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處理好那些公事,已經是傍晚的時候了,揉揉還僵硬的肩膀,他趁著人都走出房間,趕緊脫下臉上的面具,伸展著微軟的腰肢。
想起下午那場性事,羞怒之餘,嘴角微微上揚,他從來不知道石嘯天可以這麼溫柔,以他平常的紀錄,三次以上是正常的,但為了讓他可以順利起床辦正事,竟真的一次就打住,或者那個秘藥真有特殊療效,讓他沒有以往事後的疼痛及疲憊。
想起下午在石嘯天懷裡打盹,兩個人親密的在床榻間相擁而眠,心裡竟然莫名的感覺甜孜孜的。
不過,他這是在幹嘛?
怎麼變得這麼不像自己,他是金世尊哪!他從來就不甘心被人壓在下頭,不是發誓一定要翻身的?怎麼下午被石嘯天一吻,就放棄了主權,沒怎麼抗議的就展開了自己的身體。
難道是習慣?習慣真是太可怕了,虧他天天練身體,真正到要用的時候竟然心軟,不過說實話,如果石嘯天真的硬是要他,他是怎麼也翻不了身,花拳繡腿的他,怎麼抵得過石嘯天從小練功,又上戰場殺敵練出來的身體。
唯一翻身的可能,就是他跟別人……不過,這可能性又甚微,除非石嘯天去死,否則恐怕真的沒有那個機會。
但就如石嘯天說的,如果他死了,他也得不到什麼便宜,那些權貴會輕易放過他嗎?會讓他好過嗎?
以他的容貌、才能及智慧……不可能,他這天縱奇才,誰會放過?
所以跟石嘯天在一起,還是比跟那些太子、二皇子、皇帝為伍還好,石嘯天除了霸道些之外,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缺點。
長長的歎一口氣,看看門外的天色,又到了晚膳時間,他整理著桌上的文件,打算到石嘯天的屋裡伺候他吃晚飯。唉!怎麼有種感覺,他就像是準時下班回家煮晚飯的老婆。
不過還沒到艷陽居,他就被滿福攔下,滿福是少數知道安遠侯爺新近的大紅人「金狐」大爺就是左苑「二十七公子」的人。只見滿福緊張兮兮地扯著他的衣袖到樹下陰影處,還左右看看沒人才出聲。
「公子、公子,發生大事了。」
「什麼事?」他倒好奇。
「侯爺剛剛下令,要把六十公子、五十五夫人、四十九公子、四十三公子……咦,還有哪號?太複雜了,記不住,總之剛剛侯爺下令,要把左苑六位公子、夫人殺了。」
「為什麼?他們犯了什麼錯?」他訝異的問。
「大家都不知道原因,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問……二十七公子你最好了,你知道四十三公子一向對我也不錯,還派人去照顧我家裡,我實在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他死。二十七公子,你勸勸侯爺不要殺他們,好不好?」滿福眨巴著可憐的大眼睛哀求。
他被滿福搖得有點受不了,只好答應:「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能救我絕對不會不救。」
「你為什麼要殺他們?」面對著滿桌的菜色,他的眼光瞥向在餐桌旁等著伺候的大男人。
「殺人滅口。」石嘯天輕描淡寫的說。
他的心狂跳,「什麼事跡敗露了?」仔細想想,又奸像沒什麼事可以敗露到這麼重大得足以殺人滅口。
「本侯生病受傷的事。」石嘯天說得極是認真。
他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說:「我想,很多人都很懷疑你受傷病的很重這件事,就算有人說你裝病又怎麼樣?我們可以說那是造謠,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殺人滅口。」
「小事?」石嘯天將手放在頭後,「我不喜歡我的人無視我的命令。」
「他們做了什麼?」他倒好奇。
「他們其中一個私自來這屋裡窺視。」
「那應該也是出於關心。」他說。
「哼!」石嘯天不屑的嘲道,「也許是探個虛實也說不定。」
他無法否認有這個可能,「就算如此,也只是一個人,何必連累其他五個?」
「同黨的要一起剷除,免得夜長夢多,惹來麻煩。」
他嚇了一跳,沒想到石嘯天竟然連哪幾個是同黨的都還記得。「動作這麼大,你不怕對方反彈?」
曾幾何時,他們兩個之間也可以這麼平靜的談公事,石嘯天會把他決定的處置跟他說,他也會適時的提出建議。
「反彈什麼?本侯還病著且傷勢嚴重呢!頭昏腦脹的先抓幾個老婆陪死,不成嗎?算了,我們不要說這個,來,我們吃飯吧!」石嘯天指了指面前的碗。
他沒好氣的瞪了一眼,「你沒手可以自己吃嗎?」雖然這麼說,還是先幫他舀了一碗湯。
「你自己答應過本侯的事,怎麼可以反悔?」石嘯天笑嘻嘻的張口。
他無奈的舀湯餵著,「這總有個期限吧?」
「此生此世,如何?」
他的手一震,差點拿不住碗,眼睛訝異的看著他,聽起來好像是笑話,但石嘯天的眼眸卻是無比認真。
「金世尊、玉飛煙、二十七……隨便你叫什麼名字,我發現我挺喜歡你在我身邊。」石嘯天把他手上的碗筷拿下擱到一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驚訝的大臉,認真的說:「不只因為你的身體我很喜歡,我更喜歡你的性格,還有你的倔強、大膽。我覺得我們兩個在一起,可以過得很好。」
雖然述說得很平靜,但天知道,他的一顆心提得高高的,心跳幾乎快要停止,整個背更是大汗淋漓,心想如果他不答應怎麼辦?撞牆嗎?生平第一次求婚,就用撞牆收場?
金世尊只覺得轟一聲,什麼也無法思考,整個人呆住了,心臟撲通撲通眺得厲害,臉也整個漲紅。
「你,你怎麼突然……」想要掙脫石嘯天的手,無奈他的手勁實在太大。
「你是我目前碰過的人當中,我覺得最適合的,至少,你是我第一個願意考慮的對象,所以我們在一起吧!」石嘯天把他摟進懷裡,死死的抱住——答應吧!答應吧!再不答應,就真的要撞牆了。
「放……放開,太緊了。」他拚命的掙扎,想要呼吸多一點的空氣。
「不放,放了你就想跑,腦子轉的都是想怎麼離開我。」石嘯天用下巴在他臉上摩挲,心情愉快的揉捏懷裡的人兒,「說,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還搔他腋下,惹得他呵呵直笑——答應吧,不擇手段也要你答應。
「不……不要。」他喘氣的說。
石嘯天頓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然後更是加緊了手上的動作。「不准說不要,你敢說不要,我就殺了你,寧可殺了你,也不把你給別人。」然後他再撞牆。
「你說什麼?」他突然笑不出來,抓住他的手想要再次確認,「你剛剛說了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石嘯天放開了他,好像一隻對玩具突然不感興趣的貓一樣,逕自拿起碗筷來,「還愣著做什麼,吃飯哪!」心情真是鬱悶。
他整了整衣裳,在椅子上坐定,百味雜陳的拿起碗筷,一邊吃飯,一邊想著剛剛石嘯天聽似玩笑又像恐嚇的「愛語」。
他就這樣被一個霸道的男人纏到死嗎?
心裡不知道該說悶還是踏實,但至少知道在石嘯天的心目中,他是有份量的,是跟左苑那些人不同的,這樣就夠了嗎?
