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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同人]星夜之瀟湘水雲----借秋風

[三國同人]星夜之瀟湘水雲----借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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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s021084偷飲大量啤酒醉了,醒來不見現金29Ds幣.


文案
本篇從屬於星夜系列,EG的是東吳嫁女的故事。
特此提示,本篇屬於耽美向BL種,與歷史有關但不是歷史,三國過敏BL恐懼者勿入
主角:孔明,趙雲,孫尚香





為葵殿的前傳寫了瑜亮的內容,因不是我原創,不好轉載。因此本篇出現瑜亮內容也在情理之中,請見諒
夏日的午後。街道上行人稀少,那些綠煙一樣的樹蔭卻在驕陽下照出一種別樣的柔情。
荊州的盛夏總是炎熱萬分。比起潮濕灼熱的空氣,若是此時可以坐在樹蔭下靜靜地品茶,撫琴,大概是一大幸事了吧。
因太炎熱而息了訓練的兵營遠遠地錯落,一片靜謐。而一片青灰色牆的院落深處,卻恰巧傳出斷斷續續、清脆悅耳的琴聲。
園子並不大,房舍也清素簡單。而不能少的卻是成片的綠蔭,小小的曲水以及竹亭--主人最喜歡的陳設。琴聲正從一棵大樹陰庇之下亭子處響起,不時傳來一段溫柔的語聲。
"此處要是再用點力氣就好了。"一個聽起來柔和謙厚的聲音,"等你彈熟了這首《未央》,我教你《風雷引》。"
琴聲斷斷續續響了一回,那聲音忽道:"音錯了。"
竹亭的正中放著一張琴桌,桌上除了一壺清茶,就是一架很舊的琴。在荊州做事的人,大概對這琴十分熟悉--駐紮荊州的劉備將軍身邊有位軍師諸葛孔明,到哪裡都帶著這架古琴。
這時坐在桌前彈琴的卻不是孔明本人,而是一身白衣輕甲的趙雲。他正低著眼瞼仔細擺弄那琴弦,聲音雖然時斷時續,卻似乎清澈見底,沒有半點弦外之音,就像他藏在長睫下的一雙眸子。
他盯著琴弦是如此認真,以至於略顯嚴肅。孔明看著他不加任何表情的臉微微一笑,俯下身去按住他雙手:"是這樣彈。"
他的手指有些潮濕和清涼,臉頰也是的。然而一瞬間後,就感到了臉頰邊隔著幾縷頭髮傳來的熱度,以及深處的隱隱跳動。只是他仍舊平靜得好似泉水,眼瞼卻壓得更低了。修長的手指在孔明的操縱下把琴弦撥弄出一連串悅耳的音韻。
那園子的角落裡正有一從灌木在高頻率地顫動,端著盤子的年輕守衛軍官停住腳步,以扭動的表情盯著那樹叢看了好一會。
"你是新來的馬謖幼常先生吧?"
"呃......是......"灌木捂著心口道。
"心臟病犯了?先喝口水吧......"
"呃,沒......沒事......"馬謖滿臉稀奇古怪地看了看亭子,年輕人也看了看,灰了臉道:"這園子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沒......沒有......"現下輪到馬謖滿臉稀奇古怪地看這位年輕軍官了。大熱天將軍們也不換衣服,他倒穿得涼快,只有一件單衣一件罩衫,好像是家居常服,可見是上官信任的人呢。
"少見多怪......"那年輕人嘟噥著走了,留下馬謖呆若木雞。

炎熱天氣下的江水寂靜流淌著。江面上幾聲脆響,矯健的水軍健兒們像一條條銀魚躍出江面,抖著身上的水珠躲到樹蔭下面去,把小褂衫除下來擰乾。
幾個軍官捉了些大魚,連忙支起柴火烤了吃,另外的士兵們買來一些冰鎮的酒,就著烤魚下肚好不愜意。
正吃著喝著,大老遠的便傳來一陣巨浪般的吆喝聲。
"這麼熱的天,主公都說過了咱們是江南江北齊放假。怎麼都督還練兵呢?"
士兵們跑到練兵場上探頭一瞧,原來大家都穿著常服,把塵土飛揚的練武場圍得團團轉。場子的正中間,周瑜刀尖上的光芒就好比烈日中的火焰,伴著飄逸的長髮輕盈跳動似乎舞蹈。而另一邊快速跳動的則是個火紅短打衣裳的女子。她雙手執刀,出招極為靈敏,力道也似乎大得驚人,竟看不清容貌。然而腰身細膩,皮膚潔白,頭髮烏黑--好一個矯健多姿的美人。
紅衣女子手上雙刀舞得賣力,而周瑜跳動著鮮紅的古錠刀卻不慍不惱,依然揮動得柔情似水。幾招下來那女子已經滿頭大汗,卻仍然不能讓周瑜多喘一口氣。
東吳大都督的雙眸顯出一絲倦意,俊美的容顏上也露出些許輕蔑的神態。隨即將刀一收,那刀在女子的刃上發出"嗤啦"一聲劃響,紅衣女子猛然退後,胸口起伏,臉上細細密密地布了一層汗,卻滿是憤懣的表情。
周瑜的臉在烈日下也略浸出一絲潮濕,他掏出一塊雪白帕子輕輕擦了擦額頭,高高抬著他那俊美得讓天神嫉妒,卻又不可一世的雙眼,吐出桀驁的幾個字:"郡主大人想成江東第一,還是回家好好練練織布穿花,磨礪磨礪這份浮而不沉的小脾氣吧。"
"你......!"紅衣女子咬著牙,擠出這個不願意出口的認輸的字眼,在一片起哄吆喝聲中撥開人群跑掉了。
天生怕熱的凌統把一片荷葉舉得高高的:"都督,你又惹郡主生氣。當心她又向主公告你的狀--"
周瑜淺淺一笑,露出一個醉樣的笑渦:"怎麼,還怕主公打我屁股不成?這丫頭可是主公交給我的,"他接過凌統遞來的小酒瓶,"一天不管教,她就要自己稱王稱霸,還怎麼嫁得出去啊?"
凌統似乎欲言又止,半天換了個口氣,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道:"都督啊,您有沒有想過這個,郡主都過了那個,出嫁的年齡了啊?"
周瑜喝著酒猛然轉頭:"怎麼,你想娶?"
"啊?不不不不不......"凌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是說,這......"他臉上的隱情還沒發揮完,就有士兵驚慌失措地來道:"大都督不好了!郡主大人不顧小人勸阻,在營地縱馬狂飆,剛剛踢死了兩頭驢,毀壞了兩架車!"
周瑜的眼睛突然黑了。赤辣辣的太陽天明晃晃的火焰光,倆眼珠子看不到一絲光明!騎馬飛奔,這車踩壞還可以理解,可那兩頭驢,是怎麼給踢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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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尚香怒氣沖沖回到宮邸,一路摔鍋砸碗毀壞公共設施。文人武官看了都不禁唉聲歎氣,一地狼藉之後,不知道誰悄悄地去請了救星--前主公孫伯符的遺孀大喬夫人。
"妹妹又在生氣嗎?"
看到溫柔婉約如同天上仙子的大喬,孫尚香終於像個柔情少女一樣撲入她馨香溫軟的懷抱,撒嬌:"嫂嫂,周瑜又欺負我!我明天一定要去告訴哥哥,撤他的職!扒他的皮!把他的筋抽出來下酒!"
大喬聽了這番血腥的調調之後身上抖了一抖,卻還是強打笑臉道:"妹妹別胡說,你好好的女孩子家怎麼每天都給公瑾搗亂呢?你哥哥為了你都快操碎心了。"
正說到這裡,卻有人上前稟報道:"大喬夫人,主公有請。"
大喬一看見孫權和周瑜並坐在帳中,就大概知道出什麼事了。比妹妹小喬不同,她是個內心極度聰慧的女子。自從孫尚香來到駐地,這裡就是一團糟。派了周瑜管教她,她卻愈演愈烈,管得越緊,搞怪越多。
這孩子年少喪父,母親哥哥雖極度疼愛,但手下都把她公主般捧在天上。她酷愛習武,時常把那些大大小小的武將打得滿地亂爬落花流水,雖然彼此心知肚明都是討郡主開心,可越發養成了她不可一世的性格,和內心的孤寂。
"嫂嫂請坐。"孫權讓大喬上座,她卻低著頭不敢抬起雙眼。素聞周瑜美貌無雙,大概是任何女子都無法抗拒的,何況郡主呢。
"嫂嫂,您可知道我們請您來的用意啊。"孫權小心翼翼問。大喬答道:"可是尚香又讓你們操心了?"
孫權歎息道:"她來了幾個月,軍營裡烏煙瘴氣,這不是專讓曹操、劉備他們看我們的笑話麼?今天聽了公瑾的話,我也決定下了。公瑾公務繁忙,總是管束我妹妹也不是辦法,還請嫂嫂物色個上好的人選,把妹妹嫁了吧。"
大喬吃了一驚,猛然抬頭卻不小心又看到了女人殺手周瑜,嚇得連忙低頭道:"郡主雖然到了婚配的年齡,可是她性格剛烈,曾經揚言『我要嫁的人,要一表人才、頂天立地,定然是天下的英雄'。這樣的人除了主公,還到哪裡找去呢?"
孫權一聽自己"頂天立地"、"天下英雄",摸了一把拉碴的鬍子不禁受寵若驚,十分愜意地搖搖頭。周瑜顯然心情糟糕,隨口說道:"曹操不就自稱天下英雄麼。"
"可姓曹的是個半老頭子,就算地上還行,床上也行不了幾年了,難道讓我妹妹去給他守活寡?"二人各自抹了一把汗,孫權一席話說得大喬與周瑜心曠神怡,都感歎自己少讀了十年書。周瑜靈機一動:"曹公曾經說過,天下英雄唯他曹操與劉使君。如今劉備佔據了荊州,屯兵公安,已成......"
"不成!"孫權一聽到關於妹妹婚事的問題,就不由自主地暴躁:"父親和兄長臨終前都托付我照顧好妹妹,娘親更視她為掌上明珠。劉備雖然比曹操強,年紀卻也不小了。我一想到一條老牛要啃我妹妹這棵鮮嫩的草,就想把腦袋揪下來!"
周瑜陡然摸了摸脖子,好像孫權口沫橫飛是要揪掉自己的腦殼子。孫權連忙恢復了以往說話的溫柔粘稠:"公瑾,我怎麼會揪你的腦袋呢?我是想揪那劉備的腦袋。上次取南郡的事,我現在還忘不掉呢,虧他還是我們的盟友。"
周瑜心中一動--這個念頭在心裡轉了好幾天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說出來。他低頭靠近孫權:"主公,公瑾有一計,可以擒劉備,逼迫他將城池還給我們。"
孫權雙眼一亮:"說來!"
周瑜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劉備轉戰南北,屢次喪妻,目前尚且沒有配偶。主公您的妹妹也是戎馬女傑,其實正好相配。主公這就去寫封信給劉備,說願意嫁妹妹給他為妻......"
孫權的臉上登時淤上一層血:"不行!尚香不能嫁給那傢伙......"周瑜連忙道:"主公別急,公瑾還沒說完呢。劉備聽說這樣嬌艷美麗的妻子送上門來,還是主公的同胞親妹妹,娶了她還可以增進我們聯盟的關係,正可謂親上加親,一定高興得不得了。不過和我們孫家結親,可是高攀門第,要他自己前來迎親。"
孫權眼珠子轉了轉,略略點頭:"劉備一到,我們就扣住他本人,讓他歸還城池。"
周瑜微妙地笑一笑:"還沒有那麼簡單。我們既要籌備婚禮,讓劉備覺得我們是誠心邀請他來結婚;又要籌備兵馬,攔江待發......此行不止可以擒住劉備,要回城池,說不準還有更多的好處......"他並沒說這"更多的好處"是什麼好處,同孫權相視一笑,顯然是各人心裡想各人的,卻達成了高度一致。
"勸說郡主的任務,就交給大喬夫人了。"周瑜溫柔地向大喬道。
"這......"大喬雖然知道任務艱巨,卻也無法拒絕周瑜的微笑,默然低頭算是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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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江東大雨。一點燭光下伏著個淡淡的影子,一動不動。良久,那脊背起伏了一次。
"妹妹。"溫柔的聲音響起來,"休息去吧。明天精神不好,又讓你哥哥請醫生請法師擔心起來怎麼好。"
燈下女子陡然坐起來:"我與那姓劉的素未謀面,哥哥怎麼忍心把我許配給他?我看一定是周瑜的主意,他恨不得我嫁得越遠越好,直到天涯海角!"她緊咬嘴唇,面色鐵青。
大喬微微一笑,頗有深意地坐下,充滿神秘地道:"妹妹,其實你哥哥和公瑾大人從沒想到過要把你嫁過江去,他們這個決定是別有深意的。"
孫尚香秀氣的雙眼一斜:"什麼深意?難道他們想騙婚,騙劉備那點聘禮?"
大喬溫柔地說道:"妹妹說對了,不過並不全對......"四顧無人,便附耳將周瑜的計策,一五一十說得清楚。
孫尚香聽完,雙眉舒展開來,臉上卻仍然還是那副挑釁的顏色:"那又怎麼樣,當初怎麼對我,現在想到讓我幫忙?嫂嫂,你說周公瑾打算怎麼謝我?"
大喬深諳這少女的心思,輕柔婉轉說道:"先不說這個謝字。不光是公瑾大人的意思,這也是主公的意思。若是妹妹這件事做得好,他自然會深深地謝謝你的。"
她說到這裡,隱隱約約看到少女的眼眸裡閃起一道亮光,而又轉眼消逝了,沉浸在失望的泡影中,心上也是一陣落寞:"妹妹好好想想吧,我先回房休息了。"
艷陽再次高照的時候,婚書已經送去了隔江的公安。那年輕美貌又性情暴力的郡主,不知怎麼就答應了許婚;而劉軍上上下下得知這個消息時,無不歡欣鼓舞,大誇主公魅力無限、一表人才。
"大哥你看,孫權這小子在書信上寫得明明白白,他妹妹因為仰慕您茶不思飯不想,瘋瘋癲癲癡癡呆呆醫生說兩個月之內再不嫁給您馬上就會病死。可見大哥的魅力,已經超越天下男子凌駕萬人之上了啊!"張飛把手中雞腿揮舞得漫天肉香,他對大哥的魅力堅信不疑,深信有朝一日自己的大哥踢死伯符壓垮周瑜天下男人呼之為劉王皆欲忠之天下女人呼之為劉郎皆欲嫁之。雖然孫伯符據說是被冤魂索命病死的,但張三哥堅持說是被他大哥的魅力剋死的,此話傳到孫權耳朵裡去,差點沒氣出心臟病。
關羽駐外並沒在跟前,不過也馬上寫了信函來支持三弟的言論。雖然他對張飛那一套"大哥魅力甲天下"之說意見保留,但還是寫了信說:"吾聞孫家妹子姿容秀美,還頗有武藝,乃女中豪傑,正可配大哥人中龍鳳。"
劉備一邊撓頭一邊用信紙擋著臉笑,接受群臣的恭賀。孔明臉上也蕩漾出笑容,卻偷眼去看一邊坐在下首的趙雲--他不怎麼開心。
"子龍,你對這件事怎麼想?"諸葛亮趁眾人歡聲之時,悄悄離開上席來到趙雲身邊坐下。
趙雲的眼睛裡掠過一絲傷感。雖然他很快閉上了眼,再睜開時已經瞧不見,卻仍被諸葛亮察覺到了,良久才蹙眉開口:"我聽說這個孫小妹性情暴戾,雖然是孫權的妹妹,比甘夫人一定差遠了。"
軍隊還在亡命途中,甘夫人就病故了。
孔明的雙眼也暗淡下來。他雖然沒有見過幾次甘夫人,但因為長坂那一戰的事,她一直對趙雲是關心有加的。在主公的歷任妻子當中,甘夫人跟隨的時間最久,經歷的苦難也最多,所以這一二年來,主公一直不願意再娶。
不過東吳竟然派人來求婚,自然是件高興的事了。想做馳騁天下的英雄,就算你想,也必不能為了一個人守一生。孔明心頭一緊,悄悄拍了拍趙雲的手臂,回到座位上。
當日夜幕時分,諸葛亮命副官點好燈,把房間裡的蓆子掃乾淨。那副官有些新奇,軍師的舉動倒像是要來客了。
誰知沒過多久,劉備真的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封求婚信......
