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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言情] 綠痕 繞指柔

第06節

  傲霜一被逐出雲掠空的大宅後,指柔就被雲掠空捉去他的房裡清算。
  指柔靜坐在椅子上看雲掠空將一雙手握得死緊,步伐凌亂地在她面前走來走去,彷彿無處發洩體內怒火似地,他走著走著就將房內的地板給踩出幾個重重的腳印,並順手砸碎了幾隻花瓶。
  她是不太瞭解他到底在氣些什麼,畢竟受傷的人不是他、中了毒的人不是他、被人撂話警告的更不是他,而他幾次欲置傲霜於死地的原因她也無從理解,所以她就乾脆讓他繼續對那無辜的地板踩出腳印,她自己得來煩惱一下該怎麼處理肩頭上的傷。
  指柔輕輕拉開肩上被燒焦的衣領,頭疼地發現傲霜烙傷她的地方範圍頗大,怕是要好長一陣子才能復原了,而且肩上的這個烙印,恐怕在傷好之後也不會消失。
  用力踩著地板的雲掠空突然停下腳步,眉心揪得緊緊地看著她肩上的傷口,並在她想要把傷口蓋起來之前用力揭開,橫眉怒目地瞪著她這個看似不是很在意自己傷勢的人。
  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指柔相信她現在已經身中數刀了。她輕輕拉開他的手,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一臉風雨欲來的表情。
  「你要找我算帳的話,可以等我有力氣一點再來嗎?」雖然她已服了他的解毒丹,但她還是覺得腦子沉沉的,四肢也沒什麼力氣;她現在可沒辦法跟這個不講理的人又來一段硬性對談。
  雲掠空聽了不但惡狠狠地瞅著她,更氣火地緊握她那雙用來救人的手,「誰准你救傲霜的?」
  指柔答得很無奈,「醫者救人,這也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你身上被烙了一個火印,這難道就不必經過我的同意?」雲掠空反指著她肩上的傷口,惡聲惡氣地逼向她質問。
  「這是兩回事。」指柔伸手將他的惡臉推得遠遠的,並且決定這次不要理會這個獨斷獨行的蠻子。
  「這是同一件事。」雲掠空馬上將她捉回來,眼神在看到那個傷口時顯得更加憤怒。
  指柔歎口氣向他坦誠,「你也許永遠也看不見傲霜的心傷之處,但我看得見,我不能坐視不管,因為那是因我而起的,只有讓她的傷痛少了些,我才能安心。」
  雲掠空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陰暗。她可以顧慮到他人的傷心之處,那他呢?她把他擺在第幾位?傲霜身上的傷會令她心痛,那她身上的傷就不會讓他心痛嗎?
  他將她那雙能治癒百病的小手按在他的胸前,「我的心呢?它又該怎麼安?」
  「你的?」指柔挑高了細眉,不解地看著他的胸膛。
  「你能治好我的傷嗎?」如果她那麼愛治病,為什麼不先來治治他反而去幫他人?
  「你受了什麼傷?」指柔小心的看了他大半天,也沒看見他身上有什麼傷,忍不住抬首問他。
  雲掠空低沉地指控,「心傷。」
  一股柔情的暖流悄悄地淌流至她的心底,指柔看著他那副氣極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怒氣是因她而起。雖然她心中的那份愉悅感不容磨滅,但是她並不想自欺。
  也許,他對她是特別的;也許在其方面,他就像傲霜所說是深深受她吸引,可是他對於她的戀顧和愛戀是有段差距的。她承認他們對對方都有著某種情愫,但她並不會以為……他愛她,更不會以為她打動得了他胸膛裡那副鐵石心腸。
  「我不敢以為我傷得了你什麼。」指柔朝他搖搖頭,纖纖素指指向他的心房,「因為你的這裡是鐵石造的,世上沒什麼能夠打擊你。一個小小的風指柔,最多最多也只能換來你的動怒罷了,風指柔傷不了你的心。」
  「鐵石!」雲掠空全身緊繃著,不可思議地迸出這兩個字,同時也知曉了她在心中把他視成什麼樣的人,額間的青筋直跳。
  不知道雲掠空的怒火就快要爆發的指柔還在實話實說。
  「能夠那樣傷害一個跟在你身邊服侍了你十多年,同時也戀慕了你十多年的人,你難道不知你有副鐵石心腸?」他都能那樣待傲霜了,那她呢?她不敢想。
  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和水波的作響聲忽然從盥手水盆邊傳來,指柔循聲看去,發現不想把一肚子火氣加諸在她身上的雲掠空,正遷怒地將一雙手放進水裡,而他掌心裡的烈焰,正將裡頭的水快速蒸發。
  雲掠空勃然大怒的轉身向她低吼,「不准你再想著傲霜的事,馬上治好你自己的傷!」
  指柔吶吶地應著,「我的這雙手治不了我自己……」他是怎麼了?她說錯了什麼讓他氣成這樣?
  雲掠空愈想愈惱,若是不能讓她無傷無痛,那麼她這雙奇異的手有何用處?他根本就不在乎她能治什麼人,也不管她那雙手有著多大的用處,他人的生死傷痛都與他無干,他只要她安然無恙地待在他的身旁。人無害虛心,虛有傷人意,既是如此,那她往後就必須遠遠的離開任何一個會傷害它的人才能讓他心安,才能讓他不會有失去的恐懼。
  「既然它治不了你,往後也不准你治任何人!」只要她不再用那雙手救人,那麼她也可以減少一些危險。
  「你可以擁有一雙會傷人的手,我為什麼不能擁有一雙會治人的手?」指柔覺得怒氣當頭的他說話愈來愈不合理了,她這雙手到底哪裡礙著了他的眼?
  雲掠空連理由也不給,「不為什麼!」
  在與他相處了這一段日子之後,指柔已漸漸習慣了他那張只會凶人、和這不許那不許的惡嘴了,而她也不打算再當以前那個委委屈屈的小媳婦,對他一切的蠻不講理逆來順受。
  「姓雲的土匪!」她氣處地挑戰他的脾氣,「這次在你又不准我做什麼之前,可以解釋一下你的『不為什麼』嗎?」
  雲掠空帶著濃厚怒意的吻瞬間覆上她的唇,讓指柔有點後悔地想起他很會使用他的降服手段。
  不同於以往點到為止的細吻,麻辣火燙的吻入侵至她的唇裡,燒灼著她每一個細胞,焚燬她每一分的思緒。顧忌著她的傷口,雲掠空捉緊她的腰肢讓她仰躺在他的懷裡,讓重心不穩的她不得不伸手緊抱著他,接受他不溫柔的掠奪。
  時重時輕的吻觸自她的唇裡泛沿至她的臉龐,在她的臉上巡過一回後又重回她的唇上,每當她想張口吸氣時他就以唇堵住她的唇,她想偏首躲開他就刻意左右隨行,直到她的肺部就快因窒息而爆炸,兩手軟軟地垂下身側時,他才放鬆了他的吻。
  他將綿軟的她撈回懷裡輕咬著她的耳垂,「我說過我很自私,因此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就是你想知道的『不為什麼』,你明白了沒有?」
  「我現在很明白了……」靠在他胸前的指柔簡直沒有力氣再反駁他,很懊惱自己每次都敗在他的吻下無力抵抗。
  「痛不痛?」雲掠空低首看著她肩頭的傷勢,眼底除了盛滿憐惜之外,還裝著滿滿的火氣。
  「我如果說痛你會不會很生氣?」指柔稍稍離開他的懷抱,試圖離開這只脾氣陰晴不定的火爆獅子。
  雲掠空勾攬著她的腰際,將她拉來面前與她四目相對,由她自己來評斷他生氣與否。
  指柔害怕地看著他那雙像要吃了她的眼眸,「你很生氣。」
  「你再敢這樣一次──」
  「我怎麼敢?」指柔打斷他一貫的警告,沒好氣地深深長歎,「我記得你並沒有准許我可以做你不允許的事,而且你剛剛才又重申過一遍。」她哪敢?要是他動不動就用這種方法來當作不遵從他的處罰,她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吻得窒息。
  「是嗎?」雲掠空對地那副不甘不願的樣子愈看愈是不滿。
  「我總要認命和習慣。」指柔滿心不平地扯著自己頸間佩掛著的風玉,「因為一生一世是很長久的,就算我不聽你的,我還是得待在你的身邊,那何不乾脆就聽你的,我也省得埋怨你的不講理並且氣壞我自己。」都是這塊玉,害她碰上了這種男人!
  雲掠空邪邪地挑高了眉,「我不講理?」他處處為她著想,她不領情就算了,還說他不講理?
  指柔不客氣地告訴他,「你不知道你本來就是個完全不講道理的蠻子嗎?」打從她踏進他的宅子起,她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事事都要得到他的允許,他根本就是個專制的蠻子。
  雲掠空又怒又氣地拋下她不再與她抬槓,直走至桌案上取來了藥瓶,動作粗魯地板過她的身子,二話不說扯開她上身的衣衫,準備治療一直置自己的傷口不顧的她。
  「雲掠空!」指柔在他將她身上的衣衫撕毀之前情急地阻止他的拉扯。
  「叫我掠空,別讓我一再重複。」雲掠空報復性地格開她的手,並將手中的傷藥倒在她的傷口上,讓沒有心理準備的指柔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緊捉著他的手臂忍疼。
  指柔光滑白皙的反膺在光線的照耀下,在雲掠空的眼底形成一道柔柔嫩嫩的流光,令受不了誘惑的他朝她伸出雙手,恨不得將她一切的美麗都掬取在懷裡。
  「掠空,你別這樣,我身上有傷……」她盯著他不軌的眼眸推拒著他,很怕他又像往常將她緊摟在懷裡讓她喘不過氣來。
  他冷聲的譏嘲,「你也知道你受傷了?」她有寬懷的心胸原諒傲霜,他可沒有那個心胸來看待她的傷口!
  「慢著。」指柔不安地看著他異常明亮的眼眸,忙著把身上的衣裳穿好,「你想做什麼?」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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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一個教訓。」雲掠空快捷此抬高了她的下巴,張口朝她的頸間深深啃咬。
  指柔縮著頸子悶聲低叫,然後在自己的指尖下清楚地摸到他居然在她的頸上留下一個又深又明顯的齒痕。
  「你咬我?」指柔整張小臉紅透,不知道自己有哪件衣裳能夠遮掩得了他製造出來的咬痕。
  他意猶未盡地舔著唇,視線佻達地在她曼妙的身子上徘徊,「我還可以啃了你,想試試嗎?」
  「不想!」指柔飛也似地逃離他的身邊,與他隔著一個花桌。
  雲掠空繞著花桌朝她前進,「今後不准你身上再有半點傷!即使傲霜日後可能會再來,你也不准救她,因為我已經放過她兩回了,再有第三次,她應該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這也是你的命令之一?」指柔也繞著花桌邊走邊問。
  「對。」雲掠空開始愈走愈快,「你敢再救傲霜一回我就殺她一回,我看你能教她多少回!」
  「你的手會傷人,我的手會救人,我可以跟你比賽嗎?」指柔在說話的同時,發現他就快追上她了,忙不迭地繞著花桌小跑步起來。
  「不行!」隔在他們之間的小花桌無辜地被人一掌擊碎。
  「暴力的土匪蠻子……」指柔愣愣地看著他們之間的屏障物就這樣被他擊毀。
  「你剛剛說什麼?」雲掠空瞇細了兩眼,邪魅地盯著地那張紅灩的唇瓣,準備再次讓她知道頂撞他的後果。
  指柔趕忙兩手緊掩著唇,含糊不清地在手裡說著,「我……我什麼都沒說,你不要又來了……」
  「土匪蠻子?」他挑弄地瞅著她的唇,像只懶洋洋的大貓緩緩地靠近她,「嗯?」
  指柔盯著他那熟悉的眼神和舉動,慌忙躲避又想把她吻得窒息的雲掠空,但她左閃右躲就是找不到一個地方好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愈靠愈近……
  「雲掠空,你不要過來……不要摟我、不要吻我……你離我還一點!」
  躲在雲掠空門外的兩個人臉紅地聽著屋內傳來愈來愈引人遐想的種種對談,並且會心地視對方一眼。
  「濯雨。」輕煙伸手輕推蹲在他身旁臉紅不已的濯雨,「你說……我們還要繼續蹲在這邊,滿心煩惱少爺會對風姑娘『不利』嗎?」
  「我看……不必了。」
          ☆          ☆          ☆
  指柔坐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大地被許久不見的陽光照耀得鮮明透亮。
  纏綿許久的雨季終於過去,快接近端午的時節,天候也漸漸熬了起來。在這雲霧縹緲的山間,氣候依然像初春時那般涼爽怡人,不像平地每到了這個時節就地熱上升,每日都熱得像個蒸籠似的。指柔不得不承認雲掠空真的很會挑地點居住,這裡不但氣候好,四處的風景更美,所以才讓她這個偷溜出來的人為了眼前的美景都捨不得回去。
  她肩上的烙傷早就好了,但那個雲掠空卻老當她是個病人,不但變本加厲在她的身上加諸了許多他特有的「不允許」條例,連鍛劍房他也很少去了,像是生怕她寂寥似的,三不五時就跑來賴在她身邊,把她當成他心愛的玩具般,不時摟摟她、抱抱她,而她也已經適應他這種捉摸不定的性子了。
  他是兩個極端的綜合體,心情好時,他會對她千般萬般地呵護疼愛,但他心情惡劣時,她想閃遠一點都不行,只能被迫面對著他的那張惡臉,然後揣想他到底又在氣些什麼。
  雖然拂面的輕風吹得很舒服,但一想到她踏出那個平日都用來防止外人進入的陣跑到外頭來,而且身邊沒半個人陪伴,指柔就不禁開始盤算回去後會有什麼下場。今天她趁他在鍛劍房鑄劍一聲不響地就溜出來,她回去後很可能又會被他那喜怒不定的脾氣給整得淒淒慘慘。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只對她專制,而她卻又沒法抵抗的男人?
