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展眉——」韓殤大吼,冷然的表情瞬間瓦解。
她臉色慘白,眸子無力地掩上。「求你……放了我爹娘……我……」她又咳了一口血。
「別說話。」他劃開手指,將血餵入。
她搖頭,又吐了一口血。「求求……你……」她抓緊他的衣袖。「別再說話。」他將血滴入她的口中。
「我答應,我絕不殺他們。」他的眉頭幾乎要打結。
她卻無法吞嚥,連吐了幾口血,意識開始模糊。
「可惡,我絕不許你離開我。」他怒吼,一把撕開她的衣裳。
如意震了一下,在他扯下肚兜時,奮力睜開眼。「你……」
「別說話。」他的右掌覆上她的胸口。「把心靜下來。」他的黑眸鎖上她的,臉龐出現一抹柔情。
如意蹙眉,只覺一陣凍人的寒意傳來,心口陡地一陣劇疼,她嗚咽出聲,唇色發白。
「一下就好。」他神情緊張地盯著她,將寒氣導出她的心臟,引向她的四肢。
看到如意的眉心開始放鬆,他便立刻抽手,而後將血餵入她口中;如意再次蹙眉,勉強吞嚥,卻仍是咳了幾聲。
「我……」
「噓,別說話。」他抱起她往床畔走去。
如意只能靠向他,試圖遮掩自己赤裸的上身,肩頭則因細碎的咳聲而不住顫抖。
他抱著她坐在床畔,伸手抓起薄被裡住她,他必須隔離自己的寒氣;如意始終不發一語,任他將被子纏在自己身上,蒼白的臉上透著薄薄的紅暈。
他一揮手,房內的窗戶「砰」地一聲全掩上,連床帳也落下,他將她困在自己的懷中,低頭問道:「好些了嗎?」
「嗯。」她靠在他的肩窩,低垂眸子,肌膚蒼白似雪。
他拭去她唇角的血,瞧見薄被上染了她斷斷續續咳出的血,他皺緊眉頭,再次揚手,帳內忽地暈出層層火光交錯著。
如意察覺有絲異樣,於是勉強睜開眸子,只見帳內火光點點,她綻出一抹笑。「好漂亮,好像螢火蟲。」
他微愣。「你想起什麼了?」他的黑眸藏著火光。
她輕搖首。「沒有,怎麼了?」
他並未應聲,只是看著床帳內飄浮在半空中的火光。
「我們抓過螢火蟲?」她問。
「沒有,因為不需要,湖邊到處都是。」他低頭問道:「暖和些了嗎?」
「嗯。」她應了聲。「都是螢火蟲的夜晚一定好美,像千萬的星光,一閃一閃的。」她閉上眼,彷彿已瞧見那動人的景致。
他沉默不語,只是將指尖湊到她的唇邊,如意一嘗到血腥味,立刻睜開眸子。「不……」
「吞下去。」他厲聲道。
「不……」她輕咳著。
「你必須吞下去。」他怒道。
「我好多了……咳……」她不喜歡那嗆人的腥味。
「你體內的寒氣比以前更多了,得壓住才行。」他扣住她的下顎,強迫她嚥下。
他說什麼她聽不懂,只想轉頭避開,偏偏雙手又讓他纏在被中動彈不得。
「咳……」她被嗆得猛咳,血又全吐了出來。
「可惡。」他抽開手,臉孔嚴厲。
她又咳了好幾聲,才勉強止住。「我……這樣便很好,不要再飲血了。」
「那樣根本不夠,要不了多久便又會犯病。」她的臉色仍舊蒼白,未恢復紅潤;方纔他將寒氣疏離她心臟的同時,她雖舒緩許多,可他體內的陰寒之氣卻也滲入她體內,她是血肉之軀,無法承受太多的寒氣,所以必須以他的血鎮住才行。
「沒關係。」她不以為意。「反正這命遲早要還你的。」
他聽了後不禁怒火中燒。「若要你的命,我自己會動手。」
她歎口氣,「又生氣了。」
他冷哼一聲,沒有說什麼。
如意閉上雙眼,有些疲倦,身子依偎向他。「我好像竹節蟲呢!」她輕笑,被子將她裡得密不通風。
她的面容透著青白,讓他緊皺眉頭,他舉手輕觸她的臉頰,眉頭皺得更緊,沒什麼溫度。
「很冷嗎?」他問道。
「還好。」她呢喃。雖然他的懷抱總是冰涼而無暖意,但她卻覺得很舒適。
她均勻深沉的呼吸傳來,韓殤立刻明白她已入睡,他撫過她的眉、她的眼,而後滑過她的雙唇,停駐在她揚起含笑的唇角。
「沒有得到答案前,我是絕對不可能讓你死的。」他凝視著她,腦中閃過在無數個夜晚,他也曾這樣攬著入睡的她,只為欣賞她熟睡的容顏。
