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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獵血同盟之最終圍獵》作者:閃靈【完結】

第十一章


空曠的田野中,數十條矯健的人影,飛快而靜默地奔跑著,掠過月下的樹影。

那種速度,就算比不上翱翔的飛鳥,卻已經完全能夠媲美森林中最年輕健奔的獵豹。飛快倒退的灌木叢在田埂兩邊嘩嘩作響,微風吹動著這些夜行者的衣襟。

隊伍的最前端,兩個身材相仿的年輕男子並肩飛掠著。抬頭望著空中的異象,一個長發男子偏頭一笑,細長的鳳眼瞟著身邊的同伴:「這種月色,很適合吸血鬼外出啊。」

莫飛也抬起了頭,凝目看著頭頂詭異的月光。

「你不會看到他出現的。」他淡淡道。

「這麼相信你的小情人?」尹東挑眉一笑,玩世不恭的笑容裡,帶著種不太常見的意味深長,「我卻覺得,那個小吸血鬼,今夜一定會出現。」

「我說不會,就是不會。」莫飛道,「我想我比你們要了解他。」

是的,雖然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種族,雖然只在一起短短地相守過幾個月的時光,但是他知道,那個金發少年絕不會出現在任何一個殺戮現場。

就在那個初識的晚上,那和吸血鬼少年顫抖著睫毛,在他刀下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就深信不疑地知道。

「那個小吸血鬼已經是血族的王了。」尹東輕描淡寫地提醒,「也許,他已經不再是我們當日見到的那一個。」

莫飛不再說話,慢慢張開手掌,看著手心悄無聲息亮出的十把銀刀。

可他身邊的尹東,顯然並不因為他的沉默而識趣地閉上嘴巴。

「馬上要分手了,你得去魔族那邊。假如--我是說假如,今晚他出現了,我要不要為你做點什麼?」

假如那個小吸血鬼菲克斯出現,那麼,他就該是今晚血戰最重要的敵人之一。這一點,他沒有說,也不必說。

作為曾經最負盛名的吸血鬼獵人,他身邊的學長--金牌獵人莫飛,又怎麼會不知道?

「比如?」莫飛反問。

「你該知道,這一次,我不會再因為你而放過他。」尹東笑吟吟的,用只有他們倆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我帶領的這個獵人小隊的任務,是狙擊在今夜越過結界的所有吸血鬼--

假如你的小情人出現,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他看著身邊神色不變的莫飛,緩緩又道:「或許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殺死他的時候,不必讓他過於痛苦。」

莫飛抬起了眼,看著他,露出雪白的牙齒淡淡一笑:「尹東,我說過--他不會出現。」

尹東終於不再說話。

沉默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打破了。

「累死了......我要歇一下!」一個紫發的小腦袋忽然從兩人身後冒出來,大聲怒叫,「趕了幾個小時的路了,人家腿好酸。」

瞇起眼睛回頭看看總部的祕書千島夜,尹東的笑容有點惡意:「似乎沒人逼著你來吧,我怎麼記得是你自己巴巴地求莫飛帶上你的?」

扭頭看看莫飛,他重重嘆氣:「不是我不提醒你,你私自帶這種一點用都沒有、只能拖後腿的文職來,萬一他出個三長兩短,就算那些老頭子不找你麻煩,六號那個肌肉男也會撕碎了你。」

「肌肉男?我家阿康那叫健美好不好?」千島夜怒目冷笑,「只有你這種娘娘腔才會嫉妒人家長得比你像男人。」

「......」被他噎得一口氣沒順上來,尹東柔美的臉龐有點抽搐。「像男人?對哦,說起來,你能領略到你家阿康男人的那一面,是不是該好好謝我?」他皮笑肉不笑地悄聲附在千島夜耳邊:「要不是我的致幻術,阿康一定見不到你那麼熱情的那一面......」

「去死吧你!」千島夜的臉脹得通紅,一拳狠狠揍向他的臉,卻被尹東身形一晃,輕巧躲了過去。

「不用咒我死哦,今晚的任務相信死的人不會少,說不定我第一個掛掉!」他嘻嘻一笑。

千島夜一愣,緊緊咬住了嘴唇。他的懷裡,一只長相怪異的小鳥頂著火紅的鳥冠,冒了出來,斜著眼睛四下裡看了看,又悄悄地縮回了頭。

空氣中嘻笑的氣氛消失了,某種不安、沉重的感覺若有若無地,開始昇上所有人的心頭。

是啊,雖然沒人說,但是誰都知道,今晚將要發生的事,或許是獵血同盟成立以來遇見過的最大危機。有多少血族和魔族會真正在今夜出現?又有多少人會在今晚的戰鬥裡受傷死去?沒有人知道。

輕輕的一道風掠過。一道金色的暗影從後方急追而上,飛縱過他們身邊,一個冷冷的聲音飄了過來:「放心,我今晚比較閑。誰死了,我可以順手把他拖走,省得被吸血鬼吸干了血,連個囫圇屍體也不剩。」

獵血同盟的風總教官的契約獸,那只金色狐狸。

「謝了。」尹東和莫飛同時苦笑,看著那只狐狸金色的影子倏忽一閃,不見了蹤影。

「它怎麼沒有跟在主人身邊?風教官這次沒有帶它一起去執行任務?」莫飛皺了皺眉頭。面臨這麼凶險的戰鬥,卻沒有帶上自己最重要的契約獸,這種狀況,實在不簡單!

「真的哦!它剛才說它今晚會很閑。」尹東也想到了這一點,有點吃驚。

兩個人同時扭頭看向千島夜,身為總部的祕書,又會那種讓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讀心術,他總應該對其中的原因有所了解。

不屑地撇撇尹東,千島夜冷哼:「你前幾天和風教官一起回來的,難道不知道?對了,你傷得像頭死豬,當然不知道,它在你們最危險的時候,不僅沒有及時對主人施救,還有心反噬哦。」

反噬!?

尹東和莫飛驚訝地對望一眼,心裡卻「咯登」一下--老天,一只有心反噬的契約獸,比任何敵人都要危險!

這樣的靈獸再留在身邊,無異於埋下一枚注定爆發、卻不知何時會炸響的炸彈。所以對待這樣的契約獸,幾乎所有的主人都會狠心處死或者丟棄,可是,風教官的態度?

尹東忽然小聲笑起來,莫飛白了他一眼:「聽到有人幫你收屍,這麼開心?」

「不是。」尹東瞇起桃花眼,笑得比那只狐狸還像狐狸,「我只是忽然覺得,那只臭狐狸說它今晚很閑時的口氣,活脫脫像個被男人拋棄的怨婦。」

「尹學長!」一個人影疾速迎面而來,正是奉命監視血族動向的先遣小隊的成員。「您來了真是太好了!」

「血族那邊動靜怎麼樣?」尹東揮揮手,身邊的獵人全都齊刷刷停了下來。

「我們先行埋伏在地下城的出口附近,一直都風平浪靜的,可是就在半個小時前,那邊有了異動!」

這不稀奇。尹東微笑:「吸血鬼大舉出動了?我們就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不,不是。」前來報信的小獵人撓了撓頭,「結界出口開始出現了一群吸血鬼,我們先遣隊正準備發動狙擊的時候,出口那裡忽然又出現了一群吸血鬼,而且,兩邊的吸血鬼,自己打了起來!」

愣了一下,尹東皺眉。內訌?

「尹學長,先遣隊的小隊長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命我趕緊來請示!」

「知道了。」尹東腦子裡飛速地運轉:「你先趕回去,叫所有獵人原地埋伏,不要介入。」

咧開嘴,他笑嘻嘻道:「不管什麼原因,就等他們打個兩敗俱傷以後,我們再出現。」

一望無際的平原,茂密的草叢下,幾十雙明亮的眼睛潛伏在地表,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不遠處的血腥場面。

「見鬼,這兩批吸血鬼干什麼鬥得這麼你死我活的?」伏在尹東身邊,獵人先遣小隊的隊長,七號金牌獵人輕聲道,「搞得我一頭霧水。」

尹東沒有說話,明亮的眼睛光芒變幻,只是緊緊盯著遠方。

「看到他們的衣著嗎?」

「看到了,都是尊貴的貴族服飾,只能看得出雙方都是有身分的血族,分不出區別啊。」

七號獵人困惑地道。

「不,雖然都是貴族的穿著,但是,有一方的衣服上有皇族的徽標,那隸屬皇宮侍衛隊。而另一邊,才是普通的血族貴族。」尹東的眼睛閃閃發亮,「如果我沒看錯,這是吸血鬼王族和貴族們之間的戰鬥。」

夜色正濃,濃得像是那群正在廝殺的血族黑色的眼。

「默奈爾,你為什麼還是認不清形勢?」眼睛中散發著狂熱,獨臂的盧西亞子爵子爵飛身猛撲上前,尖尖的指甲像鋒利的鐮刀,刺向皇宮侍衛隊長的咽喉,帶起一道烏黑的光。

飛身斜斜地彎下腰,默奈爾的腰像是一根僵硬的蘆葦般猛然折斷,閃開了他的攻擊:

「我所知道的情勢,就是你已經犯下了藐視王族、企圖叛亂的重罪。」他冷竣的眉眼冰冷似雪山,「你該知道,血族對於這樣的重罪會採取什麼樣殘酷的懲罰。」

哈哈大笑起來,盧西亞子爵似乎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王族?你在說那個被匆忙推上王位的小甜心,菲克斯陛下嗎?你難道不和所有人一樣,認為他只該待在金壁輝煌的皇宮裡?他應該等著我們這些忠誠的子民給他奉上美味的鮮血,好緩解他時常發作的凝血症,而不是學著他哥哥的樣子發號施令。」

「是的。」默奈爾身後,一只冰冷的手臂無聲無息地伸出,配合著盧西亞的攻擊襲向默奈爾;「我們都這麼認為,假如可愛的菲克斯陛下一定要阻止什麼,那麼我們不介意重新推選一位血族之王,比如德高望重的海因克伯爵。」

那只手臂,划出的正圓已經封住了默奈爾的身後所有去路,默奈爾咬咬牙,揮出的手掌沒來得及再顧身後,迎面迎上了盧西亞的指甲,「喀啦」一聲金屬交錯的厲響,盧西亞怒吼一聲,兩根尾指被他全力一擊划傷,應聲而斷。

鮮血泉涌,默奈爾的脖頸上,也不可避免地被身後的襲擊划出一道傷口。

哼也沒哼,默奈爾就著自己鮮血噴出的方向,猛然向後飛撲而去,長長的指尖,利劍般剌向身後的敵人--任何一只吸血鬼遇見血的時候,會情不自禁有舔吸的沖動,他身後的敵人,也不會例外!

「啊」地長長一聲銳叫,正在貪婪地舔舐嘴邊鮮血的吸血鬼,被他的指甲直直刺進了咽喉。

一擊得手,他已經凌空飛在空中,退在幾尺外。

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盧西亞已經鬼魅一樣追了上來,瞬間重生的指甲再度揮向他。

「默奈爾!」盧西亞的臉色鐵青,「皇家侍衛隊隊長的身手的確傲人,可是我倒很想看看,一個沒時間養傷的吸血鬼,能堅持多久時間!」

默奈爾沒有回答,飛鳥一樣的身體躍在空中,企圖逃開這如同附骨之蛆樣的攻擊,心裡卻已經暗自驚心。

是的,這種輪番的攻擊很有效,即使是復原能力驚人的他,也需要一點點時間來促使傷口的愈合。可是,從開始戰鬥到現在,他幾乎沒有得到任何這樣的時間,而盧西亞他們,得益於壓倒性的人數,幾乎人人能夠充分地休息復原。眼睛瞥向剛才被他刺穿咽喉的那個吸血鬼,他心中一沉。就算是被自己重創成那樣,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也依舊能夠重新撲上來。

身上的血一直在流淌,一點點地,仿佛自己都能聽得見那種黏稠的滴答聲。渾身的力氣也在一絲絲削減,無論是跳躍還是攻擊,速度和力量都明顯地下降。

「忠誠的侍衛長先生,」盧西亞露出尖尖的獠牙,石雕般冷漠的臉上有種穩操勝券的譏諷,「看看你的手下吧,他們都已經沒有了戰鬥力,只剩你一個了呢。」

一邊說著威脅的話,一邊惡狠狠地發動著暴風雨般的攻擊,他使個眼色,七、八只吸血鬼飛快地眾在了默奈爾的身邊,冷冷地亮出了雪白的牙......

一聲悶哼,已經躍在半空的默奈爾被兩只吸血鬼攔腰截住,失血過多的身體再也支持不住,重重地跌落下來,明黃月色下,一道朦?血霧噴濺開,一瞬間遮蔽了夜空。

殘忍的笑容浮上盧西亞子爵的臉,他抬足狠狠踏上默奈爾的胸,碾著他胸前噴血的傷口,高高舉起了尖利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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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就在這個時候,「轟」地一聲巨響,伴隨著一道耀眼的華光,在盧西亞和默奈爾所在的位置,準確地炸開了一朵花。

怒吼一聲,盧西亞就要刺下的指甲頓了頓,疾速地向後彈開,咬牙看著自己四肢上焦糊的細小傷口。

硝酸銀的霰彈!

煙霧繚繞,火花劈啪。

一道敏捷的身影,趁著這個空擋,從獵人們埋伏的另一邊,飛快沖了出來,除了尹東,沒有人看清他的動向--他捂著自己的鼻子,彎腰飛速扶起了那個侍衛長默奈爾,稍稍辨認了一下方向,向著尹東他們所在的地方,急急地沖過來!

「出擊!」尹東看著遠方的這一幕,果然發令。

「學長,不要再等形勢明朗點嗎?」跟在他身後,七號獵人急急地問。

「不用!」尹東沉聲道,矯健的身形已經竄出了幾十步之外。某種說不清的預感告訴他,或許這麼等下去不是辦法!

他俯身向地下擊出一掌,一道震動波催動地皮,泛著波浪咆哮著向那團吸血鬼所在的方向涌去,遠處的吸血鬼們敏銳地覺察到異動,都齊齊回頭,看向了這些忽然出現的人。

吸血鬼獵人!

不是一個,尹東身後,一排獵人齊齊現身,手中早已備好的強弩上,銀箭搭上了弓弦。

「嗖嗖」一陣強勁的風聲,銀光閃動,致命的銀箭流星趕月地射向那群正圍著默奈爾的吸血鬼。

銀器,血族最懼怕的武器!

訝然地抬頭望來,吸血鬼們以驚人的速度四下逃竄。稍微遲鈍一些的,已經有人被銀箭堪堪射中,「砰」的一聲鈍響,被射中的地方卻出現了極為怪異的一幕,吸血鬼們的身體,並沒有出現巨大的傷口,更沒有任何被腐蝕的痕跡!

只是搖晃了一下,那些銀箭紛紛掉落在吸血鬼們的腳下。頓了頓,那些吸血鬼小心翼翼地繞過腳下的銀箭,亮出撩牙,沖著尹東這邊的獵人們疾撲過來。

怎麼回事?銀箭居然傷害不了他們!?尹東心中一沉。

那個救了默奈爾的人,似乎也被這忽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愣,停足在不遠的地方,猶豫著,沒再往這邊進發。月光下,尹東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忽然一愣。

莫飛?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救起那個吸血鬼侍衛長?

哦,不對!他揉揉眼睛,明亮的月色正好照在那個少年的臉上,那是比莫飛明顯稚嫩得多的一張臉呢。

見鬼,居然長得這麼像九號那個家伙。

尹東在心裡笑罵一句,沒工夫再琢磨這個奇怪來曆的出現者。

「吸血鬼獵人!」惡狠狠地不退反進,盧西亞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今晚會有獵人出現,他嘿然冷笑著,瘦削堅挺的身形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飛向了離他最近的一個獵人。僅剩的一只胳膊靈巧地順勢攬住了那個年輕獵人的脖頸,臂彎一曲,暴長的指甲就要划向他的頸動脈。

身後一陣強風,尖銳的厲氣搶在他下手的那一剎,某種柔軟卻堅韌的繩索纏上了他的手臂!蟒蛇吐信一樣,尹東拉動了那銀光閃動的繩索,盧西亞的手臂,頓時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可身上被鎖鏈纏上的地方,卻奇異地毫發無傷。

憤怒地甩開那個就要殺死的獵物,盧西亞翻身迎向了身後的金牌獵人。

「你們殺不死我們的。」他獰笑著縮回受傷的手臂,被銀鎖鏈勒傷的地方已經在緩緩地復原。

腦海中靈光一閃,尹東已經聰明地猜出了原因。

「大家注意,吸血鬼的身上有盔甲!聽著,攻擊他們的脖頸!」他大聲叫。

「真是聰明的人類啊。」盧西亞子爵贊嘆了一句,幽靈一樣的身影倏忽轉到了一個獵人的身後,再次伸出了手,長長的指甲瞬間剪向了那個人,「噗哧」一聲,那個獵人急急轉身反擊,可沒等亮出兵刃,陰冷的利器已經划破了他的前胸,大片的血花噴出,飛濺得到處都是。

俯身接住他倒下的身體,盧西亞的牙齒,興奮地咬開了他的脖子......

