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克勞奇和巴格曼
魔法部。
菲利克斯推開電話亭的門，看著它升上地面，隨著人群向大廳走去。
“海普先生，你好。”
“海普先生，恭喜你。”
菲利克斯一一點頭回應，在魔法部做了一次演講後，他多出來不少熟人。他熟門熟路地來到三號會客廳，屋子裡只有一位老邁的巫師。他顫顫巍巍地抬起頭：“菲利克斯·海普？”
“你是……奧古斯塔斯·格雷？我記得你，在貝爾比的授勳儀式上。”
老巫師咧開嘴，滿口牙都掉光了，“真難得，我在退休前還能見到一個出色的年輕人。”
“您過獎了，格雷先生。”菲利克斯微笑著說。
兩人聊著天，奧古斯塔斯·格雷從七十年前，就在威森加摩事務辦公室工作，負責處理常規的文書工作，當年他還是一個莽莽撞撞的年輕人，而後一路慢慢晉升為辦公室的主管，他對魔法部非常瞭解，知道許多趣事和八卦。
“……伯莎那小姑娘，天真爛漫，還愛幫助人，她問過我需不需要一副拐杖……”
菲利克斯眨眨眼睛，“是伯莎·喬金斯？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一個歡快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出現，“哈~你們在討論什麼？”
菲利克斯回過身，這是一個大塊頭的男巫，看得出來，他曾經一定高大健壯，不過現在開始走下坡路了，身材更加圓潤，很難讓人再聯想到魁梧這個詞。
他的動作很大，手臂伴隨著說話不斷揮動，他的聲音充滿了感情，感染力十足。
“你們好，我是盧多·巴格曼，你是菲利克斯·海普？我聽部裡的人說過——亞瑟，亞瑟·韋斯萊，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對你上次的演講印象深刻。”巴格曼甩了甩金色的頭髮，湊近了低聲說：“幹得漂亮，我是說，我也討厭麥克尼爾，相當討厭……”
菲利克斯溫和地說：“巴格曼先生，我只是做了一次正常的演講——”
“是啊，是啊，”巴格曼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臉上堆滿笑容：“誰說不是呢，我當時不在部裡，有粉絲聚會，這些人實在熱情……天啊，我愛他們，不過，嗯，我第一次聽說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擠擠眼睛，“我和一些純血家族的人很熟，是我父親的關係……他們告訴我不少事兒。”
菲利克斯展顏一笑，“我很好奇他們說了什麼。”
“咳咳，我不能說，我答應過他們，但是……”巴格曼憋了一會兒，自己忍不住了，他故作神秘地說：“你在純血家族那一派名氣很大，他們都很敬畏你，我覺得，甚至比對巴蒂·克勞奇還要敬畏，對了，巴蒂——”
他突然朝遠處喊了一聲，菲利克斯順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腰板挺直，動作生硬，板正的巫師袍一塵不染，連袍子的邊角都沒有一絲褶皺。
克勞奇走過來，他走了一條筆直的直線。“巴格曼，你好。”克勞奇客氣地說，他的短小鬍子十分工整，就像是比著尺子修剪過，“我一直在找你，工作上的事情。”
“讓我們先拋開見鬼的工作，過來聊會兒天。”巴格曼熱情地說：“我給你介紹，這是我的新朋友，菲利克斯·海普，今天的主角，他在記憶治療領域獨樹一幟！”
克勞奇平靜地伸出手，“你好，海普先生，很榮幸見到你，但我沒有時間，一會兒還要就魁地奇世界盃的公事和保加利亞部長見面。”
“你好，克勞奇先生，如果有事，您隨時可以離開。”
“沒錯，”巴格曼滿臉堆笑地說，“誰讓只有你能聽懂他們彎彎繞繞、古裡古怪的口音呢，真是辛苦你了……”
“你也要和我一起，巴格曼。那邊有很多活兒，必須有人盯著，否則就是兩百個散沙，人數還在不斷增加，而我分身乏術。”
“我知道，”巴格曼尷尬地說，但他很快找到了一個理由，“我在忙另一件事，不是魁地奇世界盃，你知道的，美國那邊溝通得並不順暢，他們想改變規矩，但我是誰，肯定不會妥協——”
克勞奇揚起了眉毛，“我們保證對外宣佈前，不透露任何細節。”
“哦，細節！”巴格曼揮了揮手，滿不在乎地說：“可是活動就發生在霍格華茲，我們假期裡還要和他們談——細節，你看，我打賭海普肯定知道點什麼。”
他轉過頭看向菲利克斯，充滿期待地說：“你一定知道，一些事情根本繞不開，鄧布利多開了好幾次會了，否決了一些有趣的提議。”
“你們是在說三強爭霸賽？”菲利克斯問。
他有些奇怪，看起來，盧多·巴格曼和巴蒂·克勞奇似乎同時負責魁地奇世界盃以及三強爭霸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可算不上明智，反而會產生更多的內耗，福吉到底是怎麼想的？
至於三強爭霸賽，他也不陌生，這是七百年前歐洲三所最大的魔法學校，霍格華茲、布斯巴頓、德姆斯特朗之間開展的一種友誼競爭，一直持續了很多年，後來因為傷亡人數過多而停辦，只不過——
“三強？現在是四強了，可能還不止呢，”巴格曼說，“老福吉想拉更多人進來，非洲那邊的瓦加度，要我說，我覺得他的腦子壞掉了。”
“巴格曼！”克勞奇先生嚴厲地說，“我們應該換一個話題。”
“哦，呃，好吧。”巴格曼有些不知所措，畏縮地縮著肩膀，“聽你的，那我們說說今天的主角吧，我的好朋友——菲利克斯·海普。”
他兩眼放光地說：“最年輕的聖芒戈醫療徽章獲得者，那可不容易，我印象中都是一些老頭兒，我是說，年長的治療師。”
“……還有梅林勳章，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年輕的一個。”他看向巴蒂·克勞奇。
“我印象中是小矮星·彼得，他去世時才21歲。”克勞奇慢慢地說，很明顯，他並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令人敬佩，他是一個英雄。”巴格曼說，語氣並不是那麼尊敬。“不過海普先生也不差，今年才——”他看了一眼菲利克斯，菲利克斯簡短地說：“23歲。”