  輕輕柔柔的男音自她的身後傳來,「姑娘,這裡可是雲掠空的居處?」
  指柔疑惑地轉身站起,看見身後一名手執鐮月彎刀、身著官服的男子正笑意可掬地望著她。
  「你要找雲掠空?」她覺得這個陌生男子好眼熟,而他的那身官服也讓她莫名的心神不寧。
  暴雨臉上掛著和善的笑意拱手向她致意,「在下遠道而來,有一點公事和私事要找他。」
  「他不愛見外人的;很抱歉,恐怕你是白跑一趟了。」指柔遺憾地朝他搖首,而對方臉上那看來太過多禮的笑容,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趕快回去宅子裡。
  「姑娘請留步。」暴雨縱身一躍,橫擋在她面前阻去了她逃走的腳步。
  指柔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朝她步步靠近,兩眼盲盯著她頸間的風玉。
  「既然雲掠空不願見我……」暴雨徐緩地搔著下巴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那就當我專程來見你一人也可以。」
  「我?」指柔忙把衣領束緊,把裡頭的風玉蓋起來。
  暴雨笑著看她那多餘的動作,「你是風指柔吧?」
  「你是誰?」指柔漸覺得這個人來意不善,而且愈看他的臉,她更是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見過。
  「暴雨。」
  她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無妨。我不是來交友的,我只是來跟你要一樣東西。」暴雨無所謂地聳聳肩,逐步靠近神色倉皇的她。
  「你想要什麼?」指柔抬首估量著雲掠空宅子的距離,看能不能盡力跑回宅子裡。
  「你的風玉。」暴雨的一雙大掌瞬間擄獲了轉身欲逃的指柔,並伸手探向她頸間的風玉,「只要捉了你,司馬相國就不愁得不到風玉,而我也不愁見不到雲掠空。」
  雲朵般的火焰,在暴雨的指尖碰觸到風玉之前兇猛地制向暴雨的面門,暴雨在千均一發之際鬆開捉著指柔的一隻手舉刀橫擋,適時地掃開了火焰,在刀上留下了零星燃燒的火苗,但他本緊捉在手中的指柔,卻在他的一個分神下被人帶離。
  「你是見得到我,但司馬拓拔一輩子都別想得到風玉。」雲掠空將奪回來的指柔摟在懷裡,將指柔被扯開的衣領束上,以隔絕她那白皙的肌膚讓第三者看見。
  暴雨拍散了刀上的火苗,一改禮善的表相,怒目橫眉地瞪著不知打哪冒出來的雲掠空。
  雲掠空轉首看向懷中的指柔,雙眼危險地瞇起,「誰讓你擅自出門的?」
  指柔看他應該不會在外人面前對她發脾氣,於是壯起膽試著和他講理。
  她輕輕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連續下了半個月的雨,難得天氣放晴了,我只是想出來曬曬太陽。」
  「我有說你可以單獨出門嗎?」雲掠空一點也不給她面子,也不管有沒有外人在,緊攬著她的腰肢將她拉向前親密地在她的耳邊算帳。
  「你也沒有說過不行。」指柔已經知道該怎麼變通他的禁令,也開始學會怎麼鑽其中的漏洞。
  被冷落的暴雨緊盯著他們,「雲掠空,這就是你一貫的待客之道?」
  「暴雨,難道雷霆沒向你轉達我的話?」雲掠空摟著指柔懶懶回眸,「你們這些司馬拓拔的侍郎怎麼成天都那麼閒,總愛來我這裡吃閉門羹?」
  「他是四大侍郎之一?」指柔驚訝地問,再次仔細打量暴雨那一身眼熟的官服。
  「對,八成是專程來找我報仇的。」雲掠空不悅地轉回她的下巴,略帶著妒意地提醒,「不准你把眼光停在他的身上太久。」
  「報什麼仇?」指柔忍不住捉緊雲掠空的衣衫,身子緊緊偎向他。
  雲掠空的神情顯得很賴皮,「我和四大侍郎結過太多楔子,我怎麼知道這次他是想報哪一樁?」
  千仇萬恨湧上暴雨的心頭,他大聲朝雲掠空咆吼,「你廢了我哥哥的一雙手!」
  「怎麼,你們這些州官能放火,我這小老百姓就不能點個燈?」雲掠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那雷霆滅了她風家又該怎麼算?」
  「風家之事與你雲家無關。更何況雷霆沒有錯,他只不過是奉司馬相國之命完成任務而已!」
  指柔渾身泛過陣陣顫意,難以忍耐地撥開雲掠空的手回頭看向暴雨。
  「而已?我風家只是你們的一個任務而已?」她顫聲僨問,淚珠顆顆往下掉,「你的親人是人,難道我的親人就不是人?」
  雲掠空將她摟回懷裡,任她躲在他的胸懷裡哭得不肯再說話,再抬首對也是一身憤恨的暴雨露出一抹笑。
  暴雨惱火地看著他眼底那抹刺人的笑意,「雲掠空,你笑什麼?」
  「我在笑你說的奉命行事。」雲掠空的俊臉上寫滿不屑,「你們這些個侍郎,怎麼就這麼聽司馬拓拔的話?」
  「為主行事,這有什麼可笑的?」自小忠誠侍奉司馬相國的暴雨絲毫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
  「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的主子。」雲掠空很為難地偏著頭,「你家主子叫你們這四大侍郎不計一切奪得八卦玉,但我家主子卻命我得搞定你們這四個討厭鬼,你說,我該不該也奉命照辦?」
  暴雨怔愣了一會兒,沒料到身為忠臣之後卻不肯位居廟堂,反而跑來鑄劍隱居,更不肯投效任何人的雲掠空,居然也會有主人?
  暴雨的音調變得尖銳,「你的主子是誰?」能讓雲掠空效忠的人,想必一定是大有來頭。
  雲掠空把他的問題扔到一邊,反而輕抬起指柔的臉蛋,款款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看她的情緒緩緩地鎮定下來。
  「還記不記得你說過想跟我比賽?」他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邊伸手指了指後頭的暴雨當成現成的目標,「現在想比嗎?」
  「我不想參加。」指柔別過臉,心頭還是裝滿了忿忿不平和傷心,根本就沒心情去理會他又在發什麼瘋。
  「怕什麼?」雲掠空的興致卻很好,直要她也來湊一腳,「你若是救得快一點,也許可以撈得回他那條命。只不過……你願救他嗎?」
  她願救這種人嗎?指柔用力拭去眼角的淚珠,勉強地想起暴雨與她風家人的事並無直接的關聯,但在看見暴雨那張與雷霆相似的臉龐後,想救和不想救的心情則又各摻了一半。
  遲遲等不到雲掠空的答案,又看著他們在那兒卿卿我我,易躁的暴雨又扯開了嗓子大嚷,「雲掠空!」
  「有人在邀請我了。」雲掠空拍拍她的肩膀,在走向暴雨前轉身向她交代,「想救他的話,待會兒你的動作可要快一點。」
  「等等!掠空……」生怕他會有不測,指柔才揚聲要阻止他,雲掠空卻伸手點住了她的穴脈,將她放在草皮上不讓她亂動。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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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掠空用甩雙手,邊走向暴雨邊問:「暴雨,你真想知道我家主子是誰?」
  「是誰?」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向我問消息和要東西,都得付出同等的代價。」雲掠空大方地給他選擇的空間,「先告訴我你想怎麼付?」
  「我想這麼村!」暴雨手中的鎌月彎刀隨即劃破空氣,飛往那個一臉要笑不笑的雲掠空。
  「決定好了就不要後悔。」雲掠空抬起一手,輕鬆地截住那柄彎刀,以專業的眼光看了刀身兩眼後又擲回給他,「你這把刀造得不好,我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好貨。」
  「那是什麼?」暴雨眼界大開地看著他攤開泛滿紅光的左掌,自掌心中抽出一柄由火焰組成的長劍。
  「這個啊?」雲掠空懶懶地輕撫手中的長劍飛縱的火光,「這叫火雲劍。」
  暴雨無法移動目光地看著那柄劍,「這就是……火雲劍?」這是司馬相國命他們必須得到的火雲劍?可是這柄劍怎麼是這個樣子的?這種全是由火造成的劍教人怎麼拿?他的那雙手是什麼做的?
  無法動彈的指柔困坐在草地上,只覺得一陣強烈的熱風往臉上襲來,令她極為不適地閉緊雙眼,沒去看雲掠空到底是怎麼使劍的,可是閉上眼的她沒聽見預期會聽見的刀劍交錯聲,她只聽見某種聲響,某種很像是她常在鍛劍房裡聽雲掠空烙鐵時所發出的聲音。
  在熱風散去時,指柔睜開雙眼,只見暴雨跪倒在地,兩手緊揪著胸口不斷喘氣,但他身上偏又找不到任何傷痕。
  雲掠空將火雲劍收回掌中,佻笑地彎身問著暴雨,「現在你還認為你付得起嗎?」
  「誰……」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快被煮沸的暴雨不死心地問:「究竟是誰想與司馬相國為敵?」
  「敗兵之將無權過問。」雲掠空懶得搭理他,腳跟一轉,又慢慢踱回指柔的面前。
  指柔弄不清楚暴雨的表情為何那麼痛苦,「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愛奉命行事我就奉命行事。」雲掠空卻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自己的雙掌,「看來,我的這雙手似乎出你的還來得快一些。」
  「你先放開我,讓我去看看他的傷……」指柔看暴雨都已經面無血色了,急著想去看看他的情況。
  「你擔心他?」雲掠空反感地看著她臉上那焦急的神情,音調陡地變得冰寒無比。
  「掠空?」指柔怔怔地看著他的怪模怪樣。
  因她為了他人而焦急、擔心,無法解釋的佔有慾在雲掠空的胸口四處蔓延。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加諸許多限制,他只是憎惡她那麼看重他人、把心思瓜分給他人,他想要她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只為他喜怒哀愁,一點也不想與他人分享她。
  當她不在他的身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流離失所無處可棲,可是當她近在眼前時,他的心,又被一種害怕她會被他人掠奪的恐慌啃咬著。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牢牢的鎖在心底的最深處,才不會害怕著有人要傷她、搶走她?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拉近永遠也不覺得與她夠貼近的距離?
  明明他就將她緊握在手心底,但他的心虛虛實實、曲曲折折,就是缺了那一份安定感,思維總是糾結揣摸,一有風次草動,便能令他心驚膽跳、日夜難安。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地軟弱,那麼地需要能夠落實他的心的一份肯定。
  「立刻給我滾!」他惱怒地回首驅趕孱弱無力的暴雨,「叫下一個想來找我的侍郎先把功夫練好一點,別讓養了你們這麼多年的司馬拓拔血本無歸!」
  「你不是肯讓我救他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仍未破解穴的指柔頓坐在地,眼看著暴雨拖著不穩的步伐愈行愈遠,她生氣地昂首向這個出爾反爾的怪人算帳。
  雲掠空冷然地瞥她一眼,「我只說我肯跟你比賽,但我沒說我會犯規,更沒說我會讓碰過你的男人毫髮無傷的走出我的視線。」
  「你小人!」什麼事都由他獨裁的決定,那他當初又何必徵詢她的意見?