急欲躍過去救助的尹東,被幾個吸血鬼團團纏住了。眼角的餘光瞥見盧西亞慢慢回頭時唇邊猩紅的鮮血,他微笑的臉,變得冷如冰霜。

狹長的眼睛裡,悄然浮現出一種螢火似的光芒,轉瞬間那種光芒已經亮如火焰,吸引著四周吸血鬼的注意。眼波流轉所到的地方,那些吸血鬼的身形全都一緩,迅疾的移動忽然變慢下來。

手中揮出一記重拳,尹東迎面擊飛了幾只吸血鬼。隨著他們跌落的方向,他欺身追上,手中亮出了袖箭,銀做的箭頭已經準確地划進了吸血鬼的咽喉。厲叫一聲,幾只吸血鬼的慘叫依次響起,被割斷的頭顱旋轉著飛上了天空,冰冷的鮮血四濺。

「不要看他的眼睛。」陰冷的聲音從所有血族背後響起來,盧西亞舔著唇邊香甜的血液,森然發話;「那是致幻術。」

「沒有用的哦。」尹東笑吟吟道。

「為什麼?」

「你們血族是最喜歡美麗東西的嘛,我的眼睛這麼漂亮,他們怎麼捨得不看?」尹東笑得更加迷人。

狂妄而不自量力的人類!盧西亞子爵心裡暗暗生怒,獠牙氣得若隱若現。

奮力斬殺著身邊的血族,尹東笑彎彎的眼睛,卻閃著從沒有過的冷光。

身邊的血族在不斷增多,每一個都穿著結實防御銀器的盔甲,這使得攻擊他們的心臟成了不可能的妄想。

除了一擊割斷吸血鬼的咽喉,沒別的辦法能徹底殺死他們--血族治愈傷口的能力,完全是人類不能比擬的。

可是,要想一舉割斷一只血族的喉嚨,又哪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非是九號莫飛那種專門的吸血鬼獵人,才有可能在無數次的戰鬥經驗中,摸索出有效的攻擊方法。可是該死,今晚這個家伙被派去了魔族那邊!

他苦笑一下,頭一次覺得戰鬥是如此棘手。

就在這時,頭頂的夜色,忽然蒙上了一層深沉的詭異,月色悄然隱退,濃黑的顏色籠罩了原野。一陣巨大的地表震動,尹東他們立足的原野,整個都劇烈無比地翻涌了一下。

驀然回頭,尹東望向血族結界的出口,瞳孔忽然緊縮!

那裡,一片血紅的亮光閃過,蜂擁般密密麻麻地涌出了成千上萬的吸血鬼!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吸血鬼!那個據說在六百年前被封印的結界,難道已經被徹底打開?

那不是只有王族的血靈寶石才能摧毀嗎?

新的血族之王--那個看上去柔弱得叫人又憐又愛的小吸血鬼菲克斯,居然真的同意了血族們的大舉越界,進犯人類?

他的頭皮嗖嗖地一陣發麻。身邊的獵人只有幾十個,雖然每一個都身懷異能,可是要對付這麼多的血族,用腳趾頭去想也能想出來,那是注定完敗的事情!

可是不能退。

他頭一次遇見像今天一樣明知情形很糟糕,卻不能、也不敢帶領手下的獵人撤退的時刻。

魔族那邊的事態還不知道,萬一他們不能有效地阻止住血族的出動,放任他們與魔族會合,那麼結果......天不怕地不怕的金牌獵人尹東,忽然打了個寒顫。

就算自己這隊獵人全數戰死在這裡,他們也必須拼盡全力阻止,絕不能撤退。

默奈爾撐著綿軟的身體,依靠在他身邊的少年身上,厲聲低語:「你瘋了,誰叫你跑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微微一笑,那個少年只顧用力地拖著他,半拉半拽地:「你上次說過,今天晚上,是整個血族的一個關坎。我在那個地下城住了那麼久,也想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啊。」手中的短柄火銃轉了轉,調皮的神色一閃:「你以為我是放心不下你嗎?」

氣結的吸血鬼侍衛長瞪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我要回去。」他鬆開那個少年,筆直的脊梁挺起來,看上去更有著吸血鬼特有的僵硬。

「喂!人家費了這麼大勁救你款!」那個少年急了,慌忙攔在他面前。「你要回去幹麼!?」

靜靜回頭,冷漠的吸血鬼那俊美冰冷的臉上,露出一股溫暖的笑意:「你不是說,你來不是因為放心不下我嗎?」

臉紅了紅,少年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你......」

就在這時,默奈爾的眼神忽然變了,他們的身後,一只吸血鬼的身影驀然出現,黑色的羽翼閃動著陰風,獠牙霍然。向著那個少年的脖頸咬來!

「翔!」驚呼聲堵在喉嚨,他的身體猛然飛起,正面迎向那個吸血鬼--皇家侍衛隊的一個隊副,他什麼時候投靠到了那些腐朽的貴族們那邊!?

那只吸血鬼的動作,比他嚴重失血的身體還是快了一步,那個少年猛然回頭,急欲躲避,可顯然,他的靈活性和速度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眼看著,那只吸血鬼的牙齒就要触碰到他的頸動脈。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對火紅的翅膀,凌空揚來,帶著強大的勁風。被那勁風吹得搖搖欲倒,那個少年的身體,無法自制地向旁邊倒去,恰好躲過了吸血鬼的致命獠牙。

天空中,一只翅膀足足有幾尺長寬的火紅色大鳥,驕傲地厲叫一聲,疾速向他們俯沖下來,風聲中,一張年輕沉著的臉從那大鳥背上現了出來。

手只是微微一動,沒人看得清那銀白冷利的利器是如何出手,那個吸血鬼的脖頸,已經被一道光芒划開,殷紅的血狂射而出,哀鳴倒下的時候,他的脖頸上,插著一把沒至頸骨的薄薄刀鋒。

從大鳥身上俯身向那個少年伸出手來,那個青年的笑容溫和,讓人安心:「沒事了。」

怔怔看著那張臉,似乎有種極其奇怪的感覺在心裡昇起來,那個少年不由自主地,接過了他的手。暖暖的,讓人安心。

用力一帶,那個青年把他拉上了寬大的鳥背:「要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嗎?這裡不是普通人類該待的地方。」

「啊......」呆呆看著他,那個少年這才忽然想起自己的情人,慌忙哎呀了一聲,回頭向地面望去。

「默奈爾!」他大叫,望著已經遠去的吸血鬼情人的背影,急地猛然夾緊了身下的鳥。

憤怒地斜著眼睛,回頭瞪了他一眼,那只大鳥根本不理陌生人的調遣,齜牙咧嘴地,忽然亮出尖嘴,就要沖著他的手猛啄。

手疾眼快,那個青年用手一擋,低聲呵斥:「別鬧脾氣!」

喉嚨裡咕嚕一聲,那只大鳥眼珠轉了轉,依舊不懷好意地盯著那個少年。

「千島把你借給我,這段時間,我就是你的主人!」聲音嚴厲了,那個青年拍了一下它的頭。

那只大鳥嗚嗚低叫一聲,悻悻地縮回了嘴。

「謝謝你救了我,不過,請放我下去吧,我還有事。」那個少年吐吐舌頭,不敢再隨便碰腳下的鳥背。

「追你那個吸血鬼朋友,默奈爾嗎?」莫飛笑了笑,難得有人對那個冷得像冰塊的皇家侍衛長這麼關心,還是一個人類!

「你認識他?」那個少年眼睛一亮。

「哦,他曾經想殺我,我也差點殺了他。」莫飛咧嘴。

那個少年的臉色有點變了。

「你是人類的吸血鬼獵人?」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莫飛含笑看著他,不知怎麼,就是挺想和眼前這個少年多說幾句。

抓了抓頭,那個人類少年猶豫著開口:「哦,我想我理解你的立場。」深深吸了口氣,他決定誠實:「可是那個古板的吸血鬼......他是我的愛人。」

「啊!」這次輪到莫飛張大了嘴巴。那個吸血鬼侍衛長,居然有這麼一個人類小情人?

皺了皺眉,他苦笑著嘆口氣:「可我還是不能放你走,那裡危險得嚇人,我想就是你的情人,也絕不想你隨他冒險。」

狡黠一笑,他揚揚眉毛:那個默奈爾倒狡猾,之所以安心離去,也是覺得他這樣一個獵人可以保護這個少年吧。

微微一笑,他正面看著那個少年的眼睛,眼神專注,有絲奇異。

「可是......」那個少年大急,忽然地,他的目光變得呆滯了,怔怔迎著莫飛的眼睛。

「一、二、三......六、七!倒!」

隨著他的語聲,那個少年精確地閉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嘴角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莫飛對於自己很滿意。看來精神引導術雖然不是自己的強項,催眠這種普通人,依舊不成問題。

指引著火鳥降落到一個稍遠的僻靜地方,他把沉睡的陌生少年藏在了一叢深深的灌木裡。

一顆小腦袋這時才戰戰兢兢地從他懷裡探出頭,低聲抱怨:「哦,我說你能不能快一點?我可是費勁力氣,才逃過那些吸血鬼們的獠牙,找到你--我很擔心我們的小王子陛下!」

「知道了,我們這就去!」莫飛拍拍小田鼠的腦袋瓜,隨手拿起那個少年身邊的火銃,重新跳上島背。

小田鼠嘟囔著,眼光無意中瞥過灌木叢裡沉睡的少年,忽然呆了呆。

火鳥已經展翅,小田鼠拈著胡須,頻頻地扭頭向後看。

「看什麼?」莫飛有點奇怪。

拍拍自己的小腦袋,田鼠艾爾期期艾艾地:「那個人......好面熟啊!我一定在哪裡見過欸!在哪裡呢?哪裡......」它嘮叨著,苦思冥想。

沒空理會它,莫飛凝目向遠方看去。

只這麼一小會,遠處的廝殺,已經接近慘烈。

無數的吸血鬼如同被釋放的囚徒,從那個洞開的結界出口不停涌出,拚命守在那裡的獵人,已經顧此失彼。他冷冷看著那些興奮不已的血族,目光如電。

菲克斯,他在哪裡?

催動他身下的火鳥,一人一鳥,展翅向著吸血鬼最密集的地方,疾速飛沖而去。

距離那個出口還有幾十米,四周的血族已經紛紛圍了上來,不知是穿戴的盔甲給了他們勇氣,還是人數的絕對優勢給他們信心,面對這些吸血鬼獵人,他們沒有絲毫的後退畏縮,相反地,同族們的鮮血更加刺激了他們。

輕吒一聲,莫飛十指一揚,指縫間的八把銀刀,已經準確無比地飛向了迎面而來的吸血鬼,剩下的兩把,直直黥進了頭頂展翅飛下的兩個吸血鬼喉嚨。

「好眼力,不愧是專職吸血鬼獵人。」笑吟吟沖過來,神出鬼沒的尹東和他並肩站在一起,「一擊即中,絕不拖泥帶水。」

瞥了一眼尹東渾身狼狽的鮮血,莫飛揚眉:「是啊,看來把你派來血族這裡,的確為難了你。」

「哼!」尹東飛起狹長的桃花眼,難得的沒有反唇相譏,卻沉聲道,「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沒有?」

莫飛的眼睛,明亮照人:「今晚受傷的吸血鬼,似乎恢復的速度比以往快很多--不,是快太多。」

「沒錯。」尹東精光四射的鳳眼中有絲惱怒,切齒道,「受了重傷的吸血鬼們會毫不戀戰地退後,消失在地下城的結界下面--可他們再出現時,居然是完好無損的!」

那速度,簡直叫人疑心他們根本沒被獵人們擊倒過。這太奇怪了,就算是恢復能力驚人,這也遠遠超過了正常的範疇!

莫飛在認真地聽。

「知道了,我正好必須先潛入地下城。」他的眼中閃過沉思,「假如可能,我會注意這個現象的。」

撇撇嘴,尹東手中的銀鎖鏈已經出手,一道輪盤似的強光,四周的吸血鬼被那銀光所阻,紛紛畏懼後退,結界周圍出現了短暫的一片空地。

「去把去吧,見色忘義的家伙!」他嘲弄道。

翻翻白眼,莫飛只差沒有啐他一口。整個獵血同盟裡,也不知道是誰最花名最盛,誰最見色忘義!

沒空和他口水,順著他的掩護,他飛身躍下鳥背,頭也不回地沉入了地下城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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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頭昏沉沉的,身上不知是哪處地方在火辣辣地疼。就像是被浸在滾燙的沸油裡,又像是被活生生用刀割著,偏偏又醒不過來,就這麼浮浮沉沉地......好想能徹底睡著,好逃開這種煎熬,可是,腦海中,似乎一直有什麼聲音在提醒他:醒來吧,醒來。

這麼睡下去是不行的,有很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呢。

猛然輕叫了一聲,菲克斯猝然驚醒!

空寂的皇宮,緊閉的寢宮大門。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躺在豪華卻冷清的熟悉床帷中,滿床的血腥。

是的,血腥。

他恍恍惚惚地舉起手,看著右手,原先戴著血靈王戒的中指,已經齊根被划斷。那是給他帶來持續不斷劇痛的根源,也是這滿床鮮血的來處。

靜靜看著那根斷指,菲克斯想起了所有的事。是的,這就是面對著海因克伯爵的逼迫,他不肯屈服的結果。狠狠扼住他的喉嚨,一直扼得他一再昏死過去,也沒有令自己脫下戒指,終於,急欲打開結界的老伯爵失去了最後的耐性。

外面安靜地令人不安,封閉了六百年的地下城的結界,想必已經打開。那些夢想著進入人間狂歡的血族們,想必也已經踏上了嗜血之旅。

他就算用盡所有的力氣,也沒辦法阻止住這場不知是福是禍的劇變來臨。是的,他一直是這麼沒用,哪裡像英明神武的哥哥,一句淡淡的話,一個冷冷的眼神,就可以壓制住所有傲慢的族人。

假如哥哥還在,假如不是自己而是他在這裡,這一切,一定不會發生......

輕輕嘆了口氣,他掙扎著爬下床,有點恍惚地看著中指傷口上源源不斷的血流。好像會永遠這麼流下去,一直流到他變成一具僵硬的屍體。

真是沒用。就連一般血族們引以為豪的自愈能力,在他身上也是如此微弱呢。

對比起斷指處火辣辣的傷疼,身上卻冷得出奇。掙扎著下地,他踉蹌著走到厚重的門前,舉起手想要打開門。

紋絲不動。

無論怎麼用力,那扇門都一動不動,用盡力氣捶打上去,甚至聽不見任何聲音。

迷迷糊糊地,他的鼻孔中,聞到了一種淡淡的血腥氣,那不是他自己的味道,而是......

海因克伯爵的的血!

那種淡淡的血腥四散在整個寢宮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絲絲縷縷,綿長細密。他心裡一驚,終於想到了原因,那是他們血族的一種高級祕術,施術者用自己的血,形成一個封閉的結界,能隱藏起結界裡的事物,讓結界外的人無法察覺到那裡面有任何生命的氣息!

電光石火地,他明白了海因克伯爵的用意,不到萬不得已,沒有血族願意犯下殺害同族的罪,更何況要殺的是血族現任的王!所以,他把他囚禁在這個結界裡,自生自滅。

這地下城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他這個沒用的小王子陛下從小就有凝血病,受傷時沒有人類的熱血解救,隨時會一命嗚呼!

冷得發抖......記憶中,這種冰冷發作的時候,曾經有過一個人,抱著他,用人類溫暖的體溫撫慰他,用自己滾熱的鮮血喂進他的嘴巴。

莫飛、莫飛。

輕輕念著那個偷偷念過一千遍的名字,他無力地順著厚重的宮門滑坐下來,眼皮越來越沉重。

「陛下!陛下?」臉色鐵青,侍衛長默奈爾一把抓住皇宮中的一個人類侍童:「有沒有見到陛下?」

「沒有......」嚇得哆嗦著,侍童小聲回答,「難道陛下不在結界出口嗎?整個地下城都在傳說,今晚結界會打開,高貴的血族大人們會在陛下的帶領下,聚集在那裡。」

「見鬼!」咒罵了一句,默奈爾焦急地再問,「海因克伯爵來沒來過?」

「有,有來過,和陛下一起......」

明明看到海因克的手上帶著靈戒,卻看不見陛下的身影。百分百可以斷定那枚靈戒的來曆決不正當,可是擔心陛下的安危,默奈爾實在沒有時間去質問海因克。

何況,現在的形勢實在糟糕,面對著整個快要陷入瘋狂的同族們,他已經有種不詳的預感。可偏偏整個皇宮一片死氣沉沉,根本找不到任何陛下的蹤影!

「默奈爾∼∼」

應聲回頭,默奈爾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身影,眉頭一擰。

那個獵人!騎在他肩膀上的,是陛下豢養的小寵物,田鼠艾爾。

這個地下城也混亂地一塌糊涂了,居然能讓一個吸血鬼獵人明目張膽混進地下,直闖到皇宮!

