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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的清晨有些涼意,帶著到中午時分便會消融在陽光中的薄霧。羅芮兒猜想,今天參加營火晚會的所有人,不是自己跳下海、就是會被其他人推入冰冷的太平洋海水中;她忍不住慶幸自己沒有答應參加。她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欣賞伴隨滿天朝霞的日出景象;粉紅、橘,以及輕柔朦朧的藍,將天空混成一片綺麗輝煌的色調。大部分的人喜歡日落之美,但對羅芮兒來說,日出才真是令人讚嘆。她伸個懶腰、坐起身,仍眷戀地望向窗外。她想,在這個小鎮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還在呼呼大睡,錯過了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美景。父親肯定是其中之一。他是個令人難為情的貪睡蟲,很少在星期六中午前起床。「睡眠日」,他這麼說。
羅芮兒一面回想,一面笑著;不過現實一下襲來——她伸手往肩膀後方探去,突然睜大了眼。憋住尖叫,她伸出另一隻手去摸,想確認自己感覺到的究竟是什麼。
腫包不見了。
但有別的東西。某種細長、冰涼的東西。
而且比之前的腫包大上許多。
羅芮兒一面責備自己為何不像其他女孩一樣、在房裡放面鏡子,一面伸長了脖子、試圖看到肩膀後方的景象,卻只能瞥見某種白色、圓弧狀的邊緣。她掀開薄床單,跑到臥室門前,輕手輕腳地轉動門把、打開了一條細縫。她聽得到父親的打鼾聲,但有時母親會早起,而且安靜得令人無法察覺。羅芮兒將臥室門輕輕推開——第一次,她對上了潤滑油的門軸充滿感激——她背對著牆,溜向走廊,朝浴室走去,彷彿這麼做有什麼用似的。
她雙手顫抖地關上浴室門、摸索著門鎖,直到聽見門栓卡噠一聲鎖上才鬆了口氣。她的頭抵著未裝修完成的粗糙木門板上,強迫自己放慢呼吸,手指摸索電燈開關。她深吸了口氣、眨眨眼,適應突如其來的光亮,然後走向鏡子。
她甚至無需轉身,就能看到新長出來的東西。長長的青白色形狀從她肩膀兩旁豎起。好一會兒,羅芮兒像著魔似地,只能睜大眼睛、盯住那蒼白的東西。它太美了——美得幾乎難以形容。
她慢慢地轉過身,好看得清楚一些。花瓣似的長條物從原來是腫包的地方長出來,在她背上形成微彎的四角星形;最長的花瓣從肩膀兩邊散開,微微探出腰部,大約超過三十公分,寬度則和她的手掌一樣。較小的花瓣約有二十公分長,螺旋般地圍繞著中心,填滿剩下的空間。與這巨大花朵相連的肌膚處,甚至還有一些細小的綠葉。
所有花瓣中心的色調都是深藍色,往外漸漸淡成非常柔和的天藍色,花瓣尖端則是白色;花瓣邊緣的皺褶,古怪得像是母親在廚房精心培育的非洲紫羅蘭。看上去至少有二十片這類如柔軟花瓣般的長條物;也許更多。
羅芮兒再次轉身面向鏡子,望著漂浮在她腦袋旁的花瓣。它們看起來就像是翅膀。
巨大的敲門聲把恍神中的羅芮兒一下子喚醒過來。「妳好了嗎?」傳來母親充滿睡意的嗓音。羅芮兒驚慌地盯著這巨大的白色物體,指甲深深陷進了掌心。它們是很漂亮沒錯,但世界上有誰會在背上長出一朵巨大的花?這比腫包還要糟上十倍——不——百倍!她該如何隱藏它才好?
也許,這花瓣一扯就會掉下來。她抓起其中一片橢圓形的長花瓣、用力一扯——疼痛立刻延著她的脊椎而下,她得竭力咬住臉頰肉才不至於尖叫出來——但她也止不了從齒縫間逃逸的疼痛嗚咽。
母親又敲了敲門。「羅芮兒,妳沒事吧?」
羅芮兒深吸了幾口氣,疼痛逐漸緩和成悶悶的抽痛;她恢復了說話的能力。「沒事!」她說,聲音有些顫抖。「我快好了。」她環顧洗手間,想找到派得上用場的東西。身上這件細肩帶的薄睡衣什麼也遮不住;她抓起一條大毛巾披到肩上、緊緊裹住自己,然後很快在鏡中檢查一遍。確定沒有露出任何一片巨大的花瓣後,羅芮兒打開門,對母親擠出一個微笑。「對不起,我用太久了。」
母親眨了眨眼。「妳在沖澡?我沒聽到水聲。」
「只是很快沖一下,」羅芮兒頓了一下,「沒有洗頭。」她補上一句。
但母親沒有多問。「換好衣服就下來吧,我做些早餐給妳吃,」她一面說,一面打了個呵欠。「今天的天氣看起來會很好。」
羅芮兒繞過母親,躲進自己安全的小房間裡。她的房門沒有鎖,於是她在門把下抵了一張椅子——她在電影中看過有人這麼做。羅芮兒不放心地看著擺好的裝置;看起來似乎不能阻擋任何想進來的人。但她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