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奇異的清除(1)
一隻一隻機械製成的兔子在木質地板上行走著,不住地發著“哢嚓”“哢嚓”的聲響。這些機械兔子們臉上帶著畫滿愛心和“love”符號的粉色面具,手執小巧的鐮刀,行走的時候也排成隊伍,看上去詭異而可愛。
方嵐一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這樣離奇的景象。
她跪坐在牆角,腦中昏沉沉的,全身酸痛無力。眼睛張了又閉,好久之後,方嵐的意識才漸漸清醒過來。
她不該在這裡的。
今天是七月五日,是父親方信的忌日。方信一生愛登山,生了女兒後也為她取名為山嵐的“嵐”字,然而就在三年前,方信獨自爬山時失蹤,警方搜尋了十幾天後終於在山腳處找到了方信的屍體,並推斷方信死於七月五日。
這之後的每一個七月五日,方嵐都會去方信死時攀爬的那座陳碭山祭拜父親。今年也是這樣,即便下了瓢潑大雨,山路泥濘濕滑,危險重重,方嵐依舊坐上了前往陳碭山的長途汽車。
所以,她不該在這裡的。
屋子裡光線昏暗,好像只有個壁掛電視似的東西,剩下的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手上拷著個手銬,手銬的另一端連著的是另一人的手腕,手腕上的。
方嵐皺著眉,充滿警惕,心撲通撲通地跳著,再順著手銬的鐵鍊朝右方看去。
黑色的雨靴尚帶著雨水,軍綠色的褲子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修長的腿型。再往上看,是白色的襯衫,衣擺都掖在了褲腰內。襯衣沾了雨水,微微有些透明,方嵐幾乎可以完全看見那男人衣下緊實的肌肉。
這身裝束很眼熟,方嵐再一看男人尚在昏迷中的臉,終於確認:這個男人,就是在長途汽車上坐在自己左前方的那個乘客。
他為什麼也會在這裡?長途汽車……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試圖回想車上的事情,方嵐就感覺頭腦生痛。到底……在那輛開往陳碭山的長途車上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男人的腿忽然動了。
方嵐轉過頭來,看見那男人緩緩張開雙眼,睫毛濃密纖長,目光陰沉,看的方嵐心上一凜。她稍稍清了清嗓子,小聲道:“你還好嗎?我也剛醒沒多久。我懷疑,我們可能是被綁架了。”
男人皺了皺眉,似乎覺得這說法荒誕而可笑,動了動唇,正要說些什麼時,卻忽地看見眼前那些機械兔子搖著鐮刀,發著恐怖的桀桀怪笑,緩緩地退到了兩邊,讓開了一條路來。
一隻身材高大威猛的機械兔子從路中央,踏著正步,緩緩走了過來。
這奇異景象令方嵐一時忘言,心中不由得想道:如果真是綁架的話,難道自己是被什麼科學怪傑抓來做實驗了?不然還有什麼人會造出這一群奇怪的機器兔來?除了科學怪人,也沒有別的解釋了吧?
威猛兔子面上的面具和其他小兔子不太一樣。小兔子們都是清一色的粉布面具,威猛兔子的面具卻是電子顯示幕的,此刻正不斷變著圖案和顏色,一會兒是少女的粉色內褲,一會兒是閃電的動圖,一會兒又變成了一團大便。
方嵐聽見身邊男人發出了低笑聲,她雖然也覺得有些可笑,可背上寒意漸生,預感越來越不祥,完全笑不出來。
威猛兔子的臉上露出了“熱烈歡迎”的字樣,然後發出了一字一頓的電音:“親愛的朋友,你們的汽車發生了事故,你們的身體正躺在手術臺上接受搶救,而你們的靈魂,則將在這裡,迎來一場奇異恩典。”
小兔子們左右搖擺著機械身體,開始唱起了《奇異恩典》這首聖歌:“奇異恩典,如此甘甜。我等罪人,竟蒙赦免。……如此恩典,令心敬畏,如此恩典,免我憂懼。歸信伊始,恩典即臨,何等奇異,何其珍貴!……恩典眷顧,一路攙扶,靠它指引,終返家園。……”
“你們將兩人一組,在一個又一個世界中穿梭。在每一個恐怖而神聖的世界中,你們將會與另一個二人組進行對抗,對抗內容屆時將會揭曉。獲勝者將獲得五百分!”