“沒錯，23歲，而且還是憑藉真本事，記憶損傷，我對這一塊不太熟，應該是治療記憶方面的短處？我覺得伯莎·喬金斯就需要看看，她做出的事情簡直讓人頭疼，竟然找不到場地，在附近逛了一周。”
巴蒂·克勞奇沒有說話，一直板著臉。
“你覺得怎麼樣，巴蒂？她今天應該在部裡，最好讓她來一趟……”
“她不在。”克勞奇生硬地說。
“什麼？”
“她不在，我批准了她的假期，讓她去度假了。”
“呃，可是她是我的人，巴蒂……”
巴蒂·克勞奇先生突然發了脾氣：“那你倒是負起責任來，把你用來和粉絲見面的時間用在維護場地上，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我。”
巴格曼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就像是一隻被戳破的氣球，“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你是對的，讓她散散心也好，多她一個人不多……”
克勞奇匆匆離開了，巴格曼有些不安，不自然地聊了幾句，也告辭離開了，“我最好和美國人再談談，其實他們的想法也不是……不是那麼離譜。”
越來越多的人湧進會客廳，菲利克斯不得不挨個打著招呼，說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他花了好半天時間才打發掉康奈利·福吉，福吉不知道是不是吃錯了藥，一直熱心地給他介紹魔法部純血派系的高官，幸好，他看到了一些熟面孔。
“菲利烏斯，米勒娃，西弗勒斯，還有達摩克利斯，你們湊到一起了？”
“你今天會很忙，”達摩克利斯·貝爾比善解人意地說：“我們就自己打發時間，久別重逢，有很多話可說。”
第二百九十七章 突發
授勳儀式很順利，並沒有什麼“擔心的事情發生”，菲利克斯覺得特裡勞妮教授又一次看走眼了，不過也不好說，他又不能鑽進神秘事務司的預言廳，去看看有沒有形成新的預言。
神秘事務司位於魔法部九層，是魔法部針對特定謎題進行秘密研究的部門，它的大部分業務都是絕密的，就連魔法部其它部門的職員都對這裡諱莫如深。
在神秘事務司工作的巫師被稱作緘默人，這些人被禁止透露任何有關工作內容、場所的細節，菲利克斯猜測，他們可能簽訂了苛刻的保密協定——在獲准進行危險研究的同時，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
不過有傳言稱，神秘事務司存在一個神秘的房間，世界上每出現一個預言，這裡就會自動出現一個預言球。自魔法部成立以來，可能有成千上萬個預言被記錄在案，等待後人驗證。
……
菲利克斯把玩著一枚金獎章，獎章上掛著紫色的緞帶，用以表彰他個人“突出的成就和努力”，貝爾比告訴他，一級勳章上配的是綠色緞帶，代表著斯萊特林學院。
“梅林不是中世紀早期的人嗎，他和斯萊特林學院能扯上關係？”菲利克斯好奇地問。
“呵，一些純血家族追溯族譜時，聲稱自己的祖先曾追隨過梅林……”
“真的假的？”
“誰知道呢！不過一些家族確實傳承久遠。”
菲利克斯回到辦公室，接下來是兩周的復活節假期，他可以好好梳理一下近期的工作。但首先要處理的，就是堆滿了半個屋子的復活節彩蛋，他突然有些牙酸，這些巧克力糖果簡直可以讓他吃到十年後。
他挑了一些送給小天狼星，順手把近期解析活點地圖的成果送給他。
那是一張相當簡陋的地圖，只有巴掌大，形狀也不規則，就像是小孩子隨手塗鴉出來的成果，只是簡單地標注出城堡、禁林、黑湖和海格小屋。
小天狼星一臉嫌棄地接過來，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點，看得人頭暈，不過一些名字用金色的小字標注出來，那些都是小天狼星關心的人——哈利·波特，萊姆斯·盧平，西弗勒斯·斯內普，阿不思·鄧布利多……
“其實還有小矮星彼得，只不過看不見。”
小天狼星用牙撕開一個復活節巧克力蛋的包裝紙，狠狠咬了一口上面的巧克力，“謝啦，不然我要憋瘋了。”他一直盯著那塊巴掌大的紙片。
克利切低著聲音說：“敗家子少爺天天都去麻瓜社區下棋，帶回來一身臭味……”
“閉嘴，克利切。”小天狼星惱羞成怒地吼。
日子一天天過去，菲利克斯抽空把今年研究過的魔法物品重新整理了一遍，把研究資料收錄進思維小屋中。
蒙頓格斯按照計畫去了一趟遠東，帶回大量的魔法物品，而菲利克斯只有一個要求——古老。
在豐富見識的同時，他也越發覺得，自己有點像年輕時的弗立維，掌握了太多的魔文，但真正能用得上的只占了一小部分。
“這也是我打算寫魔文之書的初衷啊。”
菲利克斯心想，隨著他的念頭跳動，空氣中出現一個又一個魔法符號，金、紅、藍、綠……如同彩色的河流，在辦公室裡流動。
“接下來——無名書，哈，我記得羅恩·韋斯萊叫它幽靈書，還真是有些像。”
在菲利克斯身前，出現了一本半虛半實的書籍，最前面幾頁，是實實在在的實體，之後都是虛幻的，和哈利手上的無名書非常類似，但這兩者並沒有可比性。
他翻開新的一頁，彩色河流中飛出一枚又一枚魔文，跳躍著進入書頁中，頁面上幻化出各種魔文的形態——
一掛垂落的瀑布，劃破天空的閃電，溝通兩地的橋樑，不斷擴散的綠色霧氣……
菲利克斯滿意地看著這一切，如果他把全部的魔文收錄進來，就意味著他完全掌握了這些魔文的魔法象徵，儘管這個過程可能會持續很久。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最初的古代魔法是怎麼來的？
巫師們天生就會嗎，有點不太現實，他傾向於是古代巫師在研究神奇動物和神奇植物時，意外觸發了這個靈感。
兩者的區別是，對於神奇生物而言，天賦是無需學習的本能，就像人會跑會跳，它們天生會釋放閃電、改變形體，但不可避免的，也會受到身體的限制。
而古代巫師將天賦轉化成古代魔法後，意外地擺脫了這種禁錮。他們的難題，反而是要耗盡心思去控制不讓它失控，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他們也讓這個魔法變得更加強大。
菲利克斯心中一動，取出一疊羊皮紙，這是斯萊特林留下的手稿，他曾因為薩拉查·斯萊特林的手段太過殘忍，以及並不適合他的魔文道路而決定封存這些資料，不過現在看來，兩者已經有了交集。