他曾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她,為她蓋竹屋,造小船,畫眉梳發,與她一起坐在樹上聽風望月,在綠草間纏綿細語,深陷於她的柔情之中,就在他以為兩人將廝守到地老天荒時,她卻狠狠的捅了他一刀……
「為什麼?」他咬牙。「難道你對我的情意皆是假,與我深戀只是想能找到機會殺我?」
他的怒氣使床帳內的人劇烈燃燒,床柱甚至搖晃了起來,睡夢中的如意無意識也呢喃一聲,眉心輕鎖,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憤怒。
韓殤收斂心神,不讓怒氣控制自己。「你說你不恨我,他說你不捨前世,遂印了血紅胎記……」他的手下滑至她的胸口上。「真的不捨嗎?」他凝視著她,決心找出答案
不管用什麼辦法。
紅色的火光將湖畔照亮,帶來些許暖意,她蜷縮在樹下,大紅的新娘服已顯得有些髒污,而他則高坐在樹枝上,背倚樹幹,合眼休息。
微風吹拂,竹林沙沙作響,一條碧綠的青蛇潛行而來,隱藏其赤紅的舌,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身邊,纏上她的身軀。
她歪著眉,覺得身上冰冰涼涼的,一睜開眼,就見它邪惡地張嘴吐信,撲向她的咽喉,她放聲尖叫:「啊——」
青蛇在攻擊的瞬間,忽地被射釘在地上,只見一把匕首刺穿它的身軀。
她被嚇得尖叫不停,心臟幾乎要跳出。
「我還當你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縱身躍下樹,冷冷地瞅著她。
她驚魂未定,無法說出任何話語,不過,總算止住尖叫聲。
青蛇抽搐了幾下,掙扎著移動半分。
她嚇得後退,瞧見那修長的蛇身不停的掙扎,她不忍地道:「放……放了它吧!」
他斜瞄她一眼。「烤了它,你倒是可以飽餐一頓。」
「不用了。」她叫道,無法相信他竟有這麼噁心的提議。「那是你專門吃的食物,不是我的。」
「蛇血的滋味可是挺不錯的。」他據實以告。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覺得自己要吐了。「你……」
「想試試嗎?」他蹲下身,抽出匕首,將蛇抓起,遞到她面前。「蛇膽也不錯。」
「你走開。」她尖叫。
他冷冷一的笑。「這可是你說的。」他直起身子,而後將蛇丟到她身上。
她無法遏制地尖叫,想將蛇推開,誰知青蛇雖受傷,但攻擊力仍強,一口便咬住她的手腕,她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揮開它,責蛇立刻逃竄得無影無蹤。
你不殺它,它便殺你。」他在她面前蹲下,瞧見她臉色蒼白,冷汗冒了出來。「後悔嗎?」
她倔強地瞪著他。「不後悔,反正早晚我都會死在你手上,那麼……我寧可讓毒蛇……」她的體內忽冷忽熱,疼得讓她說不下去。
他撫上她毫無血色的臉頰。「那你恐怕要失望了,這點毒是奈何不了你的,你體內的寒氣會對抗毒性,不過,卻會讓你痛不欲生。」
「你……」她咬住下唇,忽地伸手欲搶下他手上的匕首自行了斷,卻只能無力的傾倒在他身上。
「想要匕首?」他勾起她的下巴,只見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蹙起眉頭,往竹林的方向瞧了一眼。「這蛇比我想像得毒多了。」
他抬起她的右手,在傷口處劃兩道血痕,而後低頭將毒血吸出。
「不要……」她抗拒著,不想欠他人情。
「我救了你,便成你的救命恩人。」他的眼神深沉而鬼魅。「你還殺不殺我?」他吐掉毒血。
她一怔。
他微笑,笑容詭譎,逼近她。「殺不殺我?」
殺不殺我……
如意跪在觀音大士座前,雙手合十,面容平靜,卻難掩蒼白之色,她在心中祁求雙親福壽綿延,身體安康,馮大哥的傷早日復元。
她輕蹙眉宇,又加了一句:「希望馮大哥能早日討房好媳婦,同他分憂解勞,談天說笑,民女感激不盡。」她又磕了頭後,這才起身。
婢女阿香連忙過來扶,如意望了一眼四周進香的人,疑問道:「娘呢?」
