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記憶，似乎因他而有了開始；那個始終佔滿我記憶每個角落的人－－
季風。
樓梯口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一路從二樓，奔向一樓的餐廳。
「小楓，又睡過頭啦。」紀母放著洗好的盤子，從流理台回過頭，笑
望著酷似自己的兒子。
那一頭柔軟的栗色頭髮，從小時候就沒變過，此刻因為太過匆促，而
略顯得凌亂，溫暖的棕眸除了帶著似醒末醒的睡意外，還有著些許慌
張。
「媽，妳怎麼沒有早點叫醒我。」紀楓蹙起眉一臉懊惱的叫道，一邊
將桌上的吐司抓起來往嘴巴塞。
雖然長相稍嫌秀氣了點，但紀楓的動作粗魯得就像同年紀的男孩。
「我有叫，是你自己沒聽到吧！」紀母眨著那雙和兒子如出一轍的棕
眸，無辜的說。
紀楓努力的吃著吐司，塞了滿口的食物，根本無暇回話。
「小楓，吃慢點，別噎著了。」這孩子，枉費了她給他生了副這麼英
俊瀟洒的容貌，全被這副吃相給破壞了。
「阿風就要來了啊！」每次都要麻煩季風來接他，總不能老是讓人家
等吧。
話才剛說完，門外頭就傳來一陣叫聲。
「小楓，快遲到了！」
「阿風來接你了。」紀母笑著提醒著還在跟早餐奮鬥的兒子。
「我吃飽了。」吞下滿嘴的食物，喝下最後一口牛奶，紀楓抓起書包
，衝到門口。
「我走了。」拉開大門，他頭也不回的道。
「怎麼每次都這麼慢啊。」季風抱怨著。
騎在自行車上的男孩留著俐落的短髮，剛毅的五宮透露著比實際年齡
更成熟的氣息，深邃的眼恍如一道難解的謎。只是隨便一個停車的動
作，就在不經意間，流露著自然的帥氣。
「今天又睡過頭了。」紀楓有些懊惱，本來打算先在門口等季風的，
但是，這個願望，似乎從來就沒實現過。
季風看到紀楓亂翹的頭髮，未曾多想的抬手，幫紀楓順了順髮，掠過
指尖的，是他一直熟悉的柔軟髮絲。
很習慣季風這樣為他梳理頭髮，待季風收回手，紀楓抬手摸了摸梳理
好的髮。
「謝謝。」紀楓漾開了笑容。
「上來吧。」季風頭微微一偏。
雖然口中抱怨，但看樣子季風早就習慣了紀楓的慣性遲到。
紀楓雙腳踩在自行車的後輪上，季風待他坐穩後，開始踩動踏板，自
行車就這樣慢慢的加快速度，然後平穩的前進。
早晨的風拂過紀楓柔軟的髮梢，他低頭看著季風的頭頂，放在季風肩
上的手，和深棕色的制服比起來，顯得更加白皙。
望著那白得近乎刺眼的皮膚，紀楓深深嘆了口氣，真的不曉得該拿自
己這身怎晒也晒不黑的皮膚怎麼辦才好。
因為皮膚白，和這張太過秀氣的面孔，從小到大，他不知道被誤認為
女生多少次，即使身上穿著男生制服，向他告白的男生依然前仆後繼
。
幸好，上了高中後，這種情況就減少到幾乎沒有。
但是，不管怎麼樣，紀楓依然希望能夠讓自己變得陽剛一點，就像－
－季風一樣。
相較於總是被男生告白的他，季風被女生告白的次數更是多到數都數
不清，每次都讓紀楓羨慕不已。
幾乎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從紀楓有記憶以來，他和季風，便是形影
不離的好朋友。
雖說這和兩家比鄰而居有極大的關係，但兩人之所以會認識，還是因
為兩人的名字。
沒錯，他們兩人的名字，唸起來的音是完全一樣的。
也因為這個原因，從幼稚園開始，別人總是將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
自然而然的，他們兩人也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從小到大，不管做什麼，他們總是在一起；上學也好，唸書也好，郊
遊也好，不管快樂或悲傷，他的每一個回憶裡，總是有季風在。他從
來不曾懷疑過，他們會有可能分開的一天。
仰望著碧藍的晴天，紀楓好心情的微笑著；他們的友情，一定可以持
續到永遠吧。
※ ※ ※
