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男子走路的姿勢,萬齊恆的頭腦不經意中掠過一個人的身影。霎時,眼前這個憔悴不堪的男子,和那個身影重疊了起來。
「蕭滄瀾!」萬齊恆幾乎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咆哮。他激動地衝上前,用力抓住了那男子的肩膀。在看清眼前那張面龐後,他手上的力氣慢慢收斂,激動的聲調也漸漸低了下來,「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是你。」
黯淡乾裂的皮膚,沒有光澤的頭髮,瘦得不能再瘦的身體和臉龐。最令人心悸的,不是外表所呈現出的這些,而是那棕色眼眸所呈現的頹喪氣息,哪裡還找得出半分從前的凜冽光華?
萬齊恆的神經開始一陣陣抽搐起來。
那個有著璀璨氣質,讓忘川豁盡生命去愛的人……居然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
蕭滄瀾驚惶失措地啊啊叫著,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李叔。
「先生,您大概認錯人了吧。」李叔見情勢不對,連忙上前打著圓場,「啞巴我是知道的,他修八輩子也不會認得像您這樣的人啊……」
「我是絕對不會認錯人的。」萬齊恆根本不看李叔,眼睛瞬也不瞬地瞪著蕭滄瀾,「怨不得兩年來,再怎麼找也找不到你……原來你變成了這番光景。」
只要是人,都能看出萬齊恆看蕭滄瀾的眼神懷著恨意,李叔自然也瞧出來了。當下,他臉一沉,正色對萬齊恆說道:「我不知道啞巴以前和你有什麼過節……但是,以他現在的樣子和境況,你要欺負他,也實在太過份了。做人,不要做得太絕!」
「我做得絕?哈哈……」萬齊恆大笑著,眼角卻泛出了點點淚花。霎時,喪父之痛和每天面對忘川的酸楚湧上心頭,仿若找到了發洩的方向。他手下用力,讓蕭滄瀾的肩胛骨在掌中咯咯作響,「怎麼敢?只是想讓他跟我回家,幫個忙而已。」
蕭滄瀾痛得臉色慘白,心裡卻清楚,任誰都不能阻止此刻的萬齊恆了。如果自己向李叔求救,即使拖得一時,也拖不得一世。而且,還會連累旁人。
自己造下的罪孽,總需償還。不過遲早而已。
於是,他忍著痛,拍拍萬齊恆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望向李叔,勉強在臉上綻開個笑容,表示沒事,對方不會傷害他。
看到蕭滄瀾這樣示意,李叔也不再多說什麼。但望向他的目光,多少還是帶了些憂慮。
「兩年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我們走吧。」萬齊恆根本不在乎李叔的反應,自顧自抓住蕭滄瀾細瘦的手腕,向停屍房外走去。
停屍房內,只剩下已經基本完整的屍體和李叔。李叔愣了片刻,長歎了口氣,終於拿起旁邊的化妝盒,開始朝那屍體的臉上撲粉。
「活著,就免不了在俗世裡糾纏不休……不過一旦死了,任你生前是再怎樣的角色,也只能靜靜躺著。」李叔邊化妝邊在嘴裡絮叨著,「大家都有這麼一天。夥計,你先去罷了。」
花半小時精細地給死人化完妝,李叔發了一小會兒呆——
啞巴,以前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迫不及待地,萬齊恆開車回了家,將蕭滄瀾帶到了劉忘川所在的試驗室。他一手推開門,一手拽著蕭滄瀾的手腕,大踏步走進房間,興奮地喊著:「忘川!忘川!!」
劉忘川赤裸著身子,正俯著頭看顯微鏡,根本對萬齊恆的叫聲置若罔聞。
萬齊恆也不管那麼多,走過去強扳起劉忘川的身體,讓他望向蕭滄瀾的方向,在他耳邊喘著氣:「快看看誰來了……你,記得他吧?」
看著眼前人,劉忘川只是目光呆滯地站在原地,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霎時,萬齊恆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
他竟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蕭滄瀾的外貌,連自己都幾乎認不出來了,更何況是遺忘了一切的忘川?
是吧,到了最後……還是不行了啊。
長長吁出口氣,萬齊恆無可奈何地放開了劉忘川。兩年來,多少還存著些希望。等到確認希望破滅的這刻,沮喪和失望頓時籠上心頭。同時,也感到一絲輕鬆。
忘川既是注定一生這樣,強求也無用……他要的,也許本就是心中的完美幻象。如今,他再尋不回那幻象,也未嘗不是種解脫。
想到這裡,萬齊恆剛想對蕭滄瀾說些什麼,卻在這時看見劉忘川一步步朝蕭滄瀾走去。
劉忘川走到蕭滄瀾身邊,捧起他的手,一面伸出舌尖輕輕舔著那手背上乾裂的鮮紅傷口,一面抬眼瞬也不瞬地瞧著他的臉,笑著,黑眸裡柔情滿溢。
頓時,萬齊恆的心大亂起來。
兩年來,忘川第一次對別人有了反應;第一次,那呆滯的眼神中有了情感的波動……明明是一直期盼著的,但想到自己和忘川朝夕相處這麼久,竟比不上那人的瞬間凝望,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但這種事,原也強求不來。
心傷,既然不會有人注意,那麼也極好隱蔽。萬齊恆靜靜轉身,離開試驗室,掩上了門。
在劉忘川突如其來捧自己手的時候,蕭滄瀾完全怔住了。直到萬齊恆離開試驗室,門發出細微聲響時,他才回過神,出自本能地摔開了劉忘川的手。
劉忘川卻也不惱。他站在蕭滄瀾對面,不再用手觸碰,只是直直看著對面的人,黑眸笑成兩彎泓泉。
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奇怪。
蕭滄瀾被他這種專注熱切的凝視看得全身發麻,有些尷尬地別過眼,朝窗邊走去,想要將窗簾打開。
就在蕭滄瀾抬步的剎那,劉忘川忽然撲了過去,從正面緊緊抱住他的身體,再不肯撒手。他此時的身高和蕭滄瀾差不多,體型雖說單薄,但比起骨瘦如柴的蕭滄瀾還是要稍壯一些,卻不相稱地將臉埋入滄瀾的胸口,如見到了飼主的小動物,喉嚨裡發出撒嬌般的輕哼。
蕭滄瀾強掙了幾下,終是沒掙開。一方面是因為他身體的力量和狀況實在不及劉忘川,另一方面,或許他無法觸及的內心深處,對眼前人還是有種隱隱的愧疚和憐憫。
於是,也只有任他這樣抱著自己,緊緊地,熾烈地。
兩人之間,一個失去了語言,一個遺忘了語言。能交流感受到的,不過是彼此間的呼吸和心跳而已。
除此之外,萬籟俱靜。
萬齊恆在不遠處的走廊上,來來回回走了三個小時後,回到了試驗室。
推開門,耀眼的陽光和著一陣微風迎面而來。對面,試驗室的窗戶開著,半啟的絳紫色窗簾在風中輕輕舞動。
蕭滄瀾坐在窗下。劉忘川趴在他的胸前,眼簾低垂,唇角含笑,已沉沉睡去。
看著眼前這幕,萬齊恆有了剎那間的眩惑——那兩個相互依偎的人,看上去竟如同一幅畫般,和諧而優美。
萬齊恆走上前,蕭滄瀾略帶驚惶地抬眼,扳了幾下劉忘川摟著自己的胳膊,想站起來,卻終是沒扳動。
「不用了……你就這樣坐著吧。」萬齊恆蹲下身,目光平靜,「忘川變成這個樣子,可以說,你也有責任。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對於忘川,就如同忘川對於我……但是,就算我求你——暫時留在這裡,配合他的治療,直到他恢復起碼人格為止。」
看看懷中熟睡的人,再看看萬齊恆平靜卻篤定的目光。終於,蕭滄瀾點了點頭。
儘管萬齊恆是以平靜的態度口吻和他商量,但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更何況,對這件事情,他並不感到排斥。經過兩年時間,現在的他,心態和處事方法和以往都不盡相同,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也算是對過去偏激做法的一種補救吧。
「……謝謝你。」萬齊恆勾起唇角,笑了笑,站起身,「其實,你也不需要做什麼。只是在這裡住下,讓忘川能時常看見你,再教導他一些起碼的生活行為就行了。我已經吩咐傭人準備了你的房間和起居用品。」
當萬齊恆走出試驗室後,蕭滄瀾才略略鬆了口氣。他半邊身子都被抱得發麻,於是拍拍劉忘川的胳膊,想將他喚醒,懷中人卻仍然無動於衷。
無可奈何地望向劉忘川,看到的卻是對流光溢彩、微笑著的黑色眸子。
這傢伙……原來早就醒了。
實在是被抱得難受,再說這樣抱下去也不是辦法。蕭滄瀾用力將他從懷中推開,站起來。
劉忘川似乎還沒過足癮,窩著身子有些委屈地瞧了眼蕭滄瀾,卻也不再堅持。轉瞬之間,臉上又溢滿了笑。
怎麼看,怎麼覺得他那種單純的笑容,十足像個大嬰兒。看著他吻痕重重疊疊,有著明顯情色痕跡的赤裸身體,蕭滄瀾不由得有些悲憫——如果他尚有半分神智,絕對不會任這樣的身體暴露在自己面前。看起來,他的確一點也沒有好轉。
想到這裡,蕭滄瀾脫下自己的長外衣,甩給劉忘川。
緊抱懷中的衣服,劉忘川貪婪地將鼻子埋入那上好的毛料,深深呼吸著蕭滄瀾的味道,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緻美麗的臉變得通紅,直到喘不過氣來。
這傢伙是白癡嗎?深呼吸次數多了也是會死人的啊!
