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近黃昏,我孤身一人立在路旁,兩腿酸麻。
不知已經在此站了多久,狹長似無盡頭的公路上卻始終沒有一輛汽車經過。
不久以前,我與女友發生爭執。她抱怨我不該在她父親的婚禮上穿得如此隨便,令她丟了面子。
我只是異常反感她在講「丟了我的面子」時那種輕蔑的態度,於是撇過頭去低哼一聲。
女友因而大怒,對我冷嘲熱諷一番,隨後打開車門,毅然將我丟在杳無人煙的荒涼公路之上,駕車揚長而去。
之後的幾個小時裡,我曾一度抱著僥倖的心態,期待她會良心發現,回來接我。
然而事實證明,那不過是無謂的妄想罷了。
回頭看一眼天邊,橙色的夕陽正浮在地平線上,欲將西沉。
我心中開始忖度,倘若再沒有好心人從這條公路上經過,自己或許會餓死在異國他鄉也未可知。
然而,上帝始終是眷顧好人的,因為我立即聽見背後傳來的汽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回過頭去,可以看到一個黑點遙遙地自公路那一頭逐漸馳來,越見放大。
我跳到公路中央,張開雙臂使勁揮舞。
汽車在面前停下,是一輛銀色敞篷車。
駕駛座上的男子看起來年紀不大,鼻樑上架著銀色的太陽眼鏡。
「可以幫個忙嗎?」我向他訕訕地笑。
男子猶豫片刻,摘下眼鏡打量我一陣,眸子裡透出一股疑惑的色澤。
「怎麼了?」他問。
我低頭朝空無一人的公路下瞟了一眼,假裝為難道:「我的女朋友扭傷了腳,沒法走動。可否過來拉她一把?」
男子聞言,打開車門走了出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停下,兩眼順著我手指的方向,往公路旁廣袤的草原望過去。
「就在那兒。」
我隨手又往下頭一指,男子瞇起眼來仔細張望。
我偷偷斜眼覷他,乘其不備,自後頭推他一把,然後便見高高大大一個男人嚎叫著自斜坡上翻滾下去,模樣甚是狼狽。
我在心頭暗自禱告:主啊,請原諒你的孩子吧,一邊迅速回身躍上汽車。
發動引擎的時候,男子已經從下頭重新爬上了公路,我偏頭向他笑笑。
「好心人,上帝會保佑你的。」
說罷一拉閘,車子飛一般竄了出去。
我抬手調整一下後視鏡的角度,直到裡頭清晰地反映出男人焦躁的身影,以及蒼白的臉色。
我打開汽車收音機,悠閒地跟著音樂哼唱,又順手拉開雜物櫃的蓋板,十分幸運地發現了一隻黑色皮包,皮包裡塞滿現金和銀行卡。
主啊,我愛你!
我用力親吻那只皮包,隨後憑著記憶,將車子往暫住的酒店方向開。
回去以後要先跟女友談分手的事,然後洗澡吃飯,再讓警察先生把車和錢還給那位好心的男士。
多麼完美的計劃!