離開了教師辦公室，季風和紀楓一人搬著一大疊的作業，走向通往二
年級校舍的走廊。
「重嗎？」季風問著走在他身邊的紀楓。
紀楓聳了聳肩，輕鬆的笑了笑。「放心啦，我搬的量才你的一半啊！
我的力氣沒那麼小。」
因為成績好的關係，季風通常都是被老師叫去跑腿的對象，而和季風
交情很好的紀楓，自然是義務幫忙了。
雖然不比別人矮，但紀楓卻比一般人還瘦，也難怪向來照顧紀楓的季
風會擔心那一疊作業會壓垮了他。
上課的鈴聲在這時候傳來，兩人對視了一眼，很有默契的加快了腳步
。
「筱憂，快，上課了！」走廊上傳來一個女孩的叫聲。
「啊！等我啦！」
一個女孩著急的喊著，跑過了轉角，卻跟抱著滿懷作業的季風撞成一
團，他手中的作業也跟著散了一地。
「啊！」四聲驚呼不約而同的響起。
「阿風，你沒事吧？」紀楓忙問道。
季風人是沒事，只是手中的作業只剩下了兩三本，反倒是那個撞到他
的女孩，因為反作用力的關係，跌坐在地上。
「我沒事。」季風對紀楓笑了一下，然後伸手扶起了坐在地上的女孩
。「對不起，妳沒事吧？」
「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那個女孩搖了搖頭，才接受了他的幫助
，站了起來。
女孩拍去身上的塵埃，終於抬起頭，兩條辮子垂在頸側，小小的臉蛋
上，鑲了兩顆明亮的大眼，很是動人。
女孩的眼和季風四目交接時，臉上不自覺的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他的眼神－－好溫柔……她怔怔的想著，忍下住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筱憂，妳沒事吧？」她的朋友跑了過來，連忙問著。
「沒，我沒事。」她心虛的縮回視線，但是，心卻跳得好急。
季風見她沒事，對她笑了笑。「沒事就好。」視線未曾在她美麗的容
貌上多停留一秒，便彎下身開始撿拾掉了一地的作業本。
一旁的紀楓也早就將自己手中的作業放在一旁，幫季風撿作業。
「看樣子鐵定是遲到了。」紀楓不很在意，反正他上課時間也多半在
睡。
「遲一下不會怎樣，我們可是去搬作業啊。」季風撿起作業本邊道。
「我也來幫忙。」女孩連忙說道，加入了撿作業的行列，但是，她的
視線，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朝季風溜去。
雖然想開口問他的名字，卻總是說不出口。
終於撿好了作業，季風對那女孩和她朋友笑道：「謝謝妳們。」
「不，沒什麼……」那女孩還正要說什麼，但是季風和紀楓卻已經轉
身先行離去。
女孩望著他們的背影，那個方向，是二年級的校舍吧！那麼，他是二
年級的學長了？
「筱憂，怎麼了？」朋友關心的問。
「不，沒什麼……」見那背影消失在視線中，女孩心中突然湧起一陣
失落。
「真的沒什麼嗎？筱憂，妳該不會是對那個學長一見鍾情了吧？」朋
友笑得曖昧。
「才……才不是呢！」女孩白嫩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
「妳就老實承認嘛，妳要是承認的話，我就去幫妳打聽那個學長是誰
。」她笑得一臉奸詐。
「我才沒有，妳別亂說。我們該回去上課了。」女孩跺了跺腳，就要
轉身。
「妳要不承認的話，我就不幫妳打聽了哦。」
「妳－－」
「好啦，筱憂，難得妳喜歡上一個人，我這個老朋友當然要幫妳啊！
老實說，剛剛那個學長，感覺不錯，和妳很相配哦！」
女孩望著適才他們消失的方向，終於，最後還是害羞的點頭。
「既然妳喜歡他，我就去幫妳查出那個學長是誰。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吧。」朋友豪爽的拍著胸脯保證。
「我們，還是先去上課啦－－」女孩的臉紅得熟透，拖著朋友的手，
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 ※ ※
