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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愛啊悄悄來 作者:染香群

愛啊悄悄來 作者:染香群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wish26150 您是第13410個瀏覽者
簡介
工作、奮鬥、過一生!這就是她人生的最高指導原則,
於是她把二十四小時當二十四天來用、把兩隻手當八隻手來動,
更把腦汁榨到乾、把眼睛看到幾乎全盲、把體力揮霍到精光!
啊!多美麗燦爛的人生!
只是,她樂在工作,老闆卻一天到晚催她休息,
醫生表哥還對她下達最後通牒,要她放下工作,否則就會立刻升天,
她只得放自己一個大假,再登報找個玩伴,一人放假、兩人同遊,
但這個應徵者,既不會電玩,也不會撞球,條件劣、劣、劣,
不過他誠意十足、勇氣可佳,外表和體格更是勝、勝、勝,
讓她忍不住點頭說好、好、好,
只不過,原本只是主人與玩伴的關係,她卻不斷發現他的好,
發現他不只可以當玩伴,還可以當夥伴、床伴、初一十五一起吃素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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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就算被告知了這樣晴天霹靂的消息,芳心嬌媚的臉龐依然平靜無波。
反倒是黃大川因為她的鎮定而有點坐立難安,偷偷覷了她一眼,有點不安的低下頭,不禁暗罵自己沒用。
泛美廣告的副總裁又怎樣?她也不過是自己的部屬而已。搞清楚,她不過是副總裁,而他,黃大川,可是泛美的總裁!
不知道為什麼,公司上上下下都怕她豎起一雙丹鳳眼發火,當然也包括他。這女人……就仗著有些鬼點子,替公司多賺了點錢,就不可一世起來了!壓根兒沒把他這總裁放在眼底,會議上,屢屢讓他下不了臺。
不過是個女人罷了……黃大川貪婪的多看了她幾眼。
這個精明幹練、精力充沛的女人,瞪著一雙丹鳳眼罵人時,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但是她那穠纖合度的身材,和呼之欲出的「偉大」前胸,又長了一副不安於室的風騷臉龐……根本是標準情婦的樣本嘛!
只是,有這層誤解的男人,下場都頗淒慘就是了。黃大川縮了縮脖子,想起那批不幸陣亡的「先烈」,不禁揩了揩冷汗。
「總裁的意思是……讓我放長假?」一朵嬌媚的笑靨綻放在柔潤的唇角,芳心美麗的丹鳳眼閃了閃。
黃大川忙不迭的點頭,「是啊是啊,妳進公司五年,年假都沒放呢。剛好妳身體出狀況……那個什麼紅斑性狼瘡……」
「只是免疫系統失調。」芳心懶懶的糾正他。
真是紅斑性狼瘡就好了……黃大川在心裡嘀咕著。「呃,免疫系統失調是吧?那也不能夠掉以輕心啊,公司不會虧待妳的,妳放完了年假,如果還需要休息,只要來辦個很簡單的手續就好了。留職停薪妳覺得如何?健康才是無上的資產啊∼∼」
最好是放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放到這個女人再也不用來上班最好,這樣他總裁的威嚴也不會一再地被挑戰。
呿,漂亮、有能力又聰明識趣的女人多得是,何必放隻披了美女皮的母老虎在身邊?碰也碰不得。而底下那些部屬只知道有副總裁,根本沒把他這個總裁放在眼裡。
「我知道妳幫了公司很多,讓公司的業績蒸蒸日上……」看她沉吟,黃大川趕緊歌功頌德一番,希望安撫她的怒氣。反正等她銷假上班,就會發現人事已非,到時再調她去總務部坐冷板凳,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她趕走了……
他越想越樂。這是上天給他的好機會!他終於可以從這個女暴君的統治下找回自己的尊嚴了。
哎呀呀,總裁想逼她走路呢。芳心慵懶的打了個呵欠,「好了,總裁,我知道我自己的貢獻。」
黃大川全身繃緊,不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沖過來揪住他的領子,咆哮到他耳膜痛。
相信他,這女人曾這麼做過,就因為他想推薦自己的情婦當廣告模特兒。
誰知她只是雙肩一聳,說:「也好,反正我也開始覺得不好玩了。留職停薪可以打電話來辦理嗎?」
黃大川愣了一會兒,不敢相信她居然這麼輕易就放手。「……可以,當然可以!只要一通電話,妳只需要一通電話……」
芳心又是一個呵欠,打斷他的長篇大論,「那好,我放假去了。」瀟瀟灑灑的離開了。
黃大川呆呆的坐在豪華董事長椅上,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這才發現,他早已讓冷汗浸透了襯衫。
其實芳心在泛美扮演的角色是很有趣的……兇狠而嚴峻的女上司,不畏強權,嚴格督促部屬,開疆闢土,跟真實的她差距頗大。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外型受到很大的限制。
沒辦法,她就是長了一張壞女人臉嘛,如果她溫和又體貼,大家反而會以為她不知藏著什麼壞心眼,所以她乾脆撒潑當壞人,大家便理所當然又心安理得的讓她虐待,就這樣一路過關斬將。
誰也不知道她的苦心,她還得在家裡對著鏡子擺出冷冰冰又兇狠的樣子,甚至要練習怎樣丟檔案夾,看起來比較有氣勢。
在泛美待了五年,爬到副總裁的位子,總裁是個廢物,連開除她都不敢,她聲音略大些,就能把他嚇到發抖。在公司裡,她若說太陽打西邊出來,大家都會忙不迭的點頭應和:「是啊,太陽本來就是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的。」
真是太太太無聊了。
在她眼中,生活就是一場很複雜的遊戲。所以她念書要念到第一名,玩電腦遊戲也要玩到頂級,當上班族要爬到最頂端……
只為了兩個字……有趣。
不有趣,就不好玩了;既然不好玩,還跟他們混什麼?
回家後,她很心安理得的睡了三天,彌補長期睡眠不足的疲累。
然後,她瘋狂的坐在電腦前玩了三天的「暗黑破壞神」,滿足為了工作而拋棄的樂趣。
但是,她發現一個人玩實在沒意思,逛街也是一個人、看電影也是一個人,她的朋友都埋首於工作,或是為了家庭而忙碌,二十八歲的無業遊民實在有點可憐……
真的很不好玩。
她悶到想找個人出來痛打一頓。
最後,芳心懶懶的跑去看醫生表哥,他倒是開心得很,「就跟妳說過,只要好好休息,這毛病很快就可以不藥而癒……」
「我幾時可以上班?」再這樣無所事事下去,她要發瘋了。
「等妳學會不拼命再說。」李邑聲拉長了臉,「妳根本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從小一起長大,妳以為我還不懂妳嗎?妳只要對什麼事情著了迷,就會沒日沒夜的沉浸在裡頭……等等!」他緊張起來,「妳該不會又坐在電腦前不眠不休的玩『暗黑破壞神』吧?我是叫妳放假,不是叫妳繼續拼命的!」
說起來就後悔,當初他幹嘛教她玩電腦遊戲?這個瘋表妹就此迷上了「暗黑破壞神」,還曾坐在電腦前一個禮拜不吃不睡,直到破關了,才倒在地板上嘿嘿直笑,只說了幾個字:「送我去醫院。」
當時他被阿姨和媽媽盯得滿頭包,看表妹形銷骨立的躺在床上吊點滴,還大談「暗黑破壞神」的心得,真是恐怖惡夢。
「妳這種惡劣的習性是像誰啊∼∼妳就不能……」
芳心把耳朵摀起來,「哎喲,『暗黑破壞神』我都玩熟了,沒人陪著玩,我也玩不下去啊。」
李邑聲恨不得把她踢出診療室,「妳給我滾去休假!妳這是絕症、絕症!這種絕症叫做『拼命找樂子強迫性官能症候群』!要是讓我發現妳的免疫系統又出問題,我一定把妳抓來五花大綁綁在病床上,強迫妳無所事事的躺個半年!聽到了沒有!」
芳心只覺得耳朵嗡嗡叫。嘖,青梅竹馬就有這種壞處。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表哥對她呵護備至,直到小學六年級發現表兄妹不能結婚,他還大哭了一場。
後來,表哥對她的保護更過頭了。
「有沒有聽到!」向來溫文儒雅的李邑聲青筋直冒,捶得滿桌病歷亂跳。
「有有有,」她趕緊擠出最溫馴可愛的笑容,「我完全聽見了。我一定會努力的繼續無所事事下去。」
「用不著太努力!快給我滾!」
哪有醫生叫病人滾的啊……芳心沒精打采的走出醫院。
真的很無聊,很無趣啊∼∼走在綠蔭森森的紅磚道上,她悶得想大叫。
「妳無聊嗎?妳需要有人陪妳玩嗎?」霍地,一個少女跳到她面前。「我不是給妳名片了,怎麼不來找我們呢?」她很不開心的指責著。
芳心被她嚇得跳起來,定睛一看,依稀有些印象。
「我是樊石榴啊!」少女一副受傷的表情,「妳這麼快就忘了我……嗚……」
「呃……」芳心左右看看。怎麼搞的?滿街的人又不見了?「我記得我記得,妳是那個什麼幻象廣告社……」
「是幻影廣告社!」樊石榴嚴肅的糾正她,「我等妳好久了欸!怎麼不來找我們解決妳的難題?」
「我的難題?」芳心乾笑兩聲,「我沒有什麼難題啊。對了,我已經不是泛美的副總裁了,所以妳找我沒有用……」
「誰說的?我們廣告社的服務最好了。」樊石榴搖著食指,「人人都需要小廣告。我們可是研究了很久,才決定增加這個營業項目的。」
她刊小廣告幹嘛?她又不放高利貸,也不打算當0204的個體戶。
「我真的沒有這需要……」芳心覺得很困窘,但是這個雪白可愛的少女,身上有種令人安心的酸甜香氣,她實在沒辦法冷臉相待。
「是嗎?妳不是需要一個『最佳玩伴』嗎?」樊石榴的眼睛晶亮,像有異光在閃爍。
「妳怎麼知道?」芳心的嘴張成可愛的O型。「但這又不是刊刊小廣告就可以……」
「人類社會……咳,我是說,現今社會只要肯花錢,什麼都買得到。」樊石榴笑容可掬的將紙筆塞進她的掌心。
「登小廣告征玩伴!」芳心瞪大眼睛。
「為什麼不可以?」樊石榴說得很理直氣壯,「妳負擔不起?」
「花錢可以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什麼難事。」芳心愣愣的,「但這實在是……」
「妳怕被騙失身?」
「誰騙誰還不知道呢。」她挺了挺胸脯。開玩笑,她可是上升、月亮、太陽星座通通都在雙子的百變女郎,想在她眼皮下搞鬼?關公面前耍大刀是吧。
「那還有什麼問題?」
樊石榴熱情無比的拖她坐下……坐下?剛剛紅磚道上明明什麼都沒有的,現在怎麼突然變出桌椅來?還是紅木桌椅欸。
「來來來,快把廣告稿寫一寫,我幫妳發稿……」
太詭異了。看了看空空蕩蕩、連車都沒有的街道,和平空變出來的桌椅,芳心覺得有點毛毛的。
「不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她起身就想跑。「我想我真的沒這需要……」
樊石榴攔腰一抱,差點害她跟行道樹接吻。「等等!等等!為什麼人類……我是說,我只是想幫妳,這麼有趣的事情,妳居然怕了?」
有趣?芳心穩住自己。對呀,雖然有點詭異,但是應該很有趣。
「有趣」兩個字讓她心癢起來,不可預期的後果真的是非常令人興奮,非常教人期待和……有趣。
「妳抱著我,我怎麼寫廣告稿?」等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坐下來準備擬稿了。「費用怎麼算?」
樊石榴大大的鬆口氣,漾出甜蜜蜜的笑容,「不用錢!現在正是我們的新項目特惠期,第一次刊登小廣告不收費的。」
真是個奇怪的廣告社。芳心想了想,飛快的寫好廣告稿。
看樊石榴欣喜若狂的收下,還不斷的跟她握手,她實在啼笑皆非。
「我們的服務是最好的!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打電話給我,直接來我們廣告社也可以,等妳喲∼∼」樊石榴熱切的說。
芳心搔搔臉頰,「樊小姐……」
「叫我石榴就好了。」她滿臉甜笑。
「石榴,你們廣告社的地址寫錯了。」芳心好心的提醒,「忠孝東路和民權東路是不會交會的。」
「誰說不會?」樊石榴指了指路標,「妳看。」
抬頭一看,芳心瞬間面白如紙。十字路口的路標寫得清清楚楚……「忠孝東路三段」和「民權東路三段」,而不遠處的確有個招牌……幻影廣告社。
並不是她眼力好,而是招牌實在大到讓人無法忽視,像是俗麗的檳榔攤一樣,不但有跑馬燈,還有雷射光亂射一通。
她揉揉眼睛,沖上前想看清楚一點,眼一眨,眼前突然又恢復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十字路口?哪來的十字路口?
「這是怎麼回事?」回頭一看,樊石榴不見了,紅木桌椅也不見了。
幾片落葉掃過街道,只有手上的名片提醒她,這不是在作夢。
***
第二天,芳心買了報紙,赫然發現自己半開玩笑寫下的廣告稿真的註銷來了,精神為之一振。
誠征最佳玩伴
需順眼、男性、人類。年紀與國籍不拘,亦不限星球(無外星人歧視)。
多才多藝,想法靈活,擅長各種應變,需二十四小時待命。
意者請洽︰0918××××××。
保險、直銷皆免,老娘沒那精神應付。
看完小廣告,她忍不住哈哈大笑,寫成這樣會有人應徵才有鬼……
不過,心裡又浮出新的疑問,忠孝東路和民權東路真的會交會嗎?那家幻影廣告社有點怪怪的……
她甩甩頭。拜託,廣告都註銷來了,昨天的奇異現象應該只是幻覺,幻覺!
而等她接到電話時,也就把這些詭異現象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        *        *
章永群嘆口氣,看來他再也躲不過了。
龐大的家業等著他繼承……名為集團,實為大雜燴,舉凡企業顧問、追索債權、商業間諜……什麼合法、不合法的都有。
簡單說,就是處理麻煩、黑白兩道通吃的灰色企業。
在上面兩個哥哥逃掉,過著逍遙日子以後,他硬著頭皮準備接下這個可怕的重擔,雖然事實上,他早已接手了不少年。
但是,正式繼承還是很令人毛骨悚然的,那意味著他得娶個能幫助他的女人,不管是貪污政客的女兒,或者是黑道大哥的妹妹,他都得笑笑的娶過門。
這種笑笑,滿像「含笑九泉」的笑法。
幸好他父親很體諒的放了他三個月的大假,隨便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還不忘暗示他,他寶貴的自由也就只剩下這三個月……
就在放假後第三個早晨,他無聊到看報紙看了三遍,突然看到一則「最佳玩伴」的小廣告。
向來嚴肅的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年頭的女人真大膽,連玩伴都敢征啊……
他突然想放浪一下,去會會這個將小廣告寫得這麼露骨大膽卻又……好笑的女人。
反正他也沒什麼事好做,放長假簡直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撥了電話,跟對方約了「面試」的時間。
他很高興,今天總算有點事情做了。
就算對方長得像暴龍或三角龍,又或者是兩者的組合,永群都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淪落到要登小廣告找玩伴的女人……應該長得很「抱歉」才對。
不過,短短幾行可以寫得這樣好笑,也有幾分才氣。他向來欣賞有才氣的女人。
可等見了面,倒是嚇了他一大跳。
這個美麗有教養……雖然有點咄咄逼人……的美女,穿著合宜的套裝,令人望之心曠神怡,卻淪落到要登小廣告找玩伴?
臺灣的男人全瞎了,還是死了?
芳心眨著美麗的丹鳳眼,專注的打量了他一下,「不錯,還順眼。第一項合格了。」
什麼?他向來讓女人垂涎三尺,居然只算合格?她選世界先生嗎?
「請問……這個很重要喔。」她語氣十二萬分的認真,「你會玩『暗黑破壞神』嗎?」
自詡情報搜集功力一流的他愣了愣。「暗黑破壞神」?這是哪家異色俱樂部?為什麼他沒聽過?
「你不知道?」她顯得很失望,「那很抱歉……」
「等等!」他焦急的按住她的手臂,「給我一點時間,我正在搜尋……我是說,我快想起來了。」
搜尋?她一聽,精神都來了。這個好看的男人眼睛忽明忽暗,還真的很像是電腦在搜尋資料……
有趣!
「『暗黑破壞神II』?前身是『暗黑破壞神』,是款RPG遊戲,由Blizzard Entertain men所設計……」他絕佳的記憶力開始運作。
「你記得好清楚!」她鼓掌,「但是你不會玩……」愁眉苦臉的搖搖頭。
等等、等等,這可是他第一次被淘汰,怎麼會呢?他從小到大都是名列前茅,怎麼會連當個鐘點牛郎的資格都沒有?
「我學習能力很好,我可以證明的!」
啃了半天的筆,芳心勉為其難的點點頭。畢竟他是個有趣的人,就給次機會吧。
「那你會運動吧?」她又問。
「幾乎都難不倒我。」說到運動就是他的專門了。
「打撞球呢?我不是說花式撞球,我是說思諾克。」她美麗的丹鳳眼眨呀眨的。
撞……撞球?這下他尷尬了。撞球間算是不太正當的場所,從小到大都是資優生的他,根本沒機會涉足。
「哎呀,這你也不會……」她更遺憾了。
「我學習能力很好!」怎麼搞的?這年頭鐘點牛郎這麼難當嗎?
「你很需要這份工作?」她定定的望著他,突然有點同情起他來。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他大概只能靠那張還能看的臉皮過日子吧?肯定過得很艱辛。
大概是個沒沒無聞的模特兒,或是沒名氣的演員或歌手之類的。
「我很需要!」天啊,讓他找點事情做吧!他快閒到發瘋了。
「那走吧。」一旦離開職場,她天生的軟心腸便徹底發揮,再不能用大吼大叫來做掩飾。
拖著他,她很堅決的往對面大樓走去,「我們開始試用吧。」
他一抬頭,對面大樓掛著好大的招牌……紅華賓館。
等等、等等,一定要在這種地方嗎?他可以請這位美女去五星級飯店「試用」,反正他也挺中意這個風趣又奇怪的女人……
永群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放假的時候,多少都有點瘋狂,對吧?
「一定要來這裡嗎?我們是不是該去比較有氣氛的地方……」
「這裡的設備很好欸!」芳心不由分說的拖著他走,「超贊!你來一次就會愛上了,簡直是急速的快感啊!」
快快快感……天,他忙於工作才幾年,外頭的社會竟然已經完全走樣了,女人也都大膽到……
「莫非……莫非妳是指傳說中的……」他吶吶的說不出口,「傳說中的……」他實在說不出「情趣椅」三個字。
啊啊,他這個三十歲的大男人居然臉紅了。
眼看電梯就在眼前,這這這……
但是,芳心連看都沒看電梯一眼,直接將他拽到地下室的豪華……網咖。
網咖?
「坐呀。」她摩拳擦掌,「我教你怎麼玩『暗黑破壞神』。」
「啊?」他愕然。
「別瞪著畫面看,它不會咬你的。」突然有點可憐這男人,大概是童年失歡,連電腦遊戲都沒玩過。「先設帳號,然後選角……你先從法師開始好了。」
糊裡糊塗的,他開始玩電腦遊戲。
「喔,你看我這腦子。」芳心選了刺客的角色,玩得又快又狠又准。「我忘了跟你交換名片……啊,你大概沒名片。喏,這是我的名片。」
泛美廣告副總裁?接過名片,永群有些訝然。他聽說過這位美豔又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可為什麼跟眼前這個玩遊戲玩到渾然忘我的女人……搭不起來?