「默奈爾!菲克斯陛下在哪裡?」田鼠艾爾慌張地跳下莫飛的肩膀,溜到他腳邊,「在御花園裡,海因克伯爵曾經襲擊我們!」

果然,海因克這個血族的敗類,居然真的敢背叛皇族!

冷冷地瞥了莫飛一眼,默奈爾怎麼也無法對這個人類獵人生出好感。

「所以你逃走了?請來一個外人?」

「哦,我才不是逃走,我是去搬救兵!」小田鼠氣得鼻尖發紅,「他也不是外人,他是菲克斯那個小傻瓜喜歡的人!」

「一個人類而已,他......」

默奈爾的衣襟,忽然被莫飛冷冷抓住:「閉嘴,我不管你對我有什麼看法,可現在,給我收起你的傲慢,別在這裡嘰嘰歪歪!」

莫飛的眼裡透著怒氣和焦慮:「我要找到菲克斯,別的我不想聽!你是皇宮侍衛隊隊長,該對這裡很熟悉,他可能會在哪裡?」

冷冷看著他,默奈爾終於哼了哼:「我找過這裡,沒有陛下的氣息。我想,或許我們該去找到海因克那個老狐狸,從他身上拷問。」

「哦∼∼」田鼠艾爾尖叫了一聲,「那個老家伙會不會已經......」

被莫飛和默奈爾兩道冷厲的目光差點凍到僵硬,艾爾自動閉了嘴。

「既然不在這裡......」莫飛控制住紛亂的心情,鬆開默奈爾的衣領。「或者該按你說的,我們去找最後見過他的那個老吸血鬼。」

正要轉身疾行,他的眼光掠過遠處緊閉的一扇門,目光一閃:「你說這裡沒有菲克斯的氣息?」

「是的。」默奈爾有點不耐煩。

「可是為什麼,我好像感覺到那裡有他的氣息。」莫飛眼神閃耀。是幻覺嗎?還是他殘存的資訊?

「怎麼可能?」默奈爾不耐煩了,「我們血族感應同類的能力比你們人類強上一百倍!」

莫飛的眼睛,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黑色大門,慢慢抬腳,向那邊走去。似乎沒有聽見默奈爾不層的言語,他走到門前,忽然抬手,向那扇門砸去!

砸不動!

「噫?」默奈爾的神色也變了,那只是一扇普通的門而已,怎麼會打不開!?

飛身掠過來,他疑惑地推了推門,的確紋絲不動,可仔細感應,裡面依然死寂沉沉,完全不像有生命的跡象。

「這扇門上有只對你們血族起的結界!」莫飛冷哼一聲,所以他這個人類反而能感覺到。在這種地方,專門設下防御血族的結界,目的是什麼?

他的心開始跳得厲害,因為某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圍繞在這扇門上的,是淡淡的、邪惡的血腥氣。如此明顯,而身為有著靈敏感應力的默奈爾反而覺不出來,原因只可能是,這是血族自身的血下的咒語!

反手亮出一枚飛刀,他輕輕一挑,刺破了自己的中指,鮮紅的血珠飛快滴滴流落,他飛快地將血珠撒向那扇門的六個方向,在門上畫出了一個標準無比的六芒星。

心中念動很久不用的生疏咒語,那六點殷紅的血珠忽然紅光跳動,發出閃閃的強光,四周的血腥氣味被這強光吸引,急速旋轉著,聚向了六芒星的正中。

「破!」莫飛大喝一聲,海因克伯爵留下的血跡忽然旋轉著,全數沒吸進了那顆六芒星!隨著那顆六芒星光芒大盛,厚重的緊閉大門破裂而開,四散著破碎而飛。

一個軟綿綿的身體,順著破開的大門,緩緩倒在他們的面前。

「菲克斯!」莫飛狂撲上去,心跳得幾乎蹦出了喉嚨。

那熟悉的死神踐踏過的臉色!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它了!可這一次,似乎比他見過的哪一次都更可怕,菲克斯的臉,根本不像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陛下的病!」驚呼一聲,默奈爾轉身就要往外跑:「你們看著陛下,我去找供血的奴隸!」

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莫飛只覺得心迅速沉到了底。

不,他不要他死!

想也不想,他手中的銀刀已經再度狠狠划向自己,這一次,不是指尖,而是手腕。這一刀,又快又狠,腕上的大動脈的血激射而出,被他湊近了菲克斯緊閉的牙關。

用力撬開那排細密的牙齒,他用力地將手腕努力填滿菲克斯的嘴巴。

沒有被吸食的動作,他的血很快倒灌出來,流淌得滿地都是。

「怎麼會這樣啊?」小田鼠快要哭了出來,跟在菲克斯身邊這麼多年,看他發過無數次病,從來也沒有看過他不能吸血啊--那可是血族的天性!

「菲克斯,菲克斯......你別嚇我,你醒醒!」莫飛的聲音已經顫抖,緊緊用力抱著那個小吸血鬼的手臂,忽然覺得毫無力氣。

深深吸口氣,他迫使自己鎮定。是的,他不能放棄,絕不能。

猛然低下頭,他狠狠地將手腕湊近自己的嘴,用力吸了滿滿一口......

小田鼠被他的動作嚇得一激靈:天,這個獵人干嗎吸自己?他又不是吸血鬼!

含著滿口鮮血,莫飛深深俯下身,將占滿自己鮮血的嘴唇,貼近了菲克斯......那麼的冰冷,可是卻也如此綿軟甜美,就像曾經有過的、那幾個短暫的吻,毫無溫度的唇齒,卻每次總能給他火熱的錯覺,如此鮮明。

熱度十足的血,依舊灌不進去......沒有氣餒,他回頭接著從自己腕上吸了一大口,再次湊近了那片冰涼的唇。

一遍遍地,即是沒有回應,他依舊發狂一樣不肯放棄。

「你不要這樣啦......」小田鼠終於嗚嗚地抽泣起來,看著菲克斯慘白的、毫無生機的瞼,「小陛下他已經......已經......」

莫飛充耳不聞,只是狠狠地一次次堅持著,把血渡到菲克斯的口中。

「啊!」小田鼠忽然結巴了,吃驚地看著莫飛臂彎裡的菲克斯:「他、他......的嘴巴好像在動欸!」

莫飛猛然抬起頭,充血的眼睛緊盯著身下脆弱的小吸血鬼。不是錯覺,近在咫尺的菲克斯的喉結,極其微弱地,蠕動了一下。

驚喜萬分,莫飛忽然覺得眼睛模糊了。溫熱的淚水充滿了他的眼眶,含著笑,他再次俯下身,重重吻住了他的小愛人......

就像第一次初見的那樣,身下的小吸血鬼顫動著長長的睫毛,慢慢睜開了眼。幽藍幽藍的眸子看著眼前的人,菲克斯的眼神痴痴的,晶瑩剔透,迎著莫飛含淚的眼睛。

似乎沒有從恍惚中清醒,他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似的,很快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他重新閉上了眼睛。

吸血的動作停了一下,他輕輕抿著嘴唇,香甜地繼續吮吸著莫飛的手腕,竟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咦?菲克斯一定是以為在夢境裡!這可不行!小田鼠急了,這麼吸下去,這個人類還不立馬死翹翹!?

蹭地一下蹦上了菲克斯的胸口,它正要大聲喚醒恍惚的吸血鬼,卻被莫飛輕輕拽住了尾巴。

用手指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莫飛微笑著,搖搖頭,臉色蒼白得厲害,眼神卻晶亮逼人。

「你會死的!」艾爾恫嚇。

沒有說話,莫飛探究地看著閉著眼睛的菲克斯。小吸血鬼的睫毛一直在輕輕顫動著,他吸食鮮血的動作,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急速地加快了!

精巧的喉結因為吞咽鮮血而急促蠕動,菲克斯緊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他的獠牙猝然伸出,冰冷地抵住了莫飛的手腕,巧妙卻牢固地固定住它,壓迫著血管裡的血流飛快被擠出!

「菲克斯!?」驚詫地跳來跳去,小田鼠瞪圓了眼珠:「你瘋了嗎?快點放開他,用你的舌頭幫他止血,他已經要撐不住了!」

仿佛沒有聽見小田鼠的話,菲克斯只是一動不動地看著莫飛。

「你早就醒了......」莫飛輕輕道破真相,帶著寵溺。

「......」沒有回答,菲克斯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

「把你的血全都給我吧,一滴不剩!我要它們......」他的聲音喑啞,柔美如絲絨的美妙嗓音變了調,帶著莫飛從沒聽過的嗜血意味,有點陌生。

「如果我不願意呢?」莫飛揚起濃眉,輕聲反問。

身體微微顫抖了,菲克斯眼神幽暗,沒有了以往的羞澀純真,他冷冷地道:「你失血已經太多了......就算是我這麼低淺的法力,要想吸盡你的血,現在也很容易。」

安靜地看了他一會,莫飛展開了雪白的牙齒苦笑:「是的,你說的對。」

他終於鬆開了一直緊攥的拳頭,不再抑止身體的痙攣。失血過多,又一直在用靈力把四肢的血液逼向右腕,現在的他,的確已經虛弱地像個嬰兒。不需要菲克斯真的吸干他的血,只要放任不管他,他也會因為失血而死在這裡。

猛地撲上去,菲克斯惡狠狠地舔著他的傷口,大口大口地狂吸起來!

「你不能這樣!」小田鼠艾爾大驚失色,菲克斯這個秀逗家伙因為昏迷而失憶了?隨手拖過身邊的一支鐵燭台,它就想沖著菲克斯的腦袋掄過去。

回手一擋,菲克斯抓住了燭台,順手重重把艾爾摔到了一邊。

「吱」地一聲慘叫,艾爾被摔地七葷八素,好不容易回過神,沮喪又害怕。菲克斯從來沒這麼對待過自己,他真的瘋了!

晶瑩的淚珠,悄然順著小吸血鬼玉石一般美麗的臉頰滾滾而落,落在了莫飛的腮邊。

「菲克斯?」耳邊,那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地叫他。

不,他在心裡狂叫--不看那雙明亮的眼睛,不聽他那溫存的聲音,不想一切事情,洗干他的血液就好,就這麼一次機會!他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也再下不了這樣的決心了!

「菲克斯,看著我。」

被蠱惑了一般,菲克斯終於抬起朦朧的淚眼,無助地看著自己愛得發狂的人類愛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只想告訴你......我可以讓你吸干鮮血。但是,」莫飛微微笑著,眼神清澈無比,語聲卻清晰堅定,「我不願意被你變成吸血鬼。」

菲克斯輕輕一顫,低伏著的身體忽然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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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羞愧萬分地,他苦苦忍耐的淚水終於飛流而下。停止了吸血,他柔軟的舌尖舔過莫飛的傷口,轉瞬封住了血流。

猛地爬起來,他再也沒有勇氣面對愛人那洞穿一切的眼眸,飛身向外沖去。小田鼠艾爾眼珠一轉,悄悄遞出了爪邊的那根燭台,往前一伸。

「撲通」一下,菲克斯狠跌了個大跟頭,重重摔倒在莫飛的身邊。

胡亂地掙扎著正要起身,衣服卻被一只手抓住了,沒什麼力氣,卻堅定地出奇。

「放開我,放開!」狼狽地哭出聲來,小吸血鬼根本不敢再看莫飛,「我就知道你不願變成吸血鬼的,我知道!」

「知道你還要這樣做?」莫飛苦笑,狠狠摟住他。

淚水越落越多,菲克斯悲苦地低下頭,喃喃自語:「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回到這裡的每一天,都在想你。我對自己說,那個獵人是我們的天敵,他憎恨吸血鬼的生存方式,他永遠不會違背自己的心......我必須忘了他,就當作從來沒有去過人界,就當從來沒遇見過你......」

「可你為什麼還要跑來這裡?你這麼一次次跑到我面前,然後一次次割開你的身體用你的血救我......你!」菲克斯抽噎著,絕望地望著別處,就是不看莫飛的眼睛,「你叫我怎能不忽然蒙了心,想要把你變成吸血鬼?對,就像哥哥對澤王子做過的那樣,把你變成同類就好了,就是那樣。」

「可你最終還是不能。」莫飛嘆息一聲,痛惜地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

「是的......我就是這麼自私卻怯懦的人。我既不能真的忘掉你、不想你,也沒膽量真的把你變成和我一樣的吸血鬼......」菲克斯無聲地流著淚,用力掰著莫飛的手,羞慚逼得他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你放開我,讓我走!」

「不放。你是我的獵物啊。」莫飛咧嘴一笑,蒼白而英俊的臉上有絲懶洋洋的得意,他輕輕拉住正胡亂撲騰著的小吸血鬼:「喂,讓一個吸血鬼從吸血鬼獵人手邊逃走是很遜的事哦,我才不要這麼丟臉。」

驚愕地抬頭看著他,小吸血鬼不解地看著他:「你......你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金牌獵人的眼睛晶亮亮的,「你是我狩獵生涯中最最奇異的獵物了。抓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對自己說,這個笨笨的吸血鬼,我永遠也不要放開他。」

菲克斯驚疑地盯著他,口齒結巴了,猶豫了半天,不說話。

「哦,真是感人的一刻。」小田鼠默默爬上身邊侍衛長默奈爾的肩膀,抬爪抹了抹濕潤的眼睛。「陛下接下來一定會撲到那個獵人懷裡去,我發誓。」

菲克斯終於小聲問:「你說,永遠不要放開我?」

「是的,永遠。」

「你的意思是......是要重新抓我回去交差嗎?」

「吧唧!」小田鼠一個不穩,從剛爬上的默奈爾肩膀上摔了下來。

「唉,天啊!」古板的默奈爾也實在看不下去了,皺眉問艾爾,「小陛下一直這麼愚鈍的嗎?連隱諱一點的愛情表白都聽不出來?」

那一邊,莫飛深情款款的微笑,也變成哭笑不得,僵在了臉上。

他早該知道,對著這個清純得像張白紙的小家伙,這樣的表白注定會失敗!

該這樣才對。他一把抓過淚眼蒙朧的吸血鬼,決定直接用一個吻來緩解一下多日來的思念。

「嗚......」慌亂地往後躲閃著,當莫飛的唇終於印上他的唇,菲克斯很快不動了,微微張開形狀姣好的嘴巴,他的身體變得比失血的莫飛還要綿軟。

「我覺得作為一個有教養的人,我們應該回避一下。」小田鼠艾爾矜持地背過身。

「沒那個必要。」默奈爾板著臉,大步走上前,毫不客氣地拉開了那對正親吻得熱烈的情人。

「喂,菲克斯陛下是我們血族的王,他眼下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而不是被你當成獵物在這裡戲耍。」他不敢斥責菲克斯,只有冷冰冰地瞪著莫飛。

「咳!」尷尬地咳嗽了一下,莫飛再次確定,這個侍衛長真的很不討人喜歡。

「哦!是的,外面的危機重大必須立即處理!」菲克斯漲紅臉飛快爬起來。

回頭看著莫飛,他紅著臉:「你在這裡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去去就來。」

「菲克斯,太危險。不要去試圖阻止那些貴族們了,他們現在已經殺紅了眼,不會聽你的話。」莫飛搖搖頭。

「不,我必須試試看。」菲克斯微微一笑,仍顯稚氣的臉上有絲堅定,「哥哥不在的時候,這就是我的責任。」

沉默了一下,莫飛點點頭,是的,這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

這就是他這麼喜歡的人,雖然有點自不量力,有點笨,但是讓他從心裡深深贊賞。

「那麼,我們一起去吧。」他微笑著站起身。

菲克斯抬起頭,用冰涼的手掌挽住了莫飛的脖頸:「嗯,那就一起去--你得看住我,省得我這個獵物又從你身邊不見了。」

他微閃的淚光已經隱藏起來,笑容也一樣溫柔燦爛,而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的尾指卻已悄然伸出,在莫飛後頸上輕巧一按。

驚愕的神情浮現在莫飛臉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虛弱的身體已經沉重倒下。

「他現在那種身體,出去會被任何一個吸血鬼撲到地上,吸成人干。」默奈爾在一邊尖銳地冷笑。

俯身拾起莫飛手邊的火銃,菲克斯小心地收了起來。

「陛下,那個能發射銀彈,很危險!」默奈爾大驚。

「我會小心的。」菲克斯淡淡道。

那是那個被莫飛打昏的少年留下的武器,小田鼠再次陷入思考。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卻想不出來。

哦,對了!它猛拍了拍小腦袋,自言自語地插了一句:「說起來,默奈爾你的那個朋友,跟這個獵人長得還真像!」

默奈爾的臉繃得緊緊的:「有嗎?我覺得這個獵人長得很丑。」

「哦,我很遺憾你這麼不客觀。」艾爾聳聳肩。

揮手抹掉眼臉上崩濺的血跡,獵人小隊的隊長七號狠狠在心裡咒罵了一句。層出不窮的吸血鬼越來越多,一開始還是明顯的具有戰鬥力的侍衛或者士兵,可現在,眼前出現的這都是些什麼人?

