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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小兔子》作者:佚名【完結】(甜文)

不如我幫忙貼上後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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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我的身体,好像不是很有兴趣。

  我歪著头,又朝镜子看了好几眼。

  镜子里的我,裹著围巾坐在地上,弯腰驼背,一脸颓丧。单薄又苍白的身体,还停留在青少年的样子,既不强壮,也不性感,而且虽然学杰留长了头发,但这头发一旦放在我的头上,看起来就是和杰不一样。没有成熟的魅力,没有坏坏的吸引力,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又软又塌的头发而已。

  配上一张优柔寡断的脸。

  我真不懂他干嘛非指定我不可,比我好看的男孩子明明就多得是了。

  ……他总是叫我「小兔子」。

  难道,他找我就是认定了我像兔子一样好欺负吗?

  他那么好看,那么有钱,力气又那么大,欺负谁都可以吧?干嘛非要欺负兔子呢?

  还是他就是喜欢看我出糗?

  我也真听话。在他面前就是卯足了劲出糗。

  先是把卖身的钱掉得满地,接著又像傀儡似地被他玩得头晕脑胀还丢了初吻,最後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决定要把自己交出去好好享受………他却,不,做,了!

  这个混世魔王,卖身男的克星,今天不知道又想玩什么花样喔?

  而我,我这个史上最笨的卖身男,还在这里巴巴地为了赴他的约挑选衣服咧!

  真是败到不行了!

  我愈想愈气,心情一下子叛逆起来。

  把衣服三两下收回衣橱里,从抽屉里拿出平常做模型穿的旧t恤,又从洗衣篮抓出待洗的脏牛仔裤,一一穿上之後,再套上那件上学常穿的呢外套,就匆匆出门了。

  男仆接过我脱下的旧呢外套时,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拿去挂了。反倒是我,低头盯著裤管上的破洞,感到浑身不自在。

  站在富丽华美的接待厅里,我这一身皱巴巴的工作服显得格外突兀,简直就像是电影片场里打工跑腿的小弟一样。

  我有点後悔,不过还是抬头挺胸,准备好一副「我可是一点都不甩你」的表情,有备无患地挂在脸上。

  冷面管家领我进入书房。我才正纳闷著,就听得他向我解释,楼下的会议尚未结束,要我先在这里等………

  唉。

  严阵以待的脸色居然英雄无用武之地,我不禁失望地撇下嘴角。

  管家瞥见我的表情,连忙差人送茶点来,还破天荒地好心安慰我:「不会等很久的」。

  什么嘛!才,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我急著想为自己辩解,却苦於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紧抿著嘴生闷气。

  生自己的气。

  一位男仆端著托盘走进书房,和善有礼地对我打招呼。我认出他就是前天晚餐时负责甜点部分的先生,便也微笑著向他回礼。

  他让我选了茶叶,熟练地冲泡著,还问我是不是要加蜂蜜和牛奶。

  真厉害,竟然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我张著嘴钦佩地直点头。

  男仆倒完茶离去後,偌大的书房,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坐在茶桌前,百般无聊地喝奶茶,因为傍晚才刚吃过杰留下的马铃薯烤饭,所以一点也不饿。不过,因为饼乾里有很多草莓乾,而我实在是太爱草莓了,就忍不住吃了两块。

  两块之後又吃了两块。

  饼乾全部吃完了,他还是没出现。

  用餐巾把手擦乾净,我站起来沿著一排排书架浏览,一边逛著,一边随手抄起架上的书,随便翻翻,再放回去。就这样信步走到书架的尽头,翻过的书,一本比一本还要严肃。

  上次见他盯著一堆图表数字目不转睛的,没想到平常看的也都是些这么严肃的书,不知道他倒底有没有休闲活动?如果有的话,都做些什么呢?

  在游戏间打撞球?

  到空中花园散步?

  还是出去看电影?

  我想像他排队进入电影院,两手还捧著爆米花和可乐的样子,忍不住失声爆笑出来。

  回身绕著走著,随手又抽起一本身边架上的书。一看之下,立刻头晕眼花。

  康德。《纯粹理性批判》。

  好沉重的名字。不知道是要批判纯粹的理性?还是要用纯粹的理性批判?总之很深奥就是了。

  我翻开内页。

  瞥见「空间」这个标题,我兴致昂然地读下去。

  ………空间概念之玄学的阐明

  ?

  ………空间非由外的经验引来之经验的概念

  ???

  天哪。天书。

  完全看不懂。

  我不服气,正拼命花脑筋想要搞懂这堆怪字,突然听见木地板上传来了脚步声。

  是他。

  他身上还穿著整整齐齐三件式西装,显然是楼下会议一结束就直接过来的。

  书房很大,从门口到我站的墙角,大约等於篮球场对角线那样的距离。只见他左手拿著文件夹,右手插在裤袋里,从容缓步地向我走来,那神情是绝对的自负和潇洒,星光大道上的影星也比不上。

  在我面前站定,他把文件夹随手放在身边架上,眼角眉梢飞扬,嘴边也挂著笑。

  他笑得很浅很轻,却漂亮得不得了。

  我头都晕了,不相信他会这样冲著我笑。

  我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见我这样,他笑得更深了,还笑出声音。

  心脏……在胸口重重摔了一跤。

  真是的!居然看到出神,都忘了要摆出「不甩」的表情!

  我赶忙抿紧嘴角,亡羊补牢地将整张脸绷起来。

  他走到我身边,摸了一下我的头发,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後轻轻地,很轻很轻地,抚摸我的脸颊。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低头看我的眼睛才真要命,又像疼惜,又像纵容,让我觉得难受极了。

  真的,我的胸口难受极了,像被奇怪的东西涨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而且也真的溢出来了。

  我的眼泪,一颗接著一颗,大颗大颗的,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这真是太太太扯了,莫名其妙的我哭个什么劲哪?!

  但没办法,我就是哭。

  没命的哭。

  哭著哭著还想起许多窝囊和肮脏和辛酸和讨厌的事。

  第一次被捅屁股的羞辱、服务不周被客人冷言相讥的委屈、被老师询问家庭状况时闪闪躲躲的心虚,还有因为放不开而被老板责骂的胆颤,一想到这些,我的眼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夺眶而出。

  曾经听人说过,每一次强忍下来的眼泪,身体没办法吸收,就都积在一个叫做蓄泪池的地方,等到积满了就爆发。

  像水库一样。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哭了,看来蓄泪池早就积爆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只一只扳开我紧抓著书的手指,把那本批判什么的理性拿开,双臂紧拥住我,无声地安慰我。但愈是这样安慰,我哭得就愈是厉害。到最後什么委屈都涌上来了。爸爸打我,妈妈遗弃我,同学不理我,甚至就连小时後被隔壁那条大黄狗追著跑的鬼事都在心里重新倒带上演一次。

  人一这么哭,头就发晕发涨,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真的是哭得天昏地暗哭得没个底限。

  我只想要有人安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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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困难地睁开眼睛,懵懵地想了又想,好久之後,才明白自己哭过,还把眼睛哭肿了。

  哭得头晕脑胀双腿发软的时候,是他把我抱到床上来的。我躺在床上还一直哭个没停,後来怎么睡著的都不知道。

  我移开他的手臂,悄悄坐起。

  他睡得可真香甜,舒展开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稚气。但除此之外,仍旧是张成熟体面,充满男子气概的一张脸。

  我多希望自己也能有他这样的脸。

  多希望也能像他一样,有著严肃的浓眉、深凹的眼窝、挺直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唇。

  最羡慕他从鬓角到下颚那些胡须剃净的痕迹,充满了阳刚的魅力。

  我只敢在心里偷偷这么承认:他可真是好看极了。

  床头夜灯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像是敷上一层细细的蜜蜡,把轮廓线条描绘得柔情满溢,不再冷漠也不再骄傲了。

  他是童话里被诅咒的王子,才刚断气,还新鲜著。

  而在这座神秘的古堡里,一切都还维持著旧世纪的模样,他的面容,也还维持著生动和温热,只要一个吻,就能让他苏醒复活过来。

  只要一个吻…………我的…吻…………

  吓!

  疯啦?!

  刚刚出现那个念头是什么?吓死人了!

  我捂著嘴,在手指上用力咬了好几下。

  一定是哭得傻了,才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

  此地不宜久留,我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

  但双脚才刚著地,身体就被拦腰搂住了。

  「小兔子,」他乍醒的声音更低沉了……「去哪?」…也更性感……。

  我低著头,困难地咽了一下:「回家。」说完之後才发现,竟然完全忘了要做生意诶!

  糟糕,真是太混了,老板知道了一定会骂死我。

  情急之下我连忙捂住嘴补救地说:「做,做完再回家。」

  但他只看了我一眼。

  定定地看了我一眼。

  「我送你。」

  啊?!

  我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就觉得很呕。

  杰今晚和ck狂欢去了,家里又是只剩我一个人,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回去。

  可为什么嘴巴一打开就说要回家呢?

  我也不知道啊!

  今天发生太多诡异的怪事了。眼泪自己乱流一通,害我哭得七荤八素又睡得没个分寸,还把做生意赚钱的正事都忘了,眼睁睁推掉大手笔的金主,也推掉即将到手的营业冠军奖金………

  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狂哭的卖身男,谁也不会喜欢的吧………我看,这次他是真的对我倒胃口了………

  我才不希罕,既然他都说了要送我,那就--

  「好啊。」

  没有召唤司机,他亲自开著积架跑车送我。跑车很炫,但我心情欠佳,看都懒得多看它两眼。

  我一直盯著车窗外倒退的景物。

  已近深夜了,周五夜晚的街道还是很热闹,一路上车声车灯熙来攘往。我想著杰现在不知在哪消遥快活,心情顿时复杂得很。

  比起上次司机开车送我,回家的路似乎要短得多,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说再见,就已经到公寓楼下了。

  於是我机械化地自动开口:「………谢谢你送我,下次--」

  差点就说出「下次让我好好补偿你」的话,我蓦然住了口。

  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一时接不下话,我盯著对街电器行的蓝色招牌灯发怔,脑袋里空空的,胸口反倒闷涨起来………该死!该不会是蓄泪池又--

  我忙低下头去,下巴紧紧抵住锁骨。

  身边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的手臂伸过来,环住我的後颈,手指滑过我的脸,手指上湿湿的。

  那实在是太离奇了的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真是又恨又气这样的自己,我抵死绝不抬头。