芳心埋首於遊戲中,根本沒注意到他驚訝的神色。
滿頭大汗的破了第一關,她覺得很有成就感。
原來帶新手這麼好玩啊,老遊戲因為有人陪著玩,便有了新樂趣。「你學得很快……但還有待加強。你要早點適應快速鍵……」
「妳的意思是……我合格了?」永群不敢相信,「妳所謂的玩伴,就真的只是陪妳『玩』?」
「不然還有什麼?」芳心奇怪的瞥他一眼,「一個人玩很沒意思啊。我現在放長假放到快發瘋,找個玩伴一起打發時間不為過吧?」
永群很瞭解那種閒到發瘋的感覺,有點同情。「妳沒有朋友?」
「跟我同齡的朋友,不是陣亡在愛情的『墳墓』裡,就是在職場賣老命,誰有空陪我?」她嘆了口氣。
他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一起放大假的。「男朋友呢?難得放長假,為什麼不一起出國玩玩?」
她安靜了一下,「……我不喜歡出國。我的英文很破。」
「男朋友是幹什麼用的?他英文好就夠啦。」
「我沒有男朋友。」她有點尷尬的咳幾聲,「我先說明工作內容。其實就是陪我玩,到處跑,我半夜睡不著可能會打電話給你……放心,通電話的時間也會計費的,而且我應該不太會去打擾你的生活。費用是按時計酬,每個小時一千二,但是試用一個月。試用期間只有半薪,每小時六百,這樣可以嗎?」
永群呆了一下,「妳如果只是想找個玩伴,憑妳的姿色,只要站在馬路上隨便對個男人笑,就有男人前仆後繼的願意花大錢陪妳玩。」
「哎喲,你真當我是美女?」她笑了起來,「都是靠化妝的啦!再說,我是真的不想有感情上的牽扯,所以還是花錢比較簡單。」
不知道為什麼,「花錢比較簡單」這句話,讓他覺得很滄桑。
他的默不作聲讓她有點尷尬。他是嫌時薪太少?還是她傷害了他男人的自尊心?「你要接受這份工作嗎?錢不是很多,我每天找你出來的時間也不長。而且你不要想得太多,我是雇主,你是雇員,這是一份正當的工作。」
永群還是不說話。
她偏頭想了想,「啊,你是擔心我對你性騷擾?不會啦,我很尊重人的……」
他終於笑了出來。她的想法實在非常奇特有趣。
「就算你不願意接受,我還是得感謝你陪我一整個下午。」芳心微笑著拿出錢包,「這是三個小時的時薪……」
永群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為何不接受?這麼一來,他以後不會在家裡閒得想撞牆,而且,她是這樣的風趣可愛。
「月結好了。妳現在掏錢出來……」永群聳了聳肩,沒再說下去。
芳心明白的點點頭。是了,又是為了男人詭異的自尊心。「好,我會記下你的工作時數,你也要記得記下來,月底我們再核對。」
真的是很健全的制度……永群摸摸鼻子,忍住沒有笑出來。「妳還沒問我的名字。」
哎呀,芳心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抱歉抱歉,我第一次征玩伴。我知道你姓章,請問你的名字是?」
永群燦爛的笑起來,令人睜不開眼。「我叫章永群。」
多麼迷人的笑容……芳心心情十分愉悅。不錯不錯,第一次征玩伴就征到這麼優質的,真贊。面對這樣賞心悅目的玩伴,生活才有樂趣啊。
這女人……也不稍微收斂一下。永群在心裡嘀咕。這麼明明白白的把欣賞放在臉上,實在是……
不過,他真的覺得,當她的玩伴似乎可以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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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在幹嘛?在幹嘛?法師後退,後退啊!」芳心盯著電腦螢幕,吼著一旁同樣專注的永群,「法師擋在前面做啥?你的血有刺客多嗎?走開!別擋我的路!」
永群緊張的指揮電腦螢幕上的法師施法術,一步也不讓,「我是男人,哪有讓女人在前線拼命的?放心好了,我很會補血的……注意!那個小王在K妳的腦袋呀!」
「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呀?!」芳心哀叫起來,「退退退……靠!你死了!可惡,敢殺我隊友?看我把你們通通滅族!」
「妳冷靜點好不好?喂喂喂,妳以為妳是野蠻人,皮粗肉厚嗎?妳趕緊回城……喂!妳沒水了……」他咒罵一聲,「女人!搞清楚妳的角色,妳是刺客,不是野蠻人!」
「我才想回敬你同樣的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細皮嫩肉的法師啊?!」她抽空應了一句。
他緊急按下ESC鍵,若不趕緊重回戰場,這個女人會不顧一切的把命給拼掉的。
兩人已經相處了一個禮拜,連永群自己都很訝異,他這個嚴肅到視娛樂為罪惡的人,居然整天沉溺在遊戲裡。
無疑的,這是一種墮落。
但他們這對俊男美女的爭吵,在網咖引來許多側目。這個禮拜以來,兩人每天下午都在這裡為「暗黑破壞神」奮戰,已經成為網咖裡令人賞心悅目的一景。
聽他們爭吵,其實很有趣,同在網咖裡的客人忍不住泛出笑意。
戰鬥結束,芳心露出滿意的微笑。「雖然你的戰法是趴著比站著多、又不斷撿屍體,不過的確是個好戰友。」大力的拍他的肩膀,「要不要喝點什麼?」
永群站起來,「老闆,妳要喝什麼?」他幼年在英國長大,認為男性生來就該愛護女性,為女性服務。
「芬達。」她開始掏錢包,卻被他阻止了。
「拿女人的錢多難看,不過才幾十元的飲料。」他瀟灑的走向櫃檯。
同在網咖的少女們,偷覷著他挺拔健碩的身材,臉紅地偷偷跟同伴碰胳臂,竊竊私語。
芳心真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隨便征來的玩伴,居然是這樣的優質,舉止得宜,言談有條有理,臉蛋就不消說了,簡直可以入鏡當偶像,堅實的肌肉鍛煉良好,穿衣服又有品味,雖不脫藍白黑三色,卻可以穿得這樣有型,讓人看了賞心悅目。
想來他應該出身良好,只是造化弄人,不得已才出來討生活,陪她這個百無聊賴的女人在網咖打電動。
買了飲料,永群體貼的把吸管擦拭了一下,才插進玻璃瓶裡,遞給了她。
看她喝得這樣心滿意足,他不禁搖搖頭,「這種東西色素太重了,少喝些比較好。」他自己只喝礦泉水。
「噯,永群。」芳心的雞婆個性又發作了,「你……你的工作不太穩定對不對?需要幫忙嗎?」
雖然只相處短短一個禮拜,她卻對他挺有好感的。這年頭的男人已經越來越沒擔當了,樂得拿「男女平等」的口號當盾牌,冷眼看著女人拼得滿頭汗,也沒人想要挺身照顧愛護一下。
相反的,他對她照顧周全,拉椅子、開門、拿飲料。有一回午後下起大雨,他拿著雨傘小心翼翼的為她遮雨,卻沒注意到自己半個身子都濕了。
還有,上次見到一位太太摔跤,他想也不想就跑過去扶起她,順便幫她撿起掉落一地的蔬果,還攔了計程車讓陌生的太大搭車回去。等計程車時,他手裡還提著那一大籃菜,一點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照顧女性對他來說,自然地宛如呼吸一般。
聽見她的問題,永群放下礦泉水,沉吟了一會兒,「……我這幾個月大概都沒工作。」
芳心皺緊眉,「那來我這兒打工是你唯一的收入嗎?」
他聳了聳肩,笑了笑。就算他躺著下動一輩子,也不愁吃喝吧?跟芳心到處跑,好過在家發呆,他實在不想翻報紙、看電視,無趣地熬過一天又一天。
「我花費不多。」他敷衍地回答,「我的物質欲望不高,跟妳出來有吃又有喝,根本不必花錢。」
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芳心想確定他真正的想法。「……你是模特兒還是演員?你跟經紀公司鬧翻了嗎?我有些人脈,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
永群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嬌豔的臉龐。她不算太美,但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媚與豔,眼睛永遠水汪汪的,嘴巴……說真的是太大了點,像是隨時等著接吻,顧盼間有種無辜的風情,彷彿會勾引人似的。
講得難聽一點,她是天生的情婦臉。但是多認識她一些,一些些就夠了,才會發現她非常表裡不一,是個熱情又體貼的好女人。
本來以為她征玩伴是為了某種肉欲上的需求,相處了一整個禮拜,她卻平等正直的對待他這個「雇員」。
「啊,我知道了,妳對我的表現相當不滿意。」他打趣著,「所以妳想把我塞到某個倒楣鬼手下去工作,是吧?」
「喂,我不會亂丟『垃圾』好不好?」芳心不高興了。「陪著一個女人到處玩,大多數男人都會覺得難堪吧?」
他笑了,「不,我不覺得難堪。還是妳覺得妳的『雇員』很不上進,遊手好閒,讓妳看了扎眼?」
「這也是一種工作,有什麼好扎眼的?」她聳聳肩,「靠自己的努力賺錢,不偷不搶,我敬重每個肯工作的人。」
呵,她的想法一向很詭異,永群笑著喝了口礦泉水,「那麼,這段時間我只想好好的為妳工作。我很笨,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情,學不來兼差那一套。」
芳心也笑了笑,「你跟我聊天的時間,我也算進工資裡的。」
「那現在請妳停止計費好不好?」他笑出聲,「因為我想跟妳聊天。還是說,換我要給妳時薪?」
「還有人嫌薪水多的?」她挑了挑眉。
「光聊天就有薪水,這錢我拿了不好意思。」永群也學她挑了挑眉。
兩人相視一笑,他環顧網咖,「哪來這麼多無所事事的人,整天泡在網咖裡?」
「每天工作有什麼意思?」芳心把芬達喝完。「人偶爾也要墮落一點、頹廢一點,停一停腳步,找些有趣的事情來做。」
「包括翹課來網咖?」他對她的處事態度感到很不可思議。
「總比翹課去打架、吸毒、飆車,或者是混黑社會的好。」她伸伸懶腰,「很快的,這些翹課的小孩會長大,等他們發現『人生』這個網路遊戲更艱巨、更迷人,得到的是真實貨幣,可以買名牌、買房子、買車子,而不是電腦螢幕才看得到的刀劍裝備,他們就會離開這裡了。」
「『人生』是網路遊戲?」永群張大眼睛。
「這不是我說的。」芳心交叉雙臂,「我在網路上看過一篇文章,覺得說得很贊。「『人生』的確是場更大型、更艱巨的網路遊戲,你要工作換取真實貨幣,好比在練功打寶;你要一次次的挑戰龜毛的上司、艱巨的難題,就像打小BOSS,每個階段都有要學習的事物,那就是你的『新技能』,至於加薪、談戀愛、結婚、生子……這些就是你的『遊戲任務』。
「虛擬的網路或許也是一種世界……但是你我真實生存的,卻是這個世界。」
他咀嚼著她話中的深意,笑了起來。「那我們現在呢?算是『人生網路遊戲』中的哪一段?」
「我們現在在挑戰任務,任務的名稱叫做『長假』。唉,真的是非常艱巨的任務……」芳心嘆息一聲。
「我懂了,我是妳雇用的『傭兵』,陪妳挑戰『長假』這個任務。」永群喝光礦泉水,眼睛閃啊閃的淨是笑意。
哎……他真是太好看了,光是這樣看著,就讓人心兒怦怦跳。
「沒錯。」她站起來,不想像個花癡一樣盯著他下放。「你是我雇用的法師傭兵,問題是你躺在地上比站著的時候多。」
「我每天都很用功的啃攻略本耶!」永群抗議。
呵,他的確是很用心。芳心明白,非常明白,就算是份會被誤解、輕視的工作,他也用心的想做好。
「好啦,破關了。」她揮揮手,「明天我們換去其它地方破關吧。」
跟他當玩伴,真的很有意思。
相偕走出網咖大門,日已偏西,酷暑的熱氣猶存,眼前亮晃晃一片,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送你去捷運站好了。」芳心牽出她的小五十CC。「不然你要走好遠--」
「芳心!」一聲驚喜的叫聲讓她一繃。
只有永群看到了她的表情--
一瞬間的空白,繃著某種凝滯的情緒,深深吸一口氣,她換上一張甜甜的笑容,轉過去驚喜的回應,「朝嘉?不是朝嘉嗎?你怎麼會在這兒?」
觀察著她,永群有些驚異,她表情轉換之快,宛如四川戲劇的絕學「變臉」,就只是一瞬間,一點點破綻也沒有。
一個高大英偉的男子激動的跑過來,「芳心!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妳,可妳都……」他想握住她的手,卻讓永群搶了個先,含笑地將芳心攬了過去。
「這位是?」永群問。
芳心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滿懷感激的,笑得更燦爛了,「永群,這是我老朋友趙朝嘉。朝嘉,他是章永群,我的……」她嬌羞的笑了一下,臉龐湧上一陣潮紅,嬌俏的臉龐更添嫵媚。
朝嘉臉色黯淡了下來,「章先生,你好。」他像是滿懷苦澀的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芳心,妳最近有沒有空?一起出來吃飯好嗎?」
「在永群面前問這個不太好吧,他會誤會的。」她依舊是笑語盈盈,但是永群卻在她眼中看到另一種迥異於笑的情緒。
「啊……抱歉。」朝嘉更心傷了。「章先生,我跟芳心真的只是老朋友……」
「我明白。」永群笑容可掬,「芳心也有自己的社交圈呀,我不是那麼霸道的人。只是今天她累了一天了,我先送她回去,你們改天再約?」攬著她的肩膀不肯放,他笑咪咪的和朝嘉握手,「很高興認識你,趙先生。」
朝嘉愣了一會兒,看他體貼的幫芳心戴安全帽,兩人跨上機車,連忙說:「晚上我打電話給妳!芳心,妳不會是故意不接我電話吧?」
「沒的事。」她叫了起來,「你知道我很迷糊的,下了班也不太接手機,你別亂想。」
一直到轉過身去抱住永群的腰,機車遠離了朝嘉的視線範圍,她燦爛的微笑才消失。
透過照後鏡,永群注視著她,「我送妳回家吧?」
「你的工作專案沒有包括這個……」她喃喃著。
「這是售後服務。」高大的他騎著小五十有些可笑,像是騎著玩具車。「左轉?還是右轉?」
「左轉。」但她卻伸出右手。
「我說老闆,妳要我聽妳的,還是看妳的手指揮?」他無奈。
正發著愣的芳心笑了出來,「看我的手啦,別管我說啥,我到現在還有點左右不分。」
「是『有點』嗎?」他打趣著,「妳乾脆告訴我地址,我找得到路的。」
她報出了地址,其實離網咖不太遠,而永群也沒再逗她說話,默默的送她回家。
她家位於市中心,是個樓中樓的套房。低矮的樓上是臥室和衣帽間,樓下有個小小的客廳兼書房,還有個袖珍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廚房,浴室夾在廚房和客廳中間,只能淋浴,空間只夠容一個人轉身。
站在客廳裡張望,便可以將整個小小的家納入眼底。
沒有電視,倒是有張極大的書桌,放著一台桌上型電腦,滿牆的書,從食譜到《古文觀止》都有,書背都已有些折痕,像是被一讀再讀似的。
「要喝咖啡嗎?還是茶?」芳心終於結束了夢遊狀態,邀請他坐下。「我家不大。」
「妳敢說不大?這裡可是市中心。」永群笑笑,「嘩,我沒想到妳是女富豪呢,居然有能力買這麼貴的房子。」裝出一副垂涎的樣子,「老闆,我得努力拍妳馬屁了。」
芳心笑了出來,「拜託,這是我父親買給我的。我哪有能力買?我賺的薪水只夠我吃喝個幾年,別忘了,我只是個領人家薪水的可憐粉領族。」
「那我的工資再打八折好了。」他提議,「我是懂得放長線釣大魚的人。」
她放聲大笑,原本鬱悶的心情舒解許多。「永群,你真是個體貼的好人。咖啡?還是茶?」
「妳喝什麼,我也跟著喝,老闆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永群樂於逗她,真的,他喜歡芳心現在的笑,放肆的、輕鬆的笑,而不喜歡她硬裝出來的甜蜜。
「你神經喲?」芳心在他胳臂上輕拍,「我煮壺咖啡,等我一下。」
在芳心煮咖啡的當口,永群翻著她的書,不用交談也覺得自在。原本以為她的家會有多麼雜亂呢,沒想到乾乾淨淨的,幾本書散亂在桌上,看起來有人居住的親切感,只覺溫馨,而不覺得亂。
咖啡的香氣充塞在寧靜的套房裡,但是驟響的手機鈴聲卻打破了這份靜謐。
猶豫了一會兒,芳心接起,「朝嘉?我才剛到家呢……怎麼了?噯,有什麼事情……為什麼哭呢……」
哭?那個高大偉岸的男人哭給她聽?
永群研究著她的表情,那是困惑的、忍耐的神情,還有一點點受傷。但是她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有點虛弱--
「……你好好說,我在聽呀……」
察覺到永群探詢的眼光,她輕咳一聲,尷尬的把臉轉過去。
永群站起來,輕輕的將她的手機拿過來,芳心愣住了。
「……妳終於也找到人了……我知道都是我對不起妳,我後悔了……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比妳更愛我了……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朝嘉一點也沒發現手機那端換了個人,只是一個勁兒的悲泣自己的失去。
芳心有些為難,實在不願意讓人發現……這讓她很難堪。看永群像是想說話,她急急的將手機奪回。
「我知道了。別難過,總是要看未來的路呀……你跟月英處得不好?欸?不是月英,是邵華?我不是不關心你,我們仍然是朋友啊……」
「芳心,咖啡要涼了。」永群故意湊到手機旁喊著,「誰呀?誰在哭?需要我跟他說,別打擾我們相處的時間嗎?」
這一番話,終於讓朝嘉狼狽的掛了電話。
芳心把手機放下,默然良久。
或許她會對他發火?還是惱羞成怒的甩他一個耳光?說不定她想跟那個愛哭的男人復合……永群想著,不知道為什麼,最後這個念頭讓他有點惱怒,有點不是滋味。
芳心垂首一會兒,抬頭仍是堅強的笑,「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妳也是個好人,濫好人。」他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動氣,「他到底是誰?」
「我前男友。」她抬手想斟咖啡,卻有點無力。
「去坐好,我的售後服務也包括倒咖啡。」他生氣了,連自己都訝異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看她茫然的坐著,他心頭火越燒越旺,恨不得把那個臭男人拖來痛打一頓,然後把她狠狠地搖醒。
他悶不吭聲的往她杯裡倒入奶油球。越來越瞭解她的習慣了--喝咖啡不加糖,只放奶油球。
教人窒息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他的悶氣總算平復了些,「想談談嗎?」
「……想是想。」芳心攪動咖啡,「但是故事很長,說起來要很久很久……我今天的鐘點費會透支……」
「今天大放送,不收鐘點費!」永群大聲起來,一把奪去她登記時間的小本子,狠狠地槓掉今天的計時。「說!」
命令?對,他在命令自己的「老闆」。
她想了好一會兒,「……我跟他交往三年,前年分手,恢復朋友的身分,就這樣。」
真的會被她氣死!看起來明明是個精明幹練的女人,他曾私自調查了一下,在職場上,她也確實精明幹練,怎麼感情生活會這樣一團槽?
「分手都分手了,哪有什麼朋友不朋友的?」他冷冷的說,「這兩年,妳就任他這樣打來哭?」
「……大家都是朋友。」她垂下頭,覺得有點頭痛。
「妳還愛他?」他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好想狠狠地搖散這個女人的骨頭。
「當然不!」她叫了起來,帶些驚慌。「才不呢。」她沉默了一會兒,「……是我無法適應他的感情態度。我獨佔欲強,沒辦法跟別人分享愛情。」
「他腳踏兩條船?!」他拳頭舉了起來,簡直氣炸了。
「是很多條。」芳心無奈,「但是他說最愛的人是我。」
「笨蛋!這種話妳也信?妳腦袋塞稻草啊?!」他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連咖啡都溢出來了。
她瞪大眼睛,「你……你幹嘛這麼生氣?」
狼狽的抹了抹臉,他咳嗽一聲,「沒……沒啊,路見不平,氣死閒人。」對,他就是那個他X的「閒人」!「這種人根本不用理他!」
芳心拿起面紙擦拭桌上的咖啡漬,皺緊眉,「雖然不愛他了,但我們總是一起經歷過那段歲月,怎麼可能就這樣否定一切?而且他確實是有困擾才打來的,我覺得基於朋友之義,總不能太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男女之間哪有什麼朋友之義?妳不要用那張成熟聰明的臉孔說這種夢話好不好?妳真是……任憑他倒垃圾,完全忘記他傷害過妳?妳怎麼笨到這種地步?!」他折折指節,決定找機會去把那傢伙拖出來痛打一頓。
「當然有朋友之義啊。」芳心倒是說得理直氣壯,「像我們也是朋友啊。以後你失戀的時候想哭,我一定不會笑你,會安靜的聽你哭。男人也是可以哭的嘛。」
誰跟她……誰跟她朋友之義啊!永群差點跳起來。
等等,不是朋友之義,那……那該是什麼?他瞬間面色如土,最柔軟的內心深處,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那該是什麼?
「永群?永群!」芳心看他半晌不動,臉孔忽青忽紅,不禁害怕起來,「天啊,你有心臟病?發作了是嗎?救護車、救護車……該打一一九還是一一○?你回答我呀!永群!你有沒有隨身帶藥?你哪裡不舒服呀?」
呆呆的看她緊張的在自己身上亂摸,永群喉結滾動了一下,咽了口口水。
這是長假放太久所引發的錯覺嗎?