  「暴雨死不了的,而且他會活著去告訴下一個要來找我這小人索命的侍郎。」雲掠空撩起衣襬坐在她的面前,伸手解開她的穴脈後,忽然變了一張臉,雲淡風輕地對她說。
  「找你索命?」指柔驀地睜大雙眼,眼底滑過一絲驚惶,「你是說還有人想殺你?」
  雲掠空直盯著地那慌亂的明眸,「是有很多、很多人想殺我。」
  「你……」指柔手足無措地拉著他的衣衫,「那怎麼辦?你會沒事嗎?」
  「你在乎嗎?」
  指柔霎時頓住,「我……」
  她可以縱容他在她的心底,時時將她的心翻攪個不停讓她朝思暮念;她也可以允許他的滿不講理然後習慣性地適應他,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這個已走進她生命的男人再走出去,她從未想過,在失去他時,這天地是否會變了顏色,而她的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凋零。
  雲掠空又輕描淡寫地說著,「也許某天我會死在仇家的劍下,或許有天身上會插著某人射出的箭,更或者,我胸坎裡的這顆心,會被人刨出來,鮮血淋漓的──」
  「不要說了!」指柔用力掩住自己的雙耳,不肯去想像那些情景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雲掠空仍不放過她,「我很可能會在明天或者是後天就橫死在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會在夜半時就……」
  「不要說了!你不要嚇我……」指柔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淚眼迷濛地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害怕。」
  雲掠空突然一問,「倘若我受傷了,你會救我嗎?」
  「我會。」指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救人是你的職責之外,為什麼要救我?」雲掠空以指尖勾起她的淚珠,再緩緩往下移至她的心房,「為什麼你要對我的恐嚇感到害怕?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何必掉淚?」
  指柔惴惴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總覺得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被他撕了開來,暴露出她總說自己不敢「以為」的溫柔想戀。
  她可以「以為」嗎?她可以以為他是因為想爭取在她心底的重要性而恐嚇她嗎?她可以以為他胸膛裡那鐵石造的心,會因她而熔化嗎?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妄想,於是她把持著與他的距離,不敢去想、去面對他可能存有的柔情,和她對他存有的依戀,很怕很怕他就像他那雙會傷人的手一般,也會傷她的心。
  「其實你懂你的心,你也知道你在怕些什麼,只不過你太多慮了。」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心房,「你只是不肯勇敢的去承認。」
  「承認什麼?」她握住他的手,突然發現,她並不想放開他,很想就這樣一直牢牢握著。
  雲掠空微笑地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你該承認什麼,你自己最明白。」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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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節

  她是明白,明白她該承認自己己深深中了他的蠱毒,她也像傲霜一樣無法自拔;不管他曾做了什麼或是在想什麼,她離不開也拋不掉這個姓雲的男人。
  指柔一整天都將自己關在鍛劍房裡,將鍛劍房的房門深鎖著,不肯讓要鑄劍的雲掠空踏進一步,自顧自地待在裡頭思索她所想到的答案。
  她已經變了,她不再像以前那個沒有人可以讓她牽掛於心的指柔,她不再是一個願意繼續等待良緣的女人,她的心已經被雲掠空疼愛、怕有得再也找不回來了,她變得很貪戀,貪戀雲掠空在不知不覺間給她的那些,雖然她也無法明說出雲掠空到底給了她什麼,只是在她最具無依最想有個依靠時,他在她的身旁。
  雲掠空用他自己的法子,整頓了風家破滅之後她本應該絕望得走不出來的心,他讓她不一直惦念著風玉為她帶來的傷害,反而一直想著風玉帶來的他。
  他的愛與不愛、他的心在哪裡、他用什麼心情摟她入懷,這些全成了她日復一日想得到的解答,現在他又告訴她有許多人想取他的性命,光是這個消息就讓她異常煩亂、為他牽腸掛肚。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她不敢想,她好怕去想那種她不能承受的情形。
  終於忍不住闖進鍛劍房的雲掠空,鬼魅似地站在指柔的身後,看著她兩眼盯著爐火並且不時啃咬著自己潔白的素指。
  也不管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會不會嚇到她,雲掠室自她身後拉走她啃咬的指尖,在她嚇得杏眸圓瞪頻頻蹙眉時,他又伸手撫平她的眉心看她漸漸鎮定下來。
  「給你躲在裡頭一天了,你到底要不要出來?」她不是討厭鍛劍房的熱氣嗎?居然會破天荒的在裡頭待這麼久!
  指柔撇著小嘴,「不要。」
  「在耍什麼性子?」雲掠空莞爾地輕彈她的芳唇,頭一次發現她也有拗脾氣。
  「氣你。」她不甘心地承認,「我在對你生氣。」她氣自己為何要對他的性命如此憂心煩亂,她氣自己……不能保護他。
  他劍眉微挑,「我?」
  指柔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把她的心勾引走的男人。
  從她被人帶來這裡之後,她便墜入了情網,一種拉拔不開的細網密密地纏繞著她。這網,是由許多絲線造的,有情絲、有迷魅、有蠱惑……讓身在其中的她,既痛苦也快樂。長久下來,她發現她已在這網中糾纏得脫不了身,也不願失去這千絲萬縷的保護網,而織就這網的人,就是他。
  她一定得像他握牢她的手般那樣地握牢他,如果不把他緊捉著,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握牢誰的手。
  「指柔?」雲掠空拍拍她的臉頰,把她從天外天喚回來。
  指柔無奈地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如果我有一雙能夠看透你的雙眼就好了,我也就不會這樣左右為難、舉棋不定,更不會因此而傷愁煩惱。」
  雲掠空開心的咧笑,「我會讓你煩惱?」
  「會。」指柔愈看他的笑容愈惱,「我好煩、好煩……」
  「煩什麼?」雲掠空柔柔地摟她入懷,極其難得地有心情去聽她的心煩。
  指柔期期文艾地開口,「煩惱你會不會……會不會……」
  「愛你?」他漫不經心地接下話,並在她驚訝的想跳離他的身旁時把她捉回懷裡。
  指柔忙掩著心口,「你為什麼都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一定是有什麼異能,不然他怎麼光聽她說幾句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因為我是個鑄劍師。」
  指柔審慎地聆聽,「這有什麼關聯?」
  「身為鑄劍師,眼力的好壞是第一要件。」雲掠空將她摟在胸前淡淡答來,「一塊玄鐵素鋼能不能造一柄劍,都得靠鑄劍師的眼光來估量,但上好的玄鐵素鋼通常都是包裹在不起眼的泥石裡,我時常得從它不起眼的外表看出裡頭是否藏著我要鑄煉的上好鐵石。無心無情的石頭看人了,再反過來看一個有情有心的女人、猜她在想什麼,再簡單不過。」
  她咬著唇瓣瞅著他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不公平。」
  「什麼?」雲掠空被她埋怨得沒頭沒腦的。
  「我說你好不公平。」她伸手掩著自己的胸口,「你為什麼要偷看我的心?」
  「因為那是我的。」雲掠空緩緩拉下她的手,在她的唇上重重印下一個響吻。
  「你的?」這又是他的什麼新命令?指柔兩手環著胸問:「土匪,我有什麼東西是你的?」
  他將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直至將她看得滿臉通紅,才氣定神閒地開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出乎意料地,指柔並不對他這句話感到反感或是抗拒,反而有一種濃濃的歸屬感。
  她放柔了嗓音,滿心恐懼地問:「你說過你在尋找一個人,如果……如果我不是那個人呢?」
  雲掠空怔住了,他從未想過那個人不是她,但……如果他找了快二十年的人不是她呢?他該怎麼辦?
  「那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指柔垂下眼睫,想像著他在尋找到那個人時將會有什麼反應,而他又將如何處置她。
  雲掠空緊握著雙拳,「很重要。」
  「重要到什麼程度?」
  「那個人的身上有我的半顆心。」
  「什麼?」指柔刷白了臉色,一顆心在不敢置信與迷落之間徘徊不已。
  「我的這裡頭,只有半顆心。」雲掠空拉著她的小手貼向他的心房,「一日找不到那個人,我就一日不能完整。」找不到那個人,他就永遠都是這樣空虛。他多麼迫切地想知道那個握有他半顆心的人是誰,可是在她出現之後,他更希望擁有他半顆心的人是她。
  指柔痛苦的低問:「那個人是誰?」是誰?到底是誰奪走了他的心?
  「我也不知道。」雲掠空幽然長歎,和她一樣也是個陷在痛苦裡頭的人。
  指柔深吸口氣,「假如我的身上沒有風玉,你會讓我留在這裡嗎?」如果她不是他要尋找的人,那麼,除了風玉的原因之外,他又是為了什麼留下她?
  雲掠空不答反問:「假如我的身上沒有雲玉,你會留在我的身邊嗎?」他也很想知道除去雲玉的緣故之外,她又是為何要留在他的身旁。
  沉默盤旋在他們之間,他們看著對方,皆屏息斂氣,動也不動。
  這是一個沉默的賭局,空氣間飄飛的塵埃彷彿在提醒著一項千古不變的道理──誰先愛上了誰,誰便輸了;誰先承認,誰便輸了。
  先招認的人會是誰?是誰會先敞開心胸剖心掏肺地說出那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
  對峙之中,雲掠空的嘴角微微地上揚,登時,指柔便知道穩操勝券的人不是她,相反的,她是服輸的一方。
  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他便能牽引著她,攪亂她心頭的一池春水,令她深深地為他而傾覆、為他而沉迷……其實,當一個輸家又有何不好?至少她忠於自己,她明確地知道自己輸了什麼,而且她也深切地知道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麼。
  「我會。」她稱臣地伏在他身上攬緊他的頸項,「即使你沒有雲玉、沒有那個我必須奉守的一生一世誓言、即使你不叫雲掠空,我還是會留在你的身邊。」
  雲掠空靜靜地撫著她的長髮,「為什麼?」
  「因為你的這雙眼從第一眼起便勾引了我。」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戀戀依依地撫上他的眼畔,「我總是在閃躲裡頓會把我迷走的光芒,可是我又無法不看……你的這雙眼讓我不再認識我自己,我不再是我,我不知道我是什麼。」
  雲掠空轉首尋找著她的唇,感覺她也在尋找他的,她那契合的動作是他自第一眼見到她之後夢寐以求的,她那種不是被掠奪而是付出的反應,是怕一直在等待的。
  「你的這裡……」指柔愈吻他愈覺得不安,小手緊按著他急速奔跳的心房,「真的會被人刨出來嗎?真有人要取你的性命嗎?」
  雲掠空卻笑了出來,歡喜地啄吻著她的小臉,「有時候,你真該學學怎麼分辨我的謊話。」
  「謊話?」指柔捧住他的臉頰,恍然大悟地瞪著他一臉惡作劇的笑意,「你……你故意騙我好讓我為你擔心?」
  「你被騙了。」雲掠空懶懶地宣佈,並且把氣得想轉頭就走的她拉住,手指勤快地解著地上杉的衣扣。
  「你在做什麼?」指柔瑟縮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他將她的外衣脫去,並且繼續脫著她的中衣。
  雲掠空饒有深意的眼眸,撩撥似地滑過她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待在這裡頭一天,你一身都是汗。」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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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又怎麼樣?」因他的眼神,指柔的體內忍不住興起一股戰慄。