不知不覺，他已經可以用自己的道路去解析別人的道路了。
菲利克斯略過那些血腥、殘忍的手段，看著一張張神奇動物的記錄，尤其是他之前挑出來的認為適合自己的三張羊皮紙，上面記錄了斯萊特林早年研究血脈魔法的一種思路：如何剝離神奇生物的天賦轉化成巫師使用的咒語。
這似乎和菲利克斯的猜想不謀而合——薩拉查·斯萊特林曾想過重走古代巫師的道路，從更加廣闊的魔法世界裡獲得靈感。
但可惜的是，他最後放棄了這條思路。
菲列克斯忍不住猜想，如果薩拉查·斯萊特林選擇放棄，那他追尋的又是什麼？聯想到海蓮娜曾告訴過他，薩拉查·斯萊特林在禁忌的領域走得越發深入，相貌也變得越發可怕，這似乎暗示著斯萊特林在自己身上做試驗，融入了神奇生物的血脈，而且，很可能不只一種。
薩拉查·斯萊特林最後變得徹底非人？
羅伊納·拉文克勞女士的話猶在耳邊，“我們自身就算得上魔法生物了。”
什麼才能算得上魔法生物？或者換個問法，當巫師被稱為魔法生物，他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菲利克斯無從知曉，但他認為，既然拉文克勞女士這麼鄭重地告訴他，就說明這是一道巨大的門檻。
而很可能，薩拉查·斯萊特林就是依靠移植血脈越過這道門檻的。那另外三人呢，他們又是依靠什麼？
到目前為止，他只對羅伊納·拉文克勞有所瞭解，從她遺留的書稿來看，她是一個真正的全才，煉金、變形、魔咒、魔藥，無一不精，但研究最深的，還是記憶魔法。
隨著菲利克斯在記憶魔法的領域越發深入，他也越是產生了一個疑問，那就是：當時在有求必應屋裡見到的羅伊納·拉文克勞，真的只是一段記憶嗎？
還是說，那是她本人？
記憶節點到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是不是和靈魂有關？
他有太多疑問了，不過，這些問題沒人能回答他，他只能一個人走下去。
復活節假期的最後一天，菲利克斯重新收拾好了心情，準備迎接這一學年最後的一段時間，但鄧布利多表情凝重地突然出現，帶給他一個壞消息。
“尼克要離開了，他想見你最後一面。”
第二百九十八章 祈求
菲利克斯心情有些沉重，他與尼克·勒梅雖然僅僅見過一面，但是卻通過魔法照片多次交流，對他來說，尼克更接近一位老師。
“稍等，鄧布利多校長，我帶上一件東西。”
法國，巴黎。
菲利克斯舊地重遊，在鄧布利多的指引下，來到一處僻靜的街道，隔開兩條街，就是布斯雷斯酒店——暑假裡麻瓜會議召開的地方。
他在這裡見識到了一群有活力的年輕人，他們年輕的面孔還歷歷在目，學生領袖尤瑞亞，被俘卻不吐露一個詞的馬特，重視友情和親情的拜爾斯，天真爛漫的貝思妮……
鄧布利多遞給菲利克斯一張紙片，上面寫著“蒙莫朗西街7又1/2號”，當他心裡念著這個位址時，在兩塊草坪的中間，一棟白色的小房子突然從空氣裡鑽了出來。
“赤膽忠心咒。”菲利克斯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他看了一眼天邊壯麗的火燒雲，跟隨鄧布利多走進房子。裡面是一間中世紀風格的會客廳，桌上擺著各種奇形怪狀的玻璃容器、蠟燭台、銅制地球儀，幾張沙發被白色的布單罩了起來，角落裡的壁爐上沿被熏得發黑。
牆角旋轉樓梯的另一側，是一座精緻的書架，裡面裝滿了書，在書架對面的桌上，放著一個很大的水晶球，亮光從厚厚的灰塵中透出來。
在鄧布利多的引領下，他來到二樓的一間臥室，咖啡色的門上掛著一個小木牌，上面寫著：尼克和佩雷納爾。
推開門，一位老人安靜地躺在床上，他的胸膛一動不動，臉色白得嚇人，湊近時，他才聽到淺淺的鼻鼾聲。
“尼克，”鄧布利多輕聲說，“菲利克斯來了。”
好半晌，老人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上蒙著一層白翳，用顫抖的聲音說：“菲利克斯？”
“是我，尼克，好久不見。”菲利克斯故作輕鬆地說，口袋裡藏著的窺鏡被他捏在手裡，這份遲來的聖誕禮物可能送不出去了。
“菲利克斯——我一直期待——和你真正見面的那一天，”尼克試圖睜大眼睛，但眼前是一片模糊，“不過，有事耽擱了——”
“你不是有魔法石嗎，怎麼會……”
“毀掉了，孩子，我活了將近七百年，死亡……並不是壞事。”
尼克·勒梅哆哆嗦嗦地從被子裡伸出手，“菲利克——哎呦！”他痛呼了一聲。
菲利克斯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哢嚓聲，他微微沉默，儘管時機不對，他還是有些想笑，他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尼克小步挪動著離開的畫面。他手指輕輕抖動，讓被子倏忽向下移動了一些。
“謝謝——”
尼克攤開手掌，讓一枚金色的鑰匙顯露出來。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過這不重要——我和佩雷納爾沒有孩子，臨死之前，我需要找到一個人，繼承我的知識。”
“為什麼是我？”菲利克斯問，他主攻魔文，而不是煉金，尼克·勒梅不會不清楚。
“我希望這個世界更好，你是最合適的人選，各方面無一不符合我的要求——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菲利克斯怦然心動，尼克·勒梅幾百年的研究成果，這是多麼龐大的知識啊，而且兩人的道路可以說極為契合，存在著天然的聯繫。
“你考慮清楚了？”他壓抑著心中的情緒，再次確認道，他下意識忽略了老人開頭的話。
“除了、除了一點點擔心——為此我附加了一個條件——”尼克·勒梅說，他的面頰側向一邊，對著窗外，隱約可以聽見汽車駛過的聲音。
菲利克斯的表情變得審慎起來，他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不過他實在不想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不管尼克·勒梅提出的條件有多難，他都會盡可能地完成，況且他也不覺得，尼克會提出他無法做到的事。
於是他溫和地說：“你需要我做什麼，尼克？”