他,章永群,只知道事業和工作,三十年來從未動心,卻在這個時候……
動心了?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事。」他乾澀的吐出一句,「妳別往下摸了……」再摸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我……我想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得先回去了。」
芳心看他像是機器人一樣走向門口,走動時似乎還發出「卡鏘」的聲音。
這樣真的沒事?
「啊,大樓電梯要刷卡,我送你下去!」她急急的抓了鑰匙。
進入電梯,她擔心的望著像是心臟病發的永群。他真的沒事?她怎麼覺得他臉上寫著「事情大條了」?
「我幫你叫計程車?」電梯抵達一樓,她想跟出去,卻被永群塞回去。
「妳回去鎖好門窗!就算那個傢伙在樓下哭倒萬里長城,妳也別讓他去妳家!聽到沒有?!」他完全失去了紳士風範,揮著拳,「答應我,不要讓他糟蹋妳!」
芳心嚇得背貼在電梯牆上,「那個……那個……那個朝嘉不是強暴犯啦……」
「強暴犯又不會寫在臉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牆壁,「還有,妳只雇用了我對吧?對不對?」
「呃……我只負擔得起雇用一個人的費用……」她怯怯的伸出一根纖長的手指。他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發神經?
定定的望了她好一會兒,他疲憊的抹抹臉,「我不喜歡有『同事』。」
芳心困惑的看著他,想了想。或許他是怕會被人揭了底?畢竟當玩伴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她點點頭,「只有你而已,放心。」
永群鬆了手,讓電梯門漸漸闔上,就在門快要關起來時,他突然用力扳住門,「芳心。」
啊?「什麼事?」
叫她的名字做什麼呢?永群有點狼狽。「……我有沒有說過妳的名字很好聽?」
好聽?「這是菜市場名啊……」永群真的病了。芳心在心裡下了結論。
「妳的名字,很好聽。」深深的看她一眼,他放開手,匆促的走出大樓。
那一眼,害芳心臉紅起來,眼睛不好意思的瞟向旁邊,不敢對著電梯裡的鏡子。哎,她真會亂想……
不過,永群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她的臉頰,又染了更深的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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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到自己孤零零的家中,永群突然覺得冷清得可怕。
跟芳心在一起的日子總是熱熱鬧鬧的,不過短短一個禮拜,他越來越喜歡看到她,也越來越喜歡跟她一起並肩玩網路遊戲。
其實網路遊戲是有點蠢的,小小的一個人在螢幕上跑來跑去,就靠滑鼠游標指揮,搭配幾個快速鍵,除了練功打寶,就是打寶練功,啥都沒有。但是一大群人就這麼瞪著螢幕,張著嘴,時而發出幾聲癡笑,就為了這個無聊的小遊戲。
但是……和芳心坐在一起,聽著她大喊大叫,興奮非常的指天畫地,像個孩子一樣,只要在遊戲中,她就以照顧他這個唯一的隊友為己任,這種英勇的溫柔,讓他向來不解風情的心都有些感動。
一個非常愛玩的女孩子……跟他奉行數十年的嚴肅生活相違背。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討厭,對,一點點都不討厭。
甚至是喜歡的。
這或許是他會非常生氣的原因吧?他生氣這個傻女孩的溫柔。為什麼要對那種混帳男人這樣體貼?她該破口大罵那個傷了她心的男人,像是隔絕害蟲一樣把他徹底的趕出她的生活才對。
但是,再怎麼樣,他都不該這麼生氣的。天……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手機倏地響起,他瞥了眼來電顯示,繼而跳了起來。
「喂?喂喂喂!芳心?」
「啊……你到家啦?」芳心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呃……我是說,你累不累?準備睡了嗎?」
看了看時鐘,十點整。坦白說,他應該上床睡覺了,他的生活向來規律而刻板。
「還沒。怎麼了?」他無法解釋自己咧大的嘴是怎麼回事,幹嘛笑得這麼開心?不過是一通電話而已。
「就是……就是啊,你想不想出來喝點小酒、跳個舞?我會算鐘點費給你的。」她尷尬的嘿嘿笑,「當然,如果你很累的話,那就算了。」
「我剛好想喝點酒,但妳要是算鐘點費,我就不去了。」喝酒沒問題,但是跳舞?他這輩子還沒看過舞廳長怎樣呢。「……我會跳華爾滋跟探戈。」
「噗……哈哈哈∼∼」芳心沒有掩飾的大笑,「不是啦!天啊,我不是說國際標準舞啦!只是普通的PUB,就是隨便扭扭的那種。你去過PUB嗎?在福華斜對面。」
永群摸摸鼻子,「我沒有去夜店的習慣。」
「你真是好孩子欸。」芳心有點驚訝,「你……可以來嗎?如果不行沒關係……我自己去好了。」
「我沒有說我不去啊。」他沒來由的感到不悅,「妳一個女孩子家,三更半夜自己去PUB?」
「我找不到人一起去呀。我自己去也沒問題,我會很小心的。」
不爽。說不出為什麼,他非常非常的不爽。「妳待在家裡別亂跑,我去接妳。」
「不用啦,我得趕緊出門……」她語氣有點慌亂,「我們在福華那兒碰頭好了。」
永群嗅到一絲絲不對勁,「芳心,妳在躲誰?」
「呃,沒有啊!什麼也沒有。」她心虛的否認,「我出門了……」
「是不是妳前男友要來?」他突然大怒起來,「妳為什麼不斷然拒絕?!這樣拖著,那個爛男人只會覺得有機可趁--」
「你們男人會願意聽別人說什麼嗎?」芳心拉長了臉,「我已經說了一百次要睡覺了,他硬是堅持我沒那麼早睡。除了逃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幹嘛都說是我的錯?你怎麼不去怪他,就只會怪我?!」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僵,兩個人拿著手機,都是默默無語。
芳心深深吸一口氣,「對不起,我不該對你亂發脾氣的。」
「下不下,是我不對,我不該隨便干涉妳的私生活。」永群反而慌了,為什麼向來冷靜自持的他會突然這麼易怒?他實在想不通。「妳要怎麼去?這個時間搭計程車很危險……」
「我騎機車。」芳心的語氣緩和多了,「別擔心,我可是很懂得玩、也玩得很安全的人呢。等會兒見囉。」
放下手機,他呆了呆。他的車庫裡有三部車,該開哪一部去呢?突然覺得很懊悔,幹嘛瞞著她?現在坦白不知來不來得及?
直接跟她說:「嗨,芳心,其實鐘點費一點都不重要,我是赫林集團的總裁,不把那點錢放在心上。其實我也在放大假,還放得非常無聊,我很高興能跟妳一起玩,甚至想……」
想?想怎樣?
他跳了起來,想……他想……他想追芳心!
「完蛋了……」他臉孔蒼白。真的嗎?是真的嗎?他想追那個玩成精的女人嗎?
抹了抹臉,他望了望時鐘,匆匆的到車庫,隨便挑輛車開了走人。
一路上他心神不寧,短短的路程裡,他想了又想,卻發現腦子裡一團漿糊。
等他停好車,跑到約定的地點張望,發現了芳心……
老天,他的呼吸停住了一秒鐘。
芳心穿了件黑色細肩帶上衣,和一條洗到發白的低腰牛仔褲,腳不是一雙簡單的運動鞋。她放下一頭飄逸的長髮,臉上化了細緻的妝,在夜色中,豐豔的唇因為唇蜜而顯得更可口,長而翹的睫毛旁貼了小小的水鑽,閃閃發亮。
她的手臂和肩膀,還有一小截細嫩的肚子,朦朧中散發出瑩白色澤。
就這麼簡單的裝扮,讓他突然覺得喉嚨乾渴,下腹一陣陣緊縮。
「妳怎麼穿這樣就跑出來?!」嘗試了幾次,他終於能說出話來,一開口卻是斥責,教他恨不得去撞牆。
這種訓導主任似的口吻……他在幹嘛?在幹嘛啊?!
「我有帶外套啦。」芳心皺緊眉,「只是塞進了機車的行李箱。不然咧?難道你要我拿著外套跳舞?」
「外套可以綁在肚子上,起碼不會著涼。」他悶悶的回答,突然有股衝動想把她拖回家。
芳心望望一點風都沒有、燠熱的臺北夜空,嘆口氣,「你認為這種鬼天氣會著涼?」
她……她不知道這樣穿會讓男人的眼睛「傷風」嗎?
「妳乾脆真的交個男朋友算了。」永群旁敲側擊的開口,「與其半夜避難的跑來跳舞,還不如乾脆讓那男人死心如何?最少--」
「我不要談戀愛。」她斷然回答,「夠了。我交過三任男朋友,每個都迫不及待離開我,離開以後又只會懷念……一定是我有某種重大缺陷,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永群,我很喜歡你……」
永群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
她接著說:「喜歡你這位『傭兵』。有什麼事情是男朋友可以做,而你做不到的?若是要人陪,你會陪我;若是想找人說話,你會聽我說話;就算是半夜想跳舞,你也願意陪我出來。不過我保證我會是個合理、好相處的雇主,這個你放心好了。」把手放進他臂彎裡。
「就只是主雇關係?」永群的心涼了半截。
「對,就只是這樣。」芳心沒有留心他的表情,逕自微笑著,「我才不想觸碰感情呢,多麻煩。」
「花錢比較輕鬆……是嗎?」他的臉沉了下來,站住不肯走了。
芳心抬頭看他,忖度著自己是什麼地方說錯了。「別這樣,我很尊重你的。撇開主雇關係不談,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望著她嬌豔的臉,永群好久好久說不出話來。她拒絕所有的追求……若不是因為這層「主雇關係」,他恐怕連認識她的機會都沒有。
至少現在……他們是朋友。
他將準備了一晚、想向她坦白的話咽了下去,決心扮演好「最佳玩伴」的角色。他比任何人都有耐性,他有耐性和她磨到那一天,直到他的身分扶正。
「是啊,我們是朋友。」他輕鬆的笑笑,「吃喝玩樂找我就對了。」
芳心鬆了口氣,粲然的對他笑開,令人目眩神迷。
總會有那麼一天的,永群聳聳肩。只要有他在,誰也別想接近芳心。
她的芳心,絕對是他的。
兩人相挽著走過馬路,位於地下室的門口有人售票,拉長著臉,像是別人欠他幾百萬似的。
十點半,煙霧彌漫的PUB還沒有人下場跳舞,音樂懶洋洋,嗡嗡的談話聲也懶洋洋的。
「你想喝什麼?」眨了眨眼睛,芳心睫毛旁的水鑽閃啊閃的。
「好像只有可樂娜可以喝。」永群皺了皺眉。他穿得很簡單,不過就是襯衫加牛仔褲,但是這間位於地下室的PUB,冷氣好像不夠強,他將袖子卷起來,露出鍛練有素的手臂,還解開了兩個扣子。
旁邊的辣妹見狀倒抽了一口氣,貪婪的對他搧睫毛媚笑,他卻渾然不覺的握緊酒瓶,瞪向周遭對芳心虎視眈眈的男人。
那些男人的眼睛是怎樣了?脫窗了嗎?幹嘛盯著芳心猛看?
「妳穿太少了!」他很不爽,聯手上的酒瓶都在抖。
芳心無奈的看向那個笑得像花癡的辣妹,和旁邊一堆滴口水的女人。他難道沒瞧見那些美女?跟這些布料輕薄到只遮掩住重要部位的女孩比起來,她像是保守的阿婆。
「你先看看別人穿什麼好嗎?」她就著瓶子灌了口酒。「先生,放輕鬆點。這兒美女如雲,是男人就該好好的讓眼睛大吃霜淇淋,連我都覺得很享受欸……」
「我不管別人穿什麼!」他忿忿的硬是跟她換了位置,把她擠去辣妹那邊,咬牙切齒,很想打爆那個試圖摸她長髮的王八蛋的頭。「我只注意妳穿什麼!別的男人都在看妳,那群色胚!」
芳心頭痛的扶扶額,「被看又不會少塊肉。」來PUB當然是看人和被看啊,不然眼睛要擺哪兒?
他粗魯的把可樂娜灌完,「好了,酒喝完了。妳看,根本沒人在跳舞,我們走吧!」
「那是因為大家都在等別人先下場啊!」現在芳心相信他的確沒來過PUB了。「起碼要等十一點半過後,場子才會熱起來啊。不然……」她靈動的眸子轉了轉,「你要下場陪我跳嗎?」
他從來沒在這種地方出沒過。雖說他的工作得跟三教九流往來,但是公司裡自然有嫻熟的公關應付這種需求,他身為總裁,沒有必要到夜店拋頭露面。
考慮了一秒鐘,與其讓別人來邀舞,對她動手動腳,還不如自己下海犧牲算了。
「我先說明,我不會跳這種舞。」他僵硬的攙起她的手。
「只是跟著音樂擺動,有那麼難嗎?」芳心偏偏頭,身體隨著音樂擺動,像是呼吸一樣自然。「不要想舞步,讓你的身體跟隨音樂就好了。」
隨著她滑入小小的舞池,剛開始,周遭的眼光讓永群渾身不自在,舉手投足宛如沒上油的機器人。
「呵!」芳心笑著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我說永群……需要這麼緊張嗎?」她好玩的踮起腳尖,芳香溫潤的唇輕輕滑過他的下巴。「拉著我的手。」
就只是這麼輕輕一觸,卻在他腦子裡炸了開來,讓他愣住了。他完全忘記在場還有多少人,只看到她含笑的眼睛,在黝暗中閃閃發亮,還有被他握在掌心、屬於她的纖長手指。
猛然將她一扯,他們開始激烈的跳起舞來。芳心眼底帶著頑皮的笑意,順著他的身勢扭動纖細的腰肢,除了手,他們沒有任何接觸,卻跳得這樣煽情、這樣讓人臉紅心跳。
他在跳舞嗎?其實他也不曉得,只是跟著音樂,與芳心追逐而已。若即若離,忽遠忽近,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舞步,這是本能,求偶的本能。
看她恣意的甩起長髮,傭懶的笑著,在激烈的音樂中,她宛如矯健的人魚,就算只是隨意的揮手,連手指都揮灑著魅惑氣息。
不知跳了多久,他和芳心滿身汗水,像是讓大雨淋過、遊過五湖四海的一對人魚。
晃了晃,芳心又笑又咳的抓著他穩住身子,「你騙我!還說你不會跳舞。你跳得這麼好……呼……我要休息,我的心臟快要爆炸了!」
永群這才從迷離的夢中醒來,發現他們的身邊已經擠滿了跳舞的人潮。
輕扶著她的背,他一隻手臂護著她,想從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裡將她帶出去,但是她卻猛然頓住,頭痛苦地往後一仰。「哎,我的頭髮……」
順著她被扯住的頭髮看過去,就見一個黑人笑出滿口白牙,抓著她的長髮拿到鼻端輕嗅,用著非常不標準的國語說:「小姐,尼好?頭髮,漂亮。做朋友?」音樂震耳欲聾,那個黑人幾乎是用喊的。
「妳回去記得要洗頭。」永群咬牙切齒的從牙縫擠出這幾個字,隨即一把搶過芳心的長髮,然後趁著人多一腳踹過去。
芳心張大嘴,不知道他居然這麼暴力,傻傻的讓他拖出人群外。「……你、你踹他?!」
「要不是人太擠,我會讓他絕子絕孫!痛不痛?居然敢拉妳頭髮,真可惡!」他生氣的臉看起來非常可怕。
「我沒事。」她同情的回頭看看那個痛得彎下腰的黑人。「但是他看起來好像有事……」
「他再多看一眼,我保證他不只是有事而已。」永群忿忿的扳了扳指關節,將芳心往門外拖去。
守在門口的人依舊拉長著臉,在他們的手背上蓋了印章才放行。
「這算什麼?」永群也跟著拉長臉,「我們又不是電宰豬肉,還得蓋檢驗印?!」
芳心頭痛的按了按額頭。這個男人到底是從哪來的?連PUB的規矩都不懂。「蓋了印章,等等我們可以憑印章回去PUB中。」
「還回去?」永群皺緊好看的眉,「裡頭空氣這麼差,音樂大到會讓人耳聾,那種地方有什麼好玩的?而且色狼多如狗!我們--」
「你玩得不開心?」芳心有點受傷,「跟我跳舞不開心?」
永群盯著她因為汗水而有些糊掉的妝,看起來反而有種脆弱的美。不開心?不不不,和她共舞時,開心不足以形容他心底的快樂,像是乘著風,泅泳過大海,在最嘈雜污濁的環境裡,反而感受到寧靜的自由。
「我很開心。」他喃喃著,「我很喜歡……和妳跳舞。」尷尬的靜了一會兒,「但是我不喜歡那些人盯著妳的眼神……我替妳捏把冷汗。」
「你在為我擔心呀?」她眼睛笑瞇成兩個彎月,「別擔心,我可是老油條了呢。在這種公共場合,其實不會發生什麼危險的。」她抬手將他垂落在臉龐上的頭髮拂開。「好了,別這樣,活像我爸爸似的。」
雙腿微顫地坐在騎樓的機車上,芳心長長的嘆口氣,「太久沒動了,到底是老了呀,才跳一個小時的舞就快虛脫了……」
「妳才幾歲?」永群又皺眉,發現不遠處有家便利超商,「等我一下,我去買運動飲料給妳喝。」
望著他的背影,芳心對自己笑了笑。他真是個難得的好人,總是這麼體貼,雖然常常凶著一張臉,但也只是為了掩飾之下的溫柔。
哪個好福氣的女孩能擁有他?
不過她也知道,若真要論及婚嫁,女方難免會嫌棄永群沒有事業、沒房子、沒車子……等放完這個長假吧--她到底自私,捨不得永群的陪伴--到時,她這個「雇主」得好好的替他安排出路……
「Hi。」幾個外國人朝芳心友善的笑了笑,靠了過來。
「Hi。」芳心心裡暗叫不妙,但還是一臉甜笑,心裡忖度著要怎麼脫身。
另一方,永群走出便利商店,看見的就是令他腎上腺素激增的場景--
芳心帶著可憐兮兮的微笑,被一群不懷好意的洋鬼子包圍著,不知想幹些什麼下流勾當。
他匆匆走過去,原本帥氣的臉龐變得陰森冷酷,冷冷的用英文說:「找我女朋友有事?」
他宛如暴風雪的氣勢讓這群洋鬼子瞬間矮了一截,唯唯諾諾的退後,轉身一溜煙跑了。
「幸好你回來了。」芳心鬆口氣,「我的英文很破,聽不太懂他們說什麼。」
他們跑得太快了,不然他一定會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永群咬牙,「他們邀請妳過去飯店房間聽音樂。」然後順便下迷藥,幹些不可告人的勾當對吧?死洋鬼子!
「幸好我聽不懂。」她嚴肅的點點頭,「所以說……英文破也是有好處的,聽不懂就不會被騙了。」
永群瞪著她,好半天才壓抑住怒吼,「給我聽著,以後半夜不准妳一個人跑來這裡!這是什麼鳥地方?!全臺北市精蟲沖腦的傢伙全都集合在這兒了!一個女孩子家待在這種超級危險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芳心嘆口氣,「我只是想來跳跳舞、流流汗而已……不知道為什麼,來搭訕的老是外國人,不過我有無敵金句可以脫身的,你放心啦。」
「無敵金句?」他懷疑的看著她。
「對啊,先假裝很認真的聽他們說話,然後說:『Sorry,I miss my dog』就可以緊急落跑了。」
「什……什麼?!」永群瞪大眼睛,掏了掏耳朵。
「I miss my dog。」芳心重複了一次,「我的狗走失了啊。這樣我就可以趁他們呆住的時候,大搖大擺的離開現場。」
呃,她的英文……不只是不好而已。
「妳……妳妳妳……」他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如果妳真的很喜歡來這兒跳舞、流汗,拜託妳以後一定要讓我跟。」
「不要吧?」芳心吃驚地瞪大眼,「有時候我半夜發神經,一、兩點才來欸,那時你睡得正熟--」
如果不讓他跟來,他保證每夜都失眠。「我要跟!妳一定要讓我跟!」他終於吼了出來,「鐘點費妳不用付了,妳不讓我跟,我會睡不著覺……因為妳是……妳是……」妳是我喜歡的女人啦!這教他怎麼能說呀!
