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爭吵
越前龍馬發現,第二學期和第三學期銜接的寒假,總是出乎意料地短。
紅白歌會,新年鞭炮,參拜神社。
跟著學長們一起在外閒逛,除了網球外還組隊打籃球台球保齡球,輸的最慘的那個要負責請客,大家一同在河村家的壽司店血拼。
經常會被問起“安源怎麼沒有來”這種問題。
每次的回答都具有一貫性:“哦,她啊,去神奈川了。”
或者乾脆更簡單直白點:“和今川子茹出門了。”
再問到今川子茹是誰,少年便悶頭吃壽司不再回答。
接著桃城便大笑著抖出了拿成績單那天,子茹姑娘在校門口堵人的趣事,眾人也全當個樂子,調笑一下也就過去了。
轉眼間,便即將開學。
似乎因為多了“開學後便很少能見面了”這個理由,子茹姑娘拐跑萌妹子便變得愈發地勤快,經常是大清早帶出門夕陽西下才見回來。
對此,從十分不爽到習以為常,過程逐漸趨於平淡。
***
開學前三天。
東京又開始飄雪,紛紛揚揚地落滿街頭,行人們都穿著厚厚實實地羽絨服,小心翼翼地踏著步子。
龍馬回到家中時,雪還很大,一片一片像是紙屑一般。他拉開家門,頓時有溫暖的熱氣撲面而來。
中央空調因為寒冷的氣溫而一直啓動著,發出輕微的嗡響。
家裡仍舊沒人,桌上擺著一堆零食,估計是留給他一人樂在家磨牙的。該工作的工作該上學的上學,能有這樣無比輕鬆的假期的,大概只剩下國中生了吧。
桌上留著一張字條。
Ryoma:
子茹和我今天去群馬縣旅遊區,下午才能回來。
Masa
群馬縣。
龍馬抬手抓亂了自己墨色的發絲,貌似他對這個地點還有那麼一點兒印象,剛進青學的時候,學校有組織去過。
好像以山清水秀著稱吧,溫泉很多,當時還和崛尾在野反湖釣過魚,他嚷嚷著自己還有兩年的釣魚經驗,最後卻一條都沒釣行來。
還有漂流甚麼的。
以及……世界第三、亞洲最大的蹦極場所,便坐落在懸泉瀑布與高聳著開闢出的峽谷之間。
按照那個今川子茹的性格,估計就是衝著蹦極去的群馬縣。
龍馬想到了跟著班級去群馬縣那會兒,確實有幾個膽大的同學要挑戰那全亞洲最高的蹦極,但最後踏上了高台便全部嚇得瑟瑟發抖,反悔了的一下子有七八成之多。
僅剩的幾個不怕死的大膽者,在跳完後,也處於淚奔的口吐白沫狀態。
“太……可怕了……”——唯一一個蹦極結束後還能說話的孩子,也只是說了那麼一句便倒下了,最後被同學們狠狠嘲笑一番後送回賓館。
龍馬手上拿著那張字條發呆。
百般無聊回想起當時的一幕幕,又意識到安源雅是個從一米左右的高台上跳下來都會害怕的傢伙,頓時覺得,她如果真的跟著今川子茹跳了,回來後一定會趴在自己懷裡哭的吧。
懶懶打了個哈欠,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響了好幾聲,卻沒人接。
他皺起了好看的眉。
——大概是因為周圍比較吵,沒聽見手機鈴聲吧。
這樣想著,便也沒多在意。
從沙發的角落夾縫裡翻出遙控器,對著電視機試了試,失靈。龍馬很快便發現這又是南次郎的惡作劇,那個臭老頭將電池全部摳了出來。
找了兩節備用電池裝上,打開電視機,一如既往還是體育頻道,不過並不是網球節目,於是果斷換台。
接著便聽到電視中傳出一句並不完整的話來。
“……現在救援人員正在努力進行搜救中,因為谷川岳下都是險要的溪流河灘,搜救工作進展的並不算順利。這起事故大致是由於蹦極保險帶老化而引起的,出事者為一名十幾歲左右的少女,目前還未聯繫到家屬……”
那一字一句讓越前龍馬瞬間愣住,驚訝,擔憂,乃至後怕,各種滋味全部一股腦地湧來,像是要將他的思考能力全部吞噬一般。
接下來的新聞消息,他全部都沒有聽進去,還握著手機的指骨霎時間有種麻木了的錯覺。
他動了動手指,觸感的回歸昭示了他的思維正在逐漸鎮定下來。
但還是如同一團亂麻一般,不知道下一步該進行甚麼樣的動作,臉上發怔的表情也一直一直不曾改變。
群馬縣的谷川岳。
蹦極保險帶老化。
十幾歲的少女。
以及,那通無人接聽的電話。
是她嗎?還是她沒事,這一切只是巧合?