蕭滄瀾連忙搶過劉忘川懷中的長外衣,幫他穿上,再一顆顆扣好衣紐,才算放心。這個過程,劉忘川始終乖乖配合。
蕭滄瀾長長鬆了口氣,覺得萬齊恆這些年真是不容易。
他所不瞭解的是,他已經使劉忘川身上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奇跡。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你們……」萬齊恆在這時推門進來,看到劉忘川穿著長外衣,依偎在蕭滄瀾身邊時,頓時怔在原地,連話也說不出。
自己努力了千萬遍,都沒有成功的事情,這個人居然在幾個小時內辦到了。
淚水,不由自主地從萬齊恆的眼中流下。他已經分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喜,還是嫉怨。過了良久,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用手背擦去淚水,喃喃說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蕭滄瀾有些迷惑不解地看著萬齊恆。而劉忘川,則從始至終只瞧著蕭滄瀾,眸中幸福滿溢,根本不曾注意到旁邊的事物。
劉忘川一天天好起來了。他會笑、會和別人進行溝通、會在蕭滄瀾的陪伴下到外面走走……雖然沒有完全恢復以前的人格,但他開始接受外界的事物,不再把自己封閉起來。
他現在的樣子,就如同剛到人世來的嬰兒,無論什麼時候、什麼事都依賴著蕭滄瀾。
步行街上人來人往,蕭滄瀾牽著劉忘川,身後跟著萬齊恆,走進一間成衣精品店內。
蕭滄瀾全身上下就這一套衣服,需要買衣服換洗。劉忘川自不必說,兩年間長高、長大了不少,從前的衣服根本就穿不上。
本來這種事不需要他們親自出來。不過,這也是讓劉忘川接觸外界、和外界溝通的過程。
「滄瀾!滄瀾!!滄瀾!!!滄瀾!!!!」劉忘川穿著過於寬大、顯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拉著蕭滄瀾的手,皺著臉、鼓著腮,不依不饒地叫著,全然不顧身邊來往人群的側目。
劉忘川如同嬰兒學語般一點點恢復著語言。他第一句會說的話是「滄瀾」,從此有事沒事便將這句聒噪個沒完。
蕭滄瀾被他叫得沒奈何,轉過頭去看他。這時,他卻不叫了,將臉埋入蕭滄瀾的臂彎,一對漆黑明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蕭滄瀾。
這傢伙……像個孩子般,總想時時讓自己注意他。
幾天的時間,完全是在這傢伙的撒嬌黏功下度過的。有時候被他纏得不耐煩,偷偷到別的地方去獨處,再回來時,總會看到他落寞發呆、哭喪著臉的模樣。他,真的是每時每刻都離不開自己。
每天面對著單純依賴自己的人,要說蕭滄瀾對劉忘川產生了同樣的眷戀,卻也未必。只是,心開始一點點軟化,再也沒辦法像從前那樣憎惡他,甚至有些帶著悲憫的喜愛。
於是,蕭滄瀾懲罰式地將手放在劉忘川的頭上,揉亂那一頭束起的烏黑長髮。裝作惡狠狠地回望過去,表示不允許他再這樣做。
劉忘川卻像受寵的貓咪般瞇起眼睛,仰臉笑得陽光燦爛。
雖然他失去了智識,卻直覺敏銳。他知道,蕭滄瀾根本沒有生氣,只是在嚇唬他罷了。
這樣的場景,在兩個同齡的男性間發生,確實暖昧了些。周圍的人群,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身上。
注意到周圍人群的側目,蕭滄瀾尷尬地咳嗽了幾聲,連忙拉劉忘川到角落的一個櫥窗前,讓他挑選喜歡的衣服。
劉忘川現在對外界的一切都懷著好奇。他一手緊緊挽著蕭滄瀾,一手挑著自己喜歡的衣服。這個過程中,他還時不時向蕭滄瀾飛幾個媚眼,令蕭滄瀾心驚肉跳,一邊裝作沒看見,一邊四下張望著有沒有人注意。
說起來,劉忘川的服裝品味都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他偏愛的服裝基調大都是黑、灰、褐、白的冷色調。而現在,他則更喜歡紅、綠、黃、橙……等等看上去熱鬧非凡,花花綠綠的暖色調。
到最後,劉忘川挑了一大堆衣服。在哭笑不得的蕭滄瀾看來,每件的品味都俗不可耐。
本來想就這樣打道回府,好死不死在這時讓劉忘川看到了更衣間。看著別人穿著舊衣服進去,換了新衣服出來,他就賴在原地不走了,哭喪著臉拉住蕭滄瀾的胳膊:「要……我要進去……」
蕭滄瀾本來想強行把他拽出店門,卻看到他眉頭皺成一團,眼睛裡水霧瀰漫,嫣紅的嘴唇癟了又癟,竟是馬上要哭著在地上打滾耍賴的架勢。
沒有辦法,只好讓他進更衣間。但是,讓劉忘川自己穿衣服,顯然不太現實……一定是會發生衣服反穿、兩條腿套進一個褲筒的狀況。
蕭滄瀾轉過頭,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不遠處的萬齊恆。但劉忘川看到他這個動作,嘴癟得更厲害了。
所以最後,蕭滄瀾和劉忘川抱著一大堆衣服,一起進了更衣間。
更衣間是單人設計,兩個人進去就難免會有點擠。他們面對著面,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蕭滄瀾幫劉忘川把身上的外衣外褲脫了下來,想外面套上新的就算。但劉忘川卻不依不饒,用手一個勁兒地指著新買的保暖內衣,非要把裡面的內衣也換成新的。
沒奈何,只有再把此人身上的內衣脫下,只剩下一條小內褲。
蕭滄瀾剛打開保暖內衣的外包裝,卻看到凍得瑟瑟發抖的劉忘川,正用手指著沒拆封的、三條一套、顏色鮮艷的男士內褲組合,癟著嘴,眼中水霧瀰漫。
這傢伙……也太過份了吧!
霎時,蕭滄瀾額頭上青筋暴跳,簡直有些怒火中燒。但轉念一想,他原是智識全無的人,又哪來那麼多計較。於是微歎口氣,動手替他除下那唯一的遮蔽。
在蕭滄瀾將那條小內褲稍稍拉下時,尷尬地發現劉忘川的分身竟已經是半勃起的狀態。這時的狀況,可以說進不得,也退不得,只有愣愣地傻在原地。
劉忘川這時捧起他一對枯瘦粗糙的手,放在自己微隆的潔白胸前用力揉搓著,直到粉紅色的乳粒挺立起來,變成鮮紅色。他瞧著蕭滄瀾,眼眸似水,唇瓣微啟,發出引誘的嗯哦聲。
看著這樣的劉忘川,蕭滄瀾只覺得一股怒火從胸口直衝腦門。他想也不想,抬起手就用力給了劉忘川一記耳光。
劉忘川半張臉頓時紅了,一道細細的血線順著口角流下。他哭了出來,淚流滿面。
那種哭法,是蕭滄瀾從未見過的。聲音不大,卻全身都在抽搐,上氣不接下氣,仿若隨時都會斷氣般。
蕭滄瀾霎時心軟,但是,他絕沒有安慰人的天賦。當下,他只有扳住劉忘川,不讓他哭得倒下去,然後用袖口不停地擦他唇邊的血跡、臉上的淚水。
即使是這樣,劉忘川不久後也止了哭。他抬起紅腫的眼睛,哽咽著望向蕭滄瀾:「我以為……滄瀾會高興……以前這樣做……他們都很高興……」
原來,他只是想討好自己罷了。
蕭滄瀾想到這裡,開始為自己想也不想就打他內疚起來。他將劉忘川身上的小內褲拉回原處,繼續未完成的工作,幫他穿起新衣。
在這個過程中,劉忘川時不時還哽咽幾聲,目光怯怯地追隨著蕭滄瀾。
其實……不止是這樣。如果是滄瀾的話,我也會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的……
裡裡外外都換了新衣,劉忘川挽著蕭滄瀾的胳膊,興高采烈地從更衣間裡出來,這時他的左頰已經高高腫起,透著青紫色。雖然他笑的時候有些抽痛,卻全然不影響此時的好心情。
倒是蕭滄瀾,時不時略感內疚地看他兩眼。
萬齊恆就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當看到劉忘川的左面頰時,他的臉色唰一下變得鐵青。但在公眾場合,他並不好發作,只有鐵青著臉,仍舊跟著那兩人。
三人回到家裡後,萬齊恆將手上提的衣物往沙發上重重一扔,朝蕭滄瀾衝了過去,揪起他的領子,聲音是經過壓抑的黯啞:「忘川的臉,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劉忘川腫著臉,略帶好奇地瞧著萬齊恆,再瞧瞧蕭滄瀾,神態困惑不解。
蕭滄瀾只是偏過頭,不做任何解釋。
「是你幹的嗎?你打了忘川?」萬齊恆的手顫抖著,盡量保持語調平靜。
事已至此,蕭滄瀾覺得沒什麼好瞞的,轉頭望著萬齊恆,點了點頭。
萬齊恆再也無法按捺,從喉嚨裡發出類似野獸的咆哮。他一把將旁邊劉忘川推開,將蕭滄瀾撲倒在地上,揮拳沒頭沒臉地打了下去。頓時,蕭滄瀾的鼻骨被打折,兩頰皮膚也被拳風打破,血流滿面。
以蕭滄瀾的身體狀況,根本沒有反抗餘地,只有任暴怒的萬齊恆毆打。兩年的貧窘,他本就一身的病,幾拳下去,只覺得胸口和頭一陣陣劇痛,再喘不上氣來。
萬齊被憤怒沖昏了頭,根本沒注意到蕭滄瀾的不對勁。直到劉忘川在旁邊發出淒厲的尖叫聲,撲過來用身體擋住他的拳頭時,才將他從怒火中生生拉回。
「不要……不要打滄瀾……」劉忘川撲在蕭滄瀾身上,黑眸大睜,眼神驚惶地看著萬齊恆,「不要打他……」
萬齊恆看著滿臉是血的蕭滄瀾,終於發現自己做得過份,這才捏著拳頭,站起身住了手。但口氣,卻仍是生硬的:「蕭滄瀾,你聽著——這種事沒有下次了。如果我發現……」
說到這裡,他再說不下去。因為,他看到劉忘川抱起了蕭滄瀾,而蕭滄瀾的頭軟軟垂在一邊,完全失去了意識。
「滄瀾、滄瀾!」劉忘川抱著蕭滄瀾,慌慌張張地用手擦著他臉上的血。
但是……血為什麼流個不停,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啊……
「忘川,我來吧。」看著這幕,強忍著心中的難過,萬齊恆對劉忘川伸出了手。
那幾拳雖重,數目卻實在有限,萬齊恆根本沒想到會將蕭滄瀾傷成這樣。
「不要!」劉忘川伸出被鮮血染得斑斑駁駁的手,抱起蕭滄瀾的身體,站了起來,目光如電的望向萬齊恆,「壞人……你們都是要害滄瀾的壞人……只有忘川一個人對滄瀾好,忘川要保護滄瀾……」
在那種凌厲目光的逼視下,萬齊恆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他仿若看到以前那個永遠只會利用他的感情、鋒芒逼人的劉忘川又回來了。
瞬間,他竟動也不能動,只能站在原地,心痛如絞,眼睜睜看劉忘川抱著蕭滄瀾離去。
到最後,還是萬齊恆幫蕭滄瀾處理了傷口、接好了鼻骨。