想起在那遙遠的現代,偶而會看的愛情片裡,男女主角都是對方唯一的真愛,雖然那時候的他,有男朋友也有女朋友,但是其實他曾想過,總有一天他會定下來,為了某個他心愛的人,唯一愛上的人。
只是,他可以把石嘯天當作唯一,老實說,實際狀況下,石嘯天也沒法忍受他跟其他人有親密接觸,這就是重點了,他只能有唯一,但石嘯天可有把他當唯一?
這是不平等待遇,更別說跟石嘯天在一起,他便永無翻身的機會。
他要接受這樣的不平等嗎?
「你左苑太多人了,我看了礙眼。」他夾了一口菜放到石嘯天的碗裡,「我看那些人你也不要殺了,就當作被我攆出去的。」
石嘯天挑眉,「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回小人,我無法忍受你左苑有這麼多男男女女,為了獨佔你,我要把那些礙眼的弄出去。」他對石嘯天露出奸笑,「反正安遠侯現在傷得厲害,病得糊塗,只好任由屬下坐大亂來。」
「是用二十七公子,還是金狐大爺的身份呀?」
「當然是二十七!」
「為什麼?」
「因為你總有一天病會好、傷會痊癒,到時候讓你只能抱一個,不是太虧待你了嗎?所以我好心的幫你留一個,讓你這個侯爺至少能左擁右抱,不知侯爺你意下如何?」他故意拉長聲音。
「本侯碰過的人一向不喜歡被其他人碰。」石嘯天老調重彈。
「為什麼?是因為你還在乎他們,還喜歡他們?」
「本侯對他們有責任,好歹本侯也算他們的丈夫,有照顧他們的義務。」
唷,還看不出來石嘯天這麼有責任感。「即使他們是敵人派來監視你的?」
石嘯天默默的扒了兩口飯。
「我最討厭這樣三心二意的人,既然他們有其他的主兒,你還幫著旁人養什麼?趕出去,如果你真的考慮要我一直留在你的身邊。」最後那句加重語調,期待他能真正聽得懂。
石嘯天抬頭看他一眼,「你在救他們?」
感覺有點無力,他勉強的笑,「我是在肅清情敵。你放心,不只是這六個,左苑裡那五十多個人,我也會處理掉的。」
石嘯天沉默了半晌,擱下碗筷,「我吃飽了,想休息,你回你屋裡去吧,今晚不需要你服侍。」站起身來,走向內屋。
他看著石嘯天的背影,心裡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憤怒,只聽見他咬牙的聲音響起,「憑什麼我只能有你一個,你卻擁有這麼多個?這不公平,我厭惡這種不公平。」
石嘯天頓住了腳步半晌,也沒回過頭,「凡事不要做得過頭,如果他們有人要留下,我安遠侯還養得起。」可天知道,他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不暴跳起來。
這什麼意思?
石嘯天是答應他進行清除左苑的動作嗎?
心中湧起狂喜,一個又一個的計劃在腦子裡形成。
「別高興得太早,你有那個信心和體力應付本侯嗎?」
去年今日此城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桃花紛紛去,只剩空屋迎春風。
看著左苑少了那麼多人,他的心裡得意不已。
雖然遺散那些公子,夫人花了不少贍養費,但以後再也不用花那麼多錢養他們,也不需要那麼多僕人伺候,這樣為石嘯天省了多少開支呀,他管這個家,管得還不錯吧?哈……呃,他這樣好像是一個老婆在幫老公理家似的。
感覺怪怪的,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媽,管起家事來著,他應該管公事,不是家事,但能把那些整天唉聲歎氣的人送走泰半,真的感覺很有成就感。
「二十七公子,侯爺的身子真的不打緊嗎?」滿福憂心忡忡的跟在他後頭。
「不要緊的,有我陪著,他死不了。」
滿福轉而上下打量他,「若侯爺痊癒後,看你把這麼多夫人、公子都送走,生起氣來怎麼辦?」
他拿扇子猛扇脫了面具的臉龐,哎呀呀,快意哪!「滿福,侯爺怎麼會生氣呢!他這麼寵我、愛我。你記不記得我以前不是說過,我會把侯爺的心給抓住嗎?你瞧,我沒騙你吧?虧你當初還陪著我到處拜訪呢!能抓住侯爺的心,你的功勞最大。」
「真的?」滿福的心這才放下,展露燦爛的笑容,「二十七公子,我就知道你最聰明了,那時候幸虧有我,不然你早就病死了。」
他嘴角抽搐的想起在那座漏風的小屋吃餿食的慘況,滿福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差點就忘了這仇呢!不過滿福雖然有過,但畢竟後來也算很盡心的照顧他,
整個焰堡裡,就屬滿福對他最好,他一向是有仇報仇,有恩當然也會結草啣環。
「二十七公子,照你的吩咐,已經有三十六位公子夫人打點妥當出堡了。」左苑的尤總管畢恭畢敬的來到他面前報告,還是搞不清楚,二十七公子不是被冷落,每天練身體想要找回青春,怎麼一夕之間,就變成他掌管大權,發落左苑?二十七公子又怎麼有機會接觸重傷的侯爺?
他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看似心服卻又感覺不怎麼服氣的尤總管,「也辛苦你了,以往左苑這麼多人讓你老人家費心費力,想必讓你勞苦不堪,但以後請放心,你年紀也大了,侯爺吩咐我給你一個清閒的差。」
「小的謝謝侯爺,謝謝侯爺。」尤總管還以為天降好事。
「往後,你就去堡後的豬圈吧,那些豬統統歸你管,要保證把它們養得吧肥胖胖的,不過我相信你一定很能勝任,畢竟你很會『餵養』嘛!」
喔呵呵,喔呵呵,他在肚子裡笑翻了天,他早說過,誰虧待了他,他會加倍的討回來,先是管豬,之後呢?嗯!再想想。
「啊?」總管睜大了眼,整臉的不敢相信。
「你又淘氣了。」回到石嘯天的屋子裡,難得看到他端莊的穿上外衣坐在桌子後頭處理公事,一見到他「二十七公子」搖搖擺擺的走進來,就對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他怎麼得罪你?你竟然讓他去養豬?」
真是瞭若指掌啊,果然不愧是個侯爺,想必安排了眾多耳目,好知悉整個焰堡的動靜。
他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自己倒了杯茶喝,「第一,我剛活過來的時候,不好好養我,讓我吃餿食;第二,被你所害,把我當豬養,整天吃個不停。」
石嘯天噗的輕笑,「那麼你記他的仇,記不記我的仇呀?」合上一個卷軸,交給一直候在桌旁的黑衣人,「雷影,務必送到。」
「是的,主上。」說完,縱身往上一躍,躍上屋樑,一瞬間沒了蹤影。
「屋頂有暗門出去嗎?」他仰起頭好奇的看。
「說,你還沒回答本侯,記不記本侯的仇呢?」石嘯天來到他的身邊,伸出手臂,很自然的攬著他的肩。
他沒有掙扎,悠哉的呷了口茶,「當然記,我們的仇多著哪!我要牢牢記得,等我們老了之後,你體力變得比我差時,加倍的還給你。」
石嘯天原本嚴肅的臉,因那句「我們老了之後」剎那間溫柔了下來,「那你一定會失望,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
「世事難料,難講。」他哼一聲。
「我發現了一件事。」石嘯天有趣的伸出手指摩挲他的下巴,「你這張嘴,真的很會講話,講的話都很有意思,我倒是挺好奇,你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學會這些?」
記憶隨即回到遙遠的未來,在那個時代,有飛機、有高樓大廈,有滿街川流的車潮;那個時代的女性,穿著大膽,勇敢的露出身材,男人則任意放肆,對所愛的男女勇敢追求;那個時代的金世尊,是天之驕子,生來就坐擁一片天地的豪門子弟。
「你有多少兄弟?」
「我是獨子,不過家裡收養了一個孩子陪我長大,他叫年立仁。」
「你喜歡他?」石嘯天馬上隱含醋意的問。
「我當然喜歡他,他很好用,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他還挺開心石嘯天這種酸酸的反應。
「你在那邊娶妻了嗎?有幾個孩子?」
他笑答:「我們那邊不流行早婚,我也沒有孩子。說到這個,侯爺,人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有這麼多老婆,相信一定孩子不少,不過,我怎麼都沒瞧見?」
整個焰堡的情況他大都瞭解,還真的沒瞧見他半個小孩,真是反常,他那麼勇猛,應該子息甚多。
「你現在瞧不見,以後也不會瞧見。」石嘯天嚴肅的說。
「為什麼?」
「石家只會到我這一代。」
他眨眨眼睛,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聽錯,「你說啥?」
「你想要屬於自己的小孩嗎?」石嘯天抓住他的下巴,極為認真的問。
「我沒這麼想過。」他下意識的回答。
「那我們就湊合著過吧!」
石嘯天猛然吻住他的唇,一雙手放肆的在他全身上下游移,緊-窒得讓他沒有出聲的機會,他抗拒,用力卻不怎麼努力,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問號,石嘯天為什麼說石家只會到他這一代?以前發生了什麼事?
