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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paper.wenweipo.com [2009-04-08]
■江德華
已養了三年蠶，不辭辛苦，圖個讓女兒開心，多長一分見識，多積一點愛心。可如今，蠶寶寶再度孵出，才驚出一身冷汗，驀然發現一個嚴峻現實：這喧囂鼎沸的城市，這燈火輝煌的城市，這車水馬龍的城市，這物慾橫流的城市，終於越來越容不下一隻春蠶。
這幾年，採桑葉，一年比一年難。臨近的幾棵老桑樹，堅守了許多年之後，隨著拆遷的「轟隆」巨響，逐一被刀斧和鏟車連根刨去，最終歸為「炮灰團」一族。到了明年，原本桑樹繁茂之所，高樓大廈將拔地而起，故園痕跡全無。再往郊外去延尋，情形也差不太多，城市版圖的迅猛擴張，會突然讓一棵桑樹消失，接著又是另一棵。絕望的桑樹，竟也像是城市裡偶遇的陌生人，往往只與人匆匆擦肩而過。
「狗仔隊」一般，嗅遍城市各個角落，好不容易探得一棵桑樹，驚喜萬分地採回桑葉，誰知竟是一場悲劇的序幕。不服不行，如今的殺蟲劑，科技含量實在是高，哪怕經過幾道水清洗，哪怕用紙巾一一蘸乾，殘留的毒性仍是劇烈。一陣「沙沙」進食後，蠶寶寶們一命嗚呼，頃刻間就去了大半，讓人欲哭無淚。心疼中，轉念一想，這可以算是蠶寶寶版「三聚氰胺事件」。
於是，不由懷念自己小時候。那時，天還很藍，水還很清，河裡還有小魚，樹林裡還有野蠶。桑樹，生長在城市的角落，低調地枝繁葉茂，讓人隨處邂逅驚喜。老桑樹，甚至比樓房還要高，簡直堪稱「摩天大樹」。彼時的城市孩子們，沒有花樣百出的電動玩具，卻可以奢侈到餵養一百多條蠶，而從不擔心蠶寶寶的食物來源。採桑葉，餵蠶，親近著大自然，貼近著生命，充實了純真的童年，點綴了童年的夢幻。
時光荏苒，不過二三十年的光景，如今只怕已沒有多少城市孩子，還能親眼觀察到這神奇一幕：一粒沙子般的小蠶卵，孵出一條黑黑的小蠶寶寶，會趴在桑葉上無聲地吃，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蛻一層皮，逐漸長成肥嘟嘟的大蠶寶寶，吃桑葉的「沙沙」聲清晰可聞，某一天卻突然不肯再吃桑葉，開始吐出晶瑩雪白的蠶絲，把自己團團包入一隻蠶繭，又過一段時間破繭而出，已變成長了兩道蛾眉的蠶蛾，生出新的蠶卵……每年，春蠶輪迴生命，伴孩子成長。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慼慼……」這段傷心之詞，切換到如今的城市時空，借用來形容春蠶和它們的桑葉，實在是再恰當也不過了。對於春蠶，對於桑樹，我們所居住的城市，竟是一片兵荒馬亂，到處戰火橫飛，牠們性命堪憂，只得倉惶逃離。只是，並非牠們不願留在城市，而是城市根本容不下牠們，城市已非昔日的詩意棲息之地。這樣的城市，也許最後只剩下滿大街的「人」，一種在自然意義上並不完整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