  「我想這樣。」雲掠空撥開她的底衫,以掌拂拭去她肩上顆顆晶瑩的細汗。
  「我……我可以自己來……」指柔在他的大掌滑落至胸口之前忙接住他的手,並試圖拉攏衣裳往後退,「我先出去了。」
  雲掠空卻一手勾住她的腰肢,將她拉至鍛劍房遠處簡單的床榻上。
  「掠空?」指柔在被他按進床裡前伸手抵住他靠上來的胸膛,但他卻執起她的掌心,在上頭輕輕細吻,溫存柔和的表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指柔放鬆了手間的力道,就著遠處火光的照影,看著他那被火光映照得燦亮的側臉,和他小心翼翼將她納入懷裡的表情。
  她心笙動搖地撫著他頰邊垂落的發,閉上眼任他的吻紛紛落下,在她的身體四處蔓延無所不在。
  「本來我是想慢慢等,但現在……」雲掠空在她的唇邊輕聲低語,「我發覺我沒有理由再等下去。」
  火爐裡的火苗依舊熊熊地燃著,而在遠處,也有兩顆緊緊貼合的心,正在熱烈地燃燒。
          ☆          ☆          ☆
  當天際還掛著微亮的星子,遠處的山頭也還未蒙上一層紅雲之前,在雲掠空宅外遠處的溪畔,已有個早起的人在溪邊執竿垂釣。
  在唧唧的蟲鳴中,雲掠空毫不留情的火雲掌,自遠處疾力飛射而出,穿過柳梢掠過溪面,直襲向垂釣者那張俊偉的臉龐。
  戰堯修手中的釣竿稍微偏了個角度,不偏不倚地撥去飛來的火雲,在溪裡的魚兒都被這陣火雲嚇跑了後,他自溪畔站起,回頭看見臉色難看的雲掠空正炯炯有神地瞪著他。
  戰堯修邊整理著釣線邊問:「這是對主子該有的禮貌嗎?」
  「五百年前的主子。」雲掠空一臉不快地看著他那副沒事的模樣,更憎厭他臉上那永遠平心靜氣的笑意。
  「五百年後依然是。」戰堯修倚在柳樹邊淡淡地提醒,並看他將兩掌握得死緊。
  雲掠空抬首看了看天色,「你來做什麼?」這個幾年都見不到一面的人,七早八早就跑來找他,絕不會有什麼好事。
  「我來驗收。」戰堯修把玩著垂落在他面前的柳枝,笑意淺淺地輕拈柳葉,「司馬拓拔的四大侍郎還剩幾個能用?」
  「只剩疾電和隱嵐。」
  戰堯修輕扯下一片柳葉,「查出那個消失十多年的隱嵐究竟藏在哪裡了嗎?」
  「查出來了,但我要靜觀其變。」雲掠空臉色一沉,「我要等,等著看他何時才要動手。」
  「疾電呢?」戰堯修好笑地看著雲掠空凝重的神色,先且不管讓他臉色這麼難看的原因,他比較關心的是那個棘手的疾電。
  「他大概近日內就會來找我。」算算日子,在暴雨負傷回去之後,那個急性子的疾電應該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報仇。
  「動作別太慢,我再給你一點時間。」
  雲掠空對他的催促很反感,「你急什麼?」
  「因為我不想到了緊要關頭時有人會來壞事。」有一齣戲就要開演了,現在主角也都湊齊了,他總不能讓其它不該出場的小配角到時來這齣戲裡插花搗亂。
  向來都不怎麼搭理戰堯修在說什麼的雲掠空,被他那副慎重其事的樣子引起了好奇心,「什麼緊要關頭?」
  「聽清楚,端午那一日的正午時分,你和風指柔務必得親手將風雲兩塊玉放在我要的地方。」戰堯修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反而自顧自地說著命令,並扔給他一卷地圖,「這是地點。」
  「一旦我將風雲兩塊玉放上它的位置之後,別再讓我看見你又拿著釣竿出現在我的面前。」雲掠空接下那卷地圖,瞇細了眼瞪視這個教會他怎麼命令的人,並且不打算再看到他。
  戰堯修嘖嘖有聲地搖首,「很遺憾,在八陣圖完成之前,你得隨時候傳聽命。」
  雲掠空聽了轉身就走,打算在天色完全透亮之前回到宅子裡去找那個還沒睡醒的指柔,來消熄戰堯修引起的怒火。
  「回來。」戰堯修不疾不徐的開口,輕柔的語氣立刻讓雲掠空不得不停住腳步。
  戰堯修朝他伸出一掌,「我之前交代你造的東西呢?」
  雲掠空自身後取出一柄由錦布包裡著的長劍,暗暗在劍身上運上幾分內力,動作飛快地擲向他,但戰堯修信手接來,樣子卻似再輕鬆不過,臉上還帶著一絲輕嘲,讓雲掠空看了愈覺得肚火中燒。
  他最討厭戰堯修那處變不驚、臨危不亂的性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看他心靜如水,既不苟且也不張狂,只會讓一旁的人因他的這副德行而暗暗僨惱。
  「這把劍叫什麼名字?」戰堯修除去了劍上錦布和劍鞘,滿意地撫著黝黑髮亮的長劍。
  「原魔。」
  「原魔?」戰堯修的笑意頓時漾滿眼眉之間,「你把我當成魔來看?」他是知道雲掠空和其它幾個人都滿恨他的,可是他沒料到居然會恨他到這種程度。
  雲掠空冷聲譏諷,「難道你還不清楚你是什麼東西嗎?」說他是魔還太抬舉他了。
  「這把劍造得不錯,真不枉我特地送你那樣寶物。」以物易物果然是最好的商業原則。先送他一樣寶物,果然比強制的命令他造劍的效果好。
  「送我寶物?」雲掠空才不相信,「別笑死人了,你會有那個心送我東西?」
  戰堯修卻冷不防地問:「你還常作噩夢嗎?」
  「什麼?」雲掠空臉上嘲諷的笑頓時僵住。
  「最近是不是不再一夜噩夢到天明了?」戰堯修緩緩地踱至他面前,洞悉的眼神似要看穿他。
  雲掠空緊斂著兩眉,「你怎麼知道?」
  「你的這裡……」戰堯修唇邊泛著謎樣的笑意,以釣竿指向他的心房,「以前常因少了個東西而空虛得不知如何是好,而現在,你還會因覺得裡頭少了什麼東西而覺得不踏實嗎?」
  「戰堯修,把話給我說清楚,你到底送了我什麼?」被偷窺感和透知感令雲掠空的火氣全都湧了上來,攤開了兩掌就想拉出火雲劍來對付他。
  方纔戰堯修手中輕拍的柳葉瞬間劃破雲掠空的兩掌,讓他那雙烈火不摧金鋼不敗的手掌,頭一次道人劃出一道筆直的血口。
  「你……」從來不曾有人傷得了他這雙手的雲掠空,直瞪著那個隨手就能傷他的主子。
  「害你作噩夢那麼多年,我總不好再讓你失眠下去。」戰堯修若無其事地搔搔發,沒頭沒尾地又對他說著,「我已經把被我拿走的那樣東西還給你了,所以往後你別再一看到我就沒好臉色。」
  「這話是什麼意思?」雲掠空不敢再輕易漏掉他所說的任何一句話,「我被你拿走了什麼東西?」
  戰堯修的眸間閃過一抹詭譎的笑意,「不要告訴我……你作了快二十年的噩夢,卻還是沒看清楚你的夢境?」
  「到底是什麼東西?」雲掠空沒心情和他猜謎,更討厭他這樣耍著他。
  「別問我。」戰堯修卻是吝於提供解答,轉身收抬釣竿就要走人,「你自個兒再回去看看你老是不願看的夢境。記住,下次在你逃出夢境之前,最好是先有點耐性把它看完。」
  「在夢裡頭有什麼?」雲掠空正要上前去攔下他,但戰堯修方才摸過的柳條卻像把利劍般自樹上落下,直插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的前進。
  戰堯修沒回答他,衣袖隨風飄飛地躍過溪面,身影漸漸消失在微薄的晨霧裡。
  雲掠空站在原地大喊,「戰堯修,回來告訴我!」
          ☆          ☆          ☆
  熟悉的黑暗又自四面八方湧來,一種古老恆久的氣味,旋繞在空氣中。
  雲掠空一腳踏進夢境的邊緣,舉目四望,周圍摸不著邊際的漆黑,像一潭沉淪不敬的黑霧包圍著他。
  眼前的黑暗緩緩被一抹明亮趨散,他忍不住舉步上前,去尋找那份令人心安的光明,好緩和他胸口這份窒息的空虛感,但當他才想靠近,一陣陣熟悉的耳語又自遠處傳來。
  「今日我們要將身上的責任移交給你們。自你們接下這些八卦玉起,無論發生任何事,你們永世都不能違背你們的主人,要永遠像我們一般盡心盡力、聽命行事。永遠服侍他,是我們四大家族這四百多年來一直遵守的誓言,你們這些四大家族的傳人必須將這點牢記在心。」
  雲掠空握著胸前所佩戴的雲玉,轉身尋找那熟識的嗓音,尋找那些夜夜推他入這個夢境的人,但他的腳步卻被阻絕在夢境外無法前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夢境裡的人事再一次地發生。
  映入他眼瞳的依舊是相同的情景,在幽幽的光亮中,四名身形佝僂的老人正為四個少年佩戴上他們口中所說的八卦玉,在那四個少年中,他除了看見年少時的自己外,也看見了那三個和他一樣往後二十年都因此而被束縛著的朋友。
  「為什麼要給我這塊玉?」接下玉石的封貞觀,不明所以地拉著老者的衣袖。
  「這塊玉是你今生的責任。」老者拍撫著封貞觀的手殷殷叮嚀,「接下了這塊玉,你就得像我們一般盡心盡力為他效命。」
  「我們要向誰效命?」一旁的宮上邪拉扯著繫在頸間的玉石,對這無原無由的命令滿心不情願。
  「別這麼做。」另一名老者阻止著宮上邪的舉動,「不要反抗,更不許有一絲不願的念頭。」
  「為什麼不行?」也是一臉不願的段凌波瞪著胸口的玉石問。
  「因為你會生不如死。」一道人影自黑暗處走出來,淡淡地回答段凌波的問題。
  站在夢境外的雲掠空,握緊了拳緊盯著戰堯修年少時的臉龐,很難忘懷當年的這個小孩,將他們四個人往後的人生都改變了。
  封貞觀頑抗地址下頸間的形玉,「我不會效忠於你!」誰要效忠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戰堯修揚眉冷笑,「你們這些心都缺了一半的人沒有選擇權。」
  「什麼心缺了一半?」宮上邪用力拍著自己的胸口,「它不就好好的在這裡嗎?」
  戰堯修彎身笑問:「在哪裡?」
  「在……」宮上邪低下頭,一陣疼痛感自胸口裡爆烈地傳來,像是撕扯心房的疼痛讓他瞬時流下了豆大的冷汗,「你對我做了什麼?」
  「你說,你們的心現在還完整無缺嗎?」戰堯修合握著雙掌問,每當他一放鬆手掌時他們就覺得胸口不那麼扯心掏肺地疼,但當他緊握手掌時,他們又覺得自己那顆心彷彿就要被他捏碎了。
  封貞觀兩手按在地上喘著氣,「這是……怎麼回事?」
  「你們每個人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做成的。」戰堯修自袖中取出了四塊晶美澄澈的八卦玉,「現在你們的身上雖各有一塊玉,但你們缺少了的另一塊都在我這裡。」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段凌波搖著頭否認,不肯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戰堯修無所謂她笑笑,「那你們就來試試可不可能。」
  夢境外頭的雲掠空撫著空蕩蕩的胸口,看見戰堯修將手中的四塊玉扔進一旁的火堆裡,黑暗中,瑩瑩閃耀的刺眼光芒吸引了他的目光。
  四塊八卦玉在烈焰中劇烈地燃燒,那樣子像極了四顆被燃燒的心,朵朵飛焰緩緩地吞噬、緩緩地啃蝕,那些被焚燒的心在烈焰中透漾著譎幻的色彩,美麗得讓人心碎、讓人疼痛……讓站在夢境外的他好痛好想逃。
  「住手!」夢境外的雲掠空猛烈地拍打隔絕著不讓他進入夢境的牆,不忍心看戰堯修又再一次折磨他和他的朋友們。
  「戰堯修……」夢裡年少的雲掠空嘴沒嘔著血水,忿忿地抬首仰視那個焚心之人。
  「鳴……」受不了疼痛的宮上邪跪倒在地,直咬著牙忍耐一波波不斷湧來的痛楚。
  「好疼……」封貞觀勉強地抬起手阻止,「不要燒它……」
  「還給我,把我的心還給我……」段凌波緊揪著心口,疼痛難當地向戰堯修伸手索討。
  「這些東西,就由我先替你們保管。」戰堯修笑意可掬地在他們四人面前蹲下,用力握著手中的四塊玉,音調輕快地向他們叮嚀,「所以千萬則惹我,不然我可是會把它們捏碎的喔。」
  四個受不了扯心之病的少年一一在戰堯修的面前倒下,讓夢境外的雲掠空大聲嘶吼,「貞觀、凌波、上邪!」
  夢境裡的戰堯修似是發覺了站在夢境外的他,刻意走至他的面前揚高了手中的玉猛力一握,面無表情地看著夢境外頭的雲掠空疼痛難當地彎下了身,在他黑亮的眼瞳中,反射著雲掠空痛苦的臉龐。
  雲掠空喘息不止地看著戰堯修將那令他們四人都痛苦難當的玉收放在衣袖裡,對夢境外頭的他冷冷笑道:「我把你們另一半的心暫時放在四個人的身上,二十年之後,我再還給你們。」
  雲掠空汗流浹背地掙扎站起,「你把我另一半的心放在誰的身上?」這一次不管他的心將會有多痛,他也不要在這時又夢醒,他一定要撐著把這個夢境看下去。
  「你想知道?」戰堯修意外地看著他那副硬撐到底的倔強模樣。
  「在誰的身上?」雲掠空強忍著痛苦,執意要得到這困住了他快二十年的答案。
  「風指柔。」戰堯修在他瞪大雙眼時把他一直想知道的話說完,「我把風玉放在她的身上,而擁有風玉的人,今生就擁有你的心。」
  「是她?」喜悅和慶幸齊上他的心頭,他簡直不敢相信戰堯修所說的那樣寶物就是指柔,而他更不敢相信戰堯修會這麼大方地把指柔送到他的面前。
  戰堯修將手伸出夢境外推著他,「你該出去了,往後別老跑進夢裡頭來煩我。」
  「慢著……」被推離的雲掠空無法控制地傾身往後退,想要再問得更仔細時,他卻已退到了夢境的最遠處。
  被人自夢裡推出來的雲掠空,渾身汗意地一骨碌自床上躍起。
  「原來……」他喜不自勝地低喃,「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就是她?」
  他那顆破人分割了的心,原來就一直存在指柔的身上!難怪他第一眼見到她時就無法控制自己地想接近她,難怪他一靠近她就覺得心安,難怪在得到她的心之前,他總是覺得心頭不能踏實。
  戰堯修說擁有風玉的人,今生就擁有他的心,那麼,擁有雲玉的他,是否今生就擁有她的心?