  手指离开了,绕到前面抚摩我的下颚。

  他的脸凑过来,温热的嘴唇也凑过来,温柔又霸道地含住我的嘴,舔舐伤口那样地亲吻我,好像在我嘴里有著非常严重的伤口,必得这样亲吻才能治好似的。

  而一被这样吻我就不对劲了。

  我浑身发热,脑袋浑浑噩噩。我像是等待了很久同时又害怕极了,身体不断向椅背里退缩,嘴上却极其热烈地回应。

  他更加欺身向我,一只手牢牢地拥著我,另一只手,探进我沾著模型漆的t恤,在我的胸前来回搓揉。

  很快的我就想做了,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想。

  我搂住他的脖子,身体向上紧贴住他。我的小腹好热,热到都开始有点痛了。勃起的地方也是。

  我情不自禁地低声呻吟,本来只是轻轻一两声气音,但是因为完全不去压抑,而他的手又伸进我的牛仔裤里,於是气音就变成夹带喘息的叫声,而且还愈叫愈大声。

  我就这样一面发出任性的叫声,一面撒野地勾著他的脖子扭动身体。

  在跑车有限的空间里,他趴在我的身上,困难地动作著,一声声粗重的呼息,在我耳边穿梭,吹得我心头发痒,还渗出一股极浓极甜的感觉。

  不需要太多润滑和爱抚,我就已经很湿了。我的两腿膝盖兴奋地发著抖,脸颊在他的胸前衬衫上紧搓乱揉,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我从来都没有在车上做过。这种事,是学生情侣和偷情男女才爱做的,我可连想都没去想过。

  也许就因为这样,我激动地难以自己,没有多久,就无法控制地射在他的手心里。

  好舒服喔。

  我轻叹一口气,还想再要更多更多………但他却停住了。

  他骤然放开我的身体,移开我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用力在我嘴上亲了一下,快速把手擦乾净。

  我瘪下嘴角,还来不及失望,就看见他把身体挪回驾驶座,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一下子冲了出去,我一颗心,飞也似地冲进夜空里。

  沿著来时的路途飞驰,每一个红灯都不停。

  除了排档和转弯之外,他只用单手开车,空出来的那只手,始终紧紧地握著我的手。

  想到要回到他的床上,继续刚刚那些事,我既期待又羞赧,眼睛飘忽地望向车窗外,手指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

  心里什么也没想,自然而然就把自己交出去了,就连是自己是在赚钱这件事也都完完全全忘记。能够什么都不想的做爱,真的是好舒服好舒服喔。

  不讨好,也不做作。这些全都不需要。我闭上眼睛,任他吻遍我的全身,任他抚摸每一寸肌肤。随便他,要怎么做都随便他,我反正嗔著喘著,扭著动著,反正不管做什么都会得到回应的呵护和宠爱。感觉好极了。

  我整颗心都变得甜了起来,笑容也甜起来,声音也甜起来,我就像是掌管世间所有糖果的天使那么地甜。

  我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像坠入深海又飞出大气层那样过瘾,汗水和体液沾满彼此的身体,那气味混合起来竟是异常地甜蜜,和煽情。

  终於,我昏昏欲睡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累到不行,身体也深深陷进他两腿之间没一点缝隙。

  天已是蒙蒙亮了。

  「小兔子。」他低声唤我,声音真好听。

  「嗯……」

  「待会你继续睡,睡醒了,莫先生会来招呼。」

  莫先生就是管家,这我知道。「唔……」

  「需要什么就告诉莫先生,不要难为情。」

  嗯……我疲惫至极地打了一个大哈欠,他稍微调整姿势让我好睡,又继续说:「我中午要飞墨尔本……」

  「墨尔本?!」我耳朵突地尖起,头也像土拨鼠一样竖起来。

  他微笑点头,摸摸我的头示意我继续睡。

  可是!墨尔本耶!我怎么睡?墨尔本在南半球耶!他怎么能用那种「我要去超市」的口气说呢?!

  还说呢:「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说著又摸摸我的头。

  我一扭肩闪开,咬起牙关:「你要『不在』多久?」

  「大概三个礼拜。」说完又加了一句:「至少。」

  三个礼拜。

  至少。

  …………那是多久?

  很久吗?

  还是很快就会过去?

  我睁大眼睛算来算去,算不出半点头绪。

  睡意全消了,而且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我挣开他的手臂溜下他的身体,抓起被子翻向一旁。

  背对著他。

  「怎么了?」他问,手掌在我裸露的肩上滑来滑去。

  不知道!就生气!我忿忿地把整个身体都塞进被子里。

  今天是他去墨尔本的第十一天。

  最近生意清淡。更准确的说:是根本就没有生意。不过,反正我也没那个心情去管,因为……因为……因为,因为作业很多。

  今天是他去墨尔本的第十九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如果问莫先生的话,或许就会知道。

  莫先生给过我电话号码,说过我有「任何事」都可以打电话找他。

  但我没有打。

  谁叫他把电话号码给我的时候要说:「想念先生的时候也请告诉我」呢!我才不想!谁会想!

  …………讨厌的莫先生。

  今年冬天,风吹得特别猛,雨也下得特别勤。风和雨合作无间轮番上阵,把天气搞得极冷无比,起床也变得困难无比。

  感谢神,今天又是可以赖床的礼拜六,我紧拥棉被,背靠著墙,像一颗藏在豆荚里的豌豆那样呼呼大睡。因为我只是一颗豌豆,外面的世界的风风雨雨都不能打扰我。我心安理得赖床,还不时做著美梦。

  「小兔子……」梦中的声音温柔地唤我。

  一声又一声唤我。

  我弓起身子,脸在被子上来回搓摩,意识很朦胧但是心里却明白,只要这样蹭著,就会有人用温柔的吻来安慰我。

  我更加撒娇地弓起身子。

  「他妈的死兔子!你想睡到世界末日是不是?!」

  啵!

  我像泡沫破裂般惊醒。

  亮晃晃的房间,指著上午十一点的闹钟,还有一脸狰狞站在床边的杰。

  温暖的豆荚不过只是个梦。

  「坐著干嘛?还不快起来洗脸!」杰很凶地拉开我的被子,还踢了我一脚。

  「唔……」我揉著眼睛,缓慢地翻身下床。

  杰吃吃笑我,说没见过动作这么迟缓的兔子,还跟在我的身後到浴室。

  「喂,我要尿尿你别看啦。」我唰地把浴室门拉上。

  「希罕哪,没人要看你才紧张吧。」杰在门的那边冷嘲热讽。

  一句话说得我心里直犯嘀咕。

  真的,最近真的什么生意都没有,说实话我也蛮担心的,所以才约了杰,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陪我去买皮耶的生日礼物。

  记下客人的生日,偶而送些小礼物,是老板教我们巩固客源的方法,这些礼物通常能带来加倍的回报,因此杰和我向来奉行不悖。

  皮耶再过两天就要来了,而他的生日是在下个礼拜。上次,他在回国前说过,要和我一起共度今年的生日,要开两瓶顶级红酒,要租下市郊的渡假别墅,要请饭店外烩调制烛光晚餐,还要把音响搬到草地上,在草地上升一盆火,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然後在乐声中和我不停地激烈做爱,做爱,做爱………c’estbon!(法语:好棒!)

  c’estbon你的大头咧。

  我只有腰部以下疯狂而已。而且也只是虚伪的疯狂而已。疯狂的表情,疯狂的动作,疯狂的叫喊声,全都是虚伪的!假的!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头都快要炸开了!

  我对挑选皮耶的生日礼物兴趣缺缺,再加上杰既是超级购物狂,又是讨好客人的高手,所以乾脆就让他全权做主。

  杰在考虑很久之後,终於决定买一组设计简单的白金袖扣送给「因为是古董商所以眼光一定很高」的皮耶。

  都说女人逛起街来是很恐怖的,其实有些男人也一样。

  杰就是。

  我们沿著名店街一间接一间逛,很快地我就腿麻脚酸不想再走了,但杰却像是靠著太阳能发电似的,精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每当我提议要找地方坐下休息,他就应付地说好好好,说著就又拉著我进另一家店。

  几次这样下来,我已经是又饿又累又不耐烦了。当他再度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肯移步进去。

  「好嘛,逛完这家就带你去吃东西。」杰推了我一把,敷衍地说:「我叫店员煮咖啡给你喝喔。」说完就硬扯著我进门。

  店员看见我们,都热烈地迎了上来,还在杰的要求下,张罗著招待现煮咖啡和巧克力饼乾。这种宾至如归的亲切待遇,当然是花了不少钱才换来的,只不知道又是哪位客人倒了楣。

  杰在试衣间里和穿衣镜前来来回回,店员又是挑衣服又是找型号的,忙得不亦乐乎,我没有特别想买什么,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喝咖啡。

  喝完一杯咖啡,杰选的衣服才试穿到一半,我坐得实在无聊,索性站起来随意晃晃。

  才没走几步,眼光就被墙柱上的照片吸引住了。

  那是一张半身近照,照片里的男人,穿著一件深色四颗扣西装,白衬衫的硬领上结著白色领带。他骄傲地微抬下颚,一双眼睛向下俯视,检视自己有著修长手指的右手。

  那似曾相识的眼神,让我的胸口一下子就纠结起来。

  第一次遇见他,在希尔顿的电梯里,他就是用这种眼睛看我的。

  那双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睛,不仅有著逼人的冷漠,更有著震慑的力量,让我讨厌极了又害怕极了。

  但是後来,我看过他不同的眼睛。

  抱著我抚摸我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融化了的冰洋,低温却波光汤漾。面对著我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深遂的湖水,里面藏著温柔的倒影。一见到他这样的眼睛,我就会变得很坏,很怪。我发脾气,乱哭,无理取闹,而他总是若无其事地摸摸我的头发,搂住我把我藏进他的胸膛里。我的吵闹他当是小猫乱叫,叫过就算了。

  ……今天是他去墨尔本的第二十二天。

  已经超过三个礼拜了,他还没有回来。

  他还没回来吧?

  他如果回来了一定会找我的,对吧?