……未免也太巧了點。
——怎麼可以這樣。
——才在一起……多久。
——如果你很安全的話,好歹……打個電話回來。
——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危險帶著強烈的壓迫感仿佛能使心跳停止,電視上已經開始插播廣告,他“啪——”地按掉了總電源,色彩頓時消失,黑屏。
越前龍馬想,關於她的事情,不知道甚麼時候起對自己而言就變得那麼重要了。
說的矯情一點,讓他的思念一直延續了下去。
但無論如何,從她回到自己身邊的那一刻起,恐怕就下定決心不再讓她離開了。
時光總是一去不復返,小時候那些總在一起的日子逐漸因為成長而遠去,回到日本後更是生命中僅僅剩下了那顆黃色的小球。
但是處在黑夜中的時候,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中逃不掉的,總是那些溫暖的記憶。
可是現在留下,僅僅是在手機中的合照,沒有設置成牆紙或者屏保,甚至很少拿出來看一下。現在翻出來,那上面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帶著幾分拽拽的意味,少女攬著他的胳膊比出V的手勢,笑靨如花。
那是新年參拜廟會時,他們兩個都十分好運地抽到了大吉,少女高興地輓住了他的手臂,拿著他的手機拍了一張合照。
他當時只是拉低了帽子,說了聲這不過是迷信罷了。
可是……
明明是大吉的吧。
不是說會有好運的嗎,不是說會有神明保佑的嗎,不是她隨身都攜帶著那個風祝神社的護身符嗎。
……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
“吱呀——”
門響聲。
這細微的聲響在靜寂的房屋中居然顯得有些刺耳,直戳響龍馬的心弦,有些顫抖而又跌跌撞撞地迅速拉開和式木門,唰的一聲,正對上正在門口換鞋的安源雅。
“龍馬……?你在家啊。”
“……”
她就在眼前。
卻還是有些……沒辦法停止顫抖。
“你去了哪裡……”問出這個問題後,龍馬才意識到自己的意識真夠不清楚的,可他分明聽見了自己的嗓音有些嘶啞,像是有甚麼酸澀的東西從胸腔衝上眼眶,卻又無法墜落下來。
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你沒看到我留的字條嗎?和子茹去群馬縣了,漂流,還有蹦……”
“蹦極?”他打斷她的話。“是去蹦極了嗎?”
“啊……嗯。雖然一開始有點害怕,但其實真的跳下去也就沒甚麼感覺了呢。”
“你的膽子甚麼時候變得那麼大了?”
“……誒?”
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對勁。
抬頭,對上他琥珀色的金瞳,有些揪心的憤怒毫無遮蔽地顯示著,像是徹底克制不住了一般噴發了出來。
“那麼危險的東西你們為甚麼要輕易嘗試?!”
“那裡剛剛出了事故你知不知道!”
“如果稍微晚一點的話你知道會怎麼樣嗎?!她知道會怎麼樣嗎?!”
安源雅被他那如珠簾炮彈一般的怒叱聲吼得有些發懵。
“怎麼了……我只是和她一起去群馬縣而已,並沒有甚麼大不了的吧?”