「夫人在外頭同住持討些符咒。」阿香說道。
「符咒?做什麼?」她大感不解。
「當然是辟邪。」阿香扶著她走出廟宇。
如意心中一凜,辟邪?「咱們府裡又沒怎麼樣,為何突然要起符咒來了?」
「小姐不覺得昨日府上發生了許多怪事嗎?」
「怎麼會?」如意虛應道。
阿香瞧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遲疑。「小姐也怪呢!」
「胡說!」她搖搖頭。
「奴婢沒胡說,昨日馮少爺不是說花園起怪風——」
「我同娘說過,那是因為韓大夫學過幾年道法,昨兒個他只是在表演讓我增加見識。」她扯謊道。
「雖然小姐這麼說,可大伙還是有些不信,心裡直發毛;這韓大夫真是有些怪呢!原來馮少爺提及時,奴婢也不信,可昨兒個晚上我彷彿瞧見韓大夫在小姐房裡,不知怎地,他一下子就不見了。」她愈說愈心驚。
「恐怕是你眼花了。」如意說道。
「可昨晚真的很奇怪呀!小姐,奴婢聽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想睜眼瞧個究竟,身子卻像被千金重的東西壓著,動彈不得,可聽又聽得不真切,像是小姐同人說話的聲音。」
「怎麼會?大概是你作夢了。」如意敷衍著。
突然,她瞧見母親招手示意她過去,這才陡地鬆了口氣,很高興能擺脫這個話題。
如意走向母親,同住持點了個頭,這住持約六十開外,頭髮與鬍子已有些灰白,身子瘦小,面容和善,他捻著鬍鬚,上下打量她一眼,目光如炬。
「姑娘身子欠安。」他說。
「小女自小身子便不好,昨日臉色與精神都有起色,可今兒個卻又這樣蒼白,大夫說她是氣血虛。」孟夫人在一旁解釋道。
住持頷首,表示明白,突然道:「孟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如意愣了一下,不過仍點了點頭,與他走至一旁。
「老朽見施主這病怕是好不了了,既是與生俱來,便是業報,藥石罔效。」
如意見他說話率直,笑容不自覺的揚起。「住持說的是,如意甘願受之,無怨無悔。」
他望了她一眼,捻胡笑道﹕「施主倒是看得開,那麼老朽便直言了。以姑娘的面相氣色觀之,近日將有大劫,若過了,便是福壽皆至,可若不過……」他大搖其頭,沒再說下去。
如意明白他的意思,卻不害怕,自覺遇見韓殤以來,她一直有不何日會命斷的準備,所以倒也不驚慌。
「生死有命,如意明白。」她平靜地道。
住持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而後道:「施主情根深,可該明白人鬼殊途啊!何以執迷不悟?」
如意大驚。「你……何以知道……」
他微笑。「施主的頂上有銀光,可是他為你鎖上的?」
「銀光?」她直覺的抬頭,「什麼?」
住持微微詫異。「施主不知情?」
她搖搖頭。「這銀光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記號,一般妖鬼見了你,便碰你不得。」他朝遠方天際望了一眼。「他慨知有妖怪作孽,為何不除去呢?留著也是危害生靈。」
如意聽得一知半解。「住持——」
他轉向她。「施主要好自為之,老朽言盡於此。」
「可是信女還有好多疑問——」
「時機到了,一切自會明朗,姑娘不用心急。」他頓了一下,而後才道:「施主臨行前請聽老朽一句話,你非他族類,無法與之長久相處,只會受他之累而日漸虛弱,人鬼殊途,施主三思啊!」
如意沉默不語,沒有應聲。
住持長歎一聲。「去吧!」
「如意謝過住持。」她福了福身子後,便轉身朝母親走去,她與阿香正與進香的信徒聊天,大夥兒的臉色都非常凝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小姐。」阿香奔了過來。「這會兒您可得相信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