「等、等一下。」他努力的在空暇時間喘氣,「我們還沒有說完……」
「談話時間結束了。」石嘯天攔腰將他抱起,「今天話說得太多,我們來做吧!」轉身就往大床走去。
他努力掙扎,曉得這被壓下去就沒完沒了,看石嘯天眼中燃燒的慾火,就知道不是一次、兩次可以解決的,明天一大早,還有處理不完的事呢。
「不、不要,放開我。」
叩叩叩。
門外傳來叩門聲,還有老邁的清喉嚨的聲音。
「侯爺。」是前廳總管雷英。
石嘯天的腳步一頓,知道如果不是什麼要緊事,這位從小看他長大,衷心期盼他能找到幸福的老人家,不會這麼不識趣的打擾他們小倆口的快樂時光。
「什麼事?」把他放了下來,石嘯天臉色一凜。
「御史大人終於到了。」
第九章
戴上金色的狐狸面具,他搖身一變,成為安遠侯最新倚重的家臣「金狐」,對鏡整理衣裝,一身象牙白的裝束襯得他一身隆重。
轉過身去,屋子裡帷幔重重,悶熱的空氣混著濃重的藥香,再加上床上人兒不住的咳嗽,相信目睹的人都不會懷疑這是個重症病房。
這就叫「好戲開鑼」嗎?
嘴角露出笑容,輕搖蒲扇,想像自己是三國時代的諸葛孔明,清朗出聲:「侯爺,你好生休養,我這就代你去招待貴客。」
推開大門,大腳邁出,英姿煥發,這一陣子練身體果真還是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雖然身材依舊纖細瘦弱,身形依舊難脫柔媚之風,但他至少有散發出比以往更多的男人氣概,昔日雙手無力難托重物,現在只消握拳,也可以看得見手臂微隆的二頭肌,只要不把臉上的面具脫下,露出那張似女非男的嬌容,誰敢說他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或是個只能倚色賣身的娘娘腔。
現下,連走路都有風,男人就是要這麼活,才叫得意。
大廳上,燈火通明,他踢著正步來到廳堂,就見客座上坐著風塵僕僕的一干人,為首的那位是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一身藏藍長衣,腰繫黑色絲帶,整身沒有玉石點綴,就連髮髻上也是個木簪固定。
石嘯天說過,這位御史蔣文表面上是太子親信,暗地裡卻是二皇子的心腹,更有可能是庶出的大皇子安排的棋子,雖是如此,但這位卸史蔣文以清廉著名,遇有不平,常常挺身而出,就連皇帝也對他欣賞不已,就因為如此,朝廷才派他前來,查清楚安遠侯是不是居功自傲、通敵叛國?
「想必這位就是金狐大人?」御史蔣文兩手一敬。
「正是,蔣大人請坐。」他笑,隨意的坐在主位旁邊的側座上,「這一路上想必艱辛勞頓,否則幾天的路程,怎讓蔣大人遲了將近一個月才到?」
害得焰堡在「人牆」上浪費了不少人力和時間,也讓石嘯天那傢伙偷閒了不少日子。
「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蔣文平靜的回答。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都快要懷疑你在半路遇上不測,比我們家侯爺早日歸天了。」看了看蔣文手下狼狽的臉色,漫不經心的問:「這幾位是大人的屬下嗎?怎麼個個灰頭土臉的?」看起來就一副遭難的樣子。
蔣文乾笑說:「幸好我們福大命大,否則金狐大人今天就見不到我們了,這一路上,我們可說是歷經艱險哪!」
他臉色一正,用蒲扇搔著頭,滿心的疑惑,「誰會想要加害大人呢?」加害蔣文,對誰又會有好處?
雖然石嘯天有向他說明過一些局勢,他也瞭解個大概,但絕對還有他們沒注意到的疏漏,難道除了皇帝、太子,二皇子,還有暗中隱匿的勢力?
哎呀呀,實在複雜哪!
「聽說金狐大人聰明伶俐,下官還想向大人請教呢!」
蔣文的眼神讓他感覺有些不舒服,不用蔣文說,他也曉得或許蔣文已經懷疑兇手是石嘯天了。
「不好意思,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還著急,你若不來,如果侯爺撐不下去了,可怎麼好?還好我們侯爺身體還算強健,縱然傷重,也熬過了這些日子,終於等到大人來了。」
「那等下官梳洗一番就親自向侯爺請罪,不知道現下這個時辰,侯爺還醒著嗎?」
「他呀……」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有時睡,有時醒,也說不大定。無妨,他等你許久,你去見他,他自然是高興的。」
「好在侯爺有你,不然他這次重傷,東北不曉得要亂成什麼樣子。只是下官好奇,侯爺有你這樣一個能人,怎麼以前都沒聽說,也沒見你露臉過?」
能把這樣的問題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這個蔣文也很大膽。
「怎麼能說呢!」他揮揮手上的蒲扇,「我心如閒雲野鶴,不在乎榮華富貴,他愛我、憐我、惜我,自然不會拘束我,只是此次他遭遇凶險,我再怎麼樣也不能眼睜睜看他獨自一個人,這才回來他的身邊,代他主持事務。」怎麼樣,這樣的回答是否夠大膽、夠完整?呵呵,真是佩服自己呀,連理由都可以編造得這麼華麗浪漫。
只見蔣文瞠目結舌地說:「原來是這樣呀,難怪,難怪……」
見蔣文還要再問,急忙揮揮手,「雷總管,廂房準備好了沒?趕緊帶客人去梳洗梳洗,侯爺等著見他們呢!」
趁著他們梳洗的空檔,急忙回到石嘯天的屋裡打小報告:「他們路上肯定遇到埋伏,一夥人灰頭土臉的,你可知道,最有可能對他們下手的是誰?」
臉色「蒼白」的石嘯天歪著頭思考,「敵人太多了,說不定是本侯的敵人,或許是他的敵人,也或許是皇上的敵人,也沒個準兒。本侯就奇怪,怎麼半路上失了他們的蹤影,原來遭埋伏了。」
他忍不住用蒲扇敲著石嘯天的腦袋,「你這有答不是跟沒答一樣嗎?你說說等一下見到他,要怎麼應答?」
「需要應答什麼,我重傷快死了。」石嘯天嗯哼一聲。
讓他忍不住再用蒲扇一敲,「快死了就可以解決問題嗎?」
石嘯天抓住欲行兇的蒲扇,「至少很多事情可以不用理會。」
他正想再深問下去,就聽見雷英叩門的聲音,「侯爺、金爺,蔣大人親自來拜見。」
他急忙把金狐的面具戴上,見石嘯天迅速的閉上眼睛,現出衰弱的模樣,這才清了清喉嚨道:「請進。」
門被小心翼翼的打開,換了一身官服的蔣文走了進來。
「把門合上,侯爺禁不得吹風。」他小聲的說著。
蔣文立即帶上門,悄悄的走近床邊,一雙眼睛仔細的打量四周,當然更沒漏過石嘯天一臉蒼白的衰弱模樣,那張平靜的臉龐什麼也沒表露。「侯爺?安遠侯爺?」
石嘯天發出迷糊的咕噥聲,眼睛微微的瞇開,整個病重且腦袋不清楚的模樣。
金世尊在床邊用打濕的毛巾為他擦拭臉龐,一臉的平靜。「蔣大人,你有什麼話就說吧,侯爺他醒著,聽得明白你說的話。」
「侯爺,下官有事要親自向你稟告。」蔣文靠得更近些,一雙眼睛瞄向金狐。
他當然曉得蔣文的意思,「大人有話就說吧,侯爺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不用避諱。」
有沒有搞錯,這種話應該是要安遠侯來說才有力道吧!