有嬌俏的吸血鬼少女,有好奇地四下張望的小鬼頭,還有明顯是一家數口的吸血鬼平民。

一個個長著蒼白俊美的臉,充滿好奇地在他們身邊飛翔跳躍,時不時地伸出利指,咯咯笑著,對他們發出致命的一擊!

就像是集體出來郊游的地下游民......他飛身閃過幾只吸血鬼的攻擊,靠攏到尹東身邊:

「怎麼辦?我們好像已經控制不住事態了,有不少血族已經越過我們的封鎖。」

「我知道。」尹東皺眉擊飛了一只凌空撲下的吸血鬼,簡短道。

他一直在等,等他的搭檔,莫飛。

那個家伙下去已經很久,按說也該回來了。而那個菲克斯也一直沒有出現,不知怎麼,尹東總覺得那個精美得像個瓷娃娃一樣的小吸血鬼一旦出現,也許情勢會有那麼點變化。

可是,眼前的事態或許已經到了再也不能等待的地步。他嘆了口氣,終於對七號發話:

「這裡交給你了,我帶十個人,前去攔截那些準備和魔族會合的吸血鬼!」

「知道了,你小心!」七號點頭。

翻身躍出戰圈,尹東揚手,一團絢麗煙火在他手中迅速燃亮,帶著尖銳的尾音昇上了天空。

煙花炸開的片刻後,已經有數條身影迅速聚集在他身邊,都是他帶領的獵人們。

沒有十個,只有六個人。尹東的心驀然一痛,這意味著手下帶來的十個隊友,已經損傷了四人。沒時間再檢視,他微微揮手,帶著手下的精銳飛快消失在吸血鬼們包圍薄弱的一個出口。

正西方,魔族聚集的地方。

手下的這些獵人都有著超人的體能,應該能趕上速度驚人的血族們,攔截他們,擊殺他們,這是他們今晚必須完成的任務!

放開腳力飛奔,尹東帶著身邊的獵人剛剛跑出了幾百裡,忽然停下了腳步--前方不遠處,那在夜空裡忽然閃過的金色強光,是什麼?

一道道足以划破夜空,把夜色照亮,把黑暗逼得無所遁形,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金劍,肆意揮洒著光輝!

不,不是普通的金色,那光芒,帶著溫暖的意味,就像是......陽光!

不,就是陽光,那種溫暖卻巨大,強勢卻叫人膜拜的光芒,除了陽光,別無可能。尹東凝視著那不停划破夜色的奇異光芒,腦海中閃過這樣的判斷。

什麼樣的靈力,能駕馭這種光芒?據他所知,就算是同盟裡最強大的靈異能力,也無法在夜晚駕馭陽光的力量。

前方有成群的黑色影子,向著他們的方向退過來,是的,那是一群吸血鬼在退卻。似乎被什麼力量驅趕著,他們的臉上,有很奇怪的神情。

尹東再三觀察,確定那的確怪異極了,似乎是驚恐。又似乎有著某種興奮?

而他們的正前方,赫然出現了兩個身影。那蒼白的臉色,那血族才有的指尖,充分證明了他們的身分。

血族,兩個正在驅趕同類的血族中人!

其中一個,身材明顯比普通血族高大很多,正緩緩看向了尹東。

那是一張有著絕美相貌的高貴臉孔,帶著明顯的傲慢和王者之氣。身上純黑的鬥篷平平無奇,卻在他的周身獵獵飛舞。

四周根本沒有風!尹東的瞳孔悄然收縮,那樣不經意中就散發出來的靈力,絕對不是普通級別的對手--假如這個男人是敵人的話。

深藍色的瞳孔只在尹東身上停留了一下,露出一個根本不屑再看的表情,那個男人的眼光,就轉到了身邊的同伴身上。

「走吧。」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來。

「嗯。」輕輕應了一聲,他身邊的年輕男子跟在他身後,眼光也正看向了尹東和他身邊的獵人們。

微微一笑,他露出了一個友好而淺淡的笑容。瞧著那笑容,尹東居然一愣,那溫潤而締凈的笑容,美麗得根本不像一個血族的表情。

就算是那個可愛的小吸血鬼菲克斯,笑起來的時候,也有著血族特有的清冷。而這個人的笑,卻整個給人一種溫暖悲憫的感覺......

對著自己唾棄一下,尹東忽然覺出自己的可笑。沒錯,那的確是一個血族,他笑的時候,露出了潔白如玉的獠牙,隱約閃過的月光,給它鍍上了一層象牙一般的光澤。可是,見鬼,他居然會覺得一個吸血鬼的笑溫暖而悲傷?

似乎很不滿意那個年輕男子的目光望著別人,他身邊的高大男人微微皺眉,冷冷攥住了他的手:「澤......」

沒有理會他,那個年輕美貌的吸血鬼卻甩開了他的手,居然舉步向尹東走來。

「我們是血族的人。」他動聽的聲音輕柔輕亮,但清晰有力,並不像外表那麼柔弱,「但請相信我,我們的來意是想和你們一起,解決這個危機,而不是添亂。」

他指了指前方的吸血鬼們:「那是被我們截回來的同族,你們不用再攔截他們了。」

尹東微笑,沒有立刻答話,老實說這種發展暫時超出了考慮,他有點兒不可避免的糊涂。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走吧,別和這些愚蠢的人類解釋了。」那個男人不耐煩地在他身後再次催促。

「哦,菲利。」不贊同地回頭瞥了他一眼,那個被叫做澤的男子淡淡道,「你忘了我曾經當了十八年的人類。」

似乎被這話噎了一下,那個傲慢的吸血鬼男人臉上浮起某種尷尬的神情。

「真是討厭的麻煩,海因克那幫老家伙們根本就是被新鮮血液迷昏了頭!」他轉了話題抱怨,「要不是擔心菲克斯那個小笨蛋,我們現在該在倫敦的古堡裡,享受那裡一年四季的濃霧和陰雨天。」

微微笑了笑,叫澤的那個男子用很低的聲音道:「你弟弟可以應付的,我們應該相信他。不過也許,他也的確需要一點幫助--畢竟那幫貴族們的野心太大。」

尹東的耳朵一動。雖然那兩個吸血鬼的聲音很小,但他的耳力卻足夠聽見,這讓他心裡驚訝地像是炸開了鍋!

菲利!那不就是血族前任的王?傳說就在不久前,血族的王者菲利?波科爾被一個人類封印,獵血同盟的情報處費勁力氣也沒打探出原因,可顯然,這是一個謠傳!?

難道,這個前任王者是跟自己的情人跑到什麼倫敦,享受蜜月去了?

側眼看看那兩個男人,他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那個男人掠奪而帶有獨占欲的眼光,他身邊的同伴和他依偎時那種親昵感,都充分說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同性的戀人。

這不奇怪,血族本來就是一種極易對同性產生愛戀的生物。

微微一笑,他對著那個叫澤的吸血鬼伸出了手:「我相信你。」

似乎猶豫了一下,那個溫和而俊美逼人的年輕吸血鬼終於也伸出手來,和他握在一起。

涼涼的柔順的手指,沒有什麼體溫。卻帶著某種堅持的力量,叫人忍不住不想放開。

可顯然另外一個人不太喜歡。

風聲微動,一只長長的臂膀不知何時已經伸到了兩人之間,輕鬆卻強勢地把澤的手拽了回去。

「我們趕時間。」菲利冰冷的深藍色眸子透著極大的不耐煩,不容反駁地,他拉著澤飛行到了前方。

「我們要和他們一起回去嗎?」身邊一個獵人撓撓頭,伸頭過來問。

「當然。」尹東聳聳肩,不這樣還能怎樣?怎麼看,這兩個吸血鬼都是不容忽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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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銀光洩地,照著暫時停止了廝殺的原野。

迅速地退後到不遠處,七號金牌獵人審度著突變的形勢。

又有新的變量出現了,這個夜晚,還真是不風平浪靜。

「海因克伯爵,我覺得,您似乎應該放開我們的陛下,畢竟,他是我們的王。」沉沉地發話,另一位親王不滿地開口。這算是怎麼回事?雖然打算背著皇族溢出結界,但也似乎沒有真的打算對皇族冒下這麼重的違逆--海因克這個傲慢的家伙,居然脅持了菲克斯陛下!?

「哦哦--您不滿了。」海因克微微一笑,「或許您說得對,我們應該好好說話,而不是對我們尊榮嬌貴的小陛下動粗。」

那個親王踏上一步,試圖接住菲克斯的手。

「啊......」一聲短促的慘呼從他的口中迸發,還沒有碰到菲克斯的手,他已經怦然倒下,背後的血洞噴出一陣血雨。

輕巧地從他身後轉出,盧西亞子爵陰沉沉的臉上,有絲難掩的興奮。他並肩站在了海因克的身邊,從另一邊架住了菲克斯。

「瞧,這就算愚昧無知的下場。現在的血族,不需要這樣優柔寡斷的家伙們。」他高聲道,舔了舔血淋淋的五指。

「盧西亞子爵!」菲克斯的聲音因為痛惜而顫抖,「不要犯下更深重的罪!」

微微聳肩,盧西亞眼中嗜血的光芒悄然閃爍。伸出尖銳的指甲,他輕笑著碰了碰菲克斯細長的脖頸,曖昧地一笑:「尊貴的小陛下,我不在乎。」

「放開你的臟手!」一邊的默奈爾憤怒地呵斥。

「哈!」故作驚詫,盧西亞看著已經被自己的手下制住的皇宮侍衛長,忽然狠狠舉起手,用力划開了默奈爾的前胸,帶起一道血光,「我倒是很想讓你閉上你的嘴!」

悶哼了一聲,默奈爾重重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光卻更加冷厲。死死地瞪著盧西亞,他的眼光就像是寒冰。

這個古板愚忠卻身手驚人的侍衛長,活活就是波科爾皇族最忠誠的狗!盧西亞惡狠狠地想,假如不是自己和海因克一起連手,還真的有可能制不住他!

「所有尊貴的血族們,我只想請你們仔細傾聽一下。」他身邊的海因克已經溫和開口,「你們難道從沒有對這死氣沉沉的地下城感到厭倦?你們難道從不想來到地面,嘗一嘗更加新鮮美味的血液?相信我,今天就是最好、最合適的時機。」

「不,你在撒謊!」菲克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堅定,「你自以為是的決定,只會把平靜生存的血族拖進無底的戰爭,你們......」

他的語聲,忽然頓住。海因克尖銳的指甲,已經往後一收,巧妙地勒住了他的喉嚨。呼吸困難了,也不可能再發聲。

「我們的小陛下已經完全被人類的愛人迷住了,不是嗎?」月光照著海因克老伯爵的瞼,冷漠從容。寒光閃爍的指甲頂著菲克斯精致修長的脖頸,他微笑地看著菲克斯。

「是的。」揚起眉頭,盧西亞現出陰冷的笑容,「地下城的臣民們,請不要再相信我們的小陛下能做出什麼理智的判斷,據我們所知,陛下愛上了一個人類,所以才會如此不智地反對我們。而且......」他拖長了聲音,「那個人類,是一個專職的吸血鬼獵人!」

「啊!」四週一直神色迷惘的血族們,發出了一聲恍然似的驚呼。

「我沒有!」菲克斯忽然拼盡全力向前一沖,嬌嫩的脖頸立刻被海因克的指甲划傷,鮮艷的血跡源源不斷流下。

海因克一驚,並不敢真的就死刺穿他的咽喉,猶豫間,菲克斯已經大聲疾呼出聲:「我的決定出自我的心,而不是外界的什麼影響!」

「陛下,您流血了!」近處的一個吸血鬼貴族少女驚呼出聲。

仿佛根本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傷,菲克斯安靜地對她一笑,轉頭看向了四周茫然的血族們。

「聽我說!我請大家在作出決定前,一定要聽我說!」他柔和的聲音透著少見的皇族威嚴,精致得近乎稚氣的臉上,堅定無比,「避世一直是我們血族的戒條,這不是因為我們懦弱,而是因為,那是一種真正的智慧。」

「人類的血液是我們必須的食物,所以,我們天生就是他們的敵人,也是他們中的異能者契而不捨獵殺的對象。多年的經驗告訴我們,假如不採取避世的態度,人口稀少、繁衍困難的我們,勢必總有一天被他們追殺到完全消滅。」

「而六百年前那個契約,給了我們血族一個消失在人類視線中的機會,而且安全。現在,它被打破了,這絕不是值得慶幸的事,而很可能,卻是我們血族的災難。」

「小陛下,您太膽怯了--要知道我們這次並不是孤獨的,有魔族和我們一起。」海因克微笑打斷他。

「你錯了,膽怯的是你!」銳利地回頭看著他,菲克斯冷冷地道,「是你對衰老和死亡的畏懼,促使你煽動好戰的貴族們,把他們帶向戰爭,也帶領你的同族們......啊!」

他的脖頸被再次扼住了,隱約的青色細筋蹦跳著,海因克面無表情,收緊了扼著他的手腕:「陛下,我既然作出了這一步,就讓我走得更遠一點......」

悄然舉起手,他眼光閃爍,終於下定了決心,長而堅硬的指甲像是一彎雪亮的鐮刀,向著菲克斯的脖頸刺下!

默奈爾敏銳地捕捉到他的意圖,瘋狂地想要掙脫身上的壓制,卻被盧西亞飛速攔在身前。

「不要!」發出了一聲憤怒的狂吼,默奈爾肝膽俱裂。

海因克的指尖,沒能划下去。僵硬地停下手,他訝然地看著菲克斯的手。那只修長柔白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掏出了一支火銃,能發出銀霰彈的短槍!

一只手臂被海因克扭住了,無法準確地將槍指向海因克,他穩穩地,用那把火銃頂向了自己縴細的腰。

「伯爵,你知道的。」他柔聲道,「卡嚏」一聲,打開了火銃的保險。「這個距離的銀彈足夠穿透我,再射進你的身體。」

饒是再冷靜,海因克的臉色也變了。

「你打算對著自己開槍嗎?」他冷笑,「毫無疑問,你會先於我死去。」

「是的,可事關血族的將來,我別無選擇。」菲克斯靜靜地道,微笑著,手指輕而堅決地,扣下了扳機......

一陣巨大的,暴烈的狂風忽然從遠方席卷而來,瞬間,無形的空間波動把原野上站立的血族們震得全都一陣搖晃。

肆虐而狂暴的波動,就好像要把結界附近的空間扭曲,再狠狠撕裂地層開。一道鬼魅般的陰影從那波動中恍然現身,立在了海因克的面前。

猛然伸出手,他迎面握住了菲克斯的手腕,巨大的力量隨著他的手臂傳導過去,震得菲克斯踉蹌幾步,猝然鬆開了那只就要扣下的扳機,掉下的火銃,被那個男人伸手抄到了懷裡。

輕輕一拉,那個男人把菲克斯拉到了自己的鬥篷下,冰冷的眸子緩緩掃視四周的血族,那眼睛裡,透著再陰寒不過的光彩:「波科爾皇族的威望,現在已經成了一張薄紙了嗎?」

「菲利陛下!」四周驚叫連連,驚喜又恐慌的血族們面面相覷,是被封印的、他們這一代真正的王!

「哥哥!哥哥!」驚喜地快要昏厥過去,菲克斯緊緊抱住了他,一迭聲地叫:「是你!

你出來了,封印解除了?為什麼不通知我們!?」

「是的。」不耐煩地點點頭,菲利皺眉,「已經解除很久了,我只是懶得回來。」

眼睛裡淚花涌了出來,剛才還一臉堅韌的小吸血鬼終於抽泣起來:「哥哥你回來太好了,澤王子呢?他也來了嗎?」

後知後覺地四下裡張望,他終於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不遠的地方,一個頎長優雅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站在結界出口那裡,迎著他的目光,微微展開了一個笑容。

「菲克斯,你好。」他的問候簡單而溫柔,「幸好來得及。」

臉色變了變,海因克和幾位貴族交換了一個眼色。

走上幾步,他和盧西亞一起對著菲利深深鞠躬:「陛下,恭迎您平安歸來。」

長久地盯了他們一會,菲利露齒淡淡道:「我現在不是你們的陛下,我的弟弟菲克斯,才是。」

對視了一眼,海因克和盧西亞都有點語塞。

「陛下,請您原諒,在您不在時,我們不得不推舉你的弟弟暫時代替您。」還是海因克開了口,「您瞧,我們正在忠誠地遵循您的旨意,讓菲克斯殿下同意,接受魔族的邀約。」

似笑非笑地,菲利沒有言語。

不知怎麼,幾位反叛的貴族們看著那笑容,背後都有冒冷汗的感覺。

急急地開口,盧西亞道:「陛下,請一定相信我們的忠誠,就是為了維護您離去前的決定,我們才不得已冒犯了您的弟弟--您可能不知道,菲克斯殿下他完全推翻了您原先的決定!」

冷冷看著他,菲利忽然伸手,將他一把抓在了身前:「你叫錯稱號了。我再說一遍,這裡只有一個陛下,那就是我的弟弟菲克斯,而不是你口中的其它人!」

眼中殘忍的冷光閃過,菲利的尖利指甲精準地點在盧西亞的心窩,快如閃電地猛然向下挖去!

