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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尋秦記)尋秦記趙雅》作者:無話詔曰【完結】

妃子笑
  趙雅已經在驪山待了兩個多月,除了第一天趙盤來了之外,再沒來過。她也從一開始對溫泉宮殿的喜愛,到現在的無趣。
  待十七和十九來了之後,她也打算找些事情做。派這二人下山採買些東西,也打聽一下這些時日邯鄲、咸陽和雍都都有什麼新鮮事。
  不過可惜,驪山這裡不愧是皇家避暑勝地,此地方圓十幾裡,都不允許百姓居住進入,別提採買了,連人都找不到。而日常的蔬菜肉食衣料等等俱是咸陽那邊專門送過來的。
  “那,這裡豈不是……”趙雅想說坐牢,可又覺得玷污了趙盤的心意。
  十七和十九也很是納悶,“公子為何不把夫人接入宮中,或者賜塊封地呢?”
  她覺得屋內有些氣悶,唰地打開殿門,卻見兩個宮女湊在一起面色尷尬。她們向趙雅行了個禮。
  趙雅覺得奇怪,這倆人一看就知道在說閒話,兩個看大門的又多事地向自己行禮,顯然這閒話與自己有關。
  “你們方才說什麼?”趙雅這幾年也算居養體移養氣,在奴婢面前自有一番氣度。
  兩個宮女,臉色一白,連忙跪了下去,“夫人饒命,奴婢該死。”
  “本夫人問你們話呢,你們方才說什麼?”趙雅聲音不高不低。
  十七和十九也跟了過來。
  十七一向跟著趙雅,知她心意,便道:“你們兩個好大膽子,夫人問話,也敢不答!”
  兩個宮女互看一眼,終還是磨磨蹭蹭答了:“奴婢們在說大王的婚禮。大王上次為了陽泉君的孫女逃婚,可,昨日婚禮上,卻當眾逼死了斥?大王孝期成婚的陽泉君。”說完立馬磕頭碰地,“夫人饒命?!”
  “陽泉君的孫女?”趙雅問。
  左邊的宮女答:“是的。大王雖與支持成蛟王子的陽泉君不合,但與陽泉君家的小姐很好的。上次逃婚也是為她。”說完還偷偷望瞭望趙雅的臉色。
  趙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哪出跟哪出?
  趙盤不是應該喜歡呂不韋的女兒呂娘蓉麼?怎麼什麼時候冒出個陽泉君家的小姐?
  兩個宮女大聲喊饒命的聲音非常擾耳。趙雅思索也被打亂,“十七、十九,把這兩個人各張嘴二十。”
  “是。”十七心道這兩個奴才不知哪來的,背後議論主人是非,真是活膩了。便和十九一起狠狠甩她們倆嘴巴子。
  而趙雅注意到這兩個宮女果然面上絲毫不顯害怕,反倒是松了口氣,像是意料之中似的。
  十七十九打耳光子,在趙地也是練熟了的熟手。打得不僅響而且腫的很厲害。這劈裡啪啦聲惹得四周的閹人宮女皆是膽戰心驚。
  這個夫人自被大王帶進來後,一直溫溫柔柔的,又不愛指派人,洗臉穿衣皆是自己來,像是小戶人家出身。而大王只來過一次,再也沒來過。眾人以為這個夫人好糊弄,也起了踩高捧低的心,哪知今日如此兇狠。那兩個家奴明顯是會武功,身手利索怕是以往沒少罰人。
  而這兩個宮女也從一開始的篤定,被被打到最後哭爹喊娘。十七十九還不住手。
  趙雅冷眼看著,一派閒適,見怪不怪。
  這兩年一個寡婦不學著手段狠辣,早被人欺了去。
  十七十九打完了,才把這兩個宮女從地上提扔到趙雅腳下。
  兩個宮女以為趙雅再訓斥兩句就行了,哪知趙雅道:“你們方才說的話,是誰叫你們說來給本夫人聽得?”
  兩個宮女一愣。
  趙雅輕笑:“驪山行宮遠離咸陽,平日裡別說消息了,連蚊子都飛不進來一隻。你們兩個有順風耳不成,連昨日發生在咸陽宮裡的事都知道個首尾。”
  兩個宮女終於露出一絲慌亂,但還是咬著唇不說。
  趙雅笑了笑,“本夫人不管你們為何要告訴本夫人這個,也不為難你們。十七,把趙高叫來,領這兩個人去見大王。”
  “是。”十七高聲應道。
  兩個宮女終於怕了,紛紛給趙雅磕頭,一雙被打成豬頭的臉掛著淚眼,“夫人救命啊,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好,救你們可以,說到底是誰派你們講的?”趙雅振袖甩開一個宮女拽著的手。
  “是……王后娘娘!”左邊的宮女脫口而出,被右邊的宮女拉著,還是向趙雅膝行過來,“夫人,是王后娘娘吩咐奴婢們說給你聽的。”
  “王后為何這麼做?”趙雅大奇。
  十七和十九也是迷茫,難道是兒媳給婆婆的下馬威?說,你兒子不像話?