"主公是否要問亮對東吳婚事的看法?"諸葛亮一邊倒茶一邊開門見山。
遲鈍的劉主公理所當然地對軍師的智慧再次膜拜到底:"正是。大家都勸我趕緊答應這門婚事,可我......"
諸葛亮微微一笑,拈起茶杯:"以亮之心思,主公心裡主要考慮兩件事。其一,主公與亡故的甘夫人情深意重,而對這位孫郡主素不相識;其二,東吳此舉是真正的想要求婚,還是別有意圖,主公心裡並不明白。"
劉備的膜拜已經登天造極:"軍師神機妙算,正是如此。"
諸葛亮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東吳根本不想把郡主嫁給您,這只是一個小把戲--周瑜的小伎倆。"
劉備瞪大雙眼:"為何是這樣說?如果他們真的不想嫁女,那寫出這麼無恥的求婚書,就不怕顏面掃地?"
諸葛亮輕笑:"自古兵不厭詐,為了城池土地,一張面皮算什麼?更何況還是一個沒有權力的女人的面皮。話說得越無恥,就顯得越誠懇,對方就越容易相信。主公您被曹操追殺,兵退千里,目前還只是略有聲勢,根本沒有自己的地盤。像孫權這樣行事永遠謹慎的人,怎麼肯把親妹妹嫁到您這樣沒有根基的人這裡來呢?更何況最近為了幾座城池,我們雖為盟軍但卻關係緊張。孫權雖想利用我們的兵力抵抗曹操的野心,卻不願讓我們發展起來,處處牽制主公。即便這個婚事是真,也必然是牽制主公的一個砝碼,處處透著他孫權的利益之心。"
劉備皺眉道:"自古相盟的人,結親本都是好意,沒有不答應朋友婚事的。我若是不答應,孫權必然有疑心。我該怎樣拒絕才好?"
孔明搖搖頭:"主公不要拒絕,明天就讓幼常擬筆,寫一封更無恥的信表示您娶孫郡主之心切切,已迫不及待。"
"哈!"劉備栽在榻上:"孔明你方才說婚事不妥,為何又讓我答應?還是如此無恥的答應?......"
諸葛亮神秘地笑笑:"這是敵進我退之計。既然主公您答應了,還表明了您的心意更加誠懇,就等於把他們的後路堵死。看他們如何回復,就知道孫家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那萬一他們是真的許婚......"劉備開始撓頭了。站在一邊的副官道:"主公總不可能打一輩子光棍吧。更何況結親東吳,屬下們也認為是很好的事呢。"
諸葛亮微笑道:"主公若是敢結這門婚,亮自有辦法把周瑜的皮剝出來。主公是敢,還是不敢呢?"




LB按照諸葛亮的計策,與孫權拆出了第一回合。但孫權與周瑜畢竟智謀多端,決不肯善罷甘休。寡眾深入江東的劉備是用什麼辦法去接那第二招,乃至第三招?沒有了孔明的從旁相助,趙雲能否爆發智慧與才能扶持主公渡過難關?美麗任性的江東郡主,是心甘情願下嫁劉備,還是陰謀詭計鬥智鬥勇,聯姻的真正贏家最終是誰?請關注本篇第二集與第三集= =

"公瑾啊,劉備竟然答應得這麼快!這......"孫權攤開應婚書,顯然亂了陣腳。
周瑜心裡搞不懂這劉備到底是怎麼考慮的這件事,是過問了諸葛亮和群臣呢,還是沒有過問?如果他過問了,是謀士們出的主意,那這一招確實夠歹毒;若是沒有過問,正說明他是個愚蠢好色的傢伙,也不足以成為江東的威脅。
想來想去,心中仍舊是舉棋不定。能讓他周公瑾舉棋不定的事,世上也沒有多少;能讓他舉棋不定的人,世上必沒有幾個!而劉備必然不是這種聰明人。周瑜陡然明白了,緊緊將牙一咬:"好一個孔明,枉費我......"想起當時在江邊的情景以及南郡受趙雲的羞辱,兀自感到隱隱作痛,餘怒未息。
"既然你認準了要與我鬥,就別怪我不憐惜你。遲早有一天,我要你......"周瑜捏皺了那信紙,半晌氣息平定:"主公,既然他答應下來,那我們就順水推船,要劉備下個月渡江來迎親。"
孫權點頭沉吟:"話既然說出去了,路就只能這樣走了。傳魯肅......"
周瑜連忙擺手:"且慢。主公不急於一時,過幾日再去。"
孫權奇道:"這又是為何?"周瑜冷笑:"劉備為人謹慎小心,聯姻乃是大事,怎麼會隨便應允,而絲毫不懷疑我們的誠意?這一招逼得緊,定然是諸葛亮的計謀,他想看看我們葫蘆裡究竟是什麼藥。若是我們馬上操辦,反而引起他們疑惑;主公不妨過幾天再去,附上相士們提供的良辰吉日、喜禮賀辭,一方面再次表示我們的誠意,另一方面,看我們如此鄭重,也消除了他們的戒心。只是此事絕不可大張旗鼓,也不可讓太多的人知曉,只說劉備受請來此作客。否則到時候我們東吳就不好抽身了。"
孫權微笑點頭:"還是公瑾想得周到。你放心,此事除了你我,大喬夫人就只有尚香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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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些天,東吳的信使才到。諸葛亮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賀辭之類丟過一邊,微笑請劉備趕緊準備聘禮去迎親。
"軍師以為孫權是認真的,這婚事一定可以結成?"劉備心下不安,但部下還是興高彩烈,都極力慫恿主公前往東吳娶妻。
諸葛亮微微搖頭:"東吳的心思我還說不定。不過邀請您過江迎親,無疑是喜事上加了一層危險--他人屋簷之下,究竟不如自家安全啊。"他說到這裡,下面的慫恿之聲倒是小了,大家開始低低議論起來。
孔明緩緩道:"主公,古人有句話說是以不變應萬變,就算東吳不是真心而是歹意,亮也有辦法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張飛依舊揮舞著雞腿道:"大哥你就聽軍師的,說不準還能白撈個年輕漂亮嫂嫂回來。"
劉備撓了撓頭:"只要軍師說了穩妥,那就一定穩妥--不過我該帶多少人馬,哪位將領願意隨我......"
"當然是我隨大哥去!"張飛吼道。諸葛亮連忙擺手:"張將軍還有更要緊的事情委派......"
張飛扔出雞腿暴吼:"還有啥事比我大哥的安全更要緊嗎?!"
諸葛亮抹了一把汗:"張將軍這件事,就是和主公的安全息息相關哪。"話音一落,張飛又把雞腿撿了回來:"當俺沒有說!"
所有人都抹了把汗。諸葛亮沉聲道:"在主公的諸多部下當中,子龍為人最謹慎,請主公帶他去,不需要太多兵馬。"
一邊的趙雲本來在發呆,這時候噌地一聲站了起來:"......我?"
"是啊。"諸葛亮暗使眼色,微笑道。江東的事,當然要他來擺平,在周瑜的天下,趙雲無疑就是最大的一包火藥。這個眼色看在貼門邊亂瞄的馬謖眼裡自然是無限風情,不異於秋波傳情,搔得他內心一陣亂氧,臉上也是一陣抽搐。
趙雲還是規規矩矩領了命。既然孔明安排的,必然就是合理的;不過他著實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功能可以促進主公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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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天色一暗,江風就吹了起來。
婚事一定,細算日子也沒有多少了。諸葛亮獨自披上薄衫往江邊去。一望浩渺的水域,那最鄰近江岸的卻是軍官們的住所。不知不覺,就又散步到這裡了。
自從到了荊州,舟船之行不可避免,水軍也練了起來。而趙雲就更喜歡船,他的寓所門口總有他的戰船。每到傍晚,風起的時候,抑或能看到他坐在船上吹風的影子。
有一兩個漁女往往喜歡偷瞧這位將軍一眼。看見他時姿態閒適,再看第二眼時,人卻已不見。
這天傍晚江邊卻恰巧沒有人,大概是白天太熱的緣故。諸葛亮悄悄走上船舷,那船頭果然有個依稀的人影。似乎是有點累,以一種慵懶的姿態遙望江面。他居然沒有穿戴整齊,只是著一身白色單衣,散著頭髮,應該是剛剛沐浴出來。他的髮絲在風吹下飄揚起來,輕輕劃過視線裡的晚霞。
孔明想去揉眼睛。子龍即便是在他面前,也不曾這樣隨意過。而這樣的隨意卻不讓人感到彆扭--他不論做什麼都是如此清新自然。他漸漸走近,趙雲卻絲毫沒有發現有人悄然靠前,只是緩緩仰著頭閉上眼,讓江風從臉上吹過。
那是如此純淨的一張臉啊。他有種眼圈發酸的感覺,伸出手卻不知道該放在什麼地方。
晚風。好是羨慕的晚風啊......他想著,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清淡了。緩緩俯下身,隱約聞到一種剛剛清潔過的氣息。
靠近臉龐的溫熱讓趙雲嚇了一跳。發現是孔明的時候,並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張起來。低頭瞧瞧自己,只感到全身上下都不對勁,不止是不清楚手該放哪了,他全身上下都不知道該放哪,只能睜著眼睛問道:"孔明怎麼......在這裡?"
孔明淺淺一笑,掩飾方纔的衝動,在船頭和他並排坐下:"不好意思了?這也沒有什麼,我又不是沒見過。"
趙雲盡量不讓他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天氣太熱,讓你見笑了。"
"今天又去訓練了?過幾天去江東還要勞累,何必這麼認真。"孔明也有些發熱,避開話題,更靠近一些坐著。
他並沒有穿護甲,隔著一層輕薄衣衫傳來的體溫透露著一個小小舉動帶來的心潮。而這種漣漪竟然是慢慢蕩漾的。他開口要說話時,孔明卻閉上眼睛示意禁聲。沒有了語聲,江流之聲也漸漸模糊,唯一聽得見的,似乎就是風吹過雲......
清風一樣的笑容漸漸溶化模糊在臉上。低垂眼瞼,望著他的唇邊,漸漸地靠過去。
他想退後,卻不知為什麼沒有動。只是臉上更加溫熱了。就當那輕柔的呼吸即將到達,他的手終於輕輕扶住那支著船頭木板的手臂:"不......別,"
孔明起身,兩人各自都有些尷尬,沉默了一刻。
"我也有點擔心。"孔明低聲開口,趙雲馬上回復了狀態:"對了,我是想要問你......為什麼派我去,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孔明微笑道:"其實原因很簡單,"他把一個白布的小包塞到趙雲手上,"我縫的東西,還是送給你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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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當然不會當真他那句玩笑話。白布錦囊,裡面一定裝著一條或者幾條妙計,可見此次江東之行,他已經替自己考慮周全了。
考慮得如此周全,說明心裡還是不安......
那句話......有點像調情。想到這裡面色一紅,他不尊重的時候畢竟不多呢。
船隊將要抵岸,趙雲按照布袋裡紙條上寫的,讓人把隨船攜帶的銅鑼大鼓拿出來架設好。還沒進城,便一聲令下開始擊鼓奏樂。
劉備慌忙從後面策馬上來:"子龍為什麼要擊鼓?咱們進城謁見孫權,何必要驚擾百姓,鬧得大家都知道呢。"
趙雲回道:"這是軍師吩咐的。"劉備微一皺眉,覺得諸葛亮定然有他的道理,於是下令道:"那就奏樂吧。"
劉備軍幾百人眾吹吹打打,進得城來。街坊百姓聽見這等震天響的音樂都吃了一驚,紛紛上前圍住。卻見一干軍馬打著劉字大旗,顯然是荊州來客,都奇道:"玄德公怎麼突然造訪,還一路演奏喜樂?"
趙雲和隨行的孫乾等人交互目光,心裡明白了一二分。原來這裡的百姓竟然不知道啊。那孫權想要算計主公,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孔明果然神機妙算,想到了這一節。
"如此看來,孫權等人是有著陰謀了。"孫乾不禁擔心道。
趙雲舒展眉頭:"現在按照軍師的意思,全城百姓會知道主公要娶孫家郡主,很快整個江東都會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想他們即便是有其心,也不敢做。"孫乾點點頭,一路講道:"你們主公孫將軍要嫁妹子給玄德公,我們是奉命特來迎親。"
百姓聽了都拍手稱好,有的還送上土產相迎,一干人等一路風風光光,直向孫權宮邸逼近。
而這震天響、轟天價的鑼鼓音樂也驚醒了床上的孫權以及他身邊的......,披上衣服出門要尋周瑜來問的時候,鑼鼓都到了門前了。
"稟主公,劉備帶著部下謁見主公,說是什麼......前來迎親了!"
孫權兩腿一直,差點抽筋。劉備不是一直為人低調麼?難道這次實在是樂得忘了自己姓劉,老婆還沒有娶到,就全城敲鑼打鼓......敲鑼打鼓不要緊,怎麼還當著百姓的面敲鑼打鼓?江東百姓知道了,自己若是再反悔,豈不是要顏面掃地!
孫權被這一通鑼鼓敲得,直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他在台階上左扭一通,右扭一通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出門去迎接劉備,正在這時候周瑜從小門溜了進來,臉上也是一片火燒火燎。
"主公!"周瑜先行了禮,卻迫不及待道:"沒想到這諸葛亮......"
孫權一面跺腳,一面揮手:"公瑾哪,先別提這個諸葛亮!我要是有機會,一定要剝他的皮!事已至此,先說說該怎麼樣打發了劉備和他的屬下。"
周瑜踟躕了半晌,本來開口要說捨不得剝諸葛亮一張溫柔的皮,卻見孫權急得心神不定,顯然是心疼妹妹,生怕妹妹吃虧:"主公不必著急,當心亂了陣腳。"說罷吩咐士兵:"去恭恭敬敬請劉將軍進來,就說我們主公午睡方醒不曾遠迎,失敬失敬。"
士兵應著退下了,周瑜才對孫權道:"主公可聽說古人有句話,叫做以不變應萬變?現在貌似無路可走,我們只能好好接待劉備,再尋契機。"
孫權苦著一張臉:"可留他們宴樂幾天,時間久了也不是辦法。難道要提前下手?"
周瑜劍眉一揚:"看來也只好如此了。只不過對外消息定要嚴密,就說劉家將軍被我們好好的款待著,樂不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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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雖然心急如焚,可臉上還是一派火熱像親兄弟般地接待了劉備。兩人吃了飯,喝了酒,正盡興處,門口"豁朗"一響--整個客廳的人都呆住了。
你個混帳呀!嫁我女兒也不說一聲啊......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娘了啊......
隨之而來的便是眼淚嘩啦啦,捶地滾門上吊自殺無所不為。
席上的魯肅慌了,連忙上來扶老夫人:"老夫人有話好好說,何必尋死呀!"
原來這人竟是孫權的娘親。平時從不過問政事,素食簡出,以至於東吳百姓很少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只是一聽說女兒出嫁自己竟不知道,立刻怒氣沖沖撕破了臉,要一口咬死這個不孝子。
孫權連忙又是磕頭,又是賠禮地把母親哄起來,劉備趙雲等人早已看呆了。他只覺在劉軍面前丟盡了臉,心裡窩著火卻不敢說,不由得自己也開始抱怨:"公瑾從來都是謹慎為先,這次怎麼想出這樣漏洞百出的點子。早知道有這事,還不如不生事......"
孫老夫人淚眼婆娑坐在孫權的席上,一邊讓孫權跪在下頭給她捶胸揉背,一邊一把鼻涕一把淚把年輕時候孕育三個子女早年喪夫晚年兒女不孝苦大仇深的經過講了一遍又一遍,說得在座劉軍和孫家的家臣都眼圈發酸,有的甚至聯想到勞苦大眾悲慘命運,開始傷心落淚......