  「指柔……」他振奮地轉身想搖醒一向睡在他身畔的指柔,但摸到的卻是空蕩蕩的床面。
  「指柔?」他抬起頭在屋內四處尋找,以為這個小夢遊著又在夜半跑出去夢遊了。
  一道幽微的香氣忽地竄進他的口鼻間,令他深皺著眉回想這道不屬於指柔氣息的香氣是從何而來。
  道人開啟的窗口在夜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晃,雲掠空看著那個被人從外頭開啟的窗扇,想起了這陣香氣到底是屬於誰。
  「傲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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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在傲霜將指柔帶離雲掠空的居處之前,夜半守更的輕煙和聞訊而來的濯雨將再度回來的傲霜攔下,及時阻止了她將指柔帶離大宅。
  輕煙搖首長歎,「傲霜,為什麼你還要回來?」那天都已經告訴過她別再回來了,為什麼她就是不死心?
  有了輕煙和濯雨的聯手阻攔,傲霜知道單憑一己之力是無法將指柔帶離大宅了,她索性將扛在肩上的指柔放在一旁,一臉鎮定的笑望著他們。
  她伸手指向地上的指柔,「我說過我會再回來找她。」即使她再也回不到雲掠空的身邊,她也非要拔除這根眼中釘、肉中刺不可。
  「少爺不會再饒你的。」輕煙收去了臉上的同情,沉肅著臉要她先有心理準備。
  「我也沒有要饒他。」那個把她的心踩碎、對她不屑一顧的男人,她根本就不打算要放過他。
  「你把風姑娘怎麼了?」濯雨緊張地看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的指柔。
  「我沒做什麼。」傲霜卻出乎意外地搖首,「我不過是要將她交給一個人。」
  濯雨張目四望,「誰?」
  「我。」
  一個身著鮮明官服的男子,緩緩自傲霜的身後走出來,月色照亮了他的容貌,同時也照清了他臉上那抹自得的笑。
  「你是誰?」濯雨馬上對這個和四大侍郎穿同一種官服的男人心存戒心,並對他能夠輕易破了設在宅子外的陣法,成功進入宅子裡的原因感到懷疑。
  「疾電。」他伸手攬著傲霜的肩頭,嘉獎地朝她一笑。
  濯雨氣急敗壞地質問傲霜,「傲霜,你居然引四大侍郎進陣來?」難怪疾電能夠進得來,原來就是有人帶路。
  「我已經不再是雲家的人了,只要能達成我的目的,我要帶誰進來又怎麼樣?就算他是四大侍郎又如何?」傲霜冷冷輕笑,伸手將疾電推向躺在地上的指柔。
  礙於指柔的安危,濯雨和輕煙都不敢擅自妄動,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疾電彎身將指柔抱起,再與傲霜一塊兒往外頭走。
  濯雨急得在他們的身後大叫,「疾電,你想做什麼?你要帶風姑娘去哪裡?」
  疾電放聲暢笑,「帶她回去領賞!」其它兩個侍郎都做不到的事,只要他做到了,司馬相國一定重重有賞!
  「我去找少爺,你去把他們攔著。」輕煙見情況不對,喃喃地交代了濯雨幾句便轉身往後跑。
  「放下她。」
  雲掠空的聲音在空曠的大院裡響起,在眾人找到聲音的來源之前,疾電的笑聲便陡地中斷。在眨眼間,疾電快速地出掌迎擊向他飛撲而來的黑影,但手中所抱的指柔卻還是被人截走,胸口也重重地吃了一掌,止不住勢地往後大退,直撞至花園裡的欄柱才止住了退勢。
  「少……少爺?」才想去叫人的輕煙呆呆地看著雲掠空抱著指柔走至他的面前。
  雲掠空將手中的指柔交給他,「把她帶進我的房裡。」
  「是。」
  靠在欄柱上運氣定下元神的疾電撫著受創的胸口,定眼冷視那個也中了他一掌的雲掠空。
  他撇著嘴角譏笑,「雲掠空,看來你也不過如此而已。」虧得前頭的兩個侍郎都死在他的手下,可是今晚看來,這個讓他們四大侍郎聲譽盡數的雲掠空也不過爾爾。
  「少爺,你不要緊吧?是我疏於防範,你……」從沒有看過雲掠空受傷的濯雨慌了手腳,忙要雲掠空先到一旁去檢查傷勢。
  雲掠空盯著站在疾電身旁的傲霜好一會兒,才面無表情地向濯雨吩咐,「傲霜就交給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是……」濯雨在聽到他的命令後霎時忘了所有的慌亂,只能緊咬著牙關點頭。
  「辦完事後你也別再回來。」可是雲掠空也把他算在驅逐的名單上,同樣也把他趕得遠遠的。
  濯雨猛然抬頭,「少爺?」為什麼?他做錯了什麼事?
  雲掠空眼眸銳利地掃向他,「我不許你那般看她,更不准你對她心存愛慕。」
  他老早就叫指柔離濯雨和輕煙遠一點,可是他可以限制得了指柔,卻限制不了對指柔同樣懷有愛意的濯雨。俗話說一碗粥難兩分,更何況是心上人?他容不下濯雨,他容不下任何一個有心與他搶奪的男人!
  「我哪有對風姑娘……」濯雨像做錯事的孩子,但又不願承認那藏在心底深處的偷偷愛戀。
  「我想我不用說得太明白。」雲掠空只用一雙眼,便讓濯雨眼底深藏的秘密一覽無遺,讓心事被看透的濯雨再也無地自容。
  「是我不對,我不該……」濯雨跪地朝他深深叩首,起身後兩眼正視等著他的傲霜,不回首地告訴雲掠空,「少爺,我走後,你自己要保重。」
  「別再回來。」雲掠空也沒送他,只是朝一直等在一旁看戲的疾電走去。
  疾電諷刺地朝他鼓掌致意,「雲掠空,你對服侍了你十多年的人就這麼不留情面?莫非你的心真像外傳是鐵石造的?」
  「你用哪只手碰了她?」雲掠空懶得和他囉唆,甩著兩手靠近他,兩眼直在他的手上徘徊。
  「這兩隻。」疾電毫不客氣地伸出雙掌向他示威,打算看雲掠空能奈他何。
  雲掠空的回答是兩記火雲掌,但早有準備的疾電卻不慌不忙地接下飛來的火雲,並且將火雲在掌中拍熄。
  疾電倨傲地抬高下巴,「告訴你,我可沒有雷霆和暴雨那麼好打發,別以為你的這些小火能燒著我一根毫髮。」要是沒有萬全的準備,他哪會來這個專殺侍郎的地方?要是沒有勝算,他又哪會親自來招惹這頭火爆獅子?
  「傲霜教你用石綿御火?」雲掠空一點也不訝異,只是瞭然地看著他那雙載了石綿御手套的雙掌。
  「傲霜是個很有利用價值的女人。」疾電也不隱藏內幕,「我不過是答應她會將風指柔帶離你的身邊,好成全她的心願讓你懊悔一輩子,她就主動出賣了你告訴我該如何抵擋你的火雲掌。有這種便宜的好事,我很樂意成全她的心願也願聽她的話來對付你。」
  雲掠空又淡淡地問:「那傲霜有沒有告訴過你使用石綿御火會有什麼後果?」
  「有什麼後果?」這一點疾電就不知情了,只能屏息靜氣看著一臉怪樣的雲掠空。
  「後果就是會引來火雲劍。」雲掠空直接從掌中拉出火雲劍,頓時被月光清照的大院裡增添了一道詭譎的紅光,他打算用心的使用手中的長劍,不再像以前那樣隨意的打發來人。
  美麗得奪人神魂的人色長劍,妖艷的火光,在月下看來更加嫵媚動人,七彩的焰火迎風飄揚,彷彿是在勾引著夜裡迷途的飛蛾前來撲火。
  疾電的心神被那柄火造的長劍勾去了大半,貪婪地想著將這柄劍佔為己有而不獻給司馬相國。可是,那個回到相國府報完訊就斷氣的暴雨卻是死在這柄劍下,究竟這柄美麗的劍是怎麼傷人的?而可以握著它的雲掠空,又是如何將它造出來的?
  「把火雲劍給我,我可以放你一馬。」疾電貪心地提出自以為是的條件,打算在談不攏時再行奪劍。
  雲掠空卻搖頭,「可是我並不願放你一馬。」
  「火雲劍是什麼造的?」疾電也不急著和雲掠空動手,反而想先把火雲劍的底細套出來。
  雲掠空說著沒有人聽得懂的答案,「我。」
  「告訴我,這把火雲劍到底有什麼功用?」得不到確切答案的疾電愈問愈沒耐心,也被雲掠空泰然的態度惹得有些光火。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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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掠空朝他勾勾手指,「你何不親自來試試?」
  疾電馬上順應他的要求抽出身後的長刃劈向他的面門,雲掠空用來格擋長刃的火雲劍立刻熔化了疾電手中的長刃,一朵朵飛縱的火屑在雲掠空的每一個旋身和舉揚手中之劍時四處飛散,在動作不及雲掠空快速的疾電身上留下了點點火星。
  雲掠空來匆匆去也匆匆的攻勢在轉眼間停止,並且又將火雲劍收回掌心裡,靜立在一臉錯愕的疾電身旁冷笑。
  「幾個小傷口而已,你得意什麼?」完全沒看清楚剛才發生什麼事的疾電在回過神後,不服輸地怒瞪他臉上的笑意。
  雲掠空嘴角微揚,「再看清楚一點,你確定那些只是小傷口?」
  炫燜奪目的點點火星在雲掠空的話尾一落後,紛紛出現在疾電的四周圍繞著他打轉飄飛,像是天際的點點繁星般耀眼,也像極了夏夜出現的七彩螢火。
  「這些是什麼?」疾電對那些不斷自他身上傷口流竄出來的火星滿臉詫愕,在覺得它美得動人心神時又隱隱地覺得恐懼。
  「七月流火。」
  「什麼?」疾電撫著猛然急跳的心,覺得整個身子逐漸發熱,像是有無數的小小火焰在他的身體裡頭悶燒。
  「這些飛繞在你身邊的火焰叫七月流火。」雲掠空冷眼看著多年不見的火光邊向他解釋,「它之所以會有這個名稱,是因為它所燃燒的,是你身上的血液。」
  疾電再也不覺得這些火花美麗了,他顫抖地撲打著身上怎麼拍也拍不熄的火星,額際也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體內的陣陣燠熱燒灼得他不得不扯去衣衫拚命喘氣。
  「你不是想知道火雲劍有什麼功用?現在明白了嗎?」
  「滅火……快滅火!」疾電沒空去管他說些什麼,忙著把那些一趕走又馬上飛回他四周的火星驅離。
  雲掠空低聲淺笑,「別太高估我,縱火之人哪會滅火?」
  知道自己橫豎都止不了這些不斷自他體內流竄出的火光後,疾電把心一橫,停止了拍打的動作乏力地坐倒在地,任愈來愈多的火星向他包圍靠攏。
  「你剛才說你是用這兩隻手碰她的?」非常小心眼的雲掠空還不打算就此放過他,站在他面前考量著該怎麼處理這雙手。
  「別過來……」疾電惶然地後撤,「你別過來!」
  「這塊雲玉你想不想要?」雲掠空卻取下了頸間的雲玉誘惑著他,「我若不過來,你怎麼拿回去覆命?」
  疾電喜出望外,「你肯給?」
  「只要你能拿,我給。」他是不反對任何能從他手中拿走東西的人來拿這塊雲玉。
  疾電拚著微弱的力氣,趁雲掠空改變心意之前,伸掌想奪下他手中的雲玉,卻發現那塊雲玉簡直像塊被燒燙的火石,根本連碰都碰不得反還燙傷了他的一雙手。
  「看來,你拿不起。」雲掠空遺憾地搖首,「既然你沒本事來拿,那麼就趁我改變心意之前滾出我的土地。」
  「你……」幾乎難以移動的疾電費力地站起,搖搖晃晃地還想走向他。
  雲掠空朝身後揚手,「輕煙,代我送客出陣。」
  「是。」領命的輕煙立即架走沒有一絲力氣的疾電。
  送走了疾電之後,雲掠空急奔回房,氣喘吁吁地站在房門邊看著指柔安然地睡在床榻上。
  他按著因中了疾電一掌而隱隱撕痛的胸口來到她的身邊,在小心的檢查過她全身確定沒遭受到一絲傷害後,才終於放下那顆緊懸在他心中的大石。
  在總算看清了夢境,知道自己尋找了二十年的人就是她後,雲掠空動容地撫著她安逸的睡臉。
  「找到你了。」他將她緊緊地納在懷裡,不肯放開懷中已失去了二十年的心,「我總算把你找回來了。」
          ☆          ☆          ☆
  被人點了睡穴的指柔,在雲掠空解開她的睡穴後才幽幽的醒轉,可是她一醒來就覺得自已被人抱得快喘不過氣,她呼吸困難地睜開雙眼,尋找那個常在夜半把她當成抱枕的雲掠空。
  雲掠空欣喜的吻著她的唇,「醒了?」
  大夢初醒的指柔愣愣的任他吻著,對於一向都睡得不太好的他居然會在大半夜有這麼好的心情而大惑不解。她伸手推開他過於緊密的擁抱,卻在他胸口摸到了一片汗濕,而他的樣子也像是很疲累。
  「發生了什麼事?」她狐疑地看著他整齊的衣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雲掠空的臉上帶著前所未見的開懷,「什麼事都沒有。」
  「你怎麼了?看你一臉都是汗。」她以袖擦著他臉上的汗水,兩眼不經意地瞥見他衣衫敞開的胸膛上,有一隻鮮明的掌印。
  她驚聲抽氣,拭汗的手停在半空中,「你受傷了?」
  「四大侍郎的疾電在你睡著時來過。」雲掠空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看她的眼底由滿滿的震驚轉變成憂慮,而後他不願見到的淚水紛紛積蓄在她的眼眶裡。
  指柔無法不去看他胸前的掌印,以前曾經擱放在她心底的恐懼頓時又被翻攪出來,那種就要失去他的恐懼感比往常更加茁壯更加采沉,讓她好怕他會在她一個不注意之間,就這樣撇下她獨自離去。
  「你不是說過你不會受傷的嗎?」指柔用力地扯著他的衣衫質問,淚水不能克制地落在他的胸前,「是你自己說過那是騙我的謊話,你怎麼可以讓你的謊言成真?」
  雲掠空老實的承認,「有時候,我說謊也是會出岔子的。」那時他太急著把她從疾電的手中搶回來,忽略了自身的安危,才會挨了這麼一個雖不嚴重,但是看起來不但非常礙眼,還會讓她擔驚受怕的掌印。
  「痛不痛?」指柔汲著淚問,小心翼翼地輕觸他的胸口幫他療傷。
  「如果我說痛你會不會生氣?」雲掠空頑皮的把她以前的話拿來反問她,等著看她是否會像上回他因她受傷時那樣生氣。
  顆顆淚珠馬上淌落她的面頰,指柔緊捂著臉龐,從指縫間逸出細細碎碎的抽泣聲。
  「你不生氣,你很傷心。」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緩慢地說完了評論,再將她摟進懷裡柔柔哄勸。
  懷中這個擁有他半顆心的女人,有著最純粹的性靈,在她的身上,他可以找到他缺乏的情感,像他不懂得傷心,她會代他傷心,他從不曾流過的淚,她會代他流出……與她在一起,他可以從她的身上補齊他所缺乏的,當他覺得胸懷空虛時,他可以像這樣擁緊她,不必再像以前必須藉著靠近烈焰來燒燬他的虛空。
  他抬起她的臉龐拭去她的淚珠,想起了他第一次是在什麼情況下看到這張令他著迷的小臉。
  「想不想游水?」他不動聲色地將那條他珍藏著的手絹取來,興高采烈地挨在她身邊問。
  眼角還掛著淚的指柔有點跟不上他的思緒。
  「現在?」她還在為他受的傷心痛,而他老兄……卻有那個心情去游水?
