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遠方有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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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也有片刻失神，祖母去世時候，她剛剛出生，自然沒印象，可自小卻聽父親和二叔談起過，即便是狠戾苛刻二嬸，提起祖母也是滿臉欽佩，可見祖母當年風姿，沒想到宛如竟和祖母長得一樣。
林宛如則是沒什麼感覺，以為只是相貌相似罷了，斂衽屈膝行禮：“宛如見過舅舅。”
沈擇趕忙扶了起來，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荷包：“好孩子，你都這麼大了，舅舅竟是頭一次見你，也沒什麼好東西，這荷包你拿著玩吧。”
林宛如看了一眼沈姨娘，見沈姨娘輕輕點頭，這才接了過來，道了謝，坐到了沈姨娘旁邊，沈姨娘攬著林宛如，語氣還是帶著些倔強：“大哥雖然見了宛如，卻並不代表什麼，大哥也別想叫宛如認親戚話，她姓林，可不姓沈。”
沈擇失笑：“五娘，你也太小心了，我知道此番來是為了什麼，如今過年了，和賈家事倒也不能急，這樣吧，明日我先去探探口風，等過了年再詳談。”
一提起正事，沈姨娘臉色就緩和了幾分，又被沈氏拉著去見沈擇帶來幾個子侄。
沈擇統共帶來五個人，大少爺沈訓是他長子，已經娶親，二少爺沈誡是二爺沈振獨子，也已經娶親，三少爺沈詮則是三爺沈探長子，要參加春闈便是這三個人。
餘下六少爺沈語是四爺沈輓庶子，七少爺沈誠是沈擇次子，此番二人跟來是為了拜京城一個大儒讀書。
此時五人都陳翼書房，陳翼笑呵呵看著幾個年輕子弟，十分喜歡，一人賞了一套文房四寶，又問各人功課。
聽聞沈語沈誠要拜京城大儒聞凌風為師，笑道：“二皇子師傅鄧園和聞凌風是師兄弟，改日請了二皇子出馬，帶你們上門，只怕事半功倍。”
能請動二皇子幫忙，可見陳家對沈家看重，大少爺沈訓趕忙起身道謝，陳翼笑道：“我就喜歡看你們讀書，哪像我幾個孫兒，個個都是武夫。”
沈訓笑道：“姑母每每寫信回去，說陳家幾位表兄從武不從文，是驍勇善戰，這就非我們文弱書生可比了。”
陳翼笑道：“謬讚謬讚，真是見笑了，怎麼不見你父親？”
沈訓笑道：“父親和姑母有話說，便打發我們先過來請安。”
陳翼若有所思，笑道：“說起來，你們五姑母和表妹也府裡住著，按道理你們也該去拜見。”
沈訓和下頭弟弟面面相覷，他們家時很少聽到過關於五姑母事，長輩們說起來也只說五姑母敗壞門風，被趕出了家門，如今怎麼又陳家住著？
沈訓到底年輕，一時間接不上話。
正好外頭通報說沈氏和沈擇並沈姨娘過來了，解去了這尷尬。
書房畢竟窄小，陳翼叫人都去花廳說話。
沈擇恭敬給陳翼問了安，陳翼笑道：“許久不見你父親了，他身體可好？”
沈擇笑道：“父親身子很是硬朗，家時也常常念叨您呢。”那邊敘著話，沈訓幾個都偷偷打量沈姨娘和林宛如。
陳瑞文一直旁邊陪著，此時見了不禁皺眉，林宛如也暗暗打量這幾個年輕沈家子弟，俱是玉樹臨風，翩翩風姿，只可惜，到底書卷味太濃了些，和旁邊陳瑞文相比，便顯得有些文弱。
陳翼和沈擇說了幾句話也離開了，此時花廳便只剩下沈家人，沈訓幾個先給沈氏磕頭問了好，沈氏笑眯眯看著沈訓：“你成親時候我也沒去，聽嬤嬤說你媳婦很是端莊。”
沈訓恭敬道：“姑母過獎了。”
沈訓是沈家嫡長孫，從小就被嚴格要求，因此十分穩重，答話也是不卑不亢，沈氏滿意點點頭，又問了剩餘四個侄子，這才指著沈姨娘道：“這是你們五姑母，她向來深居簡出，很少出門，你們還不行禮請安。”
大房沈訓，沈誠，沈誡聞言立刻跪下磕頭問好，二房沈詮，沈語卻怔愣著沒有動，沈氏便有些不高興，沈語見狀，偷偷拉著沈詮也跪了下去。
