去,再怎么強求也沒有用,一天是商業間諜,就注定一生是商業間諜,永遠脫離不了,他不能再迷惘下去了。

  于是,他狠下心來欺騙了趙霞清,讓她為他盜出兄長電腦裡的機密資料,然後把獸醫院關了一走了之。

  當獸醫院的鐵門拉下時,他忽然有種感覺,彷彿他心中的一扇門也永遠地關上了。

  接下來幾天,他一直試著說服自己──沒事的,就跟以前的獵物一樣,趙霞清會慢慢恢復正常,然後嫁個門當戶對的丈夫,一輩子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他並沒有造成什麼無法挽回的傷害。

  然而報上的頭條新聞,無情地打碎了他自我安慰的謊言。趙霞清吞了整整一罐安眠藥,差點喪命。

  他永遠記得,當他看到新聞標題時,腦袋差點裂開的感覺。

  霞清差點就死了,他的霞清……

  他不記得自己呆了多久,只知道雙手抖得厲害,打破了好幾個玻璃杯,每吸一口氣都覺得非常痛苦,全身上下彷彿有千萬根針在戳刺。

  這時他終于明白了,如果她死了,他的人生也會跟著粉碎,什麼強者、什麼出人頭地、什麼頭號間諜,這些字眼在一瞬間都變得非常可笑。

  就在那一刻,無情無義的商業間諜何聖志徹底死了,他再也沒辦法面不改色地跟女人調情,當然更無法再“販賣愛情”,因為他已經被愛情征服了。

  趙霞清是他的奇跡,一生僅有一次的奇跡,他絕對不能放手。

  就在那晚,在興匆匆要給他“獎賞”的冷宴芝面前,他說出了他的決定,他要離開。

  他要把罪惡黑暗的過去全部打碎,一切重新再來,以全新的面目去贏回趙霞清對他的愛。

  冷宴芝當然是惱羞成怒,嚴重警告他小心后果。他自己也知道脫離組織的下場,但他顧不了這么多。

  因為除此之外,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什麼而活了。

  三年來,為了躲避組織的追殺,他隱姓埋名的東躲西藏,連母親的葬禮都沒辦法參加,在這種狀況下他當然不能工作,幸好之前所賺的錢尚足夠供給生活所需。

  好不容易這陣子風頭稍微平息了些,他決定是該採取行動的時候了。

  他查出趙霞清常跟陽光之家來往,正好自己又是獸醫,對動物再熟悉不過,所以就以何成信的身分,再度出現下她眼前。

  當然他也很清楚,她被他傷得那么重,這回絕對沒那么容易接納他,不過他有的是耐心和毅力,還有讓冷家父女嘆服的機智,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等到她重新敞開心懷的一天。

  況且依據他的經驗,天底下能夠抗拒他魅力的女人還真沒幾個,之前他只是虛情假意,都能把女人騙得團團轉,現下他用情之深,他就不信她不會感動。

  不管要花多少時間、精神,他一定會打動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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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手術結束,大家辛苦了﹗”何聖志除下面罩,對助手們宣佈。

  聽到這話,同仁們都露出欣慰的笑容。

  由於保育所裡的一只猴子小吉得了腎結石,所以何聖志緊急開刀,幸好手術很成功。

  猴子的飼養員美珠打趣地說︰“何醫生,小吉可是趙小姐最喜歡的猴子哦﹗還好手術成功了,萬一不成功,你可是會被趙小姐打死的。”

  “好險、好險,撿回了一條命。”何聖志打趣著。

  整個手術室裡,只有一個人沒有笑。碧雲一直低著頭沈思著,雖然手上一直在收拾東西,卻是心不在焉,忽然匡 一聲,她打破了一組試管。

  “哎呀,真糟……”她連忙彎腰去撿,沒想到連手都被碎片割破,頓時血流如注。

  “啊﹗小心﹗”其它人連忙上前幫忙,撿碎片的撿碎片,也有人拿掃把來掃地。

  碧雲急得快哭出來了,“對不起﹗我……”

  何聖志打斷她,“先別道歉,過來讓我看看你的手。”

  他把她帶到診療室幫她檢查傷口,由於割得很深,必須要立即止血,于是何聖志替她按壓包紮,動作利落仔細,隨后滿意的點點頭說︰“好了,你說說,到底是什麼事讓你煩心?”

  “沒有啊……”碧雲還想否認。

  “不要裝了,今天你從早上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有事說出來比較輕鬆,不要太見外,大家都是同事啊﹗”

  一聽到這話,她的眼睛立刻紅了。“他……他都不回我電話……”

  “你男朋友?”何聖志抽了張面紙給她。

  “嗯。”碧雲一面擦眼淚,一面抽泣著,“我們吵了一架,他就避不見面,去他家也沒人在,打電話都不接,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何聖志搖頭苦笑,“居然讓這么好的女孩哭泣,這男人真是太不應該了。”

  她哭得幾乎岔了氣,“我好怕……以後要是再也見不到他怎么辦?”

  “放心,不會的,你要對你們的感情有信心啊。”

  一聽到這話,碧雲的眼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索性趴在他肩頭放聲大哭,何聖志不住輕拍她肩膀柔聲安慰。

  忽然,他像是感應到投射而來的視線,抬頭往診療室門口一看,只見趙霞清正站在門口盯著他們瞧,臉上帶著譏諷的微笑。

  何聖志心中大感不妙,仍是笑容滿面地向她招呼,“嗨,霞清,你來了啊﹗”

  碧雲連忙從他身邊跳開,有些尷尬,“趙小姐……”

  趙霞清面無表情,淡淡地說︰“不用介意我,請繼續。”

  “不是啦,你不要誤會……”

  她一揚手,“不用解釋,這不關我的事。不過我勸你還是趕快存錢的好,要享受何醫生的溫柔,代價可是很高的,搞不好還會傾家蕩產呢﹗”

  “什麼?”

  何聖志輕嘆一聲,“霞清,不是一男一女靠在一起就一定會有某種關係,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趙霞清冷笑,“話是沒錯,可是只要其中一個人是你,那就一定是某種關係了。站在你身邊的女人,哪個不是沾得一身腥?”

  碧雲跳了起來,“趙小姐,你講這話也太過份了吧﹗”

  “我是在替你著想耶﹗根據我的了解,凡是接近這位何醫生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的,你可要小心點啊,美珠。”

  “我是碧雲﹗”碧雲氣得滿臉通紅,“趙小姐,為什麼你一個好好的女孩家,家世又這么高貴,卻老是隨便侮辱人,半點教養都沒有?我看你干脆不要再捐錢了,把那些錢拿去多讀點書吧﹗”

  趙霞清活了二十多年,幾時讓人這樣教訓過?頓時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又冷笑了幾聲,“是嗎?既然你這么說,我以後就一毛錢都不用給你們了,改天你們被趕出去流落街頭,可不要哭著來求我﹗”

  話落,她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何聖志無奈地對碧雲搖搖頭,快步追出去。“霞清,等一下﹗”

  趙霞清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何苦呢?你明明就比誰都在乎陽光之家,為什麼要為一點小事翻臉?”

  “那又怎么樣?憑什麼我捐錢還要被嫌?”

  他聳肩,“老實說,我認為是你自找的。”

  “什麼?”她停住腳步,回頭憤怒地瞪視他,“你說什麼?”

  何聖志心平氣和地說︰“我看過不止十次了,別人跟你打招呼,你總是視若無睹,連點個頭都不肯,你平均每兩天就來保育所一趟,這裡每一只動物的名字你都叫得出來,但是那些辛苦照顧動物的人呢?你認得幾個?你跟碧雲見過至少一百次,到現下還記不得她的名字,人家怎么可能不討厭你?你要是再不好好考慮別人的心情,不管你捐再多錢還是會被排擠的。”

  “呵呵﹗”趙霞清氣極反笑,“別人的心情?這話從你嘴裡講出來真是好笑﹗像你這種眼裡只認識錢的人,什麼時候在乎過別人的心情了?”

  “我知道你很氣我,但這是兩回事。你有什麼權利因為氣我,就對其它人沒禮貌?”

  趙霞清滿腔怒火差點沖上頭頂,“問我有什麼權利是吧?好,我告訴你,因為我的親身經驗告訴我,相信別人沒有什麼好處,只會被人當成傻瓜騙,所以我決定當一個蠻橫無禮的惡女,這樣講你懂了嗎?”

  “我記得很久以前,有個人告訴我,她想要變成一個堅強的人,而這就是你所謂的‘堅強’嗎?”

  趙霞清恨得切牙切齒。他居然還有臉跟她談以前﹗

  “我這么說吧,你這樣得罪人只會讓大家更不信任你,更加倒向我這個腦裡只有錢的惡人,而你再這樣關在自己的象牙塔裡拒絕長大,以後不管吃幾次虧,你還是會一次又一次上當的。”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也許吧,但是除了我,還有誰會跟你說這些?你打算一輩子關在家裡,讓你哥哥保護嗎?”

  趙霞清露出冷酷的笑容,“你一定很遺憾吧?有我哥哥在你就很難再向我下手了。不過你放心,不管我有沒有哥哥照顧,不管我會不會再上當,至少我絕對不會再上你的當,你省省力氣吧﹗”

  目送她怒氣沖天地坐上車離去,何聖志臉上居然綻放出愉快的微笑。

  雖然被罵了,他的心情卻還是很好,因為他認得她那個眼神,當她看見他和碧雲狀似親匿的時候,雖然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仍然掩不住那種飽受傷害、氣憤悲傷的眼神。

  他第一次看到那種眼神,是在三年前他跟她剛剛開始交往時,有一天他和冷宴芝見面報告進度,不小心被趙霞清看到他們兩人並肩上街,雖然他向她解釋冷宴芝是他大學同學,只是在路上碰到聊個天,她還是一臉焦慮,再三地逼問他,最後甚至含著眼淚控訴道︰“你要是喜歡她就直說啊﹗我不會賴著你的。”

  即便對女人了若指掌的他,也不禁為她的醋勁咋舌。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覺得討厭,相反地,他甚至認為她吃醋的樣子很可愛。原來她也有情緒、也會抓狂,不是個只會羞澀微笑的洋娃娃。而當他好不容易把她安撫下來,她又羞紅了臉,依偎在他懷中向他道歉,“對不起,我很麻煩吧﹗”那模樣在他眼裡,同樣地惹人憐愛。

  直到那時他才知道,被人所愛是件很福祉的事。

  而現下,他又在趙霞清眼中看到同樣的神情,所以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確定,她在吃醋,也就是說,她還是愛他的。

  想到這點,他頓時信心百倍。

  趙霞清跳下車沖進家門,眼眶蓄滿的淚水讓她視線模糊,好幾次差點撞到東西。

  那個家伙、那個混蛋,他憑什麼這樣跟她說話……

  重逢到現下也有幾個禮拜了,但是她從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半點反省告解的跡象,甚至於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有錯,還敢擺高姿態教訓她﹗然後一群人完全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全部站在他那邊幫他說話。這是什麼世界?還有天理嗎?

  雖然他說的不是完全沒道理,但是,憑什麼她要忍受這種待遇?

  噙著眼淚快步沖過中庭,只見中庭花園裡有幾個女子正在愉快地說笑,一看到她全安靜了下來。

  “霞清,你回來啦﹗要不要一起來喝茶?”劉海憶熱情地招呼她。

  其它的婦女也紛紛向她打招呼,“大小姐好。”

  趙霞清沒回答,頭也不回地沖進屋裡。很好,她又再度成為沒禮貌的大小姐了。

  劉海憶覺得不對勁,追了進來。

  “霞清,你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外面那些人是誰?”

  “哦,是附近的太太,她們常說很想參觀我們家,我就請她們今天來喝茶。”劉海憶小心地問︰“會吵到你嗎?”

  趙霞清怔怔地望著她,露出苦笑,“為什麼你好像跟誰都可以很快熱絡起來?你根本不知道她們是怎么樣的人,不是嗎?”

  “所以才要多多認識啊﹗”

  “問題是,你怎么知道不會被騙?”趙霞清提升了聲音,“今天跟你嘻嘻哈哈的人,明天很有可能捅你一刀,這你有想過嗎?”

