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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小說] 《雪狼》作者:[英]格林.梅德/譯者:唐明生 【全書完】

第二十章



紐約


2月19日


下午5點


這天臨近黃昏的時分,在座落在曼哈頓的聯合國大樓第十二層樓上,蘇聯外交使團的辦公室里,費曆克斯•;雅克辛微躬著身子站在幾張黑白照片前,皺著雙眉並摩挲著他下巴邊的胎記。


他轉過身對站在他旁邊的那個人問道,“你對此能肯定嗎,葉格尼?”


葉格尼•;奧拉穆夫是個個子瘦小、身背單薄的人,戴著副厚厚的黑邊眼鏡。他看上去就象個不修邊幅的教授,頭上的黑卷發如稻草似的亂糟糟的,但別看他這副不事打扮樣,他卻是紐約蘇聯外交使團里一個克格勃上尉。


“當然能肯定。我拿了這些照片找我們這兒的人和歐洲的查了一下。看來這人確確實實是那個叫麥西的。”


“跟我講講他的來曆。”


“他負責運作著慕尼黑中央情報局行動辦公處。不用說,長期以來他一直是我們這邊的眼中釘。問題是,這跟我們有什麼關聯?”


雅克辛輕搖著他的頭。“確切的問題是,他和這個女人有什麼關聯,這個安娜•;克霍列夫?”


奧拉穆夫笑了起來。“那就是牽涉到我們在赫爾辛基的情報站了。我看了遍你給我的那個女人的檔案。然後我複制了這些照片通過我們的外交郵袋送去赫爾辛基。我們認為當我們的人在那里跟那個女人會面時麥西當時也在場,盡管他用的是假名,這你也可以想象。魯穆爾卡上校的助手還記得他,描述的特征也是很符合。同樣,我們在赫爾辛基機場監視她的人看了這些照片後也認定麥西當時跟那些護送這個女人上飛機的美國人在一起。”


“那麼這第二個人是什麼人?”


奧拉穆夫頗有深味地微笑起來。“而這就是件更有趣的事了。我們還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但我們基本上能確認這個人叫埃曆克斯•;史朗斯基。”


雅克辛一怔,“是那個埃曆克斯•;史朗斯基?那個他們叫做為‘狼’的人?”


奧拉穆夫點了點頭。“就是同一個人。猶如你所知,莫斯科一直在懸賞他的腦袋。我們要找他已經很久了。還記得格列納狄•;克拉斯金兩個月前在東柏林被刺嗎?我們認為這就是史朗斯基干的。”


費曆克斯•;雅克辛走向窗跟前,摩挲著他那張胖圓臉。鋪展在窗後面的是67東街區和它那亂哄哄的交通。他一直認為在美國的這個商業化資本主義社會里,諸多現象都是荒誕不經,而美國人也不在乎被鑽空子。只要在蘇聯外貿團、領事館、或蘇聯新聞通訊社等機構掩護之下,並且妥當地與蘇聯駐聯合國使團的其他部門隔離開來,設立他們自己獨立的與莫斯科的通訊聯系,他們的文件就可以在紐約城免遭刺探,毫無顧忌地轉來送去,克格勃分部的頭領和其手下的人員猶如在自己的莫斯科總部上班似的堂而皇之地處理著日常事務。這真是荒唐無比,但是對他們卻大有好處。


很長的時間里雅克辛站在那里陷入沉思,然後他轉過身來對他的來客說道,“現在你可以走了,葉格尼。把照片留下。干得不錯。”


那個人走了,雅克辛點燃一支煙。他需要對布勞恩的最新報告進行核實,現在葉格尼•;奧拉穆夫為他提供了這些佐證。他又在那里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回到他的辦公桌旁。他拎起內線電話撥了三位數的號碼打到他上司的辦公室。當他在等對方的回應時,他抬頭朝辦公桌上方的斯大林畫像望了一眼。那張臉居高臨下地瞪視著他,唇邊浮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雅克辛不由得打了個寒噤。線路“咯嗒”一聲通了。


“列奧尼德?是雅克辛。我可以過來嗎?用不了很長時間。出現一些情況我認為很重要,我想征求你的意見。”


列奧尼德•;基斯洛夫是一個年近六十的矮胖子,一天可以連著抽四包美國香煙。


作為一個上校級別、克格勃情報站的高級官員,基斯洛夫同樣有著普通人的諸多煩惱,每日不離的便是十二指胃潰瘍的發作和潑辣凶悍的格魯吉亞老婆的經久不息的折騰。這天上午,他便沒有好臉色,他的胃潰瘍正不住地發作,他作了個手勢讓雅克辛坐下,說道,“快點講,費曆克斯。半個小時後我還得跟大使會一次面。”


“有麻煩事了?”雅克辛關切地問道。


基斯洛夫打了個嗝,揉著他的胸部,然後他從一個藥瓶里倒出幾粒藥片,探手去拿他桌上的一杯水。


“他媽的總是有麻煩事。”他吞下藥片又喝了點水。“華盛頓又為了猶太醫生的事情盯著大使的屁股。他們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麼他准備怎麼應付他們?”


“這他媽的其實一點不干他們的屁事。”基斯洛夫接著得意地笑了一下。“不過他會彬彬有禮的。這就是外交上虛虛實實的把戲,就象他們還不知道其他的事在發生。他們會嘗到滋味的。不過到時,就讓他們見鬼去吧。他們的末日就快到了,要比我們所有人想象得來得早。”


“可以告訴我一點情況嗎?”


基斯洛夫瞪了他一眼。“這不是該你打聽的事,同志。不過我可以先透露點風聲給你。要是一切照計劃順利的話,再過六個月我們就不在這里了。我們的氫彈工程快要完成了。現在已經有了一個要在大難降臨之前疏散我們的方案。到時那家伙一爆發,你就會見識到這是一場真彈實貨的大難。”


雅克辛不由得微微變色。“你是說斯大林快要准備就緒,要發動戰爭了。”


基斯洛夫又是得意地一笑。“就象我剛才說的,這不是該你打聽的事。”他從桌上的煙盒里抖出支煙並且點燃,瞄了下他的手表,粗聲說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雅克辛講了有關那些照片和那個女的情況,並將那些照片攤在桌上,基斯洛夫觀看著那些照片。


那些照片是從遠距離拍的而且技巧也拙劣。人像一片模糊,拍攝的質量極差。


“這些照片拍得象狗屎,”基斯洛夫評述道。


雅克辛微微笑道。“這是事實。但是隆巴蒂的人可不是受過訓練的攝影師,再說他們也不能冒險靠得太近,這樣他們會被發現的。即使這樣,我們還是從各方面肯定了照片里的這兩個人是麥西和史朗斯基。”


基斯洛夫知道這女人的事,但是這之前他對這事的前後瓜葛毫無興趣而一手推給雅克辛去辦理這事。但是現在他卻忙傾前身子並從嘴里取下香煙。


“這倒是有趣。”


“我也是這麼想。”


“不過對這整個計劃來說這卻幾乎無關緊要,對不對?我真弄不懂為什麼莫斯科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芝麻綠豆小事上。”


“猶如你知道的,魯穆爾卡上校是為了私人恩怨而對這女人的案件感興趣。”雅克辛微笑道。“很明顯,當這女人跟他在赫爾辛基會面時她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當然這還包括其他因素,不過毫無疑問,魯穆爾卡想要泄恨。而且恕我直言,列奧尼德,我是很難把這頭狼只當作為芝麻綠豆事。他是個一大害已經是很久的事了。”


基斯洛夫歎了口氣。“我想你還是最好把這件事的詳細情況補充給我聽吧。”


“我們利用隆巴蒂來監視這女人。當然,布勞恩是作為當中的聯系環節。”


“布勞恩?那頭禽獸?”


“即使是禽獸也有它的用處。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把他非法帶到這里。他消滅那些搞破壞的逃亡分子可是非常地在行。”


“這我明白。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事情讓我覺得麥西正策劃著什麼東西。而照片里又摻和進這個史朗斯基,看起來麥西或許是要空投特工人員。甚至還可能用上那個女孩。她是個理想的人選,要知道她對我們國家是相當地熟悉。”


基斯洛夫聳了聳他厚實的肩膀。“有可能,不過這純屬猜測。那麼為什麼來找我?”


“我們有三個選擇方案。一,按照我們原先計劃的,光把這女人帶走。二,把她帶走並且順便將麥西和史朗斯基干掉而撈個便宜。或者三,我們只是跟蹤他們,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如果麥西是打算空投特工的,我們可以想辦法發現他們要在什麼地方和什麼時間空投,然後等他們一降到蘇聯土地上就把他們逮住。”


基斯洛夫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從嘴上取下香煙。


最後他輕輕搖了搖頭。“第二個方案不是很周全,而第三個又過于冒險並且純屬猜測。如果他們真的是要空投人,我們也沒法保證能發現到底是在何時何地。看來還是第一個方案好,況且這也是莫斯科命令做的。”他皺起了眉頭。“你還沒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發現這伙人聚在那個地方?麥西、史朗斯基、那個女人?”


雅克辛微微一笑。“很簡單。隆巴蒂叫了他的幾個人跟著麥西和那個女的上了去波士頓的火車。他們在那里跟這個人——史朗斯基——會合。”雅克辛指了指那張在波士頓火車站照的非常模糊的照片,里面麥西正跟史朗斯基握手,安娜•;克霍列夫站在他們旁邊。


“這個女的隨身帶了只衣箱,”雅克辛續述道,“所以這看起來她要在某一個地方呆一陣子。隆巴蒂的人跟著他們出了火車站但隨後就跟丟了,這三個人乘上一輛車走了,是那個我們認為是史朗斯基的人駕車走的。但是他們記住了車牌號碼——一個新漢姆斯薛的登記號——然後去核查了一下。登記者的名字就是埃曆克斯•;史朗斯基,地址在新漢姆斯薛的一個叫天國湖的地方,這樣就肯定了他的身份。”


“講下去,”基斯洛夫催促著。


“隆巴蒂的人第二天開車去那里觀察了一下。然後他們去最近的小鎮小心地打聽了一下有關史朗斯基的情況。他跟一個叫瓦西里•;史朗斯基的老人住在一起,那人是個逃亡分子。至于埃曆克斯•; 史朗斯基其他的情況你也已經從他的檔案里知道了。”雅克辛猶豫了一下。“但是令人尋味的是,那里周圍的地形跟俄國有著不無相似之處。如果麥西是真的計劃空投的話,那里看起來倒是個訓練用的理想之地。”


基斯洛夫點了點頭。“其他還有什麼?”


雅克辛微笑道。“五天以後會有一艘蘇聯貨船抵達紐約碼頭,要是事情照我計劃進行的話,這正好跟我們的行動銜接上。我需要你批准一個現款支付,是給隆巴蒂的,要是我們准備實施劫持這個女人的話。”


“搞這樣干系重大的事情,隆巴蒂可以信賴嗎?”


雅克辛微露著笑容。“他就象陰溝里的老鼠一樣狡猾,但又是個真正的見錢眼開的資產階級人物。況且,他也不在乎殺人。他曾經為了碼頭上一件人命案件因殺人罪而被判了五年,而且我聽說他只要一把刀子在手就沒有人能近身。他跟布勞恩配在一起,做事應該萬無一失。”


“但無疑的隆巴蒂是不情願親身卷入這件事的。他會踢給他手下的人去干的。”


“我會堅持要他自己干的,他得看在我們付給他的價錢份上。我可不想這個計劃出什麼岔子。”


基斯洛夫思索了一會兒。“布勞恩和隆巴蒂能不能把麥西和史朗斯基的死弄成象是一次意外事故?這樣美國人就不會查到我們身上。”


“我想,這應該可以做到。”


基斯洛夫臉上微露出笑容。“要是這樣的話或許你的第二計劃是最為合算的了。事情要成功的話,你我都可以立功晉級。”


雅克辛陪笑著。“我也是這麼想的。”


“不過要記住,這女人是最重要的。我們要的是她。要是抓她的時候麥西和史朗斯基在那里那是最好,我們可以除掉他們,但要是不在的話,那確保抓到那娘們就行了。另外告誡你的人千萬小心,不管怎麼樣,這個狼可是個危險的人物。”






新漢姆斯薛


波波夫終于恢複了,這以後的日子里就進行了武器的訓練。他沒再跟安娜多搭訕,但是史朗斯基看得出每當這個烏克蘭人望著她時眼里都禁不住冒出怒火。這位老兄拿這份薪水也是夠辛苦的了。


正午剛過,天就開始下雪了,輕飄的小雪蓋住了樹林和大地,形成了一片皎潔的白色世界。他們在前屋化了一個小時研究波波夫攤在桌上的蘇聯武器。


“這里面的某一些或許在你們的旅途中會碰上的,所以緊要關頭你們知道怎麼來對付或使用它們是非常重要的。”他操起第一件武器。“卡拉什尼科夫沖鋒來複槍,”他講解道,“這並不完全是真正的來複槍,而是連發式手槍和來複槍的組合。它可以單發射擊,半自動或自動連射。這是紅軍隊伍里一個軍士設計的,槍就是以他的同樣名字命名的,這是在1947年設計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槍的型號定為AK47。它是用7。62子彈。我得說,這是一支很好的武器。很少會卡殼,你可以把它扔在泥地里,在上面盡情踩著跳舞,它仍可以照射不誤。”


他放下這件,又掂起另一支帶著子彈轉盤的武器。“PPsH連發沖鋒槍。這是戰爭期間發給蘇聯士兵的最常用的槍。響聲大,准確度差,而且發射的速度過快。全都是沖壓出來的鋼制件。現在在鐵幕後面的全國范圍內仍在使用。要是你們在充分近的距離殺人或要快速掃射一房間的人那還可以用這,而在其他情況下那都是白費勁。”


他又換了另一樣。“現在來看看最上等的貨。德制的MP40小型沖鋒槍,有時候又被誤叫為自動槍。蘇聯人從德國人那里繳獲了數以千計的這種槍。戰爭期間,相比自己制作的沖鋒槍,紅軍甚至更青睞于這種武器。在蘇聯波羅的海地區,他們就曾用MP40武裝那里的部隊,直到後來他們換上最新的蘇聯裝備。這是件致命的武器,領先于它制造時的那個時代。照我來看,這比所有其他你們看到過的武器都來得好。”


波波夫放下這件德國的小型沖鋒槍,轉向另兩件手槍。


“只有這兩件是你們真正需要注意的。托卡雷夫TT-33型自動式手槍和奈琴特左輪槍。這兩樣武器都是非常地准確、耐用。托卡雷夫的缺點就是設計和制造都粗糙了點。奈琴特實際上是比利時的武器,但蘇聯制造廠卻全部照搬過去。這是把良好、堅實、可靠的左輪槍。”


他抬頭看著安娜。“拿著它們。用手握住。好好感覺下份量,做到用起來時可以得心應手。你也是,埃曆克斯。練習是永遠不會嫌多的。十分鍾以後到外面林子里去。”


安娜開始感到她的身體又強健起來。那林子里的跑步和體能訓練大大增強了她的體質,她感到精神好長時間來沒有過這樣的飽滿。史朗斯基從跳傘的基礎給她教起,他和波波夫臨時拼湊著進行跳傘的基本訓練教導,教她怎樣正確地著陸。這一整套訓練課目使得她根本沒什麼空余的時間獨自消停一會兒和想些什麼,她的白天全被她要訓練的課目占去了,晚上則全用于精疲力竭後的沉睡。


訓練最後的第二天天下著雪,當他們吃畢晚飯後,史朗斯基和瓦西里整理著盤碟,安娜披上一件外衣,步出木屋,漫步到湖邊上。


過不多會兒,她聽到後面有響聲便轉過身來。波波夫走過來站在水邊上。他投過目光來看著她。


“看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一天了。毫無疑問你是非常高興看到我走的。但是我衷心希望你都學到家了,而能在危急情況下保護自己。”


她冷冷地看著他。“你是在關心我嗎,波波夫?”


他在夜色中咧嘴一笑。“我一直是關心我的學生的。但是他們想不想采用我教的方法那就取決于他們自己了。無非兩種情況,要麼他們學到了真本領了而能活下來,要麼他們沒學到,而那就是死路一條。”他猶豫了一下。“你是什麼時候逃出來的”


“我覺得這跟你沒什麼關系。而且誰說我是逃出來的?”


波波夫笑了笑。“你還能有什麼其他途徑離開蘇聯?不過,遇到萬一的話,我還是不想看見象你這麼漂亮的女人落到紅軍的手里。你知道他們會怎麼對你嗎?”


“我可以想象。現在你干嗎不離開讓我獨自一人安靜一會兒?”


“相信我的話,要是他們抓住你了,強奸還算是最輕的了。接下來的就是拷問。是百般折磨人的拷問。經曆了這之後,死亡反倒成了最受歡迎的解脫了。而在克格勃那里,這通常都是姍姍來遲的。”


“你是想嚇唬我嗎,波波夫?”


那胡須後面的笑嘴咧得更開了。“我懷疑這能不能奏效。我只是想確保你弄清楚了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你比我訓練過的許多男人更具堅強的神經意志。”他用靴跟踩滅了香煙。“不過不管你去做什麼,我希望那些王八蛋倒黴。晚安。”


他盯視了她好一會兒,然後轉身回到木屋里去了。當她站在那里望著黑暗下的湖水出神時,她聽到一個人講話的聲音。


“交談得不錯呵。”


安娜轉過身來,史朗斯基站在陰影下,抽著煙——她先看見他那一亮一亮的煙頭,然後才辨覺到他的人影。他慢慢地踱步過來站在她的身旁。


“你沒事吧?”


“嗯。”


“他並不象看起來或聽起來那麼壞。”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


“你一點也不喜歡波波夫,是不是?”


“不喜歡。”


“可你應該記住一點,你從他那里學到的東西可都是能救你性命的呀。”


“那也不等于說我就得喜歡他。”


史朗斯基笑了。“這倒也是。”他將煙蒂彈射出去,煙蒂劃過一道弧光落入湖中。“明天我會帶你去 協和鎮好好吃一頓。那里有一個酒店,它很不起眼,但是菜肴要比瓦西里強得多了。晚餐過後還有跳舞。”


她詫異地看著他。“為什麼你想到帶我去那里?”


“沒什麼原因,只是覺得你付出了這麼多艱辛的努力應該值得犒賞一下。另外,就像你說的,或許現在是我們倆人作為夫妻相處的時候了。麥西明天晚上就要回來了,會部署最後的一些事情,這樣我們就沒有更多的機會時間相互了解了。”他轉身想離開,但又猶豫著停下了身子。“要是你有衣服的話,明天晚上打扮一下。”


她遲疑了一下。“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史朗斯基?”


“盡管問吧,但我可不敢保證我一定回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做什麼?”


“去俄羅斯。你的動機是什麼?”


“為什麼你想知道這個?”


“我想你可能是自願的。而生活快樂的人是不會自願冒險的。”


天又開始下雪了,鵝毛般的雪片在夜色中飄落著,一陣刺冷的寒風從湖對面吹過來。史朗斯基悠悠地仰望著夜空,然後轉過身來對著她。


“我想這似乎跟你沒什麼關系。就象你的事跟我無關一樣。你最好還是快點回到屋子里去吧。你會在這里被凍僵的。”


他沒再說什麼話,轉過身去走向那屋子。


史朗斯基坐在他的臥室里,十分鍾後,他聽到安娜回屋的聲音然後又走上樓梯。他聽到她盥洗和脫衣的聲音,然後是她上床時床彈簧發出的吱嘎吱嘎聲音。這屋子又歸于一片寂靜,只除了樓下廳里波波夫的酣睡的響鼻聲。


他走到床跟前的角落。在窗前,他彎下身子掏出他的單開折疊小刀並扳開刀片,將刀片插入兩塊活動地板中間撬動著。地板很容易就被撬松開了,他抽去兩塊長長的木板,將手伸入洞里,撥開一個生鏽了的舊餅干筒,在餅干筒的下面就是麥西給他研讀的那份黃皮面文件。


這是他小時候剛來到這小木屋時藏東西的地方。那個時候他誰也不相信,甚至對瓦西里也是。這里面曾珍藏了孩提時代的他帶到美國來的僅有物品。


此刻他打開研究約瑟夫•;斯大林的文件又再閱讀一遍。這里面只包括了麥西談到的有關情況,一字不提這次的任務。斯大林的習慣,他的身體狀況,他私人的警衛部署,他的百里挑一的警衛人員的特點。這所有的警衛系統遍及到有近五千個人,這些人都是只從事于保衛他的工作,並且按照他們的職能編成不同的部門:斯大林的出門交通,他的飲食服務,他的健康醫療,他的貼身保衛,他的娛樂休息。


他吃的每一口食物都是出產于專門管理的農場,都是由警衛管理局嚴密監管的,細心照看著蔬菜的成長和肉畜的宰殺,然後又由專人護送沿著警衛的路線送到獨自設立的倉庫。即使這樣,這些食物還得再要送去實驗室測驗,先試喂實驗動物以及經過斯大林身邊人員的嘗驗,然後再由斯大林親口享用。


文件還包括了兩張描繪詳細的地圖,一張是關于克里姆林宮和斯大林處所部分的,另一張是他的孔策沃別墅以及四周警衛分布的地圖。


在空降之前,史朗斯基必須記住這里面的每一字。當他研讀完文件後,他將它又放回到地板的洞里。


他俯身又拿起那生鏽了的餅干筒並倒出里面的東西。兩綹頭發分別整齊地用紅色的線紮住,另外還有一張小照片,邊上都已經磨損剝落了。


他還記得當他逃出來後他是怎麼揣護著它們的,特別是在穿過波濤洶湧的大西洋那顛簸搖擺的艱辛途中,他將它們緊緊地揣護在他的胸前,。那是個寒冷而漫長的旅途,他人縮身躲在那散發著魚腥臭的小船貨艙底下,胃因為饑餓而發痛,但更為傷痛的是他那顆幼小的心靈:他已經家破人亡了,那個充滿親情、溫暖的家所僅存的留念實物就裝在那個小盒子里,在這整個動亂的世界里,這是留給這個茫然失魄的小男孩唯一的一點溫馨。


他看著那兩綹頭發,他是多麼地愛他們兩個人 ,匹提亞和卡蒂婭,他一直想能保護他們。他還依稀記得那個暴風雨的晚上,小匹提亞是如此地害怕。黑暗中躺在自己的床上,史朗斯基聽到他在哭,他害怕那雷聲和閃電,害怕外面那令人心悸的怪叫聲。


“你怕嗎?”黑暗中,史朗斯基問道。


屋子的窗外,電閃雷鳴,匹提亞仍不止地哭著。


“別怕,來,睡到我這邊來。”


匹提亞過來鑽在他的身邊,那頭卷曲的黑發和胖嘟嘟的身體挨近著他。當史朗斯基用手臂圍住他、把他緊緊抱住時,他仍在抽泣著。


“別哭,匹提亞。我會永遠保護好你的,要是有任何人或任何野獸要傷害你,我就把他們全部干掉。你明白嗎,匹提亞?等媽媽有了小寶寶,我也會保護好寶寶的。”


那天晚上他就這樣一直緊緊地護住匹提亞,溫暖而安全。


但是之後他還是沒能保護好他。也沒能保護好卡蒂婭。


史朗斯基將那兩綹頭發輕輕放在一邊,一綹是黑色的,一綹是褪淡的金黃色,這都是匹提亞和卡蒂亞遺留下來的。然後史朗斯基又拿起那張舊照片,久久地凝視著里面的人像。


有兩個人將車停在離森林間小路五哩遠的地方,在黑暗中摸索著穿行在蓋雪的樹木叢中,最後來到那空曠地,這是在湖對面的一塊平地地方,前面被松樹遮擋著,這是他們在前一天發現的最理想的一塊地方,可以很方便地觀察那小屋。


他們化了二十分鍾的時間支好他們的裝備 —— 偽裝色帆布的帳篷和三腳架的高倍率軍用望遠鏡。此刻已經是過了兩點了,天氣是非常的刺冷,地上泛起一灘灘雪漬的白影,兩個人疲累地鑽入他們的睡袋,抵著寒氣進入夢鄉。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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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曼哈頓,


紐約,


2月21日


卡羅•;隆巴蒂坐在科特•;布勞恩的對面,這是在下東灘碼頭俱樂部樓上他的私人辦公室里。


隆巴蒂喝了口他的蘇格蘭威士忌。“那麼有什麼鳥事?”


“有點活讓你干,要是你感興趣的話。”


隆巴蒂咧嘴一笑。“只要有錢,我總是感興趣的。”


布勞恩說道:“錢是少不了的。先給我那情報。”


隆巴蒂在桌上攤開新英格蘭州的地圖然後用那套滿戒指的肥短手指指點著。


“你的朋友仍在那湖旁小屋子里。我叫了我的人看緊著,不過是小心謹慎地看著。上星期有另外一個家伙到那里,一個留著大胡子的大塊頭,他媽的看起來象是個山里跑出來的鄉巴佬。他還呆在那小屋里。這都寫在上次最後的情報里面了。”


布勞恩皺著眉並傾前著身子。“我讀了。你有他的照片嗎?”