沈姨娘卻是避開了，淡淡道：“我出嫁時候便說過，從此兩不相干，各安天命，如今也不算是沈家人，你們也不用拜我。”
沈訓頓時有些尷尬，看向了父親，沈擇搖頭：“當著孩子們，五娘，你就是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宛如想想。”又叫沈訓等人起來：“你們五姑母脾氣怪，你們也別意，我不管你們家時聽了什麼閒話，五娘是沈家五姑奶奶，也是你們五姑母，和其他幾位姑母並無不同，你們都要恭敬對待，叫我知道誰不敬長輩，我是不饒。”
沈擇是嫡長子，說話一向有分量，五個沈家少爺齊齊應聲，林宛如瞧著，起身上前福了福：“各位表哥好，我是宛如。”
沈訓忙虛扶了一下：“宛妹妹多禮了，以前兩地相隔，並未見過，如今重逢，便是喜事，以後要多多親近才是。”
林宛如抿嘴一笑：“多謝表哥。”
陳瑞文瞧著十分不舒服，上前擋了林宛如前頭：“舅舅和幾位表兄遠道而來辛苦了，既然已經見過了，還是先歇歇吧，祖父已經預備了晚上給諸位接風，有什麼話以後說也是一樣。”
沈擇點點頭，道：“瑞文說是，我們先歇歇，收拾收拾行禮，訓兒，叫人準備禮物，明日我們去賈家拜訪。”沈訓應下了，這才告辭離開。
林宛如也扶著沈姨娘回了凝香齋，一路上，沈姨娘都是失魂落魄，林宛如知道她心病，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沈姨娘回去後發呆半天，這才朝林宛如招了招手，道：“你大舅舅此番來，即便他不說，底下幾個小輩也瞞不住話，你外祖父是要面子，知道後肯定會有所動作，沈家事，我還是早些告訴你為好。”
林宛如有些驚訝，她以為沈姨娘對沈家事是不聞不問，此番看來，竟是了解。
其實沈姨娘也是幾次三番聽沈氏可以提起過，這才知道一二，要不然她才不會關心沈家事情呢。
沈家從前朝至如今已經傳了四五十代，後由嫡長子沈恪繼承，沈恪娶恩師嫡女曾氏，生下長子沈悅明，次子沈愛蕭。
沈悅明娶妻莊氏，生下二子一女，乃是大爺沈擇，二爺沈振，大姑奶奶沈元娘。
沈愛蕭娶妻管氏，有二子二女，乃是三爺沈探，四爺沈輓，二姑奶奶沈二娘，三姑奶奶沈三娘，此外還有庶出沈五娘和沈四娘，沈四娘幼年早夭，外人很少有知道，只當沈愛蕭有五個子女。
管氏雖然強勢，可卻把沈愛蕭收服服服帖帖，不然也不能一氣生下四個子女，對於唯一庶女沈五娘便如同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沈愛蕭除了讀書，一概俗務都是不管不顧，沈五娘生母又去得早，無人護佑，這才遭人算計，不得已委身為妾。
而和林宛如齊輩這一眾人裡，大房大爺沈擇有二子，乃是沈訓，沈誠。
二爺沈振有一子，乃是沈誡。
沈元娘嫁入陳家，生下陳瑞文。
二房三爺沈探娶了管氏侄女，有二子一女，乃是沈詮，沈諍，沈蔓。
四爺沈輓則有二子二女，沈諾，沈語，沈芙，沈蓉。
沈二娘嫁給了杭州知府馮佳文，生有一子一女，乃是馮頤和馮瑩。
沈三娘則嫁給了舉人高源，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高寧兒，高宓兒。
沈五娘則是嫁給林如海，生下林宛如。
第五十九章 遠方有親（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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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姨娘嘆道：“雖說二房子孫多，可要比爭氣，還是不如大房，你伯外祖父治家有道，無論是兒子還是孫子都是恭謹聽話，你外祖父卻是耳根子軟，約束子孫也不如你伯外祖父，今日你也瞧見了，沈訓，沈誠，沈誡都不錯，沈詮和沈語卻不沉穩，以後沈家還是要靠大房來支撐。”