「啊！怎麼這麼難啊！」紀楓大叫了一聲，將手中的筆丟開，整個人
趴倒在桌子上。
他和季風的父母四個人從昨天開始就不在，相約去作四天三夜的旅行
，要到兩天後才會回來，將他們兩個小孩子丟在家裡自生自滅。
「反正有阿風在，不用擔心。」
這是四個家長的結論，總之，季風就是可靠到連父母都非常放心就對
了。
至於他，臨去前，爸媽還耳提面命。「你就住到阿風他家去，要是回
家拿東西時，記得要把門鎖好，好好聽阿風的話，別給人家帶來麻煩
……」拉拉雜雜的交代了一堆。
他和季風明明就是同樣的年紀，但卻一點都不被父母信任，真是自己
的表現太糟糕了吧，可是，他也不過就貪睡、迷糊了點，不愛唸書了
點……就這樣而已啊。
季風從浴室走了出來，就看到紀楓趴在桌子上。
「小楓，睡著了嗎？」
「還沒……」紀楓有氣無力的回答。
「這些題目要做完才能睡，除非你明天想考不及格。」季風的聲音裡
沒有半點同情。
「我知道，我知道。」紀楓振作自己的精神，強迫自己專注在季風為
他準備的考題上。
「哪邊有問題嗎？」季風在他身邊坐下，非常瞭解紀楓只要他不在身
邊超過半個小時，唸書就會唸到睡著的習性。
在季風淺顯易懂的解說下，紀楓很快的做完剩下的題目。
「呼，總算做完了。我去洗澡。」迫不及待的丟開手中的筆，紀楓第
一時間逃離書桌前。
他討厭唸書，只要坐在書桌前，通常不用十分鐘就會開始打瞌睡，超
過半個小時就會趴在書桌上睡死。只是，說也奇怪，當季風陪在他的
身邊時，他就不會想睡覺，也只有他陪著他時，他才有辦法唸得下書
。
季風拿起紀楓剛才做的習題，逐題確認紀楓的作答正確無誤後，他才
放下手中的試卷，伸了伸懶腰。
將身體埋入床裡，季風頭枕著手，望著天花板。
幾乎不記得什麼時候了，他和紀楓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他也想下起來
，在不認識紀楓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在十七年的生命裡，紀楓佔了他記憶中的絕大多數，或許，平常人會
覺得不可思議吧！從幼稚園、國小、國中到現在，他們幾乎都在一起
。
每天一起上下學，即使－－他交了女友也一樣，從來都沒想過要把紀
楓丟在一邊，和女友膩在一起。
季風不由得想起幾個月前主動提出分手的女友。
「我知道你對我真的很溫柔，但是，你不喜歡我，對吧？在你的心裡
，早就有一個真正喜歡的人了。所以，為了我，也為了你，我們……
分手吧。」
至今，他依然記得那女孩清澈的眼眸中泛著的淚意。
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因為有了好感，他才會和那女孩交往，但是，絕
無例外的是，每次提出分手的，都是女孩。
想到那女孩的話，真的有那樣的一個人存在嗎－－那個他真正喜歡的
人？
要是真的有的話，為什麼他從來都不曉得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呢？
「阿風，阿風－－」
他聽到浴室傳來紀楓的叫聲，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
「什麼事？」他應著，從自己的房間探出頭。
浴室就在他房間的隔壁，雖然隔著一扇門，依然可以清楚的聽到紀楓
的聲音。
「我忘了拿衣服進來。」
這傢伙，還是一樣的迷糊啊。聞言，季風搖頭微哂。「我幫你拿吧！
」
「換洗的衣物剛好用完了，要回我家拿。」
「鑰匙呢？」
「書包裡。」
季風在紀楓的書包裡找了半天，還是找不到，於是他又詢問了紀楓一
次。
「咦，不在書包裡嗎？，一紀楓疑惑的問著。
「等我一下，我出去找。」紀楓找了一條浴巾，圍住下半身以後，從
浴室走了出來。
看著剛從浴室走出來的紀楓，季風不覺一呆。
栗色的頭髮潮濕的貼在兩頰，白皙的肌膚因為熱氣的關係，泛著一層