「是不是朋友啊?!」他挫折的大叫,「是朋友就別讓我這樣擔心啦!」
芳心怔怔的看著他,突然感動起來。這個男人真的是好到沒話講,值得當一輩子的兄弟啊。
「雖然你真的很『爸爸』。」芳心非常感慨的拍他的背,「但是永群,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咱們是兄弟,一輩子的兄弟。」
她握緊拳,只要她能力所及,一定要幫兄弟找到好出路,物色個好老婆。
永群也握緊拳,只想仰天長嘯。
誰想當她的兄弟啊∼∼
他的臉抽搐了好一會兒,才無力的抹抹臉,「還要不要下去跳一場?」趕緊跳完,趕緊滾回去睡吧!
「不了,我不想讓你更擔心。」瞥了瞥他鐵青的臉。唉,太有責任感就是這樣……她怕這個剛認的兄弟腦血管會爆掉。
瞅了她好一會兒,永群的挫敗感越來越深。兄弟?兄弟?!
「妳的機車呢?我送妳回去。」難道她看不出來,兄弟才不會為她擔心成這樣?他是愛上了怎樣的女人啊?
天啊∼∼
雖然沮喪,但是當發動機車後,芳心信任的把手放在他腰上,而不是後把手,還是讓他感到一絲絲安慰。
這樣應該算從「朋友」進階到「兄弟」了吧?只是……到底要熬到什麼時候,這個女人才會讓他再進階?
扶正之路遙遙無期,他悲慘的感到前途無「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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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果然,當芳心的兄弟像是永無翻身之日。
雖說他們幾乎每天都膩在一起,不是讓她拖去淡水吃阿給,就是被拖去敦南誠品蹲一整天,再不然就是跑去打一個下午的撞球,更可怕的是,她從高爾夫球打到沙灘排球,只要是可以玩的,她幾乎都會。
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精力,像是金頂電池一樣,衝衝衝,衝到永無止境。玩得好倒未必,但是玩得盡興、玩得瘋,那是誰也比不上的。
永群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這種天天玩樂的日子,快要讓他的心臟提早衰竭。
這天,他被芳心拖去遊樂場,被大怒神「怒」完,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掉到地下十八層還沒撿回來,但是,這個可怕的女人竟然興致勃勃的想玩第二次!
天啊,饒了他吧!
「永群,你不舒服對不對?」芳心很體貼的摸摸他滿是冷汗的額頭。「哎呀,我忘記男人也是有極限的……」
永群聞言,一股怒氣湧上來。是可忍,執不可忍!被個小女人說「有極限」?她不知道男人的潛能無限嗎?
「我一點也沒有不舒服。」他挺了挺胸膛,「要再玩一次是吧?來吧。」滿臉壯士斷腕的悲壯。
糟糕,她居然說了「禁語」。芳心偷偷伸了伸舌頭。萬一把這個兄弟操太凶,將來可能就沒人陪她玩了。
「我累了。」她看看天色,已是落日時分。「我們搭火車回臺北吧。」
「為什麼一定要搭火車呢?」他一直覺得奇怪,她出門不是坐捷運,就是搭火車,連計程車也很少坐。「如果妳喜歡到處玩,我有……呃,我是說,我可以跟朋友借車載妳到處去。」
「不行啦。」她尷尬的笑笑,「我會暈車。」
暈車?!可以連坐兩次大怒神的女人會暈車?!永群瞪大眼睛看著她。
「對啊,不但會暈車,連坐飛機也會暈……」她美麗的臉皺在一起,「沒辦法,就是會暈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不出國玩?」
暈機?「……妳可以吃暈車藥吧?」永群決定要開除公司情報部門的那群廢柴。怎麼他們給的資料裡沒有這項?芳心的資料交到他手上,越對照越不像,報告裡那個冷豔果決、氣勢驚人、嚴肅淡漠的副總裁,真的是他眼前這個芳心嗎?
他頭疼的按按額頭,越來越摸不著頭緒。越認識,越發現她的內在不同於外表給人的感覺。
兩人並肩緩緩走出園區,見她灌下暈車藥,準備搭計程車去火車站,他啞然無言。
「副總裁?!」突然,一聲驚喜的叫喚在背後響起。
永群看見芳心全身一繃,原本輕鬆而甜蜜的臉龐突然轉為冷豔嚴肅,深深的吸一口氣以後,她連轉身的動作都帶著冷淡的威嚴。
真是……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林小姐?還有各位……」芳心帶著矜持而有距離的微笑,「好巧,怎麼大家都在這兒?不用上班嗎?」
永群瞥了瞥停車場,好幾台遊覽車停著,看起來像是員工旅遊。
那位林小姐興奮的衝過來,卻在幾步之外敬畏的停下。其它員工也跟了過來,臉上有著相同的興奮和敬畏。
「副總裁,這幾天是員工旅遊。妳還好嗎?身體怎麼樣了?聽說妳因為免疫系統出問題才請假的,現在都好了嗎?」
「託福,好很多了,趁休假出來走走。」她含笑而穩重的向大家點點頭,「怎麼會改在國內旅遊?不是決議到琉球員工旅遊嗎?」
部屬們紛紛開始訴苦--
「總裁好過分喔,他推翻我們的決議,硬是改成國內旅遊……」
「對啊!他自己卻用多出來的經費去夏威夷『考察』!」
「經費亂刪一通,旅館好爛喔∼∼副總裁,妳趕緊回來啦!」
「總裁不懂裝懂,弄砸了好幾個案子……」
「我們做得好辛苦……副總裁,妳幾時要銷假?」
芳心一臉沉穩,專心傾聽部屬們七嘴八舌的意見,然後一一給予答覆。
永群看傻了眼,好半天沒辦法出聲。看來……他似乎不能開除情報部門的部屬了。
這時候的芳心,的的確確是泛美廣告那個淡漠的副總裁。
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判若兩人?!這是什麼性格啊?
「各位,我都知道了。」芳心點點頭,依舊是威嚴冷豔的副總裁。「遊覽車等很久了,你們別耽誤了行程。只要我確定身體沒問題了,會儘快銷假的。泛美的重擔都在各位身上,請大家一起為泛美努力吧。」轉頭對永群矜持的笑笑,「我們走吧。」
直到坐進計程車,她臉上的微笑依舊沒變。
等計程車駛離了那群人的視線範圍,她才大大的鬆口氣,揉了揉臉,「太久沒裝正經了,臉好僵喲。」
「妳……妳在裝?妳剛剛是裝出來的?」永群差點跳起來,「妳不會是要告訴我,妳上班都是裝出來的?」老天啊,她進入泛美好幾年了,天天這樣裝?不會吧?!
「五年了。」她扳著手指算,「我大學畢業就進入泛美。當上班族就要有上班族的樣子,當然要一本正經啊。」
永群望著她,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妳對前男友是一種樣子,對公司同事又是另一種樣子,哪個才是真正的妳?」
「現在就是啊。」芳心跟他大眼瞪小眼,「跟男朋友相處,要有情人的樣子;跟公司同事相處,要有上班族的樣子;而跟你相處,當然就是我自己的樣子啊。我們是兄弟欸,還裝什麼裝?」
誰跟她是兄弟啊,永群狠狠地瞪了一眼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這樣裝,不累嗎?」真是嘆為觀止,像是隨時隨地準備了一堆面具,一二三啪地一聲,隨著不同的場合換得迅速確實。
「這樣才有趣啊。」她大笑,「不然咧?你看看我這張臉,一副壞女人樣,不裝得嚴肅兇狠點,公司的同事反而覺得我包藏禍心。面對男朋友,要降低這種壞女人氣質,也只能用盡力氣表達溫柔……安啦,我會看場合的,不會弄混啦。再說,這樣的人生才有意思呀。」
看著她豔麗的臉龐,永群實在看不出她哪點像壞女人。若是別的女人這般裝模作樣,他大概會覺得很虛偽吧?
但因為是愛玩的芳心--不管是人生或遊戲都玩得很認真的芳心,看在他眼中,只覺得有趣,或許驚愕,或許不可思議,但還是他喜歡的那個女人。
「人生是場很大的冒險遊戲,對吧?」看著毫不掩飾地張大嘴打呵欠的她,他相信她這一面肯定是沒有人看過。
「沒錯。」芳心拍拍他的手,「所以要扮演得恰如其分。司機先生,請你開窗好嗎?我覺得暈車藥好像沒有效……我有點想吐。」
永群望了望窗外的天空,突然有些想笑,「我跟妳打賭,如果妳是跟別人出門,就算暈車也不會說的。」
「你說對了。」她長長的嘆一口氣,「我會一直忍,忍無可忍,重新再忍。要是被人看穿,我還用混嗎?曬……司機先生,請你停車好嗎?」雖然火車站已經快到了,但她已經忍不住了。
計程車一停,芳心馬上沖下車去吐。
跟著下車的永群拍著她的背,摸了摸鼻子。為什麼會愛上這種女人?他實在是想也想不明白呀……
扶著吐到軟趴趴的芳心走向火車站,就聽她呻吟著:「討厭……早上暈車藥明明有效啊,怎麼現在一點用也沒有……」
永群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她一整天都玩得超瘋,大概是連大怒神的份都一起吐了。
一踏進火車站,她又緊緊的摀住嘴,用跑百米的速度沖向洗手間。
等了二十幾分鐘,正當永群考慮要衝進女廁拎人時,芳心終於用太空漫步的虛浮腳步走了出來,頹然坐倒在火車站外的長椅上,兩眼無神。
「妳還好吧?」看她這麼難受,永群下忍的撫了下她蒼白的嘴唇。
「大概……沒事吧。」她扶住沉重的頭,今天的確玩得太瘋了,又曬了一整天的太陽,加劇了暈車的程度。「永群,你先回去好了。我在附近找個地方住下……休息一夜才有辦法坐火車……」
附近?他狐疑的左右看看,火車站附近龍蛇雜處,視線可及都是「XX賓館」、「XX Hotel」,她不會想一個人住在這兒吧?
「妳有朋友住附近嗎?」他不太抱希望。
「有啊。」她虛弱的晃晃錢包,「只要有這個,每家旅社都是我的好朋友。」
「妳以為我會把妳一個人丟在這兒?」他的聲音大了起來。
「小聲點,我頭痛……」她苦著臉按住腦袋。
「我陪妳。」他堅決的將她扶起來。
睇了他一眼,渾身軟綿綿的芳心無力阻止,讓他半扶半拖的沿路找旅館。
因為放暑假的關係,附近的大小旅館都客滿了,永群提議搭計程車到飯店去,芳心驚恐的摀著嘴,拼命搖頭。
「我不要再搭車了。」她虛軟的哀求。
無語問蒼天,永群拖著她往第十家旅館走去,怎麼看,這都是間以「休息」為主的愛情賓館。
「只剩下一間最大間的,兩千五。」有張晚娘臉孔的櫃檯小姐冷冷的說。
「兩張床?」永群抱著一絲希望問。
「一張雙人床,King Size的。」櫃檯小姐連多說一句都懶。
默默的站了好一會兒,芳心虛弱的下了決定,「就這間吧。」
永群訝然看向她。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妳不介意?」
「三八!」她幾乎是整個人掛在他手臂上。「是不是兄弟?我想躺下來啦……我的頭好痛……」
萬般無奈下,永群像拖個布袋一樣,把虛軟的芳心拖到房間去。
真是好大∼∼的房間,很大很大的床,鋪著深紅色的床單,沉重的布幔遮著窗戶,地毯和一組缺乏彈性的長沙發也是深紅色的,一整面牆都是鏡子……不過還不至於令人討厭。
大體上來說,除了有點俗麗,角落有張怪模怪樣的椅子外,沒什麼大問題。
瞥見浴室,永群的呼吸停了一下下。
好樣的,浴室根本沒有門,只有一片畫了裸女的毛玻璃,隔開房間和浴室。
他咽了咽口水,這下大概要將他這輩子所有的自製力存量都拿出來用,才能不讓他做出不該做的事。
「我看……我看我再去跟櫃檯商量,能不能再給我一間房間……」他乾啞的說。
「神經啊!」芳心疲憊的撲倒在床上,「隨便睡一下就過夜了,幹嘛去撞冰山……我是說,跟那個冰山櫃檯小姐說話?我不會對你怎樣啦……」
廢話!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對她怎樣啊∼∼
他輕咳一聲,「呃,還沒吃晚餐。妳想吃什麼?我去買好了……」
「不要跟我提食物!嘿……」她從床上彈跳起來,筆直沖向浴室。
永群倒抽口冷氣,趕緊背對著毛玻璃,死瞪著角落的怪椅子分散注意力。
但是耳朵呢?為什麼耳朵不能關起來?
芳心幹嘔了一陣子後,靜了會兒,然後蓮蓬頭嘩啦啦的聲音傳來。
他在心裡描繪著一幅畫面--芳心一件件的把衣服脫掉,然後脫下胸罩,雪白的胸脯就這樣彈跳出來……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深呼吸幾次,他強迫自己走到那張怪椅子旁,準備好好的研究一下這張奇怪的按摩椅怎麼用。真體貼,旁邊還貼了使用說明呢……
等他看清楚使用說明,發現他眼睛哪裡都不能看,只能直勾勾的瞧著天花板。
那是一張……情趣椅!
文字說明或許不夠詳盡,但是圖……圖實在是非常的……簡明易懂。
他滿腦子亂七八糟的綺麗遐想,直到現在才發現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自製力。
嗯,背國父遺囑好了,「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嘩嘩的水聲提醒他,現在的芳心一絲不掛……
不不下,他不能想這個!快想想先聖先賢的教訓,不要辜負了芳心的信任啊∼∼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不知道芳心的肌膚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天啊,男人都是穿著衣服的禽獸嗎?!
「永群,天花板很漂亮嗎?」剛洗完澡的芳心走出浴室,跟著抬頭看,「你一直看天花板幹嘛?」
他整個人僵住了,眼睛緩緩的往旁邊看,不意瞄到牆上的大片鏡子。
天,芳心該不會只圍著浴巾就……他的心跳緩緩恢復平穩。幸好,鏡子裡的她,穿著剛剛穿的衣服,整整齊齊的。
他鬆了口氣,卻隱隱覺得有點可惜。
可惜什麼?你這混蛋!他痛罵著自己。
「咳,好多了嗎?」他下自然的轉過身。
「洗過澡好多了。」她仰躺在床上,「你也去洗澡吧,浴室很大,很舒服喲。」
永群狼狽的點點頭,走進浴室。
隔著毛玻璃,芳心就躺在床上……他扭開冷水,嘩啦啦的沖去滿心邪念。房間內的空調太強,他沖澡沖到渾身發抖,才擦乾身體,穿上衣服。
探頭出去,發現芳心已經鑽進被窩裡睡熟了。
睡著的她看起來嬌豔如玫瑰,微張的唇飽滿,極具誘惑,像是在邀請人來品嘗……偷偷親她一下?如果他夠謹慎,說不定她不會發現。
悄悄的走到床頭,他俯下身--
關掉房內所有的燈,四周登時漆黑不見五指。當然,芳心的魅惑臉龐也讓黑暗遮掩了。
他不能辜負芳心對他的信任。
摸黑撲向長沙發,感覺彈簧像是要穿破椅面,紮到他背上。他低低咒罵一聲,試著入睡。
五分鐘後,他嘆息,翻身,彈簧狠狠地紮了下他的手臂,他開始考慮睡在地毯上或許會好些。
再過五分鐘,他依舊非常清醒。
一定是空調太強了,他對自己說。摸索著在牆上找空調開關,無盡的黑暗中,他徒勞無功。
得去開燈才行。他又摸索著走到床邊,想找到床頭的總開關,膝蓋猛地一痛,他撞到床沿,撲跌到芳心身上。
他的手……剛好就罩在那女性的柔軟胸口,正好盈盈一握,這種柔潤的觸感……簡直令人發狂!
芳心嚇醒了,兩個人都沒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
「永群?」她小小聲的喚。
「我……我只是想找空調開關。」但是他的手卻是這樣沉重,沉重到挪不開。
「你……你按著的不是空調開關。」她吶吶的說。
「……我知道。」
依舊是沉默,兩個人都僵住不動。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聲音低啞。
「呃……我也不是故意……故意暈車的……」芳心的聲音像是耳語。
循著聲音,他找到了她的唇,輕輕的一吻……跟他想像中一樣……不,比想像中的還棒。她的唇好軟,帶著淡淡的漱口水味道,很清新,很甜。
她僵了一下,卻沒有抗拒,反而回吻他。這個吻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激烈,唇舌纏綿,兩人呼吸越來越急促……
芳心短暫的清醒一下。這……這樣好嗎?就算很久沒男人了,把兄弟吃掉不好吧?
「永……永群……」她輕喘著,從激吻中試著說話,「那個……」
「什麼?」永群沿著她小巧的下巴吻下去,在她細緻的頸項上點燃一簇又一簇的火苗。
她全身微抖,「我是說,這樣……這樣……」
「怎樣?」沿著鎖骨,他一路緩緩而下。
芳心的理智破碎得只剩下一小片,無力的擋著他,「這、這樣好像不太好……」
他輕喘,「……如果妳不要,我就停下來。」
停?在她幾乎半裸的時候停?在她全身宛如火焚的時候停?都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做不做完好像都沒差別了……
「要。」她怯怯的說,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一樣。「我要。」
啪的一聲,兩個人的理智神經同時斷線。
永群一把將礙事的被單拉開,踹到地上。兩具交纏的火熱胴體,任什麼都拉不開了……
*        *        *
筋疲力盡的睡去,再醒來,芳心只覺得自己的腰快斷成兩截,腹肌疼得不得了。
到最後,她到底是睡著還是昏過去了?實在想不起來……她用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伏在永群懷裡,被單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撿回來,密實的蓋著兩人。
啊……完蛋了!
她垂頭喪氣的摀著臉。搞砸了,她搞砸了,她一點也不希望事情發展成這樣啊∼∼
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現在要怎樣面對他?難道是太久沒有男人了?她有這麼「餓」嗎?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一動也不敢動,她只能眨著眼睛。
她做了什麼呀?她竟然跟好兄弟、好朋友上床了!嗚∼∼她實在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意外,意外啊!
誰來教她該怎麼辦?她苦著臉,哀悼這段本來可以持續一輩子的純純友情。
這個時候,她真的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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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芳心轉頭,只看到一雙晶亮的眼睛清醒的瞅著她。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瞪到快鬥雞眼了……
她覺得胸口涼涼的,被單不知何時滑落,太強的空調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小心翼翼的躺平,她把原本擱在永群胸口的手臂抽回來,拉起被單蓋緊自己,嘿嘿乾笑了幾聲,「永群……你姓什麼?我忘了。」
「我姓章。」他沉默一會兒,「呃……芳心,妳姓什麼?我好像也忘了……」
「我姓鍾。」
兩個人又相對尷尬地笑了一陣,心裡都有著相同的悲慘。
太好了,一起玩了一個多月,連床都糊裡糊塗的上了,居然連對方姓什麼都不記得。
永群清了清嗓子,想要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芳心卻先開口了--
「關於……那個……我是說,」她吞了口口水,「如果你需要……呃,等等,我先抽根煙……」
她傾身從放在床頭櫃的小皮包裡掏出煙盒,顫抖著點了火,呼出一口白煙,心神才稍微寧定點。
「妳都開始抽事後煙了,我是不是該拉著被角哭?」永群嘴一撇,一把奪走她的煙,「要抽也是我抽才對吧!」
吸了一口,他呼出白煙,「好了,妳可以拉著被角哭了。」
「但是我不想哭。」這回換芳心撇嘴,「喂,那是我的煙!」
「現在是我在抽的。」他很囂張的噴煙,「好吧,照標準臺詞,我該說……『我會負責的』。」雖然進度有點不太一樣,不過既然她沒甩他兩個耳光,可見扶正有望。
「拜託你別負責好不好?」芳心把煙搶過來抽了一大口,很少抽煙、又只會抽空煙的她,嗆得差點咳死,「咳咳咳……咳……是我的錯,我不該做這種爛提議的……咳……但我是真的暈車,我也不想啊……」
「不會抽跟人家要什麼派頭?」永群抱怨著,輕輕拍著她的背,把她指上的煙搶過來按熄。「是我自製力不好。」
芳心揮著手,「不不不,是我不好,我沒嚴正的拒絕。只是……只是……對你很抱歉,我保證這只是意外,我我我……我真的……」她聲音一窒,「永群……你、你好像拍得有點下面……」
「對呀。」他很大方的承認,「我的手不聽話,真傷腦筋。」大手順著柔膩的背一路滑到細嫩的臀,流連不已。
「你……」她憤慨的抬頭,嬌嫩的唇不小心擦過他的嘴角。
他的眼神一下子變暗,翻身壓住她。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小聲的說,吞了口口水。
「我是故意的。」永群霸道的吻住她,沒再讓她說話。
*        *        *
腰很酸,而且,腹肌非常痛。
更糟糕的是……走路居然有點怪怪的。芳心疲憊的把衣服穿起來,無奈的看看躺在床上熟睡的永群,垂下了雙肩。
趁情況沒有變得更糟之前,趕緊溜走吧!