  劉海憶被她問得莫名其妙,微微一愣,然後她笑了。

  “我當然想過。幾年前,我一直認為男人一定會做出傷害女人的事,所以我一看到男人就躲,后來遇到你二哥,我也一樣怕他怕得要命,出了好多糗,可是最後我還是克服了。想想如果我沒有治好我的恐懼症,現下怎么會過得這么福祉?所以我覺得,與其想東想西,每天心驚膽跳過日子,不如學著去信任比較好。”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趙霞清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那是你運氣好遇到我二哥,要是你遇到個大壞蛋呢?要是有人心懷不軌接近你,把你利用完了就一走了之,還丟下一句‘你也該嚐嚐被人背叛的滋味’這樣你還有辦法去信任別人嗎?”

  劉海憶想了一下,才回答,“老實說,我不知道。不過我會覺得這人國文程度很差,用錯了詞。”

  “什麼?”趙霞清有點想吐血。二嫂以前曾是雜誌社的校對員,在她眼中,錯別字跟用詞不當是比殺人放火還嚴重的罪行。

  “不是嗎?自己人傷害自己人才叫‘背叛’要是一開始就是別有居心才接近你,那就叫‘詐騙’或‘欺敵’可是他卻說自己背叛,表示他連一點基本國文常識都沒有,實在很白痴。”

  “呃,這個……”趙霞清臉上不由得冒出黑線。一般人好像不會這么說吧?

  “另外一個可能就是,他其實把你當自己人。”說完她自己也連連搖頭,“應該是不可能啦﹗我隨便說說的,你別理我。”

  趙霞清有些哭笑不得。二嫂還真能掰呢﹗

  但是,她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重複這句傻話──也許,他其實把你當自己人……

  當趙霞清再次來到陽光之家時,已經是一個禮拜后的事了,雖然不願看到何聖志的臉,但為了探望拆線的小吉,她還是來了。

  走進飼育室,只見一群人圍在桌前嘰嘰喳喳地說話,顯得很開心。

  何聖志第一個看到她,開口招呼,“嗨,霞清,我們正在喂剛出生的小兔寶寶,你也來幫忙吧。”

  “什……”趙霞清還沒來得及回應,已經被他拉到桌前坐下,旁邊一個女孩將一只失去母親的兔寶寶和喂食滴管交給她。

  她十分緊張,小心翼翼地將奶水送進兔寶寶嘴裡,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旁邊的女孩開口稱揚,“趙小姐,你做得很好耶,很熟練又溫柔。”

  何聖志笑著說︰“趙小姐本來就很會照顧小動物,剛出生的小貓都常常把她當媽媽。”

  “咦,真的嗎?很厲害耶﹗”

  “你是不是有受過訓練?”

  “那你還有養過哪些動物?”

  也許是兔寶寶的功勞,其它飼養員忘了平時對她的芥蒂,七嘴八舌地問她問題,趙霞清幾乎招架不住。

  平常遇到這種狀況,她一定是板起臉來轉頭就走,但是現下手上趴著一只小兔子,她能走到那裡去?只好耐心地一一回答,尷尬地接受其它人的讚美。

  不知不覺間,她發現自己的心情居然變得很輕鬆,當身邊的女孩在笑的時候,她也不知不覺地跟著笑了出來。

  她已經多久沒有笑過了?而且,也幾乎不記得,跟一群人圍坐談笑是多么開心的事。

  何聖志遠遠地看著她,看到她臉上淡淡的紅暈,和不知所措的笑容,心中非常安慰。

  沒錯,這就是他最愛的霞清,害羞、善良,比誰都要溫柔的女孩。她並沒有改變,只是被悔恨和憤怒掩蓋住了真性情,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他必須要負起責任,讓她重拾往日的歡笑。

  “好了,都喂飽了。”她身邊的女孩站起來,“趙小姐,你是來看小吉的吧?我帶你去。”

  “好,謝謝。呃……”趙霞清在腦中努力搜尋這個飼養員的名字。

  “佳秀。”何聖志站在她身后兩步的地方,輕聲提醒她。

  “謝謝你,佳秀。”

  對這難得的道謝,佳秀驚訝地笑笑回應,隨即領著她來到小吉休養的籠子前,然後就回去忙了。

  正當她忙著跟小吉寒喧時,何聖志不知何時已來到她身后,含笑望著她,“趙大小姐,今天真是有禮貌啊。”

  趙霞清眼睛盯著籠子裡的猴子,嘴裡冷笑著,“那當然,我可不想讓人認為我做人比你失敗。”

  幾天來,她一直在坐異思考著二嫂的話,是不是真的該重新試著學習去信任別人?不過,當然不包括眼前這個居心叵測的家伙。

  別的不說,全保育所只有她知道何聖志的真面目,但是卻因為他懂得裝笑臉,就沒有一個人相信她,這種事她怎么受得了?

  “那很好啊,不過看來你還得再加把勁哦﹗要是真的一個個去問人家‘你叫什麼名字’一定會很丟臉的。”

  她狠狠地瞪他,“不用你多事﹗”

  轉身正要走,何聖志卻邁開長腿,一閃身擋在她面前。

  趙霞清吃了一驚,這才注意到飼養室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其它人都在別處忙自己的事。

  “干什麼?”她氣勢洶洶地問,心裡卻有些發慌。

  何聖志臉上的笑容消失,表情認真無比,“今晚跟我吃飯。”

  “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瘋了嗎?”

  何聖志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重複,“我說,今晚跟我吃飯。”

  “我說,你瘋了﹗”趙霞清恢復冷然地說︰“我連看都不想看到你,怎么可能跟你一起吃飯?不要作夢了﹗”

  “我可不是在拜托你哦。”

  “哦?難不成還是命令嗎?”她挑眉,“這就更好笑了,你憑什麼命令我?”

  “說命令就太嚴重了,只是,你要是真的有心拯救陽光之家,就應該答應。”

  趙霞清臉色大變,“關陽光之家什麼事?你又想做什麼?”

  “你來了不就知道?”他輕笑一聲,“當然你也是可以不來,反正對你而言,陽光之家只是個打發時間兼撒錢的地方,就算倒了對你也沒什麼損失,是不是?”

  看到他得意的笑容,趙霞清真是氣得眼冒金星。

  這個混帳﹗為什麼老是這副討人厭的嘴臉?

  一切牙,“好吧﹗幾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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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趙霞清一踏入這家餐廳,立刻感到呼吸困難,並不是因為餐廳不好,事實上,這裹無論是裝潢設計或是菜色,都毫不遜于她家的皇朝飯店。真正的原因是,這裡正是當年她跟何聖志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地方。

  當她在可以俯瞰夜景,視野最好的座位上坐下時,真的很怕自己會吐出來。

  何聖志含情脈脈地望著她,“你還記得這個位子嗎?我們當年也是坐在這裡。還記得我們一面看夜景,一面把燈光想像成星座,連銀河都編出來了。”

  趙霞清冷冷地說︰“對不起,我年紀大了記性衰退,記不得那些無聊事。倒是你,是存心要重演當年的爛戲碼嗎?”

  “當然不是,過去的事是不可能重演的。別的不說,你現下就比當年漂亮多了。”

  趙霞清穿著一身雪白,臉上脂粉不施,也沒有戴任何首飾,卻因此將她本身的脫俗氣質顯露無遺,看在他眼中,有如天仙美女。

  然而,他的讚美聽在她耳裡,卻活像是存心占她便宜,因此她當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你今天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目的?快點講清楚好不好?”

  他搖手,“何必這么性急?今晚還長得很呢。我們先干一杯吧?”

  她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當場走人,但心裡實在放不下保育所的前途,只好忍著氣,拿起紅酒一飲而盡。

  “好了,可以說了吧?”

  “傻孩子,點的餐還沒來呢﹗總得先吃飯才有力氣談正事吧?”

  趙霞清冷冷地說︰“我看你根本沒正事要談,只是想拗我陪你吃飯﹗”

  “也許是,也許不是。你也只有撐到最後才能知道了。”

  “是嗎?你要是現下不說,我就馬上走。”

  何聖志倒是一派悠閒,“你要是不陪我吃完飯,我就不說。”

  “你……”趙霞清真想拿酒杯砸他,“你這無賴﹗”

  “分開了這么久,我只是希望跟你好好聊聊,這樣很過份嗎?你也別滿腦子都是陽光之家,好好看看我吧。”

  “你那張卑鄙的臉,我早就看夠了﹗”

  他輕嘆,“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我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嗎?”

  “那裡不一樣?”

  看到她毫不掩飾滿心的敵意,何聖志心中刺痛,表面上仍是雲淡風輕,“所以我才約你出來,讓你好好看清楚啊﹗總之,眼前你先放寬心,好好享受吧,我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她無可奈何,只得忍著氣用餐。席間何聖志談笑風生,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就是不提陽光之家的事,趙霞清一邊進食,一面在心中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但是,她發現自己有好幾次忍不住被他逗笑,開始自我嫌惡起來。

  好不容易餐具都撤下了,趙霞清又開始逼問,但他卻回答,“等等,還有甜點呢。”

  等甜點吃完,剛好樂隊開始奏樂,他又有花招了。

  “我們先去跳支舞,幫助消化吧?”

  趙霞清抓起皮包,“夠了,我要走了。”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他心中嘆息著︰這丫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倔呢﹗

  “我想你也知道,某建設公司一直想把陽光之家趕走吧?”

  “對,怎樣?”

  “最近他們的手段越來越過份了,除了電話騷擾以外,現下還常常半夜找一堆不良少年在附近飆車,大吵大鬧還放鞭炮,把動物都嚇得神經緊張,前天晚上還發生小火災,還好發現得早沒出什麼事,李所長已經在認真考慮要搬家了。”

  “搬去哪?”

  “不知道。要是再想不出辦法,所有的動物大概都得流落街頭,再不然落到安樂死的下場。”

  她忍著心中的苦楚,問︰“所以呢?你今晚就是要跟我說這個?”

  “當然不是,我是要告訴你,我有辦法解決。”

  看到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何聖志滿意地將幾張相片放在她面前。相片的主角是一個服裝考究卻看起來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他在每張相片裡都摟著不同的女子,每個都非常妖艷狐媚。

  “這男的就是那家建設公司的董事長,他能發跡全靠他太太,但他居然還敢在外面偷吃?要是這些相片落到他太太手上,他就完了。”

  “你……偷拍他?”她頓覺胸口堵塞。

  何聖志微微一笑,“舉手之勞罷了,只要拿這些相片去跟他談判,不怕他不乖乖放棄那塊土地,甚至要他把土地買下來送給保育所也行。”

  趙霞清露出了然的微笑,“那么,何醫生的意思就是,要我提供你某種好處,來換這幾張相片,是不是?”

  “你要這樣說也行,不過我要的不是錢。”

  “那你想要什麼?”

  他言簡意賅地說︰“你。”

  趙霞清呆住了。

  “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忘記過去的一切,我們重新開始。”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懇切地說︰“我已經離開組織了,現下的我只是個普通的獸醫,我保證會從此好好待你,再也不讓你失望。我說過,我跟以前不一樣了,這次我是真心的,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她和他四目相對,許久,緩緩地抽回手。“老實說,我很驚訝。”

  何聖志很欣慰,“真的嗎?”

  “是啊,我從來不指望你洗心革面,但是,”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一個人居然可以整整三年沒半點長進,還真是難得。”

  “什麼……”他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更讓他吃驚的是,她竟拿起相片,三兩下就撕成碎片。

  “住手﹗你在干什麼?”

  趙霞清張開掌心讓碎片落下,表情比冰還要冷。

  “說什麼你跟以前不一樣,根本就是完全一樣﹗跟蹤、偷拍、勒索,你除了這些下三濫的手段以外,就沒別的招數了嗎?”

  “我……”他真是有口難言,“至少我的動機是好的啊。”

  “拿相片要脅我還敢說是好動機?”

  “我只是想向你證明我的誠意而已。”

  “好奇怪的證明法,我可是半點也看不到所謂的誠意。”

  他仍不放棄說服她,“如果我們可以複合,又能拯救保育所,不是好事成雙嗎?不然你說保育所要怎么辦?”

  “真遺憾,只要我去街上隨便拉一個男人結婚,馬上就會有大筆信托基金進我的口袋,到時我要多少土地都買得起,不勞你費心,更不要耍了流氓還自以為是救世主﹗”

  何聖志一時為之氣結,“你真的要用這種愚蠢的手段?為了信托基金,把自己的人生全部陪進去?”

  “再蠢也不會比跟你複合更蠢。”她冷酷地說,“最重要的是,就算我真的賠了我的人生,我的錢你還是一毛也別想拿到﹗”

  “我不是要你的錢﹗”

  趙霞清聳肩,站了起來,“隨你怎么說。還有奉勸你一句,要是你真的有心幫助保育所,就請你堂堂正正地幫,不要再用一些低級手段了。”

  “霞清﹗”他站起來想留住她,偏偏那纖纖的身影就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廳。

  他無力地望著桌上的酒杯,簡直不敢相信,他精心安排的複合計畫,居然……一敗涂地?