“五百分!”小兔子們喊。
“失敗者將扣掉五百分!”
“五百分!”小兔子們接著喊。
“除此之外,在比試過程中,還將有其他的關於積分的獎懲制度,你們將慢慢體會。積分將被累積,從第四場開始,將會開始淘汰制度,積分最低的一組將會在接受來自死神的審問後,被無情抹殺!”
“無情抹殺!”小兔子們喊。
“本次參與到奇異恩典中的人被稱為‘受典人’,一共有四十二名,也就是二十一組。最後勝利的人,將得以重返人間,也就是說,你們的搶救手術成功啦!”
“成功啦!”兔子們一蹦。
“請受典人們熟悉搭檔,一個小時之後,遊戲開始。不接受任何提問,有困難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兔子們發著嘿嘿笑聲。
說完這句之後,威猛兔子就轉回了身子,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房間。其餘的小機械兔也跟在它的身後離去。
燈一下子亮起來了。
手銬也忽然消失不見。方嵐驚訝地看著擺脫了束縛的右手,覺得這簡直違反物理法則,難道是外星人綁架了自己?
男人率先站起了身子,踩著雨靴,使勁兒跺了跺地板,同時活動著筋骨。方嵐不明白自己的身體到底遭受了什麼,酸痛至極,完全無力。她吃力地扶著牆壁,想要站起身子來,可腿上的筋卻一陣抽搐,整個身體好像完全不屬於自己似的。
男人好似才發現她似的,微微帶著笑意,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方嵐以為他要扶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連忙說:“謝謝你。”
男人眯起了眼來,彎了彎唇:“不用謝。自己站起來吧。”
方嵐臉上的笑容一滯,沒辦法,到底是扶著牆,咬著牙,自己站了起來。
站起來沒多久,她忽地感覺身上的酸痛乍然消失了,就好像從沒來過似的。再聯想到之前威猛兔子的話,方嵐突然想道:自己剛才的疼痛,會不會真的是因為現實中的自己正在接受手術呢?
男人摸著四面的牆,又研究了許久牆上掛著的仿佛是電視的東西,良久之後,突然開口,對方嵐問道:“你相信那只兔子的話嗎?”
方嵐充滿提防地看著他,嗯了一聲,心裡還有氣。男人卻仿佛早忘了剛才的不愉快,微笑著對方嵐伸出手來,溫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是搭檔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早日回到人間。”
方嵐乾笑了一下,沒有伸手與他相握。男人的手驟然向上,似鷹爪一般,朝著她的脖子襲來,方嵐面色一變,正好體力已經恢復,立時抬腿朝他一踢,同時閃身避開他的手——父親方信從小就把她當成男孩子培養,亦希望方嵐能像他一樣熱愛登山,所以教了她不少格鬥和野外生存技巧。方嵐學的是極真空手道,長於攻擊和實戰,雖然不能和專業人士比,可對上普通的成年男人完全不成問題。
男人眼睛一亮,驀地勾唇一笑,握住她的腳踝,猛然使力,啪的一聲,竟將她狠狠摔倒在地。
方嵐皺了皺眉,卻看見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再一次對她伸出了手,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他仿佛飽含誠意:“你好,我叫薄易。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方嵐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伸出了手,與他相握,朗聲說道:“我叫方嵐。”
薄易的手把她的手包得很緊,掌心的熾熱令方嵐感覺微微有些不適。再對上薄易飽含趣味的眼神,方嵐的心不知為何,沉了下去。
這個男人,不可小覷,不可相信。
第2章 奇異的清除(2)
thepurge。
在2029年的美國,經濟繁榮,人民安居樂業,失業率低於1%,並且犯罪率也在持續下降。為了令這美好的現狀更為持久,thepurge計畫誕生了:從每年的3月21日的晚上7點到3月22日的早上7點,在這12個小時的時間中,一切犯罪——包括謀殺都是合法的。而在這12個小時裡,緊急的火警、救護和消防等等服務也都會被關閉。所以,這十二個小時裡,一切的人類活動,都只能依靠自己。
用一天的殺戮與暴力,去換來三百六十四天的繁榮和安寧,這就是人類清除計畫。