  左邊的宮女咬唇道:“王后聽說大王婚前帶了一位夫人藏在了驪山行宮,怕夫人被大王迷惑,便叫奴婢來提點夫人。便是陽泉君家的小姐,被大王之前如此珍愛,此刻不過也棄之如敝履……”
  什麼?!
  趙雅哭笑不得,這王后搞什麼烏龍。
  難道趙盤連自己的身份都沒公開?
  即便是要避開朱姬,也不必如此吧?
  十七和十九也笑?:“這王后是蠢貨麼?連人身份都沒打聽清楚就開始勾心鬥角?”
  趙雅看在這倆宮女被揍成豬頭的樣,好笑的很。又是個大烏龍的事情,算是給自己找樂子了。便輕輕放下,讓她們倆走了。
  事情結束了,但對趙盤隱瞞自己身份的事情很是生氣。
  原本只以為,趙盤把自己安頓在這,為的是和朱姬分開,也算是兩宮太后。哪知道,只是隱姓埋名的躲藏。
  這叫什麼?
  難道趙盤所說的護我,就是把我藏起來?趙雅有些氣惱了,這躲躲藏藏還不如待在趙國呢!
  不想說曹操曹操就到。消失了快兩個月的趙盤,晚上的時候來了。
  趙雅這時在帶著十七和十九收拾東西,準備回趙國。
  “你們這是做什麼?”趙盤走進來,捧著盒子的手有些僵。
  趙雅雖是氣趙盤將她隱瞞身份的事,但想著也是他存著護全自己的心。此刻見他一身寒露披霜踏月而來,臉上被冷風吹得通紅,倒是氣消了不少,“我們準備回趙地。”
  “回趙地?為何?”趙盤快步上前,按住趙雅收拾包袱的手。
  趙雅歎了口氣道:“我,住不慣。”
  趙盤皺了眉,抓住趙雅的手腕,把她拉了出去。
  趙盤的腳步很快,很大,讓趙雅一路小跑才跟上。
  趙雅被拉得辛苦,望著前面大步走在廊橋上,玄色廣袖峨冠的人,他又長高了,卻更陌生了。
  趙雅心下一慌,“趙盤……”
  趙盤聞聲,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微低下頭,看她,目光灼灼。
  “到底為何?住不慣麼?第一天的時候,你說你很喜歡這裡。”
  趙雅別過臉,被趙盤的眼睛這樣死盯著令她覺的各種不自然,“驪山很好,只是很寂寞。”說完就想自己打嘴,這說的什麼啊,各種矯情跟丟臉。
  趙盤卻是撲哧一聲笑出來,“寂寞?我把十七和十九給你送來了。以前你們三個在一起,成天嘰嘰喳喳一天不閑,怎麼現在寂寞起來了?莫非是惦記我?”
  趙雅“嘁”了一聲,“我的意思是,在這裡成天沒事可幹,與世隔絕似的。”
  “無事可幹?”趙盤瞧稀奇地上下打量她,直到趙雅被盯得惱了瞪他一眼,才又道:“你可是頂懶惰的一個人了,以前常常跟我抱怨,天天事情多的讓你無法睡到日上三竿,又說米蟲是你一生最大的理想。今日卻勤快起來了,倒是稀奇得很。難怪項太傅總說你們二十一世紀的女人如何如何難伺候。”
  趙雅道:“睡到日上三竿,也是為了養好精神,去花錢。逍遙人間,才是富貴閒人!哪像現在睡醒了等早飯,吃完早飯等午飯,午飯吃完等吃完晚飯睡覺。”
  趙盤聽她說的饒舌好笑,便低下頭枕在她肩上裝可憐,“盤兒好可憐,成天百事纏身,好不容易得了空擠了時間,捨不得拿來睡覺,便來看你。你卻抱怨時間太多沒事幹……”
  趙雅聽他哼唧得撒嬌意味很濃,倒是心軟了很多。對趙盤消失兩個月的事倒不在氣了。
  記得歷史上秦始皇一天要批閱上百斤的奏摺,那麼趙盤他跑了這麼遠的路趕來,倒是挺有心的。
  但是,雖是感動,可他把自己隱姓埋名藏在這裡的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趙雅狠狠心,一定要走,便要提這事。
  哪知趙盤從她肩上立起來,推了盒子給她,“?,給你的。”
  “嗯?”趙雅奇怪,“不年不節的,送什麼禮?”