“這次沒有,要我的人去靠近實在是太冒險了。”隆巴蒂朝那地圖做了個鬼臉。“他媽的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會去住在那塊地方?這可是地地道道的鄉下角落。”


布勞恩說道:“小屋那個新來的人,我要知道他是誰,到那里干什麼。”


隆巴蒂聳了聳肩。“去跟你的朋友雅克辛說吧,他會發現出點名堂來的。我嘛,我可不想只為了讓我的人靠近看得更清些而把事情給搞砸了。”他看著布勞恩。“那麼現在要怎麼樣?”


布勞恩化了將近有一分鍾的時間講了一遍。當他解釋完了以後,隆巴蒂吹了記口哨。“性命交關的生意啊。”他又吹了記口哨。“他媽的真是性命交關啊。”


布勞恩從口袋里掏出個信袋並將它扔到桌上。隆巴蒂拿起來捏了捏里面一厚疊的鈔票。他這次總算克制住沒再吹記興奮的口哨。


他站起身來,眉開眼笑。“菲因斯可以一起去。”


“他行嗎?”


隆巴蒂呵呵笑著。“他行嗎?大人,讓我他媽的來告訴你一件事,菲因斯在搖籃里就用牙齒啃槍管了。那麼你准備什麼時候動手?”


“考慮到蘇聯的船再過二十四小時就要到紐約了,我想這事越快越好,你說呢?”





新漢姆斯薛


史朗斯基將車停在小鎮的街道上。當他們步向那座落在協和街上的酒店時,這座漂亮的新英格蘭州小鎮每家每戶的窗子都已亮起了燈光。壇上有一支舞樂隊在演奏著,一名侍者將他們引到窗邊的一張桌子,上面擺著鮮花和一支紅蠟燭。這名侍者又拿來兩瓶啤酒並倒入他們的杯子里,然後拿著他們點的菜單離開了。安娜打量了一下這家旅館酒店的四周。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在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中年以上的人,但也有幾對年輕人徜徉在舞池里。


當他們的菜上來後,史朗斯基說道:“這里不象紐約,不過這里是當地人晚上出來消遣的地方。”


“這是我在美國第一次到這種地方。”


突然間,一個高高個子、紅光滿面、神態顯得開朗的人來到他們的桌邊並朝史朗斯基伸過手去。他看上去五十出頭,一頭灰發,人很隨和。


“很高興見到你,埃曆克斯。老頭子怎麼樣?”


“很好,沃里。這個夏天你准備到湖里來釣點魚嗎?”


那個人笑了。“那是當然了。我正迫不及待地等那季節來臨呢。”他扭頭看著安娜,兩眼細細打量著她,然後又對史朗斯基說道:“現在別那麼沒禮貌,埃曆克斯,你還不准備介紹你的小姐朋友嗎?”


“安娜,這是沃里•;巴通。安娜是從紐約來想換換新鮮空氣。”


這個人握著她的手微笑道:“你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年輕的小姐。現在你們倆人好好享受吧。你知道,埃曆克斯,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你擺弄你的腿腳跳過一支舞。看來我可以希望這以後你會經常跳的。”


“你可別指望,沃里”


那個人離開他們坐在他的肥胖的妻子身旁,他的妻子一直盯著他們的桌子。當安娜朝四周環顧時,她注意到桌旁附近其他一些男的和女的也都在瞄著他們。


“他是誰?”安娜問道。


“當地的法官。”


“為什麼他的妻子老是盯著我們看?”


史朗斯基笑了起來。“安娜,在一個小地方,每個人都是非常地好奇。你要是把你的頭發梳錯邊了,人們都會注意到。”他含笑看著她。“你知道,你今晚看上去非常漂亮。”


她收回目光看著他,只見他專注地細瞧著她。她披著長發,抹了口紅並化了妝,她穿了件黑色的衣服,也就是她在紐約跟他會面的第一個晚上穿的那件。


“這里就是你常來找女朋友的地方?”


他笑了笑,搖了搖他的頭。“談不上,這是我第二次來這個地方。”他望著她,“跟我談談你自己,安娜。”


“你想知道什麼?”


他喝了口啤酒並放下杯子。“凡是你願意告訴我的。”


“不,”她說道。“你得先告訴我你的情況。”


他揚了下眉毛,微微一愣,又覺得頗為有趣,然後突然間他看上去更放松了。“沒什麼好談的。還是你來問我你想知道的東西來得比較好。”


“你是怎麼到美國並住下來的?”


他撥轉著他的酒杯,似乎在斟酌著要告訴她多少。當他開口講話時他的眼睛並沒直接看著她。


“我的老家是在靠近斯摩棱斯克的一個小鄉村里。當我的父母死了後,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一起被送進莫斯科的一家孤兒院里。我那時十二歲。我恨那個地方。那里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味。所以我打定主意我們要逃跑。我父親的一個親戚住在列甯格勒,我想他會收留我們的。那天晚上我們計劃好要逃走,卻被逮住了。但是我還是設法一個人逃離了。在列甯格勒火車站爬上一列火車。當我到達列甯格勒時,那個親戚並不很樂意而想把我送回去。我就流浪在街頭,直到有一天我發現自己來到碼頭區,我望著一艘船。我不知道它要去哪里而且我想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感覺到這艘船是命運安排好的在等我。”他笑了一下。“你知道俄羅斯有一句古話。我們將得到的種子其實早已經播在我們心田里了。于是我就偷乘上那艘船。”


“那以後怎麼樣?”


“兩個星期後我又流浪在波士頓的碼頭上,又冷又餓。”


“你一個十二歲的小孩能闖到這里可真了不起。”


他搖了搖他的頭。“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到了波士頓上岸我才知道其實這艘船上還有另外四個偷渡客。在那個時候逃到國外要比後來容易得多了。”


“那你最終怎麼會跟瓦西里在一起?”


史朗斯基輕笑道:“在我到了波士頓後,我給別人帶來了不少的麻煩。就象在莫斯科一樣,他們把我送到了一家孤兒院,在那里只是食物好一些,人們更和善些。但是這對我不起作用。然後就有人出了這個聰明的點子把我送到這里來了。”


“他是個好人,瓦西里。”


“是最最好的那種俄國人。心地善良而且慈祥真誠。”


“你的弟弟和妹妹,他們後來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當安娜看著他時,她發覺這是她第一次從他臉上看見他內心感情的真正流露,那是種陣然而起的萬般痛苦的表情,但他用兩只胳膊支在桌上向前傾壓著身子似乎要把那痛苦克制下去,很快那絲怪異的微笑又回到嘴唇上來了。


“現在輪到你了。”


“你想要知道什麼?”


“你喜歡麥西嗎?”


這個問題令她不勝詫異。她沉吟著,眼光轉向別處思索了片刻。隨後她又轉回目光說道:“他是我逃到芬蘭時遇到的第一個好人,是我很久以來見到的第一個真誠和關懷別人的人。他相信我並全力幫助我。要不是他的話,他們很有可能把我送回俄國。就為了這,我會永遠感激的。”


“你結婚了嗎,安娜?”


突然之間她真想把一切真情告訴他,但是她卻反問道:“我們一定得現在談論這個嗎?”


“要是你不想的話那就不必。”


“那麼我不想談。”她換了個話題。“你相信波波夫嗎?”


他笑了起來。“那當然。”


“烏克蘭人是黨衛軍里最壞的禽獸。他們可以橫心對婦女和小孩照殺不誤,甚至連想都不會想。你們怎麼可以相信他?”


“就為了這所以你朝他的褲襠踢一腳?”


“他這是活該。他應該記住他自己的教誨。”


“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他,是不是,安娜?”


“象他這種人就是個賣國賊。他們背叛了他們自己的人民去為德國人作戰賣命。他們奸淫燒殺,無惡不作。”


他聽到她聲音里的憤慨語氣便說道:“你錯怪波波夫了,安娜。而且你忽略了一個基本的事實。在俄國學校里,他們灌輸給你的是一個被歪曲了的曆史。烏克蘭並不向來屬于蘇聯的一部分。列甯和他的布爾什維克強力征服了這個國家。然後是斯大林。他把將近五百萬的烏克蘭人殺死或送到西伯利亞去。男人、女人、小孩無一幸免。有的整個家庭被連根拔而被鏟殺掉。你想象不出這種規模,而蘇聯的曆史書是從來不講實話的。”


“那麼波波夫不一樣嗎?”


“他不是個戰犯劊子手。他過去只是在營地當教導員,而且是個優秀的教導員。除此之外,他痛恨紅軍。”


“為什麼?”


“在掃除富農期間,斯大林掠奪了烏克蘭人的全部糧食導致他的人民大規模地饑餓而死。德國人是犯下了滔天罪行,但俄國人對烏克蘭人干下的事還要令人發指。”


他看著她,但她默不作聲。他放下他的餐巾好象要轉一個話題。他站起身並伸出他的手。


“來。讓我們跳個舞。現在有點太嚴肅了。”


“不過我已經很久沒跳了……”


“不管何時,重新跳都不會嫌晚的。”


他帶她到舞池,正好樂隊換成一支慢節奏的曲子。他緊緊地擁著她,當他們跳著舞時他輕聲說道:“對那天在山嶺上的事……我得向你道歉。”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你不必為此道歉。”


“但我要道歉。你說得對,當初我是不希望你一起去的,但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原因。我只是不想你因為卷入這事而受到傷害。”


“那你現在仍認為我還是不來的好?”


他笑了。“現在我也無法那麼肯定了。”


他們又跳了兩支曲子,她發覺史朗斯基摟得她緊緊的,而這又令她感到非常的舒適。舞會最後是伴奏一支歡快的曲子,一個人拉著小提琴,大家跟著節奏踢踏著腳,。這種舞逗得安娜大笑起來,當他們回到桌邊時,又有一些人過來問好,安娜看見近旁的一些女人朝她投來妒忌的目光。


史朗斯基微笑道:“你可把我在鎮里的單身漢名聲給全毀了。”


“這讓你感到懊惱嗎?”


“一點也不。”


她跟一個男的一起跳舞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還記得在莫斯科河畔伊凡跟她跳舞的那個晚上,而突然間這似乎成為很遙遠的事了,這不禁使得她感到一絲悲哀。


當他們用畢晚餐後,兩人又步行回汽車去,史朗斯基脫下他的外衣披在她肩上為她禦寒。當他們鑽入那客貨車時。兩人都沒注意到泊在街對面的那輛深藍色的福特轎車,里面的兩個男的在注視著他們。


當他們回到家時,發現麥西的車就停在屋外。他們進到里面,見他正和瓦西里一起坐在桌邊喝著咖啡。麥西看見安娜,便不自禁地露出笑容。


“看起來你們兩個人處得很開心。”


史朗斯基答道:“整個訓練過程都是,杰克。波波夫呢?”


“上床了。明天一大早他就得動身回波士頓去。拿把椅子過來坐。”


他們坐了下來喝著咖啡談了十分鍾,等瓦西里去上床了,麥西對安娜說道:“再過三天我們就得要走了。你感覺怎麼樣?”


“緊張。”


“還有什麼你需要談的?”


“我們一路需要的身份證和其他證件怎麼辦?”


“這個我們會很快辦妥的。不用擔心,那些證件跟真的是不可能分辨出區別的。你會得到所有的證件和證明信讓你順利到達莫斯科。其他還有什麼?”


“沒有了。”她飛速地掃了史朗斯基一眼然後站起身。“要是你們兩個不介意的話我想上床休息去了。”


她道了晚安。麥西等她上樓梯後說道:“她今晚看起來有點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


“她的眼神。你們剛才干了些什麼?”


史朗斯基拿過一瓶威士忌為他們倆人各倒了一杯。“一支舞、一頓飯和幾杯飲料。這對她有好處。”


“那麼她訓練強化得怎麼樣了?”


“要比我想象得好。”他跟麥西講了波波夫的遭遇,麥西笑了起來。


“他現在應該是有所領教了。或許他是有點老了。”


“巴黎去了怎麼樣了?”


麥西跟他講了在巴黎和赫爾辛基的安排。“等你們兩個到了莫斯科我們可以利用利貝爾女朋友的別墅。這是最理想的了—— 僻靜而安全。”


“你覺得讓利貝爾的朋友參加進來妥當嗎?”


“她並沒參加進來。計劃順利的話,一等安娜和你到了莫斯科,依麗娜和她就乘利貝爾的火車離開。然後你有你自己的去處。”


麥西講述了一遍所有的細節,他講述完畢後史朗斯基的眼睛仍盯著他。“你看上去好象有心事,杰克。”


麥西一口喝干他的威士忌,重重地放下酒杯,然後站起身來。“還記得我跟你講的有關馬克斯•;西蒙和他的小女孩的事嗎?我想我找到了干這事的那個人。一個使用科特•;;布勞恩名字的人,一個莫斯科雇傭的殺手。他現在非法入境逗留在紐約。”


“他在紐約干什麼?”


“只有上帝知道,反正肯定不是干好事。”


史朗斯基半露出笑容。“怎麼我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我所了解到的有關布勞恩這個人,他是個你能碰到的最卑鄙的渣滓。他是個瘋子,埃曆克斯。早在德國被攻陷之前,他就因為殺人罪和強奸罪被判刑而關在黨衛軍的一個囚犯營里。俄國人在45年抓住他。他們給他選擇。要麼為他們干要麼呆在西伯利亞勞改營里等著凍死。毫不奇怪,他選擇了第一種。”


“那你准備怎麼樣?”


麥西走到窗前,然後回過頭來,他的臉上充滿了仇恨的殺氣。“布蘭尼岡想要我忘了他。”


“但你卻另有念頭,對不對?”


“我去移民局檢查了。布勞恩在三個月前用了一個名字叫胡波的西德護照入境。我得到了他的住址。在布洛克林的一幢公寓樓里。我想去作一次拜訪。如果是他的話,我就准備了卻這筆帳。”


“那俄國人那邊會怎麼樣?”


“他們對此無法可施。布勞恩是非法移民,他們甚至都不敢承認他的存在。我倒希望我們完事後他是真的不存在了。”


“那布蘭尼岡呢?”


“要是我們手腳利索他根本就不需要知道。”


“我們?”


麥西熱切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一起去跑一趟。就我們兩個人。我需要有人照應著我背後。安娜可以在這里和瓦西里呆在一起。”


“你確信知道你這是在干什麼嗎,杰克?”


麥西點了點頭,史朗斯基問道:“什麼時候?”


“明天。”


第二天早晨當麥西和史朗斯基動身去紐約時還不到七點,但迪米特里•;波波夫卻起得更早,六點就出發駕車回波士頓了。


過了十分鍾,波波夫看見一輛掛著紐約車牌的派卡得飛速超過他。五分鍾以後他看見這同一輛派卡得停在路邊,駕駛員氣沖沖地踢著前輪胎。


那個人朝他招手示意停車,波波夫刹住車子並搖下車窗。“出什麼問題了?”


“我被個雪坑顛了一下。我問你,先生,我們付了那些稅錢就是為了這?”這個人舉起一個千斤頂。“輪胎扭得象個掰彎了的錢幣,我的千斤頂也壞了。你能借我一個嗎?”


波波夫嘀咕了一聲便跨出車外。這個留著一小撇胡須的矮胖子看起來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一口紐約腔,粗肥的手指上滿是金戒指。波波夫在行李箱里找到千斤頂便遞給這人,然後將他推在一邊,“呆在一邊,讓我來。”


“嗨,真是太謝謝了,先生,你可真是天使。”


這輪胎看上去並沒什麼損壞,但是當波波夫彎下身去檢查時,他只感到一件鐵器猛砸在他的後腦上,然後還沒等到他俯跌到地上他又被砸了一下。


然後又有一腳狠狠地踢在他的襠部,他還沒來得及痛苦地叫,又聽到冷風聲,幾只腳從四面八方踩踢過來,並聽見那個胖子的聲音:“把這鄉巴子弄到車里去。”


波波夫怒吼著象頭發了性子、受了傷痛的熊,掙紮著立起身,他的缽斗般的拳頭胡亂地揮打出去。有什麼東西被他重重地打到了,並聽到一記慘叫,但是他的腦後又被凶猛地一擊,他倒在地上痛苦地滾著身子。


然後有什麼尖刺的東西戳進他的手臂,他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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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紐約


2月22日


當麥西將車停在布洛克林的那座公寓樓外時,時間剛剛過了1點,天正下著大雨。這是幢很舊的出租公寓樓,後面有一道疏散火梯,這個地方看起來倒是真的需要留意要隨時用上這道梯子。


當他們坐在雨幕下的車子里時,史朗斯基研究著這幢建築並點燃一支煙。


“你准備怎麼干?”


“最簡單的辦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辦法。”麥西半露出笑容,舉起一張有照片的蓋有美國政府部門印章的證件。“稅務局前來作一次友好的交談。布勞恩的屋子在後面的頂層。等下我從前面進去時,你從那火梯上,從後面掩護我。一等我進到里面,我們就把他拿下。”


“要是他不在那里呢?”


“我們就等。而且這樣我們也可以有機會搜一下這個地方。”


“完事後怎麼辦?”


“這個讓我來操心。”


史朗斯基將香煙扔出窗外,掏出一支套著消音器的托卡雷夫手槍,然後插入他大衣後的腰帶里。“你肯定你知道這是在做什麼嗎?”


“你就相信我吧。”


兩人跨出車子,身入于雨中。


費利克斯•;雅克辛疲憊不堪。兩眼下面因為缺少睡眠而印上發黑的眼圈,他從布勞恩公寓的臥室窗前轉過身子來看著波波夫歪倒在椅子上的身子。


隆巴蒂的兩個人把他送了來,繩子很保險地綁緊著,但雅克辛知道這其實沒必要。這個人因為打了針劑幾乎失去了控制四肢的意識,根本就難移身。


雅克辛點燃一支煙並從窗子前走回過來。他俯視著波波夫那張掛彩的臉,看著一縷鮮血從他的嘴角邊流淌下到他的絡腮胡子,然後他伸出手抬起這個人的下巴。


“你可真會把事情搞得複雜。你就不會認為你告訴我麥西在那湖邊干什麼,事情就會變得容易得多了嗎?”


波波夫哼了一聲,眼睛眨動著,然後他扭著頭掙出雅克辛的手,別在一邊。雅克辛歎了口氣。他和布勞恩化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想讓這個人開口,他卻一個字也不說。


現在他盤桓著是不是還要浪費時間。除此之外,這個人在被劫持時還重傷了隆巴蒂的兩個人。


這個人的皮夾就攤在桌上。他的名字叫迪米特里•;波波夫,這除了告訴他這個人是俄羅斯人或烏克蘭人以外,其他毫無線索。毫無疑問這又是一個美國人利用的流亡分子。桌上還有一個注射針筒和一小瓶斯固普拉敏,這是純淨的毒劑,也是雅克辛的最後的一招。當他剛拿起它們,他聽到敲門聲,便忙轉過身來,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並沒有要等什麼人來。他輕輕關上身後臥室的門,慢慢移向前門,當他把香煙撳滅在煙灰缸里時,敲門聲又響起。他變得不安起來,隱約中本能告訴他事情有點不對。


他剛想去拿咖啡桌上的沃瑟手槍,卻聽到一個人的說話聲。


“要我可真的不想這麼干,除非你是不想要你的手指了。”


一個金發男子就站在他的身後,手里握著一支托卡雷夫的手槍,通往疏散火梯的窗子開著,那窗簾被外來的風吹動著。雅克辛認出了史朗斯基,他的臉一下子煞白。


“把槍放回到桌上,然後做個乖小孩,去把前門打開,慢慢地,輕輕地。”


雅克辛照著他的吩咐做了,把槍放到桌上,當他朝前門走去時,一陣冷汗已經冒出。而當看見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時,他的臉頓時灰暗下來。


當麥西走進房時,史朗斯基靜靜地說道:“杰克,我想你最好還是看看我們的朋友在臥室里藏了誰。”


麥西坐在雅克辛對面的椅子上,厲聲問道:“你最好告訴我在這里搞什麼鬼,快點講。”


雅克辛神情緊張地強笑著。“我可以問你同樣的問題。我很有興趣想知道你們到底在干什麼。不過我得告訴你我是個蘇維埃駐聯合國使團的被委任的外交官員,並因此享有外交豁免權。”


“錯了。這只會使得你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所以少廢話。”麥西抬起槍對著他的頭並扳開扳機。“五秒鍾時間,我現在就計數。”


就在此時,史朗斯基回到廳里,架扶著看上去昏昏沉沉的波波夫。當這大個子的烏克蘭人一看見雅克辛兩眼便冒出了怒火。


“要是你不扣扳機的話,杰克,我會扣的。”


麥西問他道:“告訴我怎麼回事。”


波波夫抹了下掛在嘴角邊的血跡指著雅克辛訴說道:“我們這個朋友在盯著那個女的。他們一直跟蹤她。我離開那個小屋後他的一些人騙我停下車來再把我打昏。然後他們就把我帶到這里並逼著要我開口。他的名字叫雅克辛。”


史朗斯基扔過一疊地圖和照片在桌上。“這些都是在臥室里發現的。看起來雅克辛對拍照極感興趣。對我們也是。”


麥西看著那些照片。當中有些是安娜一個人的,有些則是他和安娜、史朗斯基一起從旅店里走出來和在波士頓火車站的照片。那些地圖則是新漢姆斯薛地區的地圖,他注意到在那湖的位置處劃了圓圈作了記號。


麥西頓時臉色發白,轉身看著雅克辛。“你的朋友布勞恩在哪里?”


雅克辛硬著脖子說道:“我沒有義務要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麥西走近他,將槍按在他的腦門上。“這也許對,也許不對,但你要是不回答的話,我就在你的腦門上開一個洞,可以大到火車頭都可以穿過。”


“我可不認為這樣做會明智或者有必要?”

“我不想再聽你羅嗦什麼豁免權,雅克辛。而且這現在也幫不上你的忙。你在這里卷入的是綁架。這可是嚴重的聯邦犯罪行為。所以在我失去耐心之前開口回答,就是這麼回事。”


雅克辛歎了口氣,兩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你清楚,我們可不能就這麼讓那女人沒事逃走了。”


“我們是誰?”


“大使館得到莫斯科發來的命令。”


一下子間麥西一切都清楚了,他逼近一步追問道:“你們怎麼知道她的去處?”


“我們從赫爾辛基就一直跟著她。她一到這個國家,我們就一直監視她。”


麥西沉默了,然後他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她根本就無足輕重。”


雅克辛強笑了一下。“你我干這一行的都是一樣的,我們從來不問為什麼,麥西。我們只是照著上司的指示行事就是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活動在我們這里早出了名。從照片上驗明你的身份並不是件難事。”


麥西的臉被激怒了。“布勞恩在哪里?”


當雅克辛囁嚅著時,史朗斯基將帶消音器的手槍狠狠地砸在他的腹部,這個人的雙眼痛苦地張大著。


“去抓那個女人了。”


“一個人?”


雅克辛聳了聳肩。“這又怎麼樣?你不可能去截住他了。”


“他准備拿她怎麼樣?”


“把她帶到紐約碼頭上的一艘蘇聯船上。”


“布勞恩走了有多久了?”


當雅克辛不吭聲時,史朗斯基用手槍狠狠地擊在他的臉上,血頓時從那臉上淌了下來。雅克辛的頭因強力朝後猛顛了一下。當他坐定身子時,他抹了下鼻血。“何必這樣呢?”


史朗斯基的臉因急怒交加都發白了,他指了指波波夫然後說道:“我要是讓我的朋友來回報你們對他做的一切,那麼將會更慘。布勞恩什麼時候走的?”


雅克辛懼怯地掃了一眼波波夫,然後說道:“他兩個小時以前乘火車離開去波士頓了。”


史朗斯基對波波夫說道:“把他帶到里面去綁起來。好好綁緊了,這樣他就不能說不能動。”


“樂于奉命。然後我會好好地修理他。”


麥西狠狠地瞪著雅克辛。“這以後你就得有很長時間看不見太陽了,雅克辛。幫助人非法入境逗留,企圖謀殺、綁架,攜帶非法武器。我可以肯定這些已經遠遠超出了你的外交豁免權的保護范圍。你完了。”


雅克辛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當波波夫動作仍顯得遲鈍地走近他的身旁時,雅克辛一把抓起桌上的槍。等波波夫沖上去想要擰臂奪過槍時已經太遲了,槍已經開火了,打在這個烏克蘭人的臉上。在波波夫朝後跌出身子的同時,史朗斯基開了一槍,打在雅克辛的胸口上。麥西忙上前去搭波波夫的脈搏,他的臉頓時發白。“老天……他死了……”


史朗斯基從雅克辛攤在地板上的身體旁移回身子,那個俄國人的衣服上沾滿了從胸口傷處突突冒出的鮮血。


“雅克辛也死了。杰克,這事情可是越弄越糟了。現在怎麼辦?”