蔣文斜眼瞪他,卻見他毫不在意的聳肩,「沒辦法,侯爺說不得話,只好我代他說。」
「下官聽說侯爺受奸人所害,肩膀受了劍傷,既是肩膀受創,應該不至危及性命,怎麼會傷重到如此地步,連話都說不出來?」蔣文邊說著,邊拉大了兩方的距離。
「你懷疑是我害侯爺傷重不愈?」他挑眉。
「畢竟閣下的出現太過突然了,下官跟侯爺也算認識了一段時日,可從沒聽說過有你這麼個相交於江湖的知己。」
狠狠地瞪著裝迷糊的石嘯天,暗咒石嘯天隱藏的秘密太多,總讓他臨時處理突發事件。
「沒聽說過我?」他嘴角上揚,「那麼,可見你跟侯爺的交情也不過如此而已。」
這不啻暗地裡打了蔣文一個耳光,蔣文警惕的向後更退一步,「在來的路上,下官聽說一向為外人議論紛紛的焰堡左苑,最近正大批的將侯爺的『內人』遣出,據聞這主持遣散的人是侯爺以前寵愛的二十七公子,既然侯爺如此寵愛他,怎麼病榻邊沒瞧見二十七公子的身影?」
不簡單哪不簡單,一路上歷經艱險,還有辦法把焰堡的事情打聽得這麼清楚,不愧是御史,古代的「調查局」。
「舍弟剛剛回去休息,畢竟白天讓他獨自照顧侯爺也辛苦了。」如何?這樣的回答不錯吧?
「你們是兄弟?」蔣文訝異的張大嘴。
「沒錯,蔣大人還有什麼需要知道的嗎?」他放下手上的濕帕,拍拍石嘯天咳嗽的胸膛,暗地裡加重力道——愛裝,愛裝就承受他的大力神掌吧,竟讓他演得這麼辛苦也不幫忙。
咳!咳!咳!石嘯天馬上更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把石嘯天扶起來,狀似憐惜的抱進懷裡,卻慘遭石嘯天暗地裡用背部用力一頂,呃,他的胸腹好痛,石嘯天你這個惡人。
石嘯天斷斷續續的輕語:「蔣大人,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這裡……沒有外人。」
「侯爺,這位金爺說的話,可都是事實?」蔣文小心翼翼的又上前幾步。
石嘯天微微的頷首,「真……真的。」
蔣文沒有辦法,才又走上前到他們面前,看了金世尊一眼,才用低低的聲音神秘的說:「下官離開京城之前,陛下曾獨自召見下官,要下官傳個口諭給侯爺。」
他頷首,用微弱的聲音催促,「說。」
「此事茲事體大,請侯爺務必保密。」看了他一眼,才又補充,「金爺跟二十七公子亦是。」
他們無奈的頷首,幹什麼呢?有話就說吧!
「侯爺應該知道,這幾年陛下深受惡疾所苦,陛下有感於體力漸漸不佳,太子與二皇子之間的爭鬥又逐日加劇,陛下不勝其擾,相信侯爺也深受其害。」
聽來,皇帝也知道石嘯天被連番送禮、監視的事實,可是皇帝雖然知道,卻什麼也沒做,任由他們任意作為。
這樣的皇帝還真是個好君主啊!他不屑的嘲諷想道。
「陛下幾年來仔細觀察,發現皇室中,有皇子韜光養晦、謙虛向學、孜孜不倦,陛下甚為滿意,但又深恐太子和二皇子阻擾,再加上庶出的大皇子又逐漸受朝臣愛戴,所以……」
他不想再多聽廢話了,挑明了問:「皇帝到底屬意哪個皇子?」
「三皇子。」
他似乎感受到石嘯天身體一震,棉被下,石嘯天握住他的手一緊。
「他……他才十歲。」石嘯天虛弱的說。
「所以陛下才請安遠侯相助,三皇子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了,你一定不會忍心……」
石嘯天的呼吸突然間顯得濁重起來,彷彿一時之間喘不過氣來似的費力呼吸,然後雙手揪住棉被,不斷的絞動,神色顯得極為痛苦。
「大夫,快宣大夫。」金世尊急忙跳了起來,大聲嚷嚷。
就聽見屋外總管雷英老邁的聲音洪亮的嚷著:「快,快把所有的大夫找來!」
一時間,起碼有十幾個大夫湧進了這間屋子,幫石嘯天把脈、煎藥,觀看神色……湧進的人潮把蔣文推離了石嘯天,他看著蔣文靜靜的目睹這一切,然後歎了口氣,轉身想要走出這屋子。
他放下石嘯天的手,想要跟上問清楚心中的疑慮,但石嘯天卻拉住他的手不放,一轉頭,便看見石嘯天明亮的雙眸,用唇形暗示他不要去。
石嘯天啊石嘯天,你還隱瞞了什麼?為什麼皇帝要三皇子即位,你的反應會這麼大?