我於是樂滋滋地繼續駕車向前,一直向前。
半小時以後,我發現自己失去了方向,身陷不知名的漆黑森林。
前方現已無路,夜幕也已經降臨,天空還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多麼神奇,人生總是充滿意外。
我聳聳肩,按下控制板上的按鈕,車蓋自後頭合了起來,可保我不會被雨水淋濕。
雨越下越大,水滴打在車頂,啪啪直響。
汽車緩緩在林道之間穿行,天外時不時劃過碩大的閃電,彷彿隨時會落到自己頭上,令人不禁心驚肉跳。
「轟隆!」又是一陣雷電掠過眼前。
汽車引擎突然熄火,嚇人一跳,我低下頭看,油箱空了。
「盡挑這種時候沒油!」
抱怨一聲,我略略彎下身子,透過車窗玻璃朝外張望。
四顧皆是一派荒涼,唯見樹、雨,還有空氣。
「轟隆隆——」
又是一道閃電照亮天際,映襯出前方山丘上的那座尖頂古堡。
我只稍作遲疑,便伸手抓起座位上的黑色皮包,打開車門,往那山頂衝了過去。
古堡十分偉岸,矗立在山之巔峰,高聳的尖頂直直插入雲中。
我來到門外,奮力拍打門環,頭頂上一塊「威斯特森林一四號」的門牌映照出我渾身上下早已沒了一處乾燥之所。
不多時,大門「吱呀——」一聲露出一條隙縫,昏黃的燈光立即自裡頭傾洩而出。
門內隨之出現的,是一個五十歲開外的矮小老頭,身穿黑色燕尾服,頭頂略有些禿。
我不待他說話,先一步搶白道:「我的車沒了油,天又下雨。你看,可否讓我在此暫居一晚?」
老頭面無表情,舉高一盞油燈晃到我的面前,睜了一雙鷹眼打量片刻,啞著嗓子說:「請稍等。」
隨後他退回去合上門,將我關在外頭。
大雨仍然在下,伴隨偶爾吹過的冷風。
我凍得瑟瑟發抖,不得不環臂摟緊自己。
過了一會兒,大門重新敞開。
老頭側身立在大敞的門邊,舉手示意我進去。
我抬眼,看見長長走道兩旁綿延不斷的油燈,正發出燦燦火光,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跨步入內,大門在身後毫無預兆地轟然合上,嚇人一跳。
原想回過頭去看個究竟,老頭卻在此時發話:「跟我來。」
他的聲音雖然低沉,可是在這寂靜的古堡裡頭,卻叫人聽得格外清晰。
我只得依他所言,跟了上去。
老頭領我走過漫長的一段走廊,直到一間房間的門前,他忽然轉過身抬頭看我,面色嚴肅地說:「你今晚就睡在這兒,房內有廁所和浴室,一會兒我會替你送來乾淨的換洗衣物。切記,不要胡亂走動。」
我乖順地點點頭,打開門走了進去。
如老頭所言,不多久他便帶著一套豪華的絲質睡衣,以及香噴噴的晚餐,來到我的房間,離開之前又再囑咐一遍切勿亂走,我自然及時答應。
吃飽喝足以後,我洗了一個愜意的熱水澡,隨後便一頭倒在極大柔軟的床墊上睡死過去。
午夜時分,正當人醉生夢死之際,耳畔隱約響起一陣歌聲,迷離淒美,循環往復。
我睜開眼,望見窗前飛舞的白紗,發了一陣呆,這才自床上爬起,打著呵欠踱近窗口。
關窗以前,我特意朝外望了一眼。
雨似乎已經停止,風卻依舊很大。
當我試圖回床上繼續方纔的美夢時,那陣若有似無的歌聲再起,引起我的注意。
我順手點亮桌上的油燈,悄悄將房門打開一條縫,湊近一隻眼,向外張望一番,但見走廊上漆黑一片,並沒有人走動的樣子,於是大膽地閃身出了房間,循著歌聲而去。
聲音出自走廊盡頭的一間房,我手持油燈,沿狹長的走道一路向前,每走一步,腳步聲便在空氣裡撞響無限回音。
啪——啪——
最裡頭房間的門虛掩著,內有盈盈白光透出,映在牆壁上。
我伸手去握門把,感覺心臟正興奮地咚咚跳個不停,背後卻忽然響起一把蒼老的聲音。
「客人,你做什麼?」
我的手一顫,回過頭來。
老頭手舉油燈,自下往上牢牢瞪住我的面孔,眼神兇惡異常。
「客人,在別人家隨意走動,是對主人的不恭敬。」他說。
「抱歉。」我面露焦急之色,大言不慚地說著謊,「我的戒指不知何時失了蹤影,因為極有紀念意義,這才冒著夜色出來尋找。」
老頭不發一言,褐色的眸子始終盯住我的臉。
好一會兒,他沉聲道:「客人可曾找到那枚戒指?」
「尚未能夠。」我搖搖頭,語帶惋惜。
「天色不早,客人先去睡吧。我會仔細替你搜尋一番。」
老頭一面說,一面走到我跟前,緩緩將房門關嚴。
「喀噠」的門鎖聲響起,那可疑的白光當即消失在門的另一頭。
老頭舉步引我回去,我心中猶存疑惑,不禁轉頭再望緊閉的房門一眼,這才快步跟上他。
當夜
天色微亮的時候,我才漸漸遁入夢鄉,可是沒睡多久,又被猛然照射進來的陽光驚醒。
老頭拉開窗簾,站在我的床邊,半躬著身子道:「客人,天已亮,請起身出發。」
我瞇著朦朧睡眼,抬起胳膊瞧瞧手錶,才六點整。
六點整!