  當趙霞清回到家裡的時候,她的心情只能用“怒火燒盡九重天”來形容。

  那個可惡的家伙,在把她傷得那么深之后,居然還敢擺出高姿態,大搖大擺地要脅她?說什麼想要重新開始,其實根本是想要她的信托基金吧﹗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叫她把過去忘掉,和他重新開始?這種無恥的話虧他說得出來﹗

  何聖志﹗你到底要蹧蹋別人到什麼地步才甘心?簡直欺人太甚﹗

  強烈的憤怒把她眼前熏得一片模糊,她風一般地沖進房間,抓起床頭小桌上的奇跡翡翠,往地上狠狠一摔,口中大罵,“去死吧﹗”

  奇跡翡翠在柔軟的地毯上彈跳了幾下,沒有破。

  她彎下腰將它撿起,一時竟失了神。

  這時房門被猛然打開,兩個哥哥沖了進來。

  “霞清,你的狗跟貓又打起來了,想想辦法好不好?屋子都快翻了──”趙雲翔一見到妹妹臉上的淚痕,立刻停止抱怨。“你怎么了?”

  她連忙伸手拭淚,“沒事,沒什麼,不要放在心上。”

  “沒事你干么哭成這樣?快說﹗”

  站在門邊的趙雲騰比較冷靜,“你今天不是跟老同學吃飯?吵架了嗎?”

  “呃,是啊。”她小心不讓謊話穿幫,“有些事意見不合,氣氛不太好。”

  趙雲翔氣憤地說︰“是哪個同學?我打電話去罵他﹗”

  “二哥,就跟你說沒事了﹗”

  “讓你哭得這么傷心,怎么會沒事?你快說啊。”

  趙霞清有點無力,“我都這么大的人了,吵架還得讓哥哥出面主持公道,這話傳出去能聽嗎?”

  她這二哥什麼都好,就是常常會忘記她已經不再是整天跟在他身后團團轉的小女孩了。

  趙雲騰問︰“你手上那是什麼?”

  “哦,這個是……翡翠原石,當擺飾用的。”

  “我好像在那裡看過。”

  “對耶,我也有印象。”趙雲翔把翡翠接過去把玩,“中間還會發光哩﹗越看越眼熟……”

  趙霞清忽然想到,她以前的確拿這東西給兩個哥哥看過,沒想到他們居然還記得﹗想到這裡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萬一他們想起來,這翡翠是何聖志送的……

  她連忙伸手把翡翠奪回來,扔進床頭柜的抽屜裡,“這是在地攤買的便宜貨,到處看得到,你們當然會記得。好了,我要換衣服,麻煩出去好嗎?”

  雙胞胎兄弟出了妹妹的房門,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老大,你信她那套嗎?”趙雲翔問。

  “怎么可能?我的腦袋還沒退化到那個地步。”趙雲騰冷冷地說︰“能讓她哭成那樣,十之八九是那個人。”

  “太離譜了,那姓何的王八蛋居然還敢出現?”趙雲翔握緊拳頭,“不過出現了也好,我正好跟他算算三年前那筆帳。”

  “先別急,還是要先跟霞清談清楚。霞清既然對我們說謊,顯然是有意包庇他。要是你私下去修理他,她可能會不高興。”趙雲騰阻止弟弟的衝動,“想個辦法讓霞清自己招認,再把他揪出來,然後……”

  “給他好看﹗”

  接下來兩天,兄弟兩人一切如常,絕口不提那天的事,趙霞清以為他們沒起疑,漸漸地放下心來,而正當她在考慮如何給何聖志一個教訓時,陽光之家打了通電話來──

  “趙小姐,我想跟你說一下,小吉的狀況惡化了,情況很不樂觀,何醫生早上休假,正要趕過來。”碧雲的聲音顯得十分哀戚,“你要不要也來陪陪它?如果有個萬一的話,也可以……送送它。”

  趙霞清聞言大為震驚,自從小科被送走,小吉就成了她的最愛,前幾天明明還那么活潑開朗,怎么可能忽然病情惡化?莫非是何聖志被她拒絕后心有不甘,就拿可愛的小吉開刀……

  她心亂如麻,急著打點出門,偏偏家裡的車全被哥哥嫂嫂開出去了,她又等不及叫車,只得一個人站在路口招計程車。忽然一部車在她身旁停下。

  “你怎么站在路口?”正是何聖志。她正是心急如焚,一見到他有如見了救星,一時竟忘了上次的爭執。

  “你要去看小吉對不對?正好,我坐你的車﹗”說著就跳上了他的車,順便眼他算帳。“小吉本來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忽然惡化?你算什麼獸醫?還有,是不是你故意動手腳害它惡化?”

  他長嘆一聲,“這指控太狠了吧?我只不過心情不好,請幾天假散心,它就在這幾天出了事,怎么能怪我?”

  趙霞清惡狠狠地瞪著他,“要是讓我發現你說謊,就走著瞧吧﹗只要我跟我哥說一聲,他們兩個絕對會讓你好看的﹗”

  何聖志非常驚訝,“咦﹗你還沒告訴他們嗎?我還在奇怪,回來這么久了,怎么到現下還沒被雙胞胎圍毆呢﹗真是謝謝你了。”

  她頓時窘得說不出話來。沒錯,她的確是怕他被哥哥們報復,所以替他隱瞞到現下,這也就是說,直到現下她還是被眼前這個人操控著,而且還是她自願的……

  正當她的自我嫌惡達到最高點時,她忽然發現了一件事,“等一下,你要去哪裹?陽光之家不是走這條路﹗”

  “這是捷徑。”

  “騙誰啊?方向根本不一樣﹗”她高聲怒喝,“馬上給我轉回去﹗”

  何聖志無奈地一嘆,“不要這么死腦筋,偶爾也該繞繞路轉換心情嘛。”

  “小吉有危險,還轉換什麼心情?”

  他笑了出來,“小吉?它早上還坐在我肩膀上吃香蕉,開心得不得了,怎么會有危險?”

  “什麼……”她聞言大吃一驚,“難不成……你跟碧雲聯合騙我?”

  “別這么說,碧雲只是看我心情不好,一時熱心想幫我而已。”

  趙霞清不理他的廢話,“你連我家有幾部車,什麼時候會開出去,都查得一清二楚,對不對?”她譏刺地冷笑,“真不愧是商業間諜,探人隱私的手段果然是一等一﹗”

  “我只是習慣性地會去搜集一些資料罷了,何必說得這么難聽?總之,今天下午我休假,只好勞駕趙大小姐陪陪我了。”

  “去你的﹗”趙霞清憤怒地拉著門把,偏偏控制鎖早就鎖上了。“給我泊車,聽到沒有﹗”

  他看她氣得全身發抖,苦笑一聲,“你真這么恨我?”

  “你說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呢,有恨總比完全沒感覺來得好,你說是不是?”

  “你去死吧﹗”

  “很抱歉,在得到你的原諒之前,我不會死的。”

  “說得倒好聽。”她冷笑,“有本事你就活到地球毀滅的時候吧﹗”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那你把心臟挖出來啊﹗我看八成也是假的。”

  他長嘆一聲,“背叛你是我不對,但你就不能給我機會補償嗎?”

  趙霞清搖手,“不對不對,你沒有背叛我。”

  “咦?”這下何聖志可真不懂了。

  “自己人傷害自己人才叫做‘背叛’,你跟我是自己人嗎?當然不是,你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只是個騙子、金光黨,你沒資格用‘背叛’這兩個字﹗當初上你的當是我自己笨,怨不得人,但你要是以為我會上你第二次當,笨的就是你。”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他的俊臉似乎有點發白,好像這句話真的傷到了他。

  過了幾分鐘,他終于輕聲開口,“你說的沒錯,我沒有背叛你,我背叛的是我自己。”

  聽到這話,她忽然心裹一酸,再也說不出話來,而他也沒再開口,兩人就這樣一路沈默地到達到達站──海邊。

  冬天的海濱一個人都沒有,整個沙灘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北風從身邊呼嘯而過,幾乎可以把人卷走。

  “帶我來海邊干么?想淹死我嗎?”趙霞清不客氣地問。

  何聖志微笑著,“你不覺得冬天的沙灘別有一番風味嗎?偶爾聞聞海水的咸味,可以提神醒腦。”

  他隨后拿出了塑膠布、飲料和點心,擺明是來野餐的。

  她氣呼呼地在塑膠布上坐下,不肯看他一眼,更不肯吃東西。

  他指著天邊,“你看,海鷗。”

  “哼。”海鷗又怎么樣?

  他不介意她的冷漠,仍舊自顧自地說著,“三年來,每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會一個人來海邊,在沙灘上坐一個下午,然後就會平靜下來。我常常會想,一百年后,我八成已經不在了,但是海一定還在,沙灘不會有什麼改變,海鷗也會繼續飛翔,根本不差我一個。這世界太大,人卻太渺小了。”

  “所以呢?”她冷冷地問。

  他柔情似水地望著她,“所以我學會了,有些事情不應該太計較,該放開的時候就要放開,心胸才會寬廣。”

  她不屑地冷笑一聲。總而言之他的意思就是,要是她不原諒他就是胸懷狹窄,這也太自以為是了吧﹗他真的認為人類很渺小嗎?搞不好他自認是世界的中心呢。

  “沒錯,很有道理。”她嘲諷地說︰“所以呢,當你該死心的時候,你就要離我遠一點,免得浪費我們兩個人的生命。或者說,你去浪費自己的生命就好,別把我拖下水,我本來過得好好的,你一出現就全搞得一團糟。”

  “不要說謊了,霞清。你明明就還是愛我的。”

  趙霞清心中一緊,嘴上仍是不服輸,“你少臭美了﹗我只是嫌麻煩不想談戀愛,不然我趙霞清要什麼男人沒有?再怎么樣也不會選上你這個騙子﹗”

  何聖志嘴唇微顫,隨即恢復鎮定,“這樣吧,我們去找你兩個哥哥,你當著他們的面把這話重複一遍,我就相信你。”

  趙霞清心中暗恨,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死活?要是讓他見了兩個哥哥,只怕他有幾條命都不夠死﹗

  不對,他就是知道她不願意讓他被修理,才拿自己的安全當籌碼來逼他。好低級的手段﹗

  正在苦思對策,忽然眼角瞄到,有樣東西從他褲袋裡悄悄掉了出來。

  “好啊,去就去。不過我現下想喝咖啡,你去買給我,我們就動身。”她指向不遠處的便利商店。

  何聖志咬緊牙關,“好,你等我。”

  到店裡買了東西,掏出錢包準備付帳,忽然發現口袋裡的車鑰匙不見了。他頓時心中警覺︰不妙﹗還沒回過神來,只聽得外面引擎聲響,趙霞清發動了他的車,絕塵而去。他握緊手中的易開罐,不怒反笑。很好、很好,向來無往不利的他,這回真的被一個女孩子徹徹底底地耍了﹗

  但是,她這樣做,只會讓他更無法放開她而已。

  趙霞清一路猛踩油門,馬不停蹄地飆到了陽光之家保育所,當她確認過籠子裡的小吉平安無事之后,面無表情地轉頭瞪視著何聖志的共犯碧雲。

  碧雲一見應該正跟何醫生在沙灘上甜蜜約會的人兒,卻殺氣騰騰地沖回來,心中大叫不好,只能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趙霞清冷冷地說︰“你是碧雲,對吧?我沒叫錯哦﹗”

  “呃,是啊,是啊。”

  “你知道我為什麼常常跑到保育所來嗎?”

  “因為你喜歡動物?”

  “只對了一半,因為我認為動物是很純真的,不會耍心機害人,而願意奉獻青春照顧動物的人應該也是這樣,不過今天的事讓我知道,我錯了。”

  碧雲連忙解釋,“趙小姐,你別生氣,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看何醫生那么難過,想幫他製造機會而已,何醫生是真的很喜歡你,你又何必拒人于千裡之外……”

  趙霞清高聲說︰“何醫生、何醫生,每個人都只會幫他說話,有沒有人替我想過?你們了解他多少?又了解我多少?憑什麼隨便幫我作決定?”

  碧雲也有點火了,“對,我是不了解你們的事,所以你倒是說啊﹗何醫生到底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讓你恨他恨成這樣?”