她望著他,眉頭微皺起來,似是不能理解這對她而言莫名其妙的怒火。
好像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龍馬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說道:“總之……以後不要再跟她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
——你沒事就好。
——但我還是會很擔心。
——不希望在像剛剛那樣擔心你擔心得整個人都麻木掉了。
“——可是龍馬,子茹她只是一個女生,而且比我們還要大兩歲,她說的那些一見鐘情甚麼的也只是玩笑話吧?我不明白你在生甚麼氣。”
錯意了的回答緊接著挑起的是新一輪的怒火。
“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狀況?!”
“我沒有!我一到家你就在發火,我怎麼可能弄得清楚狀況!”
語調突然就激動了起來。
有些東西無法說清楚,便只是覺得對方有點兒不可理喻,偏偏兩人都處在十分激動的節骨眼上,更是難消除這突如其來的誤會。
“你突然間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弄得清楚狀況……”語氣中居然帶上了哭腔。
無法解釋的微妙心情,委屈亦或是憤怒,不僅讓少女沒有踏上家中的實木地板,竟是直接摔門而出。
“小雅……喂,你要去哪裡,外面在下雪……!”
“嘭——”
瞬間緊閉的大門發出砰響,將龍馬割據在屋內,對著那扇棕褐色的門,怔怔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才好。
手指骨逐漸握緊成拳狀,然後猛地捶到門上發出沈悶的音色來,他的頭倚著木門微微低著,墨色的劉海下垂,有些蕭蕭然的意味。
Chapter 33 飛雪
安源雅有些跌跌撞撞地跑近了漫天的雪霧中後,突然間,就有些後悔了。
白雪踩在腳下吱呀作響。
很快的,頭髮上,睫毛上,都沾上了些許碎屑,冰冷無比,呼出的白色熱氣氤氳成形,讓她直打顫。
不僅僅是身上冷。
還有心冷。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各個都撐著傘,傘面上的印花看不清楚,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冷白色的印跡,刺得安源雅的視網膜生疼。
不知道該去哪裡,只是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雪好像越來越大了,天空中不斷有雪片墜落,好似糖霜般碎碾著撒落。
她掏出手機,屏幕上是那個人發球時的樣子,左手因慣性收向胸口處,右手用力握著球拍直擊出凌厲的外旋來。
……球場上的他,便是安源雅一直認識的他。
剛剛卻只是覺得,他有些不太一樣了。
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大顆大顆顫動著落下,奪眶而出晶瑩無比,在寒冷的空氣中像是瞬間就要凝結成碎小的冰晶。
她飛快地翻著通訊簿,無奈在日本的朋友並不多,大部分還都是網球部的學長,她不知道該打給誰。
直到翻至最後一欄,也就是最近錄入的那個名字——赫然顯示著“今川子茹”的字樣。
毫不猶豫地按下通話鍵,安源雅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再這樣一言不發下去,估計會內傷了吧……她無奈地笑笑,卻又發覺自己這樣,肯定是比哭還難看的。
今川子茹,雖然看起來是個很大大咧咧天然呆的女生,但實際上很關心她。
這些,她都能感覺得到。
所以和以往一樣,很快便能接通,於是突然就有了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好在……現在還有個人可以傾訴。
“子茹……”她的聲音有些抽噎,“我是安源雅……”
“喲小雅∼”那邊的聲音開始很是愉悅,可又像是意識到安源雅的不對勁,接著開始緊張起來,“小……小雅你怎麼了?!”
安源雅抬起頭,仰望天空。
灰蒙蒙的,一片蒼蒼茫茫。
有雪花落進了眼睛裡,和她的淚水混合在一起,讓她的心開始變得躊躇。
“不知道吶……”
“龍馬他,很生氣……第一次看到他發那麼大火……”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子茹……”
她的聲音再度帶上了哭泣的腔調,即便顫抖卻還是不停地念著她的名字,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念著,那麼彷徨無助。
今川子茹在聽見她的聲音後愣住了。
可能是因為從來不曾見過安源雅這副模樣的緣故,她變得愈發地緊張與不安:“所以……所以現在呢?”
猛然間回想起昨天聽到的天氣預報。
東京,大雪。
“小雅,你在哪裡?在外面?!”