見沈姨娘說心酸，林宛如勸慰道：“姨娘也別擔心這些，總和咱們沒關係，只要順利解決了姐姐事，咱們和沈家也就沒什麼牽連了。”
沈姨娘暗暗嘆氣，自己是出了嫁女兒，自然沒什麼牽連，可若是宛如嫁給了瑞文，那沈家就是舅家，都說姑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宛如做了陳家媳婦，和沈家打交道就是必不可少，只怕是再也斬不斷這牽連了。
沈氏安排沈擇住陳永明外書房，幾個侄兒住旁邊廂房，乾淨整齊不說，關鍵還是安靜，這也能安心讀書備考，沈訓和沈誠先是服侍了父親歇下，這才回去各自安置。
沈詮和沈語卻躲屋裡竊竊私語起來，沈詮是沈愛蕭嫡長孫，自然聽母親說起過這位五姑母，當初五姑母委身為妾，是祖母一手促成緣故，五姑母對祖母可算是恨極了。
如今五姑母竟然寄身陳家，看樣子還很得大姑母看重，不知道會不會起了報復之心。
沈詮心緒複雜，沈語因是庶子，出門外，一應都是聽沈詮，此時也是默默無語，沈詮道：“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五姑母下落，我還是寫封信給祖父祖母，也好讓他們知曉，你覺得如何？”
沈語想想，道：“我聽三哥，只是年下忙碌，即便寫了信，等送到祖父手中，也過了年了，與其信裡說不清楚，倒不如等三哥高中回鄉，再細細稟告祖父。”
沈詮點點頭：“你說是，祖父那個性子，知道後一定會立即趕過來，又是陳家，鬧起來也叫人家瞧笑話。”
正說著，沈訓過來敲門：“三弟，六弟，你們可收拾好了？”
沈語忙去開門，沈訓已經換了衣裳，手中拿著一個小盒子，道：“若是你們收拾好了，我想咱們單獨去拜見五姑母，還有宛如表妹，第一回見，剛才空著手就已經很失禮了。”
沈語有些為難：“我們也不曾準備禮物。”沈訓笑道：“不拘什麼東西，總是一番心意。”
沈詮道：“請大哥稍等一會，我和六弟也過去。”也換了衣裳，從包袱裡拿出從家裡帶來兩對玉管紫毫筆，沈語則拿了一方硯台，沈訓笑道：“二弟送了紙，七弟送了墨，你們四個筆墨紙硯倒是齊全了。”
沈語笑道：“大哥送什麼？”
沈訓笑道：“說起來我也好不了哪去，一塊印章石罷了，等有空到街上逛逛，正經買些姑娘家用東西才好。”
五個人叫丫頭帶路，去了凝香齋，看門小丫頭見了也是怔愣片刻，跑著往裡頭傳話：“去告訴姨娘，沈家少爺來了。”
信兒傳到裡頭，沈姨娘剛剛歇下，林宛如想想，只得自己起身出去待客。沈訓見林宛如出來，笑道：“怎麼不見五姑母？我們來給五姑母請安呢。”
林宛如道：“幾位表哥來不巧了，姨娘剛剛歇下，乍一見家人，姨娘又哭了一陣子，有些乏了，表哥別怪罪。”
沈訓笑道：“長輩歇息，我們做晚輩也不敢驚擾，見著表妹也是一樣，初初見面，這是做哥哥一點心意，表妹切莫推辭。”
說著將幾個人帶東西送了過來，林宛如命綠霓接了，又道謝：“讓表哥們破費了。”又叫小丫頭上茶。
沈訓笑盈盈看著林宛如：“聽大姑母說表妹今年十四歲了，倒是跟二姑母所生瑩表妹和三姑母所生寧兒表妹，宓兒表妹年紀相仿。”
林宛如笑著不做聲，沈誠才十六，家中年紀小，性格也十分活潑，笑道：“雖這麼說，可宛如表妹比瑩表妹和寧兒宓兒都好看。”
林宛如笑道：“表哥誇獎了，這我怎麼敢當呢。”
沈訓雖然有心交好，可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不知道該說什麼，又問了林宛如可曾讀書，林宛如一一答了，便覺得沒話可說，也覺得無趣，笑道：“說起來讀書，我還不如瑞文表哥呢，他書房裡倒是有許多沒見過珍本古籍，幾位表哥得閒不妨去瞧瞧，興許有意外收穫呢。”
沈訓笑著，他是奉父親命令和這位表妹親近親近，說不定說通了這位表妹，就能讓表妹勸解五姑母，可到底不親近，聞言站了起來，笑道：“既如此，我倒要去瞧瞧。”