老人艱難地喘息著，胸口如同一口破舊的風箱，鄧布利多輕輕說：“尼克，你——”但老人搖搖頭，“別阻止我，阿不思。”
“菲利克斯，還記得——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的話嗎？老人都喜歡——把自己嵌進世界的一個位置——追求一種安全感——”
他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有點像個幽靈。
菲利克斯心裡一沉，他知道尼克要說什麼了！果然，老人喘息了一會兒說：“這些時間，我一直在瞭解你，瞭解得越多，我越是擔心你走上歧路。因此——呵，咳咳！只要——只要你簽訂一份契約，我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牢不可破的誓言？”菲利克斯把自己的臉藏在陰影裡，話語中失去了溫度。
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一種巫師之間締結誓約的魔法，效力極強，違背誓言的人只有一個結果——死亡。菲利克斯之前也和人簽訂過魔法契約，但和牢不可破的誓言相比，約束程度差距簡直天差地別。
前者他還可以想法子擺脫、轉移魔法效果，但後者，他沒有一點辦法。
他絕對無法忍受自己被籠子關起來！
尼克喘息著，沒有說話，完全默認了菲利克斯的猜測，他只是費力地試圖舉起手上的鑰匙，但不免有些無力。
“你深思熟慮之後就想出了這樣的辦法，真是難為你了。”菲利克斯刺了一句。
“我，咳咳！”尼克劇烈地咳嗽著。
“抱歉了——”
“別急著拒絕！菲利克斯——我的條件並不苛刻，你可以先聽聽——”
“我沒有半點興趣。”牢不可破的誓言是以生命為代價的，他不可能同意，更何況，他感覺自己的感情被辜負了。
菲利克斯看向鄧布利多，眼神裡充滿了探尋：“所以，你是來做見證人的？”
“不，菲利克斯。”鄧布利多悲哀地說：“我也不清楚尼克的想法，”他看向老人，沉聲說：“尼克，我們都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辦法。”
尼克沒有反駁，“我、我知道，如果我有時間——我會觀察他幾十年，但是，菲利克斯——我要死了——”
“這是你的事情，”菲利克斯淺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尼克·勒梅，而他一直試圖舉起手上的金色鑰匙，“給你一個建議，趁著還有時間，你可以再找一個願意簽訂契約的人。”
尼克似乎精神了一些，他的話語變得流利：“如果、如果你答應，你會繼承我全部的財產，不只是你看到的這些——我在世界各地有十二座安全屋、七座圖書館，裡面有我將近七百年的積累：煉金術、古代魔文，魔法手劄，古代魔法……我還是布斯巴頓的校董，只要你答應，一切都是你的……”
“相信我，條件並不苛刻。”他眼中充滿了希冀的光芒。
菲利克斯冷冷地說：“我還算不上愚蠢，除了拒絕，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尼克陷入了沉默，眼中的光彩褪去了，他突然掙扎著坐了起來，倚靠在牆上，這個動作讓他身體不停地顫抖，“阿——阿不思，請你——請你暫時離開——”他喘息著說。
鄧布利多目光掃過他和菲利克斯，歎息著說：“尼克，你……”他轉身離開了。
臥室裡只剩下兩個人。
菲利克斯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右腿翹起，黑色的魔杖在手裡靈巧地轉動，他輕鬆地說：“你想做什麼，以你現在的狀態，可是什麼也做不了。”
尼克露出一個微笑：“這恰好是我的優勢，我要死了，這是我的優勢。”他刻意強調這一點。
菲利克斯詫異地看著他。
老人輕輕說：“你的答案一直沒變，討厭外在的束縛，所以，我還有備用方案。”他伸出手，手心浮現出一個又一個魔法符號，這些魔法符號凝聚成一隻金色的眼睛。
“你會古代魔法？”
“活得久，就是有這個好處，可以觸類旁通，事實上，我從未練習過……”
菲利克斯謹慎地問：“你想要什麼？”
“從你身上？不，不，我只是想到你家裡做客……”
“——你別想！”別想進我腦子裡。
“我要死了，菲利克斯，”老人伸出手，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他，“沒人會說出你的秘密！”
“……”
靜默中，菲利克斯仿佛能看到老人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每一口呼吸都帶著蛇一般的嘶嘶聲，他突然有些心軟了，惱羞成怒地說：“我會看著你死的，想不死都不行！”
尼克·勒梅暢快地笑了起來，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死亡反而是一種祝福。他的語氣帶著滿足的釋然：“你不會感到失望的。”
菲利克斯站起來，大步走到床邊，仔細端詳著這只枯瘦慘白的手，在它將要落下的時候，一把握住。
第二百九十九章 記憶
思維小屋。
尼克·勒梅四處張望著，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屋子裡的陳設，整個人看起來年輕了幾百歲。
“你還有這樣的魔法？真是令我驚訝。”他微笑著說，“我的準備用不上了。”
菲利克斯板著臉，就像是迎接一位惡客，他站在一塊深綠色的帷幕前，帷幕高高卷起，露出後面的高大門戶。
菲利克斯注視著這扇門，它自動打開了，裡面影影綽綽，完全看不清楚內裡的東西。門後是他的內心世界，藏著最深處的一切秘密和記憶。
兩人踏進去，站在一條長長的過道上，兩側是高大矗立的書架。書架上的每一件物品——書籍、手劄、記憶球和零碎的雜物，都代表最真實的自己。
逆著光線，只能看到思維小屋的光亮，菲利克斯和尼克·勒梅的臉隱在黑暗裡，隨後，屬於菲利克斯的身影揮動手臂，過道上風起雲湧，書架扭曲著變成大量厚重的雲團，層層疊疊，佔據了原來的位置。
天空仿佛被拉到了腳下，濃雲低垂——他們如同置身雲海，兩側是暗金色的雲團，從兩人站著的位置一直向前延伸、鋪疊，消失在不可知的盡頭裡。