  “你干么不去問他?反正我說的話你也不會信,不是嗎?”趙霞清冷冷地說︰“你們要這樣搞是嗎?好,從此以後我再也不踏進這裡一步,可以了吧?再見﹗一踩著氣憤的腳步,她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她貢獻了無數愛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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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不知道她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每次出門都得怒氣沖沖地回家?既然這樣,是不是天天待在家裡。永遠不要再出門比較好,這樣,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傷心難過了……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家裹也有好戲在等她。

  一進門,就發現每個人都慌慌張張地跑來跑去,還把她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搬,她養的寵物們看到這么熱鬧,都顯得興奮不已,整間屋子裡狗吠貓叫不斷,不時還夾雜著幾聲鳥鳴,一時真讓人有種身在動物園裡的錯覺。

  她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你們為什麼要搬我的東西?”

  劉海憶連忙解釋,“是這樣的,你房間的電線走火,燒到了你的床,差點引起火災,所以我們把你的東西搬出來好清理房間。”

  “天哪,真糟糕﹗”趙霞清驚呼。

  “放心,狀況不嚴重,只是你今晚得換房間睡,還有,你的床頭柜燒得很嚴重,所以我們把它丟了。”

  趙霞清一驚,“丟掉了﹗那我抽屜裡的東西呢?”

  “呃,因為全給燒得亂七八糟,你二哥就說都下要了,跟著柜子一起扔了。”

  “什麼?﹗那柜子呢?丟到那裡去了?”

  “應該在后院的卡車上,我們把不要的東西集中用卡車載走……”她話還沒說完,趙霞清已經拔腿奔向后院。

  她跑得飛快,卻剛好看到卡車緩緩開出大門。

  “等一下﹗等一下﹗”她發狂似地大喊,用盡全身的力氣追趕卡車,但卡車仍然越開越遠。

  “停下來﹗我的翡翠、我的翡翠﹗”她正打算追到馬路上,卻被一只強壯的手臂拉住。“大哥,放開我﹗我要去拿我的翡翠──”

  “不用忙了,在這裡。”趙雲騰掌心放著一塊石頭,不是奇跡翡翠是什麼?

  她怔怔地接過來,“怎么會……”

  “不好意思,我趁你不在私自開了你的抽屜。”趙雲騰冷靜地說︰“還有,你的房間並沒有失火,我們只是在大掃除而已。”

  趙霞清覺得自己快炸開了,“你們居然騙我?”

  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一直被騙?

  此時,趙雲翔從門裡走出來,“應該是你先騙我們吧﹗”

  “我──”

  “那塊石頭是姓何的人渣送你的,對不對?”

  “……對。”

  “上次的玫瑰花也是他送的,對不對?”

  “對。”

  “你前幾天就是跟他出去,對不對?”

  “對……”事到如今,那裡還賴得掉?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他回來了?”趙雲翔怒不可遏,“不但沒說,還瞞著我們跟他約會?你是不是瘋了?”

  趙霞清無力地辯解,“那不是約會,只是有些重要的事要講……”

  “跟那種人有什麼好講的?全是藉口﹗你還想再被他騙一次嗎?”

  “不是,我──”

  趙雲騰打斷他們的爭執,平靜地問︰“如果我猜得沒錯,他應該是跑去你最喜歡的那家保育所吧?是當獸醫嗎?”

  “思。”她實在是心虛得不得了。

  “很好。”趙雲騰只丟下這句話,就走回屋裡。

  趙霞清心驚膽戰,跟在他身邊不斷追問,“大哥,你說很好是什麼意思?”

  “很好就是很好。”

  “你是不是打算……”

  趙雲翔替哥哥回答,“當年你住院的時候,我跟老哥都發下重誓,將來再遇到何禽獸,一定要給他好看。現下他真的出現了,所以很好。”

  “不行﹗你們不能做傻事啊﹗”

  趙雲翔氣極了,“做傻事的人是你吧﹗如果你完全不在乎他,我們還可以假裝沒看見他,但是你既然到現下還忘不了他,我們就不能眼睜睜地看你一錯再錯﹗”

  趙雲騰淡淡地說︰“說的好。”

  趙霞清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很了解這兩個哥哥,他們平時也許不拘小節,很好相處,一旦真正被激怒,就會做出相當可怕的事情,而這也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狀況。

  “哥,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見他,絕對不會再被他騙,求求你們放過他好不好?”

  兩兄弟互望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搖頭,上樓去了。

  趙霞清淚流滿面,一回頭看到兩個嫂嫂正滿臉同情地看著她,她立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大嫂、二嫂,我拜托你們,阻止他們好不好?拜托……”

  言紫霓和劉海憶都顯得有些為難,看她哭得傷心,也不能不心軟。

  “好吧,你先冷靜下來,別想太多,我們會跟他們談談的。”言紫霓安慰她,“不過,他們回應會這么激烈,也是因為不放心你的緣故,你如果不希望他們介入你的私事,就必須自己先振作起來給他們看才行,像你這樣,為了一個爛男人哭哭啼啼,你說你哥哥怎么可能放心呢?”

  這話有如當頭棒喝,趙霞清不由得慚愧起來。

  “我知道了。我……我不會再為他哭,也不會再整天關在家裡耍自閉,我會照二哥說的,多交幾個朋友,替未來打算,以後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言紫霓欣慰地笑了,“那就好。對了,找一天我們三個去逛街吧﹗你也該好好打扮一下了。”

  “恩……”

  在她回房之前,劉海憶問她,“霞清,你為這個男人花費這么多心力,到現下還在替他擔心,你覺得值得嗎?”

  她答不出來,她真的不知道。

  回到房中,看著握在手中的奇跡翡翠,她不止一次想把這玩意丟掉,但是當她聽到它真的被丟掉的時候,心口卻好像被狠狠挖空一樣,痛得有如刀割。何聖志說︰“你明明還是愛我的。”對,沒錯,她是愛他,那又怎么樣?當一個人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心冷了,不管有多少愛都彌補不了的。他說要成為值得她信任的男人,但是她該拿什麼去信任呢?

  再一次握緊了奇跡翡翠,感覺到那表面微涼的溫度。他說過,必須是她真心想要的願望,它才會幫她實現。望著岩縫中那美麗的綠色光芒,她含著眼淚,輕聲說出自己真正的願望。“我想要……找到讓我能夠相信他的理由。”

  在百貨公司外的小巷中,何聖志正對著四、五名男子耳提面命,巨細靡遺地交代工作內容。

  “記住,待會等她們走到這裡,你們就一擁而上把她們包圍住,嚇嚇她們就好,不要太過份,也不可以隨便動手,尤其是那個扎長辮子的小姐,絕對不可以傷害她,然後等她們一開始尖叫,我會出來阻止你們,你們打我打重一點沒關係,不過麻煩有點分寸,而且最後要被我打敗,知道嗎?”

  這幾個人是他重金禮聘僱來的幫手,任務是假扮流氓騷擾趙霞清和兩個嫂嫂,讓他英雄救美。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有點狗急跳牆了,所有的招數都打動不了趙霞清,讓他心急如焚,只好出此下策。

  以她善良的個性,看到自己在她面前受傷,一定不會置之不理的。雖說這樣很卑鄙,但是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久,果真有三個窈窕的身影,提著大包小包往小巷裡的泊車場定來。

  言紫霓和劉海憶有說有笑,並不住地逗趙霞清開心,但她總是笑得很勉強,顯然心情不怎么開朗。

  忽然,一群高頭大馬、流裡流氣的男人一擁而上,將三入圍住。

  帶頭的人一臉賊笑,“嗨,三位美女,出來逛街啊?”

  劉海憶和趙霞清都是臉色大變,只有百紫霓面不改色,戴上眼鏡仔細打量眼前這群人。長得還真像她最愛的黑猩猩哩,只是沒有黑猩猩的靈氣,真是可惜。

  趙霞清見二嫂臉色慘白,知道她的恐男症又要發作了,立刻擋在她身前喝問︰“你們想干么?”

  “不要這么緊張嘛,只是看到三位美女太高興,想要你們陪我們聊聊天而已。”

  頭子才往前跨了一步,忽然旁邊就沖出一名男子,用力朝他臉上揮了一拳。“干什麼?走開﹗”

  這人正是何聖志。他原本一直躲在旁邊伺機而動,然而當他看到計畫順利進行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一個大失誤。

  天哪,他怎么會笨到找人去調戲霞清?他根本不能忍受任何男人靠近她﹗

  當他看到那頭子挨近她時,就再也忍不住的顧不得時機未到,提早現身阻止。

  那頭子被他打得莫名其妙,搗住出血的嘴大罵,“你干么啊﹗她們又還沒尖叫,這么快就沖出來?還有,不是說好不能打臉嗎?”

  “夠了,計畫取消,你們回去吧﹗”

  眾人勃然大怒,“搞什麼鬼?”

  “當我們是什麼?”

  “以為你出錢就了不起嗎?”

  頭子制止氣憤的同伴,“好了好了,別衝動,反正我們也拿了錢嘛,就別計較了。”他朝何聖志伸出手,“來,何先生,握個手,別傷了和氣。”

  何聖志急著打發他們,沒多想的伸手握住對方的手,“不好意思──”

  不料那頭子身子一扭,一記過肩摔把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劉海憶嚇得尖叫出聲。

  “這樣就扯平了。”那頭子帶著手下離開了。

  何聖志躺在地上,覺得自己的脊椎好像斷成七八截,眼前金星亂冒,一時爬不起來。其實如果正面開打,他有把握至少可以撂倒三、四個人,但是他沒料到對方會突施偷襲,所以著了道。

  總之一句話︰他這陣子真是倒霉透了。

  趙霞清走到他身邊,從上而下睥睨著他,“那些人是你僱來的?”

  “是。”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抵賴的。

  “為什麼?”

  他苦笑,“因為我是白痴。”

  “什麼意思?”

  “本來是想英雄救美,結果現下自己躺在地上半死不活,我不是白痴是什麼?”

  “知道就好。”趙霞清冷冷地說︰“看樣子你精神不錯,我就不幫你叫救護車了,你就躺個夠吧﹗”大步走進泊車場,看都不看他一眼。

  何聖志望著天空,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也許很擅長竊取女性的芳心,但是當對象換成自己真正心愛的人時,所有的招數就會完全失靈,一點也不管用。

  “大嫂,我們也走吧。”劉海憶有點哭笑不得。

  然而,言紫霓卻沒動,仔細端詳著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何聖志。

  “何醫生,好久不見了。”

  “嗨,言大小姐。哦,不是,趙夫人。”

  “我現下才發現,你躺在地上的樣子很性感哩﹗”

  “多謝誇獎。”他苦笑。

  “你要不要去競選‘全國最低級男人’?我一定會投你一票的。”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只是想補償霞清。”

  劉海憶揚高聲調,“找人來騷擾她叫做補償?你要不要去翻翻字典,查查‘補償’是什麼意思?”

  “總得要她先給我機會,我才能彌補當年的過錯啊﹗現下她連話都不跟我說,我不是什麼都沒辦法做了嗎?”

  “呵呵,還真是理直氣壯呢﹗”言百紫霓怒不可遏,“你表現這么差,霞清憑什麼要給你機會?你根本就沒有在反省﹗”

  何聖志辯駁道︰“我要是沒有反省,就不會被組織追殺三年,也不會跑去陽光之家做白工,現下更不會這么野狼狽的躺在地上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跟霞清有什麼關係?霞清為你吃了那么多苦,你為她做了什麼?我告訴你,女人要的不是你的甘言蜜語、不是什麼英雄救美,要的是誠意﹗你的誠意在那裡?”

  “我花了那么多心思討好她,難道還不能表現我的誠意嗎?”

  言紫霓實在很想朝他頭上踢下去,“就是不能啊﹗”

  這時趙霞清在遠處喊。“大嫂、二嫂,你們在干什麼?該回家了﹗”

  言紫霓不屑地瞪何聖志一眼,正想走向泊車場,卻被劉海憶拉住。

  “霞清,你先回去,我跟大嫂還有事。”

  “你要干什麼?”言紫霓很疑惑。

  趙霞清也是一怔。有事?她們在跟何聖志說什麼?

  “二嫂──”

  “好了,你快回去,我們自己坐計程車。”

  趙霞清猶豫了一下,也只得轉身走進泊車場。雖然很介意,但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理會何聖志,況且兩位嫂嫂可能是想罵他一頓,所以還是由她們去吧﹗

  看著她將車駛遠,劉海億回頭問何聖志,“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跟霞清道歉啊?”

  “道歉?”

  “對啊﹗你有沒有好好跟她說過一句‘對不起,害你受苦了’?”