  「對,現在。」雲掠空忙碌地攏好她的長髮,將她從被窩裡挖出來。
  「等等……你的傷真的不要緊嗎?」指柔沒辦法阻止他那摸不定的興致,可是還是在被他抱出房外時想叫停他的腳步,依舊對他身上疾電所造成的傷很不放心。
  「疾電的功夫只有招式好看,卻沒一個實用的,他的花拳繡腿頂多也只能幫我印個難看的掌印而已。」雲掠空在嘲笑疾電之餘不忘提醒她,「我真的沒事,所以不准你繼續想著那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別想著我以外的人。」
  「我又不是在想他,我是在擔心你……」指柔才想要辯駁,就看他將她帶至宅院後頭的溪畔,並且舉高懷裡的她。
  經由月光的映照,溪面一片銀白晶瑩,晚風輕拂、扶柳掩映,照理說,她應該會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可是她不得不緊捉著這個看似隨時都會將她扔下去的雲掠空,因為她不只看清了眼前的美景,同時也看清這條溪莫約快有一個人高的深度。
  她不安地緊環他的頸項,「掠空,你想做什麼?」把她抱得這麼高……他該不會是想把她扔下去陪他游水吧?
  雲掠空壞壞地朝她一笑,讓指柔馬上明白了他是真的想這麼做,她趕緊在他躍入溪裡之前摀住口鼻。
  溫暖的被窩和沁涼的溪水,這兩者之間的溫度是有點差距的。才剛下水指柔就猛打哆嗦,而雲掠空一將她拉出水面換息,由他們兩人頭頂上傾洩而下的水流便紛紛流何在他們身上,飛濺起來的水花更使得她睜不開眼,只能緊緊捉著他不放。
  雲掠空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在她不再因水溫而頻頻打顫後,他就將她放在水淺的地方,自己離開她的身邊在溪裡愉快優遊。
  兩手緊捉著岸邊青草的指柔沒好氣地撥開額間濕淋的發,已經不想再對他這種我行我素的舉動生悶氣,因為她發現,看他那麼開心的樣子,她也能從他的快樂裡找到她的快樂。
  月映清波,照亮了湖面上的兩道人影,令指柔百感叢生。
  時移世易,當初她在岸上他在水中,兩個人普經素不相識也無交集;而今,她與他同在一個天地裡,她不再只站在岸上尋找他轉眼就會消失不見的蹤影,現在她只要朝他伸出手,就可以碰觸到他、捉著他的影子,遠遠近近的他都是她的,她不會再因距離而捉不著他那魅惑她的笑容,她也不必擔心他是否想要她,因為她知道,即使她不去尋他,他也會回頭來找她。
  她微笑地看著他臉上的快樂,「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也是躲在水裡頭。」
  「那次我是在潛水取石,沒料到一浮上水面,就有個姑娘直直的盯著我看。」雲掠空緩緩游近她的身邊,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瞅著她。
  「你那時又為何也盯著我看?」被這種似曾相識的眼神看著,令指柔想起了他們初次見面時,他也是這樣看著她。
  「我也說不上來。」當時一見到她,他什麼也無法思考,他所能做的,就是用這雙眼盡可能地掬取她的美。
  她試探性地問:「是不是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才讓你一直看?」
  「你也是這樣嗎?」雲掠空的臉上釋出了開懷的笑容,很高興知道在當時心動的人不只他一個。
  「嗯。」指柔偏著頭沉思,「我也解釋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她至今都還記得胸中的那份悸動,她一直都記得,這個讓她晝思夜念的男子。
  「但我現在知道我們當時為什麼會有那種反應。」雲掠空看著她頸間的風玉在月下瑩瑩閃亮,不禁衷心感謝她的身上有著這塊玉。
  「為什麼?」
  他游至她面前,伸手將她困在懷裡,「因為你我擁有風雲兩塊玉。」
  「這有關嗎?」指柔伸手為他撩開貼在頰邊的髮絲,直想著他為什麼突然在乎起這兩塊玉。她記得以前他根本就不把這兩塊玉當一回事,還說這兩塊玉在他的眼底一文不值。
  牢牢記著夢境的雲掠空慎重地頷首,「有。」
  「那時候我還沒有風玉。」她卻推翻他的話,不怎麼相信。
  「不管那時你有沒有風玉,就已注定是你了。」能夠這樣擁著她,他更加確信夢境裡戰堯修所說的每一句話。
  她愈來愈看不懂他臉上逐漸擴大的笑容,「什麼注定?」
  「注定你就是我今生在尋找的那個人。」
  龐大的喜悅急竄至她的腦海裡,她有一刻回不過神來,為他的話、他的快樂而有些張惶和喜不自勝。
  「你要找的人……是我?」指柔顫顫地扶握著他的肩頭,急於要他將她這顆被他忽然拉至雲端的心,得到一句落實的肯定。
  他捧起她的秀頰,在月下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是你。」
  「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之後呢?你要拿我怎麼辦?」指柔沒被喜悅沖昏頭,緊張地問他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還記得你的手絹嗎?」雲掠空漾滿笑意地將她遺失許久的手絹拎至她的面前。
  指柔不解地看他將那方手絹攤開了來,莊重仔細地覆上她的頭頂。
  「掠空?」她對他的舉動納悶不已。
  「我想拿你這麼辦。」仿若新郎倌為新娘揭蓋頭般,雲掠空緩慢地揭開她覆面的手絹對她微笑,「我要娶你過門,此時、此地。」
  溪畔花朵綻放的香氣幽幽地包圍著他們,盈盈的滿足感和喜悅滲進她的心底最深處,她接下他的手絹,明媚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你是真心的嗎?」她不要這是他一時心血來潮,也不要又是他的戲弄,她要他確實的心意。
  「因為你,我的這裡不會是鐵石。」他用一種輕忽迷惑的語調來蠱惑她,眸底寫滿了誠切,「我的心不是鐵石造的,這裡有一顆你要的真心。我是個有血有肉、有情有欲、有愛有恨的男人,我貪婪的想要你的全部。我雖沒有能力給你想要的一切,但我把我僅有的自己給你,我的一切都只屬於你。」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真情告白,指柔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
  他執起她的手,喃聲低吐衷心,「你願不願把你的心交給我,讓我完整?」
  指柔聽著他魅惑的話語,又苦又甜的滋味在她的心頭迴繞著。苦的,是她知道他這個自私的男人要從嘴裡吐出這番話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令她為難得肯放下身段的他感到不忍;甜的,是他那番話赤裸裸的真心……其實他並不知道,只要他的一點甜言蜜語,就足以讓她毫無保留的把心獻給他,因為唯有他能夠完整,她也才能夠完整。
  她逸出淺淺的笑故意逗著他,「娶我過門,就只是為了讓你的心更完整?」
  「不,我只是想要獨佔你而已。」到頭來,雲掠空還是一個自私的人。
  「倘若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又要強迫我了?」她狀似為難地撫著小巧的下巴,一臉不情不願的模樣。
  雲掠空忍不住攏緊劍眉,開始擔心他過去是不是做過太多強迫她的事了。萬一她對他說一聲不呢?他是否真該像以往那樣不予理會,只要強迫她點頭答應就成了?可是,他並不想在這當頭對她強制的命令,他想聽的,是她心底真正的答案,他想要的,是她的願意允諾。
  看到他如此煩惱的模樣,指柔覺得她之前被他欺負的份這會兒全都討回來了。
  只要能夠與他朝朝暮暮相守,她願忘掉過往不再追認前塵,她可以照他所說的不在乎其它的人,不理會他以外的細碎點滴,只把他放在心頭細細珍藏。在他這雙濃情的眼眸底下,她發現她什麼都辦得到、什麼都能給,只因他的心中有她。能讓這個自私的男人深愛著,她還有什麼好求呢?
  「我給。」她以一記輕柔的物來解除他的煩惱,「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給。是你說過我可以擁有你,那麼,你又何嘗不能擁有我?」
  「你……不後悔?」雲掠空的眉心瞬時舒展了,他喜出望外地將她環緊,生怕她會反悔。
  指柔棲靠在他的頭間,在他的耳際柔柔低喃,「只要你答應不放開我,我不會後悔。」
  他轉首找到她的唇,以吻封緘,「不放開,我絕不會放開。」
  月兒升至天頂,溫柔的光芒穿透濃密的柳蔭,灑落在他們糾纏的身影上。指柔喘息地環緊他的頸項,感覺他深深侵入她的體內,不留縫隙地與她貼近,讓彼此的心跳交織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顆心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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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節

  輕煙扯開了嗓門大叫,「段大人,少爺說誰都不准去打擾他,你不可以進去啊!」
  擅自闖入雲掠空居處的不速之客段凌波,快步在通往鍛劍房的長廊上走著,再次把雲掠空派來攔人的輕煙的喊聲拋在腦後,讓急得快跳腳的輕煙忙不迭地追到他的面前,伸長了兩手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笑瞇瞇地把不死心想阻攔的輕煙推到一旁,「我又不是那個惹他厭的宮上邪,他會見我的。」
  「可是少爺說……」不想因攔人不力而挨罵的輕煙一點也笑不出來,反而很擔心自己的下場。
  段凌波友善地拍拍他的肩頭,「沒關係的,出了什麼事就由我擔待,而你也不用招呼我,我知道路怎麼走。」
  「段大人……」輕煙欲哭無淚地發現自已被段凌波的那隻手輕輕一拍後,不知不覺間就被段凌波給點了穴,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就這樣直闖鍛劍房。
  「掠空,我的伏羲劍又被封貞觀給砍壞了……」大剌剌把緊閉著的鍛劍房大門一腳踹開的段凌波,才一腳踏進室內,連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忙著閃躲迎面飛來的火雲掌。
  猶帶著火苗的五掌印就烙在段凌波身旁的大門上,讓及時閃過的段凌波沒好氣地看著在爐前摟著指柔的雲掠空。
  他不敢苟同地指著身旁無辜的門板,「每次都用這種方式招呼來客,難怪外頭人人都說你學不會待客之道。你就不能改一下這個壞習慣嗎?」
  「你沒看見我在忙嗎?」軟玉溫香在懷,雲掠空以殺人的眼神驅趕著這尊礙了他好事的門神。
  段凌波咧大了嘴壞壞地笑,「可是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你在『忙』什麼啊。」和一個美女躲在屋裡頭卿卿我我,這算哪門子的忙?