“請進。”菲利克斯簡短而彬彬有禮地說，“我們從最近日子的記憶開始，如何？”
“菲利克斯……”尼克·勒梅搖搖頭，他是懷有愧疚心的，有些事他誰也沒有透露，連鄧布利多都沒有——他看到了半個預言，這個世界即將再一次面臨變革，比過往的一切都更具衝擊。
但遺憾的是，他看不到結局，也看不清前路，只能寄希望於後來者。
暗金色的雲團糾纏舒卷，一幅幅畫面和說話聲出現。
浮雲彙聚，一個帶著幾分典雅感覺的男子，揚了揚手裡巴掌大的紙片，信誓旦旦地說：“菲利克斯，我會一直盯著的……”
尼克·勒梅快步走過這一段，在一處不斷翻湧的暗金色雲團前停了下來，仔細端詳。畫面中只有菲利克斯一個人，他正安靜地坐在辦公室裡，翻看著一疊羊皮紙，紙上的圖片讓他忍不住一陣皺眉。
“這是……？”
“薩拉查·斯萊特林放棄的道路，我撿起來看看。”
尼克·勒梅不作評述，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他對細枝末節沒有興趣，而是把注意力放在那些能牽動情緒的翻湧的雲團上。
他走過不算短的路，身上的衣服卷起了一絲雲霧，讓原本彙聚的畫面重新散落，“我只能告訴你，那個人的代號是大腳板……”
尼克在一處不斷湧動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好奇地問：“這裡是三把掃帚酒吧？”他看著畫面中的人，菲利克斯和一個鷹鉤鼻中年人坐在一起，中年人興味索然，一杯一杯地灌著自己，表情麻木。
“西弗勒斯，我們都應該往前看。”畫面裡的菲利克斯勸慰道。
“你能忘掉過去嗎？”中年人說：“你能忘掉賈斯特頓·埃弗裡嗎？卡羅呢，諾特、帕金森、塞爾溫……還有沙菲克家族？”
菲利克斯不說話了，他跟著中年人碰杯。在將中年人帶回霍格華茲的時候，菲利克斯盯著床上說著醉話的人，輕聲說：“所以我才感謝你，教授。”
尼克·勒梅問道：“這是誰？”
“我上學時候的院長。”
“他幫過你？”
“沒錯。”
“看起來是一個熱心腸的人。”
“……可能不算。”
尼克了然地說：“是我狹隘了，人都是複雜的。”
他們繼續往前，一路走走停停，尼克·勒梅在菲利克斯追逐小天狼星、守護神驅逐攝魂怪上短暫停留，反而完整看完了菲利克斯在魔法部發表的演說。
“你對保密法怎麼看？”老人問道。
“我持悲觀論調。”
“你會去推動廢除保密法嗎？”
“費力不討好，無需我做什麼，也堅持不了多少年了。”
尼克歎息地說：“我的想法和你一致，魔法界封閉得太久了，而外面日新月異……”
他轉換話題、歡快地說：“別看我是老古董，我的一個安全屋就大搖大擺地放在麻瓜社區裡，沒用任何魔法——那會讓各種現代化電器失靈，冰箱、空調、烤箱……還有家用遊戲機，你知道這個嗎，佩雷納爾很喜歡……我還有一個身份，神秘學研究專家！”
……
在另一個雲團前，尼克懷念地看著紐特·斯卡曼德，他的話變得多了起來：“我第一次見紐特的時候，他表現得十分木訥，不善言辭，可能現在也沒變……”他輕輕地說：“一轉眼過去了好多年。”
隨後他看著雲團中的菲利克斯，那個菲利克斯不客氣地說：“你是什麼家族來著？”
對面的年輕人結結巴巴地說：“埃弗——埃弗裡。”
尼克·勒梅好奇地問：“這是剛剛、剛剛那位教授提到的埃弗裡？”看菲利克斯點頭，他忍不住問：“他做了什麼？”
菲利克斯表情高深莫測地說：“你會看到的，這不是你來的目的嗎。”
……
距離這裡不算遠，尼克·勒梅聽完菲利克斯在七年級課堂上說的話，他咂咂嘴：“奇跡的種子……”他琢磨了好半天。
他們繼續往前走，聽到記憶中的菲利克斯對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孩說“這是老鼠中的尼克·勒梅呀”的時候，尼克忍不住笑了，“奇妙的比喻。”
菲利克斯有些尷尬，他說這話的時候可沒有想到會被正主抓住。
尼克若有所思地說：“所以，臭名昭著的小天狼星·布萊克是無辜的，而小矮星彼得才是背叛者？阿尼瑪格斯……唯一的疑問是赤膽忠心咒，但保密人是可以轉移的，也或許波特夫婦從一開始就騙了所有人。”
菲利克斯平靜地說：“你早該想到的，跳過了一些關鍵的內容。”
尼克微笑著說：“我不可能把鼻子貼在你的臉上，事無巨細地觀察你。儘管沒有說服力，但我還是想挽回你心中的一部分形象。”
“是嗎。”菲利克斯嘟囔著。
又一處雲團，尼克勒梅問：“這個小姑娘是誰？”
“赫敏·格蘭傑，我在古代魔文課上的助手。”菲利克斯解釋說。
“真是善解人意。”尼克看著赫敏把一盆綠植放在堆滿書的方桌上，讓昏暗的左半邊空間多了一抹生機，他讚歎地說。
“不過之前發生了什麼？你看起來受到一些打擊……哦，我看到了，魔力暴動，這種方法……有些欠妥，但是……”
尼克·勒梅看著暗金雲團上的畫面，一邊是隆巴頓夫婦抱著納威，一邊是不敢置信的菲利克斯，他停止了說話。
接下來是一段比較長的道路，尼克除了對金色魔文球說了一句“有趣”，並沒有再作停留，直到他看到暑假裡麻瓜會議上發生的一切。
“萬咒皆終，我也用過這個魔法……對不起，人老了，就是容易陷入無意義的回憶。”尼克感慨地說：“你怎麼看革新會這個組織？”
“年輕，有潛力，代表著未來。”
“是啊，年輕有潛力，代表著未來。”尼克喃喃地說。
……
尼克·勒梅興趣盎然地看完了菲利克斯在巴黎大學公開課上發出的提問——當時菲利克斯用假設的方式，勾勒出魔法界的現狀，追問教授的看法。
老人笑著說：“你的膽子可真大，怪不得那個傲羅要抓你。”
菲利克斯解釋說：“碰巧趕上了，而且我確實想知道一位哲學教授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
“借助其他人的智慧嗎？”老人說：“聰明的做法。”
在之後在密室裡，尼克忍不住抱怨鄧布利多：“他的一些做法我不是很同意，不過……我不是他，不知道他是基於什麼理由做出的這個決定。”
尼克·勒梅不斷往前走，在一間辦公室裡，他看到鄧布利多雙手交叉，面容嚴肅地問：“你為什麼執著於要來霍格華茲任教呢？”
尼克問：“這是你的面試？”
“很明顯，我被錄用了。”
尼克點點頭，他面前的雲團已經悄無聲息地變成了海藍色，這是菲利克斯畢業三年裡的記憶，老人笑著說：“和我眼睛的顏色一樣。”在這裡，他看到了菲利克斯更真實的一面，像是一位真正的普通人在一家科技公司裡工作，生活，“真是令我驚訝。”尼克說。