  何聖志嘆了口氣,“夫人,那么嚴重的事,講一句對不起有用嗎?她不會接受的。”

  言紫霓尖銳地說︰“哦,你的意思是說,要是霞清不接受你的歉意,你就不用道歉了,是不是啊?”

  何聖志一怔,”這個……不是……”

  “不管她會不會接受,該說的話就是要說,這才叫做誠意,你根本就不懂嘛﹗”

  他忽然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好像真的是這樣……

  “霞清都跟我們說過了,你先是拿陽光之家的前途要脅她,再把她騙去海邊叫她要心胸開闊,根本就是存心討罵嘛﹗有時間搞這些花招,卻連一句對不起都說不退場門,你還算是男人嗎?”

  劉海憶氣憤地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反省啊?”

  言紫霓毫不客氣地諷刺,“我看啊,你八成是認為憑你何大帥哥的魅力,只要笑一笑、耍一下浪漫,女人就會心甘情願跟你走,根本不需要什麼道歉,是不是啊?”

  “真低級﹗”

  “反正在你心裡,最重要的不是霞清,而是你那不值錢的自尊。”

  被兩個女人輪流痛罵,雖然讓他無地自容,但腦筋的確漸漸清醒了。

  沒錯,他以往的做法全都錯了,如果真的想贏回霞清,他必須一切從零開始,更虛心、更誠實地面對她。

  “好了,我們走吧,我不想再看到這個爛人了﹗”

  言紫霓拉著劉海憶正要離開,何聖志卻吃力地坐了起來。

  “我該怎么做?”

  “什麼?”兩人不解。

  “求求你們教教我,該怎么做才對?”

  言紫霓不屑地斥了聲,“我干么要教你這個混蛋?”

  劉海憶則說︰“我覺得你應該趕快逃,要是給我家雲翔逮到,你就完蛋了。”

  何聖志搖頭,“不,我已經逃了三年,不想再逃了。不管有多少麻煩,我都要抬頭挺胸面對,我絕對不逃,也絕對不放棄霞清。”

  “算了吧﹗你只會給霞清添麻煩而已。”

  “我會改,我一定會改。”他堅決地說︰“只是我需要人指點我正確的做法,拜托你們教教我。”

  言紫霓冷哼,“憑什麼要我們教你?我找人修理你都還來不及呢﹗”

  “你難道沒有做過錯事嗎?你有沒有真正地后悔過,后悔到快死掉的經驗?”何聖志痛苦地表示,“或者你認為,一個人一旦做錯事就應該趕快去死,連改正的機會都沒有?”

  言紫霓沈默了。事實上,她比誰都清楚悔恨的滋味。

  當年由於年少輕狂,重重地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同學,等到她自己吃了些苦頭,明白人世的艱辛后,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該,然而那位同學的人生卻已經被她搞得一團糟了。雖然她后來鼓起勇氣去向她道歉,但那種愧疚的感覺卻始終深埋在心裡,沒有一天消失過。

  沒錯,每個人都會做錯事,卻不是每個人都懂得痛改前非,要是何聖志是真的悔悟了,要是他對霞清是真心的,是不是應該試著拉他一把?

  一招手,她把劉海憶拉到一邊私下討論。

  “你覺得呢?”

  “要是我說我有點心軟了,會不會很沒用?”劉海憶小心地問。

  “普通沒用。”言紫霓說︰“老實說,我覺得雖然霞清沒有義務要原諒他,不過我們給他一點建議應該也無妨吧﹗”

  “我不在乎他的感覺,但我認為霞清很可憐。事實很明顯,霞清還是很愛他。我不希望霞清跟我以前一樣,活得像只驚弓之鳥,這樣太辛苦了。”

  她也曾經因為受到傷害,變得不敢敞開心胸信任別人,每天緊張兮兮擔驚受怕,這種日子根本不是人過的。

  “你的意思是要幫他?”

  “如果他真的有誠意,我就幫。”劉海憶堅定地說。

  “怎么知道他到底有沒有誠意?”

  劉海憶聳肩,“好好考驗他嘍﹗”

  “恩,還有家裡那兩個家伙也要想辦法擺平。”

  “沒問題。”

  達成共識后,兩人回到何聖志面前。“我們決定了,可以幫你。”

  “真的……感激不盡。”他難掩激動的道謝。

  “不過,你必須完全遵從我們的指示,不準有異議。”

  劉海憶附議,“還有,不管你花了多大的力氣,最後選擇權還是在霞清手上,只有她能決定要不要原諒你。懂了嗎?”

  他深吸一口氣,“懂。”

  “好,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了。”

  雖然背上痛得不得了,頭也隱隱作痛,他卻覺得心情愉快,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霞清,我會努力的。他在心裡說著。

  然而,就在他和兩位趙夫人達成協議的同時,在附近一棟大樓的頂樓,有一個人正隔著高倍數望遠鏡,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商業間諜組織的首領冷宴芝放下望遠鏡,豔麗的雙眼中射出一道陰冷的光芒。

  “終于找到你了,何聖志。”

  三年來他躲得非常好,組織派出的殺手總是與他失之交臂,他甚至還製造假車禍,讓追兵認為他已經死了,但是她一點也不相信。

  何聖志絕對沒有那么容易就死掉,而她也絕對會找到他。

  他早晚會再次出現下趙霞清面前,只要盯緊她就對了。現下,可不是逮到他了嗎?

  冷宴芝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只有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心中的憤怒。

  何聖志,算帳的時間到了,當年你帶給我的屈辱,我絕對要讓你自己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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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當趙霞清打開電腦收信時,她看到了一封署名“聖志”的信件。她心中大為震盪,有種衝動想把它立刻刪掉,但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開啟了信件。

  霞清︰

  這陣子我仔細地回想了我的所作所為,發現我真的欠你很多,別的不說,我第一個就欠你一句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該被利益熏昏了頭,利用你、傷你的心。

  三年來害你這么痛苦,對不起。

  你說的沒錯,我是個人混蛋,而且是個很笨的混蛋,我已下定決心,從現下開始,我不再耍花招了,我要堂堂正正地向你證明我的心意。相片裡是我的贖罪裝,從今天起,我會連續一百天保持這副打扮。

  此外,每天晚上我會在你家路口的小公園等你,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為止,無論晴雨。

  如果你願意原諒我,就請你在十二點之前,來公園找我,我會持續整整一百天,不管發生什麼事,絕不中斷,這次我會讓你知道,我真的跟以前不一樣。

  聖志

  趙霞清無力地嘆了一口氣,心情非常複雜。

  看他終于坦白承認自己的錯誤,多少有些欣慰,但是花了這么多的時間精力,等到這一句“對不起”,到底值不值得呢?

  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還是另有圖謀?

  他的前科太多,她名下的財產太誘人,她真的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當她點進附件的相片時,差點驚得摔下椅子。

  這這這……這家伙是不是摔得太嚴重,腦筋秀逗了啊……

  “何醫生﹗你……你怎么了?”早上一來到陽光之家,同仁們立刻大叫起來。

  只見何聖志額上綁著一條頭帶,上書“我錯了”三個大字,肩后橫扎著一根雞毛撣子,總之是一副非常需要照腦波的打扮。

  他微微苦笑,“不好意思嚇到大家了,老實說我現下正在告解期,要好好反省過去的錯誤,所以要這樣打扮來提醒自己。反正我的工作是照顧動物,它們應該不會被我嚇到吧﹗”

  碧雲微顫的手指著他背上那根雞毛撣子,“綁頭帶我懂,可是雞毛撣子是……”

  “負荊請罪啊﹗”這是劉海憶的建議,因為現下很難找得到荊條,只好用雞毛撣子代替。劉海憶原本還建議他依照古法,繞著趙家大宅三步一跪、九步一拜的贖罪,卻因為實在太丟人而被言紫霓否決。

  總而言之,他必須犧牲他的俊帥形象,用最土、最單純的模式來告解。

  有個沒大腦的人問︰“向誰請罪?”

  碧雲白了他一眼,“還要問嗎?”

  “請大家放心,這副打扮絕對不會影響工作的。”話還沒說完,雞毛撣子就卡到門框,讓他差點摔個四腳朝天。

  然而那天他注意到奇怪的事──除了上班時的那場騷動以外,同事們似乎都有意避著他,以往常會有人找他聊天,今天卻一個人都沒有,就連碧雲遇到他,也是隨便點個頭就趕快閃人。

  他心裡有數︰出事了。

  果然,午餐后李所長請他過去,面有難色地告訴他一件事──

  “老實說,昨天晚上所裡的同仁皆被不明人士威脅,叫我們不能讓你留在保育所裡,說你會給我們惹上大麻煩。對方的手段非常可怕,有人被跟蹤,有人家門口被放死老鼠,我還被警告要放火,這對我們實在是很困擾……”

  何聖志明白了,是冷宴芝。雖說趙家兄弟也有充分的動機要整他,但他們不會做這種陰險的事,這樣不擇手段把敵人推下地獄,正是冷宴芝的風格。

  他早有心理準備,她遲早會找上門來,但她在這種緊要關頭出面攪局,還是給他帶來很大的困擾。

  李所長誠懇地說︰“你來陽光之家也有一段時間了,我們大家都很欣賞你,也相信你不是壞人,但是你身邊是非這么多,實在讓我們很不安。所以如果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們,請你老實告訴我,好嗎?”

  何聖志一切牙,下定了決心。“好。”

  于是他把自己黑暗的過去和盤托出,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不管講出來會有什麼后果,都是他應得的報應,他必須坦然接受。

  講完后,望著李所長驚恐的表情,他苦笑一聲,“事實就是這樣,很抱歉給大家添了麻煩,你如果想開除我,我不會怪你的。”

  李所長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做這個工作幾十年了,花時間又花力氣,而且沒辦法賺錢,還要面對各方壓力,本來以為我已經百毒不侵了,可真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老實說,我實在不希望你走,因為我們已經沒有獸醫了,但是事關同事們跟家人的安全,所以──”

  這時房門被“砰”地撞開,一大群人涌了進來。

  “所長,你不能開除何醫生啊﹗他已經改過自新了,你這樣是要逼他再回去做壞事嗎?”

  “對啊、對啊,怎么可以讓那種犯罪組織囂張下去?”

  “醫生,你留下來吧。我才不怕什麼威脅哩﹗”

  他們忽然被犯罪組織威脅,難免有些害怕,但是聽到何聖志坦誠相告的過往,都是十分感動,加上平日和他相處愉快,同事間的情誼早就在彼此之間燃燒了。

  何聖志心中感動,卻不得不拒絕,“不行,那個組織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不能連累大家。”

  “什麼話﹗有種就來啊,我就不信世界上真的沒天理了﹗”

  “死老鼠算什麼,我連眼鏡蛇都敢抓了﹗下次再來鬧,就讓他們跟蛇打交道吧﹗”

  “還有鱷魚﹗”

  大家七嘴八舌,每個人都是義無反顧地站在他這邊。何聖志心中激動不已,當初他選擇來到這裡只是想找機會接近佳人,沒想到大家居然對他這么好,實在讓他又感激又慚愧。

  碧雲堅定地對他說︰“何醫生,我們每個人都支持你留下來,只是有一個條件──你一定要跟趙小姐和好。”

  “沒錯、沒錯,然後就在猴子籠前面舉行婚禮﹗”

  何聖志聞言不禁失笑。他終于明白了,“力量才是正義”這個理念絕對是錯的,唯有能夠得到別人的關心和信任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

  “好,我會加油的﹗”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諾。

  趙霞清看著電視螢幕上的影像,再看看一旁笑得東倒西歪的兩對兄嫂,深深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從寄信給她那天開始,何聖志真的每晚都到路口的公園去等到十二點。言紫霓為了確認他履行承諾,雇用了廚師的兒子,要他每晚去躲在路邊攝影存証,然後在一群人圍在客廳裡看拍回來的帶子,比看連續劇還認真。

  兩個哥哥原本準備向何聖志展開報復,現下也樂得讓妻子代勞,沒想到何聖志的贖罪行動,居然成了他們的娛樂。

  雖然趙霞清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再心軟,但是看到兄嫂活像在看好戲的態度,卻又忍不住為何聖志難過,覺得他被戲弄了。

  雖說他罪有應得,可是……

  剛開始她完全不想看帶子,但是言紫霓不放過她。“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而做的,你有義務看個清楚,才能做判斷。”

  被她這樣一說,趙霞清也只好乖乖坐下來看了。

  第一晚,何聖志頭綁頭帶,肩背雞毛撣子坐在公園的大樹下,有些頑童聚在一起笑他,還拿石頭丟他,結果石頭反而被他接個正著,他作勢要扔回去,把小鬼們嚇跑了。

  第二晚,公園裡出現一群惡犬,把他追得到處跑,結果在樹上過了一夜。

  趙霞清看不下去了,站起來大叫,“你們就這樣袖手旁觀看他被追?”