說著便要告辭，沈詮刻意落了後，瞧了瞧林宛如，到底沒說什麼。
林宛如瞧著幾個人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沈訓刻意交好她也看得出來，沈家對於她來說其實是可有可無，只看沈姨娘，沈姨娘若是執意不肯認沈家人，她做女兒一定不會勉強。
晚上陳翼設宴給沈家父子接風洗塵，陳家三兄弟並陳瑞文下頭幾個晚輩都席陪著，內院沈氏也整治了一桌酒席，請了諸人，也是熱鬧一番意思。
沈擇到底是知道分寸，熱鬧歸熱鬧，並沒有多喝，等酒席散了，便和沈姨娘，沈氏商議起去賈家事情來。
沈姨娘提起這件事就恢復了原來精打細算，細細將賈府情況告訴了沈擇：“……我到底是個婦道人家，有些事情總不能和賈家大老爺們理論，請大哥出面，一來是給黛玉撐腰，二來是為著核算家產時候有個內行人幫著看著，免得被賈家以次充好坑騙了去，只要這事順利解決了，保住了林家家產，也叫黛玉順利嫁了，我對大哥感激不。”
沈擇擺手道：“五妹別客氣，林家是咱們沈家世交，即便五妹不說，但凡我們知道了，總不會袖手旁觀，說實話，這件事要想兩全其美並不容易，賈家人既然敢吞了家產，又怎麼會吐出來，即便咱們想法子叫他們不得不交出來，黛玉嫁過去，也肯定會被遷怒受氣，若是咱們圖個和和氣氣，那少不得委曲求全，這家產就不能全要回來。”
沈姨娘知道沈擇說有理，有些為難，她對林家家產這麼斤斤計較，一來是因為那些東西裡有許多是林家傳了好幾代寶貝，總不能被賈家昧下來，二來，即便是為了黛玉，把那些東西送給賈家了，可也總得聽著個響才成啊，得叫賈家人記著黛玉這份情。
沈氏旁邊笑道：“要我說，黛玉人品，相貌，才學，哪個不是萬里挑一，難道非得說給賈家才成麼？咱們把家產要回來，再給黛玉另外說一門親事不就得了。”
沈姨娘毫不猶豫拒絕了：“黛玉婚事是老爺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黛玉至親只有賈家了，若是不嫁入賈家，等老太太一去，就沒人給黛玉做主了，倒不如和賈家結親，親上加親，黛玉終身也有了依靠，老爺心願我一定得完成，再者說，黛玉和寶玉也是日久生情，能成全了這對姻緣，也是一件好事。”
沈擇暗暗嘆氣，道：“明日先去探探賈家口風再說吧。”沈姨娘應了。
待沈姨娘離開後，沈擇和沈氏便沒什麼避諱，說起了家中事情：“如今二嬸越發肆無忌憚起來，蔓姐兒也十六歲了，二嬸三番兩次找娘說，讓她做媒說給瑞文，娘怎麼好應答，敷衍過去，二嬸卻不死心，找了二叔出面，二叔如今上了年紀，是越發愛胡鬧了，前陣子買了個十五六歲小丫頭抬進了房，爹氣得要命，說，都是能當他孫女人了，他也好意思下手，二叔卻說，我又不叫她替我生兒子，不過是擺著好看罷了，我看書時候她旁邊伺候，我心裡舒坦，誰知沒過兩日，那個丫頭就被二嬸找了個錯處，說她勾引少爺，打了個半死，發賣了出去，二叔是一聲也不敢吭，被爹叫過去罵了一頓，說他白糟蹋了一條人命。”
沈氏冷笑：“二嬸慣會如此，別說瑞文已經和宛如訂了親，即便沒有，我也不能叫她娶蔓姐兒，二嬸侄女我沒出嫁時候可是見識過，那脾氣，和二嬸一個模子裡刻出來，養出來女兒能是什麼好東西？”
沈擇嘆道：“有時候二嬸確太縱容孩子了，只不過到底是二房事，有時候爹想管卻不好出面，只能把二叔叫過去罵一頓，可二叔是個左耳進右耳出，說過了就忘了，一點也不頂用。”
沈氏想起往事，有些淚盈於睫，道：“當初事其實咱們都心知肚明，五娘不過是替我背了黑鍋，竟害了她一輩子，如今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叫她失望，宛如許給了瑞文，我自然好好待她，黛玉婚事，只能求哥哥幫我了。”