薄薄的粉紅，因為匆忙定出來，水珠仍不停的沿苦肌膚慢慢婉蜒滑落
。
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子的紀楓，小時候，他們甚至曾經一起洗過澡
，但是，在記憶中，他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小楓的身體，有這麼
纖瘦、這麼白皙、這麼……美嗎？
紀楓低下頭，在書包裡翻找著，幾乎將整個書包都翻過了，才在一本
書裡找到了夾在裡頭的鑰匙。
「在這裡。」紀楓轉過頭，就看到正在發呆的季風。
他好玩的將鑰匙在他面前晃了晃。「喏，鑰匙。」
「啊，哦－－」季風愣愣的接過鑰匙。
一陣帶著涼意的風從窗戶吹拂了進來，拂過紀楓依然潮濕的身體，紀
楓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季風總算回過神，催促著紀楓道：「你還不趕快進浴室，小心又著涼
了。」
直到推著紀楓走進浴室，季風才重重吐了口氣。
他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啊！
就算紀楓長得再纖細、再秀氣，他都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啊！和
他一起長大的他不是最清楚這點的嗎？
那麼，他剛剛為什麼會有那樣子的反應？
季風不由得握緊了手心裡的鑰匙，直到鑰匙的齒印深深的剌人皮膚裡
，仍不自覺。
※ ※ ※
紀楓換好了衣服，從浴室定了出來。
「你沒把頭髮擦乾嗎？」正躺在床上看書的季風將視線從書上栘開。
「麻煩。反正等會兒就會乾了。」紀楓聳了聳肩。「你在看什麼？」
他好奇的將頭湊了過來。
「金庸的笑傲江湖，從我爸的房間裡挖出來的。」季風揚了揚手中的
書。
「好看嗎？」紀楓在床上坐下。
季風拿了另一本給他。「這是第一集，你看看。」說完，他走到浴室
裡，拿了一條乾毛巾出來。
紀楓接過了書，才看了幾行，季風就開始幫他擦頭髮。
「我說沒關係的啊。」嘖，這樣他怎麼看書啊！
「你剛剛才圍著浴巾到處跑，現在又不把頭髮擦乾，你想感冒不成？
」
季風就是這麼愛操心，他又不是小孩子，光是這樣子哪會感冒。
心裡嘀咕歸嘀咕，紀楓卻還是乖乖的坐著，讓季風幫他弄乾他的頭髮
。
注意力又回到書上，他知道季風拿來了梳子，正在幫他梳頭髮。他的
頭髮留得比同年紀的男孩長，幾乎到了肩膀，雖然平常也沒什麼在保
養－－他是男孩子，哪會去理這種小事，但班上的女生卻總是用又羨
又妒的眼光瞪著他的頭髮。
季風所用的力道很輕，所以，雖然是他在幫自己梳頭髮，紀楓卻沒有
任何不適的感覺。乾爽的髮絲被窗戶拂進的風撩動著，感覺很舒服。
見季風梳完了頭髮，紀楓移動自己的身體，躺在季風的身邊，邊看書
，一邊和季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
雖然小說好看，但是一頁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紀楓看沒多久，眼前
的字慢慢變得模糊，眼皮也跟著緩緩垂落。
「小楓？」季風聽著紀楓均勻的呼吸聲，知道他一定又睡著了。
真是，連看小說也會看到睡著。
季風輕輕的拿起蓋在紀楓下巴上的小說，細微的動作，讓紀楓微皺著
眉，但卻仍然沒醒過來。
凝視著紀楓的睡顏，那像小孩子似的純稚睡容，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
微長的瀏海垂落額際，長長的眼睫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透著淡淡粉
紅的唇微啟著，微敞的領口處，纖細的鎖骨隨著平穩的呼吸微微起伏
。