  “急什麼,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是一個多小時前的帶子。”趙雲騰不疾不徐地提醒她,“況且我跟攝影的人交代過,如果他有危險會幫他打一一九的,放心。”

  趙霞清無言以對……

  第三晚,有幾個小混混向他搶劫,卻被他打得滿地找牙。

  第四晚,何聖志帶了飼料去跟公園裡的狗搏交情。

  第五晚,下大雨,他穿上塑膠雨衣,雨衣還被背上的雞毛撣子撐破兩個洞。

  趙霞清一天一天地看著,心中浮現一種奇特的感覺,好像看到了另一面的何聖志,那是她從未看過,也從未了解過的他。忽然問,她覺得自己好像跟他無比地親近。

  但是趙家兄弟倆可沒這么感性,到了第十天,趙雲翔想出一條毒計,他報警說公園裡有可疑人物遊蕩,請警方去調查,而巡邏員警看到他奇裝異服,晚上一個人在公園裡晃來晃去,當然會加倍懷疑。

  當趙霞清從螢幕裹看到何聖志被警察盤問時,還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心中暗暗怨恨二哥太狠心。

  警察要求他去局裡做說明,何聖志同意,但是要等到十二點,警察當然不肯,兩人僵持不下,正當警察打算逮捕他時,何聖志竟搶先奪走他的手銬,反手把倒霉的警察先生銬在欄杆上。

  趙家眾人見狀都傻了眼,趙霞清急得叫了出來,“你在干什麼?快放開他啊,傻瓜﹗”

  趙家翔潑她冷水,“你現下叫他也聽不到啊﹗”

  螢幕裡,警察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快放開我,這是妨礙公務﹗”

  “別緊張,我不是要拒捕,剛剛說了我會跟你去,只是要等到十二點啊。”何聖志一臉無辜地說︰“還是我先放了你,你先去別的地方巡邏,十二點再來接我?”

  “開什麼玩笑?到了那時候你早就跑了﹗”警察大叫。

  “那只有勞煩警察先生在這裡陪我到十二點了。還有四十幾分鐘耶,我們來下盤棋好了,我車裡剛好有一盒象棋……”

  “別鬧了﹗”

  帶子進行到這裡,趙家兄弟已經笑得滾到地上去了。

  結果何聖志真的拿了象棋來,跟警察邊聊天邊下了幾盤,十二點一到,他依約放了警察先生,打算乖乖跟他去警局。但民眾保母考慮了一下,還是算了。

  “我想你應該不是什麼可疑人物,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以後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還有,祝你早日追到那位小姐。”

  趙雲翔關掉電視,忿忿地抱怨著,“搞什麼啊?居然連警察都給他擺平了﹗”

  趙雲騰懶洋洋地說︰“急什麼?還有九十天,來日方長呢。”

  趙霞清再也受不了了,“你們兩個收斂一點好不好?不要再整他了﹗”

  “可以啊,你什麼時候對他死心,我們就什麼時候放過他。”趙雲翔說。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大步上樓去了。

  趙雲翔站了起來,“以後不要再拍帶子了,再這樣下去只會讓她越來越同情他。”

  劉海憶說︰“可是總該讓霞清看看何聖志為她努力的樣子吧﹗這是她應得的。”

  “我說,你們兩個不會真的打算幫忙那個混蛋吧?”趙雲翔不客氣地問。

  “什麼話,你沒看到我們卯足了勁修理他嗎?”言紫霓反駁。“至於霞清到底忘不忘得了他,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不管怎么樣,我絕對不準霞清跟他在一起。”

  “那你就幫她另找對象嘛。”言紫霓輕鬆地說。

  “拜托,我們已經試過好幾次了,霞清根本不領情。別的不說,上次姑媽的事你不是也看到了嗎?”

  劉海億靈機一動,“對了,那我們來辦個園游會怎么樣?既然霞清不喜歡我們專程給她介紹朋友,我們就請一大群人來家裡玩,她自然而然就會認識朋友了。而且大哥大嫂難得回家一趟,也該熱鬧一下。”

  言紫霓大為贊成,“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園游會了,可以好好玩一玩。”

  “好,那我們兄弟倆就負責邀請一些條件不錯的單身男士過來,讓霞清自己選。”

  “不過有一個問題,”一家之主總是想得比較實際,“管家請病假,上個月又走了兩個佣人,現下家裡人手不太夠耶﹗”

  言紫霓和劉海憶互望了一眼,說︰“那么,就只好找苦力來了。”

  “苦力”非常不滿,“你們要幫霞清介紹男朋友,我居然還得去幫忙?這是什麼道理?”

  言紫霓理直氣壯地說︰“這是為了讓霞清知道你刻苦耐勞的一面啊﹗”

  “哈﹗那要是霞清真的交到男朋友,我不就做白工了?”

  劉海憶故意激他,“哦,你是怕霞清會遇到比你更好的男人,對不對?”

  何聖志臉色一變,隨即義正辭嚴地說︰“錯,我是怕她被比我更差的人騙了。”

  “少來了﹗你要是真的認為你比任何人都愛霞清,就應該勇敢接受挑戰啊﹗在這裡 哩巴唆算什麼?”

  “……”他竟無言以對。

  言紫霓又補上致命的一擊,“你之前不是說過,會絕對遵從我們兩個的指示嗎?現下又為什麼意見這么多?別忘了你現下在贖罪,贖罪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話?”

  何聖志只得投降,“是是是,兩位夫人請儘管吩咐,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很好﹗”言紫霓十分滿意,“來來來,這是你的工作清單。”

  他看著她手上的東西,實在很想吐血。清單?根本都快跟聖經一樣濃了﹗

  “啊,對了。”劉海憶一臉興奮地說︰“我想在園游會上請個小丑來陪客人玩遊戲,還有作秀耍寶,可是一直找不到人選耶﹗何醫生,你說怎么辦呢?”

  看著兩人滿臉的奸笑,何聖志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惡魔﹗這兩個女人絕對是惡魔﹗

  園游會當天風和日麗,來了非常多的客人,把趙家大宅擠得水泄不通。這次園游會的名目是為陽光之家慈善募款,但是來參加的客人多半只是想藉機參觀豪華的趙家大宅,並一睹特立獨行的趙家三兄妹的真面目而已。

  在哥哥們的要求下,趙霞清勉為其難地盛裝打扮了一番,原本扎成辮子的頭髮自然地披在肩上,並換上言紫霓為她挑選的小禮服,化上淡妝,果真成為園游會上最亮眼的角色。

  沒一會兒,只見趙雲騰領著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來到她面前。

  “霞清,我跟你介紹,這是我大學學弟林子勝,他今年剛拿到哈佛大學的雙博士學位,前兩天才回國。”

  林子勝帶著仰慕的笑容,“趙小姐你好,以前常聽學長提起你,今天終于有幸見到你本人了。”由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對她相當傾心。

  “呃,你好,久仰。”其實她根本沒聽過這名字。

  “好了,霞清,這位林學弟就交給你招呼了,我今天忙得很呢。”

  趙霞清心中暗罵︰真要命,大哥擺明找藉口給她相親嘛﹗

  一伸手把長兄拉到一邊,“大哥,我跟林先生不熟,還是由你招待吧﹗我可以幫你做其它事。”

  趙雲騰蹙起眉頭,“喂,我忙得一塌糊塗,叫你幫點小忙都不行啊﹗我真是苦命,居然會有你這種無情的妹妹,人生真是太悲哀了……”

  她受不了的大叫,“得了得了,我招呼就是了,可以吧﹗”

  差點忘了,她這位大哥可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呢。

  陪著林子勝在園子閒逛,雖然他確實是彬彬有禮又有魅力,她卻只覺得煩悶,恨不得立刻長出翅膀飛得遠遠的。

  隨后,林子勝提議,“趙小姐,我們去玩丟水球吧﹗”

  她不置可否,跟著他來到水池邊。

  丟水球的玩法,是讓當活靶的小丑坐在一個吊籃上,玩家拿水球砸小丑,一旦砸中,小丑就會跟著吊籃一起滑入水裡,是個很適合抒解壓力的遊戲。

  “來,女士優先。”林子勝將兩個水球交給她,當她和吊籃上的小丑四目相接時,忽然心臟猛然跳了一下,手上的水球遲遲丟不出去。

  小丑臉上化了濃妝還戴著假髮,根本看不清長相,但不知何故,光是看到他的眼神,就讓她心神不寧。

  莫非是……她忍不住有些懷疑,終究還是打消了猜測。別傻了,兩個哥哥絕對不可能讓那個人進門的。

  “趙小姐,怎么了?”林子勝問她。

  “哦,對不起,我不太想投。”

  “那我來吧。”林子勝興匆匆地接過水球,準確無比地一球砸中小丑的臉,小丑立刻連人帶吊籃掉進水裡,圍觀群眾哈哈大笑,只有趙霞清覺得有些不忍。

  “我們去玩別的吧,趙小姐。”

  她又回頭望了小丑一眼,剛好他也在看她。不知何故,她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哀愁。

  顯而易見地,那名倒霉的小丑正是何聖志,這幾天他一面要工作,一面要幫忙準備園游會,晚上還要去公園站崗,累得像條狗,休假日還得來當小丑供人捉弄,眼巴巴看著心愛的女人陪著別的男人轉來轉去,深深覺得自己實在很悲哀。

  問題是,他現下絕對不能違背言、劉兩大魔女的命令,只好淚往肚裡吞,乖乖認命。

  水球遊戲結束后,他飛快地換掉濕衣服,然後還得去發氣球給小朋友。

  被一群吵吵鬧鬧的小孩包圍著,他的耳朵差點爆掉,這時他發現趙霞清正站在不遠處和林子勝交談,心中一喜,決定過去把最可愛的氣球送給她。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給我一個氣球。”又甜又軟的聲音,聽在他耳中卻只代表危險,一回頭,不出他所料,正是冷宴芝。她完全沒有改變,一樣的美艷動人,一樣隨時提著裝貓咪的寵物箱,一樣的危險。

  該來的總是要來,他默不作聲地遞給她一個畫著巫婆皇后的氣球。

  冷宴芝嬌笑著,“謝謝你,何醫生。”

  “不客氣。”眼角往趙霞清瞄了一眼,看到她跟著林子勝走開,心中輕嘆一聲。也罷,霞清還是離這個蛇蠍女遠一點比較好。

  “可以跟你借幾分鐘聊聊嗎?”

  “當然可以。”

  他帶著她來到準備室,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真的是好久不見呢,何醫生。你氣色不錯呀﹗”

  他冷冷一笑,“何必裝傻?我的一舉一動不全都在你們的監視下嗎?麻煩你們,有事找我就好,別去騷擾我同事。”

  “怎么這樣說,我們只是想讓他們多了解你一點嘛。”她輕鬆愉快地說︰“話又說回來了,你真的打算一輩子待在那個窮酸地方,整天跟貓狗鳥獸為伍嗎?”

  “我是獸醫,本來就該跟動物在一起。”

  冷宴芝搖頭,“這樣太浪費了,你這樣的人才,怎么能埋沒在那種地方呢?”

  “我甘愿,不勞你費心。好了,廢話少說,我現下既然被你逮著了,要殺要剮隨你便,總之不要牽連不相干的人﹗”

  “你真是太沒想像力了,不是才說過不能浪費人才嗎?我怎么可能殺你?”

  “不要傻了,我說過絕對不會回去幫組織做事的。”

  冷宴芝無辜地說︰“我又不是要你回來,只是想請你幫我個小忙而已,這樣也不行嗎?”

  何聖志冷笑,“你三年來花了這么多工夫找我,只是為了要我幫點小忙?冷小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真當我得了少年痴呆症嗎?”

  “老實說,我本來是想好好收拾你的,可是最近發生緊急狀況,讓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什麼狀況?”他實在不怎么相信。

  “有叛徒。那個家伙把同仁們辛辛苦苦拿到的光盤片偷走,在黑市裡到處找買主,這事要是不好好解決,組織的聲譽就完了。”

  “你手下那么多眼線,去把他抓出來啊﹗”

  “問題是那個人很狡猾,比你還會躲,我們根本找不到。唯一的辦法就是假扮買主把他引出來,才有可能逮到他。”

  他搖手,“組織裡人才那么多,這種事用不著找我。”

  “不行,組織裡的人會馬上被認出來。他是在你走后才加入的,不認得你,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選。”冷宴芝換了副嬌滴滴的聲調,“不曉得你愿不願意看在老朋友的情份上,幫我一次呢?”