忘川那傢伙,居然將蕭滄瀾抱到臥室的床上,把他喜歡的所有東西,一件件拿給蕭滄瀾,然後一個勁對蕭滄瀾說著自以為極撫慰人心,實際上幼稚得可笑的話。
這樣做,那個人當然是醒不了的。到最後,絕望的忘川只有抱著蕭滄瀾放聲大哭,直哭得聲嚥氣絕,昏昏沉沉睡倒在那個人身旁。
萬齊恆看著眼睛和左面頰都腫著、穿得奼紫嫣紅,沉沉睡去的劉忘川,胸中酸楚。
其實,劉忘川有著現階段無人可擬的醫學知識和技術,兩年來也做過無數次成功的手術。但,如父親所說,他就是不會靈活運用。就連面對僅僅折了鼻骨的人,也會手足無措。
從以前開始就是這樣。鬧得轟轟烈烈的是忘川,而收拾殘局的,總是自己。
終於,萬齊恆開始發現不對勁。即使是因體弱和被毆打所導致的昏迷,正常人也不會昏迷那麼久。蕭滄瀾的身體,絕對有很大的問題。
因為兩年來無日無夜陪劉忘川泡試驗室的關係,萬齊恆多少對醫學有些研究。他替蕭滄瀾做了一次全身檢查,發現他的大腦裡面長了瘤,而且正在惡化。
本來,這個瘤還算是良性的,現在切除的話,應該沒什麼生命危險。這種手術,萬齊恆也能做,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八十的樣子。
但問題出在蕭滄瀾的臟器上面。他貧血、風濕入心,患有風濕性心臟病。至於肺、胃、肝、腎等臟器,更是沒有一個健康的。在這種情況下做手術,肯定會有併發症,手術的成功率幾乎為零。
幸運的話,蕭滄瀾還能活兩年。而且,這兩年間,他會先因腫瘤壓迫視神經而失明,然後是中樞神經被壓迫導致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然後,是神智不清,然後,是只能躺著,成為植物人……再然後,才是死亡。
假如父親還在的話就好了……他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儘管早有了一些心理準備,但當事實如此清楚明瞭地擺在面前時,萬齊恆還是感到無法接受——蕭滄瀾只有兩年的命。那麼,兩年後的忘川呢?他絕對不能想像失去了蕭滄瀾的忘川,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變成什麼模樣。
在劉忘川醒來之前,萬齊恆將仍昏迷著的蕭滄瀾再度抱回了臥室床上。接著,他俯下身子,用擔憂哀傷的眼神瞧著劉忘川,直到那被瞧的人微微掀動眼簾。
那被瞧的人醒來後,並沒有瞧萬齊恆半眼,而是急急抓起床上蕭滄瀾的手,緊緊地握在掌心裡,再不撒手。
被忘川握在掌心裡的手,枯瘦如柴,和忘川的手比起來,竟顯得小了一號。看著忘川那麼急切而熱烈地握著它,想起蕭滄瀾不長久的生命,萬齊恆開始鼻腔酸楚。
但終於,萬齊恆還是想確認一些東西。他走上前,柔聲說道:「忘川……」
劉忘川抬眼,瞧著他,神態戒備:「你想做什麼?」
「如果說……只是如果……」萬齊恆嚥了口口水,「有天滄瀾死了的話,你會怎麼辦?」
「滄瀾……死?」劉忘川看看萬齊恆,再看看蕭滄瀾,眼神迷惑不解。
「死,就是……」萬齊恆解釋著,自己都覺得殘忍至極,「他要躺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一直一直睡,再也不醒過來。」
「怎麼喊都不醒嗎?」劉忘川的眼睛眨動著,神情專注起來。
萬齊恆點點頭。
「我怎麼哭都不醒嗎?」劉忘川接著問。
萬齊恆接著點頭,只覺得下一秒就會流出淚來,卻終是忍住了。
「這樣啊……」劉忘川忽然笑了,容顏純淨如同天使,看不出半點擔憂和哀傷,「忘川就陪著滄瀾,一起睡在很深很深的地下,再也不要醒來。」
「那……」知道了最後的答案後,萬齊恆哆嗦著唇,聲音都發起顫來,「要是滄瀾有天不見了呢?」
「那就找他啊。」劉忘川緊緊握著蕭滄瀾的手,眼底全是依賴和溫存。
「要是找不到呢?」
「就一直一直找啊。」
「……要是還找不到呢?」
「就一直一直一直找啊。」
………………
在進行了一番這種車輪般的對話後,萬齊恆終於明白,自己能為忘川做出的最好決定是什麼了。
整個冬天,居然沒有下雪。記憶中,每每抬起頭,都能看到如同一塊巨大藍寶石般透澈的天空。
後來的日子,每個人似乎都過得安然無恙。只有萬齊恆明白,在這種幸福表象下所潛藏的巨大陰影。
每每看到忘川親親熱熱地黏著蕭滄瀾,萬齊恆的胸口就會揪得生痛。不再是從前的嫉怨,而是因為完全明瞭最後的結局。
由於這樣的原因,萬齊恆不再像以前般時時跟著那兩人,甚至有些刻意的生分。
臥室的窗外,梧桐樹已經開始長出了碧綠的嫩芽。清晨,偶爾也能聽見幾聲不知名鳥兒的鳴叫。春天,已經到了。
在這個時候醒來的蕭滄瀾,一點兒也不想起床,只是窩在被子裡,看著窗外的景致舒舒服服地發著呆。
「滄瀾、滄瀾……」旁邊早醒來的劉忘川偏不讓他如意,一下子撲在他的身上,找到他的手,十指緊扣,嘟著嫣紅的唇,用撒嬌的腔調喚他的名。
蕭滄瀾轉過頭,無可奈何地看了眼劉忘川。
劉忘川穿著身桃紅柳綠的棉制睡衣,笑得一臉無邪:「滄瀾早安!滄瀾答應過,今天要帶忘川出去玩兒!」
兩個月前,這傢伙抱著枕頭,哭喪著臉跑進自己臥房。從此,就和自己共用一個被窩,攆也攆不走了。
說起來,和這傢伙一起睡真是夠戧。每一個晚上,即使是在睡夢中,他都會將自己緊緊摟著,讓人翻個身都困難。偏偏他力氣還大得很,打都打不開。
除了用這種連體嬰般的方式睡覺外,每天清晨還得面對睡衣肩膀上,那傢伙流下的一大片口水……他蕭滄瀾,現在所擔當的角色,就如同一個幼兒的貼身保姆。
既然劉忘川醒了,蕭滄瀾也就有了犧牲舒舒服服發呆的覺悟。他起身洗漱完畢後,準備穿出門的衣服。
雖然劉忘川的言行一如幼兒,但是,狀況有了很大的改觀。最起碼,他已經懂得照顧自己基本的生活起居,不給別人添麻煩。
蕭滄瀾換好了衣服,卻發現劉忘川還窩在被子裡,嘟著嘴,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只有走上前,用詢問的目光望向劉忘川。
「我今天沒有流口水在滄瀾的衣服上哦……」劉忘川仰起臉,就快要哭出來。表情就如同受了委屈,然後見到親人的孩子。
原來是這種事。
蕭滄瀾鬆口氣,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算是表示鼓勵。
劉忘川倒也極容易滿足,歡呼一聲,自己就跳下床洗漱和穿衣服去了,動作飛快。
兩個人穿戴完畢後,一起出了門。
先是到遊樂場裡面坐雲霄飛車、騎旋轉木馬。然後,一起到公園裡喂鴿子。在去公園的路上,蕭滄瀾買了一支糖葫蘆給劉忘川,微笑著看他心滿意足地舔個不停,心中竟生出些寵溺。
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劉忘川將手中的玉米粒扔給腳下成群的鴿子,嘴裡不停和鴿子說著話,嘟囔個不停。
蕭滄瀾則靠著椅背,閉眼假寐,靜靜聽著身旁劉忘川絮絮不休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越來越容易疲憊,做任何事情都打不起精神。
這時,在他們周圍的鴿群忽然被驚散,紛紛飛向天空,發出巨大的翅膀拍擊聲。
蕭滄瀾被這種聲音驚得睜開眼。他看見一個穿風衣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有些不確定:「是……滄瀾學長嗎?」
下意識地搖著頭,蕭滄瀾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女人。女人的容顏原是極美的,卻帶著某種淒切和悲哀的氣質,過早的籠上了風霜。
那個輪廓……是葉蕾!
面對從前的戀人、一直在內心愛著的人,蕭滄瀾再無法抑止內心的激動。他站起身,張開嘴急切的想說些什麼,卻無奈地發現自己再也吐不出語言。
「滄瀾、滄瀾!」葉蕾看著這一切,哭出聲來,撲上去緊緊抱住了他,語無倫次地說著,「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連舌頭都……還有,你這麼瘦、這麼瘦……為什麼不回來,我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在等……」
我變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能再回去見你……
蕭滄瀾想著,雙手卻情不自禁、緊緊地回擁住了葉蕾。她嬌小的身體在他臂彎中不停顫抖著,哭得泣不成聲。
劉忘川停了喂鴿子,看著緊緊相擁的他們,眼神從喜悅漸漸變為哀傷。他手中裝滿玉米粒的袋子,不知不覺中掉在地上,撒得到處都是,引來一大群鴿子撲著翅膀從空中降下,競相爭食,弄得半空中到處飄飛著細細的羽毛。
絕望的記憶、被背叛的記憶,慢慢從被刻意關閉的地方湧出來。終於,在自己編織的甜美夢中,一點點清醒。
滄瀾他,絕對不會這樣抱忘川。永遠永遠都不會。
重逢之後,蕭滄瀾和葉蕾都沒有深談分開後各自的境況。
葉蕾說,她很好,在貿易公司做經濟統籌,收入可觀,無憂無恙。
蕭滄瀾寫,他很好,在一個大戶人家做管家,衣食無缺,閒憩自在。偶爾,會帶智力殘障的少爺出來散心。
為了怕傷害對方,兩個人都撒了謊。
實際上,在得到蕭滄瀾死訊後不久,葉蕾發現自己有了身孕。所有人都勸她拿掉那個孩子,她卻一意孤行地生下了那個男嬰,完全無視於父母的哀求、開除學籍的懲罰。
她生長於小康之家,只是由於生得漂亮可愛,家人在她身上寄托了重大希望的原因,才咬牙借高利貸供她念那所名校,想讓她和富貴場中的人多交往一些,將來覓個好出身。
如今,既鬧得聲名狼藉,自是沒有人再願意問津。家中在她身上所花費的財物,也如同打了水漂。至今,他們仍沒還清借貸,卻已將家中的所有尚值幾分銀鈿的東西變賣得精光,住的房子也由大換小。
雖然,父母始終沒有對這個寶貝獨女責怪半句。但是,每當看到他們花白著兩顆頭顱,在外面四處奔波賺錢,她就心痛如絞。
她咬著牙,靠著心中殘存的情愛痕跡、對父母的責任感,開始在社會上掙扎著自立。但一個未滿十八歲、高中都沒畢業的女孩子,又能做些什麼?
當時為了賺到足夠的錢還債和養孩子,葉蕾拋棄了所有人格和尊嚴。
她的苦難並沒有就此打住。一年前,孩子得了場大病,死在她的懷裡。
這些,她全部都沒有說。時過境遷,說出來除了徒添傷感,又有什麼用?