"我養這麼個女兒容易嗎我?你的兩個兄弟都早死,只剩這麼個妹妹......你長得寒磣,老身不指望你,尚香就是俺的命根子呀!你怎麼能......對了,你要把尚香嫁給誰?!"她淚眼婆娑的目光裡突然射出刀子來,打在四座上引得眾人都不由自主往後縮。
"就是這位......劉將軍。"魯肅強打精神,指著劉備道。
孫老夫人瞇者眼睛瞧了半天,沒看出什麼來:"長得還像個人樣嘛。為什麼不是邊上那一個?!"
"哈?"趙雲還沒從飯菜上面回過神來,就被魯肅抓到身後去,取而代之了:"老夫人說老臣啊?呃......老臣怎麼敢配郡主大人哪......"
孫老夫人又迷眼瞧了半天,橫瞧也是魯肅,豎瞧也是魯肅,撓撓頭道:"大青天白日,我又做夢了。"瞥了兩眼劉備道:"看起來挺有錢,肌肉也還可以。"四座快把下眼皮墜到唇角的時候,孫老夫人終於又開口,眉飛色舞道:"老身沒記錯的話,聽說你這個劉將軍,是荊州地方的豪傑,還是從軍出身。本來老身也希望把尚香嫁給個有前途有肌肉的人,看你的樣子除了年紀大點,倒不是不合適。不過愛--情這東西一旦擦出熱烈的火花!年齡不是問題!尚香是不是要嫁給你,我認為應該考查一下她是否看得上你。仲謀啊......"
孫權終於從地心最深處浮了上來,此時此刻他已經在四座大開眼界的目光下把眼圈也青了,頭髮似乎也亂了:"娘親有何吩咐?"
孫老夫人道:"我一輩子沒有求過你們什麼事。這次尚香的婚嫁,老身可絕不含糊,定要你安排尚香見這位劉將軍幾次。老實說,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老身也想把她趕緊嫁出門去。若是尚香沒有反對,哪怕是不曾表示,這婚事也就算成了吧。"
"是,是......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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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自從在賓客和家臣面前丟盡了顏面,脾氣是一點也沒有了。他看得出娘親對這個劉備還是基本滿意的,她當然不覺得劉備年紀大......因為她年紀更大,卻最恨別人叫她老夫人。
"公瑾......我看,乾脆就把妹妹嫁給他吧。"孫權滿臉青黑地靠在榻上,看來這一氣病,沒有三天半月是緩不過來了。
"主公別洩氣啊。"周瑜皺眉,他一天公辦在外,就出了這麼大的事。蹙眉一想,轉道:"主公,今天老夫人的態度正是個轉機啊!"
孫權仔細一想,卻也有些明朗:"母親說,必須要尚香也滿意......"
周瑜輕笑:"可是婚已經許了,不能因為老夫人一人之言,就壞了天下誠信。不過既然老夫人這樣說,等於給公瑾開了一張通行證......讓我有辦法令劉備,自動放棄這門婚事。"




在計謀失敗後,怎樣退掉這門婚姻成了最大的問題。周瑜眼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面對周瑜的重重打擊,劉備和他有限的智囊團終於陷入了空前的困境,迫使趙雲與孫尚香展開了回合制的周旋。東吳郡主在這次計謀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這場婚姻的促成究竟是愛的結晶還是政治陰謀?

劉備與部眾又在江邊風景最好的地方住宿。事情脫離了原來的計劃,孫權只得對一行人畢恭畢敬,每天宴請不說,還要把郊野最豐美的一塊獵場讓出來給他手下將軍們遊獵。
這舉動看似誠懇萬分,兄弟情深,實際上是笑在臉上痛在心頭,好比每天把心挖上一小塊,幾天下來,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
按照公瑾的說法,劉備一干人囂張不了多久。就在今天,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貴賓駐地的街道上行駛來一支車隊,中間一輛香車裝飾得小巧玲瓏,十分華貴。而尾隨的車輛,則都運著些箱子、罐子、刀劍兵器,真不知道這主人到底是賣雜貨的、打鐵的還是搬家的。
"好好的天氣不讓我騎馬,坐什麼車!又悶又晃,還看不到風景。"孫尚香在車內嘟噥著。這劉備軍有什麼好?和他們合作打了那麼多年仗,從沒聽說過軍中有什麼美男子。連這道風景也沒有,自己若是嫁過去遲早得悶死。江東雖然天氣壞些,文人武士裡面倒多有標緻的,比如周瑜......
"要死!他即便是長得標緻,心也是蛇蠍心。"孫尚香啐了一口,卻感覺車裡突然加倍悶熱起來了,便輕輕地將窗上的竹簾掀開一個縫,一邊透氣一邊暗忖:"我可絕不能嫁到荊州去......這次不鬧他一個天翻地覆,就不姓孫。"
窗外正巧一隊兵馬開過,似乎是練兵或者打獵歸來。孫尚香瞧那服飾,就知道是劉備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停停,停車!"
"郡主,有什麼事?"
孫尚香指著劉備的軍隊:"那個,那人是誰啊?"
護衛看了半天,不知道郡主到底指的是哪個:"是......劉軍啊。"
"廢話!"孫尚香怒道,"雪白衣服的。"
正說著,那人似乎感覺到什麼一樣,就回頭瞧了一眼。他手指很放鬆地提著一把長槍,長頭髮隨著轉身輕輕飄動。
而他瞥了一眼就回頭了,隱約只看見依稀的眉目。護衛道:"是劉備手下的人......好像關係很近的,名字我不記得了。"
"劉軍還有這樣的人,看來也不像嫂嫂說的那麼醜嘛。"孫尚香堅信如果自己沒有瞧走眼的話,是瞥見了一個好看的傢伙。
"嘖......看來此行還不會白白浪費啊。"她嘴角輕輕一翹,突然覺得心情變得特別好了。
孫尚香輕甲在身,身後跟定了十個帶刀佩劍的侍女,威風凜凜來見劉備。
她這一通架勢,不僅僅是劉備,連劉備手下的精兵強卒都給鎮住了。宴請過後,劉備恭恭敬敬像供天神一樣把她送進在營地附近的別苑,從此之後郡主就以"相親"之名,正式同劉軍住在一起了......
連住了三天,劉備在未來夫人面前都是面面俱到,低頭哈腰,真是一點紕漏也不出。孫尚香找不到碴生事,又再也沒有看見一個順眼的男人,心頭無名火越燒越旺,每日除了瘋狂縱馬破壞、故意捉弄士兵之外,就是指使劉備的手下去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什麼撈戒指、掏鳥窩,更是縱容手下把一干兵士臣下整得苦不堪言。
劉備除了哄,更沒別的辦法,只有看著被欺負的近臣每天可憐巴巴在燈下垂淚。沒想到這郡主脾氣竟野得不得了,接連派了幾位有學識有武力的部下去勸導,不是挨打就是受辱,個個都是笑著前去哭著回來。當智慧的力量實在沒有辦法之後,劉備想到了趙雲。
"郡主喜歡打架,就給他來個以暴制暴!"這話是被打黑了一隻眼圈的孫乾咬著牙說的,意思就是讓劉備派趙雲去給她一頓好揍,說不定就老實了。
但劉備委派趙雲的目的並不是揮拳,而是實在沒有別的人選了。所有的智囊都在孫家妹子手裡徹底落敗,可見這位郡主推崇的是暴力。也許趙雲的武藝可以讓她徹底感化徹底淨化,從此以後不再搗亂也說不定......
與女人周旋,一直是讓趙雲頭殼發痛的難事。確切地說,他對某些問題存在一種先天的恐懼,直接後果就是不能輕鬆自如地站在一個女人面前,更別提說話和過招。
這的確是種心理缺陷,導致每次劉備給他介紹美貌女人的時候面還沒見到就逃之夭夭。關二哥每每唉聲歎氣地嘟噥:"這孩子,就跟女人能把他吃了一樣!以後還怎麼討老婆哎......"
這回劉備語重心長地對趙雲說道:其他人都被她馴服了,你可是我軍的顏面和命脈!這就像打仗一樣,只能勝不能敗......這段刻骨銘心的悲壯之語更讓趙雲盡量不去想像即將面對的是個難纏的女人,而是戰鬥的敵人。頓時覺得身上有了力量,帶著巨大的使命感辭別主公,策馬就朝兵士們的營地奔去。
孫尚香此時此刻也在馳馬。與其說是馳馬不如說是飆馬,她拚命地蹂躪著胯下一匹還沒完全馴服的烈駒,那馬橫縱豎越毀壞了無數設施,踢倒了幾輛車、幾十個人,而興高采烈的孫家郡主仍然以旺盛的精力摧殘著她的坐騎以及劉備手下的眾軍官,她臉上征服的微笑令所有男人都遍體生寒。
孫尚香覺得今天的馬帶勁極了,劉備手下果然比自家的人會挑會選。雖然她全然不知哥哥從不給她騎烈馬是怕她受傷,喜歡挑戰和刺激的天性還是把自己馬捨裡養的數百匹良駒弄得七成殘廢二成腦癱,還有一成絕食而死。
士兵們越是慘叫她就越興奮,摧毀的東西也就越多。正在她驅趕烈馬企圖飛過一輛裝滿貨物的板車時,胯下坐騎突然一聲嘶鳴,陡然停了下來,扭動著四隻蹄,險些把她摔下馬!
孫尚香本能地一聲驚叫。然而當馬蹄揚起一片飛灰好不容易略加安定之後,一個人影映入眼簾--他此刻面容冷峻若冰霜,卻一點也不顯得犀利。這個炎熱的夏天,他就好像一片潔白的冰雪,令人一見之下,心情也不由自主地平定下來。
"你是誰?想打架嗎?"孫尚香頑固地打量著不速之客,口氣卻沒有過分的惱怒,而士兵們眼裡射出希望的火焰就彷彿看到了救星。
這個人有著漂亮的眼睛,即便是銳利的眼神也掩蓋不住那裡面透出來的一些溫潤的東西。他卻不像周瑜一樣有著對於男子來說過分秀致適合於微微笑的下半張臉,恰到好處的曲線和唇角是安靜的時候最柔和,但讓人隱隱想要誘使他蹙眉或者微笑,那淡淡的味道也許會像一杯茶。
"末將趙雲,"終於聽到了他難能可貴的聲音,"奉主公之命來保護郡主閣下。"
只是這口氣既不溫柔也不恭謙,也許底下還燃燒著熊熊戰火。孫尚香當然不知道趙雲還沒從戰鬥的準備裡反應過來,不禁怒火中燒:"保護我?我看是想看守我吧?麻煩你告訴你家主公,我不需要保護,謝謝他的好意。"
她策馬要走,卻不料被趙雲一槍橫在面前:"如果郡主一定要馳馬,請到獵場去。"
周瑜板著的一張臭臉又浮現在她腦海裡。現在好看的男人怎麼都把眼睛長到天上去的?孫尚香冷笑一聲,一把將那槍抓在手裡。
趙雲完全低估了郡主的教養。孫尚香一面抓得死緊,一面滿臉挑釁斜眼撇著這張在她心裡中看不中吃徒有其表的臉。但那臉居然刷的就紅了,接著他用虛弱得不能再虛弱的聲音說道:"請郡主放開我的槍............"
孫尚香想要暈,卻忍住提醒自己:"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能大驚小怪......"隨即臉上笑得更奸,手裡扯得更緊。然後趙雲冷汗直冒,居然鬆手了--郡主大人本來還想顯示一下她肌肉的力量,但胳膊上突然一沉差點抽筋,那把沉重的槍險些把她拖下馬。盯著趙雲那一張發黑的臉,著實不知道這傢伙心裡在想什麼。她突然覺得這人也許有點意思,便把槍在手裡轉了個圈,勝利地微笑:"既然是劉備專門派來管我的,當然不能不接待。將軍到我家坐坐吧?"
趙雲此時此刻心裡的慘狀簡直別提了。
主公,我怎麼這麼無能!面對這個女的,還是輸了......丟了您的顏面,丟了劉軍的軍威,我回去怎麼向您交代啊!
......
"趙雲對吧?名字不錯啊。"孫尚香望了望天空,可惜碧藍的天上萬里無雲。
"多大了?入伍幾年?家是哪裡的?有沒有結婚?"......在認識好看的異性這一點上,孫郡主從來樂此不疲,而且把閨閣禮數一向置之度外。從年齡籍貫家世,一直問到身高體重三圍,不挖到對方好像赤裸裸被她看光以後決不罷休。
趙雲沒回答,孫尚香看到他臉上淒淒慘慘,眼圈發紅好像隨時隨刻就要哭一場,詫異了:"怎麼了?想媽媽了?"不會是認為被自己欺負了吧?
想到這裡她居然有點心虛!就這樣一路無語到了別苑,孫尚香把失魂落魄的趙雲丟在庭院的樹蔭下,自己跑去洗了澡又換衣服,還吃了不少點心。等她終於無聊,想起庭院裡好像還有個玩具的時候趕緊撒腿跑過去,趙雲居然還在那裡傷心呢。
"唉......"她貌似無奈地搖搖頭,吩咐侍女把糕點茶水擺桌上:"乖,吃東西,聽姐姐的話,姐姐不欺負你。"
趙雲想暈倒,孫尚香高高在上坐了下來:"說吧,劉備派你來幹什麼來了?"
說到公事趙雲終於有了說話的勇氣:"郡主每天都蹂躪我們部下士兵,主公看不下去了。"
難得有人說話這麼坦白,甚至連一點客套也沒有。孫尚香心情出奇的好,對趙雲也開始有了捉弄的興趣:"我很無聊。你有辦法給我消遣,我就不去騎馬了。"
天真的趙將軍眨眨眼:"真的?郡主要什麼消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於吃喝玩樂,懂得還真不多。
孫尚香顯然是想故意刁難。除了打人騎馬,她也實在想不出什麼高級的消遣方式。然而此時在樹蔭下,聞著若隱若現的花香,不由想起初來都城的那一晚。
那是個柔情的春日,空氣裡飄浮著各種各樣花蕊的味道,混而成為一種複雜卻雍容神秘的暗香。高台上銅鈴輕響,一片桃花靜靜飄落--落在琴弦。
不論日後如何,她都能清楚地回憶起那個傍晚,第一次聽到如此優雅的樂調,以及那個如此俊雅好像畫影的男子撫琴的姿勢。
從那時候起,她終於學會了暗自神傷。如果能有個人,永遠為自己彈琴。哪怕他並沒有那個人的一半好看......
"你會彈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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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句話本就是一種刁難。會彈琴的人十個裡沒有一個,會彈琴的將軍一百個裡也難找出一個。只是她同時又有點失望,這麼好看的人不會彈琴,可惜了。不過當他說出"我彈得不好"五個字的時候,孫尚香頭上炸起晴天霹靂,他真的會彈琴啊?!
郡主命令彈琴給她聽,趙雲一面繼續膜拜孔明的智慧,沒想到他教的那點音樂在這裡還能派上用場;一面硬著頭皮去調琴弦。他實在不指望自己彈的曲子能感天動地,至少能把這難纏的郡主多哄一刻是一刻,所以想著就把手放到琴弦上去了。
仍舊是乾淨利落卻斷斷續續的琴音。聽在孫尚香耳朵裡,就像是這傢伙乾淨利落卻別彆扭扭的性格的真實寫照。他的琴技確實如他所說一樣爛,也根本不像周瑜彈琴時隨著音韻產生的抑揚頓挫產生柔美的動作。他彈了半天,孫尚香也沒聽出是哪首曲子。這樣的技術還不能兼顧那種忘我境界的搖頭晃腦,更不要說瀟灑風流。
孫郡主聽得直歎氣。望到他的表情時,卻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笑臉。拙劣的琴音,他居然彈得無比認真。不曾有任何表情,彈到難處時,卻微微蹙眉,這種孤注一擲的單純和固執,似乎觸動了她內心深處一樣敏感的東西,令她覺得無力再遊戲人間。
而他應該明明知道自己不會欣賞這種拙劣的曲調,卻像是一定要彈出來給誰聽一樣。他是在彈給誰呢?莫不是思念的人?
她立在園中就好像弦外之音,因為這琴曲,好聽的不好聽的,都定不屬於她。心裡頓時有些酸楚,又有些嫉妒......