盧西亞渾身一顫,對血族之王長久以來的積威畏懼使得他不敢擅自閃避,一道血光閃過,他慘叫一聲,捂著血淋淋的胸口仰面向後跌去。

「這是對冒犯皇族者的小小教訓。」收回手,菲利厭惡地彈掉了手指尖的血滴。

「既然您回來的目的不是掌管王位,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理解成--您現在只是皇族的一個普通成員,一切決定,還是由菲克斯陛下來完成?」海因克冷靜地盯著他,神色不變。

「當然。」菲利懶洋洋地道,退後一步,忽然向他的弟弟深深行禮,「陛下,請繼續您剛才的演說,我發誓,這裡沒人再敢對您不敬。」

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菲克斯急忙地叫:「哥哥!我想這個皇位......」

「不。」平靜地截住了他的話,菲利的神情抬頭看著他,頭一次對著自己的弟弟露出溫柔的神情,「波科爾家族的人從來不會退縮,請堅持你的決定。」

「是的,我們趕來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用盡全力支持你。」微笑著開口,不遠處的澤高舉起手臂,一道狹長如劍的金色陽光從半空划下,握在他的手間。

眾多的吸血鬼尖叫連連,驚恐地往後狂退,小一點的吸血鬼甚至嚇得放聲大哭。

「哦,陽光!那是陽光!那種邪惡的東西!」有些人已經驚恐地叫出了聲。

天啊,澤王子被變成血族後卻獲得了召喚陽光能力的傳言是真的,不是謠傳!

將手中的光劍掃過結界的出口,澤柔和的臉色變得冷竣:「這裡有我來守住,不準再有人靠近--假如真的想沖出這個地下城,和人類展開無止境的對戰和殺戮,那麼,就請拿出真正的勇氣。」瞥了瞥地下咫尺之近的血棺群,他的笑容有著淡淡的輕視,「受傷後立刻利用血棺休養生息,就算今晚勝了這群獵人,怕也是勝之不武呢。」

血棺?血族們一生中最重要的庇護地!尹東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被他們重傷的吸血鬼們轉眼就能恢復,怎麼也打不退砍不完!

「還有人反對菲克斯陛下的決定,要和這些人類決一死戰的嗎?」菲利冷冰冰地掃視了一下眾人。

「我要善意地提醒一句,假如被那些獵人擊傷,別指望能戰勝我,回到血棺中修養。」

微笑地舉起手裡的光劍,澤在一邊補充。

面面相覷的貴族們臉色都變了,只是沉默了短短的片刻,已經有人陸續向菲克斯下跪:

「請陛下寬恕我們今晚的罪!」

四周的血族平民們,也都膽怯地悄然後退,擁堵在後面的,已經悄然溜回了結界下面,轉眼間,幢幢的吸血鬼鬼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地面上只剩下了身分比較尊貴的貴族和親王們。

面色呆滯地看著地上昏迷著的盧西亞,海因克伯爵終於苦笑。

對著菲克斯鞠了一躬,他取下了手指上的血靈寶石王戒,舉到菲克斯面前:「抱歉對您做出了殘忍的事。」

他嘆息一聲,蒼老的眼睛中無可掩飾的頹然充滿冬日般的蕭瑟。轉身急沖,他眼中凶光大盛,伸出十指,向著守衛在結界處的澤胸口襲去!

澤一驚,手中的光劍不由自主疾飛出去,脫手向他胸口直刺。沒有閃躲,海因克昂然挺立,看著那道光劍洞穿了自己的身體。一個碗口大的黑洞現出來,焦糊的味道彌漫了四周。

「啊」地輕叫一聲,菲克斯不忍地搗住了眼睛,澤也怔在了那裡。

皺了皺眉,菲利攬過了澤:「不用責怪自己,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身為一個血族,死在陽光下,也算夠刺激。」

靜立在一邊,尹東看著吸血鬼們的身影一個個消失在結界旁。

被靈戒打破的結界漸漸封閉,黑沉沉的地下城看上去很安靜,完全不能想象下面生活著整整一個種族,還有一個小國的人類居民。

看著菲克斯,他忽然揚聲發問:「嘿,九號下去找你了,他在哪裡?」

回過頭,那個小吸血鬼蒼白的臉在月光下似乎有種紅暈:「他很好。」咬了咬嘴唇,他低聲道,「我知道今晚對你們很重要。我會及時叫醒他,讓他和你們會合。」

沒有變,這個叫菲克斯的新血族之王還是那麼害羞而純良,和曾經在香港的小公寓裡遇見的小家伙一樣。

微笑起來,尹東轉身對手下的獵人們揮揮手。

「等等我......」

虛弱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尹東猛然回頭,驚喜地望著站在結界出口的熟悉同伴。

搖了搖依舊昏沉的頭,莫飛走到菲克斯身邊,深深看著他。

心虛地低下頭,那個小吸血鬼不敢看他。

「嘿,自做主張打昏我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莫飛看著他微微顫抖的睫毛,苦笑著低聲道。

「哦。」小聲回答,菲克斯的頭垂得更低。

「我走了,很快就來找你。」輕輕抱住他,莫飛的力氣很大。

沒有回應,菲克斯閉著眼睛,體會著他身上那熟悉的體味。就在莫飛鬆開臂膀的剎那,他輕輕道:「不,不用來找我了......以後我會專心做地下城的王。」

愣了愣,莫飛的臂彎僵硬了。

「等我回來,我們再商量,好不好?」他溫柔地看著臉色蒼白的菲克斯,幾乎在懇求。

「不......」菲克斯慢慢走到結界的入口,終於回過頭,神情是說不出的悲涼,「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他直直地看著莫飛,怔然道:「在我十二歲那年,曾經喝干過一個人類奴隸的血......他是七歲時從人界被抓來的,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做莫翔。飛翔的翔......」

四週一片寂靜,銀色的慘白月光映著莫飛忽然變得慘白的臉,透著莫名的冰冷慘淡。

「莫......翔?從人界抓來的?」他喃喃重復,眼神呆滯,忽然伸手抓住了菲克斯的胸口。

尹東微微一驚,似乎有那麼一剎,他覺得看到了莫飛眼中瘋狂凶狠的殺氣。

「是的,是這樣......」菲克斯凄苦一笑,安靜地看著他。

四週一片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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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菲利踏上一步,低沉的聲音響起來:「什麼事?菲克斯,他是誰?」他不安地看了看身後的澤,惱怒地道,「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忽然提起那個該死的人類?」

「和你沒關係!」菲克斯大叫,忽然大力地把他推向結界,「哥哥你走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沉思著,澤的臉色很是困惑,猶豫地看著四週一片詭異的氣氛,他小心翼翼地開口:

「對了,難道你們還不知道?」

「他們當然不知道。」若無其事的聲音響起來,默奈爾從不遠處的灌木叢裡鉆出來,懷裡還打橫抱著一個人,「我這一陣子太忙,忘了對陛下提起翔的事。」

澤皺了皺眉頭,看著他懷裡的少年:「默奈爾,我還以為你早已經告訴菲克斯啦!」

「現在也不遲啊。」默奈爾彎腰把那個少年放下地,沖著菲克斯道,「陛下,這是翔......」

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菲克斯呆呆地看著地上依舊昏睡的少年,忽然大叫了一聲:

「啊∼∼」

「啊∼∼」一模一樣的驚叫和他一起發出來,小田鼠艾爾顫抖著爪子,指著面前的那個少年,「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怪不得我一直覺得奇怪......」

被默奈爾重重掐了一下人中,那個少年終於打著哈欠睜開了黑亮亮的眼睛。

眼光掠過眼前一雙雙神情各異的眼睛,那個少年似乎很詫異出現在眼前的人們。

「哦,天!所有人都在。」他撓撓頭,清醒過來。

首先在人群中看向了澤王子,他由衷地笑起來:「上次一別,您好嗎?」眼珠骨碌碌地看著澤身邊的菲利,他吐了吐舌頭,「我真的很想再給您來個擁抱,不過我不敢肯定您身邊的人會不會抓狂。」

他的目光一亮,搜尋到了菲克斯。微笑著,他不由分說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了他:「菲克斯小殿下,您好!好幾年不見了,你長大了......瞧,我沒有死,我一直好好地活在地下城裡,默奈爾救了我,把我藏在他的臥室裡整整好幾年。」

菲克斯的神情,呆呆的,就像是受到了某種極大的刺激,以至於根本講不出話。

「款?還沒認出我嗎?我是翔啊!」

他的話沒說完,「咕冬」一下,菲克斯忽然直挺挺地昏倒在地上。

「哦!」莫翔嚇了一跳,求救地看著默奈爾,「他是太激動了嗎?」

他的手,忽然被一個人抓住了。

轉過頭,他驚訝地看著身邊那個神情也怪異得驚人的青年。是他。剛剛救過他一次的那個年輕人。

「你是七歲時,被抓到這裡來的嗎?莫......翔?」那個青年的聲音沙啞,眼神卻亮得驚人。

「啊,是啊。」點點頭,他看著眼前的人,有點奇異的恍惚感。為什麼這個人的眼睛這麼亮,灼熱得驚人?

「我叫莫飛。十年前,我和我的弟弟小翔,一起生活在香港的聖約翰孤兒院。」

日本。

黑沉沉的夜色,亮得詭異的月光。黑色的天空裡,一道紅色的光芒從空中直划而下,一頭扎進了築波山上濃密的山林。

銀色的月光撒在它紅得耀眼的一身火紅羽毛上,發出華麗的彩光。那是一只漂亮的鳥,不同於任何人類教科書上的鳥種,它的眼神凌厲而驕傲。

曾經濃密的山林,現在已經成了大片大片焦黑的樹干。

四下裡是安靜的,可在它的耳朵裡,卻完全不是這樣。

整個築波山上,充斥著超過人耳聆聽範圍的異常聲波,有尖銳的高頻,有低悶的低頻,任何人到了這裡,雖然完全捕捉不到聲音,但都會被這種無形的異常聲波震到晒心欲嘔。

而整個山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動物......早在幾天前,這裡所有的動物都已經敏銳地覺察到這種異常,惶恐地四下逃竄奔走到了遠遠的地方。

而那只大鳥,卻絲毫沒有煩亂。豆大的黑眼珠四下裡盼顧,它忽然脖頸一伸,徑自地向正南方的一處疾速飛翔。

噓∼∼

一聲清晰清亮的悠長口哨聲,忽然划破了寂靜的夜。腦袋一動,那只大鳥收起火紅的羽翼,身形瞬間縮小了一半,變成了一只巨鷹大小,靈敏地穿越過波動異常的樹林,循著那聲口哨的方向,漂亮的一個盤旋收腳在那樹冠上。

「小雞,我的好小雞!」一只縴細的手從樹冠裡伸出來,一把把變身縮小的火鳥摟到懷裡,親昵地蹭了贈,「你回來啦?九號那個家伙沒虐待你吧?來,讓我看看。」

翻來覆去把那只小鳥檢查了半天,他才鬆了口氣,自言自語:「沒受傷哦,看來那邊打得並不激烈嘛......」

閉著眼睛任由那個少年胡亂地摸著它,那只眼神凌厲的火鳥現在完全一只小寵物的無害模樣,咕咕叫了一聲。

「小雞小雞,我找不到魔族他們在哪裡。」聽出了它的心裡在疑惑什麼,早早就趕到的千島夜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是說魔族的老巢就在這裡嗎?哪裡有人嘛!整座山就像是死了一樣,什麼活東西都沒有。地下?你說在地下,怪不得我找不到也進不去!」他急切地抓著小鳥,「喂喂,你最行了,快點帶我去吧。你知道阿康在哪裡對不對?我要去那裡啦!」

歪頭看看它的主人,火鳥眼中似乎有話。

「我知道,知道很危險。」那個少年嬉皮笑臉的模樣不見了,「我知道自己除了讀心術以外什麼都不會,只會拖他的後腿,所以阿康那個家伙才死活不要帶我來。可是......他忘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啊。」

小小的虎牙露出來,他對著自己的靈獸微微一笑:「今晚的戰鬥很危險,他可能和很多同伴一起回不來了,對不對?那個傻瓜。假如他真的回不來了,我也......」

呆了呆,他望著頭頂的月亮,喃喃自語:「阿康才不會回不來,那個家伙雖然笨得要死,不過從來沒有說話不算話。他對我說過,會陪我一輩子啊。」

振作了一下精神,他嘻嘻一笑,拍了拍那只火鳥:「走吧,把我帶到阿康那裡,你就飛走吧,離開這鬼地方!」

輕叫了一聲,那只鳥身形一抖,驀然長大了幾十倍的身量,千島翻身跳上它的背,一人一鳥,向著樹林深處飛去。

他們身後的樹叢裡,慢慢踱出一只金色的狐狸。萬籟俱寂的空曠裡,它單薄的影子顯得格外的孤寂。

不屑的目光看著那一人一鳥依偎遠去,它慢吞吞地盤起後肢,坐在自己寬大柔軟的尾巴上。細長美麗的眼睛裡,蕩漾著某種奇異的、不穩定的情緒。

忽然覺得那只火鳥招人厭惡得很,它冷冷挫了挫細牙。趴在主人懷裡那副愜意的嘴臉,真是虛偽。下次找到機會,活活撕了吞下肚子才好。

眼神精光閃閃,飛在空中的火鳥可沒想到身後有東西對它的肉忽然感了興趣。鼻翼輕輕煽動,它忽然向著地上一處靈波異動的地方俯沖下去。

「啊啊啊!那是山石堆欸!你干什麼?我不要被撞成稀巴爛啦!」千島夜嚇得手忙腳亂,尖聲大叫。糟了,自己早就覺得這裡充滿讓人發瘋的低頻高頻,該不是小雞被弄瘋了吧!?

眼看著那團黑黝黝的岩石對著他們急沖而來,一丈,一尺......「救命啊!」千島夜一聲凄厲的尖叫回響在空寂的深山。

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緊緊抓住火鳥背上的羽毛,他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自己沒有撞上任何堅硬的東西,整個人卻掉進了一個急速下降的空間。

地下的魔族居住地!?他猛然睜開了眼睛,看著四周依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就在這時,腳下不遠的地方忽然閃過一團明亮,失重的感覺忽然消失了,火鳥銳叫一聲,飛行速度急減,穩穩的落在地上,可千島夜卻終於抵抗不住巨大的慣性,一個倒栽蔥,從它背上滾了下去,隨手揪下了幾根羽毛。

身上沒有跌痛,只是七葷八素地亂了方向感。跌在了那片亮光的中間,軟軟的,把他跳出了幾米遠......

「呼拉拉」一陣亂響,一群黑乎乎的東西驚慌飛起,轉而停在了空中,張著鬼兮兮的眼睛。盯著這個不速來客。

「嗯......啊!」兩聲悶哼從他身邊同時響起,似乎都痛楚萬分。

揉了揉屁股,千島夜看了看身邊躺著的兩個人。唉?左邊的是個金發帥哥,嘴角慢慢流出鮮紅的血絲,臉色慘白,緋紅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著他。切,紅眼睛的,魔族!

而右邊的......