在這之前的一年，是菲利克斯遊歷世界的經歷，尼克·勒梅眨眨眼，看著菲利克斯穿梭在不同國家的黑市裡，挑選、交換各種魔法物品和手劄，和他打交道的大部分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黑巫師，搶劫、戰鬥、反擊、佈置陷阱……
“藍色代表著憂傷？”尼克盯著藍色的、泛著光點的雲團問。
“不，我享受這段經歷。”菲利克斯說。
“呃……好吧。”
接下來道路兩旁的雲團再次變成了暗金色，他看到了更年輕的、上學期間的菲利克斯，六七年級的他走到哪裡都是一片敬畏的目光，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道路，菲利克斯微笑著朝他們點頭。
“是因為沙菲克家族離開英國？沒有後顧之憂？”老人心想。
但是下一刻，尼克·勒梅就否定了這個猜測，他看到五年級結束時，菲利克斯逐一拜訪了一些純血家族。
尼克·勒梅盯著一副不斷翻湧的暗金色雲團，他猜測，如果雲團的顏色代表著情緒，那當時的菲利克斯一定是愉悅的，復仇的愉悅——
那是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房間，亮麗的綠色和銀色條紋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個黑發藍眸的年輕人。
裝飾著金紋的壁爐發出一聲輕響，一個中年男巫從裡面走了出來，他看到了菲利克斯，眼神中露出驚訝和慌亂。
“菲利克斯·海普……你，你來做什麼！”他怒氣衝衝地吼道，“誰讓你進來的，這裡不歡迎你！”
年輕人溫和地說：“我覺得有必要來拜訪一下，針對我們之間的分歧。”
男巫出離地憤怒了，“你在搞什麼把戲？鄧布利多在哪兒，他想對純血家族下手了？”
但緊接著，他的身體僵硬了，如同一個傾斜的石像，他的視線不斷下移，直到最後，他發現自己跪倒在地上。
他只能看到那個年輕人的鞋子。
“很隱蔽的咒語，是不是？我從禁書區裡翻到的……我今天過來，是正式地做一下自我介紹，雖然在去年暑假裡就已經打過交道了，那個帕金森叫什麼來著？我記不太清了，他的臉腫成了南瓜，唔，咒語反彈。”
“……傑姆！”這個姓帕金森的男人低吼。
一個家養小精靈突兀出現，下一秒一道紅光閃過，小精靈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
菲利克斯站起來，從男巫身邊經過，看著牆上掛著的畫像，“我來之前特意做了功課，你家裡還出過一位魔法部長，珀爾修斯·帕金森，執政期間試圖通過‘與麻瓜通婚會被視為違法’這一議案，結果沒有成功。”
“有些遺憾，是不是？這種思想只能保留在家族裡，無法被大眾所接受。”他的魔杖點在男巫的頭上。
跪伏在地上的帕金森族長的臉漲成了紫紅色，從憎恨、不甘、再到頹廢、恐懼，只需要兩分鐘時間。
“您需要我做什麼，海普先生？”
“乖一點，別再跳來跳去了，我答應過鄧布利多校長不追究。”
……
尼克·勒梅輕聲說：“我就說帕金森家族這些年一直很消停，過去他們可是很激進的。”他好奇地問：“近些年突然消沉的家族，都和你有關？”
“唔，那我需要仔細數一數了。”菲利克斯不確定地說。
他們繼續往前走，一朵巨大的雲團不斷翻湧，帶出絲絲縷縷的朦朧雲霧，畫面逐漸清晰，那是五年級開學初，菲利克斯發起決鬥的記憶——
霍格華茲禮堂一角，在鄧布利多講完歡迎辭後，年輕的菲利克斯不緊不慢地戴上手套，他的兩邊座位沒有人，這使得他很容易地站起身，從容地走到一個金髮男生面前。
菲利克斯一邊緩慢地摘下手套，一邊慢條斯理地說：“神聖28純血家族之一的沙菲克？高貴，榮耀……或許只是一坨渣滓，只會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偷襲，我猜，你們的血管裡每一寸都流著骯髒的血液，我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他把手套丟到金髮男生的臉上。
金髮男生早已身體僵硬，汗如雨下，潔白的手套黏在他的脖子上，又因為他的身體不斷顫抖而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塵。
他囁嚅著說：“菲利克斯……”
“行行好，我都這麼說了，別讓我失望。”菲利克斯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嘲諷地說：“你可是沙菲克啊。”
“我、我接……我——”金髮的沙菲克從座位上掉下來，渾身癱軟。
“菲利克斯·海普！”斯內普大步從教授席上走過來，他低吼著：“你想做什麼？”
“教授，”菲利克斯微微欠身，“如您所見，我想看看，這個家族的血是紅色的還是黑色的。”
斯內普的手因為憤怒而顫抖，他低聲說：“停止你無聊的復仇遊戲，鄧布利多已經插手了，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相信我，他會讓沙菲克家族付出代價。”
“我想要的更多，”菲利克斯說，眼神中帶著奇異的光：“為什麼還要讓這個腐朽的家族繼續礙眼呢？”
“菲利克斯·海普，”斯內普壓下心底的驚恐，他從自己年輕的學生眼中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我禁止你這樣做。”
菲利克斯把玩著魔杖，沒有說話。
鄧布利多走了過來，他沉聲說：“米勒娃，把沙菲克帶走，其他人——”他提高了音量，“由級長帶領，返回休息室。”
……
記憶甬道上，菲利克斯詢問道：“你有什麼見解嗎，尼克？覺得我很過分？”
尼克沒有回應這個不愉快的話題，繼續走了下去。他看到了四年級結束時，菲利克斯走出校門，頂著各種惡咒將襲擊他的人打翻在地。
即便其中一個人的腦袋變成了原來的兩倍大，也很難讓人心生同情——因為那個咒語是他自己發出來的。
整個四年級的記憶都是一片慘白色，無比地單調，到處都可以看到菲利克斯在各種無人角落裡練習咒語，千百個畫面共同構成了這一年的全部記憶。
在禁林的一個陰暗山洞，一道耀眼的綠光照亮了狹窄、潮濕的空間，露出一張繃得緊緊的臉。
“索命咒……”