折騰了大半夜,諸位大夫才有默契的一一退下,回到他們的臨時居所,整個屋子裡只剩下他和石嘯天。
等到屋子的大門一關,他馬上跳上床,用腳踹石嘯天,「喂,你醒醒!」
石嘯天的眼睛立刻打開,雪亮得就像鑽石一樣,他直覺的感到不對勁,身體稍稍遠離了一點,有種令人無法漠視的氣勢正在蓬勃發展,那氣勢……應該是石嘯天的怒氣。
「啊!」他驚叫,下一瞬間,就被石嘯天壓在身子底下,身上的衣服被石嘯天不耐煩的撕開。
他掙扎,用手槌打著石嘯天的肩膀,「你這傢伙在幹什麼?不要這麼粗魯行不行?這麼急,你急著想投胎呀?喂!你到底激動什麼?啊!你這……」
還沒說幾句話,石嘯天暴脹的東西已經抵在他的密-穴門口,速度快得簡直不像人。
「喂!這樣就想進來,你想我死呀?」
「小尊尊,對不起,下次再彌補你。」說完,身體猛然一沉。
「呃!」他咬牙,雙手揪著身旁的被褥,悶聲的承受著這突來的劇痛,沒辦法,他不能尖聲叫嚷,要是讓蔣文他們聽到起了疑心可怎麼辦?傷得快死的侯爺哪有本事這麼勇猛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牙忍住,等石嘯天這激動一過,再來好好詰問。
深深吸一口氣,努力的讓身體放鬆,好迎接襲來的狂潮。
簡直要了他的命。
他喘息的趴在石嘯天的身上,讓石嘯天或輕或重的揉揉他酸疼的腰間,疲憊的頭顱棲在石嘯天的耳邊。
「小尊尊,你還好嗎?」
「不好,」他沒好氣的回答,痛了大半晌,這才感覺到適才抹進傷口裡的藥正散發陣陣的涼意,「我可不喜歡陪著一個沒事就發瘋折騰我的傢伙。」
「別這樣,你要體諒我。」石嘯天好聲好氣的哄。
「我為什麼要體諒你?把理由說來聽聽呀!」
石嘯天沉默了半晌,手上的動作卻更加輕柔,最後歎了一口氣,「也到了該向你老實說的地步了。」
「你當然得給我說個明白,你以為你這樣瞞著我,我們還能過一輩子嗎?」他用力捏了石嘯天的胸口一把。
「那你要有心理準備。」石嘯天抓住他的手。
拜託,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放心,我可不是從小嚇到大的。」
石嘯天苦笑,「真想看看你家是什麼樣子。」
他歎氣,雖然也想帶石嘯天去看看,想到古代人見到現代先進的裝置,一定會嚇得嘴巴大張、全身緊繃,看到電視就把它劈開,然後把馬桶當井水等可能的有趣畫面,嘴角就不自禁的彎了起來。
「跟我在一起,還分心。」馬上被眼尖的石嘯天發現。
以前石嘯天對他總是自稱「本侯」,曾幾何時,開始「本侯」和「我」分不清楚,一下自稱「本侯」,一下又自稱「我」,細細回想,跟他私下在一起的時候,這樣的渾淆發生的頻率最多。
「誰叫你總是不把話一次說完,老賣關子。」把石嘯天的手拉開,不滿的嘟囔著。
「好,我這就說。話說很久很久以前……」
他挪了個舒服的位置,全身放鬆靠在石嘯天身上,不忘打斷的吩咐:「話是要說的,手可別停下來,你做的好事,你可要負責。」
石嘯天沒奈何,只得繼續動手按摩。
「石家原本是江南地區的書香門第,排行最小的石萬在他十八歲的時候赴京趕考,家裡為了有人照顧他,就要他新婚的妻子李氏跟著上京,於是小兩口就上了京城,用家裡給的錢財買了間小屋,男人繼續苦讀,女人就專心的料理家務,日子倒也過得平和。
「不多久,女人發現自己懷孕了,夫妻兩個更是欣喜若狂,但眼看考期將近,男人為了妻兒更是發憤向上,但大考那天,女人竟然要生產,男人為了妻子臨盆,只好放棄大考,妻子經過一番掙扎終於生下一個兒子,但大考也過了。男人總是告訴自己,沒關係,他還有下一次可以考,只要再三年。」
「那個男人是你父親?」他猜,用手指戳著石嘯天的胸膛。
「別插嘴,」石嘯天抽空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但老天不讓男人太好過,一場火把江南石家燒盡,劫後餘生的石家人舉目無親,只能來京城投靠他,這群倖存的石家人都是女眷及養尊處優的男童,男人只是個書生,哪來的能力養這群只會繡花、聊是非的女人?只好出門謀差事,但賺回來的錢還是微薄,那些女人們怎麼能忍受這麼清苦的日子,當然埋怨不斷,所以男人只要有機會,總會花幾個錢買些酒喝,女人看見丈夫這樣,除了哭,什麼辦法也沒得想。
直到有一天,男人的二嫂逛街的時候,被戶部員外郎瞧上了,那個員外郎跟男人說,只要把男人的二嫂給他做小妾,他就有辦法可以在戶部找個差事給他,男人當場就答應了,使了詭計,安排他的二嫂跟員外郎一起。」
「那個二嫂樂意嗎?」
「一個月後那個二嫂就自殺了,當然男人的職位也就沒有了,可他因此知道了一件事,石家的女人有吸引男人的本錢,所以他就變著法子,把石家的女人一一弄出去,不但耳根子清靜,還可以提高他的地位,賺進不少銀兩。第二次,他設計自己的妹妹成為刑部侍郎的小妾,然後是他的三嫂,成了太常寺卿家的人,最後他連石家的男童也不放過,知道兵部侍郎喜歡少年,就把自己的侄子送上門……」
不意外聽見他倒抽口氣的聲音,苦澀的繼續,「果然,他的宮位愈來愈高,最後成了教坊司卿,主管宮廷的樂舞,然後在一次宴席上,皇上意外撞見男人的妻子,驚為天人。」
他猛然抬頭,「那個男人該不會把他的妻子……」
「是呀!那個男人為了仕途,暗地裡將他的妻子獻給皇帝,在他們辦事的時候,還在門外把風。」
他的心涼了半截,「那時候,你……」
「我?我那時候躲在房間的衣櫃裡。」石嘯天笑,笑得有些哀涼,目睹自己的親生母親被其他的男人壓在床上,淚水淌落母親的眼角,依稀記得母親絕望的聲音說:「我恨,我恨石家人。」
石家的男人果然懦弱,果然面臨事情都沒有擔當,十歲的他縱然瞧見母親受辱,但還是選擇躲在衣櫃裡默不作聲,忍淚目睹。
他厭惡這樣懦弱的自己,更憎恨身上流著石家的血,尤其是那個男人的直屬血緣,所以石家到他這一代就可以了,那些子息,都被他用練奇功的方法封住了,只是副作用就是……需求比常人更猛烈。
「後來,皇帝微服來石家好幾次,目的都是為了跟男人的妻子行房,男人的妻子一開始還會痛罵男人、尋死尋活,但後來不吵也不鬧。直到有一天,女人發現自己懷孕了,但她沒辦法確定孩子是男人的還是皇帝的。」
「那你娘後來怎麼辦?」他同情的問道。
「皇帝怎麼可能容許他的女人可能懷著其他男人的骨肉,於是一碗湯藥下去,什麼都沒有了,然後皇帝用戶部尚書這個位置,讓男人把他的妻子用義妹的名義送進宮裡,成為李妃。」
「李妃就是三皇子的母親?」
石嘯天點點頭,「沒錯,三皇子是我的弟弟。」
第十章
這皇帝算盤打的真是精,想要立三皇子為太子,又怕現任太子跟二皇子的勢力,便要他這安遠侯,也就是三皇子同母異父的哥哥幫忙。
「但是,這或許也是個陷阱,」石嘯天幫他梳理頭髮,一邊梳一邊說:「這蔣文跟太子和二皇子都有來往,誰也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他們其中之一的詭計。」
是呀!皇帝傳的是口諭,並非暗旨,無憑無據的,又如何可信?