猛地張大了嘴巴,他沖著右邊的青年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他:「阿康!阿康!你怎麼了?」

芮康的臉色,一點也不比那個魔族更好看。一向健康紅潤的臉透出了筋疲力盡的青色,也正瞪大了眼睛,石化一樣看著他。半晌才恍惚地微笑一下,「小夜?」話沒說完,一口血已經噴了出來。

「喂喂,你怎麼回事啊?別嚇我!」千島夜驚慌失措地用力扶住他,大力搖晃。

「不要搖。沒什麼啦......」芮康苦笑,「只是和這家伙拼了個兩敗俱傷,要不是你掉下來沖破我倆的戰團,差點一起死翹翹。」

火燙一樣縮回手,千島夜快要哭出來。這家伙從來都是鐵搭計程車怪獸一樣,什麼時候這麼虛弱了!?還差點死翹翹?他猛地跳起來,眼中凶光大盛。

回身撲過去,他劈頭蓋臉朝著地上的金發帥哥一通狂毆:「是你吧是你吧?叫你把阿康打成這樣!兩敗俱傷?你一個人去死吧!」

空中的那群東西看見自己的主人被攻擊,忽然吱吱狂叫,猛地撲到了千島夜身上!驚訝回頭,千島正看見一張張小小的邪惡臉孔,「啊」地尖叫一聲,他還沒來得及撲打躲閃,只聽身後一聲昵鳴,一道火紅的巨大影子已經撲揚著翅膀,飛到了那群魔蝙蝠中間,重重地張嘴狠啄,一口一個地,叼住了它們。

驚慌萬分,那群長著小臉的魔蝙蝠四下逃竄,消失在黑暗中。

回過神來,千島氣不打一處來,接著狂毆。那個金發魔族顯然沒從人類的金牌獵人手下討到便宜,雖然滿臉怒火,卻已經無力閃躲,甚至爬也爬不起來。

只是勉強舉手擋了幾下,他先是咬牙一聲不吭,再後來,干脆悶聲不響昏了過去。

「靠!還跟我裝硬氣!」千島夜大怒,舉腳正要再踢,身後卻傳來一聲厲聲的制止,「小夜,不要打了。」

用力撐起身體,芮康皺著眉頭慢慢站起來:「你趁著人家無力抵抗,這麼打法,算什麼好漢?」

張大嘴巴,千島夜惱羞成怒:「喂,是你自己遜好不好?要不是我,你搞不好已經被他打到吐血身亡了!」

「一對一,誰輸了都是技不如人,今晚上,誰都沒有打算活著回去!」芮康執拗地梗著脖子,低聲道。

死腦筋一個!要不是給打成這樣,他一定會粗著嗓門又沖自己大喊大叫!恨得牙根兒直癢,千島撲過去,只想舉腳沖他也來那麼一腳。忍了半天好不容易忍住,他硬梆梆哼了一聲:「知道了啦!你怎麼樣!?」

「沒問題。」芮康搖搖頭,鐵青的臉色似乎真的恢復了一些,閉目不語,他疾速地聚集著體內的靈力,冥想加上自我急速催愈,再睜開眼的時候,臉色總算回復了一點血色。

走到昏迷的金發魔族身邊,他舉手結了一個簡單的印,把那個魔族的意識和體力都封了印。

「這個應該是魔族的護法,叫阿爾豐的。」他低聲道,「魔族的護法有四個,沒想到只有一個都這麼難搞定。」

側耳傾聽了一下,他回頭看著千島夜,神色溫柔起來:「小夜,我得趕去別的地方支持他們,近處有激戰......乖,你先回去,我沒時間照顧你。」

「好啊。」淡淡答應,千島夜道。

大喜地拍拍他的肩膀,阿康轉身就要向著地宮一邊奔跑,沒走幾步,卻遲疑地回頭:

「小夜?」

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千島頂著深紫頭發的小臉滿是無辜:「還不走?」

嘆了口氣,阿康折回來,苦笑著拉起他的手:「跟我走吧,你會乖乖回去才怪!」

「知道就好。」千島夜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狠狠抓住他的手,「別想撇開我,就算死,也和我死在一塊。」

掌中的那只手一緊,阿康扭頭看著他,慢慢地,脖子跟都紅了。

「小夜,我們會活著回去的,一定......」

話還沒有說完,兩個人忽然身體齊刷刷往旁邊猛地傾倒。猛地抓緊了千島夜的手,阿康用力向下墜住身形--腳下的地面在劇烈搖晃,就像是海嘯或者地震就要來臨!

振蕩越來越激烈,千島夜只覺得心臟都要被震出來一樣,呼吸都開始困難。眼前一黑,他只來得及拉緊了阿康的手,身體就被整個拋上空中。

紛飛的土屑劈頭蓋臉從四周落下,千島夜睜開眼睛的時候,身體已經在空中,直嚇得他哇哇狂叫。好在丙康的身形已經穩穩地帶著他下墜,跌落在地上的時候總算安全著地。

四周的情形,更是讓他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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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剛剛還一片死寂的築波山,已經成了人間地獄。各種從來沒有見過的魔物充斥了整個山谷,駕馭它們的,有形貌俊美的高等魔族,也有凶悍丑陋異常的低等魔物。

而和他們面對面正在浴血奮戰的,都是他非常熟悉的面龐。同盟的獵人們!

就在他們身邊不遠處,一個身形類似大蟒的魔獸正呼嘯著張大了嘴巴,向著對面一個獵人猛地咬去。腥臭的氣味立刻噴了出來,剛剛拔高身形躲過的那個獵人,忽然身子晃了一晃,似乎被那帶有毒氣的腥臭味熏了一下,那只大蟒就像一陣颶風,利箭一樣的毒信子已經卷到了那個獵人的臉!

芮康的眼睛,已經敏銳地看到了這一切,猛地低下身體,他放開了千島夜的手,身形急撲向了那只大蟒,拳隨身到,一聲擊中肉體的悶響,那只大蟒的身軀被他打得向一邊狂倒而去。

可它口中的毒信,卻已經纏到了那個獵人的手臂......一陣輕微的絲絲聲,那個獵人的左臂被那巨大的拉力帶動,脫離了身體。鮮血狂噴,那個獵人輕哼一聲,踉蹌地倒在了地上。

剛在心裡驚呼一聲,幾滴溫熱的血跡,就濺到了近處的千島夜臉上。忽然覺得心裡一陣想要嘔吐,他愣愣地呆在了那裡。

「過來!」芮康在叫。

他深深吸氣,忍住快要嘔吐的感覺,沖了過去。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獵人,有二十歲嗎?最多了。望著他昏迷的側臉,千島夜咬牙從身上找出特意備好的傷藥,手忙腳亂地敷在他的傷口上。那是同盟重金配備的極品傷藥,果然有效,洶涌的失血很快變成了微小的血沫。

「小夜,對不起了。我不能守著你,我得離開一下!」芮康的眼泛起了紅絲,扭頭就向最近的激戰處沖去。到處都是慘烈的對戰,微微環視一下,就能看到遠方黑壓壓的戾氣還在向築波山不斷地聚集。同盟的伙伴們,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倒了下去!

身後沒有回答,千島終於沒有再耍小孩子脾氣,他心中一鬆。腳下的高低起伏不定,他猛然下沉,向一處鼓動著想要冒出地面的地方重重一跺,靈力貫注在腳下,穿透地面。

一聲凄慘的悶叫從地下發出,泉涌般的血水立刻滲出,應該是重量級的魔物受了重傷。

四下一望,眼光望見了一團熟悉的花白頭發--荀老教官,他也親身上陣了?飛身向著那邊沖去,他就手擊碎了一只身邊竄過的魔獸的鼻梁。

白發蒼蒼的苟教官的身前,一個魔族正在和他激戰。有著慘白的臉色和高高的顴骨,那個魔族的眼睛裡有種讓人不舒服的亢奮。不知道他們已經激戰了多久,芮康撲過去之前,正看見老教官和那個魔族的手掌狠狠擊在一處。

「砰」地一下暗紅火光閃過,老教官的身體在那火光中晃了晃,花白的頭發飄搖著,隨著他倒下的身體翻飛起來。而他對面的魔族的臉,也被那火光映得分外冷酷。

踏上一步,他伸腳踏住老教官的胸。

「住手!」芮康狂吼一聲,心底一沉,腳下用盡全力飛躍過去。

猛然回頭,那個魔族獰笑著,迅疾無比地伸手扭住了老教官的脖頸,微微的「喀喳」聲聽在芮康耳中,卻像是平地的驚雷。閉目用力一吸,那個魔族趕在芮康狂撲而來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芮康嘶吼,那個魔族的行為他很熟悉,那是高等魔族在直接吸食人類精魂!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魔族再次低頭,卻有一道金色的閃光忽然竄過,以匪夷所思的閃電般速度,躍向那個魔族。

華麗而迅猛的攻勢,像來自山林中最自由的冬日寒風,迅猛而凌厲。出其不意被這金光襲到身前,那個魔族驚詫間來不及再對老教官下手,閃躲時,已經被那只狐狸冷冷咬住了手腕。

風教官的契約獸!

而這時,芮康的掌風終於急掃而到,那個魔族大約稍稍估量了一下形勢,嘿然冷笑,急力甩脫金毛狐狸的利齒,退後幾丈,消失在森林深處。

「老師,你怎麼樣?」芮康沒心再去追趕,含著眼淚撲在老教官身前,手下並不停頓,急急結印加力,封住了仍在絲絲縷縷外洩的精氣。

神情萎靡地抬頭看看他,老教官一向精神的紅潤臉孔,布滿灰敗的顏色,那是精魂散盡、快要不能維系生命的跡象。

「阿康......是你。」

「老師你別說話。」芮康含淚,「我帶你離開!」

「不用了......你去追那個魔族!」老教官的神情嚴厲起來,「他是魔族的長老伍德,已經殺了我們同盟的很多同伴......除了你們這些金牌級別的獵人,別人......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固執地拚命搖頭,芮康臉漲得血紅。他怎麼能就這樣丟下老師啊!

「走吧,去戰鬥。」身邊,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來。「別忘了現在他不是你的老師,而是今晚這邊的指揮官。」

含淚搖頭,芮康看著身邊不知何時出現的人。

月色划過一道古銀般的華彩,風教官清冷的青銅面具下,只有熟悉的眼睛閃著堅定的光。

面對著他淡淡的目光,芮康沉默半晌,終於含淚點頭:「是,教官。」

在同盟裡這麼久,他深深明白,此時留下來照顧他而不去支援戰友,無疑是對一個老獵人最大的蔑視。

小心地將已經昏迷的老教官抱到隱蔽的地方,他低聲對風教官道:「一共只有四個魔族長老對嗎?我剛剛已經擊倒了一個。」

「很好。」風教官低沉的聲音漂在黑氣氤氳的空中,沒有起伏。「情況不太明朗,好在血族那邊的危機解除了。剛才那邊的分隊發來了信號。」

「咦?那幾個家伙很行啊!」芮康大吃了一驚,三號和七號帶往血族那邊的人手比這邊還少呢,沒想到已經解除了那邊的危機!

「所以他們已經趕來支持了,馬上就到。」風教官道,銳利的目光終於掃向了一邊。看著那只孤傲默立的金色狐狸,他眼光深沉。還是趕來了嗎?

他忽然開口:「過來。」

沒有聽話,那只狐狸冷冷看著他,清晰無比的語聲從嘴角說出來:「主人,你說過今晚不要我在你身邊的。」

「哦?」風教官看著它,眼中有種奇異的神色,「那你怎麼會在這?」

沉默地看著他,他的契約獸牙齒閃著寒光:「或許是巧合路過,或許等著給老熟人收屍。」輕輕磨了磨牙,它淡淡冷笑:「在同盟裡這麼久,除了你,還有幾個人我也會很想幫著收他們的屍。」

赤裸裸的威脅和挑釁啊。不知怎麼,聽到金色狐狸這句話,風教官眼中卻有種明亮的光彩。

「是嗎......」他低語,嘴角輕揚。「好吧,我後悔了,準許你今晚跟在我身邊。」

四下裡形勢不明,雖然知道今晚將是整個魔族力量大增的時間,但是就連低等的魔物都暴走到這種地步,還真是不妙的很。

伸手攬住那只狐狸,他頭一次不顧外人在身邊,親昵地摸了摸狐狸的金色頸毛:「假如我今晚回不去,我會比較喜歡你咬斷我的喉嚨......」

一邊的芮康驚訝地看看他們,這種主人和契約獸,還真是詭異的關係啊!就在這時,他和風教官忽然都身形一頓。

......身邊,腳下,到處有種強大而邪惡的力量在悄然萌生,雖然無聲無息,可是卻瞞不過經驗豐富的獵人的感官。

似乎齊齊感應到這股力量,四周興奮的魔族們也都有剎那的呆滯,緊接著,臉上和眼睛裡,都露出了狂熱而興奮的表情。

「我們都忘了,魔王......今晚一直還沒現身呢。」風教官低聲道,瞳孔悄然縮緊。

像是呼應他的提醒,築波上最高的山峰,在夜色裡忽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沒有任何聲音引導,沒有任何跡象吸引注意,可所有的人都感覺到了那個方向傳來的巨大氣場。轉頭看去的時候,黑黝黝的山頂上,一個不辨眉目的高大身影已經靜靜佇立在那裡,俯視著築波山上短暫的寧靜。

隔的很遠,沒人看得清那人的臉,可所有人似乎都感到了那個人身上散發的冷意,似乎是在看著完全不足以當成對手的敵人們,不屑而譏誚。

魔族之王奧伽。

挑起這場征戰的始作俑者--除了他,沒人有這樣的氣勢和傲慢。

可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卻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身影。就在奧伽高大的身影旁邊,還有一個少年的剪影,筆直地立在他身邊。

倒吸了一口涼氣,芮康相信所有在場的同伴們都和自己一樣,心底都掀起了巨大的波瀾。那個遠遠的、單薄卻挺拔的剪影,是那樣的熟悉,每一個同盟的獵人們都不會認錯。

那是獵人學校裡曾經最年輕的金牌獵人,沒畢業就已經名列第五的少年,星赤嗎?

遠遠凝視著那個熟悉的身影,風教官的身體繃直了。

看不清那張少年的臉上有什麼表情,只能想象那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中略帶稚氣。眼睛一定還那麼亮,就像十幾年前自己把他從染血的繈褓中抱起來一樣。

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已容不得他再沉浸在片刻的恍惚回憶裡。

原本已經風雨欲來的整座築波山,已經悄然地被一股巨大的邪氣占領,驚人的變故,正在發生。

一道無比森冷的光亮,在奧伽身邊幽幽燃起,圍成一個正圓,緩慢的,向著四週一圈圈侵襲擴大。

那是魔族的邪靈之力凝成的包圍圈!

猶如無聲的潮水,那道圓圈的四周不斷擴展,正悄無聲息地在山谷裡蔓延著,形成一張天羅地網,邪惡地向著外沿所触及的一切生物攀延。

那道邪氣所過之處,就連郁郁蔥蔥的樹木,也悄然失去了綠色,在暗夜裡也能清楚地發覺,它們已經迅速地枯萎下去。

逐漸加大的靈氣包圍圈在血肉的滋潤下,越發變得明亮而邪惡,囂張地向著山谷中獵人們和魔族激戰的戰圈一寸寸推近......芮康的臉色變了,身處在山谷的前沿,他和風教官所在的地方首當其沖,處在了那道邪惡而強大的靈力包圍圈中。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清楚明白每個人身上開始承受什麼樣強悍的壓力--就連他這個身手不凡的金牌獵人,都已經被這道靈力壓迫得呼吸困難,每一道血管都在突突跳動,每一寸肌膚都繃得緊張無比。

而他們的身邊,幾乎都有虎視耽耽、眼神邪惡的敵人!

沒有人後退,可是,在沉默的環境中,終於有人發出了一聲輕哼。

那是一個獵人的聲音。本來已經被奧伽的靈力逼迫得辛苦萬分,而就在他苦苦抵抗的時候,身邊隱藏的一個魔族驀然出手,撕裂了他的咽喉。

他身邊的同伴警覺想要救護的時候,身形卻在壓力下變得慢了幾分。這種緩慢在瞬息萬變的戰鬥中,本來就足以致命。幾乎是同時,那個獵人竭力壓抑的慘呼也響在了山谷裡......

一旦開了頭,越來越多的激戰再次燃起。芮康的身邊,那個重傷了荀老教官的魔族長老伍德去而復返。

「我們的王現身了。」嗤嗤的笑聲從他薄薄的唇中流淌出來,就像死神的諫語,「我保證這是你們見過的最強大的力量,要不是六百年的積攢,所有人都無緣一見。」

「去死吧你!」芮康怒吼,渾身的肌肉驀然繃緊發動,積累半天的憤怒終於可以傾潟而出,隨著他絲毫不見緩慢的雷霆一擊,向伍德的身上襲去!

嘿嘿冷笑,伍德的身影轉眼騰在半空,在奧伽的靈力下,魔族不但不覺得吃力,反而如魚得水。

一邊的風教官,沒有立刻參戰,他的眼睛,異常的明亮。

和上次交手時遇見的不同,那次是直線形的筆直推近,這次卻是像水波中的漣漪,以正圓的形狀往外圍擴散--很顯然,這樣需要調集的靈力更高更多,可這一次,卻似乎更加源源不斷,充沛無比!

六百年一個輪回,今晚是魔族力量的至高頂點,果然!

沒有人注意到,風教官的身體忽然飛起,不退反進,向著山頂奧伽站立的地方,決然縱去!

只有他身後一直靜默的金色狐狸,臉上忽然出現了一抹震驚的神情。

他干什麼!?上次一戰,聯合他和三號兩個人的力量,也根本就是完敗而回,那個魔族的力量,決不是任何一個人類的獵人所能戰勝!而今晚,那人的靈力顯然更勝一籌,他難道看不出來!

咬咬牙,它忽然也飛身躍起,就在那個男人躍上第一棵樹干時,追上了他,狠狠咬住了他的褲腿。

那張青銅面具下的臉,赫然回頭看著它。

「放開......」

不要去......或者帶我去。那只靈獸的碧綠色眼睛,頭一次露出了某種哀傷而奇異的神情,似乎是不願說出口的懇求,那是他和它之間才能懂的話語。

目光慢慢變得溫柔,風教官舉起手,做了一個很奇怪的舉動--伸手揭下了臉上的青銅面具,他柔和英俊的面孔顯露在染著血意的月光下。

下巴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也在月光下暴露無疑。

「碧仞......不要跟著我。」他低低喚著自己契約獸的名字,「這是我和那孩子之間的事情。」

目光閃爍,那只金毛狐狸沒有動。

「假如我能活著回來,我答應你一件事。」他微微一笑,「我將永遠不再戴這個面具。」

狐狸細長優美的身體,輕輕一震。

「你隨時可以再次咬破這道疤--」那個男人的笑容一點點漾開,雖然這麼多年一共也沒見過幾次,可依然那樣熟悉。「拿走我的命,換回你的自由。」

說完這一句,他已經舉起手,划裂了自己的褲腳,身體躍上了更高更遠的樹梢,向山頂奔去。

「嗷!」他的身後,那只狐狸忽然銳聲呼嘯了一聲。

身形一頓,風教官停在了不遠處,終於最後一次回頭,看著它。

不,是他!