“我們馬上離開這里。先就這樣留著現場。過後我會想法子處理的。”


史朗斯基不禁氣餒地說道:“我們已經不可能及時趕到湖那邊了。這得有六個小時的開車路程,雅克辛的人已經趕先了一個小時。”


“那還不快走。”


麥西起身便要移向疏散火梯,但史朗斯基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他快步走到桌旁,拿起一張地圖。他的額上都沁出了汗滴。然後他抬頭望著麥西說道:“或許有一個更快的機會。但只能看運氣了。”


新漢姆斯薛


卡羅•;隆巴蒂向來討厭鄉野。他已經習慣了廢氣的味道和煙霧-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和樹林根本跟他是兩個世界。當菲因斯搖下派卡得車子的窗子時,隆巴蒂抽了抽鼻子,一陣清鮮的冷空氣吹進來。


“他媽的把窗子搖上。你想干什麼?是不是想要我的命?”


菲因斯忙照他說的做了,布勞恩則默默地坐在車子後排。十分鍾以前他們駛離大路,在把布勞恩從波士頓火車站接上車後,隆巴蒂就一直駕著車。那些構型奇巧的新英格蘭州的鄉間木屋時不時地從旁閃過,但隆巴蒂對此毫無興趣。


“這些臭烘烘的牛糞和吵死人的農場畜生。要這些東西干嗎?”他點燃一支煙,並朝布勞恩掃了一眼。


“那個大胡子的鄉巴佬現在怎麼樣了?”


布勞恩朝他略瞟了一眼。“他現在由雅克辛操心著。還有多少路?”


“一個小時。這個大個子的家伙差點殺了羅奧和弗蘭克。羅奧他媽的得好好校正他的下巴了。”


“他們應該更加小心點。這次,你們照我說的做。”


隆巴蒂聳了聳肩,轉頭朝向菲因斯。“你知道這次怎麼干。有人擋路你就把他們掃平。你帶家伙了嗎?”


菲因斯彎下身子重重地提起一個帆布包。他伸手到里面,一口氣掏出三把手槍,兩把鋸短了的短把槍和一把M-1的卡賓槍。


隆巴蒂說道:“我的天……你他媽的要去打誰啊?打狗熊嗎?”


菲因斯聳了聳肩。“你不是說過可能會遇到麻煩?說不定會有什麼事發生。”


隆巴蒂轉頭朝向坐在後面的布勞恩眉開眼笑道。“這小子也說得不錯。他是全副裝備好了。”


瓦西里跨出小船,然後扶著安娜上到木頭岸階上。他們在湖里釣了一個小時的魚,抓到了三條肥大的鱒魚,當他們一起走回小木屋時安娜說道:“告訴我屋子里的那張照片。那是埃曆克斯的全家照嗎?”


“是他的父親和母親,弟弟和妹妹。他跟你講起過他們嗎?”


“他講的基本上能讓我對這張照片猜出個大概。”


“那麼他一定是很喜歡你了,安娜。”


“為什麼你這麼說?”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回答道:“埃曆克斯是從來不跟人談起他們的。我想你一定是找到了他內心盔甲的縫隙處。”


安娜笑了。“我來這里的第一天時,我得說我發覺他真的很難相處。”


瓦西里哈哈大笑起來。“這跟他第一天來時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麼。”


“那時他什麼樣?”


“噢……活象頭小野狼。根本就無法馴服。他不吃東西,不說話。就想一個人行事,看起來就象在他的心底深處有一道痛處,深得沒有人能探到。”


“可你探到了。”


瓦西里搖了搖頭。“我想從來就沒有人探到過他的痛處。而且我覺得今後也不會有人探得到。”


“那為什麼你讓他留下來呢?”


他們走到了小木屋旁,瓦西里放下漁具和鱒魚,然後坐在走廊上。


“我知道他經曆過一段非常可怕的時光,除了自己,對任何人都不相信了。他需要的是化解,而且他也需要個父親。我盡了我能做的,教他樹林里的東西,教他打獵的訣竅。我還沒見過任何人能比埃曆克斯更適應在林子里出沒生存,甚至包括我。這些東西使得他得到了解脫,慢慢地他也安定下來了。那些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後,他需要的是身旁的空間,最好沒有人在近處。”


“他的父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


瓦西里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搖著他的頭。“安娜。一個男人的有些事情得讓他們保留點隱私。如果埃曆克斯想要告訴你,他會跟你講的。你應該讓他自己來講這個故事。現在,你不妨去揀些柴火把爐子點起來,我來燒這些新鮮的魚。”


安娜邁步走下走廊。她回頭看著他,用手捋了下貼在她臉上的一縷頭發。


“瓦西里……”


“什麼?”


“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瓦西里詳和地笑了,隨後她轉身離開了。瓦西里也站起身走進屋里。在窗前,他又猶豫著停住身子,凝視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然後他便走進廚房去洗魚。


一個小時後隆巴蒂看見了路邊的那塊牌子,“閑人不得穿越!”,然後他將派卡得車子轉入那雪地泥濘的小道。


又過了五十碼,他們看見了遠處的那個湖。隆巴蒂停下車子,等他關掉引擎時,菲因斯和布勞恩已經鑽出了車外。布勞恩將頭朝那小木屋的方向處揚了一下,看著隆巴蒂問道:“就是那?”


“就是那。這就是他媽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就等你准備停當了。”


菲因斯逐把拿出武器,隆巴蒂檢查著他別在腰帶里的那把刀子,然後說道:“行了,現在我們就開始把這件鳥事搞定。菲因斯,穿過林子時,別他媽的象頭笨熊似地發出吵聲,明白嗎?”


布勞恩說道:“我從後面上,你們倆從前面上。小心點。”


他閃入小道右邊的林子里,消失在里面。


隆巴蒂和菲因斯則開始移身進入另一邊的林子里,一邊檢查著他們的武器。


當瓦西里站在廚房的窗前時,他看見那兩個人從林子里冒出身來。


他們在五十碼遠,一個人拿著一支短把槍,另一個人拿著把卡賓槍。他們朝小木屋的正前方摸近過來。他放下剔魚刀,擦了擦他的手,然後拿起那把溫切斯特來複槍。


他跨出屋外,來到走廊,朝那兩個人叫道:“你們沒看見那塊牌子嗎?你們跑進私人領地里來了。轉回身去,回你們來的路上去。”


這兩個陌生人當中那個比較胖的、留著一小撇胡子的人看起來象是個頭。那個在他旁邊的年輕人則緊張地將手指扣在卡賓槍的扳機上。


那個胖子打著哈哈,靠得更近了。“嗨,別緊張。我們迷了路。或許你可以幫我們一把。”


瓦西里舉起了那把溫切斯特並喝道:“別再靠近,要不然我會幫你一把到公墓里去。我說了你們現在在私人領地里。”


那胖子粗聲喝道:“把槍放下,老頭。這樣免得你遭殃。”


瓦西里怔疑著。“你們是誰?想要干什麼?”


“只是想跟那女人好好地談一談。她在哪里?”


瓦西里頓時臉色發白,他用拇指扳開溫切斯特的保險。“你要再走近一步,胖子,我就殺了你。”


“這不管你的事。只要把那女人帶出來,大家都會太平無事。我們只是想跟她談談。”


“這就是為什麼你帶著槍來這里?”


那胖子走得更近了。


瓦西里將槍瞄准著。“放下你的武器—— 快。不然我要你的命。”


“去你媽的,”隆巴蒂回答道。


他手中的短把槍抬了起來並開了火,子彈擊中了瓦西里的右肩,將他朝後掀起撞在牆上。當他身子跌回到走廊地板上時,那兩個人已經朝他沖了過來,他欠起身要去抓那把溫切斯特時,他們中的一個人一腳把槍踢開,然後他看見刀光一閃,那個胖子跪下一只膝對著他。“動作太慢了,老頭。那女人在哪里?噯?別他媽的跟我裝蒜。她在哪里?不然的話我就把你的心給割出來,你這紅臉鄉巴佬。”


樹林里,安娜聽見槍響聲,她的心頓時別別地狂跳起來。


當她轉過身時,她的身子頓時僵住了。她看見一個人就在她的身右邊。


他端著把短把槍在手中,一開始她還以為這是個獵人,但是那槍響聲來自于小木屋的方向,然後等她看見那男人臉上奸邪的表情時,她知道不對了。


那個人端起武器對准著她並奸笑著。他的臉上有一道極其鮮紅的傷疤。


“站在原處別動。”


安娜停住身子,她不知所以然地看著他,他朝她走來,她看見他臉上的笑嘴咧得更開了。


“現在乖乖地聽話。我們就要回你來的地方去了。”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跑,但是當她想要移身時,那個人從後追上她,凶狠地抓住她的頭發。當她被強揪著轉過身來時,她順勢拎起一腳,這一腳踢中那個人的膝蓋,他趔趄了一下,短把槍掉了下來,但是當她俯身想去搶那武器時那個人猛揪住她的頭發直讓她發疼,最後她被硬生生地揪直起身來。


“你這小婊子!”


他狠狠地捶擊著她的臉,一下又一下,打得是如此地凶暴,她感到她的下巴都被打碎了,然後他的拳頭擊在她的頸背上,所有她接下來記得的便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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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波士頓以南六十哩的寬闊的水灣里有一個小小的港灣被叫做為營蟲灣,此刻是一片靜寂簫條景象。


在夏天這個港灣擠滿了從紐約和波士頓湧來的度假者,但是冬天在此活動的僅是檢查捕蝦簍筐的當地漁民和幾個在周末從城里趕來的、吃苦耐寒的水手。那天下午在這港灣里,連那些水手和漁民都不見蹤影,因為一股強冷的大西洋寒潮正肆虐發作,掀起著波濤巨浪。


那個和麥西、史朗斯基一起走向水邊飛機庫的人長得高高瘦瘦,生著一對惺松的眼睛和一副永遠是六點剛敲過的身架。他老是苦著一張無精打采的臉似乎告知人們他發覺人生實在是一大苦海,他的動作一直是慢條斯理的。


“你知道,這真的是太不尋常了,史朗斯基先生,尤其是象這種天氣。云倒是沒有,可這該死的風實在是刮得連狗皮都可以掀去一張。”


“我會對此感激不盡的,埃比。”


“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非要飛去湖那里?”


“是特急情況。”


埃比猶疑地打量著海面然後摩挲著他的下巴。


“好吧,我是不太想在這種浪頭里起飛的,而且還要在黑暗中往回飛,但我想吧,既然是特急情況我也就只好從命了。你可知道,我一般是不會這樣做的。”


史朗斯基和麥西幾乎化了三個小時朝北開車來到這個小灣,兩個人的臉都是因為緊張而僵繃著。


這座港灣小鎮只有零星幾所木屋建築分布在周圍,那個飛機庫是在海堤的遠端。那里有一個絞輪坡道用來將那架水上飛機送入水面。飛機庫的門關閉著。這架水上飛機每逢季節便飛離港灣載運著狩獵或釣魚的團隊到新英格蘭州的北面去,埃比•;; 巴通既是飛行員,又是機械師再兼飛機看管員。他打開飛機庫門上的掛鎖,將兩扇大門推到一邊,露出里面的一架螺旋槳裝在前頂端的單引擎水上飛機。一張防水油布罩在前頂端,巴通將它扯了下來。


他摩挲著滿是胡子茬的下巴。“這飛機還得再加油。現在里面的油只夠發動用來熱機。”


“那麼得多長時間?”


“十分鍾應該可以了吧。油在這房子後面的倉庫里。”


史朗斯基急不可耐地說道,“那麼我建議我們現在就動手吧。我們就把車留在這里了。”


巴通歎了口氣然後走向門口處。飛機庫門旁有兩把兩輪的直立式小拖車是用來拖油桶的,他顯得十分勉強地拉起一把小拖車。


等他離開後,史朗斯基對麥西說道,“這個巴通是需要不停地催他的。再過一個小時天就要黑了。如果水面起浪的話,白天降落在湖上都是非常地困難。天再要黑下來的話,那就幾乎不可能了。”


麥西打量著這架水上飛機。“你肯定巴通能把這個鬼玩藝兒飛上天嗎?”


“你放心好了。他對這個湖的區域非常地熟悉。”史朗斯基頭朝角落里另一輛小拖車揚了一下。“我們最好一齊動手幫他加油,不然的話,我們會在這里等上一天的。”


五分鍾以後,他們三個人都回到飛機庫,巴通無精打采地拖著他的小拖車活象個剛被定了罪的人。麥西和史朗斯基則忙不迭地幫他用手抽著泵加油。


他們最後用絞車慢慢將這架水上飛機滑入水中,然後巴通再爬入駕駛座艙,開始啟動那富蘭克林發動機。螺旋槳葉總算轉了起來。


安娜醒了過來,腦袋一陣陣地發痛。


她在小木屋里,背躺在地板上。瓦西里就在她旁邊,被綁在椅子上。


她驚恐地看著他。他的皮膚失去了血色,兩眼失神地半閉著,右肩上有一道可怕的傷口,血正從傷口里不住地往外冒著,他的臉顯得血肉模糊,人被打得不輕。他的頭斜垂在一邊,口里發出令人心顫的咕噥聲。


安娜尖叫起來。


“他媽的閉嘴,女人。”


當她抬起頭來時,她看見兩個人。一個就是林子里那個臉上有疤的人。他坐在窗前的一張椅子上,抽著煙,一把短把槍橫放在他的膝上,正陰森森地瞪著她。


第二個人,也就是剛才呵斥的那個人,是個矮矮胖胖的、留著一小撇胡子的人,他坐在桌子上,手中捏著把細細的刀子,他正用刀子刮削著他的指甲並殘笑著。“那麼說,你終于又回到這世上來了?”


她沒有理睬他們,掙紮著起身。她移近瓦西里身旁,眼里掛著淚花。當他認出她時,他的眼瞼掀動了一下。


“安娜……”


“別,別說話,瓦西里。”


他仍然在流著血,她搭著他的脈搏。脈搏很微弱。她轉頭看著那兩個人。“他要不被救的話他會死的。你們得做點什麼……求求你們!”


那個胖子說道,“我他媽的都想殺了他,要是不把你從這里帶走的話。”


他從桌上滑下身子,走過來一把抓住安娜的頭發將她扔在一張椅子上。


“現在你坐在這里把嘴閉上。”


“他快要死了……!”


那個疤面男人站起身來,大步走過來,狠狠地抽著她的臉,然後他的手狠捏著她的下巴,直捏得她發痛。他緊盯著她的臉,用俄語問話道。


“麥西和史朗斯基,他們到哪去了?”


安娜只感到全身的血一下子流空,一陣巨大的恐怖突地從她的心髒里漫發開來,她張嘴想說話,但說不出一個字來,一個可怕的事實確鑿無疑地展現在她面前。


那個人又狠狠地抽著她的耳光。“我在問你問題。你的朋友們都到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


這個人揚著下巴冷眼俯視著她,驀地舉起他的短把槍對准著瓦西里。“講真話,要不我這就殺了他。”


“我……我不知道……他們走了……早晨走的……”


“去哪里?”


“我不知道。”


“那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


這個人扳開了短把槍的保險並對准著瓦西里的頭。


安娜急說道:“今天晚上。他們說他們會今晚回來的。我不知道什麼時間。我告訴你的全是真話……求求 你。”


這個人仍站在那里,舉著武器對准瓦西里有好幾秒鍾的時間,然後他殘笑起來並托起安娜的臉。


當他捏緊她的臉時,臉上的笑容攸然消失。他惡狠狠地從牙齒縫里吐字道:“別跟我撒謊。再跟我撒謊我就殺了你,明白嗎?”


他的身後有著響動,另有一個人從廚房里走進這房間,年紀輕輕,體格魁梧,提著一個長木箱。


“看看我發現了什麼?”


他將箱子放在桌上,扳開蓋板條。安娜看見這都是他們跟著波波夫訓練用的武器。


年輕人得意地笑著。“它們放在後面。廚房的地板下有一道翻板門,看起來象是個儲藏室,都是食物和雜品。”


那個胖胖的、留著胡子的人走過來打量著箱子里的武器,他拎起一把托卡雷夫的沖鋒槍,吹了聲口哨。


“真是大家伙。看起來我們這里的朋友想要准備干一仗。”他看著那個有疤的人。“這里到底是他媽的怎麼回事,布勞恩?”


布勞恩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瞅了一眼瓦西里。他對那個年輕人說道,“帶那個女人到外面去。等會我再處理她。”


那個人抓住安娜的頭發,將她揪起身。安娜看見布勞恩目光不善地盯著瓦西里,她叫道:“別……別傷害他……求求你了!”


隆巴蒂甩手打了她一記耳光。“把她帶到外面去,菲因斯!”


等他們出去後,隆巴蒂問布勞恩:“現在要怎麼樣?”


布勞恩沒有理睬這個問話,大步走近瓦西里跟前,狠狠地捏緊他的臉。瓦西里雖然還有點意識,但眼神已集中不起來了。布勞恩發問道:“麥西和史朗斯基還藏了些什麼,老頭?”


瓦西里兩眼無神地朝布勞恩看了一眼,但他沒有講話。布勞恩對著他的下巴一記狠抽。“我不想再問第二遍。下一次我會叫我外面的朋友搞那個女人。狠狠地搞她。這里是你的地方。這些武器放在這里。為什麼?”


“麥西……帶過來的。我……不知道為什麼,”瓦西里濁聲答道。


“他還帶了其他什麼?”


“我……不知道。”


布勞恩語氣殘忍地對隆巴蒂說道,“把那女人給帶進來。”


“別,”瓦西里弱聲求道。“我說的是真話。”


“你這小屋子還有其他什麼地方藏東西的?”


瓦西里的頭垂落在胸前,布勞恩抓住他的頭發緊盯著他的臉。“你想要看著這個女人被強奸?你要是不講,這事馬上就會發生。然後我就殺了她。慢慢地,慢慢地。”


瓦西里的雙眼如醉酒般地強睜著。他看起來氣也接不上。“不要……不要傷害她。”


布勞恩咧嘴獰笑著。“你幫了我,我就不會。”


但是瓦西里還沒來得及講話,他的眼瞼便合上了,他的頭重重地歪在一邊。布勞恩氣急敗壞地猛抽著他的臉,一下又一下,但是瓦西里卻沒有恢複意識過來。


隆巴蒂說道:“你在浪費時間,這鄉巴佬昏過去了,他失血太多了。”


布勞恩提起短把槍朝樓梯走去。他吩咐隆巴蒂道:“把那儲藏室再搜一遍。把樓下各處徹底地搜一遍。”


“你去哪里?”


“去看看還能發現什麼?”


離開營蟲灣十五分鍾後,清晰的天空便開始變得云團洶湧,巴通不得不升到五千英尺高度以防能見度差而引起意外。


開初,這架水上飛機飛離水面時十分嚇人,說顛簸得厲害算是講得客氣的了,但巴通似乎胸有把握。終于飛機上升變得平穩了,最後水上飛機升到兩千英尺高然後朝西北方向飛去。


機艙里開始變得越來越暗,他們能看見那散弱的燈光,這是巴通在周圍不斷增濃的暮色中開啟的機燈。在他們的前下方,是北馬薩諸塞州。巴通回轉頭來在隆隆的機聲中喊道:“再過十分鍾我們就越過州界進入新漢姆斯薛了。我會想法盡量離小屋近些,不過我不能保證。這得要看湖面怎麼樣了。”


史朗斯基說道:“別管小屋。我要你在離那里遠一點的湖面上降落,離岸一英里以外的地方。降落時把機燈關掉。”


巴通詫異地睜眼瞪著,從史朗斯基掃到麥西。“嗨,我記得你們兩位老兄說這是特急情況?”


“這是特急情況。”


“那麼,我需要那些燈來看水面的情況,”巴通爭議道。“要是我擦到那些浪尖過猛的話,它們會把機頭打裂的,而且會把我的一只翅膀打入水里面去。”


史朗斯基把一只手放在巴通的肩膀上。“就照我說的做,埃比。一等你降落了,我們就下機,而且還請你幫個忙,再等半個小時,可能我們還需要你帶我們飛回去。不會超過半小時的,我知道時間再長你回去降落在營蟲灣會有麻煩的。”


“我現在就要碰上相當的麻煩了要是照你說的做。我需要這些要命的燈光。”


“幫幫忙,埃比,就照我說的做。”


巴通無法理解地皺著眉頭,然後他聳了聳肩,轉回頭又去控制他的水上飛機。


布勞恩挨間進入樓上的房間。雖然他知道這屋子是空的,但他還是謹慎地移動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邁入每間臥室,雙手緊握著短把槍。


他先發現那女人的房間,搜遍了她的衣物和床下的一個小提箱。房里並沒什麼令人感興趣的東西,可是當他發現了她的貼身內衣時,他不禁撫搓著這內衣並淫邪地笑著。


其他的房間則是空蕩蕩的純粹是作為睡覺用的。那老頭的房間里只有些粗布衣服,一些煙草和兩本用俄文寫的舊書,再接下來發現的是貯藏在床底下的六、七瓶自制的烈酒。還有一張照片,是一張非常舊的鑲在玻璃鏡框里的男女雙人照,這兩個人跟那老頭一樣,長著印第安人似的面孔。布勞恩不在意地將鏡框一扔,玻璃碎在地板上。


當他發現史朗斯基的房間時,他的行動變得愈加小心謹慎。他搜了遍衣櫃里的衣服,掏空每一個口袋,並倒空放在底下的兩個皮箱,里面全是舊衣服。他又轉向床墊,檢查著底下,但什麼也沒發現。


泄氣之下,他一腳踢翻床邊小櫃。他走到窗邊隨手點燃一支香煙,當他站在那里時,一種異樣感使他不禁低頭朝下看。那個床頭櫃散開在窗下那劈成爿的粗糙木頭地板上。那木地板當中的一塊當他踏在上面時覺得非常的松。他蹲下身子,用指甲撬起它。他看見了洞里那個生鏽了的餅干筒並將它打開。檢查了里面的東西後他便朝旁一扔。然後他看見了放在底下的那份文件。文件的封面上寫著“約瑟夫•;;斯大林”,里面有四頁,他快速地讀了一遍。


有好一會兒,他站在那里,估量著他這一發現的價值,然後他自得地笑了。莫斯科會為他的這一發現而重賞他的,這是毫無問題的。


他折疊起那文件,小心翼翼地塞入他的褲子暗袋里,然後又檢查了遍盒子里其他的東西,都不感興趣地扔掉了。當他檢查完了其他的房間後,便回到樓下。


外面的天色開始越來越暗了,隆巴蒂想要點燃一個油燈,卻不小心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朝歪在一邊失去意識的老頭罵道:“你這個鄉巴佬,他媽的難道連電燈都沒聽說過嗎?”


隆巴蒂抬頭看著布勞恩。“樓下只有些日用食品。其他地方都沒什麼東西。你發現了什麼?”


“沒有什麼發現,”布勞恩撒謊道,他點燃起一支煙。


隆巴蒂問道,“那麼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離開這里,把那女人一起帶走。”


“我們不是要等那女人的朋友們回來嗎?”


“沒時間了。”


隆巴蒂不解地皺著眉頭。“反正聽你的。那老頭怎麼辦?”


“他見到過我們的臉。把他給干了。”


那水上飛機在湖上劃了個漂亮的弧圈,然後在水面上三百英尺高度巴通傾下他的機頭。


暮色正迅速地增濃著,這湖的上空幾乎是完全黑了。巴通堅持要開一下燈看看底下水面的情況。看上去底下是平靜得可以,但是靠近湖岸卻有著一陣陣泛白沫的水浪。巴通轉過頭來,對史朗斯基說道,“你們最好扣上安全帶,並抓牢了,這或許會顛得厲害。”


巴通將飛機降到一百英尺高度,他的額上滲出了汗滴,他開始緩緩地降下飛機。他們此刻是沖向離小屋一英里的北面湖岸線,並且是挨著一旁一百英尺距離遠的陸地岸線平行飛掠著。


在六十英尺高度,水上飛機開始在洶湧而起的水花尖顛簸著,一陣突如其來的急浪猛擊到他們,一下子將他們打往左邊,朝陸地那邊甩去。


巴通驚叫道,“我的天……”,並急忙扳正著方向,然後繼續往前松著操作柄。在二十英尺高度處,他拉回操作杆,水上飛機重重地落到水面上,並朝前連級劇跳著,然後慢慢地穩定下來,螺旋槳關掉後,飛機又往下沉一點,憑著慣性在湖面上擦掠著、浮搖著,巴通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他又將水上飛機更往岸靠近一點,然後轉回頭來。


“只能靠這麼近了。你們兩位得自己下水了。”


他們離岸二十英尺,史朗斯基已迫不及待地拉開艙門並鑽身出去,麥西跟在他後面。史朗斯基躍身跳入齊腰深的水中,朝岸邊涉水過去。


巴通對麥西說道:“我可只等半個小時,明白嗎?真是活見鬼,這算什麼特急情況?”


麥西也顧不上答話,在史朗斯基之後跳入水中,而後者已經到了岸上。


“你聽見什麼了嗎?”