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起來，季風慌忙的栘開視線。
他今天究竟是怎麼了啊！眼前的人，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好朋友啊！
慢慢的平復自己紊亂的呼吸，為了不再胡思亂想下去，季風決定熄燈
睡覺，他越過紀楓，將床頭燈扭亮。
雖然已經盡量放輕了動作，但是，他的動作還是吵到了睡著的紀楓，
紀楓眼睛連睜都沒睜開，半撐起身子，剛好和低下頭的季風對上，兩
人的唇下經意的擦過，雖然時間短暫的可能不到一秒，但季風卻像是
被雷擊到了般，倏地坐直了身。
「怎麼了？」紀楓揉著眼睛，聲音中淨是濃濃的睡意。
「我……開小燈而已，你繼續睡。」
「哦。」紀楓想都沒有多想，倒頭又睡著了。
看著紀楓平靜如往常的睡顏，季風不由自主的伸手，輕撫過自己的唇
。殘留在唇上的，是紀楓的柔軟，炙熱得像是烙印，焚燒著他的雙唇
，讓他即使想要遺忘、想要忽略，也辦不到。
躺在床上，季風睜著眼望著天花板，耳邊聽著紀楓平穩的呼吸，卻怎
麼樣也睡不著。
那一晚，在清涼如水的夜裡，季風唇上那火燙的感覺，始終－－揮之
不去。
第二章
放學後的教室裡，人漸漸的定光了，而睡了一天，直到此刻才清醒的
紀楓，正努力抄著從季風那兒借來的筆記。
季風的筆記向來是他的救命寶典。在課堂上，從未清醒超過一刻鐘的
紀楓，全都是因為季風的筆記才得以平安的混到高中。
「小楓，你有聽說嗎，去年進來的一年級校花，今天要向季風告白哦
。」原本在一旁嘰嘰喳喳討論的男同學突然圍到紀楓身邊來。
「一年級校花？」紀楓停下了筆，皺起了眉頭。他沒辦法在腦中想著
事情時，還做其他的事。
「對啊，你不曉得嗎？就是那個許筱憂啊。她去年秋天入學時，造成
極大的轟動呢！」其中一個同學奮力的解釋。
「她不但人美，連名字也很美呢！」另一個人作夢般的嘆了口氣。
「等等，這是怎麼一回事？」紀楓被他們搞得一頭霧水。
他知道剛剛有人來找季風，只是他並沒有留意到底是誰找季風，季風
只留下一句叫自己等他的話，就離開了。
「剛剛下課時，那個許筱憂來我們教室找季風，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吶
……」那個同學似乎發現自己離題了，輕咳了一下。「總之，她把季
風找出去了，看樣子，分明就是要找季風告白嘛。」
「這種事情不是常常發生嗎？」紀楓不瞭解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相貌
、成績樣樣出色的季風，向來是全校女生追逐的目標。
他也曾聽說季風不少女孩交往過－－只是季風在他面前向來是隻字不
提，而他自己也從來不想過問，所以，這一類的消息，他反而往往是
最後一個知道的。
「可是，這次是校花吶……搞不好，季風真的會被她擄獲，那……我
們不就一點機會就沒有了嗎？」
「既然喜歡她的話，幹嘛不去追？」紀楓因他們的話而失笑。
「唉……小楓，你沒喜歡過人，所以才能說得這麼輕鬆。」同學搔了
搔頭，終於道。
「對啊，要是遇到真正喜歡的人，反而會什麼都說不出口吧。」
「要是不說出來，說下定還有機會，可是，一旦說了出口，要是被拒
絕的話，那就什麼都沒有了啊。」
「或許吧……」
聽著同學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紀楓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也許，真是因為他沒喜歡過人吧！所以，才不曉得，原來，只是這麼
一句簡單的「喜歡」竟是這麼難以說出口。
只是，要到什麼時候，他才會明白，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呢？
那種喜歡對方，喜歡到連說出口也不敢的感覺－－
他什麼時候才會明白呢？