“啊……嗯……在外面呢。”她開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雪下得好大……可是不敢回去啊……我還,真是糟糕呢。”
“天哪……!小雅你要冷靜要冷靜,遠離天橋遠離刀具遠離一切危險物品不要想不開啊啊!”電話那頭的子茹已經開始抓狂了起來,卻又像是意識到了甚麼似的,瞬間恢復了正常,“你等等……你現在在哪裡?我過去找你!”
安源雅望向周圍,不知不覺來到了一個陌生的街區,連她也不太清楚這到底是哪兒。
她對東京的路,分明一點兒也不熟。
四處張望了一下,終於找到一塊公交車站牌,她踮起腳拂去站牌上的雪花,念出站點的名字來:“應該是在新橋……我身後有一家咖啡館。”
“好好,新橋是吧?你在那裡等我喔,我馬上就過去!你趕快先進去下雪天凍著不好!”
“嗯……”
電話被掛斷,只剩下忙音。
安源雅放下耳邊的手機,回頭,抬首,於是便看見了那家咖啡館的名字。
——等一個人。
點點苦澀的味道就在那瞬間擴散,然後逐漸蔓延至心底的每一個角落。
***
從神奈川到立海大,需要大概四十五分鐘的車程。
再算上尋找路標等一系列瑣碎的時間,今川子茹趕到東京時,幾乎過去了一個小時那樣久。
在這段時間裡,安源雅就坐在咖啡館裡,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角落,低頭便能透過巨大的玻璃牆幕看見行人來往的街道與蒼蒼茫茫的世界。
她要了一杯意大利泡沫咖啡,小圓杯上泛著沫點,被咖啡師特意調和成愛心的形狀,卻反而讓她感到絲絲惆悵。
咖啡漸冷,絲毫未動。
今川子茹下了電車便一路狂奔到這裡,很用力地推開了咖啡館的大門,環顧四周終於在角落尋找到了安源雅的存在,懸著的心這時才放了下來。
她抱歉地衝著店主笑了笑,然後小步跑到安源雅的桌前,還有些氣喘吁吁。
子茹三步兩步坐到安源雅的對面。
“小雅你……”
開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些甚麼,子茹感到有些尷尬。
安源雅的心情經過這近一個小時的沈澱似乎已經得以平復,她嘆了口氣,招手向服務員要了杯奶茶,推到子茹的面前。
她的眼鏡還是有些紅腫,那是淚水存在過的痕跡。
安源雅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敘述道:“子茹,我感覺,像是突然間被拋棄了一樣。甚至不知道為甚麼會有這種感覺……但總之,真的……好難受……”
子茹並不擅長安慰人。
但她能感覺到,眼前的女孩子幾乎是像把她當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拉住,如果自己再不使她開心一點,她真的可能就全線崩潰了。
……畢竟是第一次和龍馬正面吵起來。
子茹翻了翻口袋,終於摸索出一顆糖來,於是遞到安源雅的手上:“吶,我以前哭得時候爸爸都會和我說‘小茹乖不哭了,糖糖吃了就不難過了’……雖然根本是在哄我了啦,但其實聽奏效的哦?”