隆巴蒂走到門口,然後又跨步到外面走廊站在那里,他伸出頭向外側耳聽著。過會兒他回頭望著布勞恩。“我聽到他媽的象是發動機的聲音。”


布勞恩走過來站在他的旁邊傾聽著。最後他說道:“我沒聽見什麼。”


“聽起來象是一架飛機。”隆巴蒂又伸耳聽著。“但是現在沒有了。”


布勞恩搖了搖他的頭。“別管它。”


他走到桌邊拎起那油燈並對隆巴蒂吩咐道:“把那老頭的繩索給松開。”


“什麼?你在動什麼腦筋?”


布勞恩拿掉油燈上的玻璃罩。里面的火苗搖曳了幾下象要被吹滅似的,然後又勢頭更旺地燃燒著。


隆巴蒂皺著眉頭。“你想把這地方燒了?”


“給我們不在這里的朋友們一個教訓。離這里最近的小鎮也有五英里遠。在這塊地方不會有人看到起火的。現在,先到外面去把那吉普和客貨兩用車的輪胎給射扁了。”


隆巴蒂從口袋里拿出把點38的槍。“你不准備把那老頭給了結了?”


布勞恩冷酷地笑著。“我想把這份樂趣留給你。”


跑進樹林里一英里以後,麥西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了。他看見史朗斯基在昏暗的暮色中奔在前面,並拼命地撥開橫在前面的亂枝穿出樹林。他跑得很快而且不發出雜聲,但是麥西可就跟不上了,一路里不住地被橫倒的死樹和落下的樹枝絆羈著。


五分鍾過去了,他看見史朗斯基緩下身子並回頭望著,他比劃著手勢告訴麥西他先走一步,麥西朝他揮了揮手。他看見史朗斯基一陣疾速奔跑,然後他人就消失了。


又跑了一百碼,麥西不得不慢下來歇口氣,然後突然間,身後湖方向的遠處,他聽到響起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他聽出這正是那架水上飛機的聲音。


麥西咒罵著。這個巴通沒有等足時間。


突然間麥西又聽到另一個聲音,是一記槍響,然後又是一下,有五六次一下跟著一下。過了一會兒又響了幾下。


他等不及緩過氣來,又朝前奔去。


隆巴蒂回到屋里,他動手解開綁在瓦西里身上的繩索。布勞恩湊近油燈里冒出的火焰點燃他的香煙,然後沉靜地說道:“朝後靠。”


隆巴蒂朝後退去,布勞恩將油燈扔在屋子的角落里,燈里的油一下子在地板上漫灑開來並燃燒起來。


當火苗開始舔到牆壁時,布勞恩對隆巴蒂說道:“我先帶著這女人到車上去。你把這老頭結果了。”


“反正都聽你的。”


布勞恩走了出去。過了片刻菲因斯回進來並站在門口。“不介意我在旁看吧?”


隆巴蒂將短把槍遞給他,又掏出手槍,握著垂在身邊,另一手則亮出那把刀子。


“學著點,小子。我會示范給你看怎樣下手來得便利。看好了,這下手會很快的。”


當隆巴蒂走近瓦西里時,他猛地察覺到有人在他身後出現。


只聽得一個聲音咬牙切齒地說道:“要碰他一下,我就殺了你。”隆巴蒂忙轉身看個究竟。


一個金發男子就站在廚房的門口,滿頭大汗。他的手中握著把手槍。


隆巴蒂驚道:“媽的怎麼回……;;”


隆巴蒂另一只手的槍已經隨著話語舉了起來,而史朗斯基已經一槍擊中他的眼睛。隆巴蒂慘叫著,然後史朗斯基對著他又是一槍,打在他頭上,當隆巴蒂朝後跌出側門外時,他那個學藝同黨在驚慌錯亂中扣射了他的雙管短把槍。


但子彈卻是胡亂掃射,而恰恰齊排射在瓦西里的胸膛上,將他朝後掀入到火海里。


史朗斯基大叫道:“不!”


當這第二個人彎臂拔出手槍想要再發射時,史朗斯基已開槍了,一槍打在他頭上,然後一槍打在胸膛上,然後又一槍打在頭上,胸中的暴怒使得他不停地開著槍。


火焰已經在小屋里熊熊燃燒起並蔓延開來,煙霧在屋子里彌漫著,窒息著空氣,當史朗斯基發狂似地試圖沖向那正被火蛇吞沒的、滿是鮮血的瓦西里身體時,他心里清楚一切都已經晚了。


當布勞恩聽到那槍火聲和慘叫聲時,他就在小屋外五十碼處,本能告訴他事情出了岔子。


他回過頭去張望,只見小屋里火苗四處舔射著,但卻沒有隆巴蒂和他保鏢的身影。那女人突然掙紮著想要脫身,布勞恩緊緊地揪住她,拖著她跑向那汽車,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得趕快離身。


“快走,你這婊子!快走!”


他又跑過另外二十碼,再回頭望去,看見從燃燒的小屋里冒出一個金發男子,那人將一個人的身體拖下走廊,然後那個人抬起頭來看見了布勞恩,便立即飛身朝他奔過來。布勞恩朝他迅速開了兩槍,然後一把拉過那女人當作盾牌並朝那人大叫道:“要再靠近,我就殺了她。”


那個人慢下身子但仍在靠近著,隨即布勞恩看見他手中的槍。他認出了對方就是照片里的人。史朗斯基。那頭狼。


他頗有幾分心慌地朝身後看了一眼他的派卡得車子。它在沿著這條林間小道三十多米遠。


近得足以脫身了。


他靈巧地朝後退去,仍然抓著那女人擋在他的身前。


離那汽車二十米。


十米。


五米。


他回過頭來。史朗斯基又已開始朝他逼過來。


布勞恩將槍狠狠地頂在那女人頭上並大聲喝道:“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這娘們。”


史朗斯基在三十米外停住了腳步。當布勞恩終于挨近到汽車邊時他的臉上都滲出豆粒大的汗了,但是他知道史朗斯基離他太遠了,已不可能再截住他了。他得意地笑了,伸手猛拉開車門,將安娜推搡進去,然後他探手摸索著原已在車子發動插孔上的車鑰匙。但鑰匙卻不在那里了。


“是科特•;布勞恩嗎?”


布勞恩嚇得一下子從座位上驚跳起來,猛轉過身去,那聲音讓他臉上現出少有的驚怖表情。


另一個人坐在車後排,就在他的身後,那人的眼里滿是仇恨的目光,手中握著支點38的手槍,武器直直地瞄准著布勞恩的臉。


“我問你是科特•;布勞恩嗎?”


布勞恩還未及回答,麥西已狠狠地扣動了扳機。


小屋仍在熊熊燃燒著,史朗斯基提著防風油燈站在那些橫七豎八的尸體前。當麥西彎下身子驗視著瓦西里的尸體時,史朗斯基的臉上顯出萬分悲痛的神情。他們搜索了其他人以確定身份,但麥西感興趣的只是布勞恩是否在內。


瓦西里的尸體被嚴重燒灼,他的當胸口有一處槍眼,另一處在他的肩上。麥西久久地看著史朗斯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他臉上這般的痛苦神色,他將手搭在他手臂上。


“都是我不好。我很抱歉,埃曆克斯。”


史朗斯基的臉由悲轉怒,霍地變白。“這不是誰的過錯,是那些下毒手的人犯下的罪孽。他根本不必要死,他們根本不必要殺死他。”他轉頭看著麥西,他的眼睛里驀然升起怕人的怒火。“有人要為此付出代價,杰克。有人要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幫我……;;”


“把這些都留給我處理吧,埃曆克斯。只是到了現在,所有籌碼全部收回。我們取消這次行動了。”


史朗斯基猛烈地搖著頭。“你取消吧,我一個人去,不管有沒有你幫忙。我告訴你有人得為此付出代價而且我知道是誰……;;”


“埃曆克斯……”


麥西忙朝安娜看了一眼,她站在那里,不無哀戚地將目光從瓦西里的尸體移開,頭掉轉一邊。他告訴了她有關布勞恩和另幾個人的情況以及為什麼他們會來到這里,但這些對她似乎根本無法與老人的遭厄所帶來的悲切震撼所相比。


麥西沉聲對史朗斯基說道:“現在不是時候,我們過會再談。”


“我說了,不管有沒有你幫忙我都要干到底。”


“我們不能再干了,埃曆克斯。布蘭尼岡是不會允許再干下去的,他光聽到雅克辛的死訊就會罷手。而這里發生的事還要來得糟。這有泄密的風險。”


“等他們發現雅克辛的尸體,沒有人會知道是誰干的。而且雅克辛不可能知道我們要干什麼。再說他也已經死了。”


麥西搖了搖頭。“或許是,但布蘭尼岡會聽到風聲的。波波夫的尸體還在布勞恩的公寓里。布蘭尼岡會把兩者聯系起來的。”


史朗斯基看了安娜一眼,對麥西說道:“不管怎樣,等布蘭尼岡搞清楚還有一段時間。如果你擔心的話,安娜可以留下來,但我,我還是要去。”


安娜看著史朗斯基平靜地說道:“如果你去,我也去。”


麥西看著他們倆個人。很長的時間里他看上去在猶豫著,然後他對史朗斯基說道:“你太激動了,但你真的肯定要這樣干嗎?”


“我,我是在這條路上走到底了。你最好還是問問安娜這個問題。”


“安娜……?”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史朗斯基的臉並說道:“是的,我肯定。”


很長的時間里麥西看起來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歎了口氣並說道:“好吧,埃曆克斯,我們就照你說的做吧。我們得把這些尸體埋到林子里去,以防任何過來的人看到。布蘭尼岡過後再來讓我應付吧。” 他突然噎住了話頭,然後又說道:“我來幫你埋瓦西里吧。”


史朗斯基搖著頭,恨恨地說道:“不要跟那些殺死他的人渣一起埋在林子里。把他安放在湖旁邊。”


麥西和緩地說道:“吉普車里有一把鐵鍬,我去拿吧。”


史朗斯基抬頭看著那燒毀了的小屋,禁不住又是滿面悲痛,火焰舔躥到了椽子,在夜色中隨風狂舞。當屋頂的一部分坍陷下來後,那火團發出噼啪的聲響並爆出火星。


他緊盯著那火焰,雙唇因滿腔的仇恨緊抿著,當麥西想要朝吉普車那邊走去時,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以一種冷酷的語氣問道:“你就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今晚從波士頓有一班飛機飛往倫敦,然後再續飛到斯德哥爾摩和赫爾辛基。如果我們抓緊時間的話,我們應該能趕得上。我們就用布勞恩的車子。我已經為你們兩人弄好了護照。”


“你還沒有回答問題。過多久我們可以開始?”


“四十八小時。”

(第三部分完)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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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1953年2月23日---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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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 1953年2月23日---24日 第二十四章


新漢姆斯薛。


2月23日


這已經是將近第二天的正午了,考林斯駕車從紐約徑直趕到波士頓機場。


他會合了那組從奧塔瓦乘加拿大航空公司班機飛來的隊員,是兩個女的和一個男的,都比他年輕,隨後接下來他們就在波士頓租了野營車和所需的器材並申請了在新漢姆斯薛的狩獵許可證,此時已是到下午了。


那個叫考林斯的人個子不大,卻是肌肉發達,年紀四十出頭,他的眼睛看著人時透出一股堅韌不拔、決然超凡的意志力,人們可以從中看到死亡森氣的浮現並逼人而來。那年輕一點的人戴著副眼睛,他那黑發剃成平板式的。從他那高凸的雙頰骨可以隱約看出斯拉夫人的特征,但是他的舉止性格則完全是北美化了。


那兩個女的年紀三十不到,都是非常的漂亮,富有活力,但是考林斯知道她們跟他一樣精通于各種武器甚至于徒手搏擊術。為了這次任務,他們現在是扮成去年夏天在昂塔里奧湖相識的朋友們,現在又聚在一起野營度假以重敘舊情。他們得到的那條簡令特別強調了行動時要特加小心。


租用那輛野營掛車是考林斯的主意。在狩獵聚會的掩護之下,他們就不會引起懷疑。他們都是非法居住者,但都沒有警察或犯罪記錄,也都不為中情局和加拿大皇家騎警隊所知。那來複槍和手槍都是用他們自己的名字購買和登記的。


他們馳上那條通往天國湖的公路,此時剛過了下午一點。防滑雪鏈綁在輪胎上,這樣就不會留下可供跟蹤的線索,但是這雪也只是東一塊、西一灘地積在地上,考林斯又小心地留意著路兩旁的林子。這路上幾乎沒有什麼過往車輛,他也沒看見警察的蹤影,這個地方看起來是一片荒涼景象。這不由得使他聯想到他家鄉的高加索地區,他是個地地道道的高加索人,盡管他在美國已經呆了將近八年,作為一名非法居留者——格里戈利•;;嘎魯斯庫少校,克格勃第一主要管理局的屬下。


他們將掛車停在湖邊離那小木屋一哩遠的地方,決定在冒險靠近以前先搞午餐。這樣,即便有人看見他們過來探個究竟也有個正當的理由。但是卻沒有人過來,當他們換上打獵服裝,都已經快要四點了,他們都戴上手套,開始朝那小屋邁近,兩個男的帶著來複槍。他們成雙走著並故意盡量弄大聲音,他們邊走著邊講著笑話並大聲笑著,看起來就象是兩對夫婦朋友外出度假冬獵,但是他們的眼睛卻在四處掃描,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在離那湖邊小屋一百碼遠處,他們停下來抽煙,並啟開旅游水壺喝水。嘎魯斯庫的兩眼警覺地掃了下四周地形。樹林子里幾乎沒有積雪在地上,因為土地都被枝葉遮蓋住了。他仍然沒有發現動靜,也沒有異樣的聲音,只有那蕭瑟的風刮聲和湖水輕輕的拍岸聲,再有就是松樹林里幾只鴿子對他們的撞來咕咕地低叫著。


他們看見一只小船系在岬角上,還有那燒毀了的小屋,幾道煙仍從余燼中嫋繞而起,那吉普車和運貨車都停在一旁,輪胎都被射穿了,但沒有人跡。


嘎魯斯庫的臉上閃過一絲憂慮的表情。他們沒有徑直走向小屋,而是繞著它並走回到林子里。他們小心翼翼地繞著四周走,這樣又化了他們半個小時確定這地方確實沒有人,最後他們回到那燒黑了的小屋廢墟。到了此刻他們每個人走動起來倒真象打獵的獵人,小心而警惕地往前探步著,好似他們正躡手躡腳地潛近蜷伏在里面的野獸。


嘎魯斯庫和那個年輕男的先跨入小屋,在那殘剩的走廊道上小心地邁進著。那兩個女的則仍留在一段距離外,以防任何人突然冒出。


“這里有人嗎?”


嘎魯斯庫叫喚了兩次,但沒有人出現。他能聽到那兩個女的在外面也同樣叫著,她們尖細的嗓音夾雜在風嘯聲里並回蕩在冷寂的湖上空,活象鬼魂在怪叫著救命。但是還是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任何回應。


然後嘎魯斯庫和他的同伴又再慢慢地、仔細地搜查著這廢墟。


當他們檢查著小屋周圍,他們最初沒發現什麼異樣的跡象,但是之後,嘎魯斯庫那富有閱曆的雙眼捕捉到了地上深色的汙跡,廢墟周圍地上的積雪都因為火燒的熱量而溶化了。當嘎魯斯庫蹲下身子檢查那汙跡時,他知道這是血跡。


他直起身來,朝他的同伴焦慮地瞟了一眼。


這之後他們的動作快了點。


他們又化了將近半個小時盡細地搜查了遍這塊地方,然後又檢查了那汽車和船以及湖的四周旁,接著再退回進到林子里。


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還是沒發現什麼,嘎魯斯庫禁不住有點泄氣。他們決定回到掛車去,他們沿著湖邊走回去,這時一個女的離開他們到林子里去解手,所有的人都感到寒氣逼人。嘎魯斯庫看見她邊離去邊松解著牛仔褲,他看著她的身影縮入林子里以求隱蔽。過了一會兒當他再回頭看時,只見她白晃晃的屁股在林子的暮色下一閃一閃,就象晃晃悠悠的古怪精靈一般,那女人正蹲著解手。嘎魯斯庫不禁微微一笑,然後轉過身去趕上別人。


當他們快要走到那野營車旁時,她在他們後面氣喘籲籲地追趕上來。嘎魯斯庫看見她臉上異樣的表情,不是害怕的表情,這種女人是從來不會顯露出害怕的,但這卻是另一種表情,然後她奔到嘎魯斯庫跟前,但卻也看著其他人說道,“我想你們最好回去看一下。”


莫斯科


四個小時過後,在這二月下旬的同一晚上,在紐約,列奧尼德•;;基斯洛夫,蘇聯駐紐約的聯合國代表團內克格勃站的頭目,登上飛往倫敦的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這架飛機之後再續飛維也納和莫斯科。


他隨身攜帶著一個外交公文袋,用手銬銬在他的右手臂上,在這連續二十二小時的旅程上,他將無法合眼了。


當他乘著蘇聯空軍依留辛飛機降落到莫斯科烏諾科夫機場時,這已經是二十四日晚上八點了,一輛豪華的黑色吉斯轎車已經在停機坪上等候他了。當基斯洛夫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走下鐵梯時,那個身穿一色制服的克格勃駕駛員打了下響指以引起他注意,氣溫已下降到刺骨的零下二十度,雪花被風裹帶著飛轉地撲向基斯洛夫那憔悴的臉。


當他精疲力竭地鑽入那冷絲絲的吉斯轎車里時,基斯洛夫發現一條毛毯在後座位上,他一把拉過它蓋在自己凍僵的雙腿上。那司機鑽入到前座位上,興高采烈地回過頭來。“旅途愉快嗎,同志?”


基斯洛夫毫無興致談話套熱乎,他的頭在長途飛行後疼得厲害,尤其是一想到他隨身帶著的那公文箱里的東西,這更是齧咬著他的大腦神經。


他粗聲喝道:“去克里姆林宮,快點。”


司機被這叱令聲討了個沒趣,忙轉過身去啟動吉斯車穿過積著雪的柏油道駛向機場出口。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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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芬蘭


2月23日


五點剛過,在這個二月的下午,那架預期的斯堪的納維亞航空公司的幸運座客機從斯德哥爾摩飛來,在夜色中降落在赫爾辛基的邁爾密機場。


在機上,其中的三名乘客是麥西、史朗斯基和安娜•;克霍列夫。


當飛機在跑道上滑行時,透過機艙口,在那幾近北極的黑色籠罩下沒有多少東西可用眼辨識到:星落般的閃閃燈點,都是從圍灑在赫爾辛基濱海外的一連串小島照出的,還有就是那茫茫無邊的林海雪原的灰暗輪廓,但是四周都是籠罩在一片霧汽般的黑暗之中。外面此刻是零下二十度。飛機降落後過了十分鍾,這三個人來到了到達大廳。


一名身穿磨破了的飛行皮茄克、頸上紮著條白色羊毛圍巾的金發男子從候客的人堆里擠出來,興高采烈地握著麥西的手。


“很高興見到你,杰克。那麼這兩個就是我要送的貨了?”


麥西轉向安娜和史朗斯基。“我來介紹你們認識簡尼•;薩里甯,你們的飛行員。他可是芬蘭最棒的飛行員了。”


薩里甯笑呵呵地跟他們握了手。照芬蘭人的體形,他是夠矮小的了,而且他的臉上又滿是叫人害怕的傷疤。但盡管形象不佳,他看上去還是挺樂觀開朗的。


“別聽杰克的,”薩里甯說著一口標准的英語。“他是個老馬屁精了。這一路飛過來,你們一定累壞了吧。我將車停在外面,那現在我就帶你們去我們的基地。”


外面是非常的冷,而且是一片陰森、詭異的黑暗,只有一片霧汽狀的微弱光亮呈照在那北極處的天邊遠際。


當薩里甯提著安娜的箱子,帶引著他們走向停車場時,麥西看見安娜和史朗斯基兩人臉上的異樣表情。這個芬蘭人在他們前面一蹺一蹺地走著,每走一步,他的腿都要往外甩一個弧圈。


等他走得比較遠一點時,麥西低聲問史朗斯基:“怎麼了?”


“要是你沒有注意到的話,我來告訴你,你的朋友少了一條腿。”


“你不必為這操心。簡尼自己都不操心這。相信我,他是最好的飛行員了。他為德國空軍干掉的俄國飛機光數得過來的就有一百多架了,而這當中的一半是他丟了那條腿以後打下的。”


“我想我是最好記著你的話。”


薩里甯鑽入一輛小型的沾滿泥漿的綠色Volvo車前座,輪胎上綁上了防滑雪鏈,麥西移身坐在他旁邊,史朗斯基跟安娜一起坐在後排座位。


他們駛離機場才幾分鍾,安娜就已經入睡了,經曆了長途旅程後,她實在是太累了,她的頭枕在史朗斯基的肩膀上。


盡管天色是一片漆黑,但赫爾辛基仍是熱鬧非凡,色彩鮮豔的有軌電車叮叮鐺鐺地從旁駛過,這座城市和它特別能耐寒的住民都是非常的富有生氣,盡管厚厚的雪層似乎蓋沒了所有的一切。所經各處街上的人都是衣著捂得嚴嚴實實的,而且都是顛步小跑著走路,好象一停下來就要被凍結住似的。


盡管腿有殘疾,薩里甯開起車來卻一點不費事。他開車經過市里沙皇時代的舊中心,赫爾辛基曾一度是沙皇禦下的一塊屬地,一路可見芥黃色或崧藍色的堅實的花崗石建築,都是典型而獨特的俄羅斯風格。最後薩里甯轉到西面沿著海邊的岩石路開。


黑暗下的波羅的海變成了一大片凍結了的冰層,他們稍稍偏往內陸方向開了半個小時,開過埃斯普鎮以後薩里甯轉向南,車頭又朝向海邊。十五分鍾後,六、七個小島的黑影在凍結了的波羅的海海面上隱現出來,但是在那一片冬景的島土上,那些零星分布開的漆色鮮豔的小木屋都沒有燈亮著。


“這都是些避暑度假屋,”薩里甯解釋道。“但是在冬天,這里是非常的僻靜,只有幾個經得起凍的當地人。我們差不多就要到了。”


他慢下車速,他們拐了最後的一個彎,那海邊公路便開始朝下斜了,他們看見一個地形崎嶇的小島,被厚厚的樺樹遮沒著。一座狹窄的小木橋將這小島聯到大陸上,橋的寬度剛剛只夠容得下這輛Volvo車。盡管小島有著那種幽僻的美,但在黑色下仍看上去顯得陰森森的。


“歡迎光臨巴埃蘭蒂特島,”薩里甯說道。


他們嘎吱嘎吱地駛過小木橋,來到一個小的山坳處,這里有幾座漆色鮮豔的木屋,前面是一道蜿延沿伸的沙灘,後面則是叢莽的森林。烤火的柴木靠著一面牆堆得高高的,一艘釣魚船的殘骸無生氣地趴在附近,一大團歲月肯定很久的凍結住的漁網掛在屋子邊一個生鏽的鉤子上。


“這地方本來是屬于一個當地的漁民,直到後來他灌酒過多而死為止,”薩里甯告訴他們。“這一點也不稀奇。看看這里,這是島上唯一的住屋,非常地偏僻。冬天除了野獸根本就沒人來這里,除非他們象我們一樣徹底發瘋了,所以我們不會有人來騷擾的。”


屋內全是顏色鮮亮的松木結構,而且非常的冷。


薩里甯點起兩盞油燈,讓他們環顧四周。底樓是一整間大房間,用作廚房和客廳,零星的幾樣家具是一張松木桌子和四張椅子,一張古式的長靠椅和一個照鏡台,但地方卻收拾得干乾淨淨。屋子的一角還有一張小木桌,上面蓋著一塊厚厚的油布,遮掩著底下鼓鼓囊囊的不知什麼東西。屋子的另一角有一個烤火的爐子,薩里甯點燃了它,並澆了點煤油在那些烤木上以保持火苗旺勢,他帶他們到樓上去看他們的房間。


他們的房間都布置得舒舒服服,每間都有一張簡單的松木床,床旁邊都有一盞油燈和一只床頭櫃,但房間里卻都有一股難聞的咸腥海空氣味。十分鍾後當他們下樓來後,薩里甯將發電機開起來,並燒著咖啡。


在廚房里,天花頂上吊著一盞燈,幾張地圖攤在桌上,詳細地畫著芬蘭的南部海岸線和俄國的西部海岸線以及波羅的海國家的地形。在一張地圖上薩里甯用紅筆畫出了准備飛行的航線。


薩里甯笑嘻嘻地說道:“不好意思,這所屋子不是赫爾辛基的宮殿,那個咸臭味也不大好聞,但這也不過是住一個晚上,而且或許還比你們在波羅的海的另一邊伊凡伙計的地方舒適許多呢。不過有時候這台發電機會出點毛病,那時就又得用油燈了。行了,現在來談正事。這次的飛行穿越應該不會超過三十五分鍾,最多也就四十分鍾了,這要取決于我們從這里起飛後可能遇到的風向。”


他指著那張做過標記的地圖,他畫的那條彎彎曲曲的紅線從巴埃蘭蒂特島穿過波羅的海停在一個點上,就在愛沙尼亞塔林鎮的外面一點點。“從這里的島上到靠近塔林的降落地點,距離是七十五英里。真的是微不足道,要是一切照計劃順利進行的話。”


安娜看著他。“這島上的跑道在哪?”