  「我……」指柔滿臉通紅地推著摟著她的雲掠空,「我先出去,你們慢聊,你快點放開我……」
  雲掠空一把摟回她,「該滾出去的人是他。」他可沒叫這個大忙人來這裡打斷他的好事。
  「你這小子現在是有異性沒人性了?」段凌波對緊摟著指柔的雲掠空挑挑眉,「虧我們還是一塊兒長大的死黨,好歹你對我說話也客氣點,別老開口閉口的要趕人。」
  「死黨?」雲掠空俊臉上寫滿了不屑,「愈來愈不要臉,難不成你是被宮上邪帶壞了?不要隨隨便便把我和你們幾個扯在一塊兒。」
  指柔在雲掠空的懷裡側過身,細細打量著這個自稱是雲掠空死黨的男人。看他的年紀和雲掠空差不多,長相斯斯文文的,雖然是一身簡便的勤裝,卻掩不住他的儒文氣息,尤其在他的腰際還繫了一個尋常百姓絕不會佩戴的官印。
  「這個人是你的誰?」指柔輕拍雲掠空的胸膛,邊看著那個被人損也滿臉不介意的男人。
  「鄰居。」這是雲掠空唯一能夠想到的稱呼,而其它的關係,他一概不承認。
  「怎麼說是鄰居?」段凌波笑笑地揮著手,才不管雲掠空的臉色臭不臭,親切地朝指柔眨眨眼,「風姑娘,我段家和他雲家是八拜之交,我們兩家已經結識了五百年,而我和他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兄弟。」
  「段大人,我雲某可沒有你這種三不五時就來找我修劍的好兄弟,我想你該知道我家大門在哪。」一看到段凌波曖昧地瞅著指柔的面容審看,雲掠空馬上把指柔緊摟在懷中不讓段凌波再多看。
  段凌波樂開懷地看著他那副防備的模樣,開始搔著下巴猜測他們是什麼關係,而雲掠空的冷眼警告馬上證實了他心中的想法。
  熟知朝中人物的指柔訝異地看著一臉皮皮的段凌波,馬上用全新的眼神來看待眼前的男子。
  「段大人?他不會是當朝紅臣段凌波吧?」現在朝中能夠佩戴那種官印的人,數來數去也只有六個,而那六個人裡頭,只有一個人姓段。
  「你聽過他的名字?」雲掠空酸溜溜地問,很討厭聽她的口中冒出其它男人的名字。
  「當然,身為戶部的首輔大臣段大人誰沒聽過?」見聞詳盡的指柔點點頭,「朝中的戶部若是少了段大人,皇上國庫裡的庫銀可就沒有人看管,而皇上怕是會因此而夜夜難眠了。」六部裡唯有戶部才是實權掌管朝廷的財政,沒有主職保證和管理國家的戶部首輔大臣,那麼朝廷每年所需要的稅收和支出就沒人可管了。
  「你聽聽。」段凌波朝雲掠空努努下巴,「人家把我捧得多好?哪像你一見到我就給我臉色看。」哪個人對他這個握有國家經濟命脈的戶部首輔大臣不是鞠躬哈腰的,就只有這個不識貨的老友把他當成狗一樣驅趕。
  「你需要人捧就滾回京裡去,少來這裡煩我。」雲掠空一點也不認為他的身份有多高貴,巴不得能將他趕多遠是多遠。
  「為什麼你有個在朝為官的鄰居,而身為八拜之交的你卻沒半個官職?」指柔聽著他們之間的談話,總覺得雲掠空能跟一個朝廷重臣這般說話,那麼他的身份應該也不只是一個鑄劍師而已。
  段凌波馬上透露八卦消息給她聽,「他不是沒有官職,他是放著世襲的官職不要,反跑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鑄劍。」
  指柔甚是意外地看著雲掠空,難怪她老覺得他不像個鑄劍師,他那一身怪異又威嚴的氣質,原來是其來有自。可是他為什麼放著高官厚祿不要,反而跑來這荒山野嶺鑄劍?
  「你為什麼不願在朝中當差?」好奇心都被段凌波激出來的指柔,偏著柔美的臉蛋問著被抖出底細後一臉不痛快的雲掠空。
  雲掠空淡淡冷哼,「因為無聊。」
  「無聊?」這算是什麼理由?能夠位居高官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事,而他居然只為了一個無聊而寧願不當?
  「風姑娘,皇上急著要他這名忠臣之後去掌管工部。」段凌波自袖中拿出由錦黃布巾包裡著的手卷,「所以我今天不只是來找他幫我修劍,我還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講他出隱。你能幫我勸勸這個嫌當官無聊的人別再躲著嗎?」
  「我……」指柔很為難地回頭看了雲掠空一眼,發現他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於是她很識時務地不敢開口答應。
  「不准。」雲掠空果然一開口就否決,「他說的話你一個字也不要聽。」除了他的話之外,任何男人的話她都不許聽。
  指柔遺憾地朝段凌波搖首,「段大人,恕我無能為力。」
  碰了釘子的段凌波,滿心不舒服地看著雲掠空那副跩得不得了的模樣。為什麼他們這些朋友就得在朝為官,而他這只閒雲野鶴就可以愛窩在哪就窩在哪?要是再讓他逍遙下去這還得了!
  「你這沒人性的傢伙,就算你不想當官,也要為我的安危想想啊。」段凌波忙著把他給拖下水,「要不是皇上恩准了我的假,我現在還得和那個想殺我的封貞觀一塊兒站在廟堂之上,你快點來幫我擋一檔貞觀的劍!」再不快點把這個死黨拉去陪他當官,他遲早會被那個想幹掉他的封貞觀砍得拼不回原樣。
  雲掠空涼涼的聳著肩,「我為什麼要幫你?能夠看到朝中戶部和刑部兩位首輔大臣廝殺,這不也挺有趣嗎?」
  「唉……」段凌波狀似憂愁地撫著臉頰長歎,「要不是朝廷裡有著上朝不得佩刀帶劍入堂廟的規矩,我好怕有一天我會在上朝的時候被貞觀給大卸八塊。」
  雲掠空不上當地潑他冷水,「凌波,下次在說這種話時,臉上不要擺著那種沒有說服力的賤笑。」
  包容力和面皮都很厚的段凌波,隨便雲掠空的冷水怎麼潑都無所謂,還心情很好地走近他們向指柔寒暄。
  「風姑娘,你在這間可以熱死人的房間裡陪他打鐵不熱嗎?」她可能是天底下第一個能陪著這瘋子待在這種熱死人不償命的地方,而且還能夠怡然自得的人。
  「還好,我已經習慣了。」最近她每天都被雲掠空捉進來陪他,她已經很適應這種熱度了。
  段凌波又關懷地再問!「你右胸上的箭傷好了嗎?」
  「都好了……」指柔撫著胸口,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曾中過箭傷?」這個人怎麼知道她傷口的位置?
  「因為那個傷是我幫你──」段凌波連話都還沒說完,便趕忙抄起伏羲劍格擋怒氣洶洶的雲掠空。
  雲掠空不只是兩掌掌心裡冒著火苗,就連眼底也冒起熊熊的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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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幫她療傷的?」是這小子幫指柔包紮傷口並敷過藥?這小子曾摸過那個只有他才能碰的身子?
  「掠空,請你先把你那雙冒火的手收回去行嗎?」段凌波很怕還沒把話講清楚就被人給燙熟了,忙不迭地把兩眼冒火的雲掠空推遠了一段距離。
  雲掠空步步朝他逼近,「碰過她的人是你而不是宮上邪?」當初他還以為替指柔療傷的人是宮上邪,白白吃了好一陣子的醋。
  「你誤會了上邪?」段凌波還有心情幸災樂禍,「難怪上一次上邪一來,你的臉色就像是被他欠了八百萬兩……」
  雲掠空小心的將指柔推至一旁,隨後挽起了自己的衣袖,張握著手掌瞄準段凌波的身上。
  「等一下……」段凌波不平地大叫,「那個時候我是因為急著救她才不得不碰她的傷口。你想想,要不是我救得快,你現在能夠這麼享受的和美人在一塊兒嗎?」
  「你要是再不滾,我馬上叫貞觀過來把你砍了。」這傢伙再不走,他可是一點也不會惋惜烤了或是砍了這個青梅竹馬。
  段凌波將手中一直要給但他不肯收的聖旨扔給他,並且句他轉告,「掠空,皇上這個聖旨你是可以不管,但戰堯修叫你把聖旨接了去掌管工部。」
  「他為何要我拿下工部?」手握著聖旨的雲掠空臉色突然大變,不情不願地盯著手中的燙手山芋。
  「我沒問,我只知道戰堯修要你管工部你就得去。」段凌波的神色也忽地一冷,不容拒絕地握緊了手中的伏羲劍,嘴邊泛著一抹殘笑。
  「掠空?」被他們兩人間急速改變的氣氛嚇著的指柔,擔心地拉著他的衣袖。
  雲掠空握緊了拳,不情願的低吐,「告訴戰堯修,端午過後我就領旨入朝。」
  「就要同朝為臣了,你高興嗎?」段凌波霎時又恢復了滿面的笑意,高高興興地湊在他身邊打落水狗。
  雲掠空回頭就想賞他一掌,但段凌波卻將手中的伏羲劍遞給了他。
  「你先把我的劍修好,往後我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過招。」再不快點把劍修好,只怕下回他又對上了封貞觀時,他會死得很難看。
  雲掠空冷瞪了他好一會兒才不情願地抽出伏羲劍,泛滿紅光和熱力的掌心在劍身上頭來來回回撫過上頭的缺痕,沒一會兒工夫,原本被砍得缺口斑斑的劍身變得像是剛打造好般完整無缺。
  「拿去。」雲掠空將劍收好後又扔回去給他。
  「這樣……」指柔頻揉著雙眼,「這樣就修好了?」他不過是把手放在上頭一會兒,這樣就能修劍?
  段凌波見怪不怪地擺著手,「他向來都是這樣修劍的,而他鑄的劍也只有他才能修,以後你看久了就會習慣。」能夠造出這種劍的人本來就是怪物了,因此對於這種特異的修劍法……看習慣就好。
  「劍修好了,你還不滾?」雲掠空的眼神在他和指柔的身上晃來晃去,暗暗示意他識相一點。
  「我知道、我知道。」段凌波嘴邊噙著一抹曖昧的笑意,「雲大人,你不用親送我這位貴客,我會識相一點自己走出去,你繼續忙剛才的事,告辭。」
  段凌波前腳才剛走,指柔後腳也跟著要走。
  「你要去哪裡?」雲掠空妒惱地環著她的腰把她拖回來。
  指柔不好意思地掩著赧紅的俏臉,「我不要繼續待在裡頭陪你『忙』……來拜訪你的人這麼多,誰知道等一下又會有誰來?你不要讓別人胡思亂想我們倆大白日就躲在裡頭做什麼。」大白天的就把她拉進來,而他什麼鑄劍的正經事都沒做,就只會頻頻竊玉偷香。
  雲掠空聽了隨即俯下身,故意抬高她的下巴又在她的頸間吻出數個紅紫的吻痕,就是要讓別人亂想。
  指柔趕忙掩住他為惡的嘴,「你不要又亂來……」
  雲掠空忽然拉下她的手,面色凝重地指著她頸問的風玉,「端午之前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放風雲兩塊玉的地方。」將她攬入懷裡後他用力地吁口氣,「往後就不會再有人因風雲兩玉來打擾我們。」
  「在把玉放好之前還會有人再來找你嗎?」指柔靠在他的胸前,感覺他全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像是在防範著什麼。
  「還有一個。」
  「誰?」還有人想傷害他?指柔聽了就忐忑難安。
  「不要急。」雲掠空臉上帶著複雜的神色,很有把握地向她保證,「他很快就會現形了。」
          ☆          ☆          ☆
  十多年沒離開山林的雲掠空,為了完成對戰堯修的命令,帶著指柔和輕煙趕在端午之前離開他隱居的宅子,照著戰堯修結的地圖風塵僕僕地在端午那日清晨趕至位於四川奉節縣,瞿塘峽入口處的長江河原。
  雲掠空站在河原上,在就快正午的日頭下攤開地圖,對一旁疲累不已的指柔和輕煙念出地圖上的詳解。
  「石陣周圍有四百八十丈、由巨石堆棧而成,各高五尺,幅員十圍,布如棋盤,平日石陣沒入江水中,每逢立春、端午、中秋、立冬江水退散方可見到此陣。」
  指柔滿心欽服地看著豎立在河原上的巨大石陣,都忘了先前翻山越嶺時所有的辛苦。
  「好壯觀……」這種巨大的石陣是誰造的?若不是江水退了,誰也不知道在江底居然會有這種石陣。
  雲掠空收回了地圖,輕拍著讚歎不已的指柔,「我們不是大老遠跑來這兒看石陣的,別忘了我們是來放玉的。」
  「就在這裡?」指柔愣看著眼前數不清的石柱,「這兩塊玉要放在哪裡?」他們該不會是要在這些石柱上一一找尋放玉的正確位置吧?