  「喂!你干嘛啊?!」忽然听见杰在耳边低吼,害我吓了好大一跳。

  才刚回过神,妈呀,又被自己吓了更大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架上的衬衫被我揉在手里捏成一团,我的脸也贴在上面,又闻又蹭的………

  走进「三只小羊」的时候,杰和我都闷闷地不说话。等到侍者点完餐离开,他就劈头盖脸地吼我:「你什么毛病哪?!」

  我知道刚刚那样害他很糗,不过也没必要对我这么凶吧。

  幸好茶点很快就送来了,我趁著有人在旁边壮胆,皱起眉来斜了杰一眼。

  杰看看我,又看看倒茶的侍者,恨恨地不说话。

  结果侍者一离开,又是我倒楣。

  「你他妈的花痴啊?!」杰用这种讨厌的话骂我。我正在喝桔茶,一听之下立刻被烫到。

  我放下茶杯,用餐巾捂住发疼的上唇,口齿不清地迁怒:「烫告恶啊!」

  「哼。白痴。」杰把头一撇,点起一支菸。

  杰不理我,我也不理他,把蛋糕盘子挪过来,自己先吃了算。

  正要拿起叉子,突然想起,他要出发的那天凌晨,我好别扭,一直背对著他躲在被子里,好说歹说都不吭声。後来,他唤人进来,在窗边设一张小圆桌,用香喷喷的草莓牛奶和草莓巧克力蛋糕,好说歹说的才哄了我起床。

  我们披著浴袍,在三十五层楼的窗边早餐。我坐在他的膝上,吃著他用手剥下来的蛋糕。他的手指,和巧克力和草莓和蛋糕一起,伸进我的嘴巴里………

  我放下叉子,试著剥起一角蛋糕吃。手指触碰嘴唇的感觉,就像那天一样,让我从脖子到耳朵都热了起来。

  「小兔子。」

  听见杰叫我,我悠悠晃晃地抬起头来。

  「你干嘛脸红哪?!」杰尖声怪叫。

  我垂下兀自发烫的脸,尴尬地拿起叉子。

  杰不知道为什么哼了一声。

  「哼什么啊?」我咽下蛋糕问。

  「猪头。」

  「干嘛骂我?」虽然已经被杰骂习惯了,但是无端被骂我还是会生气的。

  杰悻悻然瞪著我,狠狠吸了一口菸,又狠狠地吐出烟。「自己陷下去了都不知道………猪头……。比猪还笨!」

  什么陷下去了?陷到哪里去了?杰在乱讲什么啊?

  看见我瞪著眼睛,杰很用力地把菸熄在烟灰缸里,用力的程度,像是要在缸底戳出一个洞才甘心。

  「你喜欢上他了,自己不知道吗?」

  我一听之下愕然,下意识摇头。

  「哼,所以说你蠢嘛。猪头。白痴。」

  我更加用力摇头。「才没有咧!我哪有!」

  「你还敢说!」杰沉著脸,手指关节猛敲桌面。「跟个花痴一样,还用脸搓人家的衬衫,你敢说你不是在想他?吭!」

  「你…你……」杰真可怕,我心里在想什么他竟然都知道。

  我的脸颊烧烫,手指尖却冰凉凉的,不过脑筋一转,我立即理直气壮地辩解:「那是因为他很会做嘛!你又不是不知道!」

  「喔,你就这么欠干哪?」杰瞟了我一眼,恶毒地说。

  「你骂个屁哪,」听他这么说,我真的火了。「是你叫我把自己交出去的诶!」明明就是杰的主意,现在却又这么骂我,真是太过分了。

  「是啊是啊,把自己交出去啊……」杰拿起小匙在茶里搅了搅,突然又把小匙往茶盘上一扔,恶狠狠地说:「我有叫你把心也交出去吗?」

  「我才没有把心交出去!」我也很凶地回他。

  「你还不承认!」

  「明明就没有!你神经病!」

  「……」杰瞪了我一眼。「妈的。」

  我们各自喝自己的茶,谁也不说话。僵持沉默了很久,杰先开口:「好吧,你没有陷下去,只是被干得太爽,神魂颠倒了。」

  「………」虽然很难听,不过,这种说法我还比较能够接受。

  杰叉起一小块蛋糕,不经心地问我:「他怎么做的,让你爽成这样?」

  「啊?做……就…做嘛……。」我的耳朵又热起来了。杰干嘛问这个?难道还要我再现场转播一次吗?

  「怎么做?他超会打嘴炮是不是?还是他的那个特别大?还是他太会舔了?还是--」

  「杰!」怎么说得这么露骨嘛,真是吓死人了。

  我慌忙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在听我们说话。幸好今天客人出奇地少,附近的座位都空著。「你小声点好不好?!」

  「只能做不能说吗?」杰歪起嘴笑。「干嘛一讲到他就坐立不安,你已经被搞到屁股痒啦?」

  「你才屁股痒咧!」听得刺耳极了,我从牙缝里洴出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哦?」杰扬起眉毛,耸著肩。

  我见他摆明了不信我,心里更是有气。「你别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低级,我跟他……我们有一次根本就没做!是他说不要做的。他帮我暖脚,还用手指梳我的头发,我睡著的时候他不吵我,我不想做他就送我回家。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色迷迷只想占便宜的人!」我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著,几乎缺氧。

  「啊……是这样吗?」杰轻飘飘地从鼻子哼著说。

  我看见他一脸诡异,正想举出更多例子证明,他却细声细气问了一句:「那,要不要让皮耶帮你暖脚,导演帮你梳头发,秃头喂你吃蛋糕哪?」

  煞那间,我像是被一桶冰水浇到,又像是被一阵暴雷劈到,全身又僵又麻。

  杰紧接著又问:「还是让钢铁小开抱著你,哄你睡觉?嗯?」

  我靠在椅背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样很恶,对不对?」他问。

  我颓丧地点头。

  「可是对象如果是他,你就开心得像个花痴呢……」杰叹了一口气,两只眼睛紧盯著我:「你还说你没有陷下去?」

  我无地自容地垂下头,眼前的景物瞬间失去焦点,拼命忍也忍不住的眼泪,一滴接著一滴,下雨一样地淋在蛋糕上。

  「我们是不能喜欢上客人的,你忘啦?」杰在说「客人」的时候,还特别加重语气,让那些字划破空气,直直戳进我的胸口。

  「可是………」

  我才刚怯懦地张开嘴,杰立刻又柔著声音问我:「还是,你已经忘了bb的事?」

  我的胸口霎时更增剧痛,痛得完全没有办法呼吸。

  bb的故事是教训,也是禁忌。

  他是我们刚入行时就认识的男孩子。

  他爱上了一个有名望的客人。

  因为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卖身男孩,所以当他恋爱失败,身心俱毁的时候,没有人同情他。

  变心的爱人不会,同行的男孩也不会。

  杰和我曾经去戒毒所看过他一次,那时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一点都不漂亮了,但是,他的眼睛却还是异常地清澈有神,就像上等的宝石一样。

  我们约好了,等他成功离开戒毒所,杰和我就要请他去最高级的俱乐部大玩特玩,疯狂庆祝,把不愉快的事全都忘掉。

  但bb终究没有离开戒毒所。

  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趁著深夜,他用一条皮带,把自己勒死在厕所里。

  在他去墨尔本的第二十三天,杰带著我向老板要求,从此回绝掉他的生意。

  「……所以,他不能再接那个客人了。」简单明确的解释之後,杰还顺便作出结论。

  老板听完之後,喝了一口啤酒,没有说话。

  杰看了我一眼,我低头看指甲,於是杰又说:「反正他付钱大方,又没有特殊癖好,接替人选应该很好找的。」说著还想提出建议名单,却被老板摇手打断了。

  要说服老板似乎不如想像中容易,杰继续努力:「小兔子很乖,他昨天才特别为皮耶准备了生日礼物呢。」说完便对我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我见状只得结巴地接下话。

  「嗯老板…我……我真的,不能再接那个…客人了,不过,我会,加倍努力工作……」我咽了一下,呆滞地继续:「…那个,皮耶生日,他明天就要来了……他说,他说过,说下次来还要再找我……嗯,我会,特别用心陪他,玩………」

  不待嘴笨的我说完,老板比出手势中断我的话。

  「皮耶昨晚打过电话来约时间,可是……」老板把下巴撑在合握的手背上,停顿了好几秒。「我帮他安排了别人。」

  听见这话,我藉著从口袋里拿菸,暗地里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杰却是锲而不舍地追问:「他为什么突然换人?」

  「不是他要换,」老板推了一下墨镜,又是隔了好几秒才开口:「是被我挡下来了。」

  我刚叼上嘴的菸立即掉下来。「什么?!」

  老板苦笑一下,两手一摊。「指定你的客人从一开始就交代了,不能再让你接任何生意。」

  「你还真答应他啦?」杰尖起声音,问得相当不以为然。

  「是啊,老板是你又不是他了。」我当然也很不满。不过,原来没有生意上门并不是因为我冷门,而是被老板挡下来了,我因此宽心不少,语气也就没像杰那么坏。

  谁知道老板实在很没天良,居然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既然知道我是老板,难道不知道谁是我的老板吗?我告诉你,付最多钱的人就是我的老板!我老板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这还用得著教吗?」

  对我说出这种话的老板既犀利又势利,我真是被他气到了。

  「不过就是有钱人嘛!」我反唇相讥。

  「你得罪得起有钱人吗?」老板问。

  我得罪不起。只好翻起白眼,从鼻子里哼一声。

  见我这种反应,老板当场眼睛一瞪,摆出道上兄弟逼良为娼的嘴脸。

  「你他妈的找碴啊?出来混这么久了,还跟我装清纯!」

  我被老板吼得一愣一愣的,全身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吭声。

  「上了床闭上眼睛,做就是了,难道你工作还要看心情、看对象、看天气吗?」老板端起啤酒,喝了几口润喉,又继续骂:「做一个客人赚三倍的钱你不要,给足面子指定你的生意也嫌,你还真以为自己很吊?有本事的话,干嘛不到街上去卖啊?」

  老板骂得剑拔弩张,我听得面红耳赤,就在这个时候,杰突然冷冷地插进一句:「是啊,我们乾脆到街上去卖算了。」

  乍时听见这句冷飕飕的话,骂人的和被骂的人都傻住了,愣了一会儿,老板才呐呐的说:「杰,你别插嘴。」

  语气温和得不得了,跟之前吼我的凶残简直判若两人。

  「哼。」老板都这么低声下气了,杰却是丝毫不甩。

  「真感慨哪……」他一边拨玩手指,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这么听你的话,这么努力赚钱,现在只不过请你帮个小忙,就被骂得跟狗一样。」

  「杰,不是,咳……」老板不知怎么搞的,突然也变得嘴笨起来。「我有生意压力,更何况,对方,也不是简单人物。」

  「是嘛,唉,就是啊……」杰换只手玩,又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谁叫我们後台不够硬呢。有老板却跟没有一样,这跟到街上卖有什么区别啊?」

  听得老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手里紧紧捏著啤酒罐。

  过了半晌,杰又开口了:「不过,到街上卖也未免太没格调了,」说著还转过头来瞄了我一眼:「又脏,又危险……」

  「就是啊!」老板终於找到切入点,忙不迭地搭话:「条件这么好,哪有跑到街上乱卖的道理!」

  杰拍拍双手,灿然一笑:「老板说的对!」

  还以为超级红牌回心转意了,老板微笑地喝著手里的啤酒,还来不及说话,杰又冒出一句:「我和小兔子应该跳槽才对!」

  噗。

  听见杰要跳槽,老板立刻被啤酒呛到。

  「咳咳--咳,别开玩笑!」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杰脸色一凛,翻脸的速度不逊於老板。「他有麻烦,你却不能出面摆平,我们跟著你有什么意思?不如跳槽算了。反正条件这么好,难道还怕没人抢著要吗?」

  「你这…你这是……」老板急得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著杰嚣张地伸了个懒腰,又眼睁睁地盯著杰站起身踱来踱去。