  “很抱歉,我已經洗手下干了,而且我還發了誓,從此再也不跟這些事有所牽連,所以我幫不上忙。”

  她毫不放棄,“只要你幫我,不但可以領到大筆酬勞,而且我跟組織從此不會再來打擾你,當然更不會去騷擾你同事。”

  “……是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另有陰謀。”

  “你要這么多疑,我也沒辦法,不過你同事的安全我就不能保證了。”

  何聖志頓時陷入了兩難。憑良心說,冷宴芝倒是真的沒騙過他,雖然很懷疑其中有詐,但是現下他已經被逮到,可說是騎虎難下,如果幫她一次可以換個清靜,倒也不失為一個劃算的交易。

  慎重地考慮過后,他做下決定,“好吧。”

  冷宴芝笑靨如花,“很好,那我明天晚上跟你聯絡。”

  “晚上不行,我每天晚上都有事。”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你每晚裝成那副德行在公園裡晃來晃去,不覺得丟臉嗎?”

  她果然在監視他﹗何聖志微微冷笑,斬釘截鐵地說︰“一點也不會。”

  她臉上閃過一絲怒色,又很快地隱去,“好吧,你明天再找時間打這支電話給我,再見了。”

  準備室裹再度剩下他一個人,他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回又卷進麻煩裡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沒辦法,自己種下的因,自己就要面對惡果。

  這時,外面傳來談話聲,其中一個正是趙霞清。

  “林先生,我們已經整個走過一圈了,你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還得招呼其它客人。”

  林子勝有點失望地說︰“可是學長不是請你負責招呼我嗎?”

  “話是沒錯,但我總不能只顧自己玩,把事情全丟給別人做啊﹗”

  “趙小姐,你為什麼這么急著擺脫我?你不喜歡我嗎?”

  她尷尬一笑,“我們才剛認識,我干么討厭你?只是我真的很忙……”

  “可不可以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雖然我們剛認識,我卻覺得好像已經認識你很久了,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夢中情人,我真的很喜歡你。”

  房裡的何聖志聽得怒火中燒,才第一次見面就這樣死皮賴臉,這家伙也太噁心了吧﹗趙家兄弟就只能找到這種貨色來代替他嗎?

  趙霞清也是煩不勝煩,努力設法擺脫他,“林先生,你誤會了,你眼前的並不是我的真面目,我平常總是擺臭臉,不跟人來往,還專愛養一堆亂七八糟的寵物,把客人嚇得頭昏眼花。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大家都知道我這人是全國第一怪胎,沒人受得了我。”

  “那就讓我看看全國第一怪胎的樣子吧﹗你的那些寵物也可以讓我看看,只要是跟你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我只求你給我一個機會,霞清……”

  何聖志再也忍不住了,沖出門去指著林子勝大喝,“你這人到底要不要臉?人家都已經明白拒絕你了,還在這裡糾纏不清,臉皮也太濃了吧﹗”

  “何聖志?”一聽他的聲音,趙霞清百分之百確定了稍早的猜測。沒想到他居然在這裹?不過他穿著小丑裝罵人的樣子還真好笑……

  林子勝氣憤地問︰“你是誰啊?不去發氣球,干么跑來管別人的事?”

  “因為趙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有意見嗎?”何聖志冷笑一聲,“你可不要自作多情,以為你是趙家欽點的妹婿,我告訴你,你只不過是個擋箭牌罷了。趙家兄弟怕霞清被我帶走,所以才隨便拱一個男人出來對付我,但是他們想得太美了,就憑你也想跟我搶霞清?我明白告訴你,下輩子都不可能﹗”

  這話聽到趙霞清耳裡可是非常不中聽。當她是戰利品嗎?

  前幾天對他的同情,現下又被抵消了大半。

  林子勝氣得青筋直冒。“你這人也太囂張了吧?霞清又不是你的東西,憑什麼我不能追求她?”

  何聖志忍了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因為霞清愛的人是我﹗”

  趙霞清聽不下去了,冷笑兩聲,“何醫生,要說濃臉皮,應該是指你自己吧﹗我已經不曉得拒絕你幾次了,你到現下還不死心,到底是誰糾纏不清?”

  “我……”何聖志心中大叫不妙,他又惹火她了。“我只是怕他給你添麻煩。”

  “是不是麻煩由我決定,OK?還有,這是我們趙家的園游會,你跑進來干什麼?”

  “是你兩個嫂嫂叫我來當苦力的。”光想到就火大。

  “那很好,辛苦你了。不過我家現下已經不缺人手,所以請你出去吧﹗”

  “霞清,你聽我說──”

  她斬釘截鐵地說︰“還有,因為我講話你常常聽不懂,所以我再重複一遍──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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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言紫霓氣勢洶洶地說︰“我就說你是笨蛋吧﹗還不承認?”

  他很不耐煩,“不然要我怎么樣?眼睜睜地看著霞清被那個書呆子追走?”

  “什麼被追走?霞清有接受林子勝的追求嗎?只是跟他講講話而已,你吃什麼醋?”

  劉海億很不屑,“誰叫你自作主張,霞清當然會生氣。而且還擅離崗位,害我到處找不到小丑﹗”

  “兩位夫人,有件事我懷疑很久了。”何聖志說︰“我怎么老覺得你們根本不是在幫我,而是在整我?”

  劉海憶非常驚訝,“你到現下才知道?”

  “什麼……”

  “我老實告訴你吧,當初家裡那對雙胞眙一聽到你又出現,馬上策劃了一堆毒計,一個說要去發黑函讓你被吊銷執照,另一個還想栽贓送你去坐牢,然後找人在牢裡對付你,每個計畫都是犯法的,我們兩個為了避免心愛的相公誤入歧途,這才自告奮勇要讓你生不如死,否則那兩個家伙可能就要做傻事了。”言紫霓說得理直氣壯。

  何聖志十分無力,“也就是說,你們從頭到尾都是在替自己老公著想,根本不是為了幫我?”

  “廢話﹗你算哪根蔥啊?不過如果不是我們,你現下還不知是什麼下場呢﹗”

  “是、是,感激不盡。”何聖志苦笑,“但要是你們能提供稍微有用一點的意見,我會更感激的。”

  劉海憶說︰“其實你每晚去公園等,霞清已經有點感動了,偏偏你自己要亂講話把場面搞砸,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那你倒是說說看,我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這個嘛……”言紫霓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下,“首先你要先接受處罰。”

  我就知道﹗何聖志心想。不過這也沒辦法,誰叫他自己沉不住氣惹火霞清。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接下來他還得幫冷宴芝做事呢﹗

  從電影院走出來,趙霞清覺得她的耐性快到極限了,不止是因為電影很無聊,而是身邊的林子勝真的快把她逼瘋了。

  他幾乎每天都找機會約她,情書也是一天一封,逼得她恨不得躲進深山裡,雖說她已經答應過兩個哥哥要試著接受別的男人,努力忘記何聖志,但是越跟林子勝來往,她越是不由自主地會想起何聖志的好處。

  何聖志從來不會給她厭煩的感覺,總是有辦法找到引起她興趣的話題,不像林子勝,明明就是話不投機還要硬掰下去,搞得氣氛越來越冷。雖說選男人不能光靠氣氛,但是這樣下去她根本沒辦法跟林子勝相處啊﹗

  林子勝不知她心中的苦悶,仍然興致勃勃地問︰“電影真好看,接下來你想去那裡?”

  我想回家。趙霞清在心裡說。

  這時,耳邊忽然聽到荒腔走板的歌聲。“想見你,心太急,想見你……”歌聲雖難聽,卻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往聲音來源處一看,只見馬路對面的騎樓下,有一個男子頭綁頭帶,肩背雞毛撣,手裹拉著二胡,正在引吭高歌。他腳邊放著投錢筒,身邊立著一塊廣告牌,上書“贖罪中”。

  路上有不少入圍觀這奇異的景象,但沒有一個人投錢。

  趙霞清聽著那恐怖的破鑼嗓,心中疑惑。她知道他很喜歡二胡,可是拿二胡配流行歌適合嗎?而且還是過時的流行歌。

  她回想起前兩天大嫂說的話──

  你放心吧,他現下正在接受懲罰。

  原來這就是懲罰?

  他好歹也是個迷倒眾多女性的翩翩美男子,現下淪落到這種丟人現眼的光景,還真不是普通的淒涼。

  林子勝疑惑地問︰“那人到底在干什麼?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啊﹗”讓他更吃驚的是,趙霞清居然噗哧笑了出來。從他認識她以來,從來不曾看她笑得這么愉快。

  “呃,霞清,你覺得很好玩嗎?”

  “是啊,你不覺得嗎?”

  “我覺得他應該是精神不正常,還是叫一下警察比較好。”

  叫警察也沒用的,搞不好警察還會坐下來陪他打麻將哩﹗趙霞清心想。

  “不要這么一本正經好嗎?人要有點幽默感呀。”

  林子勝又望了對街的何聖志一眼,“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幽默。”

  “算了、算了,走吧。”她不想跟他多扯。臨走前又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認,還是只有這個人有辦法逗她笑。

  贖罪中的何聖志沒注意到對街的插曲,只是賣力地演唱著,居然還挺自得其樂的,然而唱得正高興,忽然手機響了,是冷宴芝。

  “哈 ,一個小時后,我們老地方見……”

  所謂的“老地方”,正是當初冷宴芝打算獻身給他,卻被他潑冷水的總統套房。

  房內的裝潢佈置和當年完全一樣,冷宴芝的愛貓也照舊懶洋洋地趴在她腿上讓她撫摸。

  在何聖志的精心布線之下,終于順利引出了那名擅長藏匿的叛徒,將他押回組織處分,至於那個黑吃黑的家伙會有什麼下場,他不想知道。

  這次見面不為別的,是為了領他的酬勞。

  冷宴芝笑吟吟地將小行李箱打開推給他,讓他檢視裡面的巨額現鈔,他隨意點了一下,果然是一大筆錢,加上圖游會募得的款項,應該足夠讓陽光之家買土地了。

  “很好,多謝你了。”

  “不,是我要謝你。話說回來,好久沒有大顯身手了,你會不會覺得很懷念呢?”

  他闔上行李箱,斬釘截鐵地說︰“老實說,一點也不。”

  這次任務本身不難,但是光為了防范冷宴芝搞鬼就累掉他半條命,讓他鄭重發願絕對不再玩了。

  “你自己曾經說過一句話︰‘一日為商業間諜,一生都是商業間諜。’難道你忘了嗎?你該不會以為真的可以脫離吧﹗”

  “我已經脫離了。”

  她嬌笑兩聲,“是嗎?那你手上為什麼還拿著組織給你的錢呢?”

  “不用再挑我語病了,沒用的。從今天起,我跟你,還有跟組織都一刀兩斷、永無瓜葛,別忘了這是你自己答應我的。”

  “沒錯。”

  “還有,你也不能再去找陽光之家的人麻煩。”

  “可以。”

  “這就夠了。”何聖志走到門邊,“我走了,珍重不再見。”

  冷宴芝面無表情地目送他走出去,當腳步聲消失后,她美麗的唇中吐出一句冰冷的話。

  “我的確不會再找你,也不會找你同事,我只要找另一個人就夠了。”

  “趙小姐,早。”

  當趙霞清在林子勝的陪伴下踏入久違的陽光之家時,負責接待的佳秀仍舊親切地向她招呼。

  “早啊,佳秀。”

  “何醫生早上休假。”賣唱去了。

  “我知道。”她有些尷尬地向佳秀介紹,“這位是林先生,是我大哥的學弟。”

  林子勝向她彬彬有禮地微笑,“你好。”

  “林先生,你好。”佳秀心裡暗暗為何聖志不平,這男人那裡比得上何醫生?趙小姐也太沒眼光了吧﹗

  何醫生你快點回來啊﹗不然趙小姐就要被別人搶走了。

  電話響了,佳秀飛快地接起來,“陽光之家您好﹗”

  站在柜台前的趙霞清很驚訝地發現,佳秀的臉色變了,顯得有些氣惱,一言不發地聽著話筒裡傳來的聲音,然後她冷笑一聲,拿起一台小型錄音機,對著話筒按下播放鍵。

  “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錄音機裡流泄出來的,居然是緩慢平和的頌經聲。

  她一頭霧水,“佳秀,你在做什……”

  佳秀食指放在唇上,朝她輕輕噓了一聲,然後將她拉到一邊,小聲地告訴她,“那是騷擾電話,一接起來就滿嘴胡說八道。”

  “所以你放頌經給他聽?”