“什麼鬼……”方嵐看著手中的“機械兔牌聯絡器”,皺了皺眉。所謂“機械兔牌聯絡器”,顧名思義,就是那群奇怪的機械兔給他們的聯絡器,在這個世界的路人眼中形如ipad,然而從方嵐的視角看來,這就是個兔腦袋形狀的……ipad。
薄易坐在她的身邊,大長腿微微張開,邊吃著手中草莓奶油味的霜淇淋,邊眯著眼睛,享受著燦爛的陽光,絲毫緊張感也沒有。
他看了眼略顯焦躁的方嵐,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她的長髮。見她皺著眉回頭,薄易一把把她勾到懷裡,大手死死地扣著她的肩,聲音卻慵懶而冰冷:“喂,親愛的,別那麼緊張。畢竟,我們現在扮演的,可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啊。”
是的。在每一個世界中,二人組的身份都是事先設定好的。根據機械兔法則第三條,受典人在世界中的表現必須符合身份設定,否則將會在該世界結束後予以懲罰,輕則扣一百分,重則直接抹殺。
方嵐滿身不自在,恨不得立刻推開這個邊吃霜淇淋邊玩自己頭髮的男人,但她害怕來自未知的存在的懲罰。是的,她想回到現實世界,她想成為唯二的贏家,她想活著。
她劃了下聯絡器的螢幕,然後正色道:“薄……親愛的,我們現在必須開始行動了。根據這個世界的設定,我們現在是‘守’方,而與我們對抗的二人組則是‘攻’方。他們知道我們的姓名、長相、身份,而我們卻對他們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方嵐焦躁異常,輕輕揉了揉眉頭後,才繼續說下去:“親愛的男友大人,我們的任務是找到五個目標人物,並保護他們,讓他們活過清除之夜。只要有一個死在了清除之夜,我們的任務就算失敗,贏者就是攻方。你有什麼計畫嗎?”
現在是3月18日,距離清除日3月21日晚7點還有三天多。
薄易眯著眼睛,胳膊緊緊勒著她,將她的身體完完全全禁錮在懷裡。他吃完了霜淇淋之後,舔了舔唇,對著方嵐說道:“喂,看我嘴上有沒有殘留的霜淇淋。”
方嵐不耐地抬頭看他,唔了一聲。
薄易眯了眯眼,冷冷地說道:“幫男朋友擦乾淨。喂,你沒有談過戀愛嗎?”
方嵐翻了個白眼,掏出紙巾來,一點一點幫“男朋友”擦了個乾淨。不可否認,薄易確實長了張帥臉,要是去做牛郎的話說不定還有希望成為首富。但是方嵐現在實在沒心情欣賞。
薄易把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緊緊環著她,和她一起看著五個目標人物的資料。
這五個人,用五個字可以概括,“老弱病殘孕”。五個人的戰鬥力加在一起等於一個成年男子,簡直愁死方嵐。
卡蜜拉,一個六十歲的黑人女人,開著一家門臉很小的外賣餐館,離異,獨居;喬伊,也叫樸勇俊,來自韓國,無業,三十歲,身形瘦弱,皮膚白皙,靠坑蒙拐騙為生;科林,男,四十五歲,身患絕症,以及抑鬱症,分分鐘都有可能死,病死或者自殺而死;尼娜,五十歲,俄羅斯裔女人,早年曾經做過黑道教父的情婦,現在一貧如洗,一隻眼瞎了,一隻耳朵聾了,只有一個女兒跟在身邊;尼娜的女兒,艾曼達,漂亮又開放,拜金主義,現在懷孕中。
方嵐攤手:“我們也許只有一種方法,把他們都聚在同一間房間裡,比如我們現在住的地方。這樣比較方便保護他們。”
薄易點點頭,總算鬆開了她,然後在聯絡器上點開了電子地圖。方嵐看著他的手指快速地左拉右拉,沒過一會兒,就聽見薄易沉聲說道:“為了方便,就叫這五個人黑人、騙子、病人、瞎子和孕婦吧。離我們最近的是騙子,最遠的是病人。我們還是先開車去找病人吧,他可是分分鐘都有可能死。”
所謂開車,開的是摩托車。
機械兔給的美金並不多,“小情侶”交了房租之後連輛正經車都租不起,只好做機車黨。方嵐在青春期時曾經差點誤入歧途,成為不良少女,那時候的她天天和男孩飆車,拼酒,打架,因此對於摩托車,她還算是熟悉。
薄易說自己不會騎,方嵐只好只租了一輛,自己在前邊騎,薄易則在後面坐著,抱著自己的腰……
病人科林此刻正抑鬱地躺在病床上。窗外的樹已經開始吐露新芽,但他卻再也無法迎來第二春了。
如果時光倒流,科林發誓,他絕不會再抽那麼多的煙了。那樣的話,他就不會患上肺癌,他的老婆也不會和他離婚,他更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等待著死亡。
很快就是清除之夜了。去年的今天,他還和老婆在一起,緊鎖門窗,與世隔絕,看了一夜浪漫電影,安然度過了恐怖之夜,然而今年的清除之夜,他或許只能等待死亡了吧?他會死在誰的刀下或槍下呢?