她輕手輕腳的拿起自己的皮包,小心翼翼的踮著腳尖,才剛把手放在門把上……
「妳居然想逃走!」永群冷冰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讓她一下子成了雕像。
芳心咽了口口水,「我、我我我……我不是逃走呀……」她心虛得很,「只是我不暈了,天也亮了,我看你睡得那麼熟,就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怎樣?」一陣窸窣聲響,永群隨意套上長褲,幾個大步便把心虛的她轉向自己,「不好意思叫醒我?」
芳心趕緊用力點頭。
「妳真體貼。」他皮笑肉不笑的,「這是藉口。」
他……一定要點得那麼明嗎?芳心在心裡大聲抗議,卻不敢對這個被她吃乾抹淨的男人說半個字。
「我真是太失望、太難堪了。」永群表情非常沉痛,「原來我表現這麼差,差到讓和我共枕的女人天一亮就想溜!我給妳的感受真的就這麼糟糕嗎?」
如果真的很糟糕,那倒還好……芳心眼睛不知道該擺哪兒。他沒事長這麼高幹嘛?害她只能瞪著他光裸的胸口。他不知道太強健的胸肌也可以激起女人的欲望嗎?
她好想……好想把這個可口的男人推回床上這樣那樣啊……
「妳說啊妳!」永群搖了搖神遊物外的她,本來他沉痛的表情只是裝裝樣子,這不是真的很沉痛了。
被嚇了一大跳的芳心脫口而出,「說?沒有沒有,我沒有想把你推回床上!呃……」額頭滴下一滴冷汗。慘了,她慘到不能再慘了……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哦?妳想把我推回床上?」永群的心情大好,頭髮微亂的垂在額前,看起來有幾分邪氣的俊美。「早說嘛……」他收攏雙臂,十指開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遊移。
芳心的雙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這下全身都在冒冷汗了。「大爺……饒了我吧∼∼我禁受不起摧殘了……就算我心裡是這麼想的,我的肉體也受不了這種過分激烈的運動啊……」
「結論是妳喜歡,對吧?」永群心滿意足的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憐愛的撫著她的頭髮。
這剛好是芳心的死穴,她愛死了被撫摸長髮的感覺。「嗯……不對不對!」她迅速清醒過來。咦?剛剛明明都已經走到門口了,什麼時候又倒回床上了?
「章大哥……章大爺……」她欲哭無淚,「這樣是不對的啦。這違反我的原則……我不可以跟兄弟上床的。」悲從中來,「我是真的想跟你當一輩子的兄弟,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嗚∼∼我不是故意破壞我們的友誼的……」
說到最後,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永群被她哭得手忙腳亂,「喂喂喂,沒那麼嚴重好不好?是我主動,我主動的欸!妳幹嘛把錯都往身上攬?夠了喔……」
「但是……但是……我該拒絕的。」她越想越懊惱,「你明明說要停下來的,但是我、我我我……我不該受不了美色的誘惑,跟我的兄弟、我的雇員上床,都是我不好……」
「是我好不好?是我不好,拜託妳別哭了……」哇咧,為什麼女人哭起來都像水龍頭故障?要怎樣她才能停住眼淚啊?
「吵什麼?!我說我不好,就是我不好!」芳心紅著鼻子怒視他。
兩個人莫名其妙的小吵了一架,吵到最後,永群不怒反笑,「我問妳,這有什麼好吵的?反正事情都發生了,兩個都不好好了!」
「要不要摻在一起做撒尿牛丸?」芳心瞪了他一眼。
因為這句「食神」的臺詞,兩個人都笑了出來,互相擁抱著,笑了又笑,漸漸地,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麼親密的時候,反而沒了欲望,有的是一種除了欲望以外,更親近、更溫柔的相擁。
「我不愛你,就不該隨便和你上床。」芳心有些愧疚的將臉埋在他的胸膛,「隨便利用你來填補我的寂寞,這是不對的,再說,這也不是你的工作範圍……」
永群的心一涼。「妳……一點點都沒有喜歡我?」直到她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腦袋用力搖了搖,心的溫度才略略提升。
「我很喜歡你。」芳心認真的想了想,「就因為很喜歡,所以才希望是一輩子的好朋友。情人……分手就沒有了,而像你這麼好的人,是該一輩子把酒言歡、隨時可以一起出去玩的那種,我卻搞砸了……」
「呿。」永群對她的話嗤之以鼻,「夠了喔。妳是女人,要說吃虧,妳還比較吃虧呢。」
她抬起頭,認真的望著他的眼睛,「這話不對喔。不管男人女人,心都是同樣會受傷害的,沒有誰比較吃虧。而我……並不愛你。」
這一瞬間,永群知道,她是明白的。雖然她總是嘻嘻哈哈,但是……她很敏銳的察覺到,他對她懷著說不出的好感。
要承認?要否認?都是兩難。
但是……他卻是這樣的感動。一個女人,一個小小的、生了張嬌豔臉孔的女人,卻很認真的認為,男人也是會受傷的。
他有些明白,為什麼那些離開芳心的男人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回到她身邊了。
因為她懂得男人堅強的偽裝下,也有顆脆弱的心。
「我也喜歡妳,芳心。」永群感覺到這句話讓她畏縮了一下。
他閉了閉眼睛,有些慍怒。之前那些男人到底對她做了什麼?為什麼讓她這樣怯於情感?
「不喜歡妳,就不會想抱妳。」他清了清嗓子,天蠍座精於算計的腦袋開始運作起來,「但是,我並不是要追妳,妳先不要這麼緊張。我也覺得我們該是一輩子的好友,就算上了床又怎麼樣呢?又不是上床就會產生什麼不同。」
對,不是要追她,是要她自投羅網。而且,也沒人規定戀人不可以是好朋友吧?
但是,芳心卻沒聽出當中玄機,身體放鬆了下來。
「一切都跟以前沒什麼兩樣,我還是妳的『傭兵』,只要妳還在放長假,我就隨召隨到。我們還是好朋友,對嗎?只是親密一點點……親密到可以『裸裎相見』。」
芳心睜圓了眼睛,「可以這樣解釋嗎?有這種朋友?」
「有什麼不可以?」永群誘哄著,「芳心,其實我也很無奈。妳想想看,一個人從性成熟到能夠結婚,當中可是要禁欲十來年呢,妳覺得這樣合乎心理衛生嗎?我不願意隨便交個女朋友,就只是為了上床,花錢找女人,又讓我覺得難堪、無趣。『飲食男女,人之大欲』,這是人類的需求,性別沒有什麼差別,社會規範對男人寬鬆些,對女人卻多加限制……」
這番話讓芳心心生尋獲知己之感。她的想法本來就與眾不同,也很厭惡性別所衍生的種種限制。她之所以潔身自愛,倒不是因為道德規範,而是她對愛情有種狂熱的信仰。
只是,幾次失敗的戀情讓她鎖上心房,連帶欲望都深深收藏。為什麼會讓自己和永群陷入這樣的困境……坦白說,她也不清楚。
或許因為永群讓她很放心?或許因為這只是段長假?或許因為她對永群有著好感?她不願意深究。
「你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朋友、兄弟?」她試探的問。
永群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頂,不讓她看見自己得逞的笑意,「對,就只是好到能夠上床的兄弟、朋友。」
「……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她咕噥著。
「還是妳嫌棄我是個吃軟飯的?」永群的語氣很受傷,「所以不配當妳親密的好朋友?」
「沒有沒有!」芳心驚慌的抬起頭,捧著他眉頭緊皺的臉,「沒那回事!你有工作啊,我是你的雇主,你忘了?」
永群暗笑。這個小女人,真是聰明臉孔笨肚腸。「芳心,老實說,我剛領到上筆工作的酬勞了,所以妳不用雇用我,我也可以一段時間不愁吃穿。」他親了親她的掌心,「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繼續當妳的『最佳玩伴』?當然,妳可以停止計費。」
芳心眨著眼,有些困惑。「遲早會坐吃山空的,你還是把錢存起來……」
他含笑的搖了搖頭,「不,我希望我們的關係單純一點。」
這讓芳心有點不安。其實她早就發現了,永群的衣著看來低調,但幾乎都是名牌。但是她想偏了,以為永群是以當「情夫」為職業的獵豔者。
既然有情婦,當然也會有情夫。她聳聳肩,對任何職業都沒有歧視,而且當初登小廣告時,她也早就有這種心理準備。
畢竟,哪個正常的男人會想來當「最佳玩伴」?
不過,花錢就可以得到這麼好的男人,大概很多女人都願意掏盡所有吧?很可悲,但卻有著更深重的無奈。
芳心深深的看了永群一眼,「……好朋友?」
「很好的朋友。」他嚴肅的點點頭,「所以我不想當妳的雇員,卻很樂意當妳的『傭兵』。只要妳需要我,我就會出現。」
「直到長假結束。」她突然希望這個長假永遠不要結束。
「就算長假結束,妳需要我,我就在。」永群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眼眶有些發熱,在這一刻,無論他是什麼人都不要緊,直到他露出猙獰的面目之前,她都會喜歡這個人。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憂傷吧。
「其實……我很想念親吻的滋味。」忍住淚,她喃喃著。「你的嘴唇……很漂亮。」
永群俯下頭,吻了她。
*        *        *
表面上,看起來像是一切如常。只是,以往出外旅遊要訂兩個房間,現在只要一個就可以了。
他們幾乎跑遍了整個臺灣,最後芳心倦了,路過台中,她愛上了東海大學的寧靜,永群「剛好」有個朋友的別墅就在國際街,他們提著行李,就這樣去住了一整個月。
說他們是不是在玩……也很難論定。
每天相擁糾纏到筋疲力盡才沉沉睡去,又在晨光中惺忪的醒來,牽著手一起去吃早餐,各自看各自的小說或報紙。想打電動就去網咖,或是搭車到山下看場電影。
更多時候,兩個人牽著手在東海校園裡散步,一面閒聊著,從報紙八卦到政治、動漫畫到紅樓夢,無所不聊。
他們的腳印幾乎踏遍了整個東海校園,擴展到整個藝術街和東海夜市。
「妳會不會覺得無聊?」看她懶洋洋的躺在樹蔭下,枕著他的膝蓋,永群愛憐的撥開她臉上的樹葉。
「一點都不會。」她閉著眼睛,「我覺得這才是放假,這樣的生活,很有趣。」
永群微笑著,撫著她的長髮。「妳會想念這段日子嗎?」
她許久沒有動,永群以為她睡著了,正想拿來外套讓她蓋著,她卻輕輕的點了點頭。
將來,她一定會、絕對會非常非常想念這段閒散的日子,更會想念這個陪在她身邊的人。
這一個月來,生活起居幾乎都是永群在打理的。她連雞蛋都可以炒焦,也永遠分不清楚紅蒜頭和蒜頭有什麼不同;電鍋她認得,卻從來沒有使用過;打開吸塵器,她也只能對著這個發出轟然巨響的怪物發呆。
但永群從來沒有嫌棄她這個家事白癡,總是笑笑的張羅一切,有時甚至跑去黃昏市場買一堆菜回來,然後變出一桌豐盛的晚餐。
「我似乎永遠學不會做家事。」她有點自卑。
呵,說不定男人總是爭著離開她,就是因為發現她這個家事白癡實在無藥可救。一開始,情人都會說慢慢學就好了,直到發現她實在學不會無趣的家事,所以她也就被淘汰了吧?
「妳學這個幹什麼?」永群有點訝異,「我會就好了。要不然,請個人來打理也不用花多少錢。」
芳心深深的望他一眼。
她會很想念這個男人,非常非常想念,想念到……還在一起的時候,就開始想念不已。
她發現自己有了新的苦惱,常常半夜驚醒,摸摸身邊的人還在不在,永群總是習慣側睡,一隻手保護似的橫在她身上,而她常就著月光看了很久很久,眼神就是離不開他的臉。
完蛋了!她的心悲哀的顫抖。又開始了。
她一直知道自己容易動情,所以很小心的保管自己的心。她以為自己學乖了,學聰明了,但是她還是不小心的……
愛上了他。
愛上一個沒有正職、甚至搞不清楚他的職業的男人,到底是對不對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多麼喜歡待在他的身邊,讓他愛憐的照顧著。這種滋味多麼美好,前所未有。
朝他懷裡縮了縮,永群拍了她兩下,輕撫著她的背。「芳心……我在這裡。」
她要非常忍耐,非常非常忍耐,才能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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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早上醒來,永群往旁邊撲了個空,慌張的跳了起來。
芳心呢?
他花了許多力氣,用盡柔情編織了一張網,想要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難道一切都是白費的嗎?她逃了?
匆匆套上衣服,他奔下樓,看見芳心坐在客廳發呆。
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對芳心實在還沒有把握,仔細端詳她的臉孔,心裡仍有幾分不安。
「怎麼了?」他從背後抱住她,「芳心?」
她如夢初醒,甜甜的一笑,眉眼卻有著淡淡的哀傷,「沒事。這麼早起?」
永群嗅著她潔淨臉龐的芳香,那是洗面乳和晨光的好聞氣味。「等我刷牙洗臉以後,我要一個早安吻。」他吻著她的脖子,想把她眉宇間的輕愁吻去。
「兩個也行。」芳心怕癢,輕喘著笑了,「好啦好啦,三個,三個早安吻。」她豎起三根纖長的手指,「就三個。快去刷牙啦。」
永群狠狠地在她脖子上留了吻痕,才沖進浴室。
摸著脖子上甜蜜的疼,芳心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模糊了。
怎麼了?不是說好不去想嗎?她笑著自己。就算是……就算是爸媽在她小時候也是這樣甜蜜又怎樣?她和永群畢竟不是她爸媽啊。
正確的說,她和永群根本沒有開始,而沒有開始就不會結束。
一定是那通電話不好。真是的……她的爸媽怎麼都這麼任性呢?一大早就打手機來說這麼無趣的事……
連等她回臺北都等不及,一定要來台中找她辦這麼無趣的手續,真是太沒有意思了。
她沒有傷心,只是覺得很無趣。
「又在發呆。」盥洗後的永群,用力的抱住她,「我要追加三個早安吻。」
三個之後又是三個……永群幾乎是急切而粗魯的抱住她。他說不出自己為什麼心慌,或許是因為芳心的那種神情--那種像是要戴上面具的神情。
他不要被阻隔在面具後。那些面具……戴給別人看就好了,他不要芳心戴著面具面對自己。
激情的時候,芳心是真實的,不管是身或心,都是坦然面對他的。他喜歡這樣的芳心。
「哎喲……章大爺,」她哀呼,「小女子的背要斷了。好不好別這樣天天照三餐折騰?人家運動過度了……」
「哪裡要斷了?我揉揉--」
「拜託你別揉,再揉下去,今天都不用出門了!」她飛逃進浴室,把門鎖得死死的,免得再被蹂躪。
永群在門外朗聲大笑,而她在浴室裡也露出微笑。原本陰霾的心情,似乎撥雲見日。
是的,沒有什麼不可以面對的,沒有。
換永群淋浴時,芳心靠在浴室門上。「永群……」
「怎麼了?要一起洗?」他探出一顆濕淋淋的頭。
「再洗我要脫皮了。」芳心點點他的鼻子,「中午我要出門一趟,你若是覺得無聊,就出去走走吧。」
「出門?」永群安靜了一下,「……去哪兒?我陪妳去。」
她別開目光,咬了咬嘴唇,「一點家務事,我要去見我爸媽。」
永群嗅到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很奇怪,這是芳心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家人……沉吟片刻,「我不能跟嗎?妳不在,我會無聊到死。」他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芳心被逗笑了,低頭想了想。帶他一起去似乎也沒什麼不行……「有些人會忌諱。」她坦白,「離婚這種事情,有些人很忌諱。如果你--」
「等等。」永群表情驚愕,「妳父母要離婚,跑到台中找妳簽字當證人?」
她笑了笑,垂下眼瞼,「還有律師同行。當然不是只有簽離婚協議書,還有一些相關文件要簽字。」
永群瞪著她,眼睛幾乎要冒出火花了。這是什麼父母?!
「等我一分鐘。聽到沒有?等我一分鐘!妳若敢自己偷跑,我一定……一定……」他想不出威脅的話,「一定讓妳十天內都下不了床!」
她瞪圓了眼睛,看著他飛快的縮回浴室,嘩啦啦的沖著澡,連同穿衣服,不到一分鐘就沖了出來。
「……你要陪我去?」芳心呆了一會兒。
「廢話!」永群拉著她,「妳還沒吃早餐吧?我們順便去吃早餐。」
*        *        *
到了飯店,兩人用過貴得嚇死人的早餐沒多久,風塵僕僕的鍾氏夫婦和律師也抵達了。
任誰都會認為這對夫婦是一對璧人--光看外貌的話。鍾爸爸嚴肅而英挺,剪裁合宜的西裝伏貼在鍛煉得宜的身材上,半灰白的頭髮沒有染過,反而有種鬢角飄霜的帥氣。鍾媽媽含蓄的穿著改良式旗袍,成熟的風韻和絕麗的容貌,讓人目不轉睛。
這對中年夫婦一出現,就吸引了許多人讚嘆的目光。
永群終於明白,芳心為何自認不是美女了。跟這樣出色的父母比起來,她的媚豔確實是黯淡許多。
鍾氏夫婦看到女兒身邊的陌生人,腳步不約而同的一頓,眼中同樣有著不贊同,但也同樣不發一言的對女兒點點頭。
這麼有默契,還離什麼婚?永群忍不住在心裡譏諷。
芳心臉上掛著合宜謙和的微笑,「爸媽,好久不見。這是我朋友,章永群。」
「章先生。」敷衍的對他打過招呼,鍾爸爸輕咳一聲,「芳心,妳成年了,我和妳母親之間再也沒有什麼羈絆,希望妳對我們的重新出發能夠給予祝福。離婚,對妳媽和我都好,這不是結束,而是嶄新的開始……」他將離婚協議書推過來,上面還細心的用鉛筆圈出應該簽名蓋章的地方。
「我明白。」芳心微微一笑,接過律師遞過來的筆,她簽名蓋章。「爸、媽,希望你們都會幸福。」
鍾爸爸微笑著點點頭,「還有些文件……希望妳能夠簽字。」
永群瞥了一眼,對這對夫妻突然厭惡到了極點。那是兩份放棄所有繼承權的文件。
一直沒有開口的鍾媽媽說話了,「你對自己的女兒未免也太過分。」語氣非常的嫌惡。
鍾爸爸的口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妳怎麼不問問妳自己?明明妳也另外有了男人,還有了小孩,卻硬是從我手中拿走一大半的財產!要給芳心?可以啊。妳把妳那份拋棄繼承權協議書抽走!我也就抽走我的,芳心將來可以公平分到我們兩個的遺產,如何?」
「那是我爸爸的財產!」鍾媽媽拍桌子,「是你侵奪了我爸爸的財產,我拿回來的還不到三分之一呢!我問你,芳心是不是跟你姓?鍾家的女兒為什麼沒有權利繼承你的遺產?做人不要太過分了!」
鍾爸爸也跟著拍桌子,「就是因為她是女兒,又這麼大了,所以才不能分家產!我沒留嫁妝給她嗎?她畢業的時候,我不是拿了五百萬給她?嫁妝都給了,還分什麼家產?妳那麼有良心,為什麼不從妳那兒分給她……」
俊男美女吵起架來一樣獰惡,永群冷著臉,對這對該死的父母越來越反感。
「好了好了,」芳心舉起手,滿臉溫柔的笑。
「爸、媽,你們都吵這麼多年了,犯不著現在還吵吧?我聽外婆說,你們從我出生就開始吵,我都二十八了,你們也吵了快三十年,夠本了啦。我都簽字,好嗎?別生氣、別生氣,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們養育我多年,還為了我維持家庭的完整,真的,我真的很感激……爸,我名下的小套房要不要一起讓渡?等我回臺北就可以搬家了。」她飛快的在所有文件上簽字。
鍾爸爸的臉抽搐了一下,有些心虛的咳了咳,「那是我給妳的嫁妝,怎麼?妳不高興拋棄繼承權?存心拿那個小套房來氣我?」
「女兒好心讓你當驢肝肺啊!」鍾媽媽怒目而視。
「媽媽,好了啦。」芳心趕緊安撫父母,「沒的事,爸爸……」她低了低頭,「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再吵架。既然不合,開開心心的說再見不好嗎?以後說不定不會再見了……」
兩個人都靜了下來,尷尬的沉默充斥在眾人之間。
永群清了清嗓子,「芳心,下午我們還約了人。」他迷人的笑笑,「鍾爸爸、鍾媽媽,我跟芳心要來不及了,不好意思。」
鍾爸爸抹了抹臉,「沒關係,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生活。」他拍了拍芳心的肩膀,「爸爸的家就是妳的家,隨時歡迎妳回來。」
芳心溫和的笑笑,點點頭。
鍾媽媽抱著她哭了起來,「媽媽的家也永遠是妳的家。」
她安慰的拍拍母親的背,也同樣點點頭。
永群牽起她的手,大步的疾走出飯店,像是後面有一群惡鬼在追趕似的。
芳心跟不上他的步伐,半走半跑的,「走這麼快幹嘛?永群?永群!」
等離飯店有一大段距離,永群才做了個深呼吸,「外面的空氣真好。」
她想笑,卻只是牽了牽嘴角,深深的呼出一口氣。沒什麼好悲哀的,不是嗎?這不是早就知道的結果嗎?