那只金色的狐狸,在被他收服的十二年間,頭一次主動變了身。黑漆漆的夜色中,銀白的月光下,婆娑的樹影裡,那個驕傲清冷的少年,安靜地注視著他,翡翠色的目光閃動,如夢如幻。

風教官靜靜呆立在那裡,腦海中鮮明的記憶忽然如同潮水。之前唯一的一次見到它變身,是在那場收服的激戰裡,它誤認為他已經被自己撞下懸崖之後,以為總算擺脫了那個可怕又可惡的獵人,它疲憊不堪地跳進了山泉,變身成了一個少年,正準備洗去一身的血汙。

卻在回頭的一剎,看見了正一步步蹚入泉水的自己。

「假如你回來,我也答應你一件事。」那個少年狹長的美麗眼睛,閃著人類不具備的、獸類特有的野性和輕靈。「我將就這樣,不再變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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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無所不至的邪惡靈氣轉瞬已經占領了整個築波山,越來越多的生靈被死亡的氣息驚醒,驚慌不安地四下騷動起來,地下的蛇鼠、巢生的蟲蟻,全都在惶恐哀哀逃竄。

可是,似乎印證了盛極必衰的道理,這股力量忽然很快地陷入了衰退。沒有征兆,只是確實地減輕了,片刻之後,已經消失得幾近無形。

驀然趕到身上的壓力驟然變輕,幾乎所有的獵人都悄悄鬆了口氣,感到了身上汗濕重衣--很多人都已陷入了苦苦支撐,沒有人能確定,這種壓力下,自己能不能活著戰勝對面的魔族敵人!

就在這短暫的鬆懈中,一聲清脆卻尖銳惶急的聲音大聲穿透了夜空:「快退!所有人快退,那個人在積攢力量,下一次的攻擊力是這次的十倍!」

那個聲音原本不夠大,可聽在聽覺本來就異常敏銳的獵人們耳中,卻不啻一聲巨雷--

總部祕書千島夜的聲音,那個除了讀心術、什麼也不會的頑皮家伙!可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在開玩笑。

十倍......有多少獵人能承受得起這樣的侵襲!?

就算能夠承受,身邊的魔族們又怎麼會坐視不理這個大好的機會?

「撤!」幾乎是同時響起,兩個人的聲音山谷中響起,雖然不大,卻清楚傳到了每一個人耳朵裡。那是三號尹東,還有九號莫飛的聲音。

「能撤多遠就多遠,越遠受影響越小!」尹東高聲叫,馴獸魔音已經啟動,銳利如金屬的語聲激蕩在山谷裡,眼中精光急閃。

山谷裡的獵人們還在遲疑。真的要......撤退嗎?要丟棄榮譽和堅持,從這個艱難的戰場上集體撤退嗎?

「荀老教官現在不能指揮,我們必須服從血族這隊的指揮官!」莫飛沉穩的聲音響起來,默契地對尹東點點頭--總得有人擔起這個責任,而不是在必敗的前景下,徒勞地犧牲所有人!

不再多話,他向著身後自己的小分隊果然舉手,帶頭後退。

可是,似乎已經晚了。

原先的靈力包圍圈已經悄然重返,逆襲而來,氣勢洶洶,來者不善。

完全沒有了剛才的陰柔,就像是磅礡的大海上掀起了狂風暴雨,波瀾滔天。

「砰!」

「波!」

「噗哧......」

大大小小的腥紅血花在山林中猛然爆開,那是瑟瑟躲藏在山中、沒來得及逃離的鳥獸們,被逐漸推進的靈氣邊緣掃到,立刻被斬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那是什麼樣的力量?居然能僅僅靠著一個人發出的靈力,就斬殺這麼多生命於數裡之外!

沒來得及實時後退的人,無一例外,全都失去了最後的撤退機會。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牢牢按住了肩膀,他們忽然發現,每移動一分,就要付出無比艱難的代價。

芮康的眼睛已經赤紅,再也顧不上和伍德對抗,他用盡全身潛伏的力氣,瘋狂地向千島夜發出那聲警告的方向奔去。

在這個圈子裡,沒有任何人保護,沒有任何其它的異能,千島會像身邊那些被斬成肉糊一樣的鳥獸一樣,轉眼死掉!

而已經帶領自己的小隊奔到那個靈力圖外圍的莫飛,也忽然停下了急奔的身形。他身邊的隊友們也齊刷刷急剎車,停了下來。

回過頭,莫飛看著幾乎都困在戰圈中的其它獵人們。就在這一頓間,他們的腳邊已經感到了急速纏上的邪惡氣息。

「你們接著撤退。」他面無表情地道,自己獨身向著來處急躍而去,嚴厲的聲音遙遙傳來:「誰敢違命,等著同盟法庭嚴判!」

沒有人響應,他的身後,十幾個年輕矯健的身影已經急速追了上來。

猛然回頭,九號莫飛無言瞪著身後的戰友,說不出話來。

「隊長,假如只有我們回去了,會很遜款......」一個小學弟笑嘻嘻地看著他。

他身邊的同伴,也都笑著齊刷刷點頭:「是啊,我們可以去糗他們哦,要不是我們這邊提前搞定,再來支持他們,他們不知道有多麻煩!」

沒有再說話,莫飛的眼睛裡,微微一亮。

「知道了,那就一起回去。」他簡短地道,轉身重回了戰圈。

月光已經染上了蒙蒙的血色,古銀色的渾圓明月照著景色優美的築波山,連著那個巨大暴虐的靈力圈,一起連成了一個密閉的修羅場。

就在那個修羅場的最高處,一個身影正在往那個修羅場的正中心移動,艱難,卻不曾後退一分。就像是驚濤中的一葉扁舟,雖然好像隨時會被淹沒在波濤浩淼中,卻又會在一個大浪打過後,穩穩地站在最高的浪尖,向著目標又靠近一些!

冷冽的目光盯著那個身影漸漸而來,高大的魔族之王忽然伸出臂膀,挽住了身邊一直面無表情的少年。

「星赤,那個人沒有死呢。」他低低笑,喑啞的語聲帶著金屬般華麗的鏗鏘,「你猜他為什麼一定來?想打敗我嗎?還是只是想來看看你。」

他臂彎中的少年,沒有回答他的話,清亮如星的目光,也緊緊看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

看不出不支的跡象,那個在高高林梢起伏的身影,遠比上一次交戰時更為筆直堅強。

就像獵人學校裡傳說的那樣,這個人,是遇強更強的!

仔細觀察著星赤的眼光,奧伽的眼中,有種冷冷的神色。轉而眺望腳下遙遠的血腥戰場,鄙夷的神色浮上英俊邪魅的臉。「這晚的戰鬥拖得太長,已經出乎我的意料--血族那群怯懦的種族,居然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

看著那個一直在逼近的身影,他忽然失去了調笑的耐心。

「我不想看到那個人來到我面前。」他淡淡地說,「這風景優美的山頂,只應該有你一個人陪在我身邊,看著下面。」

該是真正的最後一擊發動的時刻了,今晚的一切都拖得太冗長。

一直側身而立的魔族之王微微轉過身,冷冷正視著腳下,赤紅的眼睛裡,忽然發出魔性大發的血紅光芒!純正得近乎魔異,讓人有種迷失痴狂的沖動。胸口一陣窒息,所有正在苦戰中的人類獵人,忽然感到了心臟急促狂跳起來!

就像有一只邪惡至極的手,擠壓著心室,撕扯著所有的血管。

遠遠地目不轉睛注視著山頂,那個有著碧綠眼睛的少年,感到了某種直覺般的恐懼。無法有任何舉動,所有人都在苦苦對抗這種致命的摧殘,只有他一個人,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一個叫他震驚的場面!

圓圓的月亮,就像是無聲靜止的背景油畫,清晰地映照出這個背景中的那個畫面......

那個魔族之王身邊的少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手中的某樣利器,倏忽轉身,靈巧卻堅決地,向著身邊的王者面上刺去!

明明沒有任何聲音,可那個金色狐狸還是靠著獸類的聽覺,辨別出了一聲異常聲波下的嘶吼。

像是一聲極其痛楚的怒叫,又像是海嘯前海底的地震爆發。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的想象。

可不管那聲嘶吼是不是幻覺,接下來的事情,卻真切地發生著。

就在星赤揮手刺出那雷霆閃電一擊後,奧伽的身體只微微動了那麼一下,轉頭看向了他。

隔的太遠,雖然所有人類和魔族都感到了異動,看向了山頂,也看見了那個魔族之王和那個人類少年短暫的默默相對,但沒有人看得清他們的表情。

只有離得最近的金狐,看到了那兩人間,並不僅僅是沉默--他們的嘴唇在輕輕顫動。

好奇地豎起耳朵,他仔細地收集著那個方向傳來的一切聲音。

可奧伽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在這個時刻急遽消散,頹然衰退,就像是無邊的海潮,漲潮十分越聲勢浩大,退去時越無聲無息。聚集在整個山谷中的魔蝙蝠忽然齊齊展翅驚慌飛起,「吱吱」的尖聲銳叫,就像是鬼怪的嬰兒在號哭悲泣,掩蓋了所有微弱的聲音。

它們驚飛著,向著山頂奮力飛去。排成了遮天蔽日的黑色雙翼,那些蝙蝠凌空停在了奧伽身後不遠的地方,不再靠近,只是驚恐焦慮地煽動著翅膀。

整個天地間,只剩下了奧伽低沉的、聽不出喜怒的發問:「為什麼?」

對面的少年,背對著月光,俊秀的臉上是一片平靜的陰影,可眼睛卻像無月之夜的星辰,明亮而孤單。

「你忘了我的身分。」他輕輕地說,一字字清晰緩慢,「我本來,就是一個臥底獵人。」

奧伽閉了閉眼睛,唯一完好的眼睛。星赤舉起的,是一只短小鋒利的匕首,閃著妖異的華光。而那只匕首狠狠刺中的,是奧伽的左眼。鮮紅的一行血跡從奧伽冷冷的臉上慢慢流淌下來,襯著他依舊銳利的赤紅右眼。

奧伽伸手,慢慢攬過星赤的腰,將那具柔韌的身體狠狠貼近自己,那力道,就像要把他揉碎一樣。星赤沒有躲,就那樣任憑自己被桎梏在他的身邊。

低低冷笑,奧伽湊近星赤的耳朵,聲音冰寒刺骨:「你以為,這樣就能擊敗我?」

「我以為是這樣。」少年冷靜的聲音沒有波瀾。停頓一下,他輕輕提醒:「你的身體已經在發抖了。」

是的,奧伽一直筆直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在微微發抖,似乎有某種再難忍受的巨大痛苦,已經漸漸侵蝕了他。猛然攥住星赤依舊緊握匕首的手腕,他的聲音終於透出憤怒的不甘:「你怎麼會知道......是這裡!?」

星赤的手腕,已經發出了微微的「喀喳」聲,他的牙,也霎時咬緊!要活生生碾碎他的手嗎?他迷糊地想。

腕上劇烈的疼痛忽然再度加重,他臉上已經透出了細細的冷汗。

「你告訴我,每個人,都有他的阿基利斯腱......」他靜靜地道,「而在路西法的血中浸泡過六天六夜的魔族之王,哪裡是他的弱點呢?」

他的聲音堅定而冷靜,似乎手腕上根本沒有承載著魔王的驚天一怒。只有他悄然一點點變紅的異色眼眸,在透露著他一樣在忍受著劇痛。

直視著奧伽臉上的血痕,他淡淡道:「唯一不接触到血水的地方,就是那時閉著的眼睛吧......」

奧伽的臉上,沒有表情。看著對面少年赤紅的眸子,他忽然微微一笑,冷意盎然。

「你賭對了,那的確是我唯一的弱點,也是今晚這場大戰的唯一變量。」他道,「可你自己,打算怎麼樣?」

眼光輕蔑地掃了一眼近山腰那個急速狂奔而來的身影,他淡淡頷首:「很有默契啊。可你以為,就憑那個人,真的能帶走你?」

輕嘆一口氣,他搖頭:「我不會允許的。」

星赤笑了,俊美生動的眉目間,有種神採飛揚的,絕決的驕傲。

「起碼他可以帶走我的屍體,還有這只匕首。」說完這句話,他的人已經動了。

握住那只匕首,他凌厲如燕,用力將那只還插在奧伽左眼上的利刀拔了出來!

一直在狂奔向前的風教官,看見了星赤那個動作,眼眸忽然緊縮!這個時候,怎麼能輕舉妄動,再刺激奧伽!?

這個築波山上,再度掀起了最後一股振蕩的波動。就像被某種神祕力量扭曲的磁場,山頂上已經搖搖欲墜的多座電塔,已經全數轟然倒塌。

「滋啦啦」的電波異動,傳遍了整個日本。就連天邊那輪明亮的銀月,也似乎忽然暗淡了片刻。

奧伽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一片巨大的粉塵撲天揚起,他的身影消失在那裡。而星赤的身體,在這時卻忽然像一片落葉一般,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擊得狂飛出去,遠遠地脫離了那片粉塵的中心。

心急遽下沉,已經逼近到了山頂的風教官,飛身翩然躍起,姿勢如野鶴大鳥,準準地接住了斷線風箏一樣的星赤。被那巨大的沖力帶地往後急飛幾十丈,才終於踉蹌著站穩在了半山腰的土丘上。

懷裡的星赤,已經面如白紙,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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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半個月後。

獵血同盟總部,重症診療部。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青年男子,帶著兩個實習的診療組成員,跨進了一字號病房。

門沒有關,被推開的同時,病床上的兩個人影火速分開。

「居醫生,下次進來查房,要敲門哦。」微微笑著瞇起狹長的桃花眼,三號獵人伸手按住身邊的人。

「放開我......」臉漲紅地像是火燒雲,他身邊的男子慌忙地抓過手邊的黑邊眼鏡戴上。

窘迫地拚命掙扎著,想要從他手底下逃開來。

「不放,小路你不要害羞啊。只是接吻而已∼∼」

診療組的首席醫生居田正瞥瞥那個一臉羞窘的男子:唉,果然是內部緝私科的路調查官。以往一副古板的撲克臉,現在卻滿臉紅暈眼珠水氤氤的,難怪一下沒認出來。

翻翻手中厚厚的病曆,他扭頭瞪著實習醫生:「怎麼回事?診療組現在傷員這麼多,怎麼還不把這種輕傷員趕出去?」

輕傷員?內部緝私科的路調查官的眼睛,瞪大了。

「居醫生?」他急忙地開了口,有點害羞的口吃,「尹東他......他傷得很厲害,不是輕傷。」

看著他,居田正淡淡道:「我知道路調查官是緝私科的高手,不過這裡,我才是專業人士。」

嚇了一跳,路無塵慌忙搖頭:「不不,我不是質疑您的水平,請不要誤會,不過--」

他猶豫一下,不知想到了什麼,臉忽然飛紅起來,「那個......尹東他今天早上還說,他的腰疼得厲害,總也好不了。」

沒有表情地看看三號的臉,冷面醫生揚起修長的眉峰:「是嗎?」

「哈哈,哈哈∼∼∼沒有啦沒有啦。」尹東笑得異常尷尬,忽然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身手靈活無比,「我這就出院!現在病床短缺,身為學長,理應帶頭把床位讓給重傷患,對吧?」

沒有理他,居田正唰唰地開了出院單,往路無塵手裡一塞:「家屬辦理出院。」

家屬......路無塵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可是,那個家伙明明傷得很嚴重啊。擔心地皺著眉頭,他拿著出院單正要往外走,身後又傳來那個醫生不冷不熱的話:「要是做太多床上運動的話,就算原本沒病,也會腰肌勞損的哦。」

路大檢察官清秀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終於明白過來,他咬著牙,把手裡的出院單攥得皺巴巴。怪不得!那個混蛋說什麼腰酸筋痛,根本就是騙他的鬼把戲而已,又上了他的當!

虧得那個人還厚著臉皮嗲聲撒嬌,連蒙帶騙讓他主動坐到了他的身上!那些現在想起來還讓人面紅耳赤的動作,他,他!?

尹東,你去死吧!他咬著牙一步步踏上走廊。

他身後,獵血同盟的金牌三號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立在二號病房敞開的門口,居田正居大夫無語地看著裡面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人,紫色的一個小腦袋露出漂亮的側臉,正忘情地吻著下方的男人。不知是原本的顏色還是特意挑染,那紫發上夾雜了縷縷漂亮的金黃,亮得很好看。

忍耐地咳嗽一聲,竟然沒反應。居醫生伸手抓過身邊的小醫生,把他一腳踢進房中間。

「查查查∼∼∼查房!」被猛跳起來的千島夜嚇得往後一縮,那個小醫生心裡哀嚎一聲:

上蒼保佑,不要叫這個會讀心術的小惡魔看他不爽!