「那你的打算?」他看著鏡子裡石嘯天沉思的倒影,感受石嘯天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持著木梳梳過他的長髮。
「小尊尊,你覺得我怎麼做比較好?」
據他所知,明朝是個國勢不怎麼樣的朝代,皇帝大多昏庸無能,做事大抵亂七八糟,到最後,還讓軍隊挨餓,流民四起,最有名的就是闖王李自成,還有那傳奇的美人陳圓圓,讓山海關守將吳三桂怒髮衝冠為紅顏,打開山海關引清兵入城滅了明朝,再創清朝一個盛世。
所以根本來說,當這個明朝的侯爺也不怎麼樣,既沒前途,又不能造萬世盛名,要想流芳百世,就只有壯烈犧牲一條路,例如文天祥死守揚州,抵死不降。不過人死都死了,安然去死總比壯烈犧牲好,反正死後要那些虛名有何用。
「你覺得關外的那些人如何?」
「驍勇善戰,勇猛非常,如果不是他們起內哄,我朝豈能安居。」
「朝廷可有居安思危?」他笑著問。
石嘯天冷哼一聲,這個答案不用明說,兩人都心知肚明。
「老實說,這個朝廷是個腐敗的政府,皇帝昏庸、臣子爭功,一些壯志豪情的文人只能對酒當歌,寫文章空談,我說的對嗎?」
「你這話說出去,可是殺頭大罪。」石嘯天敲他一個響頭。
是呀!這是個沒有言論自由的年代。
「你這個安遠侯當得可舒心快活?」
「你覺得呢?」石嘯天不答反問。
他拿下石嘯天手中的木梳,上上下下打量他,評估著說:「你看起來……不耐煩得很。」
石嘯天笑了,笑得很是愉快,把他抱滿懷,「親愛的小尊尊,那你覺得該如何才不會讓我繼續這麼不耐煩?」
他相信石嘯天已經有腹案了,卻還裝作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問他意見,是考驗他嗎?
拜託,他又不是智障,看了這麼久,還看不出個譜來嗎?
「你不是打算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嗎?」他淡淡的反應。
石嘯天的臉一凜,「你倒是聰明,怎麼看出來的?」手上摟抱的勁加大,但臉上的表情讓人覺得殺氣十足。
「不然何必裝死裝活的?」他小心的說著。
有種感覺,剛剛那一剎那石嘯天對他動了殺意。
有時候,上位者不喜歡他的心意這麼快被人看破,他也曾是上位者,這樣的心情他瞭解,但還是有些不能釋懷,石嘯天不是要跟他過一輩子,為了這麼點小事,就想殺他滅口?
「我這麼聰明,讓你感到有壓力?」他問。
「怎麼會呢?」石嘯天揉著他的臉頰,「你的聰明是我的福氣,這些日子,多虧你的聰明幫我處理事情,我才能清閒一些。」
「那你剛剛什麼表情?一副想殺人滅口的樣子。」他拍開石嘯天的手。
「我哪有。」石嘯天抱屈的討好道,「我只是嚇一跳,嚇一跳而已。」
他也不想跟石嘯天在這個問題上爭論太多,站起身來走向窗邊,從窗戶看出去,外頭戒備依然森嚴。
「只是,你捨得你弟弟身陷險惡的宮廷嗎?」
「捨不得。」石嘯天歎氣,吹熄桌上的燭火,「母親托人帶信給我,說如果我還念著她這個娘,就把三皇子救出去,讓他平平安安的長大。」
他一驚,金蟬脫殼就夠麻煩了,更何況是把未來的儲君偷出去。
「戶部尚書也托信給我,要我如果還認他這個爹,就要跟他一起支持三皇子即位。」石嘯天的聲音充滿了嘲諷,「石家的男人真是無恥,為了地位把老婆拱手讓人,還一副理所當然。」
「你不是這樣的男人。」他說,知道石嘯天為此深深感到自卑。
「我是個目睹母親受辱卻什麼都不敢做的窩囊。」
「拜託,那個時候你才十歲。」
「十歲,也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我那時卻什麼都沒做。」
石嘯天陷入回憶裡,聲音顯得低沉。
所以當石嘯天長大後便做了許多事,包括上戰場殺敵,建立豐功偉業;包括豢養左苑無數佳人,就算不再寵愛,但因為一個做丈夫的責任也不放他們出去,只讓他們做想做的事,卻不肯留一絲子息,當真對石家的血脈十分痛惡。
他歎了一口氣,面對這樣的男人,心裡有著憐惜,在他發覺的時後,已經來到石嘯天的背後摟著他,臉頰貼著石嘯天炙熱的後背,「你母親也不會希望你做什麼,你當時根本無能為力,要怪只能怪你的父親,不該怪你,真的,不要怪你自己。」
「的確該怪他。」石嘯天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所以我什麼都沒有答覆他。小尊尊,你那麼聰明,你想戶部尚書會採取什麼行動?」
既然打定主意要扶持三皇子,自然就是想辦法削減太子和二皇子的勢力。
「蔣文是他派人追殺的。」面對他訝異的臉龐,石嘯天捏捏他的臉頰,「很有趣是不是?蔣文來傳皇帝口諭,要我扶持三皇子,但支持三皇子的戶部尚書卻要殺他,這個蔣文是何方神聖?或者該說,誰是誰?誰說的是真的?」聲音有些冷,很是嘲諷。
黑暗之中,他想看清楚石嘯天的眼睛,卻黑濛濛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但卻似乎可以感覺到石嘯天的心也是黑濛濛的,看不清楚方向,摸不清楚敵人。
「是真是假重要嗎?侯爺,重要的是,你想要做什麼?」他衷心的說,感覺到石嘯天身體猛的一震。
「小尊尊,叫我嘯天,我想聽你這樣叫我。」
心一緊,石嘯天開了這口,就代表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叩叩叩。
「二十七公子,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蔣大人想要親自見你。」總管雷英的聲音突然傳來。
想必蔣文這樣做,也是來探個口風。
「好,我馬上就來。」聲音刻意的低柔些,好跟金狐的聲音有所區別。
「小心點。」石嘯天的聲音在他耳朵旁邊低吟。
「嗯。」他點頭,脫下身上的外衣,穿上石嘯天最愛的純白衣裳。
又是新的一天,青翠的顏色展露枝頭,點點凝露閃爍著金光,一片大好春光景致,只是身在客廂的他哪有心思欣賞。
若有所思的喝著茶,一張臉展現憂愁,畢竟安遠侯要是死了,他這個二十七公子焉能安在?焉能無事?