  「老板,一句话,不要这啊那的,倒底行不行哪?」

  老板的眉头锁得好紧,性格的脸也一下子变得苦兮兮的。

  「不行就算了!」见老板半天逼不出一个屁来,杰倏地转身,一把拉起目瞪口呆的我。

  「知道了。我会处理的。」终於,老板咬著牙开口了。

  一听这话,杰的脸像变魔术一样,立时堆满桃花般的笑容。「早说嘛。」还挨到老板身边,坐上沙发扶手,搂住他的脖子。

  「老板你可要说话算话喔!」说著,状似亲匿地在他两颊上各亲了一下。

  老板有点受宠若惊地笑了,不过眉头还是紧锁著,看起来真有点滑稽。

  都已经把老板搞得威严扫地了,杰的捉挟却没有到此为止,临出门的时候,他抛出飞吻,甜腻腻地又加了一句:「那这次,就请你『好、好、努、力』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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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作者是green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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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白鲸饭店时,我对杰的敬佩升到了最高点,他竟然能把凶狠的老板堵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太厉害了。

  「……原来老板不过是只纸老虎,害我还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真呕。」对杰歌功颂德的同时,我也不忘顺便奚落老板两句。

  「你懂个屁!」杰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可是冒了好大的风险!」

  「怎么会?他明明就被你骂得屁都不敢放嘛?他就怕你跳槽啊!」

  「猪头!」杰抬起腿来,轻轻踹了我一脚。「跳槽?跳去哪儿啊?这圈子这么小,人心又坏,如果老板记恨报复,我跟你都别想再混啦!」

  「啊?纸老虎这么厉害?」

  「废话,黑道白道不打点好,能赚这么多钱吗?你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在他这里卖?还不就是因为他稳嘛!」

  「那你还敢对他那样大呼小叫的?!」原来过程这么惊险,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都是你啦,赔钱货,烂屁股……」杰抿著嘴笑,停下脚步又踢了我两脚。

  「你别笑!」我真的有些慌了。「万一老板记恨怎么办?他现在是不是在生气啊?」

  「怕什么啊?胆小鬼,难怪人家说你是兔子。」

  「不行啦杰,万一,真的……」我越想越不妥,停在原地不动。

  「不会有事的。」杰从裤袋里伸出手来,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脸,又搭著我的肩膀,拖著我向前走。「老板哈我哈得要死,你看不出来啊!」

  「老板对你?!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有让他怎样吗?」

  「我干嘛要告诉你?」杰神神秘秘做了个鬼脸,自顾自走著。

  我忙追上去。

  「说嘛说嘛,那,ck呢,你现在不是跟他在一起吗?老板知道吗?」

  「谁管他呢…。。。」杰话锋一转,突然转头问我:「喂,你那个鬼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摇摇头,什么那个鬼嘛,人家他的手很暖的。

  「你告诉我,你跟老板--」

  「真是的……」杰根本没听我说话,自言自语地盘算:「我下个礼拜就要去日本找浅野了,偏偏你又那么猪头猪脑--」

  「我哪有诸头猪脑!」我忍不住抗议。

  「没有吗?」杰满脸不以为然。

  「我每次都考第一名!」

  「好吧,那就第一名的猪头猪脑吧,你高兴就好。」

  什么嘛,竟然说这种话!

  浅野对杰迷恋的程度超乎常人想像,回国还不到两个礼拜,就一再透过老板,要求杰去东京找他,对於这只大鱼,杰自然不会放过,配合周末向学校请了四天假,趁著浅野的热情烧得正旺,出发到日出之国捞金去了。

  杰前往东京的第三天,他去墨尔本的第二十八天,在冷风冷雨交相肆虐的礼拜六,我终於接到老板的回音。

  电话里,老板的声音又冷又硬,显然把之前杰对他大呼小叫的帐都算在我的头上。他说,临时接到通知要我去赴约,约的是下午二点半,如果我不想再接他的生意,最好就趁这个机会说清楚。。

  这就是老板处理的方法。

  叫我自己出面摆平连他都搞不定的事。

  如果杰在的话,他会这样对我吗?他敢吗?

  我又呕又气,却没那个胆子质疑他的安排,只好自认倒楣答应下来。

  ……等杰从东京回来,看我怎么报复他。

  二十八天。

  他去了墨尔本二十八天。不知道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都做些什么?

  有没有想我?

  我可是想死他了。

  一想到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这漫长的二十八天,我不仅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情绪更是高低起伏像是坐了一百趟云霄飞车。现在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我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却是要告诉他,以後都不能再见他了。

  老板摆明要我自行解决,杰也挑在这节骨眼去日本消遥,告知的压力、谈判的成败,全都要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而我偏偏又是那么孬的人。哼哼,这可真是太好了啊。

  为了让自己坚强起来,我只好在心里积极培养仇恨:

  都是他,都是这个人在作怪。

  他阻挠我赚钱,还打乱我的生活秩序。

  我一定要摆脱他,一定不能再对他产生一丝好感,否则下场难保不会像bb一样惨………。

  跟在莫先生的背後,我的信念随著每一个踏下的脚步,变得愈加坚定。推开卧室的白门时,我深吸一口气,又忿忿地吐出来。

  这时候,我已经像讨厌老板那样地讨厌他了。

  可谁知道,才一开门,我的意志就哗啦哗啦地溶解了。

  我对他的讨厌,全部都溶解不见了。全部。

  我好想好想冲上去抱住他喔。

  我是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牢牢钉在原地的。

  他才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湿的。他身上穿的白色浴袍,就是临出发前喂我吃蛋糕时穿的那一件啊………

  房里有两位男仆穿梭地忙著拆开行李,整理待洗衣物,莫先生还领了另外两位进来,迅速将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堆成一个小山………

  他是一回来就找我的!

  天哪,一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也热得像是快要溶解了。

  他把擦过头发的毛巾递给身旁的人,热切地看著我,要我过去。

  南半球正是夏天,他晒黑了些,变得更好看了。

  我只得更加用力,把自己钉著不准动。

  见我没有动作,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移步向我走来,房里的人全都在他的示意之下离开了。最後一个离开的人,在我身後掩上门,很轻的关门声,却让我的身体震动了一下。

  其实,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伸出手想拥抱我。

  我後退一步,强抑住哭意急急地说:「别过来!」

  声音很难听。

  他不解地皱起眉,眼神也不再像我刚进门时那样殷切了。

  我好难过喔。

  再这样下去,我会崩溃的。

  「…我…我……我我…我………」我想赶快把话说完了走人,怎奈却是语不成句。心里一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小兔子?」他用双手扶著我的肩膀,像要止住我这吓坏人的颤抖。

  「别碰我!」我的声音充满恐惧,真怕自己会背离此行的目的。

  我来是要告诉他,一定要告诉他,以後不再见面了。我来,不是要让他抱,更不是要和他卿卿我我玩体温交换的游戏。

  但是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就不行了。

  我只好低下头盯著自己的球鞋,用像是被人掐著喉咙的那种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著说:「我,不跟你做,再也不跟你做了。」

  说出来了。

  我垂下肩,紧咬住嘴唇。身体在这瞬间被掏空了,再也不剩下什么。

  「好。」他毫不考虑地答。

  我忘记自己正处於极端痛苦的状态,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他。

  「不做也没关系。」他说,伸出手来把我整个人搂进怀里,就像之前在书房里哄我那样。

  才刚沐浴过的清洁香气,混合著他的身体味道,侵入我的鼻腔。我心里一阵凄楚,眼泪终於掉了下来。他没听懂,根本就不是什么做不做的问题,而是我不能再看到他了,绝对绝对不能了。

  我推开他,气自己也很气他,气上天的愚蠢安排,气这整个混蛋世界。

  「你听不懂啊?!」我用手背抹去眼泪,哭吼著说:「我再也不接你的生意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就从今天开始!现在!」

  他听後不说话,隔了数秒才又开口:「为什么?」和我激动的吼叫相较,他问得实在很沉著。

  「因为,因为--」因为我不能喜欢上你啦!笨蛋!不过这当然不能说,於是我只好说:「谁教你……谁教你要串通老板不让我做生意!」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那种星光大道的自负。

  「我也正想跟你谈这件事。」说著,牵过我的手,又把我拉向他的胸前。

  这个人!轻而易举又模糊了问题的焦点,更糟糕的是,我在心里开始升起一种逃避的想法,想就这样糊里糊涂躲进他的胸膛,什么都不要管了。

  真的很想什么都不管了,但是bb的脸、老板的脸、杰的脸,却像幻灯片似的,交互出现在我眼前。我一阵气苦,用力推开他,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嚷起来:「就说了不做了你还这样!你--我讨厌你!」

  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非得要说这些话呢。

  我哭得两眼眼泪齐飞,耳膜嗡嗡作响,挣扎著躲开他,挨向门边,从牛仔外套口袋拿出手机,喘著,手指颤抖著,按下老板的电话号码。

  「你现在就,打电话,告诉,老板,说你答应了,快点!」说完就把手机塞给他。

  他接过手机,看也不看就按下c键,收进浴衣口袋里。

  我急得当场直跺脚。

  当他再度上前拥抱我的时候,我已经几近疯狂了。我扯开喉咙放声大哭,还语无伦次哇哇乱叫。

  「放开!放开我!我不做!不跟你做!你会害死我的!你会害死我的!」

  而他俯下身紧抱住我,手指不停擦拭我穿流不息的眼泪。我在他的胸前拼了命地挣扎,不停地挣扎,像个溺水的倒楣鬼。

  「别哭了,你的声音都哑了。」他用脸紧贴著我的头发,低沉的声音云雾缭绕地在我耳边盘旋。「先停一下……要不要喝热巧克力?」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哭声稍止,他又问:「还是草莓牛奶?」

  看过奸诈的大人哄小孩子没?

  小孩子哭著叫著嚷著抗争著,气得血液都要从暴红的脸上喷出来了,可大人却是面色不改,还拿出诱惑的法宝,顾左右而言他。

  他就是用这种方式哄我的。他当我是小猫乱叫,吵完就没事了。我这快要把自己折磨死的天大烦恼,他根本就视而不见。

  我气死了。

  我的自尊破裂,人格也分裂。一半的我想要留在他身边,一半的我想赶快逃之夭夭,而这样的我,还得要承受决堤的绝望情绪,还得要和他拥抱的臂弯打仗。

  我真的快要疯了,挣扎得就快要没有力气了,我绝望得头都昏了,猛然一推顺手挥出一掌。

  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嗡嗡嗡嗡嗡………

  这一掌像是打在我自己脸上,在对视无言的静默中,脑袋里不断出现可怕的回响。

  完全忘记了哭,我痴呆地站著,两只膝盖都软了。

  那张骄傲的脸,肯定从未遭受过这种待遇,他自己都不可置信,一时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看著我。

  「…对…对不……。。」打人总是不对的,我抖著嘴唇想要道歉,但是--

  「啊!!」

  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我拉向前去,下一秒钟,我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他跨上床边,扯下浴袍衣带,把我双手拉起,手腕交缠地紧紧捆绑住。

  我吓傻了。

  这种双手都被举到头顶绑住的姿势,是我最恐怖最黑暗的梦魇。

  我被硬上过一次。

  那时候,我才刚入行不久,那个客人是很有名的作曲家,戴著细框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我怎么也没想到,脱了衣服之後,他就变得好恐怖。

  他就像这样绑著我,什么润滑和前戏都没有,就硬上。我叫得愈是痛苦,他就愈是兴奋。事後,他向我道歉,还给了我好多钱。他说他并不是每次都这样,是因为看到我的脸忍不住才这样的。

  我他妈的我的脸是怎么了?我疼痛流血,连续好几个晚上被恶梦吓醒,这难道都该怪我的脸吗?