薩里甯搖了搖頭,咧嘴一笑。“沒有跑道。這飛機裝上了滑翼板,所以我們可以在冰面上起飛。不用擔心,一開始或許會有一點顛,但你基本上感覺不到有多大的區別。”


麥西問道:“最新的天氣報告怎麼說?”


薩里甯笑了起來,一種全然無所謂的笑。“按照赫爾辛基的氣象辦公室報告,這天氣對作秘密空投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今晚是強風,跟著就是強冷鋒積雨云層的兆頭,橫穿芬蘭灣的部分地區,預測明天晚上五點起云層可能會降到一千英尺高度。這類云會下雪或冰雹,甚至是雷暴。要是真的這樣,我們就得要設法避開最壞的時刻。但還是等著瞧吧,看到時情形怎麼樣。氣象預報不是一門很准確的科學,我是不十分相信那些氣象學科的門道的。就象我以前的飛行教練經常說的,說謊話的小孩長大了就是當氣象預報員的料。但要是我們幸運的話,這天氣預報又沒出錯的話,那麼等我們起飛後一進入航線,我們就保持在兩千英尺高度以下,一直飛到我們的目標區。然後我們就象一塊石頭掉出云外,盡快找到我們的空投區,我就讓你們倆人跳下去。”


他聳了聳肩。“穿過厚雪云層飛行對乘客來說不是一趟舒適愉快的旅行,因為在那里這會令人非常的難受,好處就是蘇聯人不大會在這種惡劣的氣候派他們的米格飛機在上空巡邏,當然,我不能百分之一百的保證。只能這樣說,我是比較傾向樂觀的。”他又開心地笑了起來,看起來他好象就是喜歡在壞天氣下飛行,喜歡做危險事情。


史朗斯基點燃了一支煙。“這難道就沒有一點危險嗎,在這種惡劣的氣候條件下飛行,又是在一架小飛機上?”


薩里甯大笑起來。“當然有危險,但不會大過在晴朗的天空里被最新式的米格噴氣式戰斗機打下來的危險。那些機器是天空里最快的玩意兒了,甚至比美國人現在有的任何飛機都要快。用這種俄國式的勞斯萊斯噴氣式引擎,他們可以飛到時速一千公里。那六千磅的推進力,可以讓他們快速攀升象一只地獄里鑽出的蝙蝠。叫人驚歎,不得不這樣說。”


“那些雷達怎麼辦?”史朗斯基問道。“不用說蘇聯人的雷達肯定會掃描這一區域。”


“那是當然。” 薩里甯用手指在地圖上靠近塔林的一個點上敲著。“就在這里有一個蘇聯空軍基地,配備了米格15P全天候攔截機,剛剛新裝了機載雷達。他們和列甯格勒的另一個基地配合在一起輪流進行波羅的海地區二十四小時的空中巡邏。要是有任何飛機進入蘇聯領空,他們立即就將它從空中打落,問都不會問一聲。


“不過我還是知道他們操作的習慣,在極其惡劣的下雪天,米格機的駕駛員通常是保持在云層上面,因為他們還不是十分熟悉這個新裝的機載雷達的操作。可是那個空軍基地自己也有一個雷達系統,另外有一個在唐堤兵營里的蘇聯軍隊指揮部里,就在塔林外面一點,而還有一個在那古城里一個教堂塔上,聖 奧拉斯教堂,就在當地克格勃總部的旁邊,或許可能這是這城里的最高點了。這三個雷達點一直跟巡邏的米格機保持聯系,一有情況就通知飛行員。”


他露出微笑。“在晴朗的天氣,我相信教堂里的觀察哨連一只黃蜂的翅膀振動都能測到。但是在壞天氣,又再加上雪和冰雹,蘇聯人的雷達觀察哨就分辨不清屏幕上一個目標物和天氣造成的雜點的區別了,這就是惡劣天氣幫忙的地方。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准備盡可能低地在云里飛行,避免被他們的屏幕測到。可是真正危險的時刻,是在我們到了空投區鑽出云層的那段短短的時間。這是一個會讓我們受到他們雷達注意的薄弱時機,伊凡伙計肯定會睜大眼睛感興趣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迅速地發現目標點讓你們跳傘。但是到了這個時候,這實際上只是我的問題了,你們不必為此操心。哪怕伊凡伙計作出反應,你們已經在那個時候跳傘了,幸運的話,我也早已經在回家的路程上了。”


史朗斯基有點懷疑地看著他。“這整樁事情聽起來有很大的風險。你真的認為這事情能行得通嗎?”


“小菜一碟。相信我。”薩里甯抬眼瞧著安娜。“這事看起來要比實際上來得嚇人。飛行員們老是喜歡誇大一項任務的危險性,尤其要是有個女人在場的話。這樣更顯得他們有英雄氣概和勇敢精神。”


“要是天氣真的變得很糟糕的話,你的飛機經得起顛嗎?”


薩里甯朝史朗斯基點了點頭。“外面飛機棚里這架小瑙斯曼飛機可以毫不費力地在最糟糕的天氣飛行。經曆過這樣一次飛行,乘客們或許會被嚇昏,但他們仍會活下來,而這才是最重要的事。這飛機的結構就象他媽的磚房一樣牢固。”他又瞧了一眼安娜,笑嘻嘻地。“還要請你原諒我這種表達方法。”


麥西走到窗跟前,看著外面凍成一片的濱海。在這個極北的地方,他知道冬天里要是能看到幾個小時的哪怕是微弱的陽光也算是不錯的了。那黃昏的微光有著一種奇異的陰郁消沉的效應。他回頭看了下薩里甯。這個人是個技藝高超的飛行員,但他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狂漢子,一味追求危險的刺激。有時候麥西在心想他腿里的彈片有些部分是不是也跑到他腦袋里去了。


“好吧,簡尼,那麼時間安排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薩里甯坐在桌上。“明天晚上云層預計出現在這里的東南方。要是天氣預報的伙計們准確的話,這樣應該可以掩護我們直到愛沙尼亞海邊那里。按照我的計劃,如果我們在晚上八點三十分動身,上路後飛過大約二十英里後,我們應該會跟那些云層會合。我們飛的路線就是這里。” 他指著地圖上的紅線。“幾乎是直線穿過波羅的海到達空投區域。我知道俄國人指向信號的頻率,等我們接近了塔林我可以利用那些指向信號來作為更准確的航標,這樣我就可以得到空投點的參照。”


麥西皺著眉頭。“那如果天氣真的象你說得那麼糟的話,那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會應付的。我可以低空飛行,需要的話可以降到離地五百英尺以內。一旦我們鑽出云層,我應該能看得到塔林城的燈光。那里四周的地形都是非常的平坦,所以我們在云里摸瞎子飛行時應該不會撞上任何山頭。好了,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人應聲,薩里甯的笑容咧得更開了。“很好,這就是意味著你們相信我了。” 他甩著他的腿站離桌子並對麥西說道,“來吧,我讓你的朋友們看看那個將帶他們去地獄爪牙門的小美人。”


薩里甯帶著他們到外面,穿過木頭走道來到飛機棚。


這是由原先的船棚改裝而成的,棚子的前後各有兩大扇木門。薩里甯將所有門都打開,展露出一架小小的、模樣壯實的單引擎上翼機,機身全漆成白色的。飛機沒有標記,它的落地輪子改成了滑翼和輪子的兩用體,這樣它就既可以在冰面上又可以在跑道上起飛降落。引擎套著罩子,螺旋槳則被一條厚厚的毛毯蓋著。薩里甯不無鍾愛地用一只手拂著右舷的邊緣。


“很美,是不是?這架瑙斯曼C - 64小型飛機,是加拿大設計的,在戰爭時被美國空軍使用。在漢堡的一次軍用剩余物資的拍賣會上,我近乎是不花錢拍到了她。她最適合在寒冷氣候的國家里,最多可以乘上八個乘客飛到一百四十節。不過在這樣的氣溫下,她需要象嬰兒一樣地小心照料。一天里,你要發動幾次引擎,不然的話,油就會結住,引擎的金屬部件會因為嚴冬而裂開。”他看了下他的表。“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最好站得靠後一點。”


大家都站在敞開著的飛機棚後門的外面,薩里甯掀掉罩著引擎和螺旋槳的厚毯。他麻利地撐起他的身子鑽入艙內,再最後將他的假腿甩進去。他發動起引擎,開著油門空轉了十分鍾光景,那噪聲幾乎把人的耳朵都要震聾了,就這樣把油熱起來。接著他把油門杆拉到空檔又再開了五分鍾,然後關掉了引擎並鑽了出來。


“行了,這可以撐四個小時。現在是讓我自己熱身的時候了。這種要命的冬天里,在這個時辰或其他任何時候,就象其他許多會享受的芬蘭人一樣,我得去喝上一兩杯上勁的,免得自己給凍裂了,也不讓我的血給凝住了。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來一點?”


麥西說道,“這聽起來倒是個好主意。”


他瞧著史朗斯基和安娜。史朗斯基的嘴角邊掛著緊張的表情,他的眼神里滿含著不安的悸動。他看起來就象一頭關在籠子里的野獸躁動著等著被放出,麥西心想現在開始一切緊張的跡象要呈現出來了。安娜倒顯得很鎮定,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她忐忑不安的心境。


史朗斯基說道,“謝謝你的好意,簡尼,不過還是下一次吧。”他又看著麥西。


“接下來怎麼安排?”


“今晚我們要再熟悉檢查一遍武器、衣服和證件,所有你跳傘時以及以後用得著的東西。不過現在這段時間,無事可做,就等著。”


“那麼我帶安娜去稍微地散散心怎麼樣?”


“你想要去散什麼心?”


“開車去赫爾辛基逛一圈然後回來。要是我們可以借簡尼的車用一下的話。”


麥西滿腹疑團地看著史朗斯基,史朗斯基說道,“杰克,我們縮在飛機上有十六個小時了。我需要吸一點新鮮空氣,身子骨活動活動一下。安娜也需要。”


麥西看著安娜。“你有什麼意見?”


“我想埃曆克斯是對的。”


不安的氣氛開始在增濃僵化著,經過那一切周折後,現在捱到了一種緊張窒息的極點,麥西心想倒也該需要松解一下。


他又看著薩里甯。“怎麼樣,簡尼?”


芬蘭人聳了聳肩。“我無所謂。”他拿出那Volvo的車鑰匙,朝史朗斯基一扔。“就是小心點路面,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結了冰。還有開回來之前,不要碰酒瓶子。這是這塊地方警察唯一禁止的事。”


麥西對史朗斯基說道,“那就這樣,不過我要你們倆九點回來,不要再晚。”


“這是我們走之前最後一次享受自由的體驗。杰克,我想你還欠我們一頓精美晚餐的飯錢。”


麥西掏出他的皮夾,遞給史朗斯基一些芬蘭馬克。“你講得沒錯。那就算是華盛頓的犒賞吧。別給我迷路了,你們倆。還有看在上帝的份上,小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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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華盛頓


2月24日


時間將近凌晨兩點。在傾盆大雨之下,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福特轎車停在白宮的後門。


當三名乘客鑽出車後,秘密保安人員疾速地將他們引進橢圓形辦公室。


總統艾森豪威爾已經坐在他的辦公桌後,穿著件睡袍,他的那張橡皮臉看上去十分疲憊而耷拉著,當那三個人被引進房間時,他微微欠起身子。“坐吧。咖啡就在桌上,要是你們想喝的話。”


在一邊的桌上放置著一罐熱氣騰騰的咖啡,旁邊還有幾只杯子放在一張盤子上,但是沒有一個人有心思去碰這咖啡。外面探照燈的光線靜靜地灑照在寬廣的草坪上,並透映在窗戶上。當這些人落座後,房間里凝聚著一股緊張不安的氣氛。


愛倫;威爾士•;;杜勒斯,中央情報局的新任局長,就坐在緊挨著艾森豪威爾之下的椅子上。這個局長剛剛在六個星期前被委任,而宣誓就職還得要四天以後,六十歲的杜勒斯是中情局第一個搞學問出身的局長,但無論其外貌體形也好,行為舉止也好,都不象這種類型的人。


這是個個子高大、肩膀寬闊、留著一頭亂糟糟白頭發和胡子的紐約人,他性情隨和,喜愛交際。可是這個凌晨,他的臉卻緊張拘謹,全無平日里那引人注目的灑脫風采。作為一個出色的情報負責人,他曾在戰時在瑞士領導著美國戰略情報局(OSS)在歐洲的活動,一手策劃著打入納粹德國的秘密行動,其中非常出名的就是黃昏行動,在大戰最後而又慘烈的階段黨衛軍將軍卡爾;;;; 沃爾夫率領駐意大利的全部德國軍隊投降。


一個平時鎮靜沉著而又輕松詼諧的人,此刻在這二月凌晨,卻看上去臉上愁云密布。


房間里的另外兩個人是蘇維埃行動處的局長助理,威廉姆•;;季•;沃勒斯,和卡爾•;布蘭尼岡,特別行動負責人。這兩人都面對著艾森豪威爾辦公桌坐著,而且跟杜勒斯一樣,都是看上去緊張不安。


當艾森豪威爾開始會議時,時間剛剛好是兩點,他用那種剛剛睡醒過來和長期抽煙過多所特有的混濁粘滯的聲音發話道,“你最好開始吧,愛倫,凌晨一點半被叫醒可真夠叫人受的,所以不要浪費時間了。”


杜勒斯朝前傾了下身子,正式介紹旁坐的其他兩人。“總統先生……,蘇維埃行動處局長助理您已經認識了。”


局長助理朝艾森豪威爾點了點頭。“總統先生……。”


“很高興見到你,比爾。” 艾森豪威爾說畢皺了下眉,輕輕苦笑了一下,又咕噥道,“不過看情形也許高興不起來。”


“閣下,這是卡爾•;布蘭尼岡,”杜勒斯繼續快速介紹道,“蘇維埃行動處特別行動負責人。”


布蘭尼岡剛想從座位上欠起身子致意,但是艾森豪威爾擺手叫他仍舊坐著。


“隨便些,布蘭尼岡先生,凌晨兩點,在白宮不用再來正式場合上這一套了。愛倫,還是談正題吧,我想這一定不是什麼喜人的消息吧?”


布蘭尼岡又坐了下來,杜勒斯清了清他的喉嚨,“閣下,我相信我們遇上了一個極大的麻煩。”


艾森豪威爾沒好氣地說道“這個你不用說我也看得出來,什麼事?”


杜勒斯將一本紅色的文件夾推到艾森豪威爾面前,上面蓋了“僅供總統參閱”的章印。


“總統先生閣下,今天凌晨我們相信莫斯科方面可能已經覺察到我們實施雪狼行動的意圖。”


艾森豪威爾霍地站起身來,臉上現出震驚的表情,臉色立即轉白。“你們能肯定嗎?”


“據我們所掌握的可以說是肯定了。”


艾森豪威爾長長地吐了口氣,將一只手搭在後頸背撫動著,似乎要卸去些他自己內心里激增的緊張情緒。他輕聲歎道,“耶穌,這可真要命。”


當他瞪著房間里另外兩個人時,臉上立時泛起了責難的怒氣,然後又瞪著杜勒斯。“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樣一個在你們部門曆史上最最要緊、最最機密的行動怎麼會弄砸了?這到底是出了什麼鬼岔子?”


杜勒斯顫抖著手,打開文件,遞給艾森豪威爾。


“所有的細節都寫在里面,總統先生。不過為了節省時間,我先簡述一下。就在昨天晚上十時半,在紐約,蘇聯聯合國使團里的一個叫基斯洛夫的外交使者乘上一架去倫敦的飛機,那架飛機然後再續飛莫斯科。猶如您可以想象的,這個基斯洛夫並不是什麼簡單的外交使者——他是紐約克格勃組織的頭目。他隨身帶了一個外交公文袋,我們相信里面裝有一份機密文件的複印資料。這份文件也就是我們交給麥西的有關斯大林私人的保安狀況和個人的起居習慣。”


艾森豪威爾皺起了眉頭。“是什麼會使得你們作這樣的猜測?”


“這說起來比較複雜,總統先生。”


“那就盡量簡單地告訴我。”


杜勒斯解釋了警察接到一個槍響的報告,隨後在布魯克林的公寓樓里發現了兩具尸體,其中一個人被查明身份是迪米特里•;波波夫,是為中情局工作的;第二具尸體是費曆克斯•;;雅克辛,一個蘇聯外交員也是克格勃少校。杜勒斯又化了幾分鍾時間概述了那些複雜的情節,中央情報局是怎麼接到聯邦調查局的緊急通知,布蘭尼岡獲悉了那個緊急通知,而且知道這個波波夫正被調派給麥西以訓練特工,所以出于安全原因,布蘭尼岡決定到新漢姆斯薛他們訓練用的那所屋子去看看。


杜勒斯憂心忡忡地說道,“那所小屋已被燒為灰燼,而麥西和他的人都不知去向。布蘭尼岡傳叫了我們一組人員徹底檢查了那塊地方。一個小時以前,四具尸體被發現,三具在樹林里,一具靠近小屋的湖旁邊。其中的一具尸體是一名為蘇聯人工作的殺手,名字叫布勞恩,他的身上藏有一紙文件——就是我剛才提到的那份文件,那文件是麥西拿來交給史朗斯基供他研究用的,里面詳細包括了斯大林的經曆、他的個人起居習慣、他的弱點和他的長處;甚至包括了他的用藥數據。以及我們所掌握到的全部有關他目前的保安布置;還有克里姆林宮和他使用的孔策沃別墅的平面圖。這都是絕級機密。”


“文件里有沒有任何有關雪狼行動方面的?”


“沒有,閣下,沒有提到。”


艾森豪威爾焦躁地說道,“那麼你們怎麼認為蘇聯人會推測到我們的意圖?這個布勞恩已經死了,那份文件沒有任何有關我們意圖的計劃。”


杜勒斯猶豫了一下,“我想或許這最好還是由局長助理來回答這個問題,閣下。”杜勒斯朝威廉姆點了點頭,後者朝前移了移坐著的身子,發表了一通開場白。


“總統先生,猶如您所知道的,出于安全上的考慮以及這項任務的極為敏感的性質,雪狼行動是屬于超隱秘的行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項行動,除了這間房間里我們四個人還有那直接參與的人,我指的是麥西和那個我們派去的人,史朗斯基。甚至那個陪他一起去的女人都不知道行動的目的。”


艾森豪威爾不耐煩地打斷道,“快講正題。”


局長助理顯得有點窘迫,他求助地朝杜勒斯投去目光,但後者卻端坐在那里無動于衷。他只得續說道,“我們的法醫相信在我們發現之前,布勞恩的尸體已經被挖出來過了。我們現在也同時懷疑莫斯科早就盯上了那個女人,派布勞恩來殺死她或劫持她。這聽起來有點象在說劇本,布勞恩很有可能在那所小屋里發現了那張文件紙,之後他就被殺死了。極為明顯,這是麥西干的,或者是他的人。我們推斷當布勞恩和其他人沒有按時回去,克格勃又派了人很可能是另外一個行動小組去檢查。我們不認為基斯洛夫飛回莫斯科只是為了彙報雅克辛和其他人死去的情況---沒有理由為了這特地長途去跑一趟。我們認為他此行是因為那個派去的行動小組發現了布勞恩的被殺,同時也發現了那紙文件。他們查看了那文件並仍放回尸體。基斯洛夫得到了情報並意識到這情報背後的含義。象基斯洛夫這樣的人並不是個傻瓜——彙綜文件里那類細節以及麥西又牽涉在內,他極有可能推斷出我們在策劃一個針對斯大林的行動,而且很快就要實施這個行動,因為空投前的許多行動事項的訓練都在短促地進行。”艾森豪威爾靜靜地一直聽助理局長講述完。總統的臉上顯露出沮喪的表情,然後他自己快速地瀏覽了遍那文件報告。當他看完後,他合上文件並重重地歎了口氣。

“這看起來就象我們在自投羅網,對不對?”


“這確實是非常的糟糕,閣下,”杜勒斯同意道。


艾森豪威爾坐了下來並快速說道,“好了,現在考慮最最首要的事情。那個行動小組出發了沒有?”


“沒有,閣下。”


艾森豪威爾松了口氣。“感謝上帝。我現在能吸取教訓的一件事就是,當你掉落在一個洞里時,就別再不識相地往下挖了。目前階段,我們還不能確切地肯定莫斯科到底清楚多少底細,但是這個行動只要有一絲風險,那麼對我們來說答案就是明顯的,中止這整個行動計劃。這真是叫人惋惜。想到我們和莫斯科之間態勢的惡劣發展,我原本還指望你的人能有機會加以挽回,盡管這種機會微乎其微。” 杜勒斯想再開口講話,但艾森豪威爾舉手止住。“還是讓我來應付蘇聯那方面吧,要是他們對關于那個雅克辛的事發出外交上的抗議。從現在起,我們只能靜等著看事態怎麼發展。”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他的頭。“但要是你們判斷不錯的話,那就只有上帝知道會怎麼樣了。那麼麥西在哪里?”


局長助理顯得很不自在。“閣下,盡管發生了這些意外,我們獲悉他仍已飛去芬蘭作這次行動的最後階段實施,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到底在芬蘭哪一個地方?”


艾森豪威爾睜大著眼睛看著杜勒斯。“我想你剛才還說這行動還沒啟動?”


“事實上我們只能是根據現象作出這樣的推測,總統先生,因為我們還沒有收到那個 “出發” 的暗號。猶如您所知道的,這項行動完全由麥西自己全權操作。我們只是提供一個粗略的計劃,您也可以把它叫做為雛形,麥西再注入細節。我們對麥西的一項指示就是要他發一個信號給我們,在這行動實施到最後和緊要關頭時,我指的是在他准備空投他的人前一刻。這樣萬一我們想要取消這個行動的話,我們就還有機會。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收到信號。而且聯想到麥西沒有通知我們他在基地發生的那些問題,我們不敢肯定他還會不會發這個信號。”


“我的天——,這真是越搞越糟了。”


“另外還有其他一些現象顯示這個行動還沒付諸實施。”


“什麼現象?”


“我們相信麥西是前天晚上和那兩個人登上訂好的去倫敦的飛機離開波士頓,再從那里轉去斯德哥爾摩和赫爾辛基。按照他乘的那航班的飛行時刻表,照華盛頓時間來算,意味著他在過去十四小時內已經到達赫爾辛基。我們以緊急方式跟那些國家的出入境部門聯系,我們得到確認那些由我們蘇維埃分部提供的假護照已經被用過了。芬蘭當局也肯定了麥西和他的小組在昨天夜里降臨到赫爾辛基。但是因為天氣的關系,我們的判斷是,在今晚之前麥西不會實施空投。”


艾森豪威爾急促地問道,“那麼到底用什麼樣的鬼法子我們才能聯系上他?”


“就象我剛才說的,聯系是由他單方面作主決定的。那也是經由我們同意的。萬一風聲泄漏,我們可以跟這行動保持距離而擺脫干系。麥西只是被籠統地告知除非有問題才跟我們聯系,再就是打華盛頓的一個電話發那個“出發”的信號。”局長助理咽了下口水。“閣下,我們只能推測他仍在一味推行這個計劃,或許是為了他個人什麼原因。”


“這個人到底是個白癡還是個瘋子?我記得你們還說他是我們當中最出色的情報人員。”


“他確實是最出色的,閣下。杜勒斯先生在大戰期間跟他一起在歐洲工作過,他可以證實這一點。只是我也不知道這次到底是什麼原因會使他行事象個生手。”


局長助理不安地在他椅子上欠動了一下身子,艾森豪威爾站起身來。他是又氣又急,他的臉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白,兩眼因陰郁而眯縫著。


“這項行動立足于成功的唯一機會就是看它能否保持隱秘。現在的情況是這種隱秘性已毫不存在了。從你們告訴我的情況來看,莫斯科都可能已經有所察覺了。如果這兩個人一落到蘇聯土地上而被抓住了,對我們來說只有一種結果。這很可能是一場浩劫。我想我們都清楚俄國人一旦得到了真憑實據,他們會作出怎麼樣的反應。”


艾森豪威爾環顧著這三個人。“我們談的不只是戰爭的導火線,先生們。我們談的是戰爭爆發後會是怎麼樣的場面。我們談的是蘇聯人的反應會把我們往回拖二十年。他們可以堂堂正正地開入西柏林或那倒黴的歐洲任何一個地方,籍口現在是為了自衛和反擊。我們談的是對這個國家和我們的盟友所有過的最最大的潛在危害。”


杜勒斯用游移的目光回視著艾森豪威爾。“總統先生,不用說,我們正在經我們的最大努力尋找麥西。不過猶如您可以理解,因為這種情況的重大性,我們需要我們自己的人在芬蘭國土上活動。這里的布蘭尼岡已經組織了一支行動隊並且已動身上路了。現在在安德魯斯機場另有一架噴氣式飛機正在等候。一旦這里結束,他就上飛機去芬蘭跟他的人會合。但是我們也需要您的介入,調度芬蘭的美國大使館,要求他們的全力合作,需要的話,要求芬蘭人也這樣。”


艾森豪威爾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慢慢地長吐出來,一口長長的、焦慮的歎氣。“時間非常寶貴,先生們。要是你們太遲了會怎麼樣?我們會碰到什麼樣的結局?”