坐在長椅上,看著眼前的蕭滄瀾,葉蕾有種眩惑的感覺。
那些年,她看著孩子,想著的是蕭滄瀾。而這一刻,真的見到了他,她想的卻是孩子。他們,一個消失後一個又出現。上天,究竟是怎樣的安排?
兩人各懷心事,依依不捨地聚到天黑,約好第二天在這裡見面後便分開,都不想讓對方發覺自己隱藏的一面。
回去的路上,蕭滄瀾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幾次差點撞上行人。他自然無從發現,跟在自己身後走著的劉忘川,不再黏著自己撒嬌,眼神也不再懵懂。
半夜,蕭滄瀾被嘖嘖的吸吮聲、胸前一陣陣異樣的感覺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他看到吊頂四角的小壁燈開著,將周圍映成一片暖昧的橙紅。
而劉忘川,正赤裸著身子,趴在自己的胸前,舔咬著那綴在瘦骨伶仃胸膛上,小小的、已經變成艷紅色的乳粒。
這傢伙,大概是幼兒情結髮作,把自己當成母親了吧。但是,也太離譜了……
蕭滄瀾想伸出手,推開身上的劉忘川,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被皮帶捆得結結實實,舉過頭頂,綁在的床欄上。
再往下看,全身一絲不掛。那瘦得皮包骨、佈滿舊傷痕的身體,就這樣可憐地暴露在空氣中。
「醒了?這些日子,我們好像相處得不錯。」劉忘川看著他,眼神凜冽。他懲罰式地用力咬了下那艷紅的乳粒,滿意地感受到身下人因痛產生的輕微痙攣,「蕭滄瀾……我幾乎都忘了,把我推下地獄的人,就是你。」
蕭滄瀾怔怔地看了劉忘川一陣子,終於明白了現在的處境。想起以前,自己對這個人所做的事情、所用的種種卑劣手段,無邊無際的恐懼如烏雲般壓上了心頭。
「我愛你,你就利用這一點。」劉忘川冷笑著,聲調卻是掩不住的絕望,「而我這個傻瓜,那麼輕易地跳進你設下的局……不過放心,我不會讓你死……你若死了,我所經歷的痛,又由誰來嘗呢?」
話音剛落,劉忘川便伸出手,將蕭滄瀾略略畸形、瘦骨嶙峋的兩條長腿大大拉開,讓他軟垂的分身和褐色緊致菊穴完全暴露出來。
劉忘川的力氣大得驚人,蕭滄瀾根本無法反抗。他索性別過臉去,緊緊閉起眼睛。
「嘿嘿,已經有所覺悟了嗎?」劉忘川看著蕭滄瀾,眼中燃燒著恨意和情慾,「果然,你還是最適合被這樣對待。」
以前,不是沒有想過要溫柔地靠近。但是……如果不行的話,就算是帶著恨意的強佔也無所謂了。
一個挺身,劉忘川狠命將分身刺入了那緊澀的甬道。
「啊啊……呃呃啊……」後庭傳來的劇痛,過去可怕經歷重現所導致的恐懼,使得蕭滄瀾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慘叫。他如同一條脫水的魚,身體劇烈擺動著,下意識地想要甩掉身上那殘忍的人。
劉忘川卻毫不憐惜,死死壓住他的身體,開始在他身上一下下兇猛地律動抽插。面容絕美如天使的他,此刻表情猙獰得如同魔鬼。
鮮血,頓時從後庭撕裂處湧出,染紅了那刃在蕭滄瀾體內肆虐的凶器,在白棉布床單上慢慢濡染開來。
面對著渴望已久的人,就連輕輕觸碰都會全身顫慄,更何況是如此瘋狂的交合。藉著鮮血的潤滑,劉忘川向那具孱弱的身體索求無度。
看著蕭滄瀾從嘶啞的慘叫到間歇的呻吟、幾次在身下暈過去的情景,劉忘川有些想停止,卻終於敗給了胸中強烈的恨意。
我知道,人的極限在哪裡……這樣子,死不了人。
在那溫暖的甬道內射出四次後,劉忘川才終於失去了施暴的力氣。他喘息著,將自己染血的分身撤離,望入蕭滄瀾那蒙上了層死灰、連轉動都不能的褐色眸子:「別裝死……一切,還沒結束。」
說完,劉忘川用手握住蕭滄瀾佈滿舊傷痕的分身,剝開包皮,露出裡面嬌嫩的粉紅色頂端。他用指甲在那頂端上搔刮著,感覺著它在手中慢慢發熱變硬,唇邊綻開殘忍的笑容。
下一秒,一根圓珠筆芯被粗暴地捅入了分身的馬眼中。尿道頓時受傷撕裂,一顆顆鮮紅的血珠順著蕭滄瀾挺立著的分身淌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蕭滄瀾發出一聲長久而慘烈的叫聲後,身體驀然軟下來,再沒了動靜。
看著完全暈絕的蕭滄瀾,劉忘川凜冽的眼神慢慢消失。最後,只剩下迷惘。他俯下身,將蕭滄瀾慘白的唇瓣含在嘴裡,溫柔地、仔細地一點點吸吮著。
不要離開我、不要為任何人離開我……沒有你,我是絕對不行的。
吻得累了,因之前索求無度而體力透支的劉忘川,就這樣赤裸著身子,抱著蕭滄瀾沉沉睡去。他抱得很緊,就如同兩個月來的每個夜。
已經是上午十點。但那兩個人,在屋子裡還不見動靜。
萬齊恆推開門,絕沒想到映入眼中的是這幕情形。
以鮮血浸染的床單為襯,劉忘川赤裸著身體,將同樣不著寸縷的蕭滄瀾緊緊擁在懷中。蕭滄瀾的雙手高舉過頭,被皮帶捆縛著,綁在象牙色雕花的床欄上,手腕之處,因劇烈掙扎過而產生的血痕清晰可見。
心悸著,萬齊恆的目光一寸寸往下移。在那具瘦骨嶙峋的身體上,重重疊疊烙著無數紫紅色吻痕。淒艷的紅混著暖昧的白,還在從已經撕裂的菊穴中慢慢泌出。直直挺立的分身處,看不清被插入了什麼東西,只看見一片血肉模糊的狼籍。
細微的門響聲,使得劉忘川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伸了個懶腰,對著萬齊恆微笑:「喲,小萬。」
「忘川……」萬齊恆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你……」
「沒錯,是我做的。」劉忘川咯咯笑著,看了眼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蕭滄瀾,「他的味道真不錯……不過,以前你抱我的時候,好像也挺享受的嘛。」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笑容從他臉上消失,眼神變得鋒芒畢露。
其實,以蕭滄瀾那具瘦骨嶙峋、摸上去都硌人的身體,做愛時無論如何也稱不上舒適。劉忘川之所以會覺得享受,完全是因為對這具身體的主人迷戀至深。
「對不起。以前,是我的錯。」萬齊恆強忍著心痛,一面低聲下氣地道著歉,一面向眼睫緊閉、臉色慘白的蕭滄瀾走去,伸出手,「蕭滄瀾他……」
「不許碰他!」劉忘川眼內精光突顯,將蕭滄瀾擁入自己的懷中,聲音是刻意壓抑的低沉,「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碰他。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我的手裡。」
「夠了!你不要再鬧了!」看著劉忘川那副接近瘋狂的模樣,萬齊恆苦心唯持的理智在頃刻間崩潰。他衝上前,用力扳住劉忘川的肩,聲調激動,「別再自欺欺人……如果你可以稍微不在乎蕭滄瀾一點點,我早就動手把這個只會帶給你絕望和痛苦的人殺了!但是……我比誰都清楚,沒有這個人的話,你是絕對不行的!以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活不長久了……你這樣對待他,只能讓他死得更快!」
「你說什麼?」劉忘川靜靜聽完他的話,面無表情,聲音平淡,眼珠內的黑色瞳孔卻在微微收縮。
「我是說……蕭滄瀾被你傷成這樣子,再不進行治療的話……」萬齊恆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連忙掩飾地別過眼去。
「什麼叫以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活不長久?!」劉忘川站起來,一把揪住萬齊恆的衣領,逼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大聲咆哮著,「他怎麼了?!告訴我他怎麼了?!!」
「好,那我告訴你。」眼見瞞不過去,萬齊恆索性咬著牙把事情挑明,「做為一個半殘的人,過去兩年,他過的生活……簡直可以說是貧困潦倒到了極點。他剛來的時候,我替他做了次全身檢查,發現他的腦子里長了瘤,內臟也全部都有問題,很危險。但那種情況根本沒辦法開刀。兩個月前,那個瘤還是良性的,現在應該惡化了。至於以後,只會越來越糟……他大概還有一年多的命,就是這樣。」
「……是這樣嗎?」劉忘川鬆開了萬齊恆的衣領,轉過身,伸手撫摸著蕭滄瀾陷入深度昏迷的慘白面容,「怨不得……昏了這麼久都不醒,應該是腦瘤壓迫了神經導致。」
「忘川?」萬齊恆聽見劉忘川忽然冷靜地說出這番話,一面有些後悔,一面擔心他知道這件事後會失去理智,連忙低聲輕喚。
「一年多的命……你認為,我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劉忘川輕笑出聲,伸手解開捆住蕭滄瀾手腕的皮帶,將他佈滿血痕的腕捧在手中,放在唇邊輕輕舔吻,自顧自說著,「你不會死的……有我在,你絕對絕對不會死。」
聽著劉忘川那篤定的口氣,萬齊恆不由得心悸起來,又顫顫地叫了聲:「忘川?」
劉忘川根本沒有聽見。他的眼裡、心裡此時都裝著蕭滄瀾,再容不下其它。伸出手,他抱起床上那具失去意識的身體,朝門的方向走去。
沿途,鮮血和精液的混合物,沿著蕭滄瀾小麥色的大腿不時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氾濫成一片淒艷和淫糜。
「忘川!!」萬齊恆再忍受不了這壓抑詭異的氣氛和被忽視的感覺,對著劉忘川的背影大聲叫了出來。
劉忘川連步子都沒停頓,用腳踢開半掩的門,抱著蕭滄瀾逕自走了出去。
萬齊恆的表情越來越痛苦。深刻入骨的失落和不安,使他再無力站穩,頹喪地坐在了床沿。
蕭滄瀾再度醒來,已是四個月後。
他睜開雙眼,聞著身旁濃重的藥水味道,覺得嘴裡幹得厲害,便張開嘴迷迷糊糊地喊:「水……」
說出這句話後,蕭滄瀾霎時被自己驚得完全清醒——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已經失去舌頭好幾年了。
為什麼,此刻竟能說話?