病房的門忽然開了。進來的不是護士或醫生,而是一個華裔女人。
哦,平心而論,她的身材可真不錯。長腿,細腰,大胸,卷髮。就是表情難看了些。
科林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來:“親愛的女孩,你一定是走錯病房了。這裡只有一個快要死去的煙鬼,沒有你要探望的人。”
方嵐看見科林的態度挺溫和,微微松了口氣,把薄易為了省錢,從路邊摘的一束花擱到他的床頭,然後用英語說道:“科林先生,你就是我要探望的人。你想活著度過清除之夜嗎?跟我們走吧,我們會保護你的。”方嵐英語不錯,雖然還是不可避免地帶著口音,但好在科林可以理解。
科林想起了關於清除之夜的一些傳言,不由得邊咳邊笑,聲音嘶啞而含混地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有很多有錢人也想感受下屠殺的快樂,可是又畏懼危險,於是會在清除之夜前‘購買’一些身手很弱的人,然後在清除之夜開一個圍剿的大派對。漂亮的華裔女孩,這是不是你的目的?”
方嵐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愣了愣,連忙否認,著急地說道:“科林先生,無論我表現得多麼奇怪,我對你都沒有惡意。我只想讓你活著,這樣我才能活著。”
科林啞著嗓子說道:“好吧,好吧。我都沒問題的。反正很快就要死,如果能在死前來一段瘋狂,也是不錯的經歷。”說完,他定定地盯著方嵐的胸脯,“如果你允許我埋一會兒胸,我就答應。”
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白襯衣的男人走了進來,嘴裡叼著根煙,面上帶著微笑,手裡則在玩著一把槍。
科林立刻改口:“玩笑而已。”
方嵐狠狠瞪了病人一眼,轉身出門,去給科林辦出院手續。薄易在她快要出門前,嘴角微微勾著,充滿惡意地用槍口捅了捅她的胸口。方嵐微微垂眸,乍然出手,狠狠扭住他的手腕,可卻怎麼扭也扭不動,只能咬了咬牙,咽下這口氣,用指甲撓他。
薄易任她撓著,等她要收手時,卻忽地發力,擒住她的胳膊,把她死死壓在牆上,然後湊近她的耳邊,笑著吹氣:“真是太弱了。和你搭檔,我真的能活超過兩輪嗎?喂,小心點,千萬別死了。”
第3章 奇異的清除(3)
奇異的清除(3)
方嵐有些焦躁地在機械兔聯絡器上不斷地劃動手指。聯絡器上的資訊是不定時更新的,方嵐急切地想要知道關於“攻方”的情報,畢竟我方在明,敵方在暗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薄易倒是悠閒得很,靠在長椅上,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壓得極低,嘴裡叼著個甜甜圈。三月末的黃昏時分,天氣還不是很熱,方嵐卻急的一頭汗,碎發全部黏在額頭上。薄易看在眼中,勾唇笑了笑,吹了聲口哨,邊叼著甜甜圈的一端,邊風淡雲輕地說道:“情侶是一定會分吃甜甜圈的。過來,咬一口。”
根據機械兔法則第三條:在每一個恩典世界中,受典人二人組必須接受由機械兔安排的關係設定。受典人的行為必須儘量接近關係設定,表現出色則有積分獎勵,表現糟糕也相應地會扣除積分,如嚴重違背關係設定,有可能會被直接抹殺。