“恕我直言,總統先生,我們仍有機會找到和阻止他們,”布蘭尼岡開始發話了。


“那麼看在上帝份上快告訴我到底怎麼找?”


“現在牽涉到的主要是一個時間問題,”布蘭尼岡解釋道。“許多潛入俄國和波羅的海地區的行動都是要看天氣而定。如果天氣好的話,中情局是從來不空投的,因為俄國雷達很容易跟蹤到我們的飛機。根據麥西的報告,里面提議采用空投潛入波羅的海地區,而我肯定他也會用這方式。他極有可能會需要一個當地的飛行員,一個對飛入俄國領空非常有經驗的人。我們檢查了這個地區的氣象報告。預報說今晚會有一場雪暴從東北方向移入波羅的海地區,時間是晚上八點。這是赫爾辛基時間。這個時間很可能就是麥西的人出發的時間,這樣就還給我們留有一點時間余地。只要有足夠的人力我們就可以在他們出發之前發現他們。再配上芬蘭人和他們空軍的協助合作我們就可以使麥西的小組根本無法在空中穿越,他們可以確保這架飛機到不了任何他們想去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在空中把它打下來?”


“要是這必需的話。”


艾森豪威爾掃視了一遍這三個人。那一直隱藏在和善的眸子下的堅毅之氣立即顯露出來。


“那麼我不管怎麼樣,但我只要成功。我要麥西和其他人被找到。找到並阻止他們,盡你們一切能行的辦法。哪怕這意味著他們會死。這真是叫人感到沉痛,先生們,要知道他們都是勇敢無畏的人,但是不這樣做的話,後果實在是不堪設想。你們也都理解這一點吧?”


其他三個人都忙不迭地跟著點頭。


艾森豪威爾的臉仍是蒼白,他看了下他的手表准備結束這會議。他銳利的目光又回到杜勒斯身上。


“作好你所有必須的安排。不用說我會親自督陣這件事。我要每隔一小時的報告直到這件事解決了。盡量確保你們能阻止他們,明白了嗎?”


“是,閣下,總統先生。”





芬蘭


2月23日





史朗斯基將車停在赫爾辛基的濱海邊,然後他們搭上一輛有軌電車進入市區。


四處仍是燈火通明,他們在老港口市場和大教堂廣場逛了半個小時,最後在愛絲布拉娜蒂大街發現了一家小餐廳。


安娜上次在這里的時候還沒有好好看過這座城市,現在這市景使她有一種小列甯格勒的感覺,跟那座她小時候看到過的前聖彼得堡市一樣,這座城市有著濃郁的沙皇時代的建築風格還有那些五顏六色的大樓,但相比之下,這里更加繁華熱鬧,市容也維護得更好,明亮的商店櫥窗里布滿了琳琅誘人的貨品和精美食物。


那著名的雙木亭子的卡培麗茶室已經因為冬季而關門了,看上去就象那些年華已逝了的、沙皇時代的顯貴們常常光臨的舊時高檔咖啡館。在港口里,那些五顏六色漂亮的小船都系住著,夏天里,它們擠滿在赫爾辛基的群島里,它們的船體都被困在堅硬的冰層里,港口邊的冰海上東一處西一處地鑿了洞,戴著皮帽的男人和小孩在那里釣鯡魚。

餐廳里很是溫暖而且熱鬧沸揚,他們在窗子邊發現一張空桌子。史朗斯基為他們倆點了杜松子酒和佛奇麥克特色套餐。兩人默默地吃著,用完餐後,他們沿著海邊公路朝著凱佛伯埃斯托方向走著。一陣風刮過來,是從凍結的海面上刮來的,十分的刺冷。


史朗斯基停下步來,指著一張長椅,他的表情很是嚴肅。


“坐下,安娜。我們有話要談。”


“有關什麼?”


“你。”


他點燃一支煙,當安娜落坐在他旁邊時,他也給了她一支。“感覺怎麼樣?”


她捋了一下垂在她臉上的一縷頭發。“我應該有什麼樣的感覺?”


“害怕。”他看見她嘴角邊的緊張。“你害怕嗎,安娜?”


“我想,有一點。”


“現在要改變你的主意還不遲。”


“你這是什麼意思?”


史朗斯基掉頭看著這座城市。“瑞典大使館離這十分鍾的路。你可以去那要求庇護,我不會阻止你。別去管麥西。我想甚至他也是能理解的。我一個人去也照樣行。”


“為什麼你要跟我講這話?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顧慮?”


史朗斯基臉上顯出傷痛的表情。“你都看到了,發生在瓦西里身上的事。而波波夫提到克格勃對待他們抓獲的女間諜講得一點也沒錯。我自己就親眼見過。”


“那麼告訴我聽聽。”


他的眼睛又看向別處。“那是兩年前的事了,我被派到波羅的海去組織一支游擊隊。我幫助訓練的其中一名游擊隊員是個十九歲的女孩。當克格勃肅清游擊隊使用的一個森林營地時,他們抓住了她。他們折磨她的細節真的是難以說出口。”


“你愛她嗎?”


“這幾乎無關緊要,不是嗎?能說的是我給了那個拷問她的混蛋應有的回報。他現在是躺在六英尺地底下。”


安娜轉頭看往遠處。越過海濱,她能看得清一個小島上一座堡壘的泥黃色牆壁,那些近處的小島看上去就象一只只凍僵住了的鼴鼠似的。一艘破冰船緩緩地航離港口,它那鋼硬的船尖切開水上的堅冰層,濺飛起一團團碎冰屑。


“我是害怕。但還沒怕到頂不住的程度。”她又回過頭來看著史朗斯基的臉。“那小木屋的事情發生後,你所作出的強烈反應,並不只是為了瓦西里報仇,盡管這也是當中一部分的原因。你的眼睛里放出一種光芒,就好象當你遇到危險時,恢複了全部的活力似的。難道你從來就沒害怕過嗎?”


“又有什麼好害怕的?死亡早晚會降臨到我們頭上。或許只有當我們面對它時,才是我們真正發現自我的時刻。”他冷笑著。“我不是什麼無所畏懼的英雄 - 不是這麼回事 - 只是個沒有什麼再好失去的宿命主義者。”


“你沒有什麼再可失去的?”


“沒有什麼?”


“你就不曾愛過一個人,除了瓦西里?譬如一個女人?”


“典型的就是女人愛提的問題。但這跟眼前又有什麼相干呢?”


她執著地看著他。“或許是一點不相干,或許是完全相干。一個妻子應該知道她丈夫的一些情況。而我對你還幾乎一無所知。”


“你想要知道什麼?”


“告訴我當你還是孩子住在俄國時最喜歡做什麼。告訴我你的家庭情況。”


史朗斯基不自在地別過頭去。安娜繼續說道:“曾經有什麼不幸的事發生在你的家庭,是不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你要離開俄國?”


他輕淡地說道:“這跟你並沒什麼相干。而且,這都是橋下的流水。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它吧。”


“可這正是要點。我覺得你正是無法忘了它。我認為這就是讓你成為現在這樣子的緣故。一直充滿著怒火,一直要報仇。還有一直跟死亡打交道,好象你也是喜歡這樣。”


他抗拒地看著她。“這算什麼,業余心理分析嗎?你在紐約就學來了這一套?”


她看得出他的激烈反應是敏感多于惱火,她的內心中不由得湧起一種難以言狀的溫情,她探出手輕輕地搭在他手背上。“你說得對,這跟我並不相干。但對瓦西里的事我真的很難過。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史朗斯基久久地不說話,然後他輕聲地說道:“他是我碰到過的心地最善良的人。但是他現在走了,沒有辦法再能讓他回來了。”


她看見悲傷溢滿了他的臉龐,隨後他站起身來,好象要將這傷感克制下去。


安娜說道:“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為什麼你老是要這麼做?”


史朗斯基皺起了眉頭。“做什麼?”


“包藏起你的情感,就象個典型的俄國人。從來不讓感情流露。但你又總是用新的仇恨來補充舊的仇恨。就象瓦西里和那個游擊隊女孩。為什麼?”


他簡快地答道:“一個很長的故事。還是等以後你提醒我,再來告訴你吧。”


港口的風刮得更加猛烈了。街道旁的路燈也被刮得一亮一滅的,一輛電車開過來,輪子滾動在鐵軌上在他們身後駛過,觸線在頂上方的夜空擦爆出藍色的電火花。

安娜說道:“我覺得你從來就沒相信過任何人讓他們能真正地接近了解你,是不是這樣,埃曆克斯•;;史朗斯基?在你的內心深處,你還是那個小男孩,那個自己一人穿過半個地球逃離的男孩,不靠任何人幫忙,就靠自己的能力。”


他沒有回答,安娜看著前方的海面而突然間打了個冷戰。


史朗斯基問道:“怎麼了?”


她將雙手插進她的衣袋里,用一種死氣般的語調說話。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我只是感覺到等到了海對面,我們倆人都會碰到厄運。小木屋發生的一切就象是一個預兆。可能是象你我這樣的人在過去生活里都是惡運連連的人,所以接下來也不大會是好命的。”


“那麼為什麼不去忘掉這一切而照我說的做?”


“就象你說的,可能跟你一樣,我也沒什麼再好失去的了。”


他勉強地笑了一下。“現在到底誰是典型的俄國人?老是看事情陰暗的一面。”他停頓了一下。“你真的肯定你要繼續干下去?”


她站起身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哀婉的神色,然後她堅決地說道:“是的,我肯定了。現在,我想我們最好還是回去吧。”


這一晚的其他時光,他們就在廚房里跟麥西一起檢查熟悉武器、設備和假證件。


麥西給了他們每人一支托卡雷夫7。62手槍和一個備用子彈夾。他又拿出一支奈琴特7。62左輪手槍,槍管大部分被鋸掉了而配上一個消音器。他把這槍交給了史朗斯基,史朗斯基檢查了番這武器,然後插入他的衣袋里,並朝安娜半露出笑容。


“一樣小小的附加品,以備那托卡雷夫卡殼的時候。”


史朗斯基有三套證件:一套是一個叫波德金的愛沙尼亞工人,在加里甯的一個集體農莊工作,正回家度假;另一套是一個叫奧列格•;佩屈羅夫斯基的紅軍上尉,在列甯格勒的第17裝甲師服役,在外度假;第三套是名字叫喬治•;馬佐羅夫,一個屬于莫斯科第二主要管理局的克格勃上校。安娜有著另外三套相應相同的家族姓的證件,也就是在任何一個身份里都是作為他的妻子。還有一些他們倆人的合影照和單身照,以及一些私人信件以證實他們倆人的關系和過去。


另外一些證件包括了不同地區的通行證和工作證,全部用的是官方正式用的紙張,而且故意被弄舊了,照片是黑白的並被蓋了官方的印章。麥西又再跟他們講了遍他們的假名和背景身份,然後他說道,“這些證件是我看到過偽造的最好的了,應該是通得過細致的檢驗,不過當然嘍,也不能絕對地保證。我所能說的任何讓你們安心的話就是,這偽造者是這一行當中最出色的了,做起來非常的用心細致,以達到完美。”


安娜拿起一套呈舊色的她的身份證,檢視著它們。“我真弄不明白。它們的成色怎麼會弄成象用過的一樣?”


麥西微笑著。“戰爭時留下來的一個老把戲。偽造者用很細的砂皮紙先打磨一遍,然後再將它們夾在他們的腋窩下捂幾個小時。人體的汗漬會在紙上產生一種用舊的色澤效果。”


安娜做了個鬼臉,麥西笑道:“叫人感到倒胃口,不過象這樣一個小小的把戲可能會救你的性命。克格勃的人可能會對新紙張的證件產生懷疑,而如果他們再看得仔細些,有時候他們能辨別出是否用過化學藥水來人工造成用舊的效果。而這種汗水的加工法是看不出的。”


他打開一個小皮袋,里面有幾迭盧布,他挑了迭最多的給了史朗斯基。這些鈔票都是被折疊過的,而且是用舊的。還有一些各種幣值的硬幣。


“要是你們需要更多的盧布,你們可以在那些從塔林到莫斯科的地下站拿,”他對安娜解釋道。“不然的話,要是一旦你們被搜身而發現有這麼多的現金,可能會引起懷疑的。當然,這些武器和一些衣服以及其他證件在用第一套假證件時會成為一個問題,如果你們在落地不久就被攔住搜身的話。這是危險的時刻。我恐怕你們身上沒法安全隱藏任何帶來牽累的東西,不過這也只是短時間的危險,到時你們也就只有隨機應變了。要是你們認為這是個問題的話,就在你們著地的附近先埋起來,過後再去取回。行了,來看看其他的裝備。”


他們的跳傘服是用厚厚的綠色帆布做成,縫上了許多口袋來放他們落地後立即需要的用品。每人一個手電筒,一把匕首,用來割降落傘脫身,萬一他們被樹枝勾住的話;還有短短的、折疊式的鐵鏟用來掩埋他們的物品。他們每人再有頭盔、風鏡、手套和保暖衣。


“你們跳傘時會很冷,所以你們需要這些保暖衣以免在落地前被凍僵了。現在讓我們來看看裁縫師的手藝做得怎麼樣。”他拎起兩只有點磨損的衣箱,里面都是他們的私人用品和衣服,他遞給他們後,安娜跑上樓去試她的衣服。


等她十分鍾後下來,她的頭發用帶子緊緊地束在後面。她穿著件厚厚的羊毛衫和一條肥厚的白褲子,紮上一條絨毛圍巾,再套上一件正合身的外衣。


史朗斯基換了裝,穿戴得象個愛沙尼亞農民站在那里,頭戴著頂毛呢羅松帽,一件跟他人很不相稱的短上衣和一套肥厚的燈芯絨衣褲,那褲子在他的腿腳處還短了一截。安娜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史朗斯基問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你看上去就象個呆頭呆腦的鄉里人。”


“你就這麼講你的丈夫。”


麥西說道:“這衣服和制服都是真貨,從戰後投奔過來的叛逃者和難民們那里弄來的。你們明天就應該穿著這些衣服先適應起來。你覺得舒適嗎,埃曆克斯?”


“要是脫掉這些褲子我就舒適了。”


麥西微笑道:“我恐怕愛莫能助。再說,一個愛沙尼亞的勞動人民穿著不應該太挑剔了。安娜,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她搖了搖她的頭,麥西說道:“那麼我想就這些了,除了最後一件事。”


他從他的口袋里拿出兩個小圓盒,打開蓋子,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桌上。一個盒子里面只有兩粒黑色的膠囊。第二個盒子里有十幾粒藍色的膠囊,這兩種膠囊有著不一樣的大小。


“是藥丸。兩種不同的。一種是好的,一種是不好的,但都是價值無比的東西。猶如你們看到的,它們是不一樣的大小和顏色,所以希望你們不會把他們給搞錯。”


“它們作什麼用?”安娜問道。


“那藍藥丸是一種安非他明。它能補充你的能量來克服疲勞。在戰爭時通常是用在特種部隊的人或飛行員身上以擺脫過度的疲勞。” 麥西又捏起一粒黑色的藥丸。”而這個小東西你們可得要當心點了。這只是用在倒黴到極點的緊急時刻。”


“這是什麼?”安娜問道。


“氰化鉀。數秒之內可以致你于死地。”


已經是將近午夜時辰了,史朗斯基躺在黑暗中,抽著煙,傾聽著外面寒風的呼嘯聲。他聽到房門打開聲,安娜站在門口,穿著件棉布睡袍,手拿著一只油燈。


她輕聲說道:“我可以進來嗎?”


“怎麼了?”


“我睡不著。”


“進來吧,把門關上。”

她進來坐在床的尾頭,她的頭發披散開來,在油燈的光亮下她的臉龐透映出一層稚氣的輝色。史朗斯基注意到她在微微地發抖,便問道:“你冷嗎?”


她搖了搖頭。“只是害怕。可能我現在才突然意識到這關系到生死的嚴重性。特別是當麥西給了我們那藥丸。現在這再也不是什麼演習游戲了。大戰時,在莫斯科的防空洞里,人們因為對炸彈的恐懼,完全不認識的人也會抱在一起,互相親吻著。有一次我還看見有一對在一起作愛。”


“這能理解。在面臨危險時流露的一種求生的本能。士兵們在奔赴戰場前結婚也是同樣的原因。”


她咬著她的嘴唇。“你可以為我做件事嗎?”


“什麼?”


“只是抱著我。緊緊地抱著我。這已經是很久沒有人對我這樣了。”


他看著她的臉,看見一種真心流露出的害怕恐懼,這使得她愈加顯得楚楚可憐。他此時才意識到她內心的害怕遠要超過他對她的估測,他凝視著她的雙眸,用手撫摸著她的臉頰:“我可憐的安娜。”


她的雙臂繞在他的頸脖上,她緊緊地抱著他。她將身子移到被子下他的身旁,鑽拱得緊緊的以攝取溫暖和舒適,然後突然間不知什麼緣故她哭了起來,並狂熱地吻著他。


“跟我作愛。”


當他猶豫著時,她又熱吻著他,她的舌頭在尋索著他的舌頭,他感到他的身體起了反應,變得堅硬了起來。當他掀起她的睡袍並脫掉她的褲子時,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他的手探索著她那結實的乳房表面,他的手指輕輕地撚搓著她的乳頭直到它們變得發硬了,他俯下頭將其中一只含在他的嘴里。當他的手滑過她的腹部而下移到她兩腿間溫暖的部位時,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手指撫摸著她一直到她下面變濕了。


無語之中,她的手探上來,緊握住他堅硬的下體,當他翻到她身上時,她牽引著他進入自己的身體里面並發出一記輕微的呻吟聲。


隨後,兩人的激情好似炙熱的岩漿燃起烈焰,洶湧癲狂,兩具身體緊緊地纏繞在一起,互相沖擊著,互相吞噬著,直到激情過後他們兩人都一下子癱軟下來,精疲力盡地靜躺著。然後安娜又哭了起來,每記深深的啜泣都猛顫著她的全身。


“怎麼啦,安娜?”


她沒有回答,眼里盈滿了淚水,然後她說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回俄國嗎?”


“只要你願意告訴我。”


她告訴了他,告訴了他一切,當她講完後,她仍哭著。


史朗斯基緊緊地擁抱著她,喃喃輕語道:“安娜,會好的,安娜。”


他擦著她的淚臉,但她的淚水仍不住地流著,很久才止住。然後他吹滅了燈,在黑暗中默默地、輕柔地懷抱著她,直到她最後睡入夢鄉。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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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芬蘭。


2月24日





史朗斯基站在窗前,此刻正是第二天早晨九點剛過,簡尼•;薩里甯走入門內,一股刺冷的寒風跟著猛吹進來,他用靴子後跟將門踢關上。他的臉都凍得看上去發青了,他的肩上披掛著兩頂降落傘。


“你睡得好嗎?”


“應該說很不錯。”


芬蘭人邊笑著邊身子一晃將降落傘扔在桌上。“你們的降落傘。我特地檢查了兩遍以確保無誤。”


“很高興能看到有人這麼悉心照應。謝謝,簡尼。”


史朗斯基朝窗外看著。外面刮著風,不過月亮還是能見得到,他注意到遠處天際那厚厚的烏云。他看見安娜和麥西在外面海邊的木板道上一起散步,他們的衣領都豎起著以擋避刺人的冷空氣。薩里甯走過來站在史朗斯基的身後邊,並遞給他一支香煙。


“雪成云,看一眼就知道了,”芬蘭人說道,朝窗外望了一眼。“到這里還早著呢,不過看起來能趕上我們的需要。很高興看到氣象員的小伙子們有准的時候。”


薩里甯點燃他們的香煙,他朝外面的木板道那邊點了點頭。“她真的很漂亮,你的女伴。我都差點要冒著風險陪她親自走一趟了。”


史朗斯基檢視著降落傘。“她是個好女人。不幸的也正是她要成為這次行動的一部分。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稱心如意的事,而且總是磨難重重。”


“說來聽聽。”


“有件事讓我印象很深刻。那就是昨天你介紹情況的那番出色表演。”


芬蘭人吐了一大口煙,咧嘴笑了起來。“你是不會相信那番胡說八道的,是不是?我想你是不會的。”


“有一兩件重要的事你是略過沒提。譬如有一半跳傘到俄國泥土上的間諜都是在四十八小時內被抓獲的事實,原因有他們跳傘不當弄傷了他們自己,或者是雷達捕捉到了他們的飛行。還有二戰期間許多小伙子在空中送命不是因為被敵人射下來,而是他們自己的飛機引擎出毛病或者是天氣惡劣的緣故。”


薩里甯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松坦著他的身子。“我飛這條空投航線有六、七次了,每一次都變得越來越困難。俄國人把他們的空防搞得越來越嚴密,那新式的米格戰斗機更是給我增加難度。我只是為了那女的才故意說得輕巧。杰克告訴我說你是個老手了,你對那些風險本來也就明白,但對她來說這是第一次,把她給嚇得失去方向也沒什麼好處。現在對我們來說,云層掩護是我們真正的保障,盡管天氣要是變得真的非常惡劣也會有危險,但我可以幫我外面的那架小飛機打保票,無論是機械性能方面還是結構牢度方面。只要云層幫我們的忙,我基本上可以保證至少能讓你們跳得了傘。要是云層不幫忙的話”薩里甯咧嘴一笑並若無其事似地聳了聳肩。“大不了我們就在空中開花。”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個十足的不要命家伙?”


薩里甯大笑起來。“一直有人這樣提起。這是因為死亡的場面看多了而且發覺這也沒什麼了不起。39年以前我在赫爾辛基大學讀英文,然後戰爭就來臨了,我第一次飛上天空就被那嗡嗡叫的飛蟲給咬了一下。這以後就再沒有什麼能讓我感到危險和興奮的了。你會覺得其他任何事都沒什麼危險可怕的。但真的當被打下來死去時,一切也都過去了,到那時你知道你只不過是生活在借來的時間里,你只要借著東風去地獄報到就是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看你的眼神你自己也有過相類似的經曆。康德說什麼來著?“一個男子漢眼里那鋼鋒般的寒氣就是一部搏斗史,就是面臨過死亡的累積數。”


史朗斯基微微一笑。“那麼那一邊的雷達會怎麼樣?”


“就象我說過的,要是天氣幫忙的話,我們就不用擔心這個。”薩里甯搖了搖他的頭。“前景不是一片漆黑,只是灰色地帶罷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運氣是不錯的。我還會講一口流利的俄語。所以即使他們的空中系統呼叫詢問我們,我還可以試著糊弄他們一下。”


“你可真是多面手呵。”


薩里甯咧嘴笑了,拍了拍他的木頭腿。“也不是每一面都好的。”





赫爾辛基


飛機的輪子重重地落擊在滿是冰粒的跑道上並發出尖銳的摩擦聲,這是美國空軍的B-47噴氣式戰斗機在夾雜著冰雹的狂風中降落到赫爾辛基的邁爾密機場,時間正是晚上六點。經過從華盛頓而來的長途顛簸飛行,卡爾•;布蘭尼岡是滿身疲憊,這是段費時十個多小時、超過四千英里的旅程,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滋味,也希望今後別再體驗了。他褪下飛行頭盔和航空保護服,從那溫暖、窄小的飛行座艙里掙出身子,人一下子便置身于凍人的波羅的海的寒冷空氣里。他被一個美國上校迅速帶引到一輛等候在一邊柏油道上開著引擎的福特轎車邊。


二十分鍾以後,車子開入凱福伯頤斯托園林,這是這座都城的外國公館區。福特車停在美國大使館門外。門口兩名身穿嶄新海軍陸戰隊制服的警衛檢查了車里人的證件,然後升起欄杆放轎車通行。


轎車開到里面停在房子前的門口,一臉倦容的布蘭尼岡跨出車外,豎起他的衣領避擋著寒風。一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的人從那兩扇櫟木大門後走出,還有一個面容緊張的年輕官員跟在他一邊。


“布蘭尼岡先生?我是道格拉斯•;凱甯,”這個人操著口慢吞吞的得克薩斯州口音,他伸出他的手。“我的這位秘書已經安頓好了你的人,不過先請走這邊,大使正等著見你。”


布蘭尼岡含糊地應了一下,便跟著前面引路的凱甯進到里面。


在波羅的海夜色的籠罩下,大使館屋前的院坪空無一人,從窗子里透出的光線照灑在覆蓋著白雪的草地上那些熟鐵打制成的、漆成白色的桌子和椅子,當陰沉著臉的大使站在窗前凝視著這些景物時,他緊皺著雙眉。


他剛剛讀完了布蘭尼岡交給他的那頁由愛倫•;杜勒斯簽名的信,默默地研究了許久,然後面無表情地將信遞給凱甯。


凱甯最後抬起頭來看著大使的後背。“閣下,您准備照辦嗎?”