「他們也曾經非常相愛過。」這次,她真的微笑了。「在我小的時候,他們吵歸吵,卻也非常相愛。只是……」她笑出聲音,「或許是太多爭吵磨損了愛情,也或許是……原本就沒有永遠的愛情。」
永群沒有說話,只是攬住她的肩膀,並肩慢慢的走,默默的聽她說。
「我十歲開始就在外婆家生活。」芳心攤了攤手,「那時他們就已經分開了。十八年……夠他們各自組成家庭,只是為了財產分配不清,誰也不甘願離婚。」
「妳想哭嗎?」永群將她攬緊一些。「我不會笑妳的。」
「哭?為什麼?」她反而笑了笑,「我又不傷心。」
「逞強。」他的心都疼了。
「不是逞強,而是不可以傷心。」她搖了搖手指,「傷心只會帶來更深的傷心,所以不可以傷心……」
話還沒說完,在大街之上,永群緊緊的、緊緊的擁抱住她。
她實在很想告訴永群,很久以前,她就決定不要傷心了。但是,被這樣緊緊的擁抱……感覺多麼好啊。
「我不傷心,一點也不。」她將自己縮進永群的懷裡,「我只是覺得很無趣,非常無趣。那個名存實亡的家,早就不再是一個家了……」
回到別墅後,芳心一躺下就睡。
她說她不願意傷心,不可以傷心……望著她逃避似的熟睡,永群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撫著她的長髮。
「妳應該要傷心的,應該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他憐愛的吻吻她的髮際,「這樣傷口才能真正痊癒。」
*        *        *
之後,精力充沛的芳心像是電池耗盡了一樣,突然變得渴睡,醒來就是在發呆。但是,她的確沒有露出難過的神情,只是恍惚的微笑,話變得很少很少。
永群沒有硬把她拖出自己的殼外,就只是陪伴在她身邊。她也像只小動物一樣,默默的蜷伏在他的懷裡。
四天以後,她振作了些,說要回臺北。
永群沒多說什麼,整理了行李,跟她一起搭飛機回去。
長假所剩無幾,芳心接到幾通電話,都是邀她去上班的,但她還沒做出決定。或許回泛美,或許不,但長假總是會過去。
兩人回到芳心的小套房,永群拎著自己的行李,默默的看著她,「妳會照顧自己吧?」
的確,沒有理由膩在一起了,他們「回家」了。
望著一室的空洞,芳心突然覺得難以忍受,再也難以忍受沒有永群的體溫。
沉默許久,她沒有說話。
永群有些失望,他以為這段旅行可以改變什麼,但是還差一點點,或許差這一點點,他就要永遠失去芳心了。他們的關係一直都在擺蕩,比朋友更親密,卻總是到不了戀人那個關卡。
這隻小蝸牛……他輕憐的撫撫芳心的頭。她是這麼的膽小,膽小到連試試看都不肯……他嘆口氣,「照顧自己,有事打手機給我,嗯?」
他是該走了。
只是,芳心輕輕的聲音留住了他的腳步,「我幾乎什麼都沒有,除了這個小套房,我那五百萬的嫁妝是信託基金,銀行的存款有一點,夠生活了,但並不富有。」
「嗯。」他轉過身仔細聽她說話。
但她卻沒有面對他,只是望著一室的虛空。
「如果我去上班,可以養活我們兩個……」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但是我去上班的時候,我怕你會很無聊。」
永群的心跳漸漸加劇。她在說什麼?是他想的那種意思嗎?會是他想的那樣嗎?「我會有份自己的工作。」
「跟……女人有關嗎?」她的聲音有點可憐兮兮。
「沒有,我保證沒有。」永群覺得喉嚨乾啞。
「就算你不工作也沒關係。」她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轉過來,卻只能低著頭,聲音細得跟蚊鳴一樣,「我不在意那種事情……誰賺錢其實無所謂。你若願意……願意的話,請你留下……」滿臉紅暈的抬起頭,「和我在一起。」
這時候的芳心,很緊張,非常緊張。如果永群拒絕了,那麼……她就永遠失去他了。
「不。」他盯著她看。
芳心的心整個沉了下去。果然……是自己會錯意了,她以為……永群至少是喜歡她的。「對不起……你、你可以……」
「妳是該說對不起!」他粗魯的抱住她大吼,「讓我等這麼久!去他的兄弟朋友!哪個兄弟朋友會這樣等了又等?」他把芳心抱得好疼,「我不要跟妳在一起!聽到沒有?除非妳說妳愛我!因為我愛妳好久好久了!」
她瞪大眼睛,眼淚滾了下來,「不愛你幹嘛說要跟你在一起?你神經喔?!」她掙扎了起來,「你、你你你!你欺負我!我不要愛你了啦!」她又哭又嚷的。
「貨物既出,概不退還!」永群忙著跟她角力,「妳愛的是這個我對吧?就算我不工作、一文不名,妳也是愛著我的對吧?說!妳給我說!」
「對啦!就是你這個混蛋……」她放聲哭出來,「我是笨蛋,為什麼又戀愛了啊……我是笨蛋笨蛋……」
永群再也掩不住笑意,狂叫一聲,抱起她往空中一拋又接住,惹得芳心尖叫。「混蛋配笨蛋,絕配喔。」
就算芳心招呼在他身上的拳頭有點疼--好吧,是很痛--他仍開心地朗聲大笑。
他終於成功扶正了。真正的,得到了她的芳心。
*        *        *
或許因為旅途疲勞,或許因為過度操勞……唔,其實全得歸功於芳心對接吻的熱愛,吻著吻著就……然後兩個人就……吻到床上去了。
回到臺北的前幾天,他們都睡得很晚。
懶洋洋的夏末,這天,早上十點半,門鈴狂響。
芳心的反應很立即,馬上拿起枕頭蓋住腦袋,誓死不離開棉被。
被吵到火大的永群發著牢騷,套了件長褲才去開門。
門一開,就跟一個穿著白袍的醫生大眼瞪小眼。
「醫生,我們這裡沒有病人。」永群很客氣的關上門。
結果,門鈴更是不要命的狂響起來。
他無奈的晃晃腦袋,打開門,「我說,醫生,你真的走錯了--」
「芳心呢?」李邑聲冷冷的問,相當不悅的上下打量著他,「你是誰?」
「她在睡覺。」他用身體擋在門口。雖然說芳心的床在樓上,誰知道睡迷糊的她會不會春光無限的下樓來?「你又是誰?」
「我是她表哥。」李邑聲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你私闖民宅。」
「我是她男朋友。」永群雖然很不爽眼前這個醫生,但對方好歹是芳心的親戚,所謂愛屋及烏,他很大方的伸出手表示友好,「章永群。」
連自我介紹都懶,李邑聲在他伸出的手裡塞了張名片,對著屋子裡怒吼,「芳心!妳給我滾下來!這麼久沒消息,妳是忘記妳那破爛身體要複診是不是?!」
樓上傳來咯的一聲大響,和芳心的「哎喲」一聲。「表哥……你怎麼跑來了?等等喔……我穿一下衣服……」
李邑聲聳了聳肩,「我得確定她沒事。」小聲的嘀咕著,「哼,第四個王八蛋。」
永群這下子完全清醒了,他望了望手裡的名片--內分泌科--李邑聲大夫。
嗯,這個名字取得不錯,他的父母很有遠見。
不過……第四個王八蛋?那芳心的前三任男友,這位表哥部認識囉?
「表哥,」永群笑得一臉燦爛,「有空一起吃頓飯?」
誰要跟你們這群人面獸心、蹂躪我清純可愛無辜善良表妹的混帳東西吃飯?!李邑聲在心裡痛罵著,暗暗咬牙切齒。不過,他倒可以把握這次機會先警告這傢伙。
可憐的芳心……嗚∼∼為什麼自己那麼倒楣,偏偏是她的表哥啊?
「會有機會的。」他冷冷一笑,喀啦喀啦的折了折指節。別以為醫生都弱不禁風,他可是從小就拿跆拳道冠軍獎盃,拿到都不想拿了。「會有這個機會的。」
「我很期待。」永群笑咪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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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芳心翻了翻白眼,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男人這種生物的大腦結構。
表哥一大早就過來,連說帶念的讓她耳朵差點長繭,接著還很熱情的說要請永群吃飯。
吃飯就吃飯,怎麼出去吃頓午飯吃到傍晚才回來,兩個人還都鼻青臉腫的?
「芳心,妳餓了嗎?」即使黑了一隻眼圈,永群的笑容還是很好看,只是看起來有點滑稽。「晚上我們叫披薩好了。表哥,要留下來一起吃嗎?」他把腫得像豬腳的右手藏在身後。
李邑聲的臉頰腫脹得像是得了腮腺炎,一面翻冰箱,一面沒好氣的回答,「你看我像是可以出去吃的樣子嗎?我要吃夏威夷披薩。」齜牙咧嘴的他把翻出來的冰袋敷在臉頰上。
「你們幹嘛打架?」芳心沉下臉。
「哪有!」兩個男人一起叫了起來,然後互相瞪了一眼。
永群溫柔的哄著,「沒打架啦。剛好表哥學過跆拳道,我也練過幾年,切磋了一下。這些傷是不小心摔倒跌傷的。」
哼,最好是摔倒跌傷的!李邑聲白了他一眼,悶不吭聲地給自己倒了杯開水。
永群聳聳肩。經過一場激烈的「切磋」,他還真的得到了不少有利情報--
首先,他確定這位表哥對芳心的疼愛和保護,早就超越了手足之情。感謝六等親不得結婚的規定,表哥大人就算再怎麼愛芳心,也只能對她管頭管尾,而沒有競爭資格。
至於芳心的三任前男友,倒是讓他很意外。不是年輕有為的醫生,就是企業家第二代,就連上回他見過的那個愛哭的趙朝嘉,居然也是個副機長。
他有些不可思議,這些人可都是賣相極佳、婚姻市場上極搶手的黃金單身漢。
他忍不住問:「……他們為什麼要跟芳心分手?」
「有的嫌芳心太獨立,有的說個性不合,有的說落差太大。」李邑聲咬牙切齒,「靠,藉口一堆,提分手就提分手,芳心又沒抱著誰的大腿哭……分手了又爬回來糾纏,真是看到煩透了!」
他惡狠狠的抓住永群的領子,「小子,你給我聽好。芳心心地好,不過我可不怕當惡人!你若對她不好,當心我找人來蓋你布袋!聽到沒有?!」
「在我心目中,芳心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永群挑了挑眉。
的確,他是這樣想的。
不管從任何方面來說,芳心都是個最佳情人。
她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做什麼事情都有商有量,從來不亂髮小脾氣。或許她對家事是一點天分也沒有,不過,這點小小的缺陷根本不算什麼。
跟她在一起是多麼的有趣,再怎麼平凡的生活,她也找得到小小的趣味點。
回到臺北,她每天都帶著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一家趣致的骨董店,一攤好吃的豆花,某個看落日最漂亮的屋頂……
和她在一起,漫長的人生旅程像是開滿了遍地的奇花異卉,到處都是生機。
長假或許會結束,但是……
他已經不能夠沒有芳心了。
*        *        *
「我得回去工作了。」枕在芳心的大腿上,永群有些喟嘆。長假剛開始時,他無聊到生不如死,如今長假就要結束,他更覺得痛不欲生。
呻吟一聲,他翻身抱住芳心的腰,貪婪的嗅聞她的香氣。等他開始工作,就不能跟她時時刻刻膩在一起了。
芳心呆了呆,其實她的假期早就結束了,但是她既沒打電話回公司,公司也沒人打電話來詢問。
也對,她該考慮之後的事了。
「有工作了嗎?」她輕撫永群的頭髮,「我也不能成天待在家裡……你的工作真的跟女人沒有關係吧?」
永群懲罰似的用力吻她,吻得她嘴唇微疼。「唔……永群!你咬我!」
「妳以為……我是做什麼的?」也該攤牌了,他對這種關係越來越不滿足,甚至更貪心了,他想升級,最好能夠綁住她一輩子。
不知道她喜歡哪一款鑽戒?
「你可以什麼都不做。」芳心親親他的額頭,「我會去賺錢。」
他不喜歡這個答案。「妳居然叫我吃軟飯?!其實--」
「我不在意這個。」她的眼神黯了黯,「呵,若是要一起生活,誰賺錢重要嗎?」
她是真的不介意,永群照顧著她的心靈與生活,除了她想避免的婚姻約束,他們其實已經算是個小小的家庭了。誰主外、誰主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可以生活在一起。
「我在意,而且很在意。」永群笑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請多指教。」
她看著那張名片,大腦的運作突然停止了。看了好幾遍,這才真正將名片上的職銜和公司消化完。
他是赫林的總裁?那個旗下包括了國內一流會計師、律師事務所、商業征信公司……在政商兩界呼風喚雨的神秘企業?
泛美和赫林有生意往來,對於客戶的背景,她總是仔細的做足了功課。
芳心的臉孔蒼白,「你……是赫林的總裁?」
永群察覺到不對勁,「芳心?對不起,到現在才告訴妳,妳一定嚇一跳吧?看到小廣告的時候,剛好我也在放長假,我不是存心要騙妳的……」
「我明白。」她垂頭望著名片,表情依舊空白,「我明白,是我一直誤會了。」
「芳心……」她這樣冷靜,反而嚇壞了他。「我對妳是真心的。我希望對妳好,我也真的愛妳,只是……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在我對妳還沒有把握的時候,我不想嚇跑妳。」
「嗯……」她勉強的笑了笑,「太突然了點,所以我被嚇到了。沒想到我又喜歡上這麼了不起的人啊,這算是一種宿命吧……」
「我和之前那些王八蛋不一樣!」他既焦灼又憤怒,「芳心,對我有信心一點!」
她怔怔的望他一會兒,笑了起來,「幹嘛這麼著急?還流了滿頭汗,沒事的……呵呵,我只是嚇嚇你,誰教你嚇我?」
永群鬆了口氣,緊緊的擁住她。
只是,他沒看到芳心的表情變得恍惚。
很熟悉的對白。所有的愛情都是一種殘酷的輪回……是嗎?
第二任男朋友也跟她說過:「我和那個王八蛋不一樣,妳要對我有信心!」然後,他遇上另一個柔弱愛哭的女孩子後,便跟她分手了。
跟朝嘉在一起的時候,他也說:「我和以前那些王八蛋不一樣,拿出妳的信心,如果妳愛我的話!」然後,他嘴裡說愛她,轉身就跟不同的女人上床,她不停的忍耐,不停的等待,直到他遇上了另一個柔弱愛哭的女孩,也跟她分手了。
每一段感情,她都徹底的投入、徹底的燃燒,當她愛著一個人的時候,就再也看不到其它異性,眼中只有他,那個讓她愛戀的他。她總是努力經營,細心呵護,但是最後的結果都一樣。
他們爭著離開她,卻在遇到挫折的時候,又回頭來找她,理由倒也一致--「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愛自己的女人。」
或許他們都認為,她是最佳情人。但是,她從來不想當什麼最佳情人,她只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能夠相愛的男人而已。
她只能安慰自己,這些男人都太好了,所以競爭激烈。若是跟個普通人呢?或者比普通差一些些……或許她就能保有自己的愛情了。
但是永群……卻連說出來的話都一樣。呵呵……她慘笑了一下。
這種悲慘的輪回到底要到哪一天才會結束?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長假,終於結束了。
*        *        *
永群回到公司,馬上忙得不可開交。
但是,他不想放棄和芳心的共同生活,所以他問她:「芳心,妳要跟我住,還是要我搬來跟妳住?」
如今,他們之間沒有秘密了,芳心居然輕易的原諒了他,讓他開心極了,卻沒有注意到她細微的變化。
她好脾氣的想了想,「我搬去跟你住好了。」
永群笑開了,「我也喜歡妳搬來。妳會喜歡陳管家的,她的手藝好得很……」
芳心笑了笑,提了一個簡單的行李就搬過去。
永群的家是個更大的套房,簡約的黑白設計,很有陽剛的味道;有個小廚房,卻沒有客廳,看得出屋主不打算在家裡招待任何客人。
但是,芳心一進去就覺得很親切,一樣是四面牆擺滿了書,一樣有書本隨意的擱在床上或桌上,有種凌亂的親切感。
「就這些行李?」永群有些訝異,簡直比旅行時還簡單。
「又不遠,隨時可以回去拿。」她敷衍著,聳聳肩,「反正你這邊應該什麼都有。」
他警覺的注視著她,她卻無辜的回望他。
應該只是懶吧?他放下了心。他親愛的芳心,對於身邊的瑣事實在不太擅長。
「我會早點回來的。」他親了親芳心,出門了。
等大門輕輕關上,芳心的笑容也跟著消失。望著永群留給她的鑰匙,她沒來由的覺得累。
她不明白自己。不是因為痛恨愛的慘烈輪回,所以決心放棄愛情了嗎?為什麼又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
「花錢,真的比較輕鬆。」她喃喃著,媚豔的臉龐出現一股悽楚茫然。
為什麼每段愛情的開端都如此相同,結束也是沒什麼兩樣?
她趴在床上,久久沒有動彈。這是宿命還是缺陷?為什麼她的愛情都要相同的開始,相同的結束?她沒有信心,永群會有什麼不同。
她願意搬來,是因為她學不乖,離不開。
如果那個可悲的結束來臨時,她只要提起行李就可以走了。
至少,現在她是幸福的。她安慰自己,起碼現在還是挺有趣的不是嗎?等到要分手了,關係變得索然無味了,那時候走就是了,沒什麼。
-切都……沒什麼。
*        *        *
芳心辭了泛美廣告的工作,她很明白總裁不希望她回去,而她又不打算回泛美養老--總裁幫她安排了個「好」職位,榮任總務部部長。
真是多謝,她這個年紀養老還太早了。
她應徵了幾個工作,最後選了家專接外包企畫案的小工作室。大概是這家小工作室幾乎什麼都做,上到公家機關的案子,下到廣告印刷承包,無所不接,合了她喜歡變化的個性。
一進去,沖著泛美廣告前副總裁的頭銜,老闆馬上丟了個大案子給她--靈骨塔美化工程,讓她笑到差點岔氣。
不過,她的古怪思考倒是別開蹊徑。別人做這類的企畫,通常把靈骨塔設計成公園就算了事,而她除了規畫一個花木扶疏的大公園外,還利用靈骨塔的頂樓,增設一個視野絕佳、三百六十度觀景的咖啡廳,搭配從捷運接駁的免費公車,和原本規畫得宜的停車場。
業主看到這份企畫書,眼睛都直了。
開了幾次會,居然讓這個異想天開的案子過關。業主唯一的要求是,芳心要全程監督。
說真話,做這個案子的時候,芳心是開心的。她每天把所有的精力都耗在這上頭,暫時遺忘對於未來的不安。
永群忙,她也忙。往往回家的時候,兩人只來得及互相擁抱,訴說著想念,歡愛後就沉沉睡去。
沒有爭吵,也不會摩擦,她甚至慶幸兩人是這樣的忙碌……
說不定,相處也是有配額的。省著點用,他們說不定真的可以在一起一輩子,而愛情的厄運也可以無限期延展,不用去面對。
每天蜷伏在永群的懷裡睡去,傾聽他有力的心跳,芳心懷著一種狂喜卻又略帶感傷的心情,仔仔細細的,將這份溫柔與甜蜜,深深的收藏起來。
*        *        *
有了長假的充電,也或許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永群精力充沛的回到工作崗位。
章爸爸默默的看著他的改變,卻沒有說破。
如果只是愛情遊戲……男人嘛,總是需要女人的陪伴,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方便干涉,但若是論及婚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赫林的總裁,婚姻是絕對身不由己的。
他們章家顯赫好幾代,可以一直上溯到遷台時期,憑恃著對於政商、黑白兩道的良好關係,靠著對於時代變遷的敏銳嗅覺,慎選姻親,才有今天的局面。
這個龐大的家族,行事非常低調,低調到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事實上,媒體也不太清楚這個家族和旗下的企業,外人的目光幾乎部集中在幾個家族控管的子企業,比方說敬業會計師事務所、理管商業征信公司等等,都是各個業界的佼佼者。
章家含蓄的在這些企業佔有下多的股份,分別由親族掌握大部分的股票,但實際上的經營權,仍歸赫林所有。
章家的龐大事業打理起來不容易,要維繫下去就更不簡單了,因此,身為總裁,是沒有婚姻自主權的,有的只是利益交換。
章爸爸望著第六次拒絕「吃飯」邀約的兒子,深思著。
他有三個兒子,前兩個為了該死的愛情叛逃了,就剩下這一個,他得謹慎一些。畢竟時代不同了,他這個當父親的實在沒有太多優勢。
「爸,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好了。」永群讓父親的目光看到有些發毛。
「兒子,就只是吃飯而已,為什麼要這麼抗拒呢?」章爸爸語氣非常和緩,「還是你對我安排的名媛千金有所不滿?我的名單還很長,你總會找到喜歡的。」
永群警覺起來,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爸爸,其實我們眼光要放遠一點。」他壓根兒就不想娶政客的女兒或黑道大哥的妹妹,也很清楚父親的意志宛如鋼鐵,不過很不幸的,三個兄弟裡頭,他最像父親,尤其是鋼鐵般的意志。
「哦?你是說我幫你選擇的這些妻子候選人,顯得沒有遠見?」章爸爸一臉和藹可親。
跟父親交手實在很吃力,永群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時代在改變,政治世家和黑道世家其實都無法長久。我們赫林到現在還能屹立不搖,憑藉的不是政商或黑白兩道的關係,而是經營手腕。是不是可以把挑選名單的眼光放遠一點,比方說女企業家?或者是總裁、副總裁?以家世背景來選擇章家的下一代女主人,實在有點冒險。」
「你認為你母親不合格嗎?」章爸爸含笑,「若是讓你母親聽見,她會不高興的。她是天道盟本家出身,你認為她擔任章家的女主人不合格嗎?」
永群在心裡暗罵一聲老狐狸。當年他老爸可是自己迷戀上母親的,只是母親恰好也在選媳名單裡而已,這怎麼能拿來相提並論啊?