我無奈地拿懇求的眼神看老頭,希望他能讓我多睡一會兒,然而老頭的聲音卻異常堅決。他將已經烘乾了的我的外套遞過來,對我說:「客人,請起身出發。」
我只得掙扎著爬起,匆匆梳洗一番,頂著一頭亂髮,跟隨老頭的腳步往古堡外走。
將近大門以前,背後突然傳來一個頗具威嚴的男聲:「雨果,有客人來,為何不通知我?」
面前老頭的身子微微一顫,轉了過來,我同時回過頭去,便見立在身後的高大男子。
男人有著一頭微卷的金色長髮,深藍的絲質睡袍拖在地上。他用翠綠色的眼睛將我從頭至尾打量一番,嘴角遂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優雅而美麗。
「主人。」雨果彎腰行了一個禮,接著解釋道,「昨日客人到來之時,您已入睡,便沒有喚醒您。」
「嗯。」男人略一頷首,面向我笑道,「閣下如何稱呼?」
「我叫左思。」我答。
「左思,一起吃了早餐再走,如何?」男人兩眼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提出邀請,一面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掌放到嘴邊親吻,好似招呼女賓一般,卻做得自然而親切。
「盛情難卻,看來我只能留下。」我於是笑道。
雖然我更願意回房再睡上一覺。
我與公爵一同進餐,他是一個頗具幽默感的男人。
他說:「我在這世上,已經待過太久的日子,久到已然忘卻了自己的姓名。若是不介意,就直接喊我公爵好了。」
我點點頭,眼見女僕呈上精緻的早餐。
她往我酒杯裡倒酒的時候,曾偷偷抬眼覷我,我則向她回以一個曖昧的眼神,即刻令她低下頭去。
公爵又說:「外面若是下雨,一定十分不便,等雨停了再走,如何?」
我呵呵地笑,回頭去望窗外:「大雨早於昨夜停……」
這句話只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前一秒,窗外還是碧空萬里陽光普照,頃刻之間卻陰沉至極,且風雨不斷,彷彿之前的晴朗天氣,完全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一樣。
我茫然若失,視線瞟向對面的公爵。
他端起酒杯朝我示意,說:「左思,待到雨停再離開這兒,如何?」
不知為何,他喊我名字的時候,我的腦中忽然變得一片空白,意識好像抽離了身體,手卻自動舉起酒杯,回應他:「當然,公爵。」
公爵顯然很滿意我的回答,又再向我舉杯,杯中殷紅似血的液體隨之搖晃。
公爵喝了一口酒,問:「你的戒指可曾找到?」
他的紅唇在酒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魅人,被酒水潤濕之後更顯得豐潤而美好,我竟看得有些失神,所幸很快便恢復理智。
我點頭,將戴著戒指的左手伸至桌上展示:「原來落在被褥裡。」
我的話未完,公爵忽然緊蹙眉頭,撇過頭去避開視線,只說:「找到就好。」
我不明所以,放下胳膊,這才見公爵又恢復先前的和善態度,笑道:「若是在此丟失,我會心生愧疚的。」
我不語,與他相視而笑。
這時,雨果自客廳外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地朝公爵行禮說:「主人,又有一位過路的客人,想在這兒躲雨。」
公爵的臉上不禁綻開欣喜笑容:「今天真是熱鬧,快請他進來。」
雨果於是很快地回身出去,一會兒又進來,身後跟了一名男子。
男子一頭濕漉漉的黑髮乖順地貼著臉頰,略薄的白襯衫已呈半透明狀,黏在身上,且不時有水滴自他的下巴跌落至地板。
光是看他現在這副尷尬的模樣,便知他內心一定不好受。更何況在慘遭大雨以前,他還被人劫去了汽車,以及錢包?