※ ※ ※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滿了大地。
二年級的校舍後面，在外牆與校舍問種植了一整排的綠樹，在這個微
熱的春季裡，帶來了涼爽的感覺。
站在季風身前的，是個羞紅著臉，低垂著頭，欲言又止，卻什麼話也
說不出來的女孩。
雖然女孩子已經沈默了快十來分了，但季風並沒有不耐煩的出聲催促
，只是靜靜的等著她開口。
「學、學長，我喜歡你。請你……和我交往。」女孩終於鼓足勇氣抬
起頭來，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
她有張水靈靈的臉蛋，明澈的大眼，此時臉紅得像蘋果般，看來很惹
人憐愛。
女孩的臉彷彿在哪見過，但是，她的眼睛……牽動了他的思緒。季風
知道自己可能曾經在哪見過這女孩吧！但是，她的那對眼睛，卻讓他
有種……熟悉的感覺。
「妳的名字。」終於開口，季風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女孩疑惑的睜大眼睛，不解的望著他，像是不明白自己的告白怎麼會
換來這樣的一句話。
「如果要我和妳交往，總不能連妳的名字都不曉得吧？」
「學長，你答應了？」女孩不敢置信的望著他，過了許久，她的臉上
才漾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真的答應了。」
像是作夢般幸福的語氣，讓季風笑了出來。
「真有這麼值得高興嗎？」
「當然啊！」女孩用力的點著頭。「你絕對不會曉得我有多麼喜歡你
。」
「為什麼喜歡我？在今天以前，我們見過面嗎？」
「兩個禮拜前，我曾經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學長，還……撞翻了學長
手中的一疊作業……」她露出帶著靦腆的笑容。「從那時候起，我就
一直記得學長。不過，學長可能早就忘了吧！」
從好友那裡得知，他是二年級的風雲人物季風後，她的視線就再也離
不開他。
上課時，她會不自覺的搜尋他在操場上打球、跑步的身影，甚至只是
在走廊上不經意擦肩而過，她也會心跳不已，她在意他，在意到讓自
己鼓起勇氣向他告白。
「原來那是妳啊。」季風對那件事還有點印象，那時，他並沒有特別
注意到那女孩是誰。
「學長，我叫許筱憂。你答應我了，可不許反悔哦，」許筱憂甜甜的
笑著，聲音裡，帶著柔軟的撒嬌。
望著她的笑容，那微彎的菱唇，揚起甜美的弧度，但，浮現季風腦海
的，卻是紀楓透著淡淡粉色的唇……
那一夜，他和紀楓在不經意間的四唇相觸。
雖然他努力的想遺忘，但此刻，記憶卻鮮明的浮了上來，即使過去了
這麼久，唇際，彷彿還依然殘留著那份柔軟和炙熱。
渾身一震，季風連忙甩去那一夜的記憶。
「筱憂，以後，我送妳上下學吧。」像是在逃避什麼般，這句話不經
意的衝口而出。
不想去探究自己為什麼會開口如此提議，季風只是想徹底遺忘那份不
應該有的回憶。
儘管明明知道，這樣一來，他和紀楓相處的時間將會減少，但，季風
卻始終沒有收回這句話。
也許早該這樣做了吧！即使他們是再好的朋友，也該保持一段距離的
。
他和紀楓，早過了小時候那段總是黏在一起的時光了，不是嗎？
※ ※ ※
清晨，天氣涼爽，鳥聲啁啾，這是一個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的晴朗早
晨。
一如過去十多年來每個早晨，紀楓急忙的吃完母親準備的早餐，拿起
了書包，衝出了大門。
而門外，是紀楓十多來一直熟悉的景象，季風正倚著停在身旁的自行
車等著他和他一起上學。
紀楓關上門走向他，便察覺到季風欲言又止的眼神，主動開口問道：
「怎麼了嗎？」
季風點了點頭，只是，凝視著紀楓的他卻依然一語不發。
「幹嘛，我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嗎？」紀楓笑著揶揄，一手已搭上