大使轉過身來。他稀疏的灰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但是那種雍容安然的風度一時之間卻因為驚異而攸然消失了,他兩眼緊盯著他的來訪者。


“首先,讓我把這事情搞清楚,布蘭尼岡先生。你想要找到在芬蘭的某三個人,這三個人正從事一項秘密行動,現在要當作特急情況火速逮捕他們。要是逮捕行不通的話,你想要盡一切手段阻止這次行動,哪怕是打死他們。你想要我在這件事情上助你一臂之力。”


布蘭尼岡的臉抽悸著,歪著頭投下一個准確無誤的五點鍾身影,他的四肢因那一路的顛簸飛行仍然酸痛僵硬著。此刻,他實在沒心思象外交家那樣保持著彬彬有禮的風度。


“不錯,”他簡快地回應了一句,然後才補上一個差點漏掉了的稱呼,“大使閣下。”


“而我還不得過問這項那些人一意要執行的行動到底是怎麼回事?”


布蘭尼岡搖了搖頭,語氣生硬地說道:“您可以好好讀一下杜勒斯先生的信。情況就是那樣,您所需要了解的就是這些。而且,您要是不再向我提出有關這件事更多疑問的話,我將不勝感激。”


大使的臉被這種無禮明顯地激怒了,但他還是繼續核實著。


“但是你卻要求在執行這次任務時,如果情況需要的話,我要將我整個大使館的人員都供你調度使喚。你還要我親自去跟芬蘭最高層斡旋,要求他們的空軍來阻止這些人通過芬蘭領空離開。要是這些人在空中就把他們打下來。”


“不錯。”


“布蘭尼岡先生,我得說這種做法是毫無先例的。”大使的臉上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這到底是出了什麼火燒急燎的事?”


布蘭尼岡朝他的手表睃了一眼。“您應該去跟杜勒斯先生提這些問題,而不是跟我。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要火速執行。時間正一分一秒地過去。現在,我可以有賴于您的幫助嗎?”


大使走回到他的辦公桌後面並坐了下來。“布蘭尼岡先生,十分坦率地講,我覺得這件事不但不合乎常例,而且根本就是異想天開。你怎麼認為,凱甯?”


凱甯吞吐著。“這些要求我們所做的事確實是不大切合實際。或許我們應該自己跟杜勒斯先生聯系一下作進一步的商討?”


布蘭尼岡焦躁地緊搖著他的頭。“這不可能。給我的命令講明了此刻不得從赫爾辛基跟中央情報局總部有什麼電話聯系。猶如您被告知的,這次任務的性質是非常——我得重申是非常非常的——重大和機密。”


大使傲然地昂頭望著並豎起他的一根手指。“那麼我恐怕我不得不提醒你,先生,你的那個杜勒斯先生只不過是中央情報局的新上任的局長。他的正式委任在華盛頓從今天晚些時才剛剛生效,他的正式宣誓就職還得幾天以後。象這種不合常規的高難度要求,我恐怕,我得需要更高層的指示。”


布蘭尼岡氣得站起身來,一把從凱甯手中搶過那信放入袋中,惡狠狠地瞪著這兩個人。


“現在不如我們撇開那些冠冕堂皇的廢話而直截了當地談。要是你們這兩個扯皮的飯桶不想讓華盛頓夾碎你們的卵蛋,那麼我建議你們就照這信上說的做。還有一件事,我在這里需要一個芬蘭保安局的高級聯絡官,一個可以高度信賴的謹慎人選。我還需要所有你們能調喚得出的、信得過的、可以辦事的人員。我還想告訴你們一件事。要是你們倆或他們當中有人吐露任何有關這次行動的一個字給別人,我會把此當作為重犯而賞一粒子彈到他的腦殼里。”


大使的臉被這吼喝聲一下子激怒得漲紅了,這是在他高級辦公室里對他的粗蠻威脅和無禮叫囂,但是布蘭尼岡卻不管這些。也就在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機湊熱鬧地響起來。


大使震怒無比地睜眼瞪著,然後他一把抄起話筒。


“見鬼,什麼事?”


接下來是長時間的停頓,然後大使的臉發白了,忙不迭地扳開一個開關啟動防竊聽的擾頻器,最後布蘭尼岡聽到大使回應對方的第一句話是,“總統先生,我們正盡我們的一切努力。”


那間光線昏暗臨時辟出的行動指揮房間彌漫著香煙霧,擠滿了汗水濡濕的人,不時發出嗡嗡的低語聲。布蘭尼岡現在操有六架匆匆裝上的電話機,全部擺放在六張臨時支在屋子中央的折疊式小台子上,七、八個從大使館召來的人員圍等在那兩個交談的人旁邊。


站在布蘭尼岡旁邊的那個芬蘭人三十朝後,嘴上叼著個煙斗。他個子高高,但卻長著張圓圓的臉,他那深黑色的頭發在兩鬢間已經微露出灰白色來,他講著一口標准的英語。


亨利•;斯登倫德,芬蘭反間諜情報局的局長助理,律師專業出身,愕然地環顧著周圍那幢幢人影和那些臨時湊起的設施。


芬蘭治安警察也有他們自己正式的指揮辦公室,在拉塔卡圖街的一幢三層高、陰森森、四處漏風的花崗岩辦公樓里,統共十個人,配備給他手下最出色的情報人員的裝備就是三輛殼體撞癟的沃克斯威根轎車和六、七輛生鏽了的自行車。那里的辦公室可從來沒象眼下這里這般熱鬧,這使斯登倫德禁不住產生幾分興奮,這可是自從德國人離開赫爾辛基後從來沒有過的場面。


他那時剛想離開辦公室就接到電話,他帶著布蘭尼岡所需的文件資料來到大使館。斯登倫德不用多問便能猜料到事情的緊急,除了那具體的核心真相無法知曉外。因為他從那中央情報局的人陰沉焦急的臉部表情便能知道事情確實是緊急、重大到要局長大人親自打電話把他傳召來的程度。現在他站在布蘭尼岡旁邊,兩人瀏覽著一份名單。


那都是些受雇傭的飛行員,為著芬蘭秘密軍事行動、中央情報局偵察活動和空投間諜而冒著生命危險飛行出沒于蘇聯領空,這類行動都是芬蘭官方矢口否認的。除了一個大膽無畏、被授過高級勳章的德國人以外(這是個腦子里俄國彈片多過腦汁、頭腦頑固、意識偏激的前德國空軍戰斗飛行員),其余的都是芬蘭人。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斯登倫德的國家長期以來就是俄國人的敵人,對它的那個強大的鄰居向來就是又恨又怕。


當斯登倫德查閱著名單時,布蘭尼岡抬頭看著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根據我的資料,有五十個人用他們自己的飛機為我們或你們的人作游俠式的行動。他們都是技術高超的飛行員。不幸的是,我們談論的目標涵蓋了從赫爾辛基東海岸靠近蘇聯的國境到西面的阿蘭島這整個區域。間距幾百公里遠。”


布蘭尼岡不禁將手撫摩著他的後頸背。“我的天。”


斯登倫德叼著他的煙斗噴了口煙。“不過,我們可以排除掉大多數人,根據你要找的人是想要盡短盡快地飛越波羅的海,這就意味著那個飛行員可能會有一個十分挨近蘇聯國土的飛行基地。同樣,天氣也是一個限制飛行距離的重要考慮因素。現在,我們預期的即將來臨的壞天氣對空投正好合適。”


布蘭尼岡點了點頭。“那麼誰是懷疑的對象?”


“有兩個人極其有可能,據查他們過去都為中央情報局干過一兩次。一個人叫哈卡拉,住在靠近斯普喬森的一個小漁村里。他在那里有一個飛機棚,一架德國的費斯勒•;斯托奇飛機。第二個人是叫薩里甯。”


“第一個人住多遠?”


“斯普喬森?赫爾辛基離東大約二十公里。開車一個小時來回。”


“那另一個家伙呢?”


“簡尼•;薩里甯。”斯登倫德參看了一份資料。“一個出色的飛行員。前德國空軍戰斗飛行員。根據我們的情報資料,他有時候利用在巴埃蘭蒂特島的一個地方,離這三十公里。這兩個人的飛行基地到塔林的筆直距離是非常的相近。”


“你會選哪一個?”


斯登倫德聳了聳肩。“就象我說過的,兩個人都有可能是。他們是優秀的飛行員,而且根據我的了解,都有足夠大的膽子在這種我們預計的天氣里去嘗試飛越。”


布蘭尼岡猶豫著,小房間里的空氣變得緊張凝結起來。


“那好,我們試最近的那個。哈克……?”


“哈卡拉。”


“先找他,然後再是這個叫薩里甯的家伙。我去弄一輛車子。”


“就聽你的。”


布蘭尼岡抓起插有一支點38手槍的肩掛式槍套,並將它系上,然後又檢查著槍里的子彈夾,完畢再插回槍套,又轉過身朝幾個等在屋里的身形彪悍的人作了個手勢,那些人也開始檢查擺弄著他們的武器。斯登倫德怔怔地看著,當布蘭尼岡轉回身來時,他緊張地問道,“你認為會有槍戰嗎?”

布蘭尼岡穿上他的茄克和大衣。“要有的話,交給我和我的人來對付好了。”


斯登倫德的額上都已滲出細小的汗珠來了。“那最好了。說實話,戰爭以後我就再也沒碰過一樣武器。這輩子有過讓蓋世太保的槍頂著鼻子就已經夠受的了。”


斯登倫德敲了敲煙斗,然後穿上他的大衣並朝牆上的掛鍾瞟了一眼。


指針剛剛好指在晚上七點。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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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巴埃蘭蒂特島





晚上剛過了八點,麥西站在廚房的爐子邊取暖,他聽見史朗斯基走下樓梯的聲音。


史朗斯基還穿著那套他一整天穿著的農夫衣裝,但這一次因為里面襯著他的保暖衣而更顯得肥厚。他帶著一只有點破了的小皮箱。


麥西問道,“都准備好了嗎?”


“都准備好了,”史朗斯基回答道,“簡尼呢?”


“在加油,並在冰地上排放照明燈准備作起飛用。他比我更經得起凍。外面冷得足可以把人凍成冰棍。安娜准備得怎麼樣了?”


“她在穿她的保暖衣。怎麼回事,杰克?你看上去不大高興?”


“坐下,埃曆克斯。”


史朗斯基在桌邊坐了下來,麥西拉過一張椅子。當他抬眼看著對方時,臉上的表情很嚴肅。“有幾件事我想講清楚,埃曆克斯,它們跟安娜有關。”


史朗斯基點燃一支煙。“請講。”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希望看見她受到傷害。無論是從克格勃那兒,還是從其他人那里。”


“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喜歡你,埃曆克斯。我看得出來。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一起執行危險任務時往往會變得親近許多,除卻其他特別因素,這主要是為了求得一種慰籍。但我不希望她在這次任務當中去跟著卷入不必要的危險之中,或者說是因為跟你太親近了而遭到傷害。她要得到回來的機會還是很容易的。而你,可能就沒那麼幸運了。”


史朗斯基以攻為守地說道,“聽起來你好象對安娜有著私人牽掛。”


麥西猶豫了一會兒,小心地選擇著詞句。“她經曆的苦難已經夠多了。就這樣說吧,我對她有著保護的責任感。我希望她能安然無恙地活著回來,並盡可能少一些感情上的痛苦。”


“我也是。”


麥西猶豫著問道。“那麼你會照我要求的去做?”


史朗斯基站起身來。“就我的本意決不想傷害安娜。但我無法保證我們倆之間發生的任何事,杰克。如果你對安娜實際上的情感要比你解釋表白的更為深切的話,而且我也認為是這麼回事,那麼在這件事情開始之前你就應該好好地考慮清楚。”


麥西沉默了許久,他的臉色十分難看。“那麼就請答應我一件事。要是你們被逼得走投無路而有可能被抓的話,而她又不能及時吞下那藥丸,那就確保不要讓那些克格勃的混蛋活捉她。”


很長的時間史朗斯基沒回答。他看見麥西臉上發自內心的關注表情,然後說道,“還是希望這種事永遠不要發生吧。”


五分鍾後安娜跑下樓梯,穿著她那農婦的衣裝,襯在里面的保暖衣使她的身子看起來圓鼓鼓的,她還提著她的衣箱。桌子上有一瓶伏特加和一些小杯子,史朗斯基走過去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他遞了一杯給麥西,然後是安娜。


“緊張嗎?”


她看了他一眼,他們倆交會了一下眼神,然後她說道,“我人在發抖。”


史朗斯基笑了一下,舉起他的玻璃杯。“別擔心,在你還沒完全反應過來時,這一切就已經過去了。”


麥西從爐子那邊走過來。他定睛看了安娜一會,然後一口吞下他杯中的酒並說道,“好吧,最後一次檢查所有的物品。但先把你們的口袋都掏空。你的手提包也是,安娜。”


他們掏空他們身上的物品,在桌上攏成兩堆,麥西檢查著每一樣東西。


“很好,看來所有的東西都沒紕漏。你們最忌諱的事情就是隨身攜帶著讓這游戲穿梆的私人用品。象口香糖,或者首飾,紐約出的一個戒指或一串項鏈。這種事以前發生過。人們因為緊張和興奮把什麼都忘了。”


麥西朝房間里的角落點了下頭,那里放著降落傘、帆布跳傘服、頭盔、風鏡和手套。還有多余的一頂降落傘是留給薩里甯的。


“你們可以等簡尼都准備好了再披上這些東西。還有一件事。要是你們跳傘後一時分離了找不到對方,或者在降落地點你們的接應人沒來接你們,那麼碰頭的地點就在塔林的火車總站,在主站台的候車室里,時間是明天早晨九點。如果你們中對方或那接應人沒有出現,那麼第二天推遲一個小時再去那里,照我告訴過你們的小心謹慎點。要是到第三天還沒碰到人,我恐怕你們就得各顧各了。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安娜說道,“你還從沒告訴過我那接應人是誰。”


“那是愛沙尼亞抵抗組織的一名成員。我恐怕我不能再告訴你更詳細的了,安娜,只是以防你被抓住了。”


安娜疑慮地盯著麥西,但沒說什麼,麥西將一只手輕輕地放在她手臂上。“盡量跟著史朗斯基,你就不會有事的。”


房門打開了,一股強冷的寒風跟著撲進來。薩里甯帶著個大號的手電筒走進來。他穿著件黃色的油布雨衣並圍著圍巾、戴著棉手套,雨衣里面是穿著他的航空服。


“我的天,夠厲害的夜晚,”他說道。他抖了抖他的衣服並朝那伏特加酒瓶子點了點頭。“來點這個就要好受許多了。”


麥西說道,“你認為這樣做妥當嗎?”


薩里甯咧嘴笑了,他脫掉他的手套。“放心吧,杰克。我是從來不酒後飛行的。一條腿的代價已經夠了,沒必要非弄成兩條腿都沒了。好了,小美人都喂飽了。我看你們也都准備得差不多了。”他看了下他的手表,然後看著史朗斯基和安娜。“我想,還有十分鍾的時間。你們現在最好穿上你們那些跳傘服。”


安娜和史朗斯基穿上他們的跳傘服。那“悉悉簌簌”的穿衣聲令房間里開始聚起了緊張的氣氛。麥西走到芬蘭人旁邊。“天氣變得怎麼樣?”


“看起來要比預計的惡劣點,不過別擔心,我碰到過更糟的。”


突然間,頭頂上的燈閃滅了好幾下,薩里甯抬頭瞧著並說道,“真討厭。發電機看來要出毛病了。來,讓我跟你關照一件重要的事情,杰克。”


薩里甯已經在下午示范給麥西看過怎樣起動發電機,現在他又走到屋子角落那張小桌子旁邊,掀開罩在上面的厚布。底下看起來象是一個體積龐大的收音機,上面有開關和轉盤。


麥西走過來。“這是什麼?”


“無線電信號發送機。或者更准確點講,是台無線電指向信號機,用來幫我回來時著陸。天線繞在飛機棚外。”


“發了這信號又怎麼樣呢?”


薩里甯笑了笑。“它是我這個家的標志,杰克。它可以給我方向指南,摩爾斯訊號可以傳到五十英里遠。我起飛前會把它開上,就象這樣。”他扳開發送機上一個開關,面板上的一個綠色指示燈亮了。“它已經充足了電,要比那發電機還可靠,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如果那綠色的燈滅了,那就表明電池用完了。這應該不會發生的,但真要發生了,你可以把無線電發送機連插到發電機的電源上。”


他指著一根彎彎曲曲繞到牆上電源插座旁的電線插頭。“但是不管發生什麼,最重要的就是你要保持那發電機運行。不然的話,要是我回來著陸時失去了標記信號我就麻煩了。還有另外一個我需要發電機的原因。我在外面冰地上放了臨時跑道照明燈。”


“那要是有其他飛機飛進這個區域怎麼辦?他們會不會照著你的指向信號著陸?”


“我想今晚不會有很多的飛行。而且,他們要先調到我的信號頻率范圍才能收到這信號,這信號頻率跟赫爾辛基的軍用、民用信號都不相接近。”


麥西點了點頭。薩里甯回到桌邊,提起伏特加酒瓶子幫他們每個人倒了一大杯,然後幫他自己倒了一點點。


史朗斯基和安娜已經穿上了綠色的厚布衣服,並戴上了頭盔和風鏡,但手套留在最後時刻戴。


薩里甯微笑著並舉起他的杯子。“看來我是打破了我的終生規矩。只是沾一點點求個吉利。干!”


他一口喝干酒,其他人也照著他的樣做了。


此刻,麥西能夠感覺得到房間里增濃的緊張氣氛,幾乎連肌膚都能感覺到。他放下他的杯子,看了遍安娜和史朗斯基,然後是薩里甯。


“我們可以走了嗎?”


薩里甯點了點頭,咧嘴一笑。“出發,上天。”


他一把抓起手電筒和他的降落傘,其他人跟著他鑽出門外。


在赫爾辛基邁爾密機場,有著一間作為芬蘭空軍地面聯絡指揮所的小房間。盡管角落里那個磚砌的爐子將爐火生得旺旺的,但還是令人覺得非常地冷。空軍指揮官剛剛被從在皇宮酒店舉辦的一個宴會里緊急傳召回,當他抬起頭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空軍准尉時,他那張陰沉的臉現出慍怒的神色。


“他們這是在胡鬧,馬蒂?”


那空軍准尉年紀約在二十七、八歲左右的樣子,身子高且微有點背駝。


他身穿著航空的厚大衣,紮著領巾並帶著手套,在他的帽子底下則套著一副不是跟航空衣著配套的翻毛皮耳套,使他看上去顯得有點滑稽,但這樣做可以讓他的耳朵保暖。


“我恐怕得照做,長官。這是一號特令。要是那架飛機飛離了地面,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它截下來,不能讓它飛入俄國的領空。”


“國防部的人腦子肯定出問題了,要我們在這種天氣上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鬼事?上頭的指示在哪?書面命令呢?”


准尉聳了聳肩。“我希望我能知道怎麼回事,長官。但你也知道部里的那些高官。他們向來是把我們當作培植的蘑菇——蒙在黑暗里,丟上點難弄的糞屎料。沒有書面的指令下來。”


空軍指揮官懷疑地搖著頭。“那麼,這是不符合規定的。我先要證實這道命令的真偽。”


“我已經這樣做了,長官。我跟空軍總司令通了電話。命令是真的。”


“他有沒有意識到我們這是在拿那些小伙子們的性命開玩笑?象這樣的天氣我連一只氣球都不敢往天空放。”


准尉又聳了聳肩“我想命令非常明確,長官。這架飛機必須得不惜代價截下來。”


“是什麼類型?”


“可能是一架C - 64 瑙斯曼,盡管我們還不能十分確定。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今天晚上只會有一架小飛機飛在天上。我有類似飛機的圖畫在這。”


空軍司令官研究著准尉遞給他的那張紙,然後站起身走到窗跟前。外面飛機場的停機坪上,大片的雪花在弧光燈的光線照耀下隨著強勁的風勢密集地狂舞著。這間指揮室就在那寬大的木結構飛機棚的後面,飛機棚里停著三架44年產的福克 - 沃夫飛機。


這些老齡飛機留在那里有八年之久了,這還是當年德國空軍撤退時因沒有過多的空間飛離赫爾辛基而倉促留下的。這些福克 - 沃夫飛機有著相當原始的雷達裝置,碰到象這樣的天氣連吉普賽人的咒語都不用一句就可能一頭栽下來。沒有最好的飛機是不能在外面這種肆虐的天氣飛行的;眼下的暴風雪已經是夠惡劣的,而處在那些云團里情況還要糟。


空軍指揮官轉過身來,歎了口氣。“好吧,我想我們還是得照我們被吩咐的去做。但我還得親自跟部里核實一下,只是為了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你真的確定是要我們飛上天空嗎?”


“命令就是這樣,長官。沒有錯。”


指揮官摩挲著他的下巴並歎氣道。“我想這可能是有俄國間諜急著要逃回去。象這種狗屎天氣只能這麼解釋了。要真那樣,我希望能真的值得冒這種風險去逮獲那家伙。我只能這麼說了。”


他朝空軍准尉點了點頭並拿起電話筒。“那好吧,馬蒂,執行那命令吧。我們最好吩咐小伙子們倍加小心。天上頭會非常的難飛。”


兩輛福特轎車左轉駛離埃普鎮的主干道,急沖上徑通巴埃蘭蒂特島的小路。


布蘭尼岡懊惱地咬磨著他的牙齒。他的手表已是8點10分了。斯普喬森之行完全是浪費時間。那個飛行員摔斷了腿正靜臥在床上,那是在一番豪飲暢歡後身子滑了一跤而造成的,他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飛行了。那條路又是糟得很,一路上都是雪堆和厚冰。一個小時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他焦躁地望了那芬蘭保安局官員一眼。“那些靠近島的當地警察怎麼樣?我們可不可以跟他們聯系一下?”


斯登倫德對這種異想天開的提議報以寬容的一笑。“這個我也想過,布蘭尼岡先生。不過是你說你想小心行事,你要找的那些人帶了武器而且可能很危險。離巴埃蘭蒂特島最近的警察局開車也要半小時,而且當地的警察只有自行車可以用來上路。象這種天氣,我們最好還是撇開他們。”

布蘭尼岡又朝前傾著身子拍了拍司機的肩膀。“老兄,你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那個司機是大使館的工作人員,他局促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


“要是我這樣做了我們很可能就掉進溝里。這些路盡是坑坑窪窪的。”


“給我踩下你那只腳!”


司機猶豫了一下,然後將他的腳在油門上踩緊了。


布蘭尼岡又回頭看著斯登倫德。“還有多遠?”


斯登倫德聳了聳肩。“這得要看路況了。或許十分鍾吧。”


那輛福特車剛加速不久,就突然間滑沖了出去,車後尾橫甩了上來。司機拼命地打著方向盤將車扳往右,以免滑進一條溝里。後面的車忙一個急刹車,尖叫著在路上沖著慣性力,拼命地想要停下來。布蘭尼岡和斯登倫德忙轉回頭,看見那個司機拼力地想要控制住車頭不要滑出路面,直到最後一刻才化險為夷。


他們自己的司機驚魂未定地松了口氣。


斯登倫德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敷了敷他的額頭,然後抬頭看著布蘭尼岡。


“就象我說過的。十分鍾可以到了。那是假設我們還活著的話。”


布蘭尼岡瞟了他一眼,但什麼也沒說。


夜色吞沒了大海,整個天空是一團漆黑。


凌厲的狂風刺痛著他們的臉,四個人邊哆嗦著身子邊走向飛機棚,薩里甯走在頭里,晃著電筒在前面照光。一根長長的電線從發電機拖到外面冰地上,麥西和史朗斯基幫忙把飛機棚的大門推開,薩里甯打開牆上的開關,一排串黃燈光度很強地照亮在冰地上,光線照及到外面黑空一百米遠。


“我們的跑道燈。簡陋但很管用,”薩里甯得意地宣布,他對麥西說道。“你可以讓這些燈一直開著,我說不准什麼時候才回來。”他掀去罩在引擎上的毯子,移掉定住滑橇的塞木。


“來,我們把這寶貝移出去,”他說道。


大家一起幫忙把瑙斯曼推滑出去讓它沿著坡道下滑到冰地上。飛機又順勢滑了幾米,然後才停下。薩里甯叫他們朝後靠一點,他要發動引擎。然後他打開機艙門,將身子撐了進去。


過了一會兒瑙斯曼的引擎轟鳴起來,螺旋槳旋轉著打破夜里的寂靜,聲音聽起來就象一只巨大、發怒的黃蜂在嗡鳴著。當薩里甯檢查著儀表、撥動著控制板上的開關時,麥西抬頭看著夜空。


暴風雪很明顯變得更為猛烈了,大片的雪花在四周飛舞著。安娜和史朗斯基用力拖住他們的降落傘,他們的衣著打扮看起來古怪可笑,一身臃腫的跳傘服,戴著頭盔和風鏡,旁邊還有一只破皮箱。


麥西隨著喊音回過頭來,在飛機引擎的轟鳴下,薩里甯扯著嗓子大聲叫道,“就等你們了。”此刻,他仰頭看了看黑壓壓的天空,搖頭嘖了嘖他的嘴。


麥西忙跑過去,將頭探進開著門的機艙。“怎麼啦?”