第六十章 遠方有親（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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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擇沒說話，沈氏說是，當初林家嬸子想算計是元娘，為是想為林如海求娶沈家嫡女，也好多個助益，可是卻被二嬸橫插一槓子，再加上當時大房這邊有意把元娘摘清，便推波助瀾了一把，五娘這才哭著被抬進了林家做妾，要說對不起五娘，又何曾二嬸一人？
第二日一早，沈擇和沈氏、沈姨娘帶著長子沈訓和林黛玉去了賈家，賈母許久不見黛玉，正想呢，見她回來摟懷裡一番摩挲，一疊聲問她陳家住著可習慣，又笑著對沈氏道：“黛玉是我心頭肉，離了我這麼些天，我天天想著，掛念著。”
林黛玉也是依賈母懷裡，十分傷感，寒暄了半刻，林黛玉便被賈家姐妹拉走說話，賈母這才屏退丫頭和沈擇說起正事來。
沈擇笑道：“早就知道您疼外孫女，我蘇州時候就聽父親提起過，當年黛玉滿月禮，您可是叫人送了十幾車東西過去，如今蘇州城裡誰家辦滿月還說呢，哪家做外祖母也沒您這麼大方。”
一席話說得賈母笑合不攏嘴：“你爹身子可硬朗？當初如海和敏兒婚事，他也算是半個媒人了，如今黛玉和寶玉婚事不知道還能不能請動他出馬？”
沈擇笑道：“爹雖然上了年紀，可若是黛玉婚事，他少不得過來喝一杯喜酒，說起來，我們沈家和林家原是通家之好，我和如海也是從小一起長大，我爹待如海跟子侄一般，黛玉也算是他半個孫女了，元娘和五娘寫信回去，說要和賈家結親，他老人家高興地不得了，說黛玉有了您庇護，這一輩子是不用愁了。”
賈母笑道：“我也說這是一樁好親事，要不是沈姨娘說要清點家產，說不定早就定下了。”
沈氏和沈姨娘都沒說話，沈擇笑道：“我聽她們說了，也覺得她們不對，說了她們一頓，老太太可別往心裡去，這婚姻結兩姓之好，本就是好事，您又是黛玉外祖母，您比誰都疼黛玉不是？”
賈母滿意點點頭，見沈擇說理，沈姨娘和沈氏又不開口，心下就松懈了幾分，笑道：“我要不疼黛玉，也不能叫她做我孫媳婦了。”
沈擇笑道：“五娘要清點家產，也是要給黛玉準備嫁妝，我們江南那邊風俗，嫁女兒講究十里紅妝，黛玉又是林家唯一嫡女，這排場要是小了，京城這邊不知道，江南那邊可是要笑話，她是慮到了這一層，這才有些著急，可不是對您不恭敬意思，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賈母點點頭：“江南是有這麼個風俗，可我卻想著，既然是親上加親，林家也沒什麼人了，也就不要鬧到江南去了，這邊好生熱鬧一番就是了。”
沈擇解釋道：“您有所不知，林家雖沒了嫡系子孫，可蘇州那邊故交舊友還是不少，他們子女成親時如海都是送了厚禮，如今如海雖然去了，可他們還都看黛玉婚事呢，單等著黛玉成親好把這份禮還了，不說他們，單說我們沈家，都要過來喝一杯喜酒，這場面定然小不了，到時候咱們心裡有數，他們難免不嚼舌頭，把黛玉嫁妝拿出來彼此攀比一番，若是黛玉嫁妝薄了，厚道什麼都不說，不厚道豈不要說賈家吞了林家家產？為了遮掩才娶進門做媳婦，您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賈母聽了這話，先是生氣，繼而沉思，沈擇說得對，蘇州那邊物產豐富，富戶甚多，攀比女兒嫁妝，兒媳婦嫁妝多是，女婿林如海又有許多門生故舊，到時候即便不來京城送賀禮，少不得也會去沈家探探口風，別不說，單嫁妝這一項，嫁妝單子上寫多少便是多少，少了自然被人恥笑，這一項竟是真不能動手腳。
可難道真把家產都交出去？不說有已經花了，單二兒媳婦能答應？宮裡娘娘每每要使銀子，又從哪兒弄去？
賈母臉上猶豫沈擇看眼裡，他雖然對家裡人敦厚，對外人便是心思深沉，可著勁算計了，想著就又添了一把火：“黛玉成親，我爹上京來喝喜酒，少不得又要進宮陪皇上說說話，到時候乾脆請皇上金口玉言賜婚，也是天大體面了，您看如何？”