季風的肩膀。
「我想……以後可能不能接你上下學了。」雖然帶著些許猶豫，但季
風還是開口了，像是終於下了某種決心。
紀楓有將近二十秒的時間無法反應，然後，他像是被火燙著般縮回搭
在季風肩上的手。
「為什麼？」他脫口問，卻沒有發覺聲音裡的指控。
季風別過頭，視線落在道路的盡頭，似乎在思考著該怎麼向紀楓開口
。
「我遇到了一個想認真交往的女孩……」季風沒有再說下去，但他相
信紀楓應該明白。
聽著季風的話，紀楓的腦中一片空白，記憶中彷彿有某一個角落開始
碎裂。
胸臆裡空空盪盪的，感情，竟像是被他這句話掏空了，紀楓不知道，
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
不該是這樣的，季風也不是第一次交女朋友了，為什麼這一次自己的
反應會這大呢？
而且，過去不管季風交往過什麼樣的女孩，他從來不曾丟下他，從來
沒有！
他一直以為，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的－－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小楓？」季風再度望向紀楓，對紀楓的沈默有些擔心。
聽著季風充滿了關心的語氣，紀楓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的，但是，卻
怎麼樣也擠不出一個宇來。
不該……有這種反應的……
就算兩人以後無法一起上下學，他們還是朋友啊，這樣的關係，不管
季風交再多的女友，也不會改變的，不是嗎？
季風正等著他的回應，他該微笑祝福季風的，他該……
「是上個禮拜來教室找你的女孩吧！」紀楓強忍著胸口的疼痛，綻開
了一抹笑容。
「嗯。」沒有察覺到紀楓笑容中的勉強，季風因紀楓沒有太大的反應
而鬆了一口氣，跟著微微一笑。「筱憂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那是紀楓一直所熟悉的笑容，但是，從沒有一刻覺得季風的笑容竟然
是如此的－－刺眼。
那個溫柔的笑容，是為了另一個女孩子啊。
這個事實，讓紀楓的呼吸忽地一窒。他只能毫無意識的低喃。「那真
的是……恭喜你了。」
「不能載你上下學，你不會怪我重色輕友吧？」
「女友本來就此朋友重要嘛。」紀楓笑，卻真的很懷疑，自己為什麼
還能笑得出來。
「改天我再介紹你們認識吧。」季風笑笑的拍了拍紀楓的肩膀。
「嗯。」紀楓反射性的點了點頭。
「走吧。再不去學校就要遲到了。」
紀楓一如往常的坐上自行車，當自行車開始前進時，紀楓卻再也沒有
平日的輕鬆自在。
這將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一起上學……
仰起頭，映人眼中的天空仍和往常一樣的湛藍，只是，紀楓再也不可
能有和昨天一樣的心情了。
※ ※ ※
「……楓，小楓，下課了。」
低低柔柔的嗓音，喚醒了趴在桌上睡著的紀楓。
紀楓睜著沉重的眼皮，這熟悉的聲音，是季風……仍不甚清醒的紀楓
下意識的綻開一抹笑容。
原來，那只是一場夢而已……
明天，他和季風還是一樣可以一起上學、回家。
「這是筆記。你又睡了一天了。」季風將手上的筆記本放在他桌上，
有些無奈的搖頭。
「沒辦法啊，誰教我聽到老師們的聲音就想睡……」紀楓揉了揉眼睛
，揮去了夢中所殘留的不安。
「你啊，再不改可就沒女孩子要了。」季風敲了敲他的頭。「還說想
交女朋友咧。」
「沒有關係，反正我已經想通了，願者上鉤嘛。」紀楓開著玩笑，總
算清醒了些。
「嘖，這麼消極。」
「季風，有人找你。」教室門口有人喊道，聲音帶著濃濃的羡慕與嫉
妒。
兩人循聲望去，門口處，快被一群大男生淹沒的是一個嬌小的女孩，
似雪般白的肌膚，小小的臉上鑲著一對彷彿會說話的明亮大眼，粉紅