  我恨死了那个客人!恨死了那种跟强暴没两样的做爱!而现在……现在又……又要被…………

  我闭紧双眼,身体簌簌地发抖。我想恳求他,求他千万别那样对我,可是我太害怕了,害怕得连声音都吭不出来。

  手被绑住之後,我被翻过去趴著,脸埋在枕头里,一声一声心跳,扑通扑通地撞在床垫上。

  我真希望自己赶快晕死过去算了。

  这时候,「啪」的一声。

  他居然!他居然打我的屁股!!

  总共打了三下。

  打完之後,他将我翻回身面朝上躺著。他用手撑著床,低垂著眼睛看我。

  就这样。

  预期中会遭逢到最可怕的危机,就这样过去了。我心头一宽,嘴角一撇,窸窸窣窣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在朦胧的泪光中,我似乎看见他强忍著笑摇了摇头。不过这也可能是我眼睛花了。反正,他又俯下身来吻我了,而且因为我的手被绑住,他吻得可真是畅行无阻。

  我的鼻涕眼泪都沾上他的脸,他也不嫌脏。从床边抽了几张面纸帮我擤鼻涕,擤完又继续吻我。

  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样,只要这么吻著,我就不对劲了。

  我在喉咙里嗯嗯地呻吟,腰也焦急地扭动,我绝望而热烈地回吻,没有多久,就让他烧著了似的迫不及待。

  我的外套被他掀开推到手臂上,衬衫被扯开的时候,一定还掉了钮扣,他是这么著急,著急到还来不及帮我将牛仔裤完全褪下,就又把我翻过身去了。

  在衬衫和牛仔裤之间,他用嘴唇贴在我的臀间,热烈亲吻。

  湿润的唇舌抚慰著我,粗糙的胡渣刺激著我,我没办法抵抗这样直接集中的挑逗,很快就勃起了,勃起的地方压在身下,随著每一次身体移动,让床单搓磨得既舒服又难受。

  我的呻吟一次比一次还要大声。

  如果不马上跟他做的话,我会死掉的。

  他的手指动得很急切,趴在我身上热到极点的身体也是,从他粗重不规则的呼吸声中,我知道他已经快急疯了。

  但他还是坚持著,忍耐著,一定要让我先适应润滑了才行………

  他就是这么样地爱惜我,爱惜到我都想哭了。

  滴滴答答的雨,打在窗玻璃上好大声,像是要把窗子敲破一样。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雨的声音。

  我陷在积水的温暖草丛,沉甸甸地不能动,鼻间还隐约闻到雨的气味。

  空气凉凉的,身体却很热。

  身体为什么这么热?

  我睁开眼睛,又闭上。

  不想醒来,我想一直这么睡。

  昏暗的房间里,意识游游荡荡漂浮。我很想睡,我催自己赶快关掉大脑开关继续睡觉,可是心底却有一个著急的声音,不断吵著要我醒来。

  终於,我醒了。

  半醒著。

  费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想起入睡前的片段。

  「你乖乖睡。」他说。

  「等我听完汇报回来,一起拆礼物。」他还说。

  我的礼物?

  为什么?

  我继续回想,又花了好久好久,才想起那是他从墨尔本带回来的礼物。

  对,他去墨尔本,去了二十八天,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感觉上却绝对不止。

  他一回来就找我,而我来,却是要告诉他……说我不能再见他了…………

  然後,我就,我们就--

  冷水浇头似的,我全醒了。

  天哪!

  我又跟他做了!!

  我拉开被子,从床上跪起来。睡前一幕又一幕激情的画面,水银似地倒灌回来。

  我又跟他做了。

  又是做得血脉喷张气喘连连的。衬衫牛仔裤都还来不及脱掉,烧毁疯狂了似的。

  我做得浑浑噩噩又叫又喘,我主动扭著屁股要这要那,还贪恋地让他在我身上到处亲来亲去………

  现在,我的衣服都被脱掉,摺好,放在床凳上,我身上什么也没穿,就只有他留下的吻痕。做爱的时候根本没空,他是在完事之後帮我脱衣服的时候留下这些吻痕的。脖子上,手臂上,胸膛上,小腹上,大腿上,到处都是。

  这就是我「出面摆平」的结果。

  哭得一塌糊涂,气得歪七扭八,结果却还是回到原点。

  我根本就没办法说服他接受我的决定,我甚至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因为我是一个意志不坚、贪图快乐的烂人,我是既别脚又没原则的卖身男。

  我是大笨蛋!

  我滑下床,从床凳上拿起衣物穿上。

  扣起衬衫时发现扣子掉了一颗,有点想哭,却掉不出眼泪。

  经过在他面前这两次大哭,蓄泪池大概已经放乾了吧。现在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我只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先离开这里再说。

  这么想著的时候,瞥见刚刚躺著的枕头旁边,有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

  仔细一看,是只小毛兔。

  浅褐色的细毛柔软极了,胖呼呼的身体也非常可爱。

  它扒著枕头,撅起屁股……那副德行………跟我不久前趴在那里乱唉的样子……简直…简直…………

  我抓起兔子,回身往窗上砸去。

  咚的一声,它跌落在地毯上。

  屁股还是撅著。

  可恶!为什么这么没出息?!

  兔子跟我都是!

  我转身开门冲出去,一路飞奔过池厅。

  「啊,你……」一位男仆端著托盘从接待厅走过来,急急忙忙想要拦阻,被我侧身一闪躲开,盘上的茶具匡啷作响。

  我快步跑出高耸的黑铁门,在电梯前拼命摁著按钮。两位男仆慌张追了出来,围著我的身边转来转去却不敢上前拉扯,只在嘴里嚷著:「拜托你留步,莫先生交代过--」

  莫先生交代了什么我没听见也不想知道,只一个劲的往电梯里冲。

  ………我多希望那天希尔顿的电梯……也是这样…空空的…………

  在疾风冷雨中拦了一辆计程车,本来是要回家的,但当车子开到巷口,我却反悔了。家里又冷又暗,又只有我一个人,我实在不愿回去。

  我谎称临时想起有事,请司机先生载我到市中心。

  下车时,雨已经停了,但风吹得更加猛烈,像是要刺穿衣服钻进来那样。街上的行人脸上都冻得红咚咚地,紧拉著外套急步行走,像是《北风和太阳》故事里赶路的旅人。

  我也是这样顶著风走了一阵,才终於找到一家小咖啡店,躲进去取暖。

  点一杯卡布奇诺,加两匙砂糖,喝了几口,身体并没有暖起来,只有心脏起了反应,变得跟咖啡一样苦。

  没有逃避的余地,我知道,人生最重大的难题已经降临了。

  长久以来,我幻想著,会有一天,在什么地方,喜欢上某个人,而他也喜欢我。我们会一起经历爱情的甜蜜和痛苦,我们会让彼此的生命变得更完整。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固执死守著初吻,死心塌地的执著,就是想在身上留下一个纯洁的地方,献给我真心真意爱上的人。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到头来,初吻还是献给了客人,而我还喜欢上那个客人。

  真倒楣。

  真没道理。

  我怎么会喜欢上那种自负、骄傲、自以为是,而且老是把我当小孩耍的人呢?我的初恋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就连在希尔顿电梯里那次恶劣的初遇算在内,我也总共才见过他五次面好不好?

  见过五次面,上过三次床,吃过两次饭,怎么我就喜欢上他了?

  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绝对是因为他,所以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所以我才会在见到他的时候,软弱易怒又神经兮兮的,见不到他的时候,就心不在焉,魂不守舍。

  冷静下来,用我那经常考第一名的脑袋想一想,果然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就是他。

  他是问题的症结,要怪就该怪他。

  谁叫他的脸孔和身材都长得这么漂亮,漂亮得就像是我梦遗性幻想的典型对象,所以我一见了他,就想要贴著脸靠上去,就像我一看到可口的草莓,就忍不住想一口咬下去那样。

  如果没有吃过草莓,不知道世界上有草莓,那就算是没有草莓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一旦吃过了草莓,一旦发现了经历了它的香和甜,再看到草莓的时候,就会想再吃,如果不能吃,就会很难过。

  他是草莓。

  我以前睡过的客人都是烂橙子。

  吃过成堆成打的烂橙子,突然间吃到草莓,天空就变成了粉红色心里也开出了花朵。我变得非常任性,血液里都是浪漫和甜蜜,我恨不得甩掉所有烂橙子,从今以後只要草莓,没有草莓,就不行。

  但这怎么可以?

  吃烂橙子是我赖以维生的工作啊。我的学费、课本、吃的东西、穿的衣服,哪一样不是靠吃烂橙子赚来的呢?