“是啊，據說挺好用，我花了不少心思才找到的。”菲利克斯語氣輕鬆地說。
尼克搖搖頭，不贊成他的話：“不可饒恕咒會腐蝕心靈，即便是傲羅，也必須要定期接受心理輔導，何況你當時還是一個孩子。”
“情況特殊，我沒考慮那麼多，而且你看漏了，我的一位幽靈朋友阻止了我。”
“是那位女士，我記得你叫她海蓮娜？”
“另一個，滿身銀白色血液的那個。”
尼克·勒梅堅持說：“不管怎麼說，你都不應該學習黑魔法，尤其是這麼小的年紀……”
“哦，謝謝關心。”
老人板著臉說：“我聽得出來，這是假話。”
……
尼克·勒梅心情惡劣地站在一朵龐大的黑雲前，黑雲散發著深沉的黑霧，如一只張牙舞爪的巨獸，他似乎能聽到巨獸在咆哮，但一切都是他的錯覺，這是四年級開學初的畫面——
幾十隻貓頭鷹盤旋在空空的長條餐桌上，只有年輕的菲利克斯背對著他們坐著，貓頭鷹丟下一封封紅色的信件，信件扭曲著張開大嘴，說著惡毒的話。
“骯髒的泥巴種！斯萊特林的恥辱，別讓我看見你，我會一根一根捏碎你的骨頭……”
“你聽過不可饒恕咒嗎？鑽心剜骨，鑽心剜骨！”接下來是一陣刺耳的笑聲。
“……詛咒你的名，詛咒你的血！”
幾十封吼叫信的聲音在禮堂裡回蕩，交織在一起，反而讓人難以聽清，只能從隻言片語中聽到一些惡劣的詞語。
小巫師們瑟縮地躲在一旁，斯萊特林的學生冷眼旁觀，其他三個學院的人竊竊私語，嘈嘈雜雜。
“砰！”
所有信件被炸成了灰燼，菲利克斯面無表情地站起來，人群中自動分開一條道路。
“哦，天啊！”麥格教授匆匆跑過來，慌亂地說，斯萊特林餐桌上已經亂成一團。她憤怒地嚷嚷：“邪惡、卑鄙的、只會藏在陰溝裡的傢伙！完全下作……無恥！”
“你沒事吧，海普？”她小心翼翼地說，手搭在菲利克斯的肩膀上，像是觸電一般彈開了。
“我很好，教授。”年輕的菲利克斯平靜地說，“比過往都好。”
甬道上，尼克·勒梅深深皺起了眉毛，數次開口，想說點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接下來是漫長的灰色雲霧，一團團低矮的烏雲盤旋舞動，他們仿佛進入了一片深海，黑色礁石連著一個個漩渦，卷起大片海水和水霧。
一些話像是蠕蟲一般，不斷鑽進尼克·勒梅的耳朵裡。
“你想動手？我只是教給你做人的道理，渣滓在哪裡都是渣滓，泥巴種就是泥巴種，我有說錯嗎？大家來聽聽，我哪句話說錯了……”
“你趕上好時候了，要我說，早上兩年，你會被當做練習魔法的材料，我認識一位元大人物，他有這個癖好。”
“我家裡有裝家養小精靈的罐子，大小剛剛好。”
尼克·勒梅不斷加快腳步，想越過這段道路，但這條路看起來格外地漫長，他回過頭，菲利克斯平靜地聽著，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菲利克斯，你不在乎嗎？”
“我其實還算幸運，”菲利克斯笑了起來，“和我同年級的打不過我，高年級的限於校規只能幹看著，畢竟，當時的懲罰還是蠻嚴厲的……”
“但要是我忍不住主動朝高年級學生動手，就不在保護範圍內了，總要允許人家自保，對吧？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幼稚的很，只會耍嘴皮子，就像是嘮嘮叨叨、胡亂嚼舌的蒼蠅——其實對我沒什麼影響。”
尼克·勒梅沒有說話，兩邊的黑色雲團還在折磨著他的耳朵——
“你把我弟弟打進了醫院，親弟弟，我想給你一個教訓……可惜，斯內普教授警告了我，真遺憾，誰讓我比你高四個年級呢，你不會想動手打我吧，小泥巴種？你知道我是哪個家族的嗎？”
“你叫什麼名字？”這是剛剛入學的菲利克斯，他警惕地說。
“哦，我是你的級長，賈斯特頓，賈斯特頓·埃弗裡，記住這個姓氏，我希望你能尊稱我埃弗裡級長，我們至少要相處三年，如果你沒有退學的話。”
……
尼克·勒梅大步往前走，把各種惱人的聲音甩在後面，菲利克斯不緊不慢地跟著，“走慢點，我突然發現，找個人分享一下過去，這感覺還不賴……說實話，我厭倦了編造謊言，不過，很難找到恰當的人選。”
老人對菲利克斯的嘮叨置之不理，終於，他穿過了這片區域，淺淺的金色陽光出現了，一股巨大的喜悅包裹著他。
金色的、輕飄飄的雲團如同棉花糖般漂浮著，折射出彩色的光芒。尼克·勒梅癡癡地盯著上面的畫面：
一個黑色短髮的小男孩坐在院子裡，安靜地看著一本書，院子裡還有十幾個男孩、女孩，他們嬉笑打鬧著，四個半大孩子圍著一個簡易的籃球框揮灑汗水。
“嘿，小菲利克斯，跟我們一塊玩兒啊！”
短髮男孩抬了抬手上的書，“等我看完這兩頁——”他突然抬起頭，眼睛發亮地看著前方，仿佛是在和尼克·勒梅對視。
菲利克斯慢悠悠追了上來，“您的動作可真不慢，咦？這是……”他看著畫面上的男孩，男孩淺藍色的眼睛眨啊眨，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菲利克斯眨眨眼，同樣伸出了手，兩人的手仿佛握在了一起。
“撲棱棱！”
一隻貓頭鷹落在了男孩手上，嘴裡叼著一封信。
那是一封棕色的、用羊皮紙製作的信，一邊用墨綠色墨水寫著位址，另一邊上面有一塊蠟封和一個盾牌紋章，紋章中央是大寫的“H”字母，周圍圈著一頭獅子、一隻鷹、一隻獾和一條蛇。
甬道上——
“這是？”
“我接到霍格華茲錄取信的那天。”
“就到這裡吧，菲利克斯。”尼克·勒梅輕聲說，兩人回到了現實中。
第三百章 演示
菲利克斯睜開眼睛，恍如隔世。他看著床上的老人，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窺鏡，放在手邊。
窺鏡開始滴溜溜轉了起來，清脆悅耳的音樂聲響起。
“這是——窺鏡？”尼克輕聲問，“防什麼的？”
兩人曾探討過這個問題，他知道菲利克斯從古籍中找到了七種窺鏡的製作方法，還改成了魔文造物，他也提了不少意見。
“只是一個惡作劇，它可以感知人的體溫，當手鬆開時就會響。”
老人笑了起來：“你要是不說，我可能要想好久。”他靜靜聽了一會兒，隨後伸出手摸索著抓住窺鏡，聲音停了下來。
“阿不思……幫我把阿不思叫來。”
菲利克斯揮動魔杖，一道銀光消失，很快，鄧布利多出現在了門口，他快步來到床邊，微微俯身端詳著尼克·勒梅，看他完好無損，鄧布利多明顯松了一口氣。