「喲,蕭滄瀾,感覺如何?」有些黯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杯清水被遞到了他的手裡。抬起眼,映入蕭滄瀾眼中的,是劉忘川的臉。
此時,劉忘川正穿著身醫用白色大褂,勾起一邊的唇角,看著蕭滄瀾,略帶輕薄地笑。
在蕭滄瀾的記憶裡,劉忘川是儀容煥發的。但是,此刻的劉忘川眼內佈滿血絲,臉色青灰、唇色發白,下頷上生出密密的青色胡茬,一副潦倒邋遢的模樣。
種種不可思議的疑惑,一下子湧上蕭滄瀾的腦海。他從床上坐起來,一口氣將手中那杯清水喝淨後,迫不及待地問:「為什麼……」
話說到這裡,新的發現使他再問不出下面的話。
滿身的傷痕消失了……四肢,也不復從前孱弱畸形的模樣。身體不再瘦骨嶙峋,而是恢復到從未受傷時的狀態,看上去強健有力。
「肌鍵、肌纖維、舌頭、四肢的骨頭……全部都再造。這工程,可真是不小。」劉忘川的唇邊仍然掛著那種輕薄的笑,「比起這些,切除腦瘤就只能算小兒科了。不過,這些接上去的零件,還是要經過適當的鍛煉才能真正好用。否則,只是擺設。」
怔了半晌,蕭滄瀾才想起來說:「謝謝……」
「不用。」劉忘川沒等他說完便急急打斷,神色閃躲不定,「我只是,不想在床上抱一個啞巴兼排骨罷了。」
那麼,為什麼又要變相地叮囑他注意鍛煉?劉忘川,你真是連撒謊都撒不乾淨。
蕭滄瀾愣了愣。之前劉忘川對他所做的事情,再度在腦海裡重現。但是,他已經決定原諒:「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費了那麼多心力做這件事……瞧你的模樣,很久沒走出這個試驗室了吧?」
劉忘川從不知道,自己竟是輕易被一句話感動的人。他不再嘴硬,走向蕭滄瀾,俯身抱住自己重造的身體,將頭靠在那寬厚的肩膀上,哭了。
蕭滄瀾的身體,因突如其來的擁抱僵直了一下。但最終,他還是伸出手,輕輕拍著那不停抖動的肩膀。
之前,一直以為是恨著這個人的。但是,在這四個月的朝夕相處、得失徘徊中,劉忘川終於將自己看得清清楚楚。
他和蕭滄瀾之間,不是兩廂情願的愛,也不是誓不兩立的恨,而是種刻骨的孽戀糾纏。如果把蕭滄瀾比做可以獨立存活的大樹,那麼他就是有毒的籐。
籐失去了可攀附的樹,是不能獨自活下去的。而他這根籐,除了攀附之外,還不停地將毒汁注進樹的體內。最後,下場除了兩敗俱傷外,再無其它。
樹倒,籐死。籐死,樹卻愈茂。一開始錯的人,本就不是滄瀾。
也許,兩人間的天淵永遠無法逾越。但至少,想試試看。因為,真的真的,想要放滄瀾和自己一條生路。
29
因為在試驗室內待得太久而疲憊不堪,劉忘川很快就回到寢室沉沉睡去。
在這個時間內,蕭滄瀾找到了萬齊恆。
「是嗎?你是這樣打算的。」萬齊恆坐在客廳沙發上,眉頭輕皺,看著對面表情有些拘束的蕭滄瀾,「但是,忘川他……」
「我明白。」蕭滄瀾打斷了萬齊恆的話,「我很感謝他。但是,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我,早就有喜歡的人。」
即使付出再多,如果不行的話,還是不行……愛情,果然是這種東西。
「所以,你要遠遠離開,再不相見……」萬齊恆苦笑,「原本,在知道你患病之後,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且是在這種情況……是那個叫葉蕾的女人嗎?」
「是。」蕭滄瀾垂下眼簾,「我會帶著她離開,到另外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的情況,我想你還不太清楚。」萬齊恆從沙發上站起來,「經過這幾年,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人……你,還可以和她在一起嗎?」
「什麼意思?」蕭滄瀾霍然抬起眼睛,目光灼灼地望著萬齊恆。
「這種表情。」萬齊恆微笑著望向蕭滄瀾,目光中隱隱含著絲悲哀,「果然是非常在乎她的吧……那麼,我就帶你去一個地方。」
蕭滄瀾死死瞪住萬齊恆,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泌出絲絲血痕。過了良久,他才從唇中擠出一個字:「好。」
萬齊恆帶蕭滄瀾去的地方,是間位於鬧市一隅的酒吧。
酒吧裡用重重的厚布簾隔絕了陽光,裡面燈光暖昧不明。四壁佈滿了人造籐蘿,角落處從天花板上吊下十幾個用絹花絹葉裝飾成的鞦韆架。幾乎每個鞦韆上,都坐著人。
「鞦韆上坐著的,全是出來『賣』的。這裡,是她們的專席。」萬齊恆看著蕭滄瀾,注意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的生意向來不錯。」
蕭滄瀾的眼睛死死盯著左面牆角的一個鞦韆架。從剛進這個酒吧開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和一個中年男人調笑的葉蕾。
葉蕾並沒有濃裝艷抹,只是用淡淡的妝恰到好處地將美態展現出來。她雙手搭在中年男人的肩上說笑著,而中年男人的手已經滑入了她短短的裙子裡,捏著她光潤的臀瓣。
再難以抑制住心中的恨意和憤怒,蕭滄瀾直直向葉蕾的方向走去。
萬齊恆並不阻止,只是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唇邊,泛上了淡淡的笑。
蕭滄瀾走到葉蕾身邊,揪住那中年男人的衣領,狠狠一拳將那人打倒在地。頓時,酒吧裡響起了人們的驚叫。
葉蕾臉色發白的看著這一幕發生,對蕭滄瀾的出現完全不知所措。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蕭滄瀾用力抓住葉蕾的腕,全身都在顫抖著。
「為什麼……」葉蕾呆了片刻,忽然嗤笑出聲,直直望入蕭滄瀾的眼,「為了錢啊……為了錢,我什麼都願意做。你要是給我錢,我也和你做,如何?」
不出所料的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葉蕾的左臉頰上。她卻微笑著,任一縷鮮紅在唇邊悄悄蔓延:「有戴綠帽子的感覺?不過,別忘了,我還不是你什麼人。」
這些年的經歷,說出來也只是恥辱罷了。既然被揭穿,就索性讓他徹底絕了念頭,兩人各走各道,再不相干,也省了彼此許多痛苦掙扎。
幾名身材高大的酒保圍了上來,將手搭上蕭滄瀾的肩膀:「每個地方都有遊戲規則。先生,如果您再鬧下去的話,我們就不客氣了!」
蕭滄瀾卻不顧周邊發生一切地看著她,眼神近乎凶狠:「那麼,我娶你。」
聽到這句話,萬齊恆剛從煙盒中抽出的香煙掉在了地上。
葉蕾張著嘴,淚水卻再抑制不住,滾滾而下。
時間,似乎在這刻凝固。
30
「滄瀾他,居然說出這種話。呵呵呵……」劉忘川一面笑著,一面從壁櫥裡拿出支紅酒,咬開瓶塞,將鮮紅的液體倒入手中的高腳水晶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對人也會產生這樣強烈的感情……我一直以為,他在這方面是有潔癖的。」
劉忘川倒酒的手一直顫抖個不停,酒液大半沒有倒入高腳杯,倒是潑灑在了自己的手上和衣襟上。
「夠了,忘川。」萬齊恆看著他失控的模樣,眉頭緊皺,「你……接下來要怎麼辦?」
「是的,原本想讓他徹底斷念……卻意外地證明了兩人之間的堅貞。我扮演的,果然是壞人的角色啊,呵呵呵……」劉忘川自顧自地說著,舉起那半杯殘酒,一飲而盡,「如果是良知未泯的人,自然會被他們這種愛感動……然後退出,放他們自由。」
「是嗎?你打算這麼做了嗎?」萬齊恆瞧著劉忘川,眸中驀然生出些希望來。
「你也是,滄瀾也是,都期待著我放手。對不對,對不對?」劉忘川顫抖的手竟再握不住酒杯和酒瓶,只有任它們跌得粉身碎骨。在巨響過後,他絕望地笑著,「我本來……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哈哈哈……哈哈……」
「忘川……不要再這樣了。」萬齊恆走上前,扳住了劉忘川的肩,「你放他走吧……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好不好?」
「不可能,我已經沒有生路了。」劉忘川止了笑,定定望入萬齊恆的眼睛,「遠遠離開,再不相見……我、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好人,犧牲到這種程度,更是絕無可能!」
「你還想擁有蕭滄瀾嗎?」萬齊恆深深吸了口氣,「經歷了那麼些事,原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不,我已經不指望那些了。」劉忘川搖著頭,忽然痛哭失聲,「他要找女人結婚生子,都沒有問題。但是……他怎麼可以和我再不相見……我只是,想要他在我身邊而已,只是想時常能看看他而已!」
望入劉忘川絕望至失態的神情,萬齊恆咬著牙,心的天秤終於倒向所愛:「那麼,只要他在你身邊就好,是不是?這是可以的、可以做到的……」
「你有辦法?」劉忘川抬眼望向萬齊恆,眸子被淚水洗得發亮。
「是的。他會成為你溫順的僕人,對你唯命事從。」萬齊恆感到心中最後一點道德底線在慢慢崩潰。他笑著,覺得自己的表情猙獰得可怕,「如果我沒估計錯的話,即使你讓他做他最討厭的事情,他也絕對不會反抗。」
「這樣……」劉忘川心內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此時,他也顧不了這許多,「如果滄瀾能留下,怎樣都好。」
萬齊恆垂下眼簾,心已經不會再痛。
怎樣都好嗎?