  用理智的态度和世界妥协,是为了要自己的生活好过。

  成年人总是这么做,而我再过一年又五个月就满二十岁了,应该也要这么做才对。

  好吃的草莓我没办法抗拒,但也绝对不能因此就拒吃烂橙子。往後,我还是应该要兢兢业业的,继续跟糟老头子做爱,但是,不能再在老板那里做了。老板比我还孬,一定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软劝硬逼非要我当他「专属」的。

  我不能当他的「专属」。

  我是自己的主人,我不是谁的小兔子。

  我要吃烂橙子,跟老头子和丑八怪做爱赚钱,但当我需要草莓的时候,我就去找好看的男人睡觉。

  对,就是这样。

  坐下来喝杯咖啡,脑袋就开窍了,广告上总是这么说的。

  我跟咖啡店老板打声招呼,把钱放在桌上,还另外放了不少小费。为了验证我的「草莓理论」,我决定这就去找实验用的草莓。

TOP

  我在霓虹线灯的蓝光下,推开木门,走进silver。

  这里是全城最in的gaybar,我和杰他们来玩过两三次,每次都有好看的男人过来搭讪。

  希望今天也不例外。

  经过左右都是镜子的狭长走道时,我停下来检查自己的脸,看看有没有因为下午那阵狂哭而变丑。幸好,眼睛虽然还有些浮肿,但已经不太明显了。

  推开第二扇门,发现来自各角落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当下心安了不少。装作没有看见这些观察企盼的眼光,我直接走向吧台,在中央显眼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淡啤酒。

  啤酒才刚送上,左手边那个松垮垮的中年人就把脸转过来,我不待他开口,故意打了一个大哈欠,还不时低头看表。

  他摸摸鼻子没吭声,又转回去和同样也是松垮垮的朋友继续说话。

  我按下电子表,开始计时。

  五分钟後,一个学生模样的家伙晃到我右边的空位坐下。

  「嗨!」他毫不吝啬将整张平凡的脸堆满笑容,问得极有朝气:「你等人吗?」

  「嗯,不好意思,请你……」不要坐在这里。我说著指了指他屁股下面的椅垫,因为他长得实在没一点草莓样子。

  他摸摸鼻子,说声抱歉,滑下还没坐热的高脚椅,施施然走了。

  又过了十分钟,一位蓄著中分长发的青年走过来,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一副自以为潇洒的样子。

  「一个人吗?」

  我撇撇嘴角不答话,低头啜饮啤酒。

  碰到软钉子,他识趣地离开了。这样也好,省得我罗唆。

  又过了八分钟,来了一个比秃头还要油腻的老头。

  再两分钟,瘦巴巴的中年人,还说了一个连南极企鹅都受不了的冷笑话。

  五分钟,肌肉结实但是脸很蠢的男人。

  七分半钟,长得不错但是臭屁又讨人厌的白痴………

  怎么回事啊?草莓都到哪去了?

  我变得焦躁起来,推开已经变苦的啤酒,又叫了一杯新的。摸摸口袋想拿菸,却发现自己不但忘记带菸,就连手机也都不见了。被他收去了。

  真讨厌。

  向酒保买了一包万宝路淡菸,拿出菸放在嘴边,才想起身上连打火机都没有。叹了一口粗气,正想再招呼酒保时,一只遮著火柴的手,伸到我的面前。

  「谢谢。」我点燃菸,顺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薄唇的形状,和那个老是叫我小兔子的人有点像。

  为我燃起菸之後,他把火柴弹进菸灰缸里,动作煞是好看。而且,没有问「介不介意我坐这里」这种话,他就在我身边坐下了,坐下之後,点了一杯威士忌。不加水不加冰,纯的威士忌。

  真酷。草莓。

  我从眼角偷瞄他,顺便取消电子表的计时功能,期待他能快点找我讲话。

  「敬你。」威士忌送来的时候,他果然举起杯子对我说。

  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了,像是快要水到渠成的样子,我好高兴,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

  啜饮威士忌的时候,他把嘴唇贴在杯沿,缓缓地对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声音实在撩人。a级草莓。

  我倍受鼓励,笑得更深了。

  也许跟杰住久了,我的眼睛也学会他勾人的样子,当我笑著的时候,他一直目不别视地看我。

  「我是第十一个。」看了好久之後,他说。

  「什么?」

  「我是第十一个坐在这里的人,之前的,都被你赶走了。」

  说什么「赶走了」,说得好像我很坏似的。我撇下嘴角。

  「你撇嘴的样子也很好看诶。」他哼哼轻笑,放下酒杯。「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

  他连问都不问就这么说,真是太自负了喔。

  可说也奇怪,对他这种作法,我不但不排斥,内心反而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暖暖的感觉。

  一进饭店房间,他就从背後双手环绕地搂住我,嘴唇也滑过我的脸颊,搜寻我的嘴唇。

  我现在已经体验过了,知道接吻是很甜蜜很刺激的事,於是想也不想就歪著脸把嘴巴凑过去。谁知道,他的唇片虽然温暖,却没有带来触电走火的冲击。

  一点都没有诶。

  我吃了一惊,有些失望,而且开始感到不舒服。让别人把舌头放在自己嘴巴里钻来钻去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我要洗澡。」洗完澡,或许就会有做爱的心情了。

  他听了放开我,卸下我的外套,解开衬衫钮扣,第一颗……省略第二颗脱落的,然後第三颗,第四颗……解开牛仔裤的铜扣,拉下拉练,一只手伸进白色内裤里,另一只手探向胸前抚摸。

  冷不防地,我打了一个寒颤,还起鸡皮疙瘩。

  「冷吗?」他问。

  我下意识点头,但事实上并不是冷。我自己都无法形容这种心情,好勉强,像是生病吃药那样不情愿。可是实验已经进行到了这个步骤,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的。

  我脱去全身衣物,在他的目光追随下,匆匆进了浴室。

  旋开莲蓬头,让热水从头顶淋向全身,才刚开始冲洗身体,就瞥见冉冉蒸气後的毛玻璃门打开了。他赤裸著走向我,倒了一些沐浴乳在手心里,为我搓背。缓慢地搓洗著,从肩舺骨到脊椎两侧,到髋骨,到臀部,然後再循原路绕回,来回数次之後,他用身体顶著我的背,在喷洒的水花里,舔我的耳垂。

  「你的皮肤好细。」滚烫的那里也顶著我。

  「因为沐浴乳……。」我把头埋进水柱里,说得不清不楚。

  他低声笑著,手指随著泡沫滑进我的股沟,一只,接著又一只……

  「这里也很滑。」

  随著手指进入,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输得精光的赌徒期待开牌翻本的那一刻,我期待重温翻天覆地暴雨倾盆的快感。

  可是并没有………

  只有沐浴乳。和水。和手指。

  我感到一阵噬人的沮丧,沮丧得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他倒是快乐得很,亢奋又急切,才动了一会儿手指,就急著将整个身体都贴在我的背上,火热的下体不断沿著我的臀部上下移动。粗重的呼吸,带著急待爆发的欲望气息,在我耳边的水流里蒸发。他的手指顺著水流,在我全身上下不停滑行,一面动作,一面还不断亲吻我的肩膀和手臂。

  热腾腾的浴室里,尽是喷洒的水声和嘴唇亲吻湿濡肌肤的声音。暧昧得要命,但是一点都不甜蜜。

  我推开他,滑过他的身边,跨出淋浴间,抓起一条浴巾,快步出了浴室。

  坐上床沿,我把脸埋进浴巾里。真不晓得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我觉得好後悔好後悔喔。

  他走到我身边,拿开我手里的浴巾,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咬住下唇,闭上眼睛。

  亲过了额头,他又亲我的眼睛、我的脸颊。轻轻地,缓慢地。他的亲吻,温柔得让我想起跑车里那些治疗伤口的吻。我忍不住伸手攀上他的肩,我对草莓的感觉又出现了。

  吻著吻著我们一齐倒在床上,他紧拥著我,手指熟练地侵入我的身体里爱抚。我的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嗅吸著他沾著水气的身体味道,跨间也在他抚摸之下,渐渐兴奋起来,我已经准备好要尝试看看和a级草莓做爱的滋味,可在内心深处,我实在是意兴阑珊,我的大脑指挥著身体动来动去,感觉就像是笨拙的胖子摇著呼拉圈那么吃力。

  终於做了。

  做完了。

  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从头到尾我清醒得不得了,该哼的时候就哼两声,也没忘记提醒他要全程戴上保险套。

  「不休息一下吗?」我起身穿牛仔裤的时候,他问。

  「不。」

  「要留电话给我吗?」

  「不。」

  「……我留电话给你?」

  「不,不用。」我叠声婉拒,动作不停地扣上衬衫,把还没乾透的头发撩到衣领外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是因为你的情人吗?」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停止穿袜子鞋子。

  「我看到那些吻痕了,占有欲很强的情人,对吧?」

  是占有欲很强的客人吧?拜他所赐,我的心脏一下子苦涩得变了形。

  「我真的很喜欢你。」他掀开被子,站起身想拥抱我。

  我闪躲开,拿起夹克套上。

  「不能偶而约一次吗?」他问得有些失望。

  我摇头。

  「会再见面吗?」

  我又摇头,转身走出房间,带上房门。

  走出饭店,我仰起脸望向飘著细雨的夜空,从肺部深处用力叹出一口气。

  我这个第一名的脑袋想出来的草莓理论,根本只是个屁。

  难怪杰会说我是第一名的猪头。

  害怕回到孤零零的公寓,我沿著大街到处乱晃,这个区域酒吧林立,将近午夜了,擦身而过的人,个个带著浓郁的酒味,还有人疯疯癫癫地大吼大叫。

  因为爸爸是酒鬼,我一向很讨厌酒,但是今晚不一样,我烦死了,决定要用讨厌的酒来惩罚自己。

  我弯进街边的石板路,走进一家爵士酒馆。

  酒馆里空气很糟,而且很吵。三教九流的客人、各种牌子的香水古龙水、各式各样的香烟雪茄,混杂著谈笑声、音乐声、杯盘声,全都浓缩地挤在不到十公尺见方的空间里。

  拥挤的吧台刚好只剩下最角落的位置,我坐上去,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酒保动作飞快地把酒递给我,我也就毫不含糊地一口气咕噜咕噜喝完。

  哇,好辣!

  像这样子灌酒真是蠢,不过我今天做的蠢事特别多,也不差这一件。於是我又点了第二杯。

  好孤单。

  从来没有这么孤单过。

  第二杯威士忌加冰。咕噜。

  喝完之後,脚趾很快就麻了,脸颊烧烫起来,头也有一点发晕。

  今天晚上应该会睡得很好吧。

  再点一杯威士忌加冰。

  发现地板浮起来了,我不敢再咕噜一下喝掉第三杯,买了一些薯片,配著慢慢地喝。

  视线模糊了,身体的感觉也迟钝了,我的意识,随著一口接一口咽下的酒,变得愈来愈不清晰。烟雾弥漫的酒馆虽然拥挤又热闹,我却像是裹著一层厚厚的膜,和所有人隔离,和整个世界隔离,只有音乐和歌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穿透我躲藏的膜,钻进我的耳朵里。

  「。。。。。。我从来,都没有,恋爱过。

  而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直一直只有你。

  我从来,都没有恋爱过。

  我以为我神志清醒,以为我知道分寸。」

  「。。。。。。我这些愚蠢的歌,一定要唱给你听。

  对不起,请原谅我。

  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恋爱过。」

  「嗨。」

  我从酒杯里抬起脸来,看见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飘著甜甜的香水味,站在我面前。

  「喜欢这首歌吗?」

  不喜欢。

  「想跳舞吗?」

  不想跳。

  「怎么不说话?」她又问。

  不想说话。

  我把酒杯里剩下的威士忌喝乾,咚的一声趴在吧台上。

  雨一直都没有停。

  雨水浸透了石板路,填满纵横的缝隙,倒映出黄色的灯影。

  十只脚趾都被酒精麻痹得失去知觉,手指也是。深夜里,气温降得更低了,每一次呼吸,都呼出薄雾般的白气,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全身细胞好像被铅块取代了,就连雨水洒在脸上的湿度也都感觉不到。

  如果能就这样躺下来睡觉该有多好?