恰恰因為如此,對於薄易的那些要求,只要不太過分,方嵐都會依言照做。
方嵐清楚,薄易的種種惡劣行動,不過是本性使然,逗著玩而已。或許有這樣一個人做搭檔也是件好事吧?自己遇事容易急躁,薄易則鎮定得過分,恰好互補。
她揉了揉額角,抬眼無奈地看了“男友大人”一眼,認命地咬住了甜甜圈的另一端,暫態間沾了一嘴的裝飾彩糖,一顆顆小星星小珍珠在她的唇邊閃閃發亮。
薄易抿了抿唇,伸手“摘下”她唇邊的彩糖。方嵐還發著怔,便看見薄易把沾著彩糖的手指送到唇畔,伸出舌頭,輕輕地舔著,那副場景令方嵐不好意思直視,撇開了頭,臉上微紅,心上的焦慮感倒是因此而輕了不少。
薄易身邊的“病人”科林看著,沙啞地感慨道:“你們兩個的感情可真好,就像我和我妻子當年一樣甜蜜,這可真令人懷念。”
現在是3月18日的晚上,而清除之夜則將在3月21日的晚七點正式開始。
成功帶走了身患絕症和抑鬱症的科林之後,方嵐和薄易在回程的路上來找了卡蜜拉。卡蜜拉,一個六十歲的黑人女人,開著一家門臉很小的外賣餐館,離異,獨居,正對應“老弱病殘孕”中的“老”。
雖然是黑人,但是卡蜜拉開的卻是中餐外賣店,店名叫做littlepandaexpress,所謂小熊貓外賣店。雖然店面極小,但是小熊貓外賣店所處的地方倒還算熱鬧,生意不錯。
方嵐和薄易、科林三人在這邊觀察了十幾分鐘。卡蜜拉高胖,化著濃妝,說話間全部都是屎尿屁和f**k,不斷地抱怨櫃員的速度慢。兩個櫃員都是亞裔年輕人,聽了卡蜜拉的咒駡後,心情竟然還很不錯的樣子,不時和卡蜜拉說笑。
“寶貝兒,餓了嗎?吃點兒中餐吧。”薄易吃完甜甜圈,一把勾住方嵐的脖子,貼在她耳畔,邊吹著氣邊微笑著問道。
作為一對偽裝“情侶”,二人約法三章:親密行為止於擁抱;同進同退,如無意外,雙方均不能擅自行動;財政大權,方嵐來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約法三章,並沒有太多效力。薄易肯點頭同意,實在讓方嵐對他的提防減輕了不少。
方嵐正從兜裡掏著錢,卻忽地聽得前方傳來了一串罵聲。她皺著眉,抬頭看了過去。
lepandaexpress的左邊是一家麵包店,薄易的晚飯——一個甜甜圈,就是從那兒買來的。此時此刻,一對亞裔模樣的母子正尷尬地站在麵包店前,接受著麵包店店員的訓斥。
方嵐豎著耳朵聽了一下,原來是母子兩人買麵包時沒帶夠錢,母親便中英夾雜地乞求店員給予他們一些折扣,而店員卻不但不肯打折,並開始咒駡二人,言語間夾帶了不少chink等涉及人種歧視的蔑稱,聽得方嵐心上一下子怒火竄得老高,手按上了衣服裡的槍。
她和薄易對視了一眼。薄易對她笑了笑,迷人的眼睛裡滿是危險的光芒。
科林卻忽然說道:“看,你們盯著的那個女人過去了。”
二人收回目光,抬頭看去。卡蜜拉晃著肥胖的身軀走了過去,將錢一把甩在店員的臉上,嘴上罵罵咧咧個不停,氣勢驚人。
在卡蜜拉這座“黑色巨塔”面前,店員簡直像只小白雞一樣弱。她瞪了卡蜜拉一眼,也不肯去撿地上的錢,冷冷地說道:“大慈善家,你還是小心下你自己吧。今年的清除之夜,政府據說會對某些人的存在展開官方的清除行動呢。我無比期待你的下場。”
說完,店員轉回身,狠狠地摔了下店門。
卡蜜拉吐了口唾沫,做了個十分不屑的表情,然後走到了那對母子旁邊,竭力將語氣變得溫和些,儘管聽起來還是有些嚇人,“親愛的們,如果你們有意,我可以為你們提供一頓可口的晚餐。我知道,我們這裡的中餐,似乎並不合你們的胃口,不過沒關係,我可以讓廚子少放些糖和醋。”