她的舉動或多或少地緩和了氣氛,帶著略微有些俏皮的眼神,讓安源雅捂著嘴破涕為笑。
“我知道你擔心我,這麼冷的天還讓你出來……”安源雅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事實上,我到家的時候,龍馬他很生氣,我不知道原因,但是和他吵了一架……現在靜下心想想,似乎也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少女這樣說著,眼簾垂了下來。
“他為甚麼要生氣?就因為你和我出去玩麼,怎麼可以這樣!小氣鬼……連弦一郎都不會這樣……”
咖啡館上方的液晶電視上正在播報新聞。
“群馬縣蹦極事故中,已經確認出事少女當場死亡,目前警方已經聯繫到該少女的監護人,這場事故我們在之前報播後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少女猛然間怔住。
……原來,是因為這個。
他會那麼生氣……居然是因為這件事。
【——如果稍微晚一點的話你知道會怎麼樣嗎?!】
如果晚一點的話……或許因此無法生還的,就是自己了吧。
“怎麼辦……子茹……他這次真的生氣了呢,我又讓他擔心了……是不是,短時間內不要再讓他看見比較好呢?……怎麼辦……”
她又一次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單手捂著嘴唇,聲音中是抑制不住的顫抖。
子茹像是也意識到了真相。
——既然自己是來開導的,還是不要再損越前龍馬了比較好。
“吶,小雅……”她伸出手來,將安源雅額前有些亂了的劉海理順,“爸爸說,吵架是因為太在乎對方了,所以才會做錯事說錯話。雖然不想承認那個囂張小子,不過吧,他是真的替你擔心的。”
她拖著下巴思索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如果短時間沒有辦法面對,那就不見面一段時間就好了。冷靜一下吧,對方都需要思考不是麼?你可以來立海大附中啊,我記得每年青學都有和立海大的交換生名額。”
說到交換生名額,讓安源雅想起了那之前老師給她的推薦信。
“說到底,老師也給我過交換生的推薦信。但這樣好嗎?還有三天開學,要不要跟他說一聲……”轉念一想,少女似乎又有點泄氣了,“也許我現在和他都需要冷靜一下才對。”
子茹頓時很是興奮,似乎把來這裡的初衷全拋到了腦後:“對呀,所以過來陪我吧!弦一郎又不是女生,待在一起經常會很沒趣,來立海大我就有人聊天了喲。”
看著她如孩子般燦爛的笑顏,安源雅就完全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
越前宅。
龍馬拿著手機,依舊在發呆。
他不知道是否該撥一下安源雅的電話。
想想看,就算是撥了也不知道該說些甚麼,難道要解釋自己發火的原因嗎?他向來是不擅長解釋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
安源雅還是沒有回來。
他仰起頭,正對上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伸出手遮住那讓刺目的光線,世界頓時又被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中。
最後還是決定給她打個電話。
就算是沒法解釋清楚,讓她趕快回家也是好的。
再度按下那一串數字,然後按下那個接通的按鍵。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正在通話中……”
***
咖啡廳。
安源雅撥通了班主任的電話。
“老師,打擾您了真不好意思,下一學期和立海大的交換生計劃,請問現在還有名額嗎?”
“一直持續到三月?我想沒有問題。”
“好的,那麼麻煩老師了。”
Chapter 34 交錯
山腳下的路燈散髮出橙色的柔和光線,映著少年們的面龐帶著絲絲的暖色調。
“要爬山嗎?”
“嗯,快開學了嘛,大家準備今天看日出。”
晚上七點半,青學網球部的正選們相繼接到大石的電話,九個少年相約於連綿的山脈下準備攀登頂峰。
這不是第一次了,但十有**是國中時期的最後一次。
所以哪怕仍是很擔心那個摔門而去的笨蛋,越前龍馬還是換好衣服乘車來到了山下,與學長們會合。
***
安源雅到家時,龍馬已經離開了。
有些失望,卻又像是松了口氣般地,將即將去立海大當一學期交換生的事情告知了倫子夫人。
班主任的意思是,明天早上就乘電車到神奈川,拜託信任的朋友接一下,然後提前熟悉校園環境,開學後就正式上課,學生宿舍她會幫忙在今晚就聯繫好。
這樣的安排,安源雅當然不會說“不”。
反而還有種做了壞事的虛心感,以及即便做了壞事卻沒被發現、反倒險險逃過一劫的感覺。
她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大腦秀逗了呢。
完全不瞭解情況的倫子夫人,只當她是出門和老師商量交換生的具體事宜,並且回來的有些晚罷了。
“那麼早就走嗎?”
“嗯,趕六點鐘的電車,子茹會在站台接我。”
收拾好了背包,其實除了換洗的衣物外並沒有裝甚麼其他的東西,老師說立海大附中的宿舍裡一應俱全,就算是缺了甚麼,也可以找專人配齊,他們對待交換生,一向挺厚道。
以至於背包很輕,稍微佔了點地方的,便是她的網球袋了。
她把那幅白色的球拍拿出來,放在手心裡反復摩擦。
“倫子阿姨,龍馬他出去做甚麼了?”