倒是千島身下的大個子張大了嘴,傻笑著急忙坐正了身體。

「居醫生!」他露出雪白的健康牙齒,展開微笑,「今天是你查房嗎?」

對面的年輕醫生伸手搭過他的脈搏,凝神測了測,才一邊往病曆上寫著什麼,一邊淡淡道:「是啊,我也想只上手術台就好,巡房這種差事,做多了我怕會長針眼。」

千島在一邊的小臉,惱羞成怒地綠了。骨碌碌地轉著眼珠,他不懷好意地圍著白大褂,轉到了正面。

有意無意地,拿起聽診器擋在了心臟前,居大夫利刃一般的眼睛掃了掃他:「這是特殊材質的,一般異常波動穿不透它。」

切!翻翻白眼,千島祕書不理睬他了。

撓了撓頭,芮康有點臉紅了,鼓了鼓胳膊上的強健肌肉,他樂呵呵地笑:「這幾天好很多,我想最多三、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吧。」

「出院不出院的事,我說了算。」居醫生毫不客氣掀開他的上衣,按了按他喉嚨下方層層包扎的紗布,再靈巧地敲了敲赤裸上身的肋骨。

咬牙輕吸口氣,芮康的臉色忽然變得發白。

「喂,手輕一點!你當按麻袋啊?」惡狠狠地忽然大吼,千島夜怒氣沖沖瞪著他,心疼地一副要殺人的眼光。

「小鬼,再叫就趕你出去。」不屑地臉也不回,居醫生轉頭看實習醫生:「這個病人肋骨嚴重碎裂,至今還有肺部出血。接著找特殊理療科的人來,繼續人工體熱治療。」

「知道了!」急忙在病曆上記下醫囑,兩個小實習醫生心裡同時嘆息:該走的不走,該留下的吵著出院!

門「砰」地被帶上了,門裡,有個小小的聲錄音帶了哭腔:「你傻啊你,就那麼撲過來!?

我有小雞一直護著我啊,要你多事跑過來?連自己背後那個魔族的瘋子也不管......」

「我忘了嘛。」無辜地反駁著,芮康隱約的聲音傳來,手忙腳亂的,「唉唉,你不要哭啊!」

皺著眉頭,居醫生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眼前的三號病房,居然推不開!

叫了半天,居然裡面一片忙亂,答應了很久,就是不開門。不知道在搞什麼鬼,想到剛才看到在前兩個病房看到的情景,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接吻之類的親熱,總不至於掩飾這麼半天吧?

「通知賬房,這個房間的賬單,今天多加一條床單的錢。」他擠出一句話。還真的把病房當成汽車旅館了?讓人惱火啊!

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黑漆漆的,一個頭發黑黑、臉色卻很蒼白的男孩子在暗影裡探出頭來,不好意思地鞠了一個躬:「醫生嗎?對不起久等了,請進來。」

後面的一個實習醫生奇怪地看了看黑洞洞的房間:「搞什麼鬼啊?怎麼黑成這樣?」

冷哼了一聲,居醫生跨進了病房,看著窗帘緊遮的房間。

「居醫生,真是不好意思。」柔和的男聲響起,莫飛斜斜躺在搖起的病床上,歉意一笑,「可不可以將就一下,就這麼巡診?」

居田正淡淡掃了一眼依舊透著奇怪氣氛的房間,走到床邊,緊緊靠近了床腳。沒有說話,他開始動手檢查。

「沒什麼了,主要是失血太多。再養十來天,可以出院。」他簡短地道。

「是嗎?太好了哥哥。」一邊的那個男孩子驚喜地接口,很是開心的樣子。

哥哥?正在埋頭記錄病曆的小醫生忍不住脫口而出,驚詫萬分:「你難道不是那個傳說中的、莫學長的吸血鬼情人嗎?」

「什麼啊,我叫莫翔!」那個男孩子啼笑皆非瞪大眼睛,驕傲地把臉湊到莫飛臉旁邊,「難道這樣,也看不出我們是如假包換的親兄弟嗎?」

唉,的確長得很像。一樣俊美深刻的五官,一樣濃黑修長的眉峰。

不過,為什麼要把房間裡的光線都遮得這麼嚴實啊?開門的時候又那麼詭異!而且,他那種蒼白的臉色,怎麼看,都像是在黑暗裡待了太久的樣子啊。那個實習醫生忍不住嘀咕一聲:「親兄弟,也不是不可以啊......」

瞪了他一眼,居醫生轉身出了病房。聽著身後的門飛快關起,他冷哼一聲:「再加收這個房間的一張陪床費。」

「啊?」小醫生吃驚地望著他,查了查手裡的記錄,「那個男孩子有登記陪護啊,收過了。」

「床底下還有人。」

「哇∼∼一定是那個吸血鬼!」兩個人驚叫,好奇地笑,「居醫生,您踢到他了對不對?」

「沒有。」居醫生鋒利的目光象手術刀一樣閃著光,冷笑,「我只是踢到了一口棺材......」

剛剛關起來的病房內,幽黑的房間裡忽然亮起了幾只小小的五彩蜡燭。溫暖的火焰勃勃跳動著,散發著好聞的水果芳香。

伸手叩了叩床下,幾聲沉悶的木材聲響傳出來。「出來吧,沒外人了。」莫飛含笑。

床下的棺材蓋,被某種力量頂開來。一張冷竣的臉首先探出,長手長腳的皇家侍衛長默奈爾爬了出來。

轉身從棺材裡將一個少年扶起,他恭敬地道:「陛下,的確可以出來了。」

一只小田鼠先蹭地跳了出來,大大咧咧地躺到了莫飛的枕頭上,睡在了凹枕坑裡:

「哦,我還是喜歡睡在床上,棺材裡總是那麼氣悶。」它大聲發表感想。

它身後的少年微笑著,爬出了黑色的棺材。

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莫飛,菲克斯輕輕舒了口氣。只是急忙藏進去這麼一小會,怎麼感覺上好像和他分開了很久一樣?

「陛下,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整整三天三夜,是不是該回去地下城了?我想菲利殿下又該發脾氣了。」默奈爾偏偏不識趣地開口了。

「管他發不發脾氣?」一邊的莫翔沒好氣地道,「那本來就是他的皇位,暫代菲克斯管理幾天,有什麼好抱怨的?」想了想,他興奮地攥掇著菲克斯:「干脆你還是退位,還給他做好了--我瞧你做那個王,一直都不開心。」

「菲利殿下不會同意的,他在人界玩得不知多開心,簡直流連忘返。」默奈爾平靜地否定,「要不要菲克斯陛下一再哀求,他早就帶著澤王子不知跑到哪裡游山玩水去了。」

「可他也很不滿人界的鮮血太少--澤王子總是管著他,不讓他偷偷出去獵食人類。」

田鼠艾爾閉著眼睛假寐,「他還憤怒地抱怨一天到晚喝冷凍血漿,他都快成了冰窟裡的強屍。」

「哼,那就回來當地下城的王啊,那裡好歹有新鮮的血液。」莫翔撇嘴。

澤王子是不會再回到地下城了,而那個霸道冷酷的血族哪裡捨得丟下剛剛追到手的美人兒!

「是啊,他才捨不得澤王子吶。」苦著巴掌大的小臉,菲克斯沮喪萬分地重復。

輕輕依偎在莫飛身邊,不知想到了什麼,菲克斯忽然緊緊地抱住了他,不言語地聽著他有力而穩健的火熱心跳,靜靜享受這難得的時光。

「喂--我在這裡,不會跑開,也不會死掉。」莫飛含笑摟住他,心裡有點無言的感動。這個害羞的小家伙,頭一次這麼當著外人的面,這麼強烈地流露出他的依戀。

「可是你差一點就要死了。這一次,假如不是那個臥底的小獵人,你們很多人都會死掉的,對不對?」菲克斯更緊地抱住他,打了個寒顫。

深深凝視他,莫飛輕刮著他小小的堅挺鼻尖,溫柔地低語:「就算那樣,我也會留著最後一口氣,回到你面前。」

眼睛悄然紅了,小吸血鬼低下頭,金色的發絲輕贈著莫飛的臉。聲音微微有點悲苦,他澀然道:「我是血族,你是人類......我自己會活很多很多年,而你,不能陪我一生一世的。」抬起頭,他美麗的眼睛慢慢散發出勇敢的光,「可就算你比我死的早,也請你答應我,一定要活得越長久越好......」

深深凝視著他,莫飛的眼中,也有了一絲絲苦澀卻甜蜜的神採。

輕輕吻上了菲克斯那柔軟清甜的唇辦,他閉上了眼睛,深深攫取那久違的甜。

室內靜靜的,一支小小的蜡燭跳動燭花,更加明亮了。

「我們回避一下吧。」默奈爾忽然道,拘謹嚴肅的天性使然,現在的場景,真是讓他無法習慣。

「可我想和哥哥多待一會兒啊。」莫翔不滿地嘟囔著,「我可是和哥哥失散了十幾年才重逢。說起來,要不是你把我抓到......」

手腕一緊,他的身子一個趔趄,被拉到了房間黑暗的一角。嘮叨的嘴巴被某種熟悉的触感堵住了。

黑幽幽的小小病房裡,安靜極了。只剩下小小的燭花不時發出幾聲燈芯的劈啪,就像歡快的歌謠。

小田鼠艾爾一動也不動,歪著腦袋,躺在莫飛的枕頭上,似乎完全睡著了。

站在今天巡視的最後一個病房門口,居醫生薄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終於扭頭看著身後的兩個小醫生,長長嘆了口氣:「你們確定,今天真的不是情人節嗎?」

「當然不是啊。」被他的問話弄得很好奇,他身後的一個實習醫生踮起腳尖,往裡面偷眼觀看。

從虛掩的門縫裡看過去,正好看見同盟最冷竣嚴厲、寡言少語的總教官大人,半撐著線條優美的上身,將一個少年壓在身下。雖然都是衣冠整齊,可這個角度看過去,風總教官的眼神......還真是不一般的曖昧啊。

都傳說風教官是戰鬥中毀了容,可脫了那張面具,明明帥得掉渣!那個小醫生在心裡暗自評價。

可是,那個少年是?被風教官壓在身下,只能看見一邊露出來的一只小巧耳朵。仿佛忽然聽見了什麼,那只耳朵微微一動,倏忽豎起來,轉動的角度,居然靈活地嚇人!

幾乎是同時,那個少年已經飛快推開了身上的風教官,一雙碧綠凌厲的眼睛閃著倨傲的光,冰冷冷看著門外。

「哇!」那雙教人做噩夢的眼睛!心裡恍然大悟,那個小醫生愕然搗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那是......是風教官的契約獸,那雙眼睛,同盟裡沒有人不認識它!

能變身的契約獸,而且是人形,那得是多厲害的靈獸啊!

「風教官。」打了個招呼,居醫生走進門,熟練地調了調他床邊的一組儀器,仔細看了一下,「一切正常,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點點頭,風教官微笑:「費心了,這些天傷員這麼多,你們醫療組也累壞了。」

搖搖頭,居醫生淡淡道:「總好過你們拚命啊。」抬頭看了看風教官的臉,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他下巴上那道顯眼的傷疤。

猛地驚了一下,風教官向後一縮。不知何時早已退到窗邊的少年,也猛然回過頭,瞪著居醫生,碧綠的眼睛瞇起來。

「契約疤?」居醫生不動聲色地低聲道。

揚起眉頭,風教官眼神深沉:「是。」

「要我試試幫你除掉它嗎?我最近在研究這個,假如你願意當我的實驗品的話。」居醫生淡淡道。

「普通整容手術可整不好它的。」風教官失笑。

「當然,我會動用特殊的方法。」居醫生頭也不抬,手指尖不知何時亮出了一把細長尖利的手術刀,悠悠把玩,「我保證,在手術台上,我的刀不比你們的九號金牌慢。」

窗前的少年臉色變了,惡狠狠看著這個多管閑事的醫生,挺直的背脊悄然弓了弓,看上去似乎就要搖身撲過來。

風教官頓了頓,眼角的餘光掃向了少年的那個方向,終於搖頭一笑:「不,不用。我想留著它。」

聳聳肩膀,居醫生露出有點失望的神色,不再勉強。

走出這個病房,他身邊的一個小醫生忽然拍了拍腦袋,轉身沖了回去,「對啦,風總教官!剛才樓下那層的護士叫我帶給你一句話,五號星赤今天自己出院了!他給您留下了這封信。」

坐在病床上的風教官,愕然愣住了。接過那封薄薄的信,他展開了信箋。

病房內的不知名儀器,還在滴滴答答地移動著指針和坐標。越發襯得室內一片安靜。良久,風教官慢慢放下了那封信。

遲疑地看著他,碧眼少年開口:「不去追他嗎?他可是你親手帶大的。」

「不用了,那個孩子啊......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淡淡一笑,風教官的眼光,越過窗櫺,看著外面明媚懶散的陽光,絲絲縷縷,溫暖燦爛,就像是情人的臂膀。

就像十八年前一樣,他把這個繈褓中的孩子抱起來時那一天的陽光一樣。
【錯覺】擁有你影子的他 在我眼中 早就成了你的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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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照著獵血同盟病房的陽光,和此刻照在林蔭大道上的一樣燦爛。

走在那條長長的道路上,背著一個洗得發白的簡朴背包,星赤的眼睛,一直看著遠方。

正午的太陽慢慢向西方移動,直到變成了洋紅的顏色。

天色一點點暗了,四下裡漸漸響起了蟲子嗚叫的聲音。寬闊的大道上,已經沒有人路過,隨著他的前行,也變得狹窄起來。沒有停下腳步,星赤的眼睛,卻在一點點變得亮起來。忽然停下腳步,他無聲地猛然回頭,看著身後的樹叢。

靜悄悄的,一團似有似無的黑影煙霧一般,掠過樹梢,眨眼之間,又沒了蹤跡,好像是幻覺一樣。

抿抿嘴唇,星赤的眼眸,越發明亮。

轉身繼續向前,他的腳步沉穩而輕捷。他身後,一團詭異的黑影無聲地從樹叢裡現身,不緊不慢地,遠遠飛在他的頭頂。

星赤的身體,就在這一刻猛然竄起,像剛離弦的弩箭一樣,轉身回手,一把雪亮的匕首脫手而出,尖嘯著向那團黑影激射!

「吱--」一聲哀鳴,那個黑色的影子倒栽急落,抽搐著跌在了地上。

慢慢走過去,星赤冷冷看著那團小小的東西。他黑亮的瞳孔,忽然起了一點微妙的變化。淡淡的緋紅色,因為這緊張的刺激悄然泛上來......

一只長著嬰孩般詭異小臉的黑蝙蝠!被匕首貫穿了身體釘在地上。

彎腰撿起那只魔蝙蝠,他冷靜地看了半晌。

「他派你來的?」他輕聲道,肯定的口氣不像問話,卻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腦海中,十多天前那最後一幕重新浮現眼前。

在自己拔出那把嚴重傷害他的匕首的那一刻,奧伽消失前冷傲憤怒的話如同魔音貫耳,牢牢篆刻在他的大腦皮層。

「星赤,我不殺你。你等著我痊愈的那一天。」

魔蝙蝠吱吱地掙扎了幾下,收起翅膀不動了。冷眼看著他,譏誚而詭異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地獄的使者。從那種眼神裡,星赤看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所有魔族不甘的眼。

嘆了口氣,星赤輕輕拔起了那把匕首。

忽然奮力飛起,那只魔蝙蝠帶著渾身的傷和血,張嘴向著星赤的手腕狠狠咬去。

星赤平靜的眼神,忽然變得清冽而冷酷。快如閃電地手腕疾閃,他反手重新捉住了那只魔蝙蝠,狠狠摔到了地上!

抽搐了幾下,那只魔蝙蝠痛苦地掙扎著。

就算不咬傷他,也該要殺死它的。

星赤閉了閉眼睛,似乎看到這只小東西飛向地下魔宮,用奧伽聽得懂的語言報告著自己動向的情景。

舉起手,他的手指按住了那只魔蝙蝠,似乎想要碾下。可那只修長的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半晌,終於輕輕收了回去。

「你不值得我殺。你飛回去告訴他,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等著他。」他淡淡道,手指間一道微微的靈力覆蓋在那只魔蝙蝠的傷口上。

看著那只魔?蝠喘息著,重新撲編著翅膀飛進沉沉夜色,星赤遙望著它飛走的方向,眼睛漆黑如墨。

奧伽、奧伽......這是你重新追捕到我之前的威懾嗎?你為什麼不明白,我決心留下繼續做臥底的那一刻,就沒想過能從你身邊真的逃脫。

唇邊露出一個淡然卻驕傲的微笑,星赤站起身,向著前方,大踏步奔跑。

奧伽,早點好起來,來親手抓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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