那位母親大約四五十歲,臉上還帶著淚痕,皮膚白皙,看上去是個老實人。聽了卡蜜拉的話後,她訥訥地,只是乾笑著,不知該怎麼反應,求助似地看向了自己的兒子。
她的兒子大約一米七五左右,個子不算高,從長相上來看,倒是個帥氣的小少年,可能有十六七歲。他笑容溫暖,眼神清澈而柔和,可是不知為何,方嵐總感覺他帶著一絲冰冷與沉鬱。
“謝謝您。我已經一天多沒吃過東西了,如果沒有您的慷慨,我和我媽媽可能會餓死。”少年笑了笑,鄭重地感謝道。
母子兩人隨著卡蜜拉進了偏門,薄易定定地看著兩人的背影,饒有興致地笑了:“這兩個人有問題。”
方嵐原本沒什麼感覺,聽了薄易的話後,她皺著眉,稍稍回想,隨後站起身子來,正色道:“我們跟過去看看吧。”話音剛落,她就著急地快步過了馬路。
薄易嘟了嘟唇,帶上精神有些不濟的科林,跟了上去。
這家店鋪的店員少得可憐,自然也不會有人專門看守後門。三個人很順利地潛入了小熊貓外賣店,方嵐在前,手中握著和摩托車一起租來的槍,科林在中,而薄易為了保護科林的安全,站在了最後。
黃色的燈光下,卡蜜拉端來了飯菜給母子二人,並說道:“不用客氣,儘管吃吧。我離異後曾經有過一個來自中國的男友,我們同居了將近十年,他對我非常好,可惜三年前在車禍中去世。這家中餐外賣店,就是他給我的。哦,親愛的,別吃得那麼著急。說起來我該怎麼稱呼你們呢?”
母親笑容溫柔,但大約是因為語言不通的緣故,舉止十分怯懦,聽了卡蜜拉的話後,還是看向兒子。那個眼神清澈的少年笑了笑,拿餐巾紙擦拭了下嘴角,然後說道:“叫我ufer就好。我的母親英文名叫做mary。我家裡還有個妹妹,叫lucy。爸爸說他在美國賺了大錢,就把我們接了過來。但我們剛來美國沒有多久,爸爸便離奇失蹤,我們三個什麼都不會,語言也不靈光,也不知道爸爸的錢都在哪兒,非常窘迫。我吃的這麼著急,就是希望能趕快帶飯給我妹妹。”
卡蜜拉點了點頭,皺眉道:“你們的爸爸怎麼失蹤的?或許我可以幫上點忙。你們報警了嗎?”
少年放下碗筷,低垂眼瞼,溫聲笑著說道:“有人警告我們,讓我們不要報警。”
方嵐聽著幾人的對話,知道少年還有個妹妹後,戒心稍微輕了幾分。三個人,應該不會是攻方了吧?但也說不定,萬一對方相當狡猾,或者說了謊話呢?
三人藏身在狹窄的過道裡,口鼻間彌漫的都是嗆人的油煙味。方嵐和薄易作為中國人,對這股油煙味還比較適應,但是作為一個肺癌患者,科林實在忍不住了,乍然之間狠狠打了三四個噴嚏,咳的臉都青了。
方嵐嚇壞了,深怕這位分分鐘可能死掉的病人此時歸西,也顧不上別的,趕緊把科林往空氣好些的屋子里拉。
卡蜜拉抬頭看見一對亞裔加上一個病老頭,狠狠皺眉,喝道:“你們想幹什麼?”
方嵐連忙用略帶口音的英語說道:“我們沒有惡意。我們是……”
薄易卻忽然打斷了她的話,用異常流利的英文說道:“我們是你那位男友的朋友。他曾經對我們的父親有過救命之恩,所以今年的清除之夜,你必須讓我們來保護你,不然我會相當難過的。”
方嵐看了他一眼,神色十分平靜,可她心裡卻跳個不停。畢竟薄易的話破綻太多,輕易就能被拆穿。
果然,卡蜜拉眼神中充滿懷疑地說道:“哦?那麼你說說,我那位男友是個什麼樣的人?”
方嵐心上一緊,握了握拳,做好了掏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