嗡地一聲,她壓著琴弦,而趙雲嚇了一跳。
"不好聽吧。"他可能想到後果嚴重,微蹙著眉。
孫尚香花了良久的時間凝視他充滿緊張的表情,才鬆開手冷然:"真難聽。"趙雲灰心,她卻接下去說道:"不過我今天累了,想休息。"
趙雲悶悶地回到住所,失敗地睡了一夜。正當他不知道怎麼為第二天軍營的混亂向主公交待的時候,門外突然來了一百多個口呼蒼天,手持錦旗的士兵,一起叩拜救世主趙將軍,祝他大人萬壽無疆。
原來孫尚香今天竟然沒有去騎馬,難道優雅的音樂感動不了獸類,白癡的琴技居然感化了人類?趙雲頓時天旋地轉,感到這人間完全顛倒了。
女人心,海底針,孫尚香居然三天都不出現。劉備軍上上下下一片欣慰和諧,主公感激涕零地給趙雲加了工資,認為自己可以派特使去問問郡主對這婚事怎樣看待了。
而孫權這邊的探子得知郡主好幾天沒有動靜,趕緊去報告了主公和都督。孫權急得火燒火燎,就要委派醫生、法師前去看病驅邪。而周瑜卻把臉一沉,向孫權請示:"我去看看郡主。"
難道劉備的魅力真的有張飛說的那麼大,僅僅用了半個月功夫就把兄弟倆十多年都收拾不了的郡主閣下治理得服服帖帖?周瑜不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他一邊朝別苑奔走,一邊內心打鼓:"郡主可是我們計劃的關鍵,萬萬不要出了什麼岔子......"
到了孫尚香別苑,才發現郡主穿著舒適的紗衣長裙,在樹蔭下聽琴吹風,看上去氣色也不錯,沒有生病。
周瑜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但心裡卻更加不安:她不會是真的被劉備征服了吧?
"周瑜參見郡主。"他恭恭敬敬並且桀驁不馴地問候。孫尚香的神色略有一絲驚訝,但轉瞬便收斂起來,孤傲冷然地瞥著周瑜:"你來做什麼?哥哥派你來有什麼吩咐,大都督又有什麼吩咐,可以直說。"
周瑜對郡主這一番高高在上、雍容華貴、沉穩成熟的態度簡直是刮目相看。幾天不見,她就從郡主變成了太后,唯一不變的是那種頤指氣使的狂野味道。可眼裡沒有輸字的周都督偏偏不買這筆賬,不動聲色地接下了她的地一番挑戰:"郡主過慮了,主公是擔心您是不是生病了,或者身體不舒服......"
孫尚香居然也是有頭腦的:"你們是怕耽誤計謀吧?我就是生病了、不舒服,這麼熱的天想鬧劉備軍,請都督自己去吧。"
周瑜想怒,卻強行忍住了。這丫頭到底是怎麼了,居然一改本性穿起了家居常服,還三天足不出戶!難道還沒嫁人,就要鍛煉自己當劉夫人了?思前想後,她應該還是故意與自己為難,若是此時此刻不沉住氣,和一個小女子計較得失,必將失去此次較量的大勢。周瑜思索至此,忍住心中怒火擺出溫柔的臉孔來,剛要屈尊對孫尚香好言好語花言巧語的時候,突然有聲音從背後傳過來:
"郡主生病了?要不要請軍醫來?"
這聲音十分熟悉,甚至瞬間燃起了周瑜內心久待點燃的乾柴,眼裡冒出鋒利的刺芒與駭人的仇恨。孫尚香嚇了一跳,她認識周瑜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的神態如此可怕,就像要用一雙眼睛,把對方殺死。
而趙雲發現周瑜竟然在此的時候,也站定在地,冷冷凝視。他好像抱著眼神的殘酷性與凶狠性絕不能輸給周瑜的信念,對手眼中冒出的戰火愈旺,他迎頭而上的仇恨也就愈激烈。兩人一動不動半晌不語,卻在眼睛裡瞬間交戰了幾百回合,頓時一座清涼安靜的後園充滿了焦糊味和血腥氣息,二人雙眼高度放電全身劍拔弩張,不把對方殺到血肉橫飛誓不罷休!
孫尚香驚奇於這兩人竟然苦大仇深,難道好看的男人注定互不相容麼?像趙雲這麼彆扭的傢伙居然和周瑜昏天徹底地較起勁來,可見世上討厭這長了一張俊美容顏卻眼高於頂的大都督的還不止自己一個啊!她頓時有找到了打擊周瑜的同盟的感覺,要讓大都督知道欺負郡主是後果嚴重的。而孫郡主和她的母親一樣,說話喜歡一針見血,更愛語出驚人:"周公瑾,你給我出去,不許你欺負小雲!"
"小......小雲?這是怎麼回事?"趙雲的臉瞬間黑了,周瑜右眼下瞬間拉出了數條粗重無比的黑線:"郡主......"
"郡主,您說話要負責任啊?"趙雲全身冷汗。孫尚香看著周瑜滿臉扭曲得意地叉腰:"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任的。"
趙雲想去死,而周瑜徹底沒有脾氣了。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防天防地沒防你趙雲,居然又、是、你!你給我等著,我周公瑾決不會善罷甘休!周瑜含著一口血奔出了別苑,而趙雲已經完全呆當在地,連死的心也沒有了。
孫尚香完全沒發現剛才自己說的話除了氣到周瑜之外,還深深摧毀了一個幼小的心靈。她看到周瑜負氣而去,產生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偉大的勝利感,哈哈一笑拍了拍趙雲的肩:"合作愉快,我賞你匹馬,請你去打獵。"




在這裡聲明一下,饅頭雖然傳說是丞相的傑作,但。。
一心為了江東前程,周瑜施展計謀,與趙雲展開對抗。而夾在中間的孫家郡主,一邊被劉軍防備,一邊被哥哥作為政斗籌碼,心裡的滋味可想而知。而一味爭強好勝、認為自己不同凡女的孫郡主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又能作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呢?

照這麼說來,其實後世的小說家寫錯了。周瑜所要望天淚歎的話應該是"既生瑜何生雲"......
可是周瑜畢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當世英傑,這一點點失敗他決不會放在眼裡。他要的是最後的勝利--笑到最後的才是王者,而他和他的主公,必然會是這場暗爭智斗的勝利者,也會是亂世角逐的勝利者。到時候不僅要讓趙雲乖乖地屈服,也要讓諸葛亮......
想到這裡周瑜心曠神怡。孫尚香的小女人伎倆必定鬥不過他的智慧,看來不整治一下郡主,計劃難以實行了。他唇角微微一翹,決定和郡主正式鬥一場,對她下達最後通牒。
"小雲你家住哪?父母是幹什麼的?長這麼大還沒娶過老婆吧?"孫郡主致力要把這採訪進行到底。而一路上趙雲一忍再忍,實在難忍:"郡主直接叫名字好了。"
孫尚香仰頭大笑:"你不覺得叫小雲比較可愛嗎?"
趙雲抓臉,咬牙:"一點也不!"
"話說回來,我剛才問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孫尚香精明地轉頭。趙雲想起自己的父母,就想起了遙遠的北國家鄉和童年。那時候沒有戰爭,那塊土地也沒有陰謀。一切都是那麼平靜,直到風輕雲淡,如流水般消逝在記憶裡。
對於亂世中的人來說,即便是昨天發生的事,也太遙遠了吧?他抬頭望著天空,孫尚香參不透他的意思,卻隱約體味出一種憂傷的味道:"看樣子你還沒女人,要不我給你介紹個?"
"我不要!"趙雲一陣顫抖,一臉黑色。
孫尚香優雅地道:"別客氣,那美人雖然年紀大了 點,但成熟穩重有經驗,你有什麼不懂的包教包會。"
趙雲要瘋,他雖然尚未嘗人事,但長這麼大畢竟也不是也不可能什麼都不懂,頓時崩潰:"郡主你小小年紀,怎麼......"
"我說的是織布、廚藝、縫紉,是你心裡想歪了。"孫郡主得意於在語言上成功地將其非禮,並且甩乾淨責任抽了身,心情大快。
趙雲半晌不說話,可能是為這郡主的刁鑽完全屈服了。等郡主的馬隊看見了獵場,他才抬頭問:"郡主到底有沒有考慮過這門婚事?難道你們的聘嫁真是一場計謀嗎?"
孫尚香一怔,他顯然聽見了周瑜與自己的對話。可這門親事,她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認真想過,這時候不禁有些失望,駐馬:"劉備今天派你來就是為了問這些話嗎?"
趙雲誠實地點頭:"主公想知道郡主的意思。畢竟他來江東已經半個月了,而婚事還沒有一點眉目。若是郡主不同意,我們還得盡快回荊州......"
孫尚香顯然有些煩悶,她開口就問:"劉備為什麼想娶我?就為了我們的聯盟嗎?"
趙雲輕輕皺著眉頭,沉思了半晌:"我想也許主公並不是一心想娶郡主。"
孫尚香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坦率,說主公對自己沒有真意。趙雲見她沉默,仔仔細細想了一想,好像在把要說的話打出草稿似的:"主公已屆中年,大概是沒有了年輕人的那種......熱心,在娶妻方面,自然也就沒有那麼講究了吧。既然郡主很出眾,臣下們又為著聯盟極力慫恿,他就答應了。"
孫尚香沉下臉道:"男女結合必要真心相許才是,難道素未謀面也可以過得很好?"
趙雲略顯無奈:"郡主,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哥哥一樣,結成原本就互相仰慕的伴侶。這世上大多數人,還是為了各種目的履行著嫁娶之命,不論心裡有什麼解不開的。"
"那你呢?"孫尚香挑著眉毛問道,"你願不願意履行這個『嫁娶之命',哪怕對方是奇醜無比的潑婦?"
趙雲蹙眉:"我......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如果是為了不可抗拒的使命的話,也許......"
孫尚香一扭頭:"看來是為難你了啊。畢竟你和我不一樣,你有你的自由,而我,一個亂世中的女人,是沒有權力選擇自己命運的。"
話還沒說完,後面就有匹馬快速追了上來:"郡主,主公請您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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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香,"孫權走下虎皮大椅,"劉備已在這裡住了半個月,關於婚事,我們必須給天下一個交待了。"
孫尚香很不耐煩說道:"他在這裡多住幾天又怎樣?我們又不是養不起這幾百號人。"
孫權皺著眉頭,略有些生氣:"尚香,你太不懂得維護大局了。現在整個江東的百姓,都等著看你們的婚禮,可是母親她非要你也做出抉擇。你要不然就徹底退掉這門婚事,要不然就答應嫁給劉備。這件事必須馬上決定,否則丟的就不僅僅是我孫家的顏面了,而是天下誠信。"
孫尚香當然也知道目前的局勢,只是嫁給劉備不甘心,不同意嫁給劉備......那劉備必然會放棄婚事,而哥哥必然會對取消了婚約的劉備下手。她內心深處並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猶豫不決,嘟噥道:"再多幾天也不礙事吧?讓我考慮考慮。"其實她寧可這考慮永遠沒有盡頭。
孫權第一次對妹妹真正地發火:"尚香,你太胡鬧!為了我孫家的榮耀,你必須馬上決定!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如果沒有想清楚的話,"他對門口的衛兵使了個眼色,六名鐵甲兵手中長戟一振,發出刺耳的脆響,"就別走出這道門!"
孫尚香驚呆了。她沒想到一向慈愛的哥哥會對自己突然如此無情,就像換了另外一個人。難道兄妹情深,竟不及幾個城池重要麼?
而孫權強忍心中的愧疚,甩頭走出大門。看到妹妹痛苦,他也心如刀割。可為了孫家的命運,除了與曹操劉備爾虞我詐又有什麼別的辦法呢?只是不該拿妹妹當砝碼!
"主公。"周瑜充滿歉意地看著滿臉痛苦和憔悴的孫權,而孫權也深深知道他完全是為了孫家的前途考慮,並沒有任何他想。因此並沒有口出責備之言:"公瑾不必多慮,我相信按你的計策辦,定可以辦好。尚香這個孩子一直是我們兄弟的心病。嫁不嫁人,遲早都是要出事的......"
孫尚香第一次滿懷淒涼、獨自一人坐在庭院的石几上,飽嘗從高高在上的位置摔落下來的滋味。趙雲差不多是對的,以前她總以為自己不會是那千千萬萬被安排了命運的人中的一個,但現在她似乎明白自己從生開始就不能夠抉擇命運,甚至注定與心愛擦肩而過。
其實劉備人還可以,只是與她心目中朱唇皓齒,儀容俊美,彈著琴微笑著的人有太多太多的差距。他也會對女人彬彬有禮,但他老實得就像塊饅頭,一捏就是一個坑。更別提文墨和音樂,那都是天上地下的事。
可是那個彈琴的,會微笑的人,在一夜春雨過後,就死了。
因為他的琴聲是為別人而奏,即便是在那一個傍晚,自己也不曾進入他的眼簾,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弦外之音。
"郡主。"有個聲音輕輕地在身後響起。孫尚香驀然回頭,竟然是趙雲。她把湧到了喉嚨的尖叫嚥下去:"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趙雲一愣,抓抓頭:"翻,翻牆啊。"他顯然有些臉紅,畢竟翻牆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尤其是對一個統帥三軍的人而言。
孫尚香猛然四顧:"這裡夜衛森嚴,外面的守衛呢?"
"打暈了嘛。"趙雲很輕鬆地說道。孫尚香看著那高高的牆,也徹底被他這句輕描淡寫的話所打暈:"這麼高的牆,你是怎麼翻過來的?"
趙雲流汗道:"跳一下就翻上去了。郡主,這裡說話很危險,我們快走吧。"
孫尚香腦海裡鑽出"私奔"這個字眼,頭一次臉紅心跳:"走?走去哪裡?"
"郡主逃出去給老夫人報信啊。讓她給你主持公道,寬限一些時間。"
原來對方不是來私奔的,孫尚香覺得沒趣,但尋思也只有這個辦法,只是望著高牆犯了難:"你爬的過去我爬不過去啊。"
趙雲反應倒是靈敏:"郡主可以踩我的肩膀上去,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怎麼可能嫌棄,捨不捨得踩都是個問題。腳底下踩著一位帥哥,那可是暴殄天物的事情,若放在平時是萬萬使不得的。不過這回孫郡主還是踩了,只是當她爬上牆頭的時候心肝亂顫,擔心這件老天雕塑的工藝品有沒有被她踩壞。
若說周瑜是件精美古器,極盡華貴的稀世珍寶,這個趙雲就是塊天然的寶石。不同的俊美男子在孫郡主眼裡各有各的價值。也許古器很華美,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摩挲,但越是摩挲那層釉彩也就越暗淡,因此只能遠遠地看著;也許寶石雕琢了以後更光彩,但它純淨的質地雕琢一塊就少一塊。對於天下來說,它們固然是無價之寶,但對於一個有七情六慾卻又本性善良的人而言,毀壞這種美麗而獲得飽足的快感是如此可恥,所以還不如一個饅頭來得......
饅頭,劉備。孫郡主一路上的暢想被這個詞語徹底打碎,不由自主又跌落回了現實。她無比煩躁地停下腳步:"你為什麼要幫我?你不是來幫著劉備娶我的嗎?"
趙雲被她嚇到,回頭認真地道:"郡主不想嫁給主公,即便是婚事成了也不會兩全其美。"
孫尚香心意少平:"那麼說你是為了我來做這件事的了?"
趙雲皺眉:"一半是為了主公。"
孫尚香突然怒氣沖沖:"原來你是怕我不答應婚事,你主子的性命就此危險。沒想到你也是這麼虛偽的人,枉費你我這麼久的交情!"