蕭滄瀾的未來、甚至自己的未來變成怎樣都無所謂。只要忘川能感到幸福,就足夠了。
蕭滄瀾怎麼也沒想到,萬齊恆會對自己如此慷慨。
不僅僅放自己和葉蕾離開,而且還拿出一大筆錢替葉蕾家還清了負債,令他們從此再無憂慮。
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萬齊恆喜歡劉忘川已經很久了,自然會對自己的離開滿心歡喜。願他,也得到想要的人吧。
和葉蕾舉家搬到這個城市,已經一個月了。
一個月的時間裡,忙著安頓生活和找工作,過得充實而滿足。他們幾乎已經能看見未來幸福的輪廓。
這天早晨,蕭滄瀾像往常一樣擁著葉蕾醒來,發現她體溫高得驚人。
「發燒了嗎?」蕭滄瀾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試探。
「滄瀾……我好難過。」葉蕾輕輕呢喃著,睜開眼睛,瞧著蕭滄瀾。
她這一睜眼,蕭滄瀾被嚇得低呼一聲。她的眼白,竟全部變成了瑩瑩青色,閃著詭異淒迷的光。
「我怎麼了?我的樣子……很奇怪嗎?」葉蕾發現蕭滄瀾的表情不對勁,也不顧身體酸痛,便要下床找鏡子。
「蕾蕾!」蕭滄瀾回過神,連忙伸出雙臂,緊緊抱住了她的身體,「沒什麼,你只是有點發燒……真的沒什麼。」
「放開我!」葉蕾叫著,嗓音裡隱隱透出獸的咆哮。她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掙脫了比她強壯得多的蕭滄瀾,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赤著腳衝下床,向洗手間跑去。
那裡,有一面極大極大,可以照出人全身的鏡子。
蕭滄瀾揪著心,連忙跳下床,卻還是晚了一步。
洗手間內,傳來她尖銳的慘叫聲。
「沒事的,蕾蕾,你聽我說,沒事的……」蕭滄瀾一邊大聲說著安慰的話,一邊衝進洗手間,再順手關門,卻在看清她的模樣時愣在原地。
葉蕾披頭散髮地站在他對面,神情呆滯。她青色的眼睛裡,正不斷流出紅色的血淚。那一道道鮮紅順著她的臉頰蜿蜒而下,極盡哀艷恐怖。
他眼睜睜看著,一塊塊淡褐色的斑漸漸浮現在她本瑩潔如玉的面頰上、脖頸上、手臂上……她整個人,就彷彿正被黴菌迅速侵蝕。
「滄、滄瀾……我、我怎麼辦……」葉蕾無助地望著他,聲音黯啞。
蕭滄瀾一步步走向她,對望片刻,終於緊緊擁她入懷:「沒關係、沒關係的……我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不,我不要變成這樣子……我要好起來,滄瀾,我要好起來。」葉蕾將頭埋進他溫暖寬厚的胸膛,痛哭失聲。
葉蕾的淚落在蕭滄瀾胸襟前。一滴滴,如血般。
「蕾蕾她怎麼了?」葉父葉母聽到響聲,在洗手間外敲門。
看著葉蕾求助的眼神,蕭滄瀾知道她不想讓父母擔心,於是提高聲音:「她有點不舒服,正鬧小脾氣呢,你們不用擔心。」
「蕾蕾?」葉父葉母想要確認女兒的情況。
葉蕾強抑著感傷,聲音略略顫抖:「我沒事……頭有點暈罷了。剛才對滄瀾發脾氣,是我不好。一會兒讓滄瀾帶我去看醫生就成,不用擔心。」
葉父葉母這才放心,交待完幾句注意健康之類的話便走開了。
蕭滄瀾和葉蕾,這時才長長鬆了口氣。
31
將一直默默流淚的葉蕾哄得熟睡後,蕭滄瀾出了門,在報刊亭買張電話卡,走進公用電話亭,逕直撥通了劉忘川的手機。
「你究竟想怎麼樣?!」蕭滄瀾咬牙狠狠質問著。
「我……只是想讓你回來。」電話彼端,劉忘川的聲音急促而熱切,「滄瀾,我好想你。你帶著她回來吧,我已經在醫院為她安排好了病房。」
蕭滄瀾沉默著,胸中百轉千回。
「滄瀾,滄瀾……你為什麼不說話?」劉忘川焦急的聲音裡帶上了要挾,「她的病,除了我任何人都沒可能治好。如果你不回來,就等著看她一點點憔悴至死。」
「我有選擇的餘地嗎?」終於,蕭滄瀾苦笑了一聲,「我……會按你說的做。」
「太好了……滄……」
不耐煩聽完劉忘川接下來的話,蕭滄瀾砰然掛上了話筒。
是吧,這就是那個人的真面目。不擇手段,惡劣卑鄙。本來,因了他強烈執著的感情,又和他相處那麼久,多少對有了些憐惜的意思。這刻,卻只剩下不可原諒的恨意。
回到家中後,蕭滄瀾開始收拾衣物,準備行囊。
葉蕾的病,他不想冒險耽擱一刻。
收拾東西的動靜,到底是驚醒了葉蕾。她翻個身,用疑惑的眼神望向他:「滄瀾?」
「蕾蕾,你聽我說。」蕭滄瀾放下手頭的東西,在她面前蹲下,雙手有些顫抖地撫上她佈滿褐斑的面頰,眼神複雜,「我找到了治你這種病的醫院,在以前我們待的那個城市……你這病耽誤不得,我們必須馬上動身。」
葉蕾垂頭想了片刻,抬眼望向他:「你哪裡來的錢?」
蕭滄瀾面不改色地說出早準備好的謊言:「我已經找朋友籌到了錢,等你病好後我們慢慢還。我們以後的日子還長呢,總還得起的,是不是?」
葉蕾點點頭:「這件事情,得瞞著爸媽,我不想他們擔心。就說,是公司派我們到外地帶薪培訓。」
「這個當然,你放心就是。」蕭滄瀾看已經將她說動,連聲應承著,轉身繼續收拾東西,掩飾心中越來越強烈的不安。
看著他忙碌的身影,葉蕾的唇邊泛起抹幸福笑容。與此同時,淡淡倦意從身體內生了出來,不自覺地眼簾輕盍。
是啊,一切總會好起來的……只要,有滄瀾在。
帶著葉蕾趕到目的地,將她送到醫院安頓好後,蕭滄瀾沒有耽擱片刻,來到劉忘川宅邸。
劉忘川早早就在門口候著,眼見他來了,忙不迭地迎上去,笑盈盈接他進屋。
蕭滄瀾冷著臉,隨他進屋,耐著性子聽他絮絮叨叨:「滄瀾,你瘦了,臉色也不好……以後你白天去醫院看葉蕾,晚上就住這裡。住的房間我親手打掃好了,還做了你喜歡的番茄肉片湯。對了……」
「你保證她會好起來嗎?」蕭滄瀾不想再聽下去,冷冷將他熱情的話語打斷,直直看著他,眼神內全是鄙夷和不屑。
聽了這句話,看著他此刻的神情,劉忘川頓時覺得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他本是極高傲、形怒於外的性子,只是愛極了蕭滄瀾,仍然忍著氣,和顏悅色:「她好起來的話,你就會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對不對?我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我只能保證,她的病情不會再惡化下去。」
蕭滄瀾只覺得一股惡氣直衝頭頂,伸手便揪住劉忘川的衣領,將他的身子重重抵在牆上,恨聲道:「她還那麼年輕,你想讓她一輩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嗎?!說起來,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麼狠毒又不要臉的人!」
終於,怨毒和哀傷,開始在劉忘川的瞳仁裡慢慢凝結。苦心維持的平和面具,在這刻被生生撕下。他直直瞧著蕭滄瀾,聲音冷硬起來:「把你的手拿下去!」
被劉忘川的語調所懾,再加上確有籌碼被人掌握,蕭滄瀾鬆手放開了他。
「嘿嘿……沒錯,我是狠毒。為了得到你,什麼樣的手段都能使出來。」劉忘川瞬也不瞬地瞧著蕭滄瀾,從喉嚨裡發出深沉的笑聲,「沒錯,我是不要臉。就算明知道你在討厭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上我,還是會不顧一切地追逐……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若是可以、若是可以絕然抽身,我早就那樣做了!」
瘋了,這個人已經瘋了……
蕭滄瀾有些驚惶地想著,一步步後退,不願再看他的狂態。
劉忘川矯捷如豹,衝到他面前,一把捏住他的下頷,逼他看著自己,聲音中帶著粗重的喘息:「你不是很愛那個女人嗎?為了她什麼都願意做吧……那麼,來取悅我吧,來啊!」
說話間,劉忘川已經將雙手探入蕭滄瀾的衣內,用力捏掐著他的乳粒。
蕭滄瀾的身子一僵,臉色頓時慘白。胸前敏感處傳來的劇痛,再加上他對這種事情接近本能的排斥,令他的胃開始陣陣抽搐緊縮。
「住手,劉忘川,住手!」蕭滄瀾狠狠推開劉忘川,再抑制不住胃裡的翻騰,趴在牆角邊俯身開始嘔吐。
他自從葉蕾生病後就吃不下任何東西。嘔出的,只有胃液和酸水。
下一秒,蕭滄瀾的頭髮被狠狠揪住提起,他被迫仰起頭看著劉忘川,稜角分明的唇邊尚掛著少量嘔吐出的液體。
「覺得我噁心?」劉忘川嘿嘿笑著,聲音如同受傷的夜梟,一手解開褲帶,一手抓住蕭滄瀾的頭髮,將他的頭顱壓在自己跨下早已堅硬的分身處,「不要緊,不要緊……你只要記住,有什麼東西在我手上就行了。」
蕭滄瀾又急又氣,神經性的胃痛越發絞成一團,心中全是屈辱,卻無處發洩。想到葉蕾,他忍著劇烈的不適,想要張嘴含住眼前那碩大昂揚,偏偏,幾天未進食的虛弱身體要來得更加誠實。
原本,蕭滄瀾的身體早到了極限,能夠來見劉忘川,就是一股怒氣在撐著。如今在胃痛和精神折磨的雙重打擊下,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看著他暈倒,劉忘川抓著他頭髮的手慢慢鬆開,凌厲失控的眼神,漸漸化做無助和絕望。
輕歎一聲,劉忘川抱起蕭滄瀾無知無覺的身體,向自己親手為他準備的房間走去。
傳說中有種無腳鳥,無枝可棲,無地可落,一生翱翔於天空。如果它們落了地,便是天年已盡,到了死期。
明知道是兩敗俱傷的事情,偏偏無法掙脫……劉忘川,你就像一隻無腳鳥,永遠逃不出對蕭滄瀾的癡迷執著。
若有一天真的絕然斷念,恐怕就是死期已近。
在特別加護的單人病房裡,葉蕾已經住了兩個月。
這段時間內,她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身體上成片的褐斑不再擴散,雖然不明顯,卻開始慢慢消退。眼白,也由深青轉變成淡淡的青灰,看上去已經不那麼駭人。
表面上,一切都在好起來,只是時間問題。但是,她卻越來越感到不安和惶恐。
蕭滄瀾每個白天都會來陪她,晚上去朋友那兒住。但是,他明顯一天天憔悴下去,漸漸不成人形。就彷彿,她是在吸收他的生命力而恢復外貌般。
開始,他每天還可以從清晨陪她到日落。現在,往往只能陪她二三個小時,便會被電話喚走。據他說,他是在幫朋友跑業務,用來賺些錢,好在以後還債時不那麼辛苦。
可能是經常要去見客戶的關係,即使天氣越來越熱,他也總穿著襯衫西服,領扣袖紐鎖得嚴嚴實實。可能是太過忙碌,而導致體虛的關係,他走路的姿勢都變得有些搖晃。
葉蕾信了。她告訴他,如果太忙的話,就不要天天來看她了。
他笑笑,然後低頭不說話。
看到他略帶憂鬱的神情、清瘦卻依然線條優美的臉龐,葉蕾的心痛得近乎窒息,卻只能強顏歡笑,不想讓這樣的他再為自己的情緒擔心。
什麼時候能好呢?真的希望快點兒好起來……想要站在滄瀾身邊,成為他的支柱臂膀,而不是負累。
眼前只有好好養病,不想其它。但是……為什麼會如此不安呢?到底是哪裡不對?