薩里甯搖了搖他的頭。“看起來真的是兩眼一片瞎了。”


“那你還可以起飛嗎?”


薩里甯咧嘴一笑。“沒問題。我擔心的是回來的時候。到那時才真的是麻煩。你要確保信號發送機上的綠色指示燈一直亮著。”


當麥西退回身子,薩里甯朝史朗斯基和安娜喊道,“我們最好動身吧。我可不想拖得太久。”


史朗斯基抬頭看著那嚇人的云層,雪下得更猛了。他問薩里甯,“你肯定這玩意兒會安全嗎?”


“絕對可以。”薩里甯朝安娜笑道。“全部上機。讓我們把這架老爺飛機弄上天空。”


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感到了一種實實在在的緊張氣氛。麥西對史朗斯基和安娜說道,“好了,我想就這樣了。”


他握了握史朗斯基的手,然後是安娜。“祝你們順利。”


看起來也沒什麼其他話好說了。就在這時,安娜猶豫了一下,然後她傾上前來,深深地在麥西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德 斯維達尼亞,杰克。”她用俄語深情地向麥西道別。


麥西怔怔地看著她那張凍得發僵的臉,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她已經爬入機艙,史朗斯基跟在她後面,他關上機艙門,麥西則朝後退去。


隨即,薩里甯加快了發動機的轉速,裹起的雪花在麥西的身周圍狂舞著,好象刮來一陣猛烈的狂風似的。馬力加足後,飛機開始費力地爬動著,麥西看見艙里那三張臉,薩里甯在前面駕駛座上操縱著,安娜和史朗斯基坐在後面。麥西豎起他的大拇指以祝成功,史朗斯基做著同樣的手勢。


當滑橇在冰上開始慢慢移動對准那一排串黃燈時,冰面上響起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突然爆發出一陣馬力提升的轟鳴,這是薩里甯將變速杆掛到前檔。稍縱片刻,螺旋槳飛速地旋轉起來,然後瑙斯曼推進得更快了。


只幾秒工夫,飛機便加到全速,然後這架小飛機高速地在此起彼伏的凍結海面上掠行著,滑橇不時地撞到突起的冰堆而顛晃著。


隨後引擎的聲音便消隱在狂風的呼嘯聲里,飛機也被吞沒了而消失在鵝毛大雪和夜色中。


在五千英尺的高度,飛機疾掠在黑色中茫茫云海之上。中尉埃卡迪•;巴辛科,年紀二十一歲,此刻正百無聊賴地看著前面深淵般的黑空和閃爍的星點以迅猛之勢撲向他的飛機舷窗,這是蘇聯空軍米格15P在高速飛行,眼前的這單調場景都快要讓他打瞌睡了。他打了個呵欠。科里莫夫渦輪噴氣發動機的噪聲在他的耳旁轟鳴著,他疲倦地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擦擦了他鼻子。


真沒勁。


他本來應該是在塔林的休息室里,坐在烤火爐旁暖暖他的雙腿。夜間象此時飛機底下的那種暴風雪出門簡直是發瘋了,這種天氣人和野獸都不會出外溜達,可列甯格勒空軍基地的指揮官卻堅持要空中巡邏,還叮囑飛行員要加倍警惕。


真是瘋了。

巴辛科用他隔著手套的手指輕撫著儀表板,不禁微露出笑容。


她真的是一架漂亮的飛機,是最新型的米格機。配上機後那台如萬頭野豹怒鳴的發動機,這飛機的時速可以達到一千公里。


巴辛科熱愛這架米格機。


他的一大遺憾就是他生得太晚了沒能年長到趕上那場戰爭。要是逢上在冰冷的波羅的海上空的一場空戰,這種飛機能夠照著飛行員的意願配合到近乎完美的地步。有了這樣一架戰斗機,他可以把那些該死的德國鬼子全部從藍天上擊下,這是毫無問題的。他的皮手套里面的大拇指玩撫著控制杆頂上那光滑的紅色圓蓋,在這可翻開的圓蓋下是那些紅色的塑料鍵,這些鍵可用來發射兩枚23mm口徑和一枚37mm口徑的榴彈。


他醉心于將敵機擊落的幻想之中。將它打得一團火焰往下掉。不象現在這種無聊的夜間空中巡邏根本就沒什麼事干。不過起飛的時刻還是能給人以幾分樂趣,離地後便是以比子彈還快的速度攀上天空。飛機昂首怒沖著撥開白茫茫的雪空,然後一頭紮入清淨的夜空。這是一種令人敬畏與刺激交雜的感覺,一種他永遠不會感到乏味的體驗。


至于那些芬蘭佬……哈!


那些靠馴鹿吃飯的蠢人幾乎從不敢越過雷池半步進到蘇聯領空。不過在1940年,在卡累利阿灣他們倒是凶狠地頂住了強大的紅軍,對這一點他不得不承認。他自己的父親就是當時的戰死者之一。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特別要求在這個崗位。如果機會出現,有芬蘭人進入他的飛行領域,他會不遺余力地將其摧毀,烤熟那王八蛋。


飛機一陣顛簸,前行速度突然加快,一股湍流裹帶著飛機,然後飛機就穩速下來。巴辛科檢查著他的各項儀表指示。一切都完美無比,所有圓度盤上的白色指針都處在最佳位置,准准地齊排直立著。


還有六分鍾的巡邏,然後他就准備掉頭返程回到塔林的基地。在休息室里來上幾大杯伏特加,再去跟瑪格達幽會。他的豐滿的愛沙尼亞女朋友脫起她的襯褲比米格機還快。巴辛科一想到今晚那將至的銷魂時光便禁不住咧起嘴來笑了。


他啟開機載的雷達,指示器指示著裝在米格機頭罩內的天線指向。他漫不經心地旋調著撥盤,直到指示器下指著底下灰茫茫的云層。他掃了眼綠色熒屏。除了雜波點什麼也沒有。


突然間他看見一個明亮的白色尖頭光標,在前下方二十哩處。然後又是一個。跟著又是另一個。三個光標。


瞬然間,它們又一下子消失了。


媽的!


巴辛科頓時警醒起來,擦了擦他的眼睛。他是真的見到什麼東西了嗎?在惡劣的天氣里,雪花有時會給你象見到鬼影似的錯覺。或者是雷達出了問題。


但三個明亮的光標……?


三架高速的飛機在那使人迷眩的暴風雪旋渦里,深夜十一點就在那里,盡管此刻還在芬蘭的領空里,但卻朝著他的這邊飛來。


他媽的怎麼回事……?


是他的雷達在跟他搞鬼。


這有可能只是噪波點。他可以呼叫塔林的雷達組,但那些懶鬼在惡劣的天氣里是不大會回話的,有時是接收條件太差而辨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講什麼。


不管怎麼說,到下面去看看也沒什麼壞處。那云是東一塊西一塊,所以他或許能看見什麼東西。他將變速杆松回,噴氣發動機的吼聲減弱至無聲,然後米格機的機頭傾下,很輕松自如地降下。


巴辛科的眼睛一刻不離雷達,手指焦躁地撥弄著控制杆上的那紅色圓蓋。


任何人要進入他的巡邏區域,那麼他們就將 被從天上打落下來,媽的……


麥西站在爐子邊,緊張地點燃一支煙。


當他在暖和他的手時,他的兩只手都在失控地發抖。它們已經在外面凍麻木了,他跑去倒了一杯伏特加以止住他身子的發抖,跟著他又檢查了下那無線電信號機。面板上的綠燈仍亮著。很好。外面一陣狂風呼嘯而至,他聽到風雪猛撼著窗格便抬起頭來看,心中暗暗道,“耶穌,這是什麼夜晚呵?”


他一口咽下伏特加跟著又倒了一杯,然後拉過一張椅子在爐邊。頂上的燈突然閃滅了幾下,然後房間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狗日的。


發電機出毛病了。他得讓它再工作起來,不然的話沒有外面那些臨時跑道燈薩里甯就不能著陸了。他豎起他的衣領,摸索著急急沖向門口。當他剛打開一點門,一股刺冷的寒風撲面而來,緊接著被著一股巨大的沖力將門連著鉸鏈猛擊而開。


夜色中突冒出幾條人影撲進屋內並直向他沖來。他被猛掀而起,倒頭跌在地板上,並將一張椅子也撞翻了。


“搞什麼……?”


當麥西想要掙起身子時,一樣鐵器般堅硬的物件砸在他的腦殼上。
Ich wei nicht, Wie Ich dich liebe, Sie ist der einzige Weg, Den Ich K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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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簡尼•;薩里甯已經開始嗅到了不祥的氣息。他正在冒汗,汗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


起飛二十分鍾後飛機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在五百英尺的高度,在迷眼的白色暴風雪中,飛機穿入厚厚的漩渦云中,這架小飛機東飄西搖的象一只放在颶風里的氣球。薩里甯使盡渾身解數控制著飛機,直覺告訴他情況還會變得更糟。


他扭頭瞟了眼他的乘客。那姑娘的臉簡直成了一張白紙,看上去她隨時隨地就要嘔吐。那美國人倒看上去十分鎮定,但他緊緊地抓住座椅以不讓自己被甩出去。幸好這兩個人都已用安全帶綁紮在座椅上。


當瑙斯曼又猛烈搖晃時,薩里甯忙回過頭來。一道閃電出現在窗前,飛機艙的玻璃一下子被照得透亮。無數道寬寬的靜電脈絡迅速地在駕駛舷窗的每格玻璃上延展著,就象快速生長的葡萄藤在窗外蜿蜒攀爬著。這真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場面,薩里甯轉首朝他身後的乘客大叫道。


“這是翼梢電光。一種奇特的自然現象。象這種天氣你會常常碰到的。不用怕,它不會有什麼危害。”


史朗斯基問道,“再過多久我們跳傘?”


“大約再過十五分鍾就可以跳了。我們不能躲在這云里太久。這比我想象的要來得惡劣。你們最好先檢查一遍所有的東西作好准備。空投以前我會叫你們的。”


他轉回頭去掃視了遍他的儀表指示,忙亂地撥弄著面板上的一個轉盤,史朗斯基和那姑娘檢查著他們的降落傘紮帶。


史朗斯基看著她。“沒事吧?”


安娜的臉色都發青了。“你可沒跟我講情況會是這樣子的。”


他笑了。“有些事還是事先不知道的好。別怕,很快我們就熬到頭了。”


突然間一陣喀嚓嚓的巨響,瑙斯曼一下子大幅度地傾斜起來,然後又是另一陣巨響,飛機橫身翹起傾向左側,薩里甯拼命地操作著操縱杆要控制住飛機的平衡。安娜一把猛抓住史朗斯基,直抓得他發痛。


“怎麼回事?”史朗斯基朝著芬蘭人大聲叫道。


“是雷電在劈我們。上帝,這雷劈太厲害了。這樣下去會出危險的。”


突然一陣象機關槍的聲音猶如凶暴的浪濤密集撲來,震顫著飛機,狠命地搖晃著它。隨即震擾如退潮般地消去,然後慢慢地又作響起來發作,只是這一次要來得更加猛烈,直到這飛機的每一個部位都在狂猛地搖撼著。


薩里甯在噪聲中大叫著,“我的天,耶穌。”


“這又是什麼鬼名堂?”


汗珠都從薩里甯的眉毛上滴落下來。“這是冰雹,象網球大小的冰雹在襲擊我們。我們得趕快鑽出去。我們只能在云外碰運氣了。”


“我記得你說過這玩意兒能抗得住任何東西?”


“我沒想到會變得這麼糟。抓緊了。”


他將控制杆推向前,並松開變速杆,瑙斯曼開始機頭朝下。有那麼片刻冰雹和雷劈甚至變得更加暴烈,然後他們沖入一片朦朧的萬里夜空,在一千二百英尺高度,一切頓時都平息甯和了下來,有的只是一絮絮的薄云和一片片雪花從他們機旁疾掠而過,底下就是凍結的波羅的海。薩里甯遙指著左前方遠處一片微弱朦朧的亮點區。


“那就是塔林。再朝東過八分鍾就要空投了。”


突然間一陣疾風從旁嗖然而過,瑙斯曼被著這股氣流刮帶得猛烈搖晃著。薩里甯忙朝上看著,只見一道灰光如閃電般地從他們的機旁疾掠而過。


“噢我的上帝!”


“那是什麼啊?”安娜急叫著問道。


薩里甯還未及回答,他們就看見一陣彈射火力緊貼著右處曳光而過,跟著又是另一道灰光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吼叫著從旁擦過。


“媽的……;今天不是個好日子。我們遇上伴了。讓我看看怎麼對付。”


他迅速加速,將控制杆拉後,放下飛機的襟翼,瑙斯曼又升回入漩渦云中,當云霧包繞上來後,飛機劇震起來,剛才的那雷劈和雹襲又來了。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史朗斯基問道。


“我哪里知道,”薩里甯氣急敗壞地答道。“那是芬蘭空軍的福克 - 沃夫飛機。我真不明白。那些家伙不應該在這樣的天氣起飛。而且他們是飛在蘇聯領空。我們一定是被赫爾辛基的軍用雷達給探到了,空軍想要搞清楚。他們可能以為我們是借著壞天氣飛行的一架俄國人的偵察飛機,所以他們會開火,但這也說不通。”


“我們怎麼辦?”


“我們別無選擇。呆在云里飛下去。不是很舒服,但總比在云外讓我自己的同胞朝我們開火來得更安全。”


薩里甯快速收起襟翼並檢查著他的儀表指示。他臉上的汗珠晶晶發亮,儀表板因為氣流被震得很厲害。給人的感覺就是好象這架瑙斯曼小飛機是開在鵝卵石路上,然後,當襟翼被收進來後,這被顛的感覺慢慢地減輕了,但仍沒完全消除。


“再過三十秒我們就到愛沙尼亞上空了。要是那些福克 - 沃夫的飛行員腦子清醒的話他們應該不會跟我們飛進來。我估計到空投區還有七分鍾的時間。等我叫跳,打開那門就准備跳。別磨蹭太久了。”


他回過頭去照應著他的儀表。這等待看起來就象永遠不會結束似的,這架瑙斯曼又不住地劇烈搖擺著。終于他回頭大叫道,“我要鑽出云了。准備好開門。我會盡快找到你們的空投地點!”史朗斯基和安娜都作好了准備,然後薩里甯松回變速杆,並將操縱杆推向前。數秒工夫他們穿出云外,飛在一千二百英尺高度上那幾乎靜滯的夜空。夜景因那片片雪花仍顯得依稀朦朧,但他們還是能看得見遠處塔林的燈火。薩里甯戴上他的耳機,邊細調著無線電接收器上的撥盤,邊注視著他的儀表反應和指南標針。


“見鬼!”


“現在怎麼啦?”


他回頭看了眼史朗斯基。“這里應該收得到俄國人的指向訊號,但我只聽到雜聲。這該死的天氣。”

他朝旁邊的舷窗張了眼外面的朦朧夜色,汗珠都從他的兩邊太陽穴滲出來了,他極力想要辨識底下陸地的地形。照史朗斯基和安娜看來他想要看清下面這是不大可能的事,底下的陸地都是一片夜色籠罩下的澱白色雪原,處處閃爍著晶粒光亮,但突然間他身子一緊,聚神聽著耳機。他撥轉著儀表板上一個轉盤,然後猛轉過身來大叫道,“得到指向訊號了!二十秒後空投。把門打開!”


史朗斯基將艙門推開。一股刺冷的寒風猛刮進機艙。看起來要把門完全打開是不可能的事,風力頂著那門就象在推著千斤重的門,然後終于它被推到底,史朗斯基將它用鉤子鉤牢。他抓住安娜的手臂,將她拖近身示意她先跳。


她移過他身旁來到門邊,然後薩里甯大吼道,“跳!跳!跳!”


這刹那間她顯得有點猶豫,隨即史朗斯基將她一把推了出去,數到三,自己再撲身在她後面跳下,頃刻之間便被那狂風夜色吞沒了。


機艙里,薩里甯一只手把握著操縱杆,朝後探過身松開鉤子,門“咣當”一聲閉合上了。他將它定住位,然後轉回身來,瑙斯曼突然一陣傾斜,然後又慢慢恢複了平衡。


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抹了把一臉的汗水,然後駕著飛機劃了個漂亮的圓弧。此刻他只希望那些福克 - 沃夫別再埋伏在什麼地方,因為他們要真的是那樣,那他可就遇上麻煩了。所以這意味著他還得呆在云里,盡管這樣有著一定的危險。


他咬了咬他的牙,又長吐了口氣。“好吧,寶貝,讓我們看看能不能讓你順利回家。”


埃卡迪•;巴辛科渾身熱血沸騰,如烈火在熊熊燃燒。米格機撕開云霧,在五千英尺的高度,以四百節的速度顯示疾沖著。


一分鍾以前他又在雷達上看見了另一個尖頭信號。一個較慢較小的信號。一架小飛機,他心里猜想著。幾秒鍾後它在屏幕上的雜波點中消失了。巴辛科皺起了眉頭。他肯定他是看見那信號就在他的近旁處,可能就是幾英里遠而且慢慢地移動著。這不會弄錯的。


他先前探到的那三個尖頭信號一直在時隱時現,他沒法跟住他們。這都是那該死的天氣搞鬼,使得雷達沒法正常工作,但他們不容置疑地就在那兒。三架高速飛機和一架小型飛機就在那迷眼的雪花云里的什麼地方。


眼前的現象實在叫人搞不懂。這就象在玩俄羅斯左輪槍游戲。那小飛機可能是一架偵察機,但象這種天氣這也講不通,而且如果他沒搞錯的話,那三架快速的飛機看起來正在追逐著那架小飛機。


除非那架小飛機是蘇聯的?


是一架從列甯格勒空軍基地飛出的偵察機誤撞入敵人的領空,而芬蘭人在追他。這是唯一的解釋了。巴辛科搔了搔他的下巴,又掃了眼雷達。


幾秒鍾後那三個快速的尖頭信號又出現了。就在五英里遠,並正朝他快速飛來。這一次他們一直出現在屏幕上。但卻沒有了那架小飛機的信號。或許芬蘭人已經把他打掉了。


一念及此,巴辛科便不禁怒火中燒,對那三個尖頭信號咬牙切齒地說道,“就呆在那兒別動,你們這些狗東西。”


他決定飛出云外看看能否用肉眼看到他們。如果他能,那麼他保證他會把那些芬蘭人從天空中打下。那飛機朝蘇聯領空逼得夠近了,看他們的機動靈活性和那速度,這只能是軍用飛機。巴辛科咧嘴一笑,他關掉了自動駕駛,將操縱杆松向前面,又拉回變速杆。


米格機減低了速度,沒入云中,跟著便遭到一陣猛烈的、似乎永不停止的沖擊,但十秒以後,當他飛出云外進入一塊突然開闊的空域並開始准備拉回操縱杆時,巴辛科的下巴一下子驚駭地張開了,他的雙眼驚恐地圓睜著。


他看見那架小飛機恰恰就在正前方,筆直地對著他沖過來。他疾忙拼命地將飛機轉向右舷。


這世上要真有地獄的話,那麼眼下就一定是了,簡尼•;薩里甯心里在想著。


靜電弧不住地劃過舷窗玻璃,脈絡狀的電光就在他眼前閃舞著,而那架小瑙斯曼就象發了性子的野馬在猛顛著,大塊的冰雹又開始在肆虐猛擊著,機身被震個不停。


他以前許多次碰到過壞天氣,但從來沒象這麼惡劣的。況且平時要看見暴風雪的云層都是盡量躲得遠遠的。


這一次是不可能躲了。過了一會兒,當他檢查著他的儀表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向下氣流一下子將他壓出云層外,飛機被疾推入一塊開闊的黑色夜空中,當薩里甯的耳朵聽到一陣輕微的嗥鳴聲,本能的反應使得他忙抬起頭來看。


“我的天!”


他看見米格機的機燈,它正吼叫著朝他徑沖過來。


“耶穌……;不!”


他拼命地將操縱杆推向右,瑙斯曼一個急轉,其扭轉力之大,使得它的殼體“喀嚓嚓”地從機頭一直豁裂到艙門。


米格機撞到了薩里甯的左翼,隨著一記可怕的震顫和轟響聲,左翼硬是被撕扯掉了,然後是一陣金屬爆開聲,在薩里甯耳邊轟然響起,瑙斯曼一下子歪向左邊。


薩里甯突然間有著一種奇特的感覺,好象他是騰空懸在半空中,片刻間,在他身後又響起第二記巨響,米格機被炸開了花,發出耀眼的光芒。


近乎只一秒間隔,又響起了第三記爆炸聲,但這一次是直接將薩里甯的駕駛艙炸爆開,並且如打連環雷似地響個不停,這是他自己的油箱被點著了。


這是一陣極短暫、極強烈的炙痛感,然後他即被一團橙黃色的火球給吞噬了。


史朗斯基在凍人的夜空中往下飄降著,劇強的寒氣直滲到他的骨子縫里,冰冷般的寒風猛刮著他的雙耳。在他左方的遠處,閃爍著從塔林發出的光亮。從機上跳下後他數到十,跟著他猛拉一下開傘索。隨著一記震耳欲聾的巨響,他被往上一吸,當降落傘張吐開來時,他的呼吸空氣也如同被颼然抽空似的。


當他往下飄落時,他看見底下白色的原野和一片片黑漆漆的森林。他努力著想要盡快地恢複他的方位感,他看見右方的遠處有一條延展的公路,還有幾塊亮燈區,再就是路兩邊街燈的光影區。此刻映入眼簾的是一長排軍用車隊的車燈沿著公路蜿蜒游移著,他猜想這是一條主干道。他伸長著他的脖子,在綁帶里扭著身子,想要看看安娜的降落傘。


空中什麼也沒有。


當他再往下看時,那雪地正迅速地上湧著撲向他。當他擺好姿勢准備落地時,一股風突然而起將他刮向右方。他看見黑壓壓的森林邊緣正赫然朝他逼近,他拼力地想要偏到一邊,猛踢著他的腿,剛剛好跟樹木擦身而過。他緊緊地拉住綁索直到降落最後一刻,然後他放松身子,重重地倒在雪地上並就勢打了個滾。


他扯開他的綁索,一邊支起身子一邊收著他的降落傘,並打量著周圍的地形。平地後面,在隆起的坡地上是一片又高又密的白樺林。在他正前方,他看得到遠處凍結的波羅的海,一片灰蒙蒙的浩瀚冰海。他估算他是在離空投地點兩、三百米的地方。


但安娜在哪里?


他化了幾分鍾的時間脫掉跳傘服並將降落傘和隨帶的裝備器械埋起來。他決定從衣箱里拿出軍服將它另埋在五十米遠的地方,他在附近矮木叢里挖了個洞,然後他整了整他的衣帽,帶著衣箱朝林子那邊邁步走去。


當他穿過林子來到另一邊時,他看見坡下有一條小路,然後身子不由得僵住了,他看見一輛標著紅星的吉斯軍用卡車就停在路旁邊。


當他剛要探手去摸托卡雷夫時,他聽到一記武器的打開保險聲,便疾轉過身子。


突然間,一道光不知從林子里什麼地方刷地射出,照在他臉上,他頓時被照得眼花繚亂,只聽得一個人用俄語命令道,“別動,不然我就開槍了!”

史朗斯基眯眨著眼。那道光慢慢地從他臉上移開,往下照探著他的身子。然後那光從樹後移出,現在他能看清是兩個穿著軍服的人,另外還有一個人影夾在他們中間。其中的一個人握著一支手槍,另外一個人則拿著電筒。


“走向前來。要慢慢地。”


史朗斯基移近了些。他看見他們其中的一個人是一個年輕的大約二十多歲的克格勃上尉,另一個人是一個長得粗壯的軍隊里的上士,然後他的心一沉。


安娜站在他們倆人中間。她的頭盔和護目鏡都不見了,她的頭發披散著,跳傘服也被撕破了,而且臉上現出痛楚的表情,顯然是因為被那上士狠揪著手臂。


那個拿著托卡雷夫的上尉打量著他,並且得意地一笑。


“歡迎光臨愛沙尼亞,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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