  “這是何醫生的主意,他說那些人火氣太大,聽聽經對身體比較好。”說完便忍不住大笑出聲。

  趙霞清也笑了,這種招數虧他想得出來﹗

  “最近還有人找麻煩嗎?嚴不嚴重?”

  “還是有啊,不過已經比較少了,前陣子抓到幾個鬧事的不良少年,結果何醫生把他們全關進爬蟲室跟蜥蜴和變色龍作伴,一個鐘頭后每個人都乖得不得了,而且啊──”佳秀一臉興奮與期待,“托你的福,買土地的錢好像已經夠了,以後不用怕被趕了。”

  “真的?太好了。”

  “嗯,感覺好像是何醫生帶給我們的好運呢﹗”

  趙霞清感觸很深。向來只會傷害無辜女性的何聖志,現下居然能帶給保育所好運?也許正如他所說,他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

  走進所長辦公室,她受到李所長的熱烈歡迎。“趙小姐,上次真是謝謝你們家幫我們募款,請代我向令兄令嫂轉達謝意。”

  “那裡。李所長,我……我前陣子一直態度不太好,真是對不起。”

  “千萬別這么說,任何人遇到趙小姐的遭遇,一定都會需要一段時間療傷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一聽這話,她不禁大吃一驚,“你知道?”

  李所長無奈地點頭,“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全部的人都知道了。何醫生被我們逼問,不得不說出來,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顫聲問︰“你……你們知道他曾經當過商業間諜,還願意接受他?”

  “或許他以前是商業間諜,但是他現下是我們的好同事啊。”

  “你們的心胸真是寬大。”她苦笑,“換成我就沒辦法了。”

  “這其實不是心胸寬大,只是簡單的比例問題。”

  “比例?”

  “是啊,為了他一時的錯誤,就否定他這個人的一切,究竟合不合理?我們的結論是︰不合理。”李所長和顏悅色地說︰“同樣的道理,一個人如果只因為一時的委屈和怒氣,就錯過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東西,究竟值不值得?這個就只能讓趙小姐自己去判斷了。”

  當趙霞清走出陽光之家的時候︰心中仍然不斷思索著李所長說的話。

  現下的自己,究竟是為什麼拒絕何聖志呢?是真的無法原諒他?還是賭氣而已?

  如果有一天,何聖志真的放棄了,從她面前徹底消失,從此永不相見,她真的會高興嗎?還是會更后悔?

  答案很明顯,不容她否認。

  她會后悔,一定會后悔的﹗

  走出陽光之家,林子勝還在興高采烈地發表高見,“這間保育所做得不錯,只是簡陋了點,構不上國際標準。這樣吧,年底你跟我去美國過耶誕節,我帶你去看真正夠水準的動物收容所,保證你一定會喜歡。”

  “很抱歉,不行。”趙霞清平靜而堅決地說︰“我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的,謝謝你的心意,但是我沒辦法接受你的感情。”看到林子勝一臉受傷的表情,她雖然不忍,卻絲毫不動搖。“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晚上十點半,兩道人影走出趙家大宅,快步往路口公園的方向走去,就著路燈的燈光,可看出這兩人的五官長得一模一樣。

  “老哥,你真是越來越離譜了,居然用乙醚把自己妹妹迷昏﹗”趙雲翔邊走邊不住地抱怨著。

  “什麼迷昏?這一切全是不幸的意外。我是‘不小心’把乙醚滴到手帕上,又‘不小心’把乙醚湊到霞清臉上,她一聞到味道就昏倒了,這怎么能怪我?”趙雲騰若無其事地說。

  “你可以更扯一點啊﹗要是被家裡那兩個知道,我們兩個非脫層皮不可﹗”

  “所以要速戰速決,你就別再 唆了。”

  下午趙雲騰接到林子勝的電話,說趙霞清拒絕了他,心中已經覺得不太妙,再看趙霞清到了晚上還穿著外出服,他立刻知道她打算去公園見何聖志,于是他當機立斷做了處置,趁著言紫霓忙著寫論文,劉海憶在看書的時候,讓趙霞清昏睡,他則拉著趙雲翔前往公園,打算跟何聖志攤牌。

  “不過話又說回來,等我們趕走他以後,晚上就沒有連續劇可看了。”

  趙雲翔真的快昏倒了,“是妹妹的福祉重要還是連續劇重要?搞清楚好不好?”

  “我只不過是小小地感嘆一下,你那么激動干什麼?這么容易生氣小心得高血壓啊﹗”

  趙雲翔氣呼呼地說︰“托你的順,我八成已經得了。”

  來到公園,只見何聖志仍是一身標準配備,正坐在樹下用手電筒照明看書。

  “哎呀,還真用功呢。”

  “現下不是感動的時候﹗”趙雲翔實在是受不了他哥哥。

  何聖志看到兩人,站了起來。雖然沒正式見過面,對這兩人的長相他可是謹記在心。

  “兩位趙先生,有什麼指教?”

  趙雲騰冷冷地說︰“這個你應該是心知肚明吧?當然是要請你從我妹妹面前消失﹗”

  何聖志簡單地說︰“很抱歉,恕難從命。”

  “你臉皮也太濃了吧﹗”趙雲翔怒極。

  “話是沒錯,不過這跟臉皮濃度無關。”何聖志說︰“我追求的是霞清,當然只有霞清有權拒絕我,不管兩位再怎么疼愛妹妹,應該都無權過問她的私事吧?”

  “不是吧?當年我們家被你搞得雞飛狗跳,我跟內人的婚事還差點吹掉,不管怎么看,我都覺得我們絕對有權叫你滾蛋。”趙雲騰毫不留情地反駁。

  何聖志輕嘆一聲,“當年造成府上困擾,我感到很抱歉,也願意用任何模式補償你們,但是要我放棄霞清,我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個︰辦不到。”

  趙雲翔忍不住大罵,“我們才不要什麼補償,只要你快滾﹗霞清早就忘了你了,你還纏著她做什麼?如果真的有心贖罪,就該在心裡默默祝福她,然後趕快消失才對。”

  “你說的是有點道理沒錯,但是前提必須是──你說的是真話。”

  “我說的當然是真話﹗”

  “是嗎?如果霞清心裡真的已經沒有我,你們兩個會急到親自出馬找我談判嗎?”

  趙雲翔大喝,“你不要太自以為是﹗我們只是不想用太激烈的手段對付你而已,我們兩個認真起來,絕對可以讓你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信,絕對信。我聽你們的夫人說過了。”何聖志平靜地表示,“既然如此,就請你們儘管把計畫好的毒招使出來吧﹗我自己犯的過錯,當然有責任接受懲罰,不過這跟放棄霞清是兩回事。”

  “你──”

  正當趙家兄弟的火氣越來越大的時候,忽然背后傳來一陣殺氣騰騰的低吠聲。一回頭,只見后面正站著四、五只齜牙咧嘴的狗,每只都像野狼一樣大,正充滿敵意地瞪視著兩人.

  趙雲翔倒抽一口冷氣,“這些狗……哪來的?”

  “哦,它們是本來就待在公園裡的狗,我剛來的時候也被它們追過,現下已經培養出感情來了,不用緊張。”

  趙雲騰切牙切齒,“問題是,它們跟我們沒感情。”

  “呃……”何聖志想了一下,“那你們也不用擔心,我已經幫它們打過狂犬病疫苗了。”

  “這不是重點﹗”

  趙家兄弟互望一眼,同時拔腿跑開,狗群立刻怒吼著追了上去.何聖志大叫,“喂,你們別跑啊,越跑只會越刺激狗去追你們而已﹗”

  “怎么可能不跑?”

  兩人被狗追到巷子裡,這輩子從來沒跑得這么快過。

  何聖志追了上前,大喊,“往高的地方爬﹗”

  趙雲騰看到旁邊有棵樹,馬上飛快地往上爬,然而趙雲翔不像他在叢林裡待了三年,爬樹自然不如他敏捷,一個不小心腳滑了一下,眼看猛犬的血盆大口就在下面等他,心中大叫,“完了﹗”

  這時剛好何聖志趕到,沖上前扶他,卻給狗在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頓時血流如注,狗兒發現咬錯了人,立刻一臉愧疚地退開。

  趙雲翔大叫,“喂,你沒事吧?”

  趙雲騰則連忙掏出手機,“撐著點,我馬上叫車送你去醫院。”

  何聖志忍著痛說︰“麻煩你們,叫車子等十二點再來。”

  兩兄弟口中同時爆出,“不行﹗”

  當趙霞清和兩個嫂嫂趕到醫院時,她的天才兄長們正坐在急診室外,表情十分無奈。

  “你們沒事吧?”劉海憶擔心地問。

  “沒事。”趙雲翔看到妹妹的表情,輕嘆一聲的指向急診室,“他在裡面。”

  趙霞清大步走向急診室,順便用平和但清晰的聲音丟下一句,“兩個笨蛋﹗”

  急診室病床上,何聖志正盯著包了七、八層紗布的手嘆氣。他本來還堅持要待到十二點,死也不肯上車,結果被趙家兄弟和司機合力架上車,然後被痛罵一頓,心情真是郁卒到了極點。

  一個多月來他拚死拚活,每晚就算天塌下來也要在公園裡待到十二點,好不容易維持了這么久,現下卻拜那對蠢兄弟之賜不幸破功,那他跟霞清的約定該怎么辦?

  然而,正在煩惱時,一抬頭卻發現美麗的天使就站在他眼前。

  “霞清……”他又驚又喜,隨即露出苦笑,“對不起,今天失約了。這樣吧,我抄一百次金剛經作為懲罰怎么樣?”

  趙霞清實在很想從他頭上敲下去.這家伙當她是虐待狂嗎?現下重要的是他的傷啊﹗

  “你手傷成這樣怎么抄?”

  “別擔心,我左右手都能用。”

  真是白痴……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力。

  “我哥哥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你應該猜得到吧?我知道他們很擔心你,只是我就是不能答應。”何聖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長嘆一聲,“不過我必須招認,雖然我剛才態度很強硬,其實大部分是裝的。我根本沒有自信挽回你。”

  “……”她不語。

  “我本來認為,只要你重新接納我,你一定不會后悔,但是這幾天,我卻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你一開始就沒有認識我,現下不曉得會有多福祉。雖說過去的事已經來不及改變了,但是如果我現下消失,你是不是至少會比較福祉一點?想到這裡,我就沒有辦法再自我安慰了。”

  “哦,原來濃臉皮也有失靈的一天啊﹗”

  “可不是嗎?”何聖志自嘲地笑笑,“所以,如果真的如你二哥所說,你心裡早就沒有我,那就請你直說吧,我會立刻離開,不再為難你。別的不說,我至少有義務完成你的心愿。”

  她低頭沈思了一陣,掏出一個東西放在他沒受傷的掌心。“你還記得這個嗎?”

  他笑了,“當然記得,奇跡翡翠。我媽最愛的東西。”

  “你對它許過愿嗎?”

  “沒有,我從來不信這東西。”

  “現下呢?還是不信?”

  “……我信。”

  “那就許願吧﹗記得,要你真正想要的願望才能實現。”

  他握緊了翡翠,想了很久很久,終于開口,“我的願望,就是希望趙霞清能夠福祉。”

  她的纖纖玉手蓋在他手上,微微顫抖的聲音洩漏了心中的激動,“你保證以後再也不騙我?”

  “人頭擔保。”

  “再也不隱瞞我任何事?”

  “毫無保留。”

  她再開口,眼淚卻已先流了滿臉,“你絕對只愛我一個?”

  他深情地直視著她,“我的心裡早就裝不下別人了。”

  她吸了口氣,說出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句話,“那就請你讓我福祉吧。”

  “霞清﹗”他伸手緊緊摟住她,聲音也有些哽咽,“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是……”

  她接下來的話被他的唇堵住,沈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等到兩人終于分開,她又想到一件事,“等一下,你的懲罰還沒有結束,你要繼續每晚去公園,直到滿一百天為止。”

  “那今天算不算?”

  “今天……”她想了一下。“今天不算,今天是中場休息。呃,不過頭帶跟雞毛撣子可以不用了。”他那副樣子真的很像變態,還是別嚇人的好。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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