我依舊保持鎮定自若的神情,施施然望向桌子對面的公爵。
他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大有失血過多的症狀。
「伊諾!」公爵口中忽然叫出一個名字,「咻」地自桌邊立起來,碰翻了桌角上的酒杯,紅色的液體從杯中流出來,滲入深紅的地毯之間。
門邊的男子似乎並未進入狀態,只是抬手揉了揉頭頂的濕發,望向桌邊的公爵發問:「可否容我先去梳洗一番?」
公爵一愣,臉上遂回復優雅的微笑,道:「當然可以。」罷了,回頭向雨果使了一個眼色。
雨果了然點頭,這才領著男子往裡頭走去。
接下來的時間裡,女傭收拾掉地上的酒杯。
公爵在對面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手裡的刀叉不住打架。雖然他刻意掩飾浮躁,卻仍沒有躲過我的眼睛。
不多時,男子從裡頭出來,已然換上一套整潔的禮服,洗乾淨的臉蛋較先前英俊不少。
他目不斜視地跨步至我身旁,拉開一把椅子坐下,未待女傭送上食物,便拖過我面前的餐盤開始狼吞虎嚥。
我心知那是有意報復,不過我大人大量,姑且隨他去。
「這套衣服很適合你。」公爵拿了深邃的眸子仔細審視那男子,片刻後發問:「閣下如何稱呼?」
男子沒有抬頭,持續用手將食物送入口中,動作十分粗魯。
「羅堯。」他答得含糊。
「羅堯,你長得與我一位故友十分相似,真叫人吃驚。」公爵雙手手肘支到桌邊,下巴擱在手背之上,目光牢牢鎖定這邊的男子。
羅堯聞言,不禁抬起頭來,視線同公爵相交,糾纏在半空。
此刻,他倆中間雖相隔開一張桌子的距離,可是任誰看來,都會覺得兩人的態度曖昧,異常詭譎。
我霎時產生一種被人忽視的錯覺,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羅堯突然硬生生扯斷他與公爵交接的目光,回過頭去,將盤子遞到女傭面前,說:「再給我來一份,謝謝。」
我偷眼看桌對面的公爵,見他臉上露出幾許掩藏不住的失落,不禁心生幸災樂禍之感。
我轉頭對身邊的人道:「羅堯,你從何而來,又去向何處?怎麼會在這種雨天,弄得如此狼狽?」
羅堯止住咀嚼食物的動作,坐直身子瞪我,答:「我從南方而來,去往北方。半途路遇劫匪,汽車與錢包無一倖免。」說及此,他稍許停頓了一下,又再向天舉手接道,「我詛咒那個劫匪遇上土石流。」
公爵聞言,若有所思地挑眉沉思片刻,遂出聲道:「羅堯,你剛才所說可是當真?」
羅堯只顧埋頭吃著東西,抽空胡亂地一點頭道:「再真不過。」
公爵的表情立即變得十分沉痛,口裡喃喃:「羅堯,我可憐的男孩。」
我不禁呵呵地笑起來,調侃:「這似乎對那匪徒還太過仁慈,絲毫不能令他體會到死亡的痛苦。你該咒他汽油用盡,淋雨患上感冒,荒山禿嶺的找不到醫生,最終被肺炎折磨致死。」
我說得如此事不關己,以至於公爵賣力鼓掌,大加讚賞地說:「真是個不錯的主意。」
「謝謝。」我欣然接受稱讚,「萬能的神明會保佑好人。」
但願如此
接下來的幾天,外頭一直下著傾盆大雨。上帝似乎忘記關上水龍頭,以至於古堡裡的客人不得不繼續耐心等待天晴,才好動身離去。
而除此以外的另一件大事,便是我罹患上極嚴重的傷風。
我躺在床上持續發著高燒,身子時冷時熱,連思維都變得不甚清晰,成天迷迷糊糊做著奇怪的夢,醒來時什麼也不記得。
有人守在客房照顧我,我很快認出她是用餐時為我倒酒的女傭。
我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反問我:「你為何不聽雨果的話,早早離開?」