到底,是哪裡?
今天過得還算順利。從清晨到傍晚蕭滄瀾都陪在葉蕾身邊,回來時,已經夜幕低垂。
走進自己的臥房,蕭滄瀾立即脫下西裝,解開襯衣的領扣袖紐。在這樣熱的天氣,裡面,早是虛汗淋漓。
手腕上帶血的勒痕、脖頸上的齒印吻痕,是無論如何不能讓她看到的。
接下來,他拿了套睡衣,進了浴室。
當花灑內溫暖的水流過那佈滿了青紫痕跡、汗漬的身體時,他全身都在顫慄,幾近暈眩。
還要持續多久?這樣的生活,究竟還要持續多久……真的,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蕭滄瀾將一塊毛巾放在嘴裡咬住,顫抖著打開腿,將手指探入後庭,慢慢撐開。頓時,凝成小塊的烏血混合著白濁,從體內流淌出來,沿著他的一雙長腿蜿蜒而下。
昨夜那人對身體近乎無止境的索求,使他暈了過去。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
如果當時就清理內部,那麼一定會痛得死去活來,難保不會當場暈闕。這並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如果那樣做,他今天一定是沒辦法去看葉蕾了。
所以他匆匆清理了一下外部,就帶著身體裡的髒物去了醫院。他不能讓她不安心。
但是,在傷口已經結痂的現在清理,就更是要命。
蕭滄瀾挺秀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團,痛得眼前陣陣發黑,意識也開始渙散。就在這時,一陣不甚響亮的開門聲在他耳邊響起。
劉忘川推開門,衣著整齊地來到熱霧瀰漫的浴室裡,站在蕭滄瀾對面,看著他此刻狼狽而淒慘的模樣,面無表情。
「今天……不行……」蕭滄瀾取出嘴裡咬著的毛巾,唇色臉色一片慘白,「明天我還要去看她,所以……」
「叼著這個東西,是因為害怕會咬破嘴唇,被她瞧出破綻吧。」劉忘川拿過他手上的毛巾,扔在一旁,扯了下唇角,「你倒是用心良苦。」
蕭滄瀾看著劉忘川,只覺得他的臉在視野內漸漸模糊,卻還是勉強打起精神:「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放過她?」
「我說過,到我玩膩你為止。」劉忘川伸出手,撫上他已經被蹂躪成紫黑色的兩點腫脹乳頭,那裡分別穿著兩個小小的鉑金環。
用白皙修長的手指勾住了鉑金環,用力往外一拉,鮮紅的血便從那佈滿了情色痕跡的胸膛上縷縷流下。然後,劉忘川皺眉,望入蕭滄瀾咬牙忍耐的神情。
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這樣對待蕭滄瀾。但是……為什麼夜夜被凌辱折磨的蕭滄瀾,第二天怎樣都會爬起來去見那個女人,還可以裝做若無其事?
那,是怎樣的動力支撐著?不知道……但是,真的嫉妒、嫉妒得快要發狂。
哪怕只有一次,一次能證明這種愛的不牢固也好。
劉忘川伸出手,輕觸蕭滄瀾的分身,看著那東西迅速變硬堅挺,嗤笑著:「身體被玩得這麼敏感,還可以抱女人嗎?」
蕭滄瀾別過眼,不發一言,眉角眼稍儘是屈辱。
兩個月來,蕭滄瀾夜夜接受劉忘川的凌辱侵犯。雖說並非自願,而且反感得要命,但男人的身體,總是會不自覺地追逐快感,躲避痛苦。
最初,蕭滄瀾在性事過後,總會嘔吐不止。現在,他已經沒有了那種強烈的條件反射,而且,只是被劉忘川輕輕觸碰就會敏感地勃起。
「你這個樣子,是在恨著我嗎?」看著不說話、不理睬自己的蕭滄瀾,劉忘川冷笑著, 「不要緊……」
反正,我也再不指望得到你的愛。
下一秒,將那具隨時會倒下的孱弱身體打橫抱起,劉忘川將他扔進了浴缸。然後,將水溫調至最大,開始在浴缸內放水。
水開始是微涼的,然後迅速熱起來,直至變成滾燙。
滾燙的水漸漸漫過蕭滄瀾的腳踝、大腿、下腹……將他麥色的皮膚燙成鮮紅色,仿若隨時會綻裂至滴下血來。
原本處在半失神狀態的蕭滄瀾驀然眼眸大睜,他拚命掙扎、淒厲地尖叫著,卻被劉忘川的一雙手死死按在接近沸騰的水裡。
氤氳濃厚的水蒸汽裡,劉忘川潔白修長的手也被燙得鮮紅。他仿不知道痛般,一下下用手用力搓著蕭滄瀾身上的皮膚。
被燙得嫩薄的皮膚,一塊塊被劉忘川從蕭滄瀾身上搓落。黃色的體液和著鮮紅的血,從蕭滄瀾的體表不停泌出。
蕭滄瀾淒厲地慘叫著,痛得發瘋,卻無法掙脫逃避。
劉忘川在用力搓蕭滄瀾皮膚的同時,自己手上的皮膚也在一塊塊搓落,卻仿若無知無覺,唇邊還掛著一縷淺笑。
血與血交織、痛與痛相纏的瞬間,似乎才能真正感到這個男人屬於自己。
剛邁進屋子,萬齊恆便聽見了從蕭滄瀾房間裡傳來的慘叫,立即知道出了事。
來不及想什麼,他匆匆衝進房間,將體無完膚的蕭滄瀾從浴缸裡撈出來,然後憤憤望向滿手血跡燎泡,惘然失神的劉忘川:「你做得太過份了!」
蕭滄瀾在得救的那瞬便暈了過去,眼眸緊閉。
劉忘川大睜著眼睛,淚水慢慢湧了出來:「我只是想……留下他而已……」
「忘川,你會後悔的。」萬齊恆看著劉忘川,一字一頓地說出。
「不,我不要見他了……下次,我不知道又會對他做出什麼事情來……」劉忘川將臉埋入自己的雙掌內,任鹹澀的淚在受傷的掌心中流淌,生生染出一片灼痛,「我瘋了,我一定是瘋了……」
萬齊恆躊躇片刻,望向劉忘川:「那麼……放了他吧。」
劉忘川驀然將摀住臉的手掌撤下,死死盯住萬齊恆,不發一言,眼神怨毒尖銳。
「忘川……你確實已經瘋了。」萬齊恆深深吸了口氣,抱起蜷縮在冰涼地磚上的蕭滄瀾,「我會負責把他治好,這期間……你不要見他。」
說完,萬齊恆便向門外走去。
他能感覺到,劉忘川灼灼的目光,將自己的脊背燒得生疼。
33
再次醒來,窗外已是黃昏。蕭滄瀾睜開眼睛,勉強挪動了一下頭顱,看到自己全身上下,包括手指都纏滿了白色繃帶。
萬齊恆見他醒來,在煙灰缸裡捻滅了煙蒂,走到他身邊注視著他的臉,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已經昏迷了兩天……不過放心,我已經打電話給葉蕾,告訴她你有事脫不開身。她沒有懷疑。」
「我的臉,有沒有受傷?」蕭滄瀾聽了這番話,點點頭後問道。
「沒有。」萬齊恆回答後,眉頭緊皺,「難道說,你這個樣子還想去見她?」
「我變成了什麼樣子?」蕭滄瀾驀然抬頭,眼神內全是惶恐,「穿上襯衫和西服,再戴上手套,她應該瞧不出來的,對不對?」
「不是她的問題,而是你的問題。」萬齊恆深吸口氣,耐著性子解釋,「你的身體大面積燙傷,皮膚損毀得相當嚴重……現在只是進行了簡單的處理,以後還要大面積植皮。我不認為,你還有這個體力和精力去見她。」
蕭滄瀾垂下頭,神情沮喪。
他不會明白。葉蕾雖說稱不上是個敏感而細緻的人,但時間久了,終是會疑慮暗生。
「請你……接受忘川,好嗎?」萬齊恆呆了片刻,慢慢向蕭滄瀾屈下膝蓋,跪在床前,「就算是我求你……請你,接受他。」
蕭滄瀾怎樣也沒想到,萬齊恆會向自己下跪並提出這樣的請求,驚愕之情頓時溢於眸中。
「忘川他……已經被對你的感情逼得快要發瘋。」萬齊恆垂著眼,淚水一顆顆從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滑下,「我……卻只能看著他逐漸將自己毀滅,根本就幫不上他。」
「你認為,我可以幫他嗎?」蕭滄瀾忍著身上隱隱的灼痛,半坐起身子。
「可以,你一定可以!」聽到蕭滄瀾的口氣鬆動,萬齊恆連忙抬眼,一個勁地點頭。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是做不得假的。縱然屈與委蛇,以他的敏感精明,馬上就能瞧出來。」蕭滄瀾望入萬齊恆期待的眼,「而且,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萬齊恆直直瞧著他,只覺得心一點點往下沉。
「我對他,憐憫同情或是曾經有過。但現在,連這種東西也再談不上。」蕭滄瀾纏滿繃帶的手緊緊相握,「他已經把我做為人的自尊,放在腳下全部踩碎。你一心想幫他,卻又有誰能幫我和蕾蕾?不……我已經不想那些了,我只希望,等到他厭倦了這具身體,可以還我們自由。」
「你以為……你還可以再和那女人在一起嗎?」萬齊恆從地上慢慢站起,垂著頭,候嚨裡發出低低的絕望笑聲,「兩個月來,忘川是怎樣對你的,我完全知道。被碰一下,你就會敏感得不行吧?這種身體,根本就再沒辦法去抱女人……蕭滄瀾,你沒有退路。」
那些話全是事實。正因為這樣,才愈顯殘忍。蕭滄瀾想起之前所遭受的對待,全身開始不可抑止地顫抖。
萬齊恆朝蕭滄瀾逼近,掀開了蓋在他身上的薄單,一隻手握住他裸露在空氣中、被燙得褪了層皮的分身,另一隻手的三根手指,則一下子全部探進他緊致的菊穴,慢慢攪動。
蕭滄瀾痛叫著,疼得全身直冒冷汗。但他傷得厲害的分身,竟在這種對待下漲大勃起。
那種痛叫漸漸變了調,裡面摻上了甜膩,變成誘人犯罪的呻吟。
「看,就算被這樣對待,也很有感覺吧。」萬齊恆住了手,再幫他蓋上薄單,歎息著,「蕭滄瀾……你已經不再是兩個月前的你了。」
蕭滄瀾喘息著,因身體上未消退的情慾而臉色潮紅。過了半晌,他才平靜下來,眸子裡籠上深刻入骨的絕望。
「我要見蕾蕾……帶我去見她,現在就去!」蕭滄瀾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驀然翻身下床,死死揪住萬齊恆的衣領,大聲喊著。
在喊著葉蕾名字的時候,蕭滄瀾的神情,就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縱然肉體已經沉淪,但至少,她能淨化他的靈魂。他現在,為她而活。
今天,滄瀾沒有來。
雖然是第一次,而且他很細心地讓朋友來電話說明,卻還是失望的。
葉蕾抬眼,望向窗外降下的夜幕,輕輕歎口氣。
正打算睡的時候,卻聽到門一陣響,蕭滄瀾和另外一個男子出現在她面前。蕭滄瀾被那男子攙著,眸子迷濛失神。
「滄瀾……」葉蕾有些痛心,也有些驚喜。
「蕾蕾,你還好嗎?」蕭滄瀾被攙著坐在她旁邊,滿身撲鼻酒氣,「今天是喝多了些……但是沒辦法,一天不見你,總是不安心。」
蕭滄瀾的臉色唇色一片慘白,額頭上更是不停地冒著冷汗。葉蕾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全身都在顫抖個不停。
「他喝得有些多。」一旁的男子上前,攙住蕭滄瀾,笑道,「都怨我,沒勸住那幾個客戶,一個勁兒地灌他酒。我們不會多待,他只是不放心你,過來瞧一眼就走。」
說完,男子便架起蕭滄瀾,邊往外走邊說:「看也看過了,該回去好好休息了吧。」
葉蕾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覺得有些反應不過來。
被男子攙到門口時,蕭滄瀾忽然轉頭,望向葉蕾,眼中竟是一片氤氳水氣:「我不在的時候,乖乖聽話,按時吃藥,啊。」
葉蕾的心驀然大震。不知為何,只覺得此時的蕭滄瀾淒苦萬狀。
他們離開後,葉蕾越來越不安。
滄瀾……究竟在做什麼?他那副模樣,勉強解釋為喝醉了酒也可以……但是,直覺上,不會那麼簡單。
難道說……有什麼事是不能對我說的?