趙雲徹底拜服:"臣下為主公性命著想有何不對,更何況誰跟你來『那麼久的交情'啊?!若不是為了主公的處境擔憂,整個劉軍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被郡主你欺負得體無完膚,誰願意主公娶郡主啊?而且雲以為郡主你年輕貌美,在你心中主公必非佳偶,這段婚事還是就此了結了吧。"
這一番義正詞嚴可把孫尚香說得眼淚汪汪。趙雲最見不得女人哭,奈何平時和女人打交道又最不多,頓時手忙腳亂。孫尚香再好強也畢竟是個小女子,見眼淚這把無堅不摧的利器果然將對方壓得沒了脾氣,再次乘勝追擊,那眼淚斷線珠子一般掉下來,哭得更凶了。
"郡主......別哭,是我說錯了......"他是一邊哄,一邊聲音越來越小,腳下也越來越往後錯。這女人哭得越凶,攻擊性就越強,而他是從不敢打女人的。
孫尚香掏出一條手帕,轉眼就哭成了一團濕布,再看衣襟上也滿是淚水了。趙雲趕忙掏了條手巾遞給她,孫尚香拿過來就往臉上堵,其狀慘不忍睹。
手巾上有陌生的氣息。這並不是一種很重的味道,卻令孫尚香心裡更加莫名地煩躁,她紅了臉把那東西丟回趙雲身上:"誰要用你的!"扭頭便跑。
直到她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趙雲還在原地發愣。他實在不明白郡主為了一句話也可以哭這麼久,這麼傷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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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劉軍探子帶來消息:吳老夫人大鬧孫宅,周大都督躲出門外。
"那孫權呢?他怎樣表示?"劉備現在迫切想知道孫權對妹妹到底是嫁還是不嫁,如果根本不打算嫁,咱好打道趕緊回公安啊!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孫乾把那報信的一腳踹了下去:"都照你這樣,仗還打個毛啊!"劉備無語:"別欺負新兵了,他們也不容易。"
那新兵苦大仇深地道:"主公啊,孫大人,不是我們不給主公打聽,而是希望主公趕緊回公安去,娶個良家女子,我們全軍安安穩穩過日子吧!"說著淒然落淚。這邊劉備和孫乾也感動了,黯然神傷道:"看兄弟們都成了這樣,還是想辦法回去吧。"
"稟主公!"門外有個士兵像天塌下來一般飛奔而來:"趙將軍病了,而且好像很嚴重。"
一時間劉備和孫乾也覺得天塌下來了。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老天偏害倒霉人啊!雖然外面是烈日炎炎的大暑天,劉主公仍然覺得漫天黑暗,日月無光。
一行人馬都顧不上騎,連跑帶奔到了趙雲的住處。雖然路不長,可這一天的太陽十分毒辣,光是這點路也跑了個滿身大汗。剛到門口就碰見軍醫從裡面出來:"沒有大礙,只是中暑而已,看起來很嚴重似的。主公啊,老臣素來知道您軍規森嚴,但這麼毒的天氣還是不要差遣將軍們往外跑了吧。"
劉備等人面面相覷,劉軍在江東除了吃飯睡覺防郡主,還有什麼必要的事情做麼?而且這幾日天氣酷熱,孫權的軍隊都不再訓練,更別說劉家的客人了。
腦子才轉了一圈,孫尚香的香車寶馬就來了。對於郡主再次光臨劉軍大營,所有衛兵立刻都呈現出高度緊張態度,而孫郡主一下車就高叫:"趙雲呢?別給我躲著,趕緊出來!下午我還要去江邊騎馬。"
這一番話說出來劉軍上下突然明白趙雲為什麼中暑了,頓時覺得炎熱的七月雪花飄飄,天地間沒有了正義!孫乾苦大仇深地瞪著眼,顫顫巍巍指著郡主,距離經典版革命英烈形象就差嘴角一絲血了:"我們家子龍都快不行了,你還......你還......我要你血債血償!"說著就瞪那充滿血絲的雙眼要上去"血債血償"。劉備等人見他進入了角色,頓感無奈,只得趕忙從身後將他抱緊,只剩下雙腿亂踢:"郡主啊,趙將軍他的確是病了啊。醫生說是天氣太熱的緣故,要休息兩天才可以好。"
孫尚香嘴角輕輕一翹:"原來是中暑了啊。孫大人沒見過中暑,也不至於這麼激動吧?這天氣就是這樣,你們劉軍的身體條件可不怎樣啊。"
劉備抹了一把汗,上前道:"郡主習慣了這天氣,我們可都是北方人啊。若是郡主有興致一定要到江邊騎馬,不如我陪郡主去吧。"
孫尚香倒是吃了一驚,雖然滿不高興,卻還是點頭:"好啊,好啊。"
為了主公的安全,部下們雖然不願意主公獨自去往江邊,但想想說不准憑借張飛口中的"大哥魅力"今天就把這小妮子征服了,還是送主公上了馬。
孫尚香騎在馬上,和劉備並排行走。城中的百姓瞧見了,無不是臉上喜笑顏開,嘴裡嘰嘰歪歪,都說劉主公高大貴氣孫郡主威風貌美,兩人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孫尚香心裡嗤之以鼻,世人所說無非都是表面上的富貴榮華,誰知道這背後的層層烏雲?誰知道男才女貌、相敬如賓的夫妻,心裡到底是愛著對方,還是恨之入骨!
但她也隱隱承認,沒有一次出行像今天這麼風光。所有人的焦點都是她,她被尊重被擁戴,好像母儀天下的皇后。一個亂世中卑怯女人所需要的不就是這份尊重麼?像所有逞強好勝的女人一樣,內心中最怕的就是傷害和踐踏。
出了城去,空氣也沒有那麼灼熱了。劉備時不時抹一把汗,他不敢和郡主隨便講話,不知道她愛聽什麼,生怕她不高興。可想來想去又不能總是一言不發,於禮節上畢竟也行不通:"郡主,這幾天子龍保護得怎麼樣?"
孫尚香正不知道說什麼話,一聽這個拉起一副老臉苦口婆心道:"我說劉玄德,你是怎麼教育你部下的?怎麼長這麼大,跟女人說話都不會呢?"
劉備心想子龍這孩子也可憐呀,每次干的都是髒活累活,結果功勞都讓別人領去了:"郡、郡主不滿意,那我再給你換個人好了。"
孫尚香煩悶道:"我沒要你換人,我是說你什麼時候痛下苦心,給他找個女人。你家小雲都老大不小了,也沒有過女人,往那一站啊水蔥似的,哪家女人不是眼裡冒火、眉心發黑,雙眼瞪得烏雞一樣,你還敢把他派來遣去到處走,這不誠心是等著肉包子打狗嗎?你也不怕有朝一日把她們火煽夠了......"
孫尚香雖然知道自己說的誇張,但還是越說越興奮,越說越離譜,劉備的隨從臉上都是一道道的,黑線。半晌她喘一口大氣的功夫,劉備才弱弱問道:"郡主認為我家子龍沒娶妻很不安全?"他可是第一次聽見關於自己屬下命運的絕對論調。
"那當然不安全了,不僅他自己不安全,治安也不穩定......"孫尚香繼續引經據典,劉備問:"那他有了女人就會安全了嗎?"
孫尚香一時說不出話來,沒想到自己兩片嘴說遍江南北,噎在個語言遲鈍的劉備這了。
"其實我也多次想給他介紹介紹,只是這孩子一提相親跑得比兔子還快,跟他相處這麼多年還真不知道在這方面他咋想的。"劉備感歎。
孫尚香搖頭兩下,嘴裡"嘖嘖"兩聲,這孩子才是邪惡的源泉,不管橫看豎看都是為被欺負而生的,身為邪念在心的人,不蹂躪上兩把實在於心不安呀。劉備看出了這個苗頭,趕緊把話題轉移道:"郡主,前面就是江邊了。郡主想吃魚嗎?"
烤魚,以前隨父親東征西戰的時候的確經常吃。那些軍官們拿些鹽巴,袒胸露背地收拾好江裡面捉上來的一條條大魚,靠得外焦裡嫩就著鹹鹽吃。有酒的時候還要喝點酒。只是如今貴為郡主,吃魚都是在高台之上宴飲之中,或出兵餞行之際,就著婉轉的琴音,魚肉或烹或煮,或熬成濃湯,味道雖美,卻千品一味,從沒有小時候吃過的那麼新鮮,也沒有那麼記憶深刻。
劉備見她不言不語,肯定是對這烤魚有點意思。兩個手下會心會意,就去找江邊的船家買了魚。魚還是新鮮的,個頭卻不大,如今還不到秋收產子的季節。
"郡主知道我們小時候在溪邊捉魚吃,有個怎樣的習慣嗎?"劉備拿了些蘆葦葉擦拭乾淨,"我們用這些葦葉包裹新烤出來的東西。被包裹過的食物長久地馨香,而且這些葉子還可以弄出好聽的音樂。"
一說起音樂,坐在一邊的孫尚香倒是活分了,顯然又開始列出難題:"你會彈琴嗎?"
她也弄不清希望劉備是說"會",還是"不會"。半晌劉備搖頭的時候,她倒是舒了口氣,琴這東西本來就不適合這樣的人,琴音是要有靈性的。
"郡主喜歡聽音樂?"劉備困惑,孫尚香這樣的猛女如何還會欣賞藝術。
孫尚香眉毛一揚,得意:"是啊,現在有音樂聽嗎?"烤架還在冒煙,那幫隨從遠遠地坐著喝酒。而且兩人出門騎馬,沒有人會帶樂器。
劉備卻不說話,把手中的蘆葦葉捲了一卷,彎出個優美的形狀。他背靠著樹,雙眼瞇縫著慵懶地望著烈日照射下的碧空,把草笛放在唇邊,一串響亮的聲音就這麼吹出來了。
孫尚香內心裡也感到驚奇。也許很多年前,他也是個少年,雖然是很平凡的少年。就這樣坐在樹下,仰望藍天,用草笛吹出一種童謠的調子,這樣一吹就是幾十年了。
也許所謂英雄,都不是風流蘊藉,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吧。多情善感的女人大概就合嫁個年輕氣盛的公子,每天聽琴音,吃烹煮的美味,直到慢慢被亂世吞沒,垂垂老去。沒有女人會想到頂天立地的人物們十幾歲時,都沒資格風流倜儻。一支草笛,一串烤魚就是一天乃至十幾年的時光。
"唉--"她心裡一沉,也張開手臂靠在樹幹上。魚烤熟了,在塗了些油脂的木製架子上,發出滋滋聲響。
不管怎麼說,魚畢竟是美味的,讓孫家郡主過足了回憶的癮。而今天下午的出行也不見得有多麼糟糕,郡主回到別苑的時候嘴裡還哼著童謠的曲子。
可是一進門,這炎熱的傍晚就被一股肅殺之氣所摧毀。孫權、周瑜、大喬夫人、吳氏老夫人、魯肅等文武群臣齊刷刷站在庭院內,這回的每一個人才是名副其實雙眼象烏雞,把孫尚香嚇了一跳。
孫權底氣十足,周瑜凜凜生威,顯然已經說服了母親。看來刁蠻郡主這回的禍闖了不小,以前鬧遍江東為所欲為,如今可是騎虎難下,不得不收斂聲勢了。
可孫尚香也好像皮實了一樣,仰起頭,大踏步,就往庭院裡邁過去。孫權一聲怒喝:"站住!尚香,昨天你私自逃走的事,姑且不計較。如今這件事已經牽動了文武群臣,成了江東大事。可百善孝為先,我不願娘親失望,怨我不肯為你找個有前途的婆家。今天大家可都來了。娘親一定要聽一聽你的意思--"
孫尚香這次可和哥哥槓上了。她仍舊沒有半點戰敗的意思,仰頭擺臉,牛氣沖天,直看得孫權面色發青。
"我要嫁給劉備!"
此言一出,除了孫老夫人不驚不乍之外,所有人立刻感到鼻腔裡血如泉湧,周瑜和孫權更是雷得外焦裡嫩,一個不相信這是郡主,一個不相信這是親妹子:"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嫁、給、劉、備!"




江東豪傑們一個個呆若木雞不說,連劉備軍中各色人等也馬上得到了火速消息,趕來別苑陪盟友們一起發愣了。
"尚、尚香,你真的要嫁劉備!"孫權一面氣得心臟發抖,一面還想問問有沒有餘地。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孫乾又拿出革命先烈的氣勢來,"難道你們一早就沒打算讓郡主嫁給我們主公?那你們還以迎親之名讓主公來了江東,居心何在!"
孫乾一句話說穿了吳候的計謀,弄得周瑜都半分尷尬,無計可施。文武群臣中有猜到了的,有沒猜到的,為了讓吳侯下台階,紛紛表示:"既然老夫人這關也過了,我看就風風光光把事情定下來吧。"在他們心裡孫尚香再高貴,也不過是一個女人,女人都是沒有用的,是無法和江山社稷相比的。
孫權垂頭喪氣,總算答應了。他死也不明白妹妹為什麼一夜之間就決定嫁給劉備這老東西了,到底是為了和自己鬥氣,還是吃錯了哪門藥!
這一著更是周瑜不曾想到的。他雙眼擦過劉備的臉,心中暗暗忖思:"不簡單啊。沒想到竟栽在你劉備手裡,也算我周公瑾倒了霉!"
江東豪傑們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道過喜之後,就紛紛回宅第去了。而自覺顏面丟盡的孫權也帶著周瑜與歡天喜地的老夫人上車而去,庭院清空之際孫尚香一臉得意地表情才逐漸暗淡下來,對著這落落夕陽,現出一股無比的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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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病好了?"孫家郡主又穿了家居長衫坐在石几上,手中剝著一枚菱角。
"是,休息一下就好了。"趙雲一臉正義地站在一邊,與孫家郡主保持著不長不短三尺距離,除了神態有點疲憊並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不知郡主召喚末將前來......"
孫尚香把眉頭一擰憤然回頭:"你病還沒好吧啊?趕緊回家休息吧。"
趙雲撓頭,孫尚香不耐煩地補充道:"你今天說話怎麼硬邦邦的?腦殼子沒被大太陽曬乾吧?"
趙雲心裡雖然只想控訴這個沒天理的女人凶殘暴虐,卻仍然保持著正義的姿態:"聽說郡主和主公的婚事已經定下了,所以從今天開始您就是我家主公的准夫人了,當然要以加倍的禮節相待。"
孫尚香想怒,卻忍住一時沒發作:"我叫你來是想問問你對這婚事怎麼看。"
趙雲瞇縫著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張飛曾經神神秘秘地跟他說女人心海底針,可能這個孫尚香就是個海底針......只好把頭一搖:"我不知道郡主怎麼想的。"
孫尚香看著他一頭霧水的認真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不知道就對了,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
她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搖頭晃腦振振有詞:"女人喜歡的男人無非是三種,一種俊美多才,一種溫柔淳厚,一種天下英雄。可是一個男人往往只有一種好處,女人嫁也只能嫁一個,我昨天反覆想了一想,哪一個對我來說更要緊。"
趙雲皺眉,黑臉:"郡主,什麼男人女人的,我不大明白。"
孫尚香得意於輕易地說出幾個男人女人的字眼就擊垮了他鐵板的造型露出虛弱的本質:"對我孫尚香來說,不是做大事業、青史留名立於萬人之上的人不配做我的夫君。像周瑜那般英俊動人的男子當然會博得所有少女的動心,但嫁娶乃是終身大事,再美貌也會花為土灰。我孫尚香所要嫁的不是俊美外表,而是英雄大略。當然,俊美很討人喜歡。"
趙雲被她說毛了,擺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也許只有他感到不可思議:"郡主你喜歡周瑜?"
孫尚香仰頭看看天:"我承認我喜歡周瑜。"還沒等趙雲五雷轟頂,她就接著道,"但女人說承認什麼,就代表它已經成為過去了。"
"女人......"趙雲聽到這個詞就感覺眼角在抽,從今天見到郡主開始,她就在談論女人、女人......能不能多說點聽得懂的至少是實用的東西,比如說今晚的宴席上加什麼菜?
"彈琴給我聽好嗎?"孫尚香忽然回頭道。趙雲渾然不相信這句話是她說的,那麼拙劣的音樂,難道能勾起心靈的淨化與昇華?
好幾天沒碰琴弦,技術又生疏了幾分。看來沒有孔明教習,這個琴只能越彈越差。只是不知道孫郡主為什麼還要聽,真是奇怪的少女......