  不过我还没有麻痹到那种程度。还知道要先回到家,上床盖好被子,再睡。

  走到大街上,拦下一辆计程车。重复说了好几次,才让司机先生搞清楚我到底要去哪里。

  车子里的暖气、车窗外摇动的夜景,让我昏昏欲睡又很想呕吐。

  我竭力忍著,鼓励自己一定要忍,千万得忍,只要再忍一下就到家了,我用尽各种方法分散注意力,但是--

  「停车!!」我大吼一声。

  司机先生倏地煞车,我几乎是连滚带跌出了车门,冲到路旁,还来不及站定,就呕心挖肝大吐特吐起来。

  呕……恶………好难过……。。。。。。。。。。。。胃里的东西全都翻搅出来了还不够,痛苦的乾呕无法抑制地不断涌上喉间。

  够了……够了啦。。。。。。。。。

  我在心里苦苦哀求,但是没有用。像是要报复不自量力乱喝酒的笨蛋,身体狠狠地用呕吐教训我。

  吐到最後,不知从哪里分泌出来的奇怪液体,一阵接一阵地攀出喉头,随著脸颊滑落的雨水,滴落在地上。胃已经完全掏空了,被当作是烂毛巾一样拧纠。我痉癵著,一个站不稳脚步,整个人向前跪倒在地上,手掌上,膝盖上,全都沾满了呕吐物和泥水。

  百年难得一见的狼狈,但呕吐总算停止了,我勉力站起身,顾不得脏臭和难过,双手在裤管上乱抹一通。

  我受够了!我要回家!

  就当我举步维艰地走回计程车时,车门关上了。计程车扬长而去,只留下排气管在雨里留下的一道白烟。

  怕我吐在车上,司机先生连车钱都懒得要就跑掉了。

  呵呵,呵。。。。。。。。。。

  我心里难过得要命却又好想笑,而且还真的笑出了声音。空洞的笑声掉进滴滴答答的雨里,说不出的诡异,又说不出的愚蠢。

  哈哈哈,太倒楣了!

  倒楣的事情全都排队站好,一桩接著一桩发生了。

  凌晨四点半,我被计程车嫌弃地丢在回家的路上,全身脏得要命,又被雨水淋得湿透,我的眼睛醉得看不清楚,膝盖也站不直,两只手掌还沾满呕吐的残渣,哈,好狼狈,好狼狈喔………

  恶!

  扑上身边的树干紧紧抱住,我投降了,要怎么吐都随便吧。

  扯心撕肺的乾呕结束之後,我拉起衬衫下摆把嘴巴擦乾净,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抬起头,睁大眼睛打量四周。

  空荡荡的街上,除了雨雾和路灯,什么都没有。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段这种天气,要招到计程车的机率是零,而且因为已经超过十二点了,所以想要搭到灰姑娘的便车机率也是零。呵。呵。

  呕。。。。。。。。。。。。。。。

  左脚拖著右脚,跌跌撞撞一步接著一步,我像劫後余生的难民,慢吞吞硬撑著走,走了好久好久,才终於回到自己住的巷子。

  。。。。。。。。。咦?这里怎么盖了一间小房子?

  感觉到身旁不远处传来陌生的灯光,我一边用麻木的手指从裤袋里掏钥匙,一边眯起眼睛弯下腰打量。

  喔,不是小房子。。。。。。。。。是车。。。。。。因为里面亮著小灯,所以在漆黑的巷子里看起来像是房子。

  我低下头继续摸钥匙。好不容易掏出来了,钥匙却从冻僵的指间掉下去。

  掉进黑黑的水漥里。

  已经没有力量生气了,也没有力气蹲下身去检,我垂下肩膀抬起脸,无声地哀悼自己。

  这时,小房子的门开了,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他走向我,站在我面前。

  他的脸,我看到了,心里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知道,得救了。

  我不要钥匙了。

  我什么都不要了。

  再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身上盖著乾净的被子,上面还加了一条红格子的羊毛毯。

  温暖极了。

  昨夜像是一场奇异的恶梦,也像是一场恶劣的暴风雪。但终於,一切都过去了。虽然我宿醉,头很痛,喉拢痛,身体也发著高热。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果然。。。。。。是真的,他就躺在我旁边,靠著竖起的枕头,撑著手肘,面对著我侧卧。

  他的脸被手里的杂志遮住了,在折过的这一页上,我看见oced就业率成长估算图表,贸易汇率与预算总表,还有,全球股市前後期比较数据,这些枯燥无趣的东西。

  我猜,杂志後的他的表情,应该是微蹙著眉一脸严肃的样子吧。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冷冷的脸,冷冷的眼睛,冷冷的嘴唇和冷冷的声音,只有抱著我的时候例外,只有用热巧克力哄我的时候,例外。

  他是付钱买我身体的客人,也是付了钱却不做爱的客人,他把我的日常生活扰得一团糟,却也给我最甜蜜的亲吻和拥抱,他是这么,这么,特别的客人,特别到,让我没办法再继续把他当作是客人。

  我喜欢他。

  我不该喜欢上客人的。

  我不该喜欢上只见过五次面的人,不该喜欢上身分性格都和我天差地远的人,更不该喜欢上把我当作小兔子那样摆布的人。

  千不该万不该,可是我没办法。

  就喜欢上了啊!想躲避也躲不掉,想否认也办不到,一头撞上就栽进去了,我当然知道和客人谈恋爱不会有好下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都知道,可是,我也知道,能被他温柔拥抱是幸福的,能被他搅得身心失常是幸福的,能被他的眼神和触摸诱惑是幸福的,能被他独断买下也是幸福的。

  即使幸福的基础是肉体交易,即使幸福会消失不见会过去,即使幸福的代价是失望是痛苦是被遗弃,但至少目前的我,很幸福。

  我很幸福,因为我终於有勇气承认自己喜欢他,因为我终於有勇气面对未来的危险和失落。

  我再也不害怕了。

  我很勇敢。

  只要能和他一起,我什么都无所谓了。

  身体好热,心脏好热,眼眶也好热。

  我恋爱了。

  这种事我不能对他说,因为他终究只是客人。但是,我可以对自己说。而且,我要不停地对自己这么说。

  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决心,这是谁也不能分享或剥夺的权利,这是我的初恋,是我最秘密的倾慕,我要把它好好地深深地放进记忆里,永远不忘记。

  从现在开始,每一次见到他,他的眼神、他的轮廓、他的一举一动、姿势角度,我都要仔细看清楚,每一次听到他,他的喘息、他的叹息、他的话语和沉默,我都要认真听清楚,每一次感觉他,他的触碰、他的抚摸、他的亲吻、他的拥抱,我都要完整体会。和他在一起的所有感觉,我要存放在身体里,藏在心里,绝对,绝对不忘记。

  我的眼泪,觉悟而又纯净,悄悄地滑出眼眶,慢慢地沿著脸颊流下,湿湿地沾在枕上,好凄凉也好美。。。。。。。。。咯!

  啊呀!身体真的很爱跟我作对,哽咽的喉咙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出声嘛!

  我恨。。。。。。。。。

  他放下杂志,淡然的眼睛从纸张上移过来。

  我太糗了,慌忙缩进被子里。

  他扯了一下棉被,没有拉开,因为被我从里面抓得很紧。

  「小兔子。」

  一听见他的声音,我马上把棉被揪得更紧。

  「我有话问你。」他说。

  有话问我?

  !

  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在凌晨喝得烂醉,又搞得全身脏兮兮的淋雨回家?

  别问这个!拜托千万千万不要问这个!

  他又扯了一下被子:「你这样要怎么说话?」

  那就先别说嘛。我死命拉住棉被,把自己裹得更紧。

  没有动静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说:「好吧。」一只手从被缝里钻进来。

  「我问你,如果答案『是』,你就碰一下我的手,如果『不是』,就碰两下,明白吗?」

  又在骗小孩了。

  差点掀开被子跟他说我不干,但才一抬起头,就感觉鼻涕湿湿地流到嘴唇上,不想让他看见这么丑的脸,我只好碰一下他的手背,顺便把脸往被单上猛搓。

  问题一:「我不让你做别人的生意,你很生气?」

  唉呦,这怎么答啊。生气归生气,可还有其他很复杂的情绪诶。

  不过因为讯号的选项只有「是」和「不是」,我只好碰了一下他的手。

  「你和你的老板谈过,不想再跟我做?」第二个问题真尴尬,但是比较容易回答,我又碰了一下他的手。

  「结果还是做了,你气得摔兔子?」

  干嘛问这个啊!是啦是啦……我又碰了一下。

  「你的手机在我这里。」

  我碰他的手,碰了之後才想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昨晚,你的老板打电话给你。」

  我正就著被里微弱的光,欣赏他的手指骨节和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一听见这话不禁震了一下。

  「我接了电话。」

  你接。。。接了。。。。。。。那。。。。。。。。。

  「我告诉他,生意还是成交了。」

  啊你。。。你告诉他了。。。。。。那那。。。。。。。。。

  「我还告诉他,那是最後一次。」

  ……………

  什么?!

  最後一次?!!

  「最後」?「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那那那那那……我在干嘛?我刚刚在干嘛?!我才刚刚喜欢上你耶!你就这样,不要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啊?!

  我一头撞上床垫,才刚抹净的眼泪又飞了出来,鼻涕也是。

  「………怎么不回答?你听见了吗?」

  我不想听!不想回答!!我讨厌你!!!

  呜……我的初恋………。

  大家都说初恋之所以美,是因为注定会逝去。

  我知道!可是!我这初恋也未免逝去得太快了吧!混蛋!大家都是混蛋!我也是混蛋!他是最混蛋的混蛋!呜……咳咳………哼。。。呜。。。。。。。。。咳。。。。。。。。。。。。。。。

  啊!

  趁我忙著哭的时候,棉被突然掀开了,我那张变形的脸,顿时暴露在凉凉的空气里。

  「怎么又哭了?」他问,语调是一贯的冷静。

  可恶透了的冷静。

  我立刻翻身背对他。

  他伸过手来,连人带被子轻易地把我拖过去抱进怀里。

  「不要抱我!放开我!」我吼得又凶又狠,因为我失恋了!

  他妈的!明明知道喜欢上客人会很惨,这种措手不及的结局却还是让我痛苦得想撞墙!由爱生恨只在一瞬间,现在我真是恨死他了!之前那么霸道地不让我接别的客人,现在却又说什么「最後一次」!

  「你走开!走开!咳咳!」大哭大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倒灌的鼻涕呛到。

  人倒楣,唉。

  他扯开我紧抠著脸的双手,拿起面纸擦拭糊成一团的眼泪鼻涕,我皱起鼻子,不领情地用力撇开头。

  「别再乱发脾气了。」他还教训我呢。

  这个混蛋!都不知道喜欢上他的我是多么辛苦又多么痛苦!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教训我!!