的菱唇微翹著，如同一尊可愛的瓷娃娃般惹人憐愛。
女孩用著目光尋找著季風，當兩人的視線終於相對時，女孩綻開了一
抹甜甜的笑容。
同一時間，教室裡響起了一堆抽氣聲。
「對不起，小楓，我要走了。」季風對紀楓笑著眨眼，不待紀楓說什
麼，季風已揹起書包，走向那個女孩。
紀楓怔怔的望著季風和那個女孩一同離開，終於發覺，原來，那並不
是一場夢……季風已經不會再和他一起上下學了。
「嗚……她竟然對季風笑得那麼可愛！」說話的人差點沒有掩面痛哭
。
「可惡！看來季風還是和許筱憂交往了。」一旁的男同學滿臉的不平
。
「雖然不甘心，可是，兩人看起來真的很配啊！」承認失敗的人嘆了
口氣。
「才不會，一點都不配！」女生抗議了，她們才不甘心她們的白馬王
子就這輕易的死會了。
「對啊，季風才不會認真呢！對不對，小楓？」女生開始向紀楓尋求
保證。
紀楓聽不進所有人的話，只是茫然的低頭收拾桌上的書和文具。
「對不起，我先定了。」匆忙的和同學道完再見，他揹上書包，幾乎
像是逃難般跑出了教室。
而班上同學也在這時發現一個事實！－向來形影不離的季風與紀楓，
今天竟然沒有一起回家！
「不會吧！難道這次季風是認真的！」
令人驚異的結論在教室內爆開來，教室裡，關於季風正認真與許筱憂
交往的消息，被激烈的討論中。
照這樣子看來，不出一天，這消息大概就會傳遍全校了吧！
紀楓踏出了教室，對於門內的交談，他全都聽而不聞。
失神到連該坐公車也忘記，紀楓他只是依照著過去的習慣，走上那條
他和季風每天一起上下學的路。
天色漸漸變得昏暗，紀楓也不曉得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回到家裡。
從來都不曉得這一條路，一個人走來，原來這麼……漫長。
「回來啦，今天好像比較晚哦，怎麼了嗎？」
在廚房忙著張羅晚餐的的紀母聽到開門的聲音，出聲問道。
「嗯，」紀楓應了聲，逕自走上樓梯，
怎麼聽起來好像沒精神的樣子？紀母停下手邊的動作。
「小楓？」紀母走了出來，只看到紀楓沉重的背影，她關心的喊著，
「怎麼了嗎，小楓？」
「沒什麼。」紀楓搖了搖頭，依然沒停下腳步。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紀楓反手將母親關懷的眼神阻絕在門後。
敞開的窗戶外，隔著一棵榕樹就是季家的房子，季風的房間正好在他
房間的正對面。
而此時，對面的房間依然是一片漆黑。
是啊，季風有女朋友了，他怎麼可能這麼早回來……那麼，他到底在
期待些什麼？
紀楓疲倦的丟下手中沉重的書包，將自己埋入柔軟的床鋪中。
從季風自他的視線中消失後，胸口的痛楚從未消滅過，甚至，連呼吸
都是如此的困難。
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反應，朋友原就不可能永遠黏在一起
，這些他都知道啊，為什麼自己還會如此難過？
難過得彷彿……自己被拋棄了般……
不過就是不能一起上下學而已，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可以辦得到
的，不是嗎？
今後，真的不能一起上學了嗎？那個一直以來，專屬於他的位置，將
被另一個女孩取代嗎？
頰上傳來一陣冰涼，紀楓伸手摸著臉龐，發覺淚已在不知不覺中悄俏
滑落。
他到底在想什麼？
季風只是他的好友，他不該有這種……近乎……嫉妒的反應的。
不由自主的伸手搗住臉，決堤的淚更是無法遏止。
他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阿風……」口中低喚著他的名字，紀楓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揪緊般
，痛得幾乎教他窒息。
阿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