“好像是和學長們一起去爬山看日出了,天亮前可能趕不及送你呢……”
“啊,沒關係的。”
有一點小小的失落,卻又轉瞬即逝,僅僅是這樣而已。
***
夜晚的山路,行走起來總是有些艱難。
哪怕一路都是修葺得還算平坦的台階,並且相隔一段都有路燈,但和白天相比,攀登的速度還是大大減緩,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山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
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少年們找了個較大的石階坐下,從隨聲攜帶的登山包裡翻出飲料來,桃城還帶來個一個漢堡補充能量,然後立刻被菊丸嚷嚷著狡詐,撲上去便要搶。
如果是平常,大概龍馬也會去湊湊熱鬧。
但是眾人都發現,他今天挺安靜的,很少說話,也鮮少有甚麼情緒的波動。
“怎麼了?越前,你好像有心事。”大石向來很關心隊友,湊到他身邊率先開口問道。
“沒甚麼。”少年的回答還是淡淡的。
“不對喲,今天小不點都沒有跟我一起來搶漢堡。”
“喂菊丸學長!我只有一個漢堡!被你們兩個一起搶我還有的吃嗎?!”
“其實是……和小雅吵架了。”
話一出口,頓時一片靜。
“不知道她現在有沒有回家……這麼晚,應該已經回去了吧。”
“沒回家?!她跑出門了?!”
“嗯……”
桃城直接衝過來,揪住龍馬的衣領:“那你還不快點打個電話回去!先不管你們吵架的原因,現在是凌晨兩點哦,兩點!放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會有多危險你會不知道嗎?!”
“阿桃,別太激動了。”不二走過來拍了拍兩人的肩,“我想,小雅現在應該在家,但是越前,如果擔心的話,就打個電話回去問問吧,這座山並不算太高,山頂是有信號的。”
“就是呀,怎麼說也是我們的經理呢,小不點你就算是和人家吵架了,我想也是誤會吧nya∼解釋一下就好了。”
“大概……吧。”
一個電話撥回家中。
不知道為甚麼,這種事情反而不敢打她的手機了。
接電話的是南次郎。
他的聲音中明顯帶著半夜三更被吵醒的怒意,先把龍馬給貶了一頓,再打了個哈欠,最後才懶懶答道:“小雅她早就回來了啊,青少年你擾人清夢就是想問這個嗎?”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立刻也就放心了。
——早上回去的時候,心平氣和地和她說說話吧。
這樣想著,便繼續與學長們一起等待日出。
***
五點四十,離早班車還有二十分鐘。
越前宅離車站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安源雅背著網球袋,手上拎著小型的旅行包,準備出門。
“到車站的路怎麼樣我都肯定認識了啦,倫子阿姨不用擔心的,到了神奈川也有子茹接我。”
“小雅,記得要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哦。”
“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直到這時龍馬還沒有回來。
雖然就算是回來了也沒法改變甚麼,但還是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
以及告別。
一年前他不告而別,這回要換做自己了嗎?
還真是孩子氣啊。安源雅不禁苦笑。
**
等待日出的過程是漫長的,然而看到一輪紅日在青山秀水間冉冉升起,便也覺得之前爬了好幾小時的漫長山路,也是值了。
當陽光撒在山澗間,將周遭點染成暖金色時,越前龍馬用手機將那絢爛的景色拍了下來。
“喲,越前,原來你也會做這麼矯情的事情啊。”
“不算矯情的吧。”他揚起唇角,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來,“拿日出給她賠禮道歉的話,是不是輕了點?”
“嗯,是太輕了,你應該負荊請罪才對。”^-^
“不二學長,那個又太重了吧……”
少年們打打鬧鬧著開始踏上下山的路途。
龍馬的腳步有些焦急,自始至終都走在最前面。
他想快點回家。
早一點到家的話,就能早一點將初升的太陽帶給她看了吧。
***
“小雅∼這裡這裡。”站台處,子茹向人群中的安源雅揮著手,示意她擠到這邊來。
子茹身邊,還有陪她一同前來的柳生比呂士。
雖然上次在網球部,柳生和安源雅也有見過,但直到這次面對面,才將對方認了出來。
“你不是……上次我坐過站來到神奈川時,幫我的那位學長?”