暮色裡還是那種認真的表情,斷斷續續卻清澈如水的琴音,細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劃過。想像指腹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
沒有人會想聽這種聽不出調子的琴,只是他那認真的沉靜的,至真至純的表情總能讓人的心安靜下來,乃至沉重。在這臉上讀不出思念,愁苦,但也看不清快樂,明朗,就放若是一潭透明的清水。而水深則著色,那些細細小小的往事沉澱過眼雲煙,在那潭深水中反映出一絲說不清的憂愁。
也許他從來不曾真正憂愁,也許天生慣於憂愁。然而那一時一刻清澈的哀傷總是一閃而過,就像藍天飄過白雲一樣,說沒有痕跡,卻總會留下氣息。
他時常仰望天空的那個表情真好。同那種氣息真是相合,溫暖而簡單。他手指仍然在不斷地輕輕彈,然而完全沒反映過來的是琴弦又嗡地一聲被壓在琴板上。
只是這時候壓住琴弦的不是孫尚香的手,而是趙雲自己的手......
趙雲嚇得差點跳起來,看來這琴是彈不得的,一彈琴恐怕連雙手給剁了也來不及抽走。他開始冷汗,恐懼地盯著孫尚香,她正居高臨下,表情冷酷,她的雙手--
正放在自己手背上。在意識到這個徘徊於潛意識當中卻不敢去低頭看的事實之後,臉部的溫度陡漲,語言系統徹底失靈。
孫尚香好是欣賞了那臉紅外加驚訝的表情。琴弦發出一絲輕微的吟歎,他的雙手略有些顫抖,還有幾分冰涼潮濕。
他在緊張什麼呢?緊張被一個女人討便宜?她盯著半天,趙雲都只是一寸、一寸往後縮,看來這回是真正的驚慌失措了。突然覺得暮色下他黑漆漆的眼睛以及略有潤色的臉頰好像某種生怕傷害的小動物,隨著一陣風吹過也就自然而然地俯下身去了。
她愈是靠近對方愈是顫抖的厲害,雖然刻意壓抑著這種恐懼,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麼樣躲。然而她的面容卻從他的臉旁邊輕輕擦過:"我要是劉備的妹妹就好了。"
孫尚香陡然鬆了手轉身走遠,趙雲半天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什......麼?"
"沒什麼。"
"愣著幹什麼?過來幫我搬東西。不替弱女子衝鋒陷陣,長那麼多肌肉有什麼用啊?"孫尚香的語言系統完全繼承了其母,聽得人嘴角抽搐,甚至有的時候還有跳河自殺的慾望。趙雲恨不得找個借口鑽出去,就趕緊衝著那些罈罈罐罐衝鋒陷陣去了。
孫郡主卻一點也不痛快,等東西都上了車,眾人也都上了馬,準備護送郡主回宮邸的時候,她雙眼一斜毫無掩飾:"你躲個什麼?你放心,我又不會吃了你,我只是想把你給當成小活物來養!"
"......"
"你還在想昨晚的事?我告訴你,本郡只是一時間獸心大作,有感而發罷了。作為女人......"
隨行之眾在她前半句極有穿透力的聲音裡個個拉出了黑線,後面的一大堆"女人"論斷更加可想而知。連"獸心大作"這字眼都可以用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趙雲想死,這時候走在一邊的孫乾顫顫巍巍地問:"趙將軍,昨天您真的被夫人給蹂躪了呀?"
這次徹底暈了,蹂躪這個字眼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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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權經過一夜未眠以及他的油瓶的一夜安撫也徹底從困惑中走出來了。幾座城池,在一個英雄面前也就是今天或者明天的事;再多的城池也不能抵得上對母親的愛,對妹妹的愧疚,所以孫尚香想嫁劉備,那就讓她嫁吧。
雖然周瑜將要輸了這場計謀,主公前主公後地請罪,孫權也沒有怪罪他,卻也不再阻止妹妹嫁劉備這件事的進程。周瑜雖然心知主公不會怪罪自己,卻仍然心存焦慮,這一場較量總不能在諸葛亮的第一招棋之下步步都輸啊!這可不是他周瑜同劉軍的較量,而是孫家與劉軍的暗中較勁。
周瑜經過幾次"請罪"之後,似乎意識到什麼一樣,也不再去謁見孫權了,而是安心處理起軍務來。孫權果真也不甘心,只是沒有了再次較量的勇氣。隨著婚期越近,他心裡也就越不舒服,像是紮了根魚刺般難受。終於在這天傍晚散會過後把周瑜秘密召進了宮邸......
果然周瑜滿臉自信地進來,他現在堅信除了油......之外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主公了。
"公瑾,"孫權坐立不安地道,"我總是擔心妹妹嫁過去不會好過。現在婚期越近,我越是擔心,你說該怎麼辦才好呢?"
周瑜早就胸有成竹:"主公,以郡主的年輕單純,根本鬥不過諸葛亮的狡猾。更何況劉備身邊還有關羽張飛等乖僻暴力之人,趙雲這樣外表單純,其實凶險的傢伙,郡主肯定會受欺負的。"
孫權一聽這話,更加坐立不安:"公瑾哪,你可得幫我想個辦法。"
周瑜微微一笑:"辦法其實很簡單。現在婚事已經不能推了,既然阻止不了郡主嫁給劉備,就只能千方百計阻止劉備歸公安。劉備與郡主成婚之際,我們定要扮出歌舞昇平、奢華糜爛的場面來,讓他和他的屬下放鬆警惕,徹底融化在這享樂之中。趁他不備,將他扣押在江東。一則可以強迫他歸還土地,二則郡主也不必嫁過去,這般兩全其美。"
孫權對這個絕處逢生的計策實在拍案叫絕,頓時茅塞頓開,本來睡不著覺的神經得到解放頓時開始犯困:"公瑾此計甚妙!我今天就吩咐他們下去操辦。"
就在孫權周瑜密謀的同時,趙雲也打開了諸葛亮給的第二張紙條。孔明囑咐過,若是婚事能成,這張紙條必須在主公大婚前三天拆開來看,並按照紙條上所寫去做。所以在看過紙條之後,趙雲以悶得慌為名,帶了幾名手下上船游江去了。
離大婚還有三天,而趙雲是劉軍的證婚人,絕對不會丟下主公就跑,更何況這裡距公安的水路長的很,他就算有人接應,想把陰謀和情報傳回諸葛亮耳朵裡也難了。江東密探早已打聽好,諸葛亮還在忙於公務,劉軍沒有絲毫動靜,周瑜心思再縝密當然也不會對此舉有什麼懷疑。所以趙雲就順順當當上了躲藏在幾十里開外不知道多少天的張飛部隊的船,把主公大婚的消息及內部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
張飛當然沒有這麼高的分析能力,他的船上當然還有別的人物--那就是江東群豪認為坐鎮在公安的諸葛亮。
孔明別有意思故作神秘,只是讓張飛進來幫忙傳達信息,放趙雲休息去了。等他滿面笑容把主意想完之後,才把窗口的簾子打開。那窗戶正對著江風,而此時此刻正是最涼快的時候。趙雲果然靠著船舷在吹風,孔明不禁露出一片柔和的笑意,沒有什麼比看見他更令人開心的了。
"不進來坐坐嗎?"
當趙雲看到孔明的時候,整個一個人就呆在原地了。
"孔明你不是在公安處理軍務?"
"怎麼,不喜歡我來?"他略有些得意地倒了杯茶。
趙雲看出了他的得意,是為了自己感到驚喜而得意。所以臉也有些紅了:"沒......沒有啊。只是我一直以為......"
孔明抬眼看他,越發捨不得低頭,連自己也瞅得不好意思了:"公事我已加緊辦完了,現在只是把後續工作交給幼常代辦而已。"
"你......"趙雲皺眉,"你做事情總是日夜趕班,這樣不好,當心熬壞了身體。"
孔明溫和地笑笑:"年輕人做事情就是要緊湊一點,這樣才不會浪費光陰。倒是你,江東之行沒少受苦吧?似乎有點曬黑了呢。"
趙雲臉上一熱:"呃,江東的天氣也很熱。"
"你總是把吃苦受累的事放在心裡,不讓別人知道,"孔明捧起茶,"別人不知道,怎麼能瞞過我呢?"
漸漸天色暗了。兩人不談軍事,卻是說些無關緊要的閒話,怎麼說也不覺得厭煩,只感覺沒有什麼比說些閒話更溫暖的了。
張飛在外面就著雞腿把風吹到睏倦,邊撓頭邊感歎:"軍師平時開口就是計謀閉口就是城池,說的什麼法規政事俺一條也不懂,只希望他小子說點俗的,他是說一句都嫌多。怎麼就喜歡找子龍閒扯淡?"一邊嘮叨,一邊回自己房間裡睡覺去了。
張飛一走,本就昏暗的房間就顯得更加朦朧了。只剩下兩個人的空間,讓趙雲感到無所適從:"我去點燈。"
他站起身,腳步卻一點也不快。是不知道將發生什麼或者,不知道該發生什麼......果然孔明也站起來,在他走下去的一瞬間之前,飛快地攬住輕聲說:"不要點燈。"
霎時間心跳凝重。
"你越......"他話沒說完,整個人就在孔明手臂之間轉了過來。一縷髮絲落在臉上,接著是......後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其實就算他能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驟然上升的體溫,以及無法抗拒的顫抖,伴隨著輕微的窒息,連他自己都感到驚奇地接近著控制的底線。因為胸口緊促而發出一聲輕歎,卻讓他全身一緊,臉上越加升溫。對過分的親暱感到天生的羞恥,由始至終退卻著每一種曖昧,今天卻是怎麼了,竟有點難以駕馭自己的理智。
"多日不見,思念嗎?"孔明感覺到了這種不同,他盡力控制的結果就是讓臨近黑暗之中的眼神更加迷離,本來習慣於沉默也禁不住要耳語。
也許是內心深處就想要對孔明放開戒備,越是加一層控制就越感到心弦緊繃。他的手放在身上任何地方,儘管隔著衣衫都覺得灼熱,那種燙是一種劇烈的湧動,一直到達脊背而後貫穿全身。更不用說輕輕挪動。只是盡力地忍耐著什麼,那味道就像是在等待越來越劇烈的灼燒直待所有的防線徹底崩潰。
孔明有意地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然而心跳卻使得全身有些僵硬。他雖然比趙雲自然得多,然而年輕的緊張以及生疏的動作,無時無刻不給空氣多加了一層溫度。
他溫熱的氣息慢慢在肩上暈開,而身體也開始放鬆。那種刻意的抑制已經開始消除,當他的手緩慢從光滑的脊背上掠過的時候,全身陡然地收緊。
這再一次的緊張開始蔓延。暗示著所有防禦徹底溶化,隨著有節律的呼吸與相融在一起的溫度,雙手有些遲鈍而又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腰際。接著所有迷亂都演變為一種自然而然的糾纏,越發清醒地意識也越來越深刻。江面也在這如水月光般沉醉的溫存下越睡越沉。
劉備在江東處變不驚的態度讓趙雲感到欣慰,儘管距離婚禮只有一天,他仍然沒有一點憂色或者喜色。趙雲覺得主公好就好在這一點,從來都是從容的。
"子龍你沒休息好啊?怎麼看起來這麼疲憊。"
"沒......天氣很熱。"趙雲一撒謊就暈。
"三弟那邊究竟怎麼樣啊?"劉備略流露出一點擔心。趙雲這才正色回答:"張將軍也已經準備好了,主公,軍師已經悄悄潛到了江東,認為孫吳嫁女本是為形勢所迫,定還有破釜沉舟之計,並且有計策要稟告主公。"
............
那次日的婚禮自然是舉辦得風風光光。劉備這邊敲鑼打鼓前去迎親,孫權那邊強作歡顏前去送親,毫不知情的江東百姓載歌載舞歡天喜地,趙雲和魯肅兩個證婚人各懷心腹將賀辭傳遞。孫權按照周瑜的安排,鋪張浪費紙醉金迷,直到深夜新人才進了洞房,大家也都散去。
新婚之夜,自然是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孫尚香帶著滿腔猶豫和好奇,走進那個燈光朦朦朧朧的新人房,劉備已經端著酒杯坐在桌邊了。
侍女服侍孫尚香坐正,又倒上酒。聽母親說男女新婚之夜都要對喝一杯酒,這樣才能攜手一生,平安美滿。孫尚香當然要喝這杯酒,堂都拜了,從今往後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劉夫人了。
可還沒等她舉起酒杯,就看見劉備滿眼亮晶晶紅通通,舉著酒杯淒淒慘慘,居然公然向新婚妻子下拜:"夫人,玄德有件事情求你。"
孫尚香嚇了一跳。她還沒從郡主到人婦的道路上轉變出來,自然不知道什麼叫做皮鞭馴夫,一時間被這種誠懇的哀求居然給打動了:"你怎麼了?先喝完酒再說。"
劉備硬著頭皮,既然軍師說生死關頭要可憐,所以就盡量地可憐:"夫人不答應,玄德就不喝這杯酒。"




婚事順利促成,下一步怎樣逃離東吳回到公安,成了劉主公的心病。孤身在外的劉主公會用什麼辦法說服夫人,和自己共同進退,孔明究竟用了什麼計策,能夠令夫妻順利脫離?而他們的共同威脅周瑜又將會帶來怎樣的危險?

劉備望著孫尚香充滿蹊蹺的眼神,胸有成竹,心想軍師的計策果然不錯。孫尚香脾氣雖然乖戾,但怎麼說也是新婚燕爾,若在此時運用激將法拆穿孫權的陰謀,她定然會疑怒交加,前去質問周瑜。劉備並不怕她質問周瑜,因為外面還有趙雲呢--女人的耳朵根終究還是軟的。
"那好,"孫郡主略有幾分不耐煩地道,"你一個傳說中的大英雄,天塌了也不折腰的人物,居然肯跪求夫人,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我孫尚香自以為也不算是簡單的女人,你有話快說,我這就答應。"
"夫人果然明理。玄德是想說......"劉備說到這裡突然打住了,孫尚香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好像魚骨頭噎在喉嚨裡,自己的嗓子眼也有點不舒服了:"到底是什麼?還不快說!"
劉備本不是吞吞吐吐的人,只是說到了公事上頭,殘存在心裡的幾杯酒也醒了,就突然發現了嚴峻的問題:趙雲呢?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軍師本來囑托好好看顧他家子龍,千萬別弄丟在酒場上,否則弄丟的可不是一個將軍三座城那麼簡單了。可在應付東吳的那些繁瑣禮節之餘又喝了烈酒,竟然真的忘了!
劉備這下慌了神,他可是第一次覺得趙雲對自己如此重要,以至於是任何危難當中的唯一倚靠,萬一被孫權給困住那後果定不堪設想。只是憑著劉備經歷過的這些風浪,這一點波折竟也不能亂掉方寸,他馬上改口道:"玄德是想問夫人,外面的宴席散了沒有?"
孫尚香奇怪道:"還沒有,我們東吳的婚禮過後,賓客還要宴樂至深夜方休。"
劉備稍稍定神:"玄德請夫人一件大事。"
孫尚香臉部爆炸,忍了許久的脾氣終於決堤:"快說!"
"玄德請夫人去宴席上把子龍給我救回來......"
"救......回來?"孫尚香眨眼,"大家好好的喝酒吃飯,怎麼就出人命了?"
眾賓客酒過三巡,趙雲抬頭怎麼也不見了主公,方寸大亂。孔明本讓他護送主公到新房門口,可新房還沒見到,光顧著逃避這喝酒,先把主公丟了......
"趙將軍,"孫權帶著半分酒氣,一張苦臉穿過雜亂的賓客湊上前來,捧著酒樽問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你來的這幾十天都不曾親自會見,實在是遺憾。我們東吳的歌舞是否多姿?"
趙雲擺手:"不敢當......歌舞......"關於這美人跳舞,他一心看顧劉備實在是沒有注意,只好回答"很好看"。
孫權乾笑幾聲:"我以為天下豪傑都是膽略第一,沒想到還有如將軍這般實在的啊。我敬你一杯。"
趙雲半邊臉悄悄拉出三道黑線,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孫權都喝成這樣了還要喝,難道就不怕酒後失身?停......什麼叫酒後失身!難道自己也喝醉了?!