不過,一想到母親,他心裡一陣陣發冷。外人總稱讚母親氣質出眾,卻不知道她私底下脾氣火爆,動不動就抓著菜刀出來追兒子。他們三個兄弟幼年實在被嚇怕了,現在看到母親還會發抖。
「我可沒這麼說!媽媽很好,是爸爸你運氣好,才會在候選人名單裡挑中母親這麼高貴、優雅、集感性和知性於一身的美好女性……」永群趕緊吹捧自己的母親,免得惹來橫禍。
章爸爸微笑的聽著他「落落長」的吹捧,「好了,你媽有多好,我最清楚。你會這樣建議,是不是你發現了『遺珠』?還是你跟你兩個哥哥一樣,也愛上了普通人家的女兒?」
他很遺憾的拍拍兒子的肩膀,「兒子,你兩個哥哥都誤會我跟你媽了。愛上普通人家的女兒又沒什麼,就算要結婚也沒有關係,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你看上的絕不會是泛泛之輩,只要她堪為章家下一代的女主人,我們又怎麼會反對呢?」他和煦的看著兒子,「這個女人出現了嗎?」
永群幾乎要脫口而出,但是又覺得有點不對。他知道父母親表面上開明溫和,願意傾聽兒子或部屬的心聲,可事實上卻心機深沉,最後總是將事情導向他們所要的結果。
「其實我還在觀察當中。」他笑笑,心裡有些警惕。
「婚姻大事,的確要謹慎一些。」章爸爸拍拍他的肩膀,「多看看也沒什麼不好。明天我和黃董有個飯局,你也一起來吧。」
沉吟片刻,他搖頭,「爸爸,明天公司還有很多事要處理,飯局我就不參加了。」他可不想參加變相的相親宴。
「沒關係,你也不要太累了。」章爸爸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沒想到會輕鬆過關,永群呼出一口氣。或許沒那麼難?也說不定是他想得太艱困,芳心是這樣可愛、這樣能幹,連平凡無奇的案子都可以做出成績來……
想到那個靈骨塔頂樓的咖啡廳,他唇角不禁有了笑意。
一等父親離開,他卯足全力把工作趕完,只為了早點回家見芳心。
回家時,他到樓下的花店買了束白玫瑰,要不是挑不到他滿意的戒指,恐怕連戒指都一起帶回來了。
這天他回來得比較早,不過才七點多而已,心想芳心大概要到八、九點才會到家,他還有點時間可以燉個藥燉排骨。這些天她忙壞了,瘦了一大圈,他看在眼裡,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可教他意外的是,一進門就發現芳心呆呆的坐在床上。
「芳心?」他驚喜的把花遞上前。「妳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接過了玫瑰,芳心很想笑一笑,讓他放心,但是,她的嘴角卻只能勉強往上彎。
「發生什麼事情了?」永群發覺事態嚴重。芳心一直自我控制得很好,從來沒見過她不開心。
「沒什麼……」她茫然,更多的是困惑。「我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我突然被開除,老闆哀求我離職,卻不說原因。我以為是我負責的案子出狀況,但是一切都很順利,這個案子月底就可以驗收了。」
她皺緊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但卻只能渾身發冷的抱住自己的胳臂,無力做些什麼。
投入這麼多心力,就是等待完成的那一刻,如今,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
永群的心冷了下來。他不願意相信,可事實擺在眼前。
「沒關係,工作再找就有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安慰很空泛,但是除了緊緊抱住芳心,他居然不知所措。「去我那兒上班如何?妳可以在我的公司找到適合妳的工作。」
她振作了一下,「呵,你在說什麼?我還不用靠這樣的裙帶關係吧?」摸摸他的臉,「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憑我的能力,還怕找不到工作?要對我有信心一點。」
永群默然。他對芳心有信心,但卻對自己的父親……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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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芳心找工作非常的不順利,連她自己都很訝異。
出社會以來,她一直一帆風順。她對自己的能力很清楚,當她還在泛美時,不知有多少公司來挖角,而離開泛美不到一個下午,便有大把的工作機會等著她挑。
然而,自從她莫名其妙被開除以後,就再也找不到任何工作了。
放下手裡的報紙,她心裡有點刺痛。「未來咖啡廳」開張了,那個她規畫在靈骨塔頂樓的咖啡廳,果然吸引了所有好奇的臺北人的目光,那兒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打理的,大至媒體報導、主廚挖角,小到一把湯匙,都是她費盡心思去張羅的。
但是,她居然沒辦法看自己的心血開花結果。
看著她笑容越來越少,越來越消沉,永群非常的心痛。「沒有工作又怎麼樣呢?妳負責去玩就好了,我會照顧妳,我永遠會照顧妳。」他的憤怒無法述說,只能藏在心底。「我們結婚,好嗎?」
芳心看了他一眼,心裡稍稍感到安慰。呵,永群的確是愛她的,至少他願意結婚,願意用一生來證明他的愛意。
「我沒用到必須用結婚來逃避嗎?」這些日子來,她終於真正的笑了。「我還沒有結婚的心理準備。結婚是很嚴肅的,需要多方考慮,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讓我再想想。」
永群點點頭。他知道芳心對婚姻和愛情的畏怯,家庭環境和戀愛經歷都帶給她非常不好的回憶,但是她願意考慮,就是很大的進步了。
另一方面,他也很焦慮,抓不到父親搞鬼的痕跡,所以也無從和父親談起。他只能隱忍著,伺機而動。
而章爸爸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又邀請他參加飯局--
「年輕人多看看有什麼不好呢?又不是看過就要結婚了,我沒這麼專制。」
永群望著父親許久,終於答應了,「爸爸,我們各退一步吧。」
章爸爸笑而不答。
但是,當天晚上芳心就高興的告訴他,她找到工作了,而且還是航空公司主動來挖角。
「當企畫嗎?」永群對著她微笑,心裡卻陣陣發冷。父親居然耍陰的,逼他就範!
「不,是公關。」芳心開心的笑著,「一定很有趣,呵呵呵……不然我在家裡好無聊,終於有事可以做了……」
看她這麼高興,永群只能默默的撫著她的頭髮。
若是父親惡狠狠的罵他,或者直接提出反對意見,他還有辦法反擊。可父親卻耍陰的,教他要怎麼跟父親說?除了順了父親的心意外,他想不出別的辦法。
不過,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芳心,也該跟我爸媽見面了。」永群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的笑笑,「我對妳是認真的。」
什麼都不知道的芳心,想了一會兒,羞怯的點了點頭。
於是,他儘快安排了一個飯局,讓芳心和自己的父母見面。
章爸爸和章媽媽並沒有多說什麼,非常溫和有禮的招待芳心,表現得無懈可擊。
永群悄悄的鬆了口氣。
這頓飯吃得很愉快,直到芳心告退去洗手間時,章媽媽才含笑的對永群說:「很可愛的女孩,對不對?樂毅?」她轉頭拍拍丈夫的手。
「真的很可愛。」章爸爸也同意。「就是我們家太複雜,委屈了人家。」
章媽媽抿唇一笑,「章家女主人真是不好當,每天跟那些官太太周旋,實在累煞人,更別提那些三教九流的大姊頭……唉。」
「孩子喜歡就好了。」章爸爸淡淡的說,「不過還年輕嘛,真的要多看看。」
永群的心沉了下來,表面上卻笑了笑,「唉,選個妻子這麼難,難怪大哥和二哥逃得跟飛一樣。」
章爸爸和章媽媽臉色略變,互看了一眼。他們心知肚明,永群等於是拐個彎在威脅他們,若再繼續干涉,他們可能連最後一個兒子都沒了。
章媽媽轉了轉眸子,「我倒是滿喜歡這女孩的。」
「是啊,我也覺得滿投緣的。」章爸爸附和著,若無其事的招呼剛回座的芳心。
但是,永群一點都不相信他們。
這些暗潮洶湧,芳心都不知道,她只是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宴,這對氣質出眾的夫妻讓她很有好感。
「你爸媽人真好。」回家的路上,芳心笑著跟永群說。
永群開著車,沒有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他心裡有著很深的不安,卻又不知道在不安些什麼。
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        *        *
航空公司的公關工作其實很繁瑣,但是芳心卻很喜歡這種變化多端的工作。進公司沒多久,她已經摸清竅門,加上媚豔的外表,應對得體的談吐,很快的便讓上司所倚重。
這段日子大概是她記憶中最光輝燦爛的時候了,富有挑戰性又有趣的工作,永群是這樣專注的、溫柔的憐愛她,就算再晚回來,都會記得打電話告訴她;就算只有幾分鐘的空檔,也非得打電話來聽聽她的聲音不可。
他半哄半騙的讓她戴上了戒指,雖然她抗議還沒結婚,不該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但是那枚水滴狀的美麗鑽戒,還是安安穩穩的戴在她手上。
他們都知道,芳心是暗許了。
天空這麼藍,空氣這麼清甜,一切的一切,都是這麼和諧,而他們,深深的相愛,還有比現在更幸福的時刻嗎?
芳心相信,如果永群拉著她去公證結婚--即使這麼畏怯愛情與婚姻的她,應該也會點頭說「我願意」吧。
如果是永群的話,值得冒這個風險。
就因為是這樣的幸福,她很難對人擺臉色,更何況,跑來找她的是以前的男朋友--朝嘉。
很巧的,芳心和朝嘉成了同事。雖然副機長和公關的工作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但是他來找她吃飯、喝咖啡,她總覺得很難拒絕。
幾次約芳心出來都沒被拒絕,這讓朝嘉鼓起勇氣,「芳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芳心瞪大眼睛,神情有些為難,「……我們只是朋友。」她大方的秀出手指上的鑽戒,「我要結婚了。」
「跟章永群嗎?」朝嘉凝重的問。
她紅了臉,顯得更嬌豔,「嗯。」
「芳心,我對妳的心意,永遠不變。之前我是多麼笨……居然捨芳香的玫瑰,就一朵無趣的小百合。」他懺悔著,「就是因為還深深愛著妳,所以我才不想看妳受傷……芳心,同樣的鑽戒,我看過。」
「這又不是訂做的,當然會有相同款式的鑽戒。」芳心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是這樣!我在蒂芬妮看過章永群帶著其它女人去選相同的鑽戒!」他安靜了一下,「……但是尺寸不太合,所以他們約了下次再去試戴。」
她望著朝嘉,突然有些發冷。「別……別再說了。」
「妳害怕真相?」他趁勝追擊,「妳不想親眼看看真相?」
她深深的望著朝嘉,「今天晚上嗎?」
他忙不迭的點頭。「我可以帶妳去看,我記下了他們約定的時間。」
她眼中帶著深沉的失望,「……好,我去。」
下班後,芳心默默的跟著朝嘉,坐在蒂芬妮對街的咖啡廳。等了二十分鐘,果然看見永群的車停在蒂芬妮店門外,他打開車門,輕扶著一位美麗的少女走入店內。
「我們可以現在過去。」朝嘉的語氣興奮得有些發抖,「妳可以親眼看看章永群是個怎樣的人。」
「我很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但是現在,我更清楚你是怎樣的人。」她很失望,但真正令她感到失望的人,是朝嘉。「太拙劣了,朝嘉。太巧合的時間,太巧合的人,這種計謀,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
她垂下雙肩,「為什麼呢?朝嘉?我一直有種怪怪的感覺,似乎我陷在一個很大、卻很拙劣的陰謀裡。為什麼航空公司會破格免試來挖角我?為什麼你會這麼湊巧的跑來追求我?又為什麼這麼巧,永群陪人來取戒指,而你又會知道?」
將所有的事情串起來想,她越想越害怕。「朝嘉,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一直盡心盡力的愛著你,努力經營我們的感情;就算我們分手了,我也待你不壞……你願意告訴我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嘉狼狽的低下頭不語,偷覷著她,發現她一臉痛心。「……我對妳是真心的。」
「你告訴我真相,我要真正的真相。」她頑固的要求。
「妳嫁給我才會真正的幸福!」朝嘉急了,「妳能嫁到章家去嗎?還沒結婚,他爸媽就這樣設計妳;結了婚後,妳以為會有好日子過嗎?我並不是因為他們要讓我升機長才來追求妳的,而是我實在不願意看妳--」
芳心呆了,「他爸媽討厭我?」她不相信,那麼和藹的章爸爸和章媽媽……怎麼可能討厭她?
「芳心……」朝嘉咬咬牙,「他們那種豪門是不把尋常百姓看在眼裡的,犯得著為了一時的榮華富貴,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嗎?芳心,妳也有志氣一點……」
她霍然站起來,瞪著朝嘉,但其實她什麼也看不見,腦子亂成一團。
什麼豪門,什麼富貴,她通通不知道,她只是單純的……單純的愛著永群而已!
為什麼會這麼複雜?為什麼單純的相愛要搞得這麼複雜?被搶奪的工作成果、莫名其妙的被開除、求職的萬般不順遂……
該不會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逼迫吧?
她突然害怕起來,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那對高雅斯文、彬彬有禮的夫妻,對自己那麼和善,但暗地裡卻是……
突然間,她對所有的人都害怕起來,連眼前的朝嘉都顯得猙獰。
「我要回去了。」她快速的拿起皮包,沖了出去,不理朝嘉在後面呼喊。
當她跑過街角叫計程車時,在蒂芬妮裡的永群看見了她。他拋下了正在試戴戒指的少女,飛快的跑了出去。「芳心!」
但是,她已經搭上計程車走了。
她一定誤會了。滿手沁著汗,他急著撥手機給芳心,但她的手機不知道是沒電了還是關機,沒有回應。
大聲咒罵了一句,他再也顧不得父親的交代,拋下那個被硬塞給他的新娘候選人,匆匆上車,猛然發動車子,焦急的追去。
煩躁的在街上開了兩個小時,他確定自己跟丟了。
或許芳心回家了?他抱著微弱的希望,回自己家找,又找了芳心的家,兩處都沒有她的蹤影。
他真想破口大罵。早就該跟父親扯破臉的,他現在才發現,兩個哥哥真是太聰明了。
抱住腦袋,他實在坐不住,拿了鑰匙又開車在街上亂晃,心裡的怒氣越來越強烈,偏偏等一個超久的紅燈等到上火,忍不住罵了一句F開頭的髒話。
突然一陣奇異的暈眩,他恍惚了下。有人敲著車窗,他狐疑的搖下車窗和來人對望。
站在車外的是個高個子的少女,身上帶著淡淡的酸甜香味。
「章先生,你這樣罵很沒氣質喔。」大大的眼睛對著他眨呀眨的。
「妳認識我?」他訝異。
「應該說……我認識你的芳心吧。」少女很熱誠的拍拍他,「她在我們幻影廣告社刊過小廣告。你知道的,我們售後服務總是特別的好--」
「妳知道她在哪裡嗎?」其實他一點也不抱希望。
若不是他太焦慮了,應該會注意到原本滿街的車子,此時卻連一輛都看不到,寬廣的六線道空空蕩蕩的,而他停的路口,竟是忠孝東路和民權東路的交會處。
「她搭計程車到桃園去了。」少女聳聳肩,「天知道她搭到桃園幹什麼?或許是心情很亂吧?她現在因為暈車,不得不在桃園火車站下車,打算改搭火車了。如果你開快點,說不定攔得到她。」
妳怎麼會知道的?永群瞪著這個高個子的少女,愣愣地問不出口,好一會兒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會不會搭火車離開了?她要去哪兒,妳知道嗎?」
「放心,兩個小時內,桃園火車站北上南下的火車都不會開,但是你要快點,超過兩個小時,我就沒辦法了。」她笑眯咪的揮手,「一路順風啊。」
又是那股奇怪的暈眩感,永群又恍惚了一下,眼一眨,發現高個子少女不見了,燈號也已轉綠。
他……他剛剛打瞌睡嗎?
抹了抹臉,他將車開往桃園。
一路上,他的心情忐忑不安。若剛剛真的只是個夢怎麼辦?會不會他和芳心就這麼錯過了?心像是被蟲蟻咬囓一般,教他十分難受。
芳心是誤會了吧?她一定是誤會了。該死的!他就知道父親沒安好心眼!為什麼他不小心一點?又為什麼要答應帶今天相親的對象去蒂芬妮?
為什麼芳心不相信他?
這麼多的為什麼,快要炸開了他的腦袋。
終於,車子開入桃園市區,他的心提到喉嚨,像是要跳了出來。如果芳心不在這裡……如果就這樣和芳心分開了……
他這輩子恐怕再也快樂不起來了。
胡亂的把車停在路旁,下了車,他焦急的四下張望,最後,在火車站前的階梯上,他看到了無力地把臉埋在膝間的芳心。
感謝上蒼!感謝那個夢!感謝那個高個子少女……這個世界上,果然是有奇跡的!
「芳心?」他小心翼翼的靠近。
芳心迅速的把頭抬起來,滿臉的疲憊和恐懼。「……永群。」
「我可以解釋!並不是妳所看見的那樣……」他心痛的把她攬進懷裡,「那是--」
「我知道。」她虛弱的笑笑,「……你爸媽不喜歡我。」
她知道了?她是怎麼知道的?