柳生推了推眼鏡。
“啊,是的。之前沒認出你來,不好意思。”
“啊哈哈,我也沒有認出來呢……上次真是謝謝柳生君了。以後該稱呼學長咯?”
“嗯。”
子茹甚為奇怪,頭一次知道他們兩個居然曾經見過:“誒誒,你們居然認識?”
“柳生學長曾經幫過我。”
柳生不可置否。
“認識的話就更方便了喲!”子茹姑娘合掌,歪著腦袋笑得很是燦爛。“嘛嘛,現在帶你去立海大的宿舍,包甚麼的給比呂士拎就好了不用客氣∼”
……柳生少年瞬間開始胃痛。
***
龍馬火急火燎地趕回家時,安源雅早已到達神奈川。
他嘭的一聲推開門:“小雅——”
“她已經走了喲。你回來晚了呀,龍馬。”等待他的只有萊萊子那無奈的聲音,“早飯還沒吃吧?今天為你準備了日式早餐。”
“她……走了?”
“嗯。搭了最早的一班電車去了神奈川,整個新學期都不會回來住了呢。”
“到底怎麼回事?!”
早班車。到神奈川。整個新學期都不會再回來……
他發現自己,居然完全都聽不懂。
“咦,小雅沒跟你說?”萊萊子微微皺眉,“她去立海大附中當一個學期的交換生吶,她們老師推薦的,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
他的手機裡還保存著那張日出的照片,金燦燦的暖陽渲染了整個山間。
可是那個笨蛋……居然就這麼走了,完全沒有跟他商量。
是在賭氣嗎?
——該賭氣的應該是自己才對吧。
他抬手,從手機裡翻出在山頂拍的照片來,然後果斷按下刪除鍵。
***
新學期隨著45分鐘車程的短距離分別而到來了。
青學的網球部經理位置,就此空缺。
由於安源雅去立海大附中當了交換生,攝影部不僅沒要到人,還在網球部挨了一陣毒舌。
明顯的,自家經理被拐,網球部的諸位心情也不太好。更是在得知吵架的原因後,有把龍馬扔去女網部給那群姑娘當特約教練的架勢。
少年沒理他們的胡鬧,將帽子拉正,站到了球場上:
“Ne,你們誰要跟我打練習賽,今天無條件奉陪。”
***
立海大附中的一年級,因為新來的萌妹子而鬧騰上了。
而因為有子茹姑娘無時無刻的保護,再加上學姐是可敬的,今川子茹學姐更是可怕的……總之,到沒人敢對這位交換生下手。
新的班主任是個男教師,教國語,帶著厚厚的眼睛,估計有800度。
看了安源雅的成績表後,他的鏡片反光。
——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姑娘的國語成績給提上去!此乃老師心中所想。
安源雅並不需要修社團學分,結果她第一天放學後就被子茹姑娘拖去了男網部,小海帶想繼續進行上次被打斷的比賽,但又礙於自家部長的威嚴,訕訕不敢開口,於是撓了撓他的海帶頭。
而少女更是直接向幸村部長表明瞭想在男網部跟著練習的心思。
“安源為甚麼不去女網部?”
“我不用修社團學分,所以去哪裡都無所謂。而且男網部會更強一點的吧……我也想和不同類型的選手對戰試試看,這樣才能提高水平不是嗎?”
第一次有女孩子那麼大膽地向幸村精市提出這種要求。
子茹姑娘倒抽一口涼氣。
沒想到這位腹黑的部長居然一笑了之:“好啊,安源你隨時可以找任何一位部員打練習賽,就算是我也沒問題的。”
“……”眾人默。
幸村精市笑得宛如一朵百合花。
——免費的陪練用苦力不要白不要,這孩子網球打得又不差,和他們的小海帶比,指不定誰勝誰負呢。
——而且安源雅在青學,是男網部的經理吧?就算是為了明年的全國大賽,用她來套話……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