伸手摸一摸臉感覺有點熱,在外面幹了這麼多年已對自己的酒量明白得寸寸到位十分透徹,如此再喝半杯大概還可以走著去見主公。於是恭恭敬敬端起酒杯。
孫權看這孩子老老實實抬頭喝酒,內心歎息:"從頭到腳都這麼正的孩子怎麼落劉備手裡了?這樣花兒似的跟著他吃苦受累雨打風吹,想想都心肝疼呀。怪不得公瑾他說......"想還沒想完,就衝著趙雲端酒杯的手推下去了。
趙雲本打算喝半杯,然後用苦練出來的躲酒辦法把剩下的那半杯倒掉,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被孫權這一推整杯灌了下去,頓時感到胸口一熱。
"呵......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孫權瞧著趙雲捂嘴,驢唇不對馬嘴解釋道:"仲謀這個手從小有抽筋的毛病。剛才那杯沒有喝好,就再來一杯吧?"
趙雲七分酒嚇掉了一分:"不不,不必了,我......我想回去休息。"
孫權笑靨如花柳條亂顫:"這好不容易來一次東吳,不喝幾杯酒太不夠意思了嘛。那個興霸,那個幼平,你們過來嘛,勸他多喝幾杯,這可是咱們的貴客哪。"
"喲嗬,來嘍。"這兩條沒天理的生平從沒見過喝兩瓶子酒還嘰嘰歪歪的英雄豪傑,更何況他們的勸酒方式就是揪住對方的脖子喘著幾口粗氣"溫溫柔柔、好言好語地把酒勸下去"。趙雲渾身一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甘寧抓在手裡連灌了三大杯。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身邊突然響起一個柔美高傲的聲音:"主公您也喝醉了吧。這樣對我們自己人當然沒有關係,豈能如此款待客人呢?"
"該死!"趙雲頓覺羞恥,居然讓周瑜前來給自己解圍。
"幼平,"周瑜的語氣奇奇怪怪,不知道究竟含著些什麼,"人家喝醉了,就送出去歇息罷,麻煩你了。"
接下來就是酒力上升,頭暈目眩。究竟也不知道顛簸著走了多少路,終於挨著了沾著幾片清涼的枕席,慢慢告誡自己不可以多睡,等一下就去找主公......可還是越來越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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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接近尾聲,陣陣悠揚的笙歌透過碧霄穿越到遙遠的江面上去。宮邸仍舊是燈火輝煌,除了孫家元老,這一夜恐怕是全城百姓最歡快的一夜了。
周瑜帶著酒意推開房門,這裡是孫權在宮邸為自己特別修飾的小宅院。花繞圍廊,香迷水苑,房間的顏色溫暖柔美,而又四季清涼。
周瑜的酒量頗好,這時候卻也喝得步履難穩。房內燈光紅潤,已然點好,而趙雲正躺在面前不遠的榻上睡態安詳。
"呵,"周瑜嘴角微微上揚,冷笑一聲。今天恐怕是他周瑜最痛快的一天,這傢伙總算落在自己手裡,也不枉這連日來日思夜想的那一番羞辱。
"趙雲啊......可我該怎麼對待你呢?"周瑜走近他身邊,"對我內心的羞辱來說,不論怎麼樣都不夠。你可知道對一個將軍,對一個萬眾矚目的人!不錯,我該恨的是他才對......可我怎麼能提起恨意來。我只能恨你!他所做的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
他說這些話仿若喃喃自語,趙雲仍舊是平靜地呼吸著,絲毫沒能察覺。他穿著一套寬大卻單薄的禮服,沒有佩戴護甲與兵刃,沒有了那份凌駕萬眾之上的俊逸和凜然,卻反而突顯出頎長標緻的身段來。周瑜伸手在他臉上劃過,他仍舊絲毫不察,面容上只有似乎是人生最開始的純淨與溫和。他沒有鏡子裡的自己那樣飄逸與俊美,那種處處流露出來的帶著幾分凜冽的清澈簡單卻讓人幾乎無可挑剔。當蹙著眉頭看他時,周瑜忍不住也要一聲歎息。
"怪不得孔明會喜歡你,"他半是咬牙地道,"喜歡你也適合他的脾性。你不止用好看兩個字來形容,你,簡直不該屬於這人間。"周瑜手指輕輕托起他的下頜冷笑:"連我這被人徒誇美貌的人,也險些被你迷惑了呢。我現在總算瞭解你,可我不能容忍你。你果然喝不得酒,我今天此計妙還是不妙啊?"藉著幾分醉意,伸手拿起几上的精緻銀壺,幾滴醉紅色的酒液從壺口滴落在他唇上,反映出明艷的淡淡柔光。趙雲皺了皺眉,但是酒味讓他更加沉醉,周瑜憤恨而又滿意地看著這孩子一般不愜意的表情,突然低下頭去將那幾滴醇酒吮吸乾淨,仍然像不解恨一樣,狠狠舔食著酒的氣息。
他並沒有清醒卻全身一震,帶三分怒意皺起了眉,也許還以為是個夢境。周瑜冷冷地瞪著他,感到他臉上的溫度驟然升高,體溫變為一種不穩定的燥熱。他的唇並沒有多麼溫軟輕柔,卻帶著一種不溫不火的醉意,在接受這些突然的侵襲時幾乎是無助地放鬆著,忍不住讓人去深深聯想若是動情的模樣,是難以顧及唇齒間的慌亂而努力埋藏著內心的慌亂。再回想起飲酒時候皺眉的樣子彷彿著實讓人迷戀,越是會引起他的不安,就好像越想進一步更深地侵犯。
酒的濃烈漸漸淡去,變成一種欲罷不能的醉人迷香。隨著酒香緩緩暈開,好像挑撥了久藏的醉意,周瑜雙眼開始逐漸微閉,連那些細小的動作也越來越純熟和輕柔像是失去了本來的意圖,變成一種邪氣的挑動。他感到對方似乎是突然有些不一樣了,每一個細節的舉動都能引起他緊張的顫抖。周瑜突然想起那個人眼神裡的溫柔,一股莫名的火熱把心頭燒得酸辣,湧出一種難以抑制的痛恨慾念。於是停了動作,滿懷快意地欣賞著他毫無意識地輕輕喘息,舒展眉頭暈紅著雙頰似乎要放鬆開來繼續睡去。周瑜冷冷一笑,伸手去解他的衣帶。
對於一個久經沙場的人而言,禮服太輕薄,更何況這紅色的禮服,一片越發讓人看起來柔弱無助的紅。這和周瑜喜歡穿的火紅色不同,禮服的顏色像什麼東西柔軟地溶化。
那下面肌膚的顏色雖然也不是那麼樣潔白,卻寸寸光潔而韌性,如果是髮絲散落在上面,會造成一種令人暈眩的錯覺,不能不說可以是一種嫵媚。周瑜修長的手指描摹著他鎖骨的曲線掠過肩頭,一直滑向腰際,畫出了一道完美的弧。
"子瑜曾悄悄跟我說,你是一塊美玉。"周瑜低著眼瞼,戲謔地道,"我想,瑜和瑾都是美玉的意思,若說品高質美,也就是意盡在此了。沒想到他是沒有看錯,你未經雕琢,沒有人比你更配得上這個詞彙了。"他手掌掠過趙雲的脊背,感受著那條弧線帶給著局身軀的單薄,湊近說道:"也沒有比擁有這樣的美玉更讓人心怡的事情,沒有事物比這更能與我相配。更何況,"他笑得越發暢快,聲音也越來越小,"孔明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心裡一定非常非常的失望吧?沒有什麼懲罰比這更快意的了......"他欺身而上意欲糾纏,而門外一陣"噔噔"的腳步聲卻帶來一陣心慌,連酒也醒了。
周瑜吩咐過只要自己入住,宅內便不許隨便進人。他並不怕兵士童僕往來於此,可這腳步聲天上罕有地下無雙,只要聽一聽,就算它化成了灰也會必然一輩子牢記--這是孫尚香的腳步聲啊。
郡主?郡主不是在新房裡度良宵麼?周瑜千思萬想也萬萬想不到孫尚香會出現在這裡,可是除了站起身,避開已然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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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而入的同時,孫尚香一聲尖叫洞破九霄。
"周公瑾!"孫尚香雙眼幾欲脫框而出,一張嘴更是幾乎脫臼再也合不攏:"我沒想到你、你居然是這種人!你居然、這樣欺負小雲!"
周瑜頓時被這句話雷成了腦震盪,孫尚香雙手捂頭,看著衣衫不整的趙雲心肝亂顫。而周瑜畢竟喝了烈酒,此時此刻倒是平靜萬分,冷笑一聲不加回答。你孫尚香沒見過的多了,等你到了公安,還有得見識!
孫尚香一面咆哮,一面尖叫,一面把她家可憐的小雲念叨了一百遍啊一百遍。這輪到周瑜脫框了,直到她把她家小雲包裹好抱起來!周瑜的憋屈到達了頂點:"郡主--"
孫尚香果然如傳說中的力大無窮,搬著一個比她高大不知道多少的人還能面不改色站住說話:"你還想說什麼?明天我就告訴哥哥,說你......"
周瑜冷然道:"郡主儘管去說。你忘記了劉備他們給東吳的恥辱,忘記了那幾座城也是主公的心病!你甚至忘記了這個人,他曾經就是,也許未來還是我們的敵人。郡主目光短淺感情用事,處處袒護仇敵,遲早會給東吳落下隱患!"
孫尚香自然不懂得周瑜內心的那些微妙感情。她眉頭攪成一團,雙臉暴紅:"原來周都督除去仇敵的方法是這個,那也太令人刮目相看了。娘親說男人得意了就靠不住,這果然是實話,你有了小喬夫人,還想要小雲!"周瑜黑著兩隻眼袋看她滿含熱淚奪門而出,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有理講不清,什麼叫天理埋沒六月飛雪百口莫辯老天不長眼!那情景以及胸前一口要殺死人的悶氣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孫尚香搬著趙雲回到新房,開門便失神:"夫君!"
"啊哈?"劉備慌神,這可是她第一次口稱夫君,還喊得如此失魂落魄。仔細再一看趙雲,劉備也頓時失魂落魄:"子龍怎麼回事?怎麼會成這樣了?"
孫尚香一把鼻涕一把淚:"幸虧夫君你想起來,咱們家小雲差點被周公瑾給欺負了啊!"劉備沒讀懂她這話之中的意思,更不知道新婚妻子是被周瑜給嚇著了,只聽她把趙雲也呼喚為"咱們家小雲"可見剛剛過門一天就把劉軍當成自己家劉家的人也當成了自己人,不覺熱淚盈眶,富於感情地朗誦道:"是多虧了夫人英明決斷,才不至於釀成大錯,夫人實在是玄德的救命恩人......"孫尚香聽著這些話頗為受用,正在點頭,誰知道身邊劉備卻越哭越上癮。她平時看兄長掉淚那都是干打雷不下雨,這劉備不一樣,要麼就一句話不多說,要說就是洋洋灑灑;要麼就一個哭相不做,要哭就淚如泉湧。孫尚香發現自己方纔的傷心比起這傷心來簡直要拜師學藝十年方成,而且劉備一發不可收拾沒有止住的意思,她雙眼慢慢瞪圓掐腰橫笑:"又出什麼事了?"
"夫人真的瞭解我,"劉備抹一抹臉,"我是想到多年的顛沛流離,身不由己,現在娶個老婆才剛剛過門,就要讓她守寡,於心不忍啊!"
"守寡?"孫尚香暴跳如雷,"有誰敢讓老娘守寡!"
劉備傷心:"其實我們早已明察,你哥哥這次並不想嫁你,意圖要回那三座城。現在木已成舟,你哥哥定然會破釜沉舟,我們死期將至了!"
孫尚香身子一凜,這才想起聯姻之前,哥哥的確托付大喬夫人,對自己說過一番話。若不是今天劉備提起,幾乎都要忘記了!
劉備當然不知道孫郡主早就熟知內情。今晚因為丟了趙雲差點誤了大事,他當然是自以為走上絕路傷心欲絕,除了對夫人和盤托出沒有別的辦法。
"不會的,做哥哥的不會這樣對待妹妹,既然妹妹已經出嫁,他不論怎樣說都應該放家人一馬!"孫尚香下決心:"我要去找哥哥問個明白,讓他放我們去公安!"
劉備瞪大眼睛:"這可使不得啊--"這下趙雲躺在榻上了,可誰在門外攔住孫郡主呢?誰知道孫尚香前腳邁出大門,就又抽回來了。
瀕臨絕望的劉主公總算鬆了口氣,孫尚香皺眉忖思:"周公瑾都那樣對待小雲了,實在是慘無人道、天理難容呀......我哥哥和周瑜是一條心,就算放了我們能放過可憐的小雲嘛?不行不行。"
劉備見妻子回房,趕忙把房門關好,以防再出意外。孫尚香皺眉道:"成了婚總要回夫家,可萬一哥哥不肯放行,我們該怎麼辦呢?"
望著夫君眼淚汪汪,再看看她們家小雲,仍舊不省人事,頓時把父親撒手西去哥哥冷面無情周瑜冷酷殘忍一起湧上心頭,抱著劉備哭道:"這讓我們一家三口怎麼活呀......!"
這話要是聽在別人耳中自然是雷霆滾滾,聽在劉備耳中就再尋常不過。劉主公之所以能成為劉主公,就是因為能聞雷霆萬鈞而面不改色,實際上這種與國家命運無關的事他根本不會去細想,自然也不會受刺激。所以這位性格低調的劉主公就從千萬個拉號衝鋒的英雄當中站了起來,永遠屹立於萬眾之巔。
因此別人特別是孫權說孫尚香和劉主公不合適,而在下屬們,特別是東吳的下屬們看來,他倆再合適不過,簡直是人間連理天仙配,天作之合。
劉備突然想到終於勸服了新婚夫人和自己一條心,剛才的眼淚也沒有白流,頓時就開心了。孫郡主見夫君收起愁容頓開笑顏,頓時怒火沖天顯露獠牙:"本郡這麼傷心,你居然還敢笑!"
劉備連忙退縮:"不敢笑不敢笑......只是玄德有一個計策,可以幫助夫人脫身。"
孫尚香把劉備上上下下打量了許多遍,十分不靠譜地問道:"你?計策?"
"這是自然。"劉備面色嚴肅,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有肌肉而無大腦。孫夫人總算半信半疑,勉強相信了一次:"你說說看。"
其實孔明早就替主公鋪好了後路。等勸服孫夫人成為逃脫幫兇之後,馬上說出早就托趙雲秘授的計策--一則收服孫夫人之心,令其對夫君刮目相看,夫妻之情更甚;二則妙手天工,置孫權於無可下手之地。
劉備將計策說定之後,孫尚香覺得劉主公煥然一新,比哥哥要強不少倍,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發狠淹後浪,薑還是老的辣。她看了看仍舊熟睡半點不知情況的趙雲,皺眉道:"可是咱們家小雲......"
劉備關鍵時刻拿出了將士的鐵血把柔情打壓:"夫人放心,子龍跟隨我多年,一直細心謹慎,此行雖然有幾分危險,但有他在......絕不會出錯的。"
劉備孫尚香兩人忐忑地挨到天明,就有老夫人的僕從前來拜見,說是請新婚夫婦宮內見面。兩人此時此刻早已心領神會結成同盟,馬上意識到良機來了,精心裝扮一番便上車去拜見吳夫人。
劉備這廂恭恭敬敬行了全套禮儀,又規規矩矩獻了茶,引得吳夫人一派歡喜滿面春光,一想到當世英雄給自己獻茶倒水,骨頭也酥了。
趙雲一覺醒來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孫尚香怕這孩子受不住打擊並沒敢把昨晚險些真的酒後失身的事告訴他。趙雲只覺得孫尚香一雙眼睛怪怪的,好像在看流浪難民,充滿憐憫與同情。正摸不著頭腦,吳夫人擦亮眼睛問女兒:"尚香啊,這是誰啊?"