  我踢了他一脚,想要蹬下床,结果马上被他抱在腿上搂得更紧。为了要让我在吵闹的哭声中听见他说的话,他俯下身体,贴近我的耳边:

  「我再说一次,你以後别再卖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得不得了。

  咦?

  我停住哭吼,睁开眼睛。

  「……什么?」

  「我不是说过,那是『最後一次』吗?」他拿起纸巾,擦去我脸上新增的鼻涕眼泪。

  「那是……」最後。。。。。。。。。什么。。。。。。。。。?

  「你的最後一次。」他补充。「以後你和老板,和其他客人都没有关系。只和我有关系,懂吗?」

  他说得可真独断。

  真骄傲。

  好像他是国王,而我,我是国王的。。。。。。小兔子。。。。。。。。。。。。

  这个人!

  居然自作主张干预我的人生大计!真是气死我了!

  可能就是太生气了,我愣愣地躺著忘了动,任他在我脸上捏来捏去。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应该要大发脾气了,我却哭了。

  又哭了。

  唉,我也不愿意啊。

  「别哭了乖,」他的嘴唇贴在我的脸上,凉凉的。「这样不好吗?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哪,就是喜欢得不得了才会这样啊,谁教你--

  「你是客人!」

  「现在不是了。」他很快地答。

  「可是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啊!」这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我们之间就是这么糟的开始。那时候,他还用那种秤猪肉挑衣服的眼睛看我呢,我可没忘记。

  他皱著眉心沉思,神情专注像是拆除炸弹的专家,过了好一会儿,他似笑非笑胸有成竹地说:「我们可以重新遇见一次。」

  这什么话?谁听得懂哪?我张开嘴想指责他,却「哈啾」一声打了一个好大的喷嚏。

  我感冒了。

  (真快,明天就要正式给他们一个"了断"了。

  并没有什么要比旧版长三倍的打算,

  写到这种长度已经是我的极限,而且想说的差不多也快说完了。。。

  的确,就像美幸说的,

  写旧版故事的时候,我根本就只想h而已,

  那是我的处女作。。。处女对於床上发生的事总是很好奇的。

  那种作品根本毫无风格可言,所以後来看不下去才又改写了。)

  (ps我很喜欢你们用的"饲主"这个称呼。

  饲主配上小兔子,感觉再恰当不过了。)

  [在这之後]

  饮酒过量又淋雨走了那么久的路,不感冒才怪呢。

  我感冒了。他更有理由把我留在他家,一住就是三天。

  今天是星期一,身体已经恢复不少,本来该要上学的,但是前天史医生来看诊的时候,开了医嘱要我停学修养两天,所以今天一早就有人带著诊断证明到学校请假,我连电话都不用打。

  史医生人很和善,胖胖的身材像肯德基上校,笑起来声音像圣诞老公公。不过他一到诊,就给了我两针。

  我怕死打针了,从小就是这样,长大以後也没改。以前生病的时候,只要身体还能动,绝对是手脚飞舞同时高声尖叫地反抗到底,誓死决不打针。妈妈很疼我,每次看我哭成那个疯样子,总是含著眼泪依了我。可前天,这一套完全不管用,我都已经叫得声嘶力竭了,却只换得护士转过身去吃吃窃笑而已。

  医生、护士、莫先生三人联手把我压在床上,扯下睡裤,结结实实给了两针,一针退烧,一针消炎。结果我的屁股马上就淤青了。

  在这过程当中,他当然也是帮凶。不过,打完针之後,他哄了我很久,还特别要厨子烤枫糖饼乾给我吃,吃的时候,他在旁边守著。因为史医生说我咳嗽,不宜吃甜的东西,他守著是为了帮我把风,不要被莫先生看到了。他对我真是不错,所以打针的事我就原谅他。

  除了生病和打针之外,这三天都过得很愉快。

  早上起来,他扯一扯床边的拉铃,早餐就会送进来。我们在床上吃早餐,餐毕梳洗之後,有时候到花园的温室坐坐,有时候在游戏间里听音乐,更多的时候,在床上互相搂抱著说话。随便乱说,不著边际地说,常常说到一半就做了起来,或是睡了过去。

  无所事事,无忧无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在天堂一样。

  今早醒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昨晚他说过,今天有事外出,要到下午才会回来。

  我坐起来擤鼻涕,擤完之後又趴回床上继续睡觉。

  我看乾脆就这样赖床等他回来好了。他不在的时候,我好无聊喔。

  真的就快要睡著的时候,莫先生进来了。他亲自端著早餐盘走到床边,唤了我一声。

  我想继续装睡,但又实在很怕莫先生,就起来了。

  莫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冷面人,不怒而威。学校老师如果都像他,这个社会大概就不会有什么不良少年了。

  我接过早餐盘,很有礼貌地谢了一声,开始静静地吃著。

  呜。有讨厌的炒蛋。

  趁著莫先生不注意,我把它藏在没吃完的面包下面,不料还是被发现了。他轻咳一声,说:「蛋是史医生交代了一定要吃的」。

  我只好又把炒蛋挖出来吃掉。

  吃完之後,我跳下床梳洗,莫先生又跟进来递毛巾什么的,搞得我神经紧张,刮胡子的时候差点就划到脸。

  都已经被他害成这样了,他把胡後水瓶盖打开递给我的时候,还端详了我好一阵,气死人地说我没什么胡子,没必要刮的,刮粗了脸反而可惜。

  真讨厌。我就是希望能赶快多长些胡子才每天刮的嘛!他懂什么!

  我想赶快换了衣服躲到书房去,这时候莫先生又有话了。他差人拿出新买的喀什米尔羊毛衫和灯心绒长裤,叫我一一换上。穿上之後,又加了一条围巾,再套上毛大衣。

  干嘛没事穿得像只羊啦!我终於忍不住抗议。

  「因为要出门哪。来,把羊毛手套戴上。」

  「出门?去哪里?」我问。

  「去史医生的诊所。」

  「为什么?」我大惊,难道又要打针?不会吧?我已经快好了啊,而且,史医生不是每天都会来吗?为什么今天要我去呢?

  莫先生对我的疑问置之不理。「走吧,司机在等。」

  就这样把我拖到史医生的诊所。

  史医生根本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检查一下我的喉咙,听一听我的胸音,再问一下莫先生我的营养摄取情形。

  莫先生冷著脸说一切都很好。

  (幸好,我把炒蛋全都吃掉了。)

  座车离开诊所之後,直接过桥开回北岸。快要抵达的时候,莫先生吩咐司机绕道从大楼後方的公园开过去。驶进将公园切割成两半的马路时,管家又叫司机停在玫瑰园的入口,说是要带我去看看玫瑰。

  拜托!现在冬天耶!冬天的玫瑰园里根本就没有玫瑰好不好!而且我压根就不想离开车子到没有暖气的地方!

  可是我哪敢违背冷面人的话呢?

  我就孬嘛。

  天阴阴的,不过风不是很大,再加上我穿得活像是只绵羊,要冷也很难。

  跟著莫先生走了一圈,看看「冰山」,看看「喜悦」,又看看「冰淇淋」。不过都只看到插在地上的木牌子而已,所有的玫瑰枝都光秃秃的。这是当然啦。

  莫先生要我坐在花棚下的情人椅上,说是要去帮我买一杯热茶。

  唔,其实我比较想喝热巧克力。

  我没说。

  莫先生去了。

  不久之後,就端著一杯热蓝莓茶回来。不加糖,当然啦,因为史医生有交代。

  唉唉。

  我坐在椅子上,啜饮只有减肥女人才会喝的热蓝莓茶,喝了几口之後,莫先生又说他要去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到玫瑰园的出口来。

  然後就去了。

  我一个人坐著,继续喝茶。

  才又喝了两口,就听见莫先生回来的脚步声。

  抬起眼一看,却发现不是莫先生。

  我笑了。

  一看见是他,我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你在喝什么?」他问。

  「蓝莓茶。」我仰起脸答,顺便吸回被热气蒸溶的鼻水。

  「我可以坐这里吗?」他指了指我身边的空位,极有礼貌地问。

  诶?

  他干嘛讲话这样?又不是不认识我。

  在我狐疑的盯视中,他坐下了,还跟我说谢谢。

  我更加不解地盯著他。

  「你是第一次来玫瑰园吗?」他一坐下来就问。

  真不懂他在干嘛,我微张著嘴傻点头,他看著也点了头,淡然的眼睛里,柔光汤漾不已。

  接著,他从大衣胸前的内袋拿出菸盒,点了一支菸静静吸著,好一会儿才又对我说:「你穿白色真好看。」

  我低下头,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色羊毛大衣和灯心绒裤,他又说了:「你是小兔子吧?」

  我忙又抬起头看他,怔怔地。

  「我一直在找小兔子,找很久了。」他说著,把手覆盖在我的手套上面。「真高兴能遇见你。」

  我的眼眶一阵热,突然之间全都了了。

  那天,他说过「我们可以重新遇见一次」,所以今天,他就安排让我们「重新遇见」一次。。。。。。。。。。。。

  好蠢喔。

  他明明就是那种高高在上冷静专制的人,却为了我做出这种低级搞笑的事。

  「你喜欢喝蓝莓茶吗?」他拿出手帕,衔著菸,为我擦眼泪。

  「不喜欢。」我摇头摇得很用力。

  「我的厨子会煮好喝的热巧克力。他会放很多牛奶,加几滴白兰地,上面再淋一些鲜奶油。」

  「那饼乾呢?」我吸著鼻子问。

  他想了一下,说:「最拿手的是草莓鲜奶油夹心饼乾。烤饼乾的面团里面有草莓乾,烤好之後,再用两片饼乾夹起现打的鲜奶油,鲜奶油里面还放了新鲜草莓。」他描述的时候,阖起两只手掌示范地作出夹心饼乾的模样,我看在眼里,整颗心幸福得直发疼。

  「要不要跟我回家?」他问。

  「嗯!」我点著头,随手一扔,把蓝莓茶的杯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脱掉手套,把手放进他的手里。

  他牵著我的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沿著玫瑰步道走向出口的时候,我问他:在等饼乾烤好的时候,可不可以参观他的家啊。

  「可以。」他在口袋里玩著我的手指尖,边玩边说。「既然天气这么冷,我们不妨从卧房开始。」

  那一整个下午,我们在床上翻来覆去,如火如荼地「参观」他的卧房,一直参观到心满意足昏睡过去为止。

  真的,就像在天堂一样。

  (会有後记吗?

  。。。这篇就算是吧。

  会有番外吗?

  。。。没想过要写耶。

  不过好像有点搞头。。。我再想想吧。

  总而言之谢谢大家收看。

  谢谢大家偶而的,终於忍不住的,

  尤其是卯起来回的那些文。

  这段日子里我很开心,希望你们也一样。

  那就,下次再见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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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或者是我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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