想到這裡,葉蕾再待不住。她翻身下床,穿起衣服,戴上口罩,拿上僅有的一百多塊錢便衝出了門。
因為已入夜,竟也沒有人盤查,讓她輕易地跑出了醫院。
路上熙熙攘攘,但她一眼就看到了蕭滄瀾和那個男人。他們正在上車。蕭滄瀾的模樣,看上去更加憔悴軟弱不堪,幾乎整個人都掛在那男人身上。
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葉蕾囑咐司機跟上那輛私家車。
司機很興奮,以為遇到了捉姦的怨婦或是追匪的刑警,旁敲側擊地絮絮叨叨個沒完。
葉蕾一言不發,默默坐著,心頭焦急如焚。
回到宅子,萬齊恆和蕭滄瀾第一眼看到的,是候在大廳裡的劉忘川。
「沒想到,你還有體力爬起來,見那個女人。」劉忘川看見蕭滄瀾,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向他走過去,嘴角歪出個笑容,「看起來,我對你的照顧還不夠啊。」
「忘川,你住口!」萬齊恆沉聲喝斥,心中卻陣陣揪痛。
明明不是那樣想的,明明就對蕭滄瀾在乎得要命,卻偏偏每次都出口傷人。忘川……真是個不懂得經營感情的人。
不過,也難怪。縱他一生,大半隻得薄情負義二字,縱使陷入苦戀,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呵呵,只會對我搖尾巴的狗,現在也來教訓我?」劉忘川口中說著,卻根本不看萬齊恆。他逕自上前,伸出纏滿繃帶的手便解蕭滄瀾的衣襟,呼吸漸漸急促。
「你真的想弄死他嗎?!」萬齊恆上前推開劉忘川,擋在他們之間。
「他不會死的……我的滄瀾,絕對不會死的。」劉忘川死死盯著萬齊恆,「我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話說得斬釘截鐵。萬齊恆也明白,他是真有這個能力。終於輕歎一聲,軟了下來,退到一邊。
「請你放過蕾蕾……她是無辜的。」看著一邊解自己衣襟,一邊瘋狂啃噬著自己唇瓣的劉忘川,蕭滄瀾也開始不由自主地喘息。
「聲音……真是好聽。」劉忘川置若罔聞地繼續掠奪著這具令他瘋狂的身體,「第一次見到你,是聽你的歌……那時看不到你的臉,卻已經開始著迷……」
那時我坐在台下,旁邊圍著和我同樣狂熱的人。那時,並不想擁有你,只想和所有人那樣遠遠凝望——心中璀璨無比的存在。
什麼時候開始一點點淪陷的呢?對了,是從第一次為你付出開始。後來……就是不停不停的付出。感情、血、淚……直至整個人生。
脫軌失控的命運,就這樣直衝懸崖,再也停不下來。
蕭滄瀾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那個人也聽不到。他索性閉上眼睛和心靈,讓劉忘川肆意對待那具早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的身體。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很輕。所以,誰也沒聽到。
葉蕾死了。
她砸碎幾個小藥瓶,碾成細細的粉末,生生吞下後,在床上掙扎了一夜才死去。
因為是深夜,所以沒人發現,也沒來得及救治。發現時,屍體已經冰涼。她沒留下任何只言片語,誰也不知道她自殺的原因。
只能這樣猜測——可能是受不了長期病痛的折磨,對未來感到失望。
但是,令人想不通的是,她的病明明在慢慢痊癒。
這個可憐的女子雖說掙扎了很久,但死時的面容卻很安祥,唇角甚至微微翹著,彷彿卸去了塵世間的所有心事。
風吹過窗外茂密的樹蔭,病房內,床被護士鋪得乾淨整齊,空無一人。
她的愛怨掙扎,未著半點痕跡。選擇如此決然地離去,也是因了害怕那人傷慟不止。
請你自由吧……滄瀾,請你自由……
「過幾天,我們陪你一起去安樂宮,將她的遺體火化。」萬齊恆守在蕭滄瀾身邊,望入他呆滯的眼,「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是誰都不想這樣……」
蕭滄瀾連眼珠都未曾轉動半分,只是呆呆望著牆壁上的某一處。
萬齊恆長歎一聲,起身離開房間。
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有兩天。兩天來,蕭滄瀾不動也不說話,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間內,似已癡傻。
走到大廳,早等在那兒的劉忘川連忙迎上去,聲音發顫:「怎麼樣?」
劉忘川去看過幾次蕭滄瀾,卻都被蕭滄瀾發狂般攆了出來,他只有每天催著萬齊恆去看蕭滄瀾有沒有起色。
「沒那麼快……可能還要過陣子。」萬齊恆搖頭,安慰著劉忘川,「兩天沒睡,你一定累了。別撐著,不然等他好了,你哪有精神和他說話?」
劉忘川點著頭,慢慢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一向自負的他,此刻竟沮喪萬分地垂著肩膀。
忘川開始害怕了。因為,他手上再沒有留住蕭滄瀾的籌碼。
勸別人去睡的人,自己卻終是睡不著。萬齊恆點燃煙,在客廳裡慢慢耗時間。
在抽到第四根煙的時候,他看到一股股灰色的濃煙從蕭滄瀾房間的縫隙內湧了出來。
那傢伙想做什麼?想把自己和這幢宅子全部燒燬嗎?!
萬齊恆驀然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大聲叫著劉忘川的名字。他記得宅子的花園裡備有滅火器,連忙向外面衝去。
還好火勢不算太大。萬齊恆拿了滅火器,很快將房間裡亂躥的火苗撲熄。
他和劉忘川站在滿是殘黑餘燼的房間內。明明是一眼就可以看清構造的房間,卻看不到蕭滄瀾的人影。
大開的窗戶解釋了一切。
一個星期過去,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卻始終沒得到蕭滄瀾的半點消息。
再次徒勞無獲地回到家中,劉忘川在信箱裡收到了一封來自安樂宮——火葬場的致歉函。
葉蕾的屍體,在一次意外中,已經被燒掉了。
那真是個瘋狂的事件。一個男子混進了安樂宮,抱著葉蕾屍體一起躺進焚化爐後點火。
兩個人,都被燒成了骨灰。而且,再分不開。
不、那個人不是滄瀾……那個男子,絕對不是我的滄瀾!
劉忘川看了那封信函,幾乎暈絕。最後,卻還是要咬著牙和萬齊恆一起去求證。
抵達安樂宮後,他們看到了那盒骨灰。在骨灰盒上面,放著兩個小小的鉑金環。
「這是燒剩下的東西,也只有這個了。」安樂宮的李叔,臉上有著職業化的肅穆。他看了萬齊恆一眼,有些詫異,「咦,我好像見過你,在……」
劉忘川聽不到旁邊的任何聲音,只怔怔地瞅著那兩個閃著淒冷銀光的環。
那兩個環……是他親手穿在蕭滄瀾乳粒上的。
伸手拿起它們,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那人的血跡和溫度。
將那兩個鉑金環緊緊握在掌心,劉忘川轉頭便走。沒有淚水,沒有表情。
那盒骨灰,不是我的滄瀾……但是,那個我閉上眼都能認出的滄瀾,又該到哪裡去找尋……
安樂宮之外,陽光燦爛,劉忘川的心卻如墜冰窟,眸中一片死灰。
呵呵,碧落黃泉……蕭滄瀾,你別想逃。永遠永遠,你都別想離開我。
身後,匆匆趕來的萬齊恆將他一把抱住,聲音急促:「忘川,不要這樣……如果你願意,是可以令蕭滄瀾再度回到身邊的。」
劉忘川慢慢轉頭,眼睛裡終於亮起一絲神采:「你說什麼?」
「我父親留下了一留技術,憑一個人的完整基因圖就可以將那個人再造……」萬齊恆急急說道,「我手上,剛好有蕭滄瀾的完整基因圖。」
「在哪裡?在哪裡?!」劉忘川眼眸驀然大睜,轉身死死抓住萬齊恆的衣領大喊。
「技術資料我會全部交給你……」萬齊恆的眼眸掠過抹狡黠,「但是那張基因圖,要用東西交換。」
「你要什麼?」劉忘川的臉上滿是迫切的熱望。
萬齊恆不說話,只是微笑著伸出手,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
劉忘川望著他,眼內生出厭惡怨毒:「我有辦法讓你交出來的。」
風很輕,空氣中飄動著點點楊絮。遠處,傳來孩子的追逐打鬧聲。
世界看上去,非常美好。
萬齊恆一個人躺在陰冷的屋子裡,手腳被縛。血,順著他赤裸的身子慢慢淌下。
忘川這樣對他,是因為他遲遲不願交出蕭滄瀾的完整基因圖,只是拿出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在黑暗中,萬齊恆開始嘲弄地笑。就是那些片段,也是他在蕭滄瀾的父母身上截取的。那玩意兒零碎的拿出來,完全能唬住人。
若是拼完整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假的。
蕭滄瀾的完整基因圖,根本就不曾存在。那不過是,他想讓忘川繼續活下去的,一個完美謊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