“鄧布利多校長，你不會以為我要做什麼吧？”菲利克斯臉色古怪地說，他就在邊上呢，看得很清楚，兩人之間沒有交流，純粹是鄧布利多擔心尼克·勒梅的安危。
“你想多了，菲利克斯。”鄧布利多直起身微笑著說。
尼克·勒梅一隻手死死地攥著窺鏡，聲音中帶著顫音：“阿、阿不思——請你見證，我的一切，都屬於——屬於菲利克斯·海普。”
鄧布利多沉聲說：“我會尊重你的意願，尼克。”
“菲、菲利克斯——”老人的視線轉向菲利克斯，努力睜大眼睛，透過一層白翳看著模糊的影子。
“我在這裡，尼克。”菲利克斯說。
一把金色鑰匙漂浮著飛向他，他攤開手掌，讓鑰匙落在手上，上面還有老人身體的余溫。
“希望——你不要怪我，年少的挫折——不一定——是、是壞事，我相信、相信你——咳咳！”尼克·勒梅劇烈咳嗽起來，眼睛凸出，他喘息著繼續說：“相信你會成為——新時代的傳奇——”
鄧布利多愕然地看了一眼菲利克斯，之前的半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的老友怎麼會突然認可了他？傳奇……鄧布利多可以明顯地察覺到這個評價裡所蘊含的濃濃期待。
菲利克斯沒有回避鄧布利多探究的視線，他有些恍惚地看著尼克·勒梅，這位老人說完了話，輕輕喘息著，嘴裡念叨著妻子的名字：“佩雷納爾……”
半晌，他手裡的窺鏡突然響起，宛轉悠揚的音樂聲回蕩在小屋裡。
菲利克斯手上的鑰匙綻放著光亮，在這一刻，他成為了這間安全屋的主人，與此同時，一連串隱蔽的地址在心中流淌。
……
半個小時後，菲利克斯和鄧布利多站在一處墓碑前，應尼克·勒梅的要求，他和妻子佩雷納爾合葬在一起，這是一處鳥語花香的地方，相隔不遠，就是尼克和妻子從布斯巴頓學校畢業後的第一個居所。
兩人默默站了一會兒，由鄧布利多施展守護咒語，將這一塊空地隱藏起來。菲利克斯伸出手指，輕輕觸碰，面前的空氣如水波蕩漾。
兩人沿著一條小路漫步——
“需要聊聊嗎，菲利克斯？”鄧布利多溫和地說。
“我還沒那麼脆弱。”菲利克斯不滿地嘟囔，“你還是花時間找伏地魔的魂器吧。”
鄧布利多露出了笑容：“啊，最近確實被一些瑣事絆住了，湯姆的人生又實在豐富，接觸過的人相當多，不過——”他調皮地眨眨眼，“我還是找到了一條有用的線索。”
“關於第三件魂器？”
“我猜是，也許還隱含了第四件魂器的秘密。我預約了一位可憐的家養小精靈，不過，她的狀態很不好，我必須要抓緊時間……”
菲利克斯點點頭，他思索片刻，忍不住問道：“伏地魔到底有多強，您也無法對付他嗎，就因為魂器無法被殺死的特性？”
“有這個原因，但除了魂器，他本人也是一位黑魔法大師，更不用說，他在消失的那些年，在自己身上做的各種實驗。”鄧布利多平靜地說，“用他自己的話：他把魔法推進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聽起來有些傲慢。”
“的確，但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一定道理。”鄧布利多說：“上述那句話可以改成，他把某些魔法推進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另一些——”
“很淺薄？”
“沒錯，恕我直言……無知得可悲。”
菲利克斯想了想，試探地說：“羅伊納·拉文克勞女士曾經說過，她和其他三位創始人已經算得上是魔法生物了。”
“是這樣嗎？”鄧布利多說，他的語氣中並沒有顯出吃驚之色。
“菲利克斯，我並不能給你多少有用的見解，年輕的時候，我確實在不算短的時間裡，一度認為自己無所不能……魔法生物？這個說法太謙虛了，而我當時又太狂妄了。”
“這麼說——”菲利克斯屏住呼吸，“你確實進入過一個奇妙的狀態？”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我可以稍微演示一下，當然，僅僅是演示。”
“我要怎麼做？”
“朝我念咒，嗯，威力別太強，我需要提醒你，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位百歲老人。”
菲利克斯有些興奮，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體會鄧布利多這位最強巫師的魔法造詣，他後退幾步，身體挺得筆直，心裡思索一番，謹慎地甩出一道三級程度的昏迷咒。
他用期待的眼神看著鄧布利多，鄧布利多要怎麼演示魔法的另一個境界呢？
“叮！”
紅光如一道流星朝著對面迅捷飛去，鄧布利多靈巧地伸出右手，曲指一彈，將咒語彈開，就像是彈開一隻蒼蠅什麼的。
隨後他禮貌地點頭：“多謝你體貼我這位老人，按照你的標準，這應該是三級的魔咒？如果再強一點，我可能就要出醜了。”
菲利克斯驚奇地看著鄧布利多，他自己也可以硬抗幾個昏迷咒，但他敏銳地意識到兩者的不同：他的方法其實是魔法部傲羅的那一套，針對特定咒語的抵抗力，而鄧布利多做的事情要更加神奇。
他有那麼一種感覺——站在他面前的，就像是一隻披著鄧布利多皮的魔法生物，比如一隻人頭獅身蠍尾獸，據他所知，這種神奇動物的皮膚幾乎排斥所有已知的咒語。
“鄧布利多校長，你——”
“沒有你想得那麼神奇，我老了，也勉強還剩下一些算得上神奇的小技巧。我毫不懷疑——就像尼克認為的那樣，你將來會比我走得更遠。”
菲利克斯知道，這番話意味著談話的結束，他只能把剛剛發生的畫面記住，等有時間了細細揣摩。
“你要回校嗎，鄧布利多校長？”
“我還需要處理一些事情。”
兩人在一片開滿了淡黃色野花的小山坡分別，菲利克斯披著夕日餘暉抖落的霞光，從禁林邊緣朝著城堡走去。在接近城堡大門時，他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循聲望去，面前卻空無一物。
“哦，教授，我終於找到你了！”赫敏突然出現在空氣中，氣喘吁吁地說，她的手裡拿著一件水銀般的隱形衣。
菲利克斯把魔杖收回袖口，“發生了什麼事？”
“小天狼星！您需要救救小天狼星，還有哈利、盧平教授和斯內普，”赫敏露出驚恐的表情，尖聲道：“大量的攝魂怪……它們遮蔽了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