我於是又問:「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好氣地白我一眼,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離開的最好時機?」說完,端著替我擦洗身子的熱水出去。
結果,我依然沒能打聽到她的名字。
做夢的時候,我又聽見那陣似曾相識的曼妙歌聲。
睜開眼來,天色不知何時竟已全暗。
我掙扎著自床上坐起,抓過身旁的鈴鐺搖晃,嘴裡吐出虛弱的話語:「來人啊!快給我叫外頭那個半夜三更還在唱歌的女人住嘴!」
可是過了很久,都沒有半個人影應聲入內,我只好自己從床鋪裡鑽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站起。
我的額頭燙得能煮雞蛋,小小的動作都讓人幾乎暈厥。可是不知哪兒來的倔強勁兒,偏支撐住我的身子,試圖去外頭一探究竟。
我一手執油燈,另一手扶牆,艱難地走在漫長而空洞的走廊之上,每隔幾步,兩腿都要不自禁地打顫,身子直往下屈。
也不知經過多少時間,我抬頭看,走廊盡頭依舊顯得如此遙遠,可是我卻已再邁不動半步。稍稍回頭瞥上一眼,暗自思忖,現在倘要走回自己房去,恐怕也是無望了。
主啊,你打算讓我這樣窩囊地死去?
我合眼深吸一口氣,再掀開眼皮的時候,忽然發現離自己最近的那間房的房門並未關緊,有橘黃色的燈光正從裡頭透射出來。
感謝上帝!
我朝前挪了一步,腦袋湊到門前,正待張口呼救,卻被房裡的情景怔住,發不出一言。
房間裡燈火通明,迷香四溢。奢華的床帳之間,兩個人影若隱若現。
羅堯一絲不掛地平躺在紗幔中央,雙目緊閉,神情十分安詳,彷彿並不知曉此刻公爵正俯身半壓在他身上。
公爵的禮服半開,凌亂地散在床邊。他的手指盡情撫摸著身下之人的脖頸、鎖骨,一路向下滑至腹部和大腿,又再返回羅堯的臉頰。
公爵用一種,人們只有在注視自己戀人時才會展露出的獨特眼神,癡迷地望著羅堯的睡容。
「伊諾,我可愛的男孩。」
他輕聲叫喚,隨後低下頭去,深深吻住羅堯的嘴唇。
此刻,躲在門外的我,心頭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一下,不禁回過頭來,奮力吸了幾口氣,用以整理情緒。
這個地方簡直太過古怪!
古怪的管家,古怪的公爵,古怪的歌聲,古怪的走廊盡頭的房間。
還有,那個伊諾究竟是誰?
我這樣想著,重新將視線放回房裡的兩人身上,卻在那時猛然發現,公爵正偏過頭來,兩眼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所處的方位,就好像猛獸瞪住獵物時的那種眼神。
我心下一驚,忙不迭回身往自己的房間奔逃。可是病中的無力感不適時地造訪,令我腳下一軟,重重摔倒在地。
就乘著這一點點時間,公爵早已泰然傲立在我的面前,仰起下巴,高高俯視我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我挪動雙手雙腳向後退去,直到背部抵在冰涼的牆壁之上,毫無退路,這才抬起頭,故作鎮定地歪嘴笑笑,說:「我發燒燒到快要死掉,搖了鈴又不見女傭進來,所以出來找一點藥。」
公爵並不理睬我的答非所問,又再發話:「我問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向我伸出手來。
我的心臟劇烈地震動起來,連忙抬起雙手護住自己的頭部。
公爵在看到我舉高的雙手以後,手臂忽地一顫,收了回去,表情嫌惡地撇過頭去。
我才因他的這種舉動鬆了一口氣,卻見他大手一揮,空氣裡立時浮起一陣白色的煙霧。
尚未來得及驚呼一聲,我的意識便已經消散開去,惘然不知身處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