「二十七公子,侯爺的病情可有改善?」蔣文幫他斟茶。
他歎氣的搖頭,「真不曉得怎麼回事,病情愈來愈重,我都懷疑這堡裡是否有內奸在加害侯爺。」
「聽說,金狐大人是公子你的哥哥?」見他點頭,才又接著說:「可是之前,並沒有聽說公子有兄長?」
他一愣,「我打小就被賣入水印樓,對家裡的印象本就不深,要不是這次大哥回焰堡發現了我,我還不知道在這世界上還有親人,我也很高興以我這樣卑賤的身份,能有這個有才能、智慧的兄長,不然,這次侯爺這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論起臨機應變,可也是他厲害的長項。
「這樣啊!」蔣文再為他斟上一杯茶,「如今這焰堡還能不亂,也多虧了你和令兄,焰堡不亂,東北就安,我代朝廷向你致謝。」舉杯一敬,仰口喝乾。
「蔣大人不必客氣。」他跟著一敬,「其實焰堡還能這樣維持正常運作,也是侯爺之前管理嚴謹的功勞,並非是我跟我哥哥的關係。」
蔣文擱下杯子,「二十七公子,話雖如此,但我想你跟令兄應該都有想過,如果侯爺真的不幸駕鶴西歸,你們該怎麼辦?」
他想他應該說如果侯爺真的死了,他也絕不獨活這樣的話來,但這話實在噁心,就算是演戲也說不出來。
清了清喉嚨,他狀似悲傷的長歎,「也只能遠走天涯,長伴青燈古佛了。」
「這麼多人環伺,你們如何走得出去?」蔣文的眼睛咄咄逼人。
「走一步,算一步。」他舉杯,哀然一笑,「走不出去,就是我們兄弟的命。」
他相信石嘯天已經把後路安排好了,雖然石嘯天並沒有對他吐露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
「如果,本官可以保你們兄弟安然無恙呢?」
他偏了偏頭,沉吟一番,「大人為何要幫我們?」
「因為你們兄弟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人才?他暗笑,一個有「色」,一個有「才」,這樣的兄弟,的確是做大事的人愛不釋手的寶,更別說這對兄弟還可能知道安遠侯的「大事」,所以更是炙手可熱。
他同意石嘯天說的,如果石嘯天死了,不管他是用二十七公子還是金狐的身份都難脫干係,想要全身而退,到外頭逍遙平安,並且成就大業的偉大理想,實在難如上青天。
「大人誇獎了。」想到這裡,心裡真是鬱悶,這些朝廷百官們,真是亂得不能再亂,什麼大事扯到政治,全都亂了套。
「只是大人憑什麼保我們兄弟安全?畢竟大人帶的人……」刻意的加長語調,表示質疑,「似乎不多,更別說還讓大人這一路多災多難。」心想一群三腳貓要跟他保證什麼?
蔣文失笑,「所以本官找到了救星。」
「救星在哪兒?」問得漫不經心,暗地裡卻警覺起來。
「在堡外,隨時可以進來。」
他搖搖頭,「焰堡防衛周延,就算軍隊想要攻進來,也是要大費周章,更何況區區大人的幾個人馬。」
「本官的人馬足以保護你們的安全,至於進堡的方法公子不用擔心,本官說到就能做到,只是公子你們兄弟倆需不需要?」
這是不是表示蔣文帶的兵馬是軍隊,或者是比軍隊還厲害的組織?心驀然一驚,這是不是表示要開戰了?
「我自小命運多舛,很難相信有這麼好的事平白無故的降臨在我的身上,所以敢問大人,保我們兄弟平安可是有條件?」
蔣文一個拍掌,喜道:「爽快,本宮就喜歡跟明白人說話。二十七公子,本官知曉你跟侯爺異常恩愛,你可曾聽過侯爺提過家人?」
他沉默,想起石嘯天跟他以往的性事,除了「做」還是「做」,鮮少交談,就算有些談話,也是石嘯天硬逼他說些不堪的話或做難堪的反應,他開始比較瞭解石嘯天也是這一陣子他假裝受傷生病,焰堡開始生變之後。
如今仔細想來,本來以為石嘯天是個變態,滿腦袋只有那檔事,所以左苑才豢養了那麼多人,還男女通吃,佔有慾也是極端強烈,即使用過不要了,還不願讓給更有心的人,但現在瞭解之後,發現他的想法全然不是那回事。
在床上石嘯天能信賴誰?所以除了洩慾,從不說其他的話題,畢竟這左苑的佳人大多都是未知的敵人送的。縱然都是敵人送的,但畢竟跟他有過露水之緣,不願意變成像他父親那般利用「家人」之輩,所以一肩扛起照顧的責任,也不能說全然是他的錯,只是固執不知變通了些。
礙於身份的複雜,面對朝廷的紛亂,他的心事又能向誰說?況且石嘯天的家事說起來也是國家大事,一個不小心,恐怕會釀成大禍。
「有呀!他提過他的爹,他的娘。」故意說得雲淡風輕,仔細觀察著蔣文的反應,「他還說,他有一個弟弟。」只見蔣文的眼眸迅速的閃過光采。
「果然是侯爺寵愛的人,那公子應該知道侯爺的弟弟是何等身份?」聲音中帶著期待。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總之遠在千山之外,他是誰,對我來說,並沒差別。」
「如果這可以成為你們兄弟的救命符呢?」
他的眉一抬,「怎麼說?」
「不曉得公子可有什麼證物,可以證明侯爺跟他弟弟的關係?」
聽起來,好像要他挺身出來指證石嘯天跟三皇子的兄弟關係,這樣做有何用意?蔣文不是皇帝派來跟石嘯天一起支持三皇子的嗎?
還是,蔣文另外支持其他黨派,要他出面指證三皇子跟石嘯天是兄弟,證明三皇子的母親不夠資格當一國之母?
很有可能,官場真是黑暗哪!
「我、我……」
「如何?」蔣文催促著。
他不知道這棋該怎麼下比較好,他想應該先跟石嘯天討論看看再說。「我好像聽哥哥說過,侯爺要他代筆寫家書給他弟弟。」
蔣文反倒靜了下來,「那封家書送出去了嗎?」
他想了半晌,搖搖頭。
「你知道放在哪兒?」
四周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讓他覺得冷汗涔涔,腳步是一步比一步小心,回去的路上,蔣文的侍從亦步亦趨的跟著,讓他不由想起蔣文最後的交代。
「現在就把那封信拿來,本官保證你們兄弟的安全。」
現在?
為何要這麼緊急?
在艷陽居外的重重包圍下,他撇下了蔣文的侍從,好不容易回到石嘯天的屋子,趕緊奔到床邊,卻見石嘯天竟然安穩的在床上安睡。
好樣的,他在外面刺探敵情,他倒一點都不緊張。
沒好氣的一拳槌在石嘯天的肚子上,卻訝異的發覺,揮出去的手在還沒接觸到石嘯天的肚皮前就被半路攔截,他的拳頭被另外一隻大手包住,他抬頭望進石嘯天深邃的眼眸,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為何要說家書的事?」
若不是身處在古代,他真的會懷疑石嘯天在他身上裝竊聽器,但如今這個情勢,只能說明石嘯天有派人跟蹤他或蔣文,所以他跟蔣文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都知情。
「這樣不是更快的清楚他到底是哪路的人馬?」他說,抽回自己的手,不快的推了石嘯天一下,「你倒睡得香,我都快嚇死了。」
「你會嚇死?親愛的小尊尊。」石嘯天呵呵低笑,一把將他拉進懷裡緊緊摟住,「你膽子特大,應變又這麼快,尤其是這張嘴,都能把黑的講成白的,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是為你嚇得一身冷汗,那個蔣文要我出面指證你跟你娘……」剩下的話語被捂在石嘯天伸出的大掌下。
「我都知道。」
他拉下石嘯天的手,「就不知道他堡外有多少人馬?」
「何止他的人馬,還有太子、二皇子暗中調來滅我這『叛國賊』的人馬,及以前被我打敗的江湖宵小集結而成的烏合之眾。」石嘯天苦笑。
哇!簡直像武俠小說裡的五大門派圍攻光明頂。
「這麼多?」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石嘯天點點頭,「怕了?那你還有一線生機,去弄個家書出來,蔣文就可以保你安全。」
「你沒有把握可以出去?」
「或許可以,或許不可以,你要跟我冒這個險嗎?」石嘯天反問他,還鄭重的叮囑:「你要考慮清楚。」
他的選擇不多,就算他真的投靠蔣文,那個太子、二皇子會放過他這麼美貌又聰明的天才嗎?邊陲都能搞得這麼複雜,他不敢想像到了京城,皇宮內院的鬥爭會成增長几倍。
還是單純一點比較好,給石嘯天一個人欺壓,總比被很多人欺壓好,只是不甘心哪!