  「我看看。」雲掠空鬆開她的手,抽出袖中的起地圖在上頭找著正確的方位。
  指柔也想湊到他的身旁觀看時,冷不防頸際一涼,一把泛著冷冷森光的劍架在她的頸間,無聲地逼她緩緩後退,退離雲掠空遠遠的。她照勢遠退,在離雲掠空有一段距離後心如擂鼓的回首,對架劍之人簡直無法置信。
  「輕煙?」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即使沒有回頭,雲掠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同時也對自己的掉以輕心相當自責。他轉身看著服侍了他十來年的輕煙,對於他能夠收斂光芒潛藏在他的身邊深感佩服,但也為他的心機深沉感到憤怒。
  「我一直以為你會有耐心等到我放玉。」
  「已經沒有必要再等了。」輕煙牢握著手中之劍朝他搖首,「既然我已經知道八陣圖藏置的地點,現在我只需要拿到你們的風雲二玉即可。」
  指柔聽不懂他們之間的對談,「輕煙,你在說什麼?」
  「風姑娘,我的名字叫隱嵐,請你別再叫錯。」輕煙一掃往日溫儒的模樣,整個人變得既傲然又輕謾,連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十分不屑。
  「你是四大侍郎?」難道最後一個侍郎就是他?他就是雲掠空一直在等著的人?
  「在看人的這個方面,你得多和我家少爺學學,因為連我都不知道他能拆穿我的身份。」輕煙在告訴她時,兩眼看向那個早就把他看穿的雲掠空。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不願相信的指柔想移動身子對輕煙問個仔細,但輕煙卻給了她一記冷眼示意她別妄動。
  輕煙瞇細了雙眼,「賣身為奴十餘年,我為的,就只是奪得風雲兩塊玉和得知八陣圖的地點!」要不是因為雲掠空的身上有雲玉,他哪會甘願聽從司馬相國的指示委屈自己為僕?
  「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你是不是早已把戰堯修的身份透露給司馬拓拔了?」雲掠空不排除輕煙也像傲霜一樣探了許多他的底細,並且出賣給他人。
  「不,我什麼人都沒說過。」輕煙卻得意洋洋地搖首,「我從未透露過半點口風,就連前頭那三個找上你的侍郎也不知道我是誰。我之所以會隱姓埋名斷絕外界一切的人事物留在你身邊,只因我要在大功告成之後將這個功勞獨佔,我要親自帶著風雲兩塊玉見司馬相國,並且當著他的面說出我這些年所採知的情報。」
  雲掠空聽了更覺得心寒,「為了獨佔這個功勞,所以你刻意不警告那些來找我的侍郎,也不告訴他們碰上我要付出什麼代價?」
  「大利和功名當前,犧牲他們三個又有何妨?」輕煙反而嗤之以鼻,「只要我領回了這個功勞,我就不再是個小小的侍郎;為了達成我的願望,我可以踩著他們三個爬上我要的地位!」
  雲掠空站在原地不動,緊盯著輕煙架在指柔頸間的長劍,深知輕煙不像前頭那三個侍郎那麼好打發。輕煙絕對能夠在他救回指柔之前對指柔下手,令他不敢貿然拿指柔的性命犯險。
  「我只問你,要怎樣你才肯放了指柔?」不能救人,只好看他談不談買賣。
  輕煙毫不客氣地開口,「首先,我要你那的那雙手──我要你手中的火雲劍。」
  「好。」雲掠空爽快的答應。
  指柔聽了忙揚聲反對,「不行!」
  輕煙和雲掠空都沒理會指柔的叫聲,而輕煙又繼續開出第二個條件,我要你身上的雲玉,你給不給?」
  「我給。」雲掠空隨即扯下頸問的雲玉將它扔給輕煙。
  指柔不顧一切地伸手將方落在輕煙掌心的雲玉搶過來,並且趁著輕煙訝愕的空檔挪開頸上的劍。
  「指柔?」正要拿出火雲劍交給輕煙的雲掠空也被她的舉動怔住了。
  「我不要!」指柔緊握著雲玉對雲掠空頻頻搖苜,「我不要再有人因為風雲二玉來傷害你,我不想看你再受傷,你不要照著他的話做……」
  雲掠空自手中拉出火雲劍,「我辦不到。」她的性命與他的雙手相比,他情願取前者。
  指柔轉而求起揚劍朝她走來的輕煙,「輕煙,不要害掠空……你不是這樣的人,不要傷他。」
  「把玉交出來,不要以為我還會對你客氣。」輕煙絲毫不將她的請求看在眼底,反而滿面怒容地步步向她逼近。
  眼看雲掠空和輕煙都聽不進她的話,指柔只好扯下自己身上的風玉,同時舉高了手中的兩塊玉。
  她難掩傷心地大喊,「你們都住手,否則我就砸碎這兩塊王讓所有的人都得不到!」
  「指柔,不要動!」雲掠空膽戰心驚地大叫。
  輕煙迅即來到指柔的面前奪下她手裡的兩塊玉,正要舉劍朝她劈下時,卻同時有兩道人影在他的面前掠過。
  「掠空,你的東西掉了。」在一邊看戲看了很久的封貞觀,一手按緊輕煙頸間的脈穴,一手將風雲二玉擲回去給雲掠空。
  同樣也是無聲無息出現的宮上邪,則是適時接下了輕煙劈下來的長劍,並且順勢將指柔勾至懷裡,再將她轉身推向雲掠空。
  「喂,我可是不得已才碰到你的女人,你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樣把我當成冤大頭。」宮上邪在雲掠空那雙很容易妒忌的眼看向他之前,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先跟雲掠空說清楚。
  「你們……」輕湮沒料到這幾個不愛湊在一起的人居然會同時出現。
  宮上邪轉身瞄了他一眼,「不用那麼驚訝,我不是來幫那個姓雲的,我和貞觀只是奉了戰堯修的命令來看戲。」
  雲掠空在檢查過懷裡的指柔沒受到半點傷之後,發現這裡還來了另外一個想湊一腳的人,他不耐地轉首把那個躲在一邊很久而且也不打算現身的人叫出來。
  「凌波,你是來看戲還是來演戲的?」躲躲藏藏的,他到底是在怕什麼?
  「掠空……」段凌波自石柱後悄悄探出頭,一手指向那個一看到他就想把他砍成片片的封貞觀,「你可以先叫貞觀把劍收起來嗎?」
  雲掠空朝向封貞觀點頭,「貞觀,先辦正事,你和凌波的私人恩怨等一下再私下解決。」
  「我先料理完他再來料理你!」封貞觀陰冷地瞪了段凌波一眼,轉頭就想殺了手裡的輕煙。
  指柔慌忙在雲掠空的懷裡叫停,「不要殺他!」
  所有的人都回過頭看著指柔,並且覺得她為輕煙求情求得很沒有道理。
  「就算他是四大侍郎,但他也曾是那個心地善良的輕煙……」指柔心酸地望著往常和濯雨一樣待她極好的輕煙,緊捉著雲掠空的衣衫為他求情,「不要殺他,就當我求你,不要這麼做……」
  雲掠空不願再看她的眼中掉出一滴淚,伸手將她按進懷裡喃聲安慰,並且壓下滿腹的抗拒感,準備做一件他從不肯認分的事。
  「貞觀,別殺他。」看來他得再和另外一個人談買賣了。
  封貞觀只稍稍放鬆了手中掐按輕煙的力道,「你忘了戰堯修要你搞定四大侍郎嗎?」
  雲掠空滿心不情願的困難低吐,「告訴戰堯修,只要不殺輕煙,往後他要我做什麼我都照辦,並且不再有怨言。」
  封貞觀差點以為天下紅雨了,「你也會對戰堯修忠心?」他們四人裡對戰堯修忠心耿耿的不是只有他和段凌波嗎?這小子居然會對戰堯修示忠?
  「我是忠於她,這點請你搞清楚。」雲掠空臭著一張臉,說明懷裡頭的人才是他肯委屈的主因。
  「心如鋼鐵的你會變成繞指柔?」這個只會打鐵的怪人,是在什麼時候發現他也會愛人的?
  「我不像你這小氣鬼只愛自己。」雲掠空瞇眼瞪視著這個專愛踢落水狗的朋友,「我剛才說的你到底答不答應?」
  「好吧,我就把他交給戰堯修。」封貞觀俐落地將輕煙點穴,並且把他推倒在一旁坐下。
  「既然現在已經沒有鬧場的人了,」在一邊等得快睡著的宮上邪懶散地打著呵欠,「姓雲的,你快點把那兩塊玉擺上去,我還趕著要去別的地方。」
  雲掠空在宮上邪的催促下領著指柔來到石陣的最中心,在石陣的中心找到了一根造形渾圓、高度只至腰際的石柱,並在石柱整齊的缺口上頭找到一塊寫滿八塊王之名的八卦玉石刻。
  「貞觀,你是戰堯修派來全程監督我的?」雲掠空在放上雲玉之前問著身旁跟得緊緊的封貞觀。
  封貞觀搖搖頭,「不,戰堯修只是叫我來幫他看四個字,並且順便幫他傳話。」
  「哪四個字?」
  「你們先把玉放上去。」封貞觀伸手撫去石面上的青苔,叫他們先分別把自己的玉放至寫有玉名的石刻上。
  不論是大小和長度都剛好吻合兩塊玉的石刻,在風雲兩塊玉一緊密地靠在一塊兒放上之後,連接在風玉之旁的另外一個石刻瞬間在午時的日照下發亮,石刻上的字也變得格外顯眼。
  指柔輕聲念出石刻上發亮的文字,「虎翼?」
  雲掠空跟著念出另一個連接在虎翼後頭出現的石刻,「蛇蟠?」
  「掠空。」封貞觀在想了老半天之後求證地問,「上邪身上的那塊玉是不是蛇蟠?」
  雲掠空幸災樂禍地咧嘴而笑,「沒錯。」
  「上邪,中秋之前,你必須找到虎翼那塊玉!」封貞觀立刻朝那個直打呵欠的人轉送上戰堯修的交代。
  「不然呢?」宮上邪愛理不理的。
  「戰堯修要我轉告你,中秋那天他要是見不到虎翼和蛇蟠這兩塊玉放在這上頭,你將體會到什麼叫焚心似火。」
  宮上邪的睡意馬上消失無蹤,沉沉地怒問!「他又想把我的心拿來當柴燒?」那個曾經讓他們每個人都受過焚心之痛的人,又想拿這個來逼他?
  封貞觀聳著肩,「我不知道他會對你做什麼,但我知道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上邪,想活命的話,我建議你最好照做。」段凌波挨在宮上邪的身邊忙勸著他識相一點,別自找罪受。
  宮上邪氣得兩肩頻頻抖動,「戰堯修……」
  「凌波。」雲掠空好心的向還有心情去關心別人的段凌波示警,「你甭去管上邪會不會遵命照辦,還是先顧著自己的老命要緊。」
  「啊?」段凌波才回過頭來,就看見公私分明的封貞觀在辦完公事後已經迫不及待地拔出龍吟劍準備找他算帳。
  「貞……貞觀,慢著,有話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回家。」雲掠空在他們兩人打起來之前,帶著一頭霧水的指柔先一步離開戰區。
  「你不理他們嗎?」指柔邊走邊指著身後那三個打打鬧鬧的男人。
  「這輩子我只想理你一人而已。」雲掠空放慢了腳步,牢牢地握緊她的小手,「對我來說,這世上只有你最重要,其它的人我都管不著。」
  指柔漾著笑意,反手把他的手握得更牢,「好,我們回家。」
  「掠空,你別走,快回來幫幫我啊!」
  「段凌波,把你搶走的東西還給我!」
  「封貞觀,去告訴戰堯修我才不會照他的話去找什麼虎翼,你愛盡忠的話,那塊玉就由你自己去找!」
  坐在石陣外動彈不得的輕煙,聽著石陣內的吵吵嚷嚷,終於受不了地皺起眉心,抬眼看向那三個在石陣裡一個追著一個的男人們。
  「吵死人了……」
Life sucks, then you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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