賈母猛然一驚，是了，沈悅明還是皇上一拜之交呢，皇上別不說，愛結交朋友，沈悅明來京城，少不得就要進宮給皇上請安，到時候皇上問起來為何上京，沈悅明自然不會隱瞞，皇上一個高興，說不定還會看著沈悅明臉面賞個恩典下來，到時候不管是黛玉還是寶玉，那就是真一步登天了。
可隨即她又猶豫起來，要是鬧大了，少不得會驚動太子，萬一太子對賈家生了嫌隙，不管是宮裡靠太子妃提拔起來娘娘，還是嫁到了保家迎春，可都是成了廢棋了。
賈母繼而又想，若是皇上都親口賜婚婚事，太子還能反對嗎？只怕為了討皇上歡心也是跟著湊趣，只要處理得當，說不定會因禍得福，只是到底還要仔細思量，遂笑道：“如今到了年下，即便咱們商議定了，一時間也難辦婚事，不如等開春了，先把林家東西清點了寫嫁妝單子上，再好好辦這門親事。”
沈擇自然應了。
沈姨娘沒想到沈擇一出馬就讓賈母松了口，十分高興，回去路上和沈氏道：“大哥辦事果然穩妥，就連老太太也不得不信服。”
沈氏笑道：“我傻妹子，賈家老太太可精著呢，大哥說起了江南故交，又提到了皇上，這兩邊一邊是人脈，一邊是恩寵，哪樣都比林家家產值錢，要是真借此和江南書香世家，士族鄉紳搭上線，哪怕林家家產一分不要也值了，何況，要是得了皇上親口賜婚，那得是多大榮耀，不光賈寶玉，整個賈府都跟著沾光，老太太可不糊塗。”
沈姨娘道：“她算計她，我只要林家家產不要落入旁人手裡，黛玉出嫁風風光光，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氏也笑道：“也是，開春辦了黛玉婚事，說不定年底我就能娶兒媳婦了，說到這個，你可曾和宛如說過？”
沈姨娘有些不好意思：“我提過一次，宛如沒說什麼，我想著她也是默許了，倒是已經定下來事情，我還沒和她說。”
沈氏道：“哎呦，你想拖到什麼時候？還不趕緊說，趁著過年讓兩個人好好培養培養感情，我還等著抱孫子呢。”
沈姨娘想著也是，想回去就和林宛如說。
誰知回到陳府，林宛如和陳瑞雪去史家做客還沒回來，林宛如原說不去，是陳瑞雪接到了帖子，陳瑞雨和陳瑞霜都不想出門，她又不好意思一個人去，便死活把林宛如拉上了。
沈姨娘等了半日才等到林宛如回來，瞧她眼睛卻是紅紅，有些驚訝：“這是和誰拌嘴了？”
林宛如道：“並沒有和誰拌嘴，今天去史家見到了湘雲，她無父無母，跟著叔叔嬸子過日子，處境真是艱難。”
遂說起了去史家事，史湘雲見了她十分高興，拉著她去屋裡說話，說得了茶，叫她嘗嘗，又叫小丫頭去提熱水，誰知等了半天才有丫頭送過來，那水還是涼。
史湘雲氣得要命，質問那小丫頭，那小丫頭居然頂嘴：“今日太太請了不少人過來，姑娘還是省事些吧，倒連累我們來回跑。”
史湘雲氣要命，當著人又是氣又是難堪，幸而林宛如幫著打了圓場，可背著人，史湘雲還是哭了一場，林宛如也是替她傷心，陪著哭了一回。
沈姨娘聽了也是嘆氣：“沒爹沒娘孩子，不管外面怎麼光鮮，內裡都是心酸，你如今雖沒了爹，可到底還有我替你操心，你姐姐就是無父無母，只盼著和賈家親事順順利利，她也有個好歸宿了。”
林宛如沒說話，沈姨娘又道：“等辦完了你姐姐親事，就輪到了你，我已經和你姨媽說定了，等黛玉婚事一完，就辦你和瑞文婚事。”
林宛如大吃一驚，呆呆看著沈姨娘：“姨娘怎麼沒和我說過？”
沈姨娘笑道：“我不是問過你麼？你也沒反對？再說，瑞文這孩子又穩重又可靠，又是親上加親，你難道還有什麼不滿意麼”
林宛如沒說話，要是拋開感情不說，陳瑞文確是難得良婿人選，人長得英俊，脾氣也好，又是齊國公府嫡長孫，將來繼承齊國公府，自己就成了國公夫人，等閒人家嫡女想要攀這門親事只怕也不能呢，若不是姨娘和姨媽姐妹關係，這親事也落不到自己一個庶女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