「要我跟你冒險,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他捉住石嘯天習慣性到處在他身上亂竄的手。
「什麼條件?」
石嘯天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那麼開口要求或許可以行得通。
「我想要在上面。」他吞嚥著口水。
「不行。」石嘯天立即回答,一副沒得商量的模樣,「你看我,像是屈服男人底下的嗎?」
他推開石嘯天,翻身坐起,氣勢洶洶的說:「我看起來就像是個被壓的沒錯,但是我骨子裡不是,你不能就這樣不顧我的意願壓我一輩子,總得讓我翻身幾次。」
石嘯天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才回話:「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跟別的男人……」
還沒說完就爆出吼聲:「你敢這樣做,我就殺了你!」
氣得他的胸膛上上下下的起伏,「我沒這樣說,我只是希望在某些特別的時候,你可不可特別讓我一下?」
石嘯天的眼睛瞇了起來,「什麼特別的時候?」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他嬌媚的依偎過去,「就是我生日的時候,還有我轉世的時候,另外還有二十七生日的時候……」
「你會不會太貪心?」
這問題僵持得太久了,總也得有個解決的方法啊!
「就這幾天而已嘛!」
天邊一片火紅。
他依偎在石嘯天的懷裡,跟他一起躺在床上,欣賞這綺麗的景致。
「失火了,失火了。」
「火藥庫爆了,快救火。」
「有人攻堡,快來人呀!」
他們一起靜靜的聽著外頭的動靜。
「難得這麼熱鬧呢!」金世尊說,焰堡給他的感覺總是冰冰冷冷的,直到今天才讓他有「焰」的感覺,當一切焚盡之後,一切都將重生。
「二十七公子、金爺,外面亂得很,你們趕快出來呀!」蔣文焦急的敲門催促著。
「你等等,我在跟侯爺說話。」
話雖如此,卻是與石嘯天對看無語,然後靜靜的幫他整好衣裳,為他配上大刀,看著一身戎裝的石嘯天,不得不承認比金世尊遺要帥上幾分,更多了陽剛的男子氣概,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與他匹配,委身在這樣的男人身下,也才不會太丟臉。
忍不住咬上石嘯天的耳朵,輕聲說:「小心。」
石嘯天點點頭,在他頰上輕輕一吻,一揚手,兩個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一個臉戴金狐面具,一個跟之前臥病在床的石嘯天長得一模一樣。
「風影,雷影,依計行事。」說完,石嘯天摸了摸床上的機關,床頭立刻現出了一個空間,石嘯天回頭望了他們三個一眼,轉身走進暗道,暗門合起,石嘯天轉瞬間消失了蹤影。
以後的日子是自由還是枷鎖,就端看這一夜了。
與跟自己身材相當的風影一起攙扶著狀似病弱的雷影,他打開了門,迎上了蔣文驚訝的臉。
「你怎麼連侯爺都……」
「與其我們兄弟指證,不如侯爺親身說明效果更好,不是嗎?」
蔣文愣住。
「所以無論如何,都請帶我們出堡。」金狐這麼催促。
安遠侯願意作證三皇子的生母李妃也是他的母親,證明李妃敗壞宮廷禮儀,不適合為一國之母,更遑論三皇子的血緣關係或許也是個謎。
這個消息一出,太子和二皇子親自領兵前來的軍隊紛紛放下了武器。
「聽說安遠侯投降了。」
「安遠侯將被押送回京……」
「萬歲,太好了!」
黑夜之中,誰能清清楚楚的釐清真相?各式各樣的傳聞紛紛傳開,這群高興的勝兵開始掠奪焰堡的一切,誰又會分心去注意焰堡的人一個個悄悄的消失了。
轟!轟!轟!
大地震動,火焰沖得比之前還要高還要猛。
所有的人震驚的面面相覷,慌張地間:「發生了什麼事?」
隆!隆!隆!
「倒了,倒了,焰堡倒塌了。」不知哪裡來的聲音大聲的宣佈。
太子和二皇子的軍隊立刻到處逃竄,但哪裡敵得過一個個爆發的炸藥,哪裡逃得過迅速倒塌的焰堡。
遠遠望過去,原本聳立於一山之頂的焰堡迅速的崩解,跟它一起陪葬的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命。
「這是怎麼回事?」蔣文看著他尖銳的問著,震怒的指著遠處正在崩壞的焰堡。
「我怎麼知道。」他聳肩,跟偽裝成石嘯天的雷影靠得極近,就怕蔣文一個生氣對他不利。
蔣文氣急敗壞的下令:「快去找太子和二皇子,看他們是否安全。」然後怒沖沖的朝他走來,抓起他的衣襟,「說,這是不是你跟你哥的詭計?」
有風影和雷影在身邊,他沒有什麼好怕的。「是又怎麼樣?有這麼多人陪我們跟侯爺一起去地府,很值得。」
「你!」蔣文咬牙切齒,「你根本沒有合作的意願,你利用我?」
「沒錯。」他挺起胸膛,「侯爺都要死了,我幹嘛跟你合作,他要是死了,我還有獨自活著的必要嗎?」
說出來了,說出來了,這麼肉麻的話他竟然能說得出來,表示他厚臉皮的功力又更進一步。
「大人……蔣大人,不好了,朝廷派兵來圍剿我們了。」一個士兵慌慌張張的跑來稟告。
「什麼?」蔣文大驚,一下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另一個做將軍打扮的人騎馬奔至,還沒停下馬就叫:「蔣文,這是怎麼回事?朝廷為什麼說我們是謀反的叛軍?」
就見黑夜中,無數的火把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把這裡包圍起來。
蔣文看看已經崩塌得差不多的焰堡,還有正迅速圍剿過來的軍隊,他終於懂了。
「原來如此,我們中計了。」然後轉過去看雷影,「你真的是安遠侯嗎?」伸手就要去抓。
風影的速度更快,一下子就把蔣文踢下馬車,拿起韁繩驅策馬匹瘋狂的奔馳,而他則配合的大聲呼喊:「救命啊!救命啊!我跟安遠侯爺在這邊,救救我們呀!」
馬車往懸崖奔去,月光微暈中,他看到不遠處的山丘矗立了一個高頭大馬的身影,那人手上拿著他親自為他掛上的佩刀,在黑暗中更顯英武神威。
這就是他的男人,他衷心引以自豪,不但武藝超強,連智謀也高人一等,竟然能想到這樣的奇計。
哈!哈!哈!
太子和二皇子永遠也不會想到,他們暗中調兵要圍剿安遠侯,卻被他同樣以反叛之名,調動附近各省兵力來平叛。
這是石嘯天最後能為他親生弟弟做的努力了,希望他弟弟真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救命啊!救命啊!」他繼續尖叫,但眼神總不離那個人的身影,看見那人優雅的舉起大刀,下令所有人攻擊。
「公子,要走了。」雷影這麼說,緊緊的抓住他的腰際,「抓緊了。」
他點點頭,轉頭露出最美麗的微笑,然後深深吸一口氣。
嘶嘶——
馬匹驚慌的叫喊著,整個馬車往懸崖衝去,然後迅速的落下。
他閉上眼睛,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一輕,然後就是永不停止的呼嘯風聲。
等他再一次睜開眼後,他知道等待他的,又是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一個幸福快樂又不會太複雜的世界。
西元一五七三年,十歲的朱翊鈞繼位,是為神宗,年號萬曆,追謐遭懷章太子加害而亡的安遠侯石嘯天為定國公,從此大明在其統治下長達四十九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