「被開除……找不到工作……又突然找到工作,原來都是……」她困難的吞咽了下,「我好害怕,永群,我突然好害怕、好害怕。這種事情我不懂……我是真的完全不瞭解為什麼……」
「我不會讓妳受到一點點傷害的。」永群緊緊的抱住她,內心升起了另一股恐懼。「妳暈車是嗎?我們找地方住下來--」
「不要。」芳心抱住自己的膝蓋,「我想清楚了,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芳心!」永群搖著她,「不要這樣--」
「永群,我剛剛在這裡想了好久,我是個沒用的人……」她慘白的臉勉強笑了笑,「我本來以為,愛情很單純,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是我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複雜。剛剛我害怕到……準備逃得遠遠的,我一點都不瞭解你家……我的工作、我的人生,居然是別人輕易就可以改變的……
「如果他們真心想傷害我,也是辦得到,對不對?」她像是在耳語,「我已經不配愛你了……剛剛我想到這點,居然害怕得搭車就想逃走……我……我居然先叛逃了。」
她,自以為能為愛犧牲,結果一遇上恐懼的事,還是逃跑了。她好羞愧,非常非常的羞愧。
費力的從無名指上拔下鑽戒,她遞給他,「我不配擁有這個。」
「誰都會害怕的。」永群輕輕的說,接過了戒指,卻是塞進她的皮包裡。「現在妳的情緒還太紊亂,我們不要談這個,好不好?等妳睡醒了,有力氣了,我們再談,好嗎?不要現在就放棄我……我可以為妳放棄赫林!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可以讓妳安心、安全的生活。」他窒了下,「不要現在就放棄我。」
她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辦法說,只是垂下頭,偎著他的胸膛,輕輕的點了點頭。
扶著她上了車,怕她會暈車,永群把車窗都開著,還細心的幫她繫上安全帶。
芳心默默的看著窗外,拼命的壓抑內心痛苦的感覺。
不可以傷心,她不能傷心。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或許這樣分開是最好的,永群依舊愛著她,他們之所以分開,只是因為伯父、伯母不喜歡她而已。
要他放棄赫林?她不可以這麼自私。赫林才是他的舞臺……再說,她有不祥的預感,如果鬧到這步田地,他父母不知還會使出什麼手段。
一路上,兩個人都默默無語,心煩意亂的永群甚至轉錯了彎,開到山區去。驚覺自己走錯了路,他邊覷著漆黑的山路有沒有來車,正要回轉時,一隻白狗衝上了車道。
永群大驚,想閃過那只狗,卻發現方向盤不聽使喚,車子沖過了護欄,往山谷掉落。
在芳心的驚叫聲中,他迅速解開自己和芳心的安全帶,打開車門,拖著她跳出車外。
千鈞一髮之際,他抓住了護欄旁的雜木,另一隻手則驚險的抓著芳心的手腕。
驚魂甫定,芳心大叫,「放開我!永群,你會掉下去的!」
「我死都不放。」他的聲音很冷靜,但是蜿蜒到芳心手臂上的液體卻是溫熱的。那是血,是他的血。
脆弱的雜木開始發出細微的斷裂聲。
「你不放開我,你會死的!」芳心的手腕很痛,但是她的心,更痛。
「那就一起死好了。」這個時候,永群居然還笑得出來。
隱蔽在雲層裡的月兒短暫的探出頭,芳心抬頭看見他坦蕩平和的笑容。
得到這樣的笑容、這樣的男人,似乎死也沒有什麼關係了。
絕望的斷裂聲越來越大,芳心居然也笑了,「我跟你走。」
終於,雜木再支撐不住他倆的重量,完全斷裂。
有片刻的恍惚,芳心以為自己在飛翔,永群反身抱住她,覺得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至少,他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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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她一定是昏迷過去了,所以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隨著意識蘇醒,全身的疼痛也跟著蘇醒,芳心覺得全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痛,同時也發現自己不能動彈。
她困難的想轉動脖子,卻發現自己被永群牢牢的抱在懷裡。即使是這樣危險的處境,他也沒有放手,這讓芳心很感動。
坐直身子,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狀況,伸手想摸他的臉,卻摸到一片溫熱潮濕。
這可怖的氣味……是血。
清冷的月光慈悲的給了一點光亮,她呆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永群滿臉都是血,衣服也破破爛爛的。
車子從護欄翻覆後,永群用自己的身體幫芳心擋去了大部分的衝擊和傷害,很幸運的,他們沒有隨著車子一起翻落谷底,但也滾了好幾十公尺,讓雜木卡在陡峭的斜坡上。
遠遠的看見谷底車子爆炸所引起的火光,芳心心裡一陣陣發冷。
「永群?永群!你還好嗎?」她搖著昏迷不醒的永群,「你怎麼樣了?永群?!」
永群是冰冷的,她的心,也跟著如墜冰窖。
慌亂中,她探不到永群的脈搏,強忍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不願意相信……這是不可能的!
根本不可能,不是嗎?他們不是還要談談嗎?他們都還沒真正瞭解彼此的心意,就要這樣分離了嗎?
她寧可永群背叛她、拋棄她,也不希望是這樣的結局。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就算她如此珍視的愛情消逝了、不見了,甚至是她死了,都沒關係的。
只要永群活得好好的就好了。
「永群!你不要嚇我……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你為什麼不放手?你為什麼不放手……」她伏在永群身上,大聲的哭了起來。
他的眼皮顫動了一下,模模糊糊間聽到芳心的哭聲。她……哭了?
「別害怕……」他勉強張開眼睛,發覺喉頭都是濃烈的血腥味。「沒關係的,我在這裡……不要害怕……」
他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他的腿一定是斷了,傷口不斷的湧出鮮血,全身的力氣跟奔流的血一樣,正快速的流失。
他摀住肚子,不想讓芳心更恐懼。雜木救了他們一命,但是斷裂的尖銳枝枒卻穿透了他。
如果還會痛……或許他會高興一點,可問題是……痛感鈍了,應該說,他所有的感覺越來越淡,越來越感受不到……
他張大眼睛,想要借著黯淡的月光看清楚芳心。
若是再也看不到了……他一定要趁現在,好好的將她記在心裡。
「都是我不好!」芳心伏在他肩上哭了起來,「我不該跑掉的!好好跟你談不好嗎?偏偏要逃避!永群……你覺得怎麼樣?痛嗎?你傷到哪裡了?」她慌張的撕下自己的裙襬一角,試著幫他把額頭的傷包紮起來。
「別擔心……」這種時刻,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開車的人是我,妳該怪我沒好好開車的……怎麼又攬到自己身上?妳就這點不好,要改;不改的話,男人會理直氣壯的欺負妳……我會很擔心。」
「永群?」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心都揪緊了。「……跟你一起,我不用改。」
他苦笑了一下,傷重若此,神志反而清明無比。這就是迴光返照?也好,他可以把心裡的話都說完,不用在昏迷中往生,徒留許多遺憾。
「聽我說,」他憐愛的撫著芳心的頭髮,「這條山路來往的人車稀少,我們出事了,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等到救援……」他吃力的掏出手機,「等等妳就撥手機求救……該死……我還好多話想跟妳說……」
「我聽!我聽!我這輩子都靜靜聽你說!」芳心淚流滿面,昏暗中,她看不清楚他的情況,但是那可怖的血腥味卻越來越濃重。
永群眼前漸漸模糊,他心知肚明,今晚這關恐怕是過不了了,但是他好擔心、好擔心……
他放不下芳心,放不下這個看似樂觀、愛玩,卻總是將晦暗與痛苦藏在面具後的小女人。
「芳心,聽話。」輕輕哄著她,上湧的腥甜味讓他嗆了一下,「……聽我說,若是我死了……」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芳心恐懼的打斷他,尖叫起來,「你不會死的!」
「妳一定要聽。」他疲憊的想把眼睛闔上,好好休息,但是這一睡恐怕再也不會醒了,於是他強撐著。「我若死了,妳要為我傷心,能多傷心,就多傷心吧……妳想怎麼哭,就怎麼哭;要怎麼痛苦,就儘量的痛苦……」
他眼眶熱了起來,他足多麼捨不得芳心啊。「除了不准自殺外,其它隨便妳發洩……但是傷心過了,就忘了我。」
「我不要。」芳心緊緊的將他抱在懷裡,「我絕對不要傷心!絕對不會為你傷心的!因為你不會死,你不會離開我!」她拼命搖頭,溫熱的淚珠落在他臉上,像是春雨。
「每個人……都會離開,不是生離,就是死別。我們只是運氣不太好,剛好是死別而已……」
芳心的淚滑過他的眼睛,混著他的淚一起流下來,「妳不能不傷心……傷心才能讓事情真正的過去。我的芳心……妳總是將痛苦掩蓋起來,從不願正視別離……其實妳比誰都怕別離……以為只要不傷心、不難過,就能夠保持希望的聯繫下去,別離就不會真正發生……不對的,這是不對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話越來越吃力,「妳儘量溫柔體貼,獨立得不需要任何人照顧……那是因為妳怕麻煩到自己重視的人,反而被討厭……我要告訴妳,真正愛妳的人才不會覺得麻煩、討厭……我喜歡妳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妳一樣……我非常需要妳……」
他的淚,不甘的蜿蜒成不捨的河流,沖刷過臉上的血污,「我不是妳的父母,也不是那些只想掠奪妳的溫柔的男人。我是我,章永群,我比我的生命更愛妳……我不怕死,但是我怕放下妳孤獨一個……如果妳真的要讓我安心……請妳盡情傷心以後,忘了我……」
注視著漸漸西沉、黯淡的月,他像是在祈願,「我希望,妳永遠幸福,讓妳那些痛苦的過去……隨著我的死一起帶走好了。希望妳……以後玩樂的時候,是真的開心玩樂,而不是為了掩蓋轉移自己的心傷……花錢,不會比較輕鬆,因為人的心都是柔軟易感的……」
意識漸漸遠去,他深深感覺遺憾。要說的話還那麼多,怎麼辦?他放不下她,他捨不得啊。
「忘了我……」他的聲音低微到必須湊在耳邊才聽得見,「悲傷後,忘了我……」
芳心愣愣的望著在她懷裡不再有聲音的永群,她不願意接受,也不敢相信。
這不會是真的!
「我不要傷心,我才不會為了任何人傷心。」她喃喃的,「因為傷心的話,就會不斷的想、不斷的痛苦,離開的人就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才不要傷心!我不要!我不要為你傷心……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離開我!」
她放聲大哭了起來。
永群完完全全的瞭解她,瞭解的程度比他願意說的多更多。可他只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不試圖改變她,只是用耐性、用溫柔,靜靜的陪著她。
然而,她卻要失去他了。
「不要!我不要!」她痛苦的吶喊,「別人離開就離開,但是我不要你離開啊!」
她抖著手拿起永群的手機,昏暗的光線讓她看不清楚手機螢幕,無論怎麼打都打不出去,正當她絕望的時候,手機突然通了。
「喂?幻影。」懶洋洋的女聲帶著一絲不耐煩。
芳心根本沒聽清楚她說什麼,未語淚先流,「永群……永群快要死了!嗚嗚……」她哽咽著,顛三倒四的求救,手機那端安靜了好一會兒,讓她以為對方要掛電話了。
「真是麻煩啊。」陌生的女聲咕噥著,「我就說這是件麻煩的案子……不過不麻煩輪得到我們嗎?喂,你們先別亂跑,一會兒就有道路救援過去了。」
輕輕喀的一聲,對方掛了電話。
咦?她還沒告訴對方,他們的所在地點啊!
芳心心急的又撥手機,卻再也撥不出去了。正驚慌著,上方的道路那邊卻大亮起來,像是有車子經過。
「我們在這裡……」她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這樣嘶啞,「救命啊!快來人啊!有沒有人聽到?快來人啊∼∼」她放聲大叫,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又流。
「……妳這麼大聲做什麼?」樊石榴掩著耳朵,「我沒聾,不用這麼大聲吧?」
芳心瞠目看著乾乾淨淨、一點灰塵也沒沾上的樊石榴,又迅速望了望遠在幾十公尺高的道路那方。
她……她是怎麼下來的?
樊石榴發現了她驚疑的目光,乾笑兩聲,「咳,這種小事就不要研究了,我先看看他怎麼樣了。」蹲下身開始檢視永群。
芳心的注意力馬上被轉移,讓樊石榴鬆口氣;心想,雙子座的人真好應付,轉移她的注意力就對了。看來西洋星座學也不是完全沒用的嘛。
「小傷,沒什麼。」樊石榴察看了一下永群的傷勢,淡淡的說。
一揮手,兩個大漢笑嘻嘻的冒了出來,抬著綠色的擔架。「大巴,小樂,把他抬上去。」
小傷?「他傷得很重欽!要不要緊?他要不要緊?妳不要安慰我……」芳心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如果他快死了,妳願不願意嫁給他?」見她愕然,樊石榴打趣著,「喲,原來妳只有死到臨頭才願意跟他廝守終身?人都死了,追悔莫及有個屁用?」
芳心因她這番話而怔住,愣愣的跟在樊石榴後面,心亂如麻的她沒有注意到,大巴和小樂在陡峭的斜坡上輕鬆地跑步上去,也沒注意到樊石榴輕鬆地將她一拉,就「飛」上了路面。
路面上,一輛救護車閃著紅燈,雪白的車身漆著幾個大字--幻影道路救援。
很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饒是這樣恐懼不安的時刻,芳心還是瞪大了眼睛。
「上車吧。」樊石榴笑嘻嘻的拉著她上救護車。
大巴開車,小樂則忙著在永群臉上罩氧氣罩,救護車騰雲駕霧似的飛馳著。
「若是他就這樣死了……」樊石榴朝永群努努嘴,「妳會終生哀悼後悔吧?瞧,後悔也是讓時間白白的過去,與其這樣,幹嘛不把時間用來試試看?幸福一年算一年喲。」
芳心凝視著永群蒼白的臉孔,眼淚一直沒有停。「妳說得對。如果他能夠活下去……不,就算他不能活下去,我也要陪著他,陪著他……」
樊石榴放聲大笑,空氣中突然散發出強烈馥鬱的芳香,微帶酸甜的蜜味。「業務達成,如妳所願。」
救護車猛然停下來。
「醫院到了,接下來……就看妳的了。」
大巴和小樂將永群抬下來,送進急診室。
在醫生和護士忙亂的對永群急救時,他們微笑著,悄悄的離場。
*        *        *
當醫生宣佈永群除了小腿骨折以外,其它都是皮肉傷時,芳心瞪著醫生,好像醫生頭上長了只角出來似的。
那永群流那麼多血是流假的嗎?
「他……不是失血很多?」
「那是妳太驚慌了。」醫生非常專業的推推金邊眼鏡,「其實他出血量不大,只是看起來很嚇人而己。而且,他在來醫院之前就停止出血了……」
這裡真的是臺北馬偕醫院嗎?「庸醫」兩個字,她實在罵不出來。
不對,他們不是在桃園的山區出事嗎?為什麼救護車開沒五分鐘就到了臺北馬偕醫院?這比電影「Taxi」還誇張吧?
「對了,病人醒了。」醫生笑著對發呆的芳心說,「妳可以進去看他。」
芳心不敢相信的看了看醫生,怯怯的走入病房。
病床上,永群眼皮動了一下,睜開眼睛。
兩個人默默的凝視著彼此,居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良久,芳心輕喊一聲,撲進他的懷裡。
「醫生說我沒事了。」連永群都不相信自己能逃過一劫,明明肚子都被斷木穿透了不是嗎?為什麼他的肚子平平坦坦,一點傷口也沒有?為什麼瀕死的重傷,來到醫院卻雲淡風輕得像是摔了一跤而已?
「你……還要我嗎?」埋首在他的懷裡,芳心悶著聲音,嗚咽的問。
「要,我永遠都要。」永群馬上把心中那些疑惑拋到九霄雲外。現在最重要的是,他將會有一生的時間與芳心在一起。
任誰也不能夠將他們分開了,即使是死神。
*        *        *
聯絡了永群的父、母親,他們火速趕到。
圍在病床前,他們心焦的問過了主治大夫情況,暫時放下心來,皺眉望著永群。
芳心想要閃遠些,卻被永群用力拉住,不讓她走。
「太不小心了。」章媽媽輕輕責備。
「不是不小心。」一條腿打了石膏,高高的吊起來,永群的神情卻很悠閒,「我們是打算殉情的。」
「永群!」章爸爸和章媽媽一起叫了起來。
芳心驚愕的望向他,他卻悄悄的捏捏她的掌心,示意她別說話。
「沒辦法,一邊是愛情,一邊是親情,我好痛苦。」他的表情倒是一點痛苦之色都沒有。「如果我們結婚,不知道芳心還要受到什麼折磨。既然生不成雙,那死總可以死在一起。」他含情脈脈的望著芳心,「親愛的,妳願意跟我去陰間結婚嗎?我想我家人燒的紙錢夠我們在『下面』過得很舒服。」
「我一個銅板都不會燒給你!」章爸爸氣得大吼,「你這個不孝的--」
章媽媽制止了自己的丈夫,甯定了點,「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呢?你要跟芳心結婚,我們從來沒有反對呀,何必走上這種絕路?」
「真的沒有嗎?」永群冷笑兩聲,「未來咖啡廳、蒂芬妮、趙朝嘉。爸、媽,你們的手法實在太拙劣了,有負一世英名喔。」
章爸爸有點狼狽,「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反而是章媽媽輕輕嘆了口氣,「我們只是心急了點。不過……如果連這點小小考驗都過不了,你們之間的感情也不夠穩固吧?這能怪我們嗎?」
永群又冷笑,「是,兒子甘拜下風,成吧?我算哪根蔥,怎麼鬥得過章家的大家長?反正呢,殉情的方法多得很,也快多了。」
被他這麼一堵,章爸爸和章媽媽啞口無言了好一會兒,章媽媽眼中蓄著晶瑩的淚水,「傻孩子,爸媽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們好?既然你認定了芳心,我們做長輩的又好說什麼?快別做傻事了。等你出院,就幫你辦場風光的婚禮可好?你這樣教我這個做媽媽的心裡怎麼會好過呢?」
「媽,妳別難過。」永群敷衍著,「這樣最好。我的腿有點疼,也累了,我們改天再談好了。」
又囑咐了好一會兒,章媽媽還溫柔的拉著芳心的手,叨叨絮絮的解釋、安慰了一番,這才離開。
等他們一走,永群呼出一口大氣。「嘖,這兩隻老狐狸真難處理。」
芳心噗哧的笑了出來,「你們這樣算感情好還是不好?」
「算是感情好了。老頭看到我,只想喊打喊殺哩。」突然,從窗戶蹦進來一個人,把芳心嚇得跳起來。
永群瞪著那人,「二哥,醫院是有大門的。」安撫的拍拍芳心的手,「這是我那個叛逃的二哥,章永智。若不是他叛逃了,我高興娶誰就娶誰,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哪需要扛起章家的未來。」
永智抬起手求饒,「拜託,依我這種個性,老爸、老媽不剝了我的皮才怪。再說,那種半黑社會的家族也沒什麼好待的--」
「你現在待的『生命救援會』也不是什麼清白組織,有什麼好說嘴的?」永群賞了他一個白眼。
「你這樣講是冤枉我們喔!」永智叫了起來,「想想看,『生命救援』欸!多麼崇高的理想!最重要的是,還有豐厚的收入啊。」
看永群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他轉頭向芳心遊說,「弟妹,妳在臺灣不安全啦。那兩隻老狐狸,妳是玩不過他們的,想當初我就是為了我老婆才遠走他鄉的。妳跟永群一起來美國,工作有趣,又可以到處旅行。我家大哥、大嫂也在『生命救援會』,我老婆也是,彼此也有個照應啊。」
芳心有些心動,可隨即又遲疑了,「……我英文不好。」
「把妳丟去美國三個月,包准妳英文呱呱叫。來啦,全世界走透透,包妳半年不到就精通各國語言--」
「是精通各國語言的髒話吧?」永群沒好氣的應,但是凝思一想,他也不相信父母會因為他小小的威脅就放棄他們的計畫,或許,二哥的建議是唯一的出路。「但是赫林--」
「爸媽才幾歲?安啦,他們會老而不死的活到破百,還能夠精力旺盛的罵屬下無能,想盡辦法跟我們這幾個兒子鬥智。」永智聳聳肩。
「我考慮一下。」永群開始趕人,「等我去了美國,你和大哥皮就繃緊一點!扔下這個爛攤子讓我扛這麼多年!你們是什麼哥哥啊?去去去,別打擾我養病!」
「是別打擾你們談情說愛吧?」永智發著牢騷,「我們家的男人怎麼都是些癡情種……」
「你信不信我跟二嫂說,你來臺灣把妹把得不亦樂乎?」永群皮笑肉不笑的。
「這是誣告、謠言!」永智跳了起來。
「知道就好,快滾!」永群獰笑,「不送啊。」
永智馬上奪窗而出,一面跑還一面罵。
芳心笑出來,「你們家人的相處方式還真奇怪……不過,感情真好。」
「我跟這些任性的家人感情才不好。」永群抗議,「我只想跟妳感情好……」手悄悄的溜到她的衣服裡。
「我以為打了石膏,你會安分點……」芳心輕喘著。
「面對妳,我很難安分。不過……芳心,拜託妳主動點……」
「你也讓我鎖個門好嗎?章大爺,我又不會跑掉……」
十分鐘後--
護士試著開門,卻發現門鎖了起來。她不滿的敲了敲門,卻聽到裡面氣喘不已的聲音怒吼著,「走開!」
把醫院當什麼地方了?護士看看病歷。要命,斷了腿的人還這麼有「興致」?真是……她搖搖頭,咕噥著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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