沒等孫郡主回答,劉備就畢恭畢敬道:"這是晚輩的部下。"吳夫人歡天喜地:"尚香啊,這孩子我喜歡啊。要是你哥能長這樣,我也就不擔心媳婦會跟周瑜跑了哈。"
孫尚香綠了半張臉,劉備趁機連忙對吳夫人趁熱打鐵:"老夫人,因為公事要緊,我們不日便要回公安了。"
吳夫人果然吃驚:"怎麼就急著走?你們這一走,我母女何日才能再相見啊!"說著那眼淚就洪水一樣的下來了。劉備見夫人也面露悲傷之色,生怕這喜怒無常的孫郡主改變主意,更進一步道:"老夫人不必著急,我們不急著走。只是公務繁忙,公安來了消息,玄德決定遣子龍回公安去,今天就動身。有幾句話要私下囑托,是否能容許晚輩送一送呢。"
吳夫人當然是天真的:"去吧去吧,你們夫妻倆一起去,順便觀賞一下我們東吳的風光啊。"
東吳將士們早就聽從了孫權的囑托,若是劉備夫婦想要出行,只能給他單獨備船,絕對不允許劉備攜帶部下逃之夭夭。可這一回是趙雲出行,孫權並沒說過不准趙雲駕船外出,將士們自然就不好攔阻。更蹊蹺的是,趙雲還帶走了劉備的所有部下,這樣東吳境內就只剩下劉備夫妻兩人了。
劉備下屬們稀里嘩啦上了船,幾名將領就匆匆吩咐收錨開船。這哪像回家,整個就是逃難!
孫家將士果真都有了疑慮,想去稟報孫權。可劉備和孫尚香的車還在遠處停放著,其中的人並沒有動。正在心裡打鼓,劉備夫婦也下了車,帶著幾個隨從,上了後面東吳專門安排的大船,眾人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周瑜這裡早就聽說劉備夫婦上了船,連趙雲也上船回公安了。臉上一陣冷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劉家軍已料到我們的計策。只是沒有對策,荒不擇路,此回必然是自投羅網了!"




周瑜命東吳船隊急追劉備。而劉備所乘的那艘東吳戰船,卻越走越慢,與趙雲的船隊越拉越遠,漸漸已經瞧不見了。
"都督,船就在前面了!"周瑜順著副將的手指一瞧,果然浩渺江面上一艘孤船,緩緩行駛。
"都督,我們這就突擊!"
"不要忙......"周瑜俊逸容顏上略失光彩,目光一沉:"劉備既然敢應親,必早有準備。今日江面雲霧繚繞,我們仍舊原速接近,當心有伏兵。"
"果然是都督神機妙算,這回劉備絕不會再逃出我軍的視線了!"副將下去吩咐行船,而周瑜眉間卻鎖定一絲陰云:"可惜讓趙雲跑了。"
想起昨夜酒後一片溶化在眼前的紅色,固然萬種風情,也難怪你死心不改。只是在我心裡,又怎敵得過你手指輕彈,一顰一笑?這天地間最能與周公瑾相配,除了你更有誰人?
周瑜握緊刀柄,劉備夫婦所乘之船早在眼前。他高聲喊道:"郡主,周公瑾奉命來迎二位歸家。"
倉裡沒有人回答。周瑜與副將四下一望,問船上侍女:"郡主為何不答!"幾個東吳士兵上前對準倉門,卻聽船屋裡並沒有動靜。那一道粉紅色的簾子沉寂半晌,連一絲風也沒有吹動。
周瑜一時間疑慮萬分,忙使個眼色命人挑簾。東吳士兵用長劍挑開簾幕,紛紛"哈"的一聲退了一步--倉內坐的不是劉備夫婦,竟然是趙雲!
周瑜不遠不近卻也瞧得清楚。趙雲槍在身後,見到簾幕洞開,回手便抽兵刃。還未等周瑜說半句話,趙雲長槍一挑過頭,船頂轟然開裂。
"好強!"周瑜全身凜然,緊握刀柄。眾兵士連忙舉劍圍上,豈料趙雲落腳之處並不是甲板,而是江水之中。只聽轟然一聲水響綻破銀花,趙雲就這樣消失在江面之上。
周瑜一步上前,抓住那侍女怒問:"這是怎麼回事?"
"奴......奴婢不知道,這完全是郡主的吩咐......"
周瑜一聲太息丟下侍女,那侍女方要抬腿出門,船板突然"喀啦啦"一陣晃動,船上頓時多出了三四十名弓手。原來這艘船暗藏機關,周瑜早已埋下伏兵在其中。他跳上甲板,冷冷地一咬牙:"放箭!"
他深知射殺趙雲必將使兩軍反目,日後東吳的路越發難走。可心中一橫,箭還是射向碧綠江面。趙雲就算水性再好,畢竟也是北方人,只要下了水必然難以躲過羽箭。
江上有霧,部下們死死盯著江面仍舊看不出究竟射中了沒有。然而周瑜雙目微閉,似乎不願去凝視江水。
正密箭如雨,濃霧中漸漸隱現出的船身,讓周瑜陡然回神,身上也是一凜。只見漆黑的船形穿過乳白色的霧,船頭一襲輕衫越加比有些蒼勁的霧色耀眼。
周瑜將手一揮止了羽箭。迎著風,他似乎聞到江面上的陣陣腥氣,夾雜著某種甜味讓人胸口發脹。
"諸葛亮。"周瑜雖然不感到意外,卻心中無比沉悶。他不會因為孔明早就料到了計策而失望,卻不明白為什麼他要步步緊逼,難道即便不能如願以償,竟想望他一笑也不可求麼?
孔明面色蒼白,顯然方寸已亂。周瑜深深明白這位胸有成竹的軍師為什麼會心亂,滿腹的恨意掠過心頭只化作幾絲冷笑:"我沒猜錯,又是你!"
"都督的想法早在我意料之中。"孔明強作鎮定,周瑜笑出了聲:"可現在呢?你以為我對你能夠一忍再忍、一放再放,就不會破釜沉舟,玉碎瓦全?"
孔明眉頭輕顫,顯然是為沉下心氣,強忍著皺眉與臉上的表情。周瑜發現他今天所穿並不是習慣的那一身看上去暖暖的淺色長衣,而是一身純淨的雪白。
雪色讓他的臉看上去更蒼白,身形也更顯修長。周瑜豈知一見他清朗的面容,竟然有幾分後悔!若是當初不提嫁女之策,若是事已至此,就好好把夫妻送回公安,若是不放那箭......
可如許思念,他又怎能知曉。他為什麼要穿白衣,難道只是巧合?還是......
周瑜低頭凝望滾滾江水,心中怒火陡然難以抑制:"圍起來!"周瑜的船隊久經訓練,好似江中鷂子,早已把孔明坐的船圍在當中。
孔明所乘之船並不是高大的戰船,周瑜相信此舟必然是接應趙雲的。既然事情已經做絕,不妨壞事做到底:"弓箭準備!若是誰敢再動,決不饒恕!"
"周瑜......"諸葛亮拉下臉,卻感覺腳下的船舷不停地被扣動,就算是力道微弱,但足以感知。他像感應到什麼一樣,突然失態起來:"拿槳來!"
趙雲被從水裡拉起來的時候,周瑜紅了臉不知道該鬆一口氣還是該憋一口氣。他看見孔明臉上忽悲忽喜,憤恨簡直達到了頂點。面對他公瑾的時候,他從來都是不苟言笑,而只要與趙雲有關哪怕是一個字,他也會頓然失神!
趙雲還是受傷了,右肩後傷口不深,卻令他難於游泳。這短短的路程幾乎耗盡了全部體力,即便是再慘烈的戰鬥歸來,孔明也從未見過他如此虛弱,連握住自己的手都沒有力道,笑一笑都顯得艱難。他再也顧不得儀態,俯下身將趙雲抱緊,江水頓時將雪白色長衫濕透。
"周公瑾,你下得去手!你就是這樣對待友盟的嗎?我尊你敬你,可你從不領情,我早說過......"
周瑜見他雙眼泛紅死死盯著自己,顯然不可能再存溫情。又見他懷裡擁著趙雲好像在保護一件無法說清價值的寶物,不覺難以抑制怒火,腳下微微用力,已落在孔明面前,居高臨下。
他不知道如今是應該妒忌趙雲還是孔明,只感到自己的失策與痛悔。他毅然無悔迎上孔明的目光,冷笑:"你知道昨晚,"聲音突然放低,"他在什麼地方麼?--在我的房間裡。"
孔明沉住氣,冷然:"你說這些做什麼。"
"軍師不要與他說話!"一個黑漆漆的物事隔空"嗡"地飛來,力道竟然大得驚人。周瑜心驚,瞧這東西似弓箭而非弓箭,臨風發聲,生恐將船隻砸穿,身子一轉已在半空。古錠刀一聲清吟頓時出鞘,手腕飛舞之際將那黑漆漆的東西撕碎。東吳水兵很少見到都督親自出手,並沒料到周瑜船上騰挪的功夫如此驚人,不禁紛紛鼓掌叫好。
周瑜輕盈落下,已站在自己船上。然而空中那東西的碎片仍舊在四下飛落,其中一塊"吧嗒"一聲落在周瑜面前,竟是一根雞腿骨。
"咱們沒有他這種盟友!今天就讓俺把船掀翻、人都捆起,澇江裡餵魚!"
周瑜全身一震,只見江面上黑影重重,皆是高船戰艦,早將自己的船隊圍在中央。張飛迎面衝來,絲毫不避鋒芒,囂張上了境界。
周瑜大怒,卻隱忍不發:"諸葛亮,你自己想清楚!不是我周瑜沒把你們當成朋友,而是你劉備佔有著本該屬於東吳的土地城池,已讓我家主公隱忍;又再三推托,不肯為荊州置一詞!到底是我家無理還是你家無理,你們心裡都明白。"
不等軍師開口,張飛暴怒:"周瑜你個癟三,當初我主公出人出力,幫你抵抗曹軍,如果沒有我主公二萬人馬,你們現在都是魚拉出來的屎,沉在江底的泥!現在我軍還沒站穩腳跟,就想過河拆橋,趕我們出荊州,這是什麼意思!你主公想稱霸天下,誰主公不想稱霸天下來?打贏了曹操,就怕我們強大,我看你們才是背信棄義,無理之極!"
周瑜直要全身發顫,張飛吼道:"你有種把俺家子龍弄成這樣,明天俺就敢把你主公扒得精光吊起來打!回去告訴你家紅毛主公,再敢欺負俺家的人,就讓他晚上睡覺小心點,祖廟多燒柱香!你們走還是不走?再不回你們的江東,別怪俺不顧及友盟的臉面,當江放箭!"
周瑜又好氣又好笑,但見孔明,就低眉,卻從此徹底斷了與孔明相鬥的心念:"你尊我敬我,是因為我是周都督。你傷我氣我,卻因為我是周公瑾--"
張飛如言命令船隻開道,放周瑜的船隊走出。孔明低頭看趙雲,他的臉色稍有一點復元,卻仍舊緊緊貼著自己肩膀好像不願醒來。
這個孩子!
諸葛亮不會忘記他抱著趙雲在船頭的那段短短的時間,所經歷的全身顫抖與觸目驚心。從小耕田讀書,他第一次體會到血是怎樣一滴一滴從人的身體裡流出來,以至於一點一點抽走有限的生命。他感到右手堵住的趙雲背後的傷口隨著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和心跳,給手心帶來一陣滾燙的溫暖,在那一刻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懼。他觸摸到的是溫熱的生命,細長的指尖可以留住美妙的樂曲卻無法對它挽留。當周瑜的船隊走遠,他鬆開手心目睹一片恐怖的紅色時,頭一次知道暈血是什麼滋味。
"孔明,你在?"心急火燎的劉主公進了房間,當然門口還有他新婚的老婆。孫尚香已嫁做人婦,穿上了寬大美麗的衣裳,帶著紗笠,卻仍然藏不住這寬大裝飾下面的狡黠和多動。她往門內探了探,看見了孔明,好是呆了一下。
諸葛亮把羽扇拿起來,對夫人頗有風度地行了個禮。孫尚香不由自主對隨從脫口而出:"嘖,哥哥說劉軍無帥哥,那這是什麼?"劉備眼看老實了幾天的夫人又開始活分起來,對公安的秩序頓時感到不安,忙吩咐:"夫人不是說要吃肉嗎?快去三弟那邊吃雞腿去吧啊。"對孫尚香這種洪水猛獸般的災難來說,在趙雲睡醒過來之前疏導是不會管用的,只能採取封、攔、堵的老辦法......
"孔明啊,自從喬裝改扮上了船,我們就一直在擔心......沒想到真的出事了。你在這裡照顧了幾天幾夜了,不許我們替你。這怎麼行呢?你是讀書人,又處理著軍務,需要多休息。我們是粗人,有肌肉......還是讓我們來吧。"劉主公拉孔明出去吃飯,諸葛亮面容一沉連忙擺手:"主公,這件事都是因我失策而起,就讓亮自己來彌補吧。"
劉備知道他的脾氣,也只好答應:"要好好休息啊......"又歎息:"軍師所言取成都之事,我也不是沒想過。這顛沛流離,不僅是對我自己,對這些將領們也不是辦法。子龍你們都還年輕,等我們創出大業,人也已經老了。我現在只怕你們不能跟隨我到那時,守住基業啊。可......"
孔明面色沉穩:"亮知道主公心裡有兩關難過。既然這場風波已經平息,我軍在荊州實力漸漸穩定,我們可以慢慢計議。此關總能打通,您的事業也終究會完成。"他這後半句說得極其堅定,雖然聲音不大,卻有種厚重難言的力量。劉備默默點頭,又帶著心事隨口問了些軍務,便告辭出了房間。
劉備一走,趙雲就慢慢翻過身:"孔明。"
諸葛亮很少聽見他用這樣微弱的聲音喊自己的名字,只是這種毫不掩飾的溫柔令人怦然心動。趕忙按住趙雲的手腕不讓他起身:"原來你一直醒著啊。"
陽光透過窗扉,灑在榻上肩上,灑進他的瞳孔,以至於眼睛泛出了奇異溫暖的棕色。他的神態仍舊是那種溫和,帶著一點點慵懶,雙臂支撐著看自己,頭幾乎歪在肩膀上。
"孔明,主公將來要取成都嗎?這一直是你的打算,對麼?為什麼不跟我說呢?我會多勸勸主公,早日發兵,幫他......"
"不要再......說了。"孔明低下眼瞼握住他的雙臂,"我不......"
"我是個將軍,對麼?"趙雲打斷他的話,說這句的時候,他的精神忽然振作起來,語氣帶著點不容推卸的意味,"我的使命就是......"孔明要伸手按在他唇上,卻被他握住:"所以,孔明,你不必自責。你是最優秀的軍師,因為你沒有因為怕我有什麼事,而耽誤了正確的選擇。"
孔明有些吃驚,但迎上他堅定的目光,又像注定一樣微笑。把他略顯蒼白的手指握在手心,感受那一點溫度--即便就是這一個午後,對於一生來說也彌足珍貴。
他心裡略有些酸楚,也許是為了矜持,一直在掩飾那些最深的情意,才會用那些戲謔的口吻,輕佻的眼神,一直以為對方比自己更懂得矜持,卻沒想到他的溫暖流露得如此自然。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在自己眼中,永遠與眾不同,如此不同。
"你沒有再受什麼傷吧?"孔明半晌才上下略打量了一番趙雲,一句話又找回兩人之間輕鬆的氣氛。
"傷?"趙雲不明就裡,轉頭望背後看了看,卻一皺眉。顯然是牽動傷口。孔明靠近:"我是說身上別的地方,沒受傷吧?"
趙雲這次完全不明白了,實在想不出哪裡受過傷。還以為孔明的神機妙算必不會錯,一定是自己忘記了什麼事,誰知道是因為周瑜的那句話呢?他努力地想:"沒,沒啊。"
孔明把臉靠近,直將他靠在牆邊:"不成,我要親自檢查一下。"
"哈......"趙雲大概是明白什麼意思了,頓時紅了臉。可身上突然一沉,竟然被他抱緊。他愣住,而孔明手上的力道卻不像是個玩笑,幾乎要把自己融化在懷裡;他想說話,卻沒有說出口,因為臉頰貼著他的頭髮感到極力壓抑的輕微顫抖,一滴眼淚滾熱的,落入衣領中。
趙雲把手輕輕放在他肩上,唇角淡淡地一絲暖意。陽光落在他背上,散開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和熟悉的溫度。這溫度淡然,像茶味般輕柔。只是此時,卻覺得這一絲手間的溫度竟然如此貴重,貴重到天地間,彷彿只有彼此相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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