  “打開看看,你話真多。”
  趙雅看趙盤一張裝13的臉,壓制著心裡對他做事不地道的怨氣,打開了盒蓋。
  四隻圓溜溜的褐皮小石榴,靜靜地躺在紫檀木盒裡。
  “是……石榴?”趙雅喉嚨滯澀。
  “嗯,我雖然沒聽過。但想來該是蠻夷胡人那裡的東西,便招了匈奴和百越的使者來,果然匈奴人知道這個。便從一個叫大月氏的西域小國用冰,快馬送了來。你,高興嗎?”
  趙雅看向一臉忐忑看著自己的趙盤,眼前一下子模糊起來。
  怕被趙盤笑,就裝作低頭看石榴。
  四隻石榴不大,在以前,她根本就不當好的。皮也褐了,也新鮮不到哪裡去。可是這樣一個石榴,本該是在一百多年以後才出現的東西,現在因為自己一句話,就被君王從千里之外遙遠的西域國家,花費無數人力物力,穿越千山萬水,靜靜躺在自己手上的小盒子裡。
  這種感覺太奇怪,既陌生又溫暖,甚至還有些不真實。
  就好像,一個孩子要天上的星星,而那個寵溺他的神仙滿足了他。
  自己竟然也有這樣的待遇。
  在這樣一個書裡的虛擬世界。
  由書裡一個名字,給自己這樣的寵溺?
  在真實世界都沒有人這樣對待過自己。
  父母是寵愛自己,可從不會放縱自己的不合理要求。
  而趙盤……
  “你來,只是為了給我送石榴?”趙雅抬頭看向趙盤。
  趙盤大手伸過來使勁給趙雅擦了擦眼淚,“唉唉唉,我就知道你會感動。你看這眼淚流的越來越多。”
  “你,”趙雅又羞又惱,“那是你揉疼的!”抱了石榴便追著趙盤打。
  趙盤自然不肯,仗著腿長跑得快,邊跑邊逗趙雅追他。
  兩人鬧了好一會,大汗淋漓才停下。
  那邊趙高又喊趙盤時間來不及。
  趙盤匆匆走了,趙雅還來不及質問他為什麼把她隱姓埋名的事。
  只好,把回趙地的事押後。
  抱著石榴,回到房間,讓十七十九下去休息。
  趙雅洗了澡,便剝了石榴吃。
  雖然賣相不好,吃起來,卻是很甜。
  趙雅嘴裡吃得甜,心裡也甜滋滋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甜,但總是開心。
  忽聽一聲:“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從房間拐角處走出一個人來。
  “項少龍!”
  
                  猜忌
  “你怎麼會在這裡?”趙雅盯著項少龍,微不可查地向後退了一步,背倚上一個花瓶。【 ]只要她稍一動彈就會發出聲響引人過來。
  項少龍一身怪模怪樣的“防彈衣”,臉上塗著油彩,見趙雅一臉戒備,歎了口氣,搖搖頭:“我還要問你你怎麼會在這。”
  “自然是盤兒接我過來的。如果你有問題想問,一併問了就是。”趙雅估計項少龍是為了趙盤身世而來,好整以暇地說。
  項少龍好笑地哼出了氣,那表情襯著他一臉的油彩很是可笑,“雅夫人,我並不是要問趙盤是不是嬴政。雞生蛋蛋生雞,不管如何,他已經是嬴政了,只能讓他做下去。”
  既然想明白了,還問什麼?趙雅疑惑地看他。
  項少龍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讓她越發疑惑不解。
  “其實我來是受李園所托,問你究竟是不是大王的生母。”
  “李園?你何時與他如此要好了?”趙雅口氣硬了,“受他所托?他憑什麼問?或者說,楚國想做什麼?”
  項少龍道:“你別提到李園就一副怨婦的樣子。”接著有些語重心長,“其實,這個時代殺妻求將都不為過,你比我來的時間還久,應該更瞭解才對。再說你在趙國這幾年這麼順風順水,要說沒李園幫忙,能行嗎?”
  “項太傅,你是來為李園做說客的麼?那你不必多費唇舌。”趙雅語氣更加冷了,“或者你項少龍來到這男尊女卑的古代過著三妻四妾的生活,很是適應。但,我做不到被一個男人如此愚弄還委曲求全!”
  “好了好了,不說李園。”項少龍歎了口氣,“到底你是不是大王的生母?”
  趙雅瞥了他一眼,“你問這個,與問大王是不是嬴政有區別麼?”
  項少龍聽了不僅沒反駁,反而走近,自顧自地坐在了幾案一旁,就著楠木幾案上的玉壺玉杯給自己倒了杯水,又招呼趙雅過來坐。
  趙雅有些猶豫,但想到項少龍既然想通了嬴政的事,與自己也沒什麼惡意了。再加上對他這個光偉正的印象過於深刻,還是走了過來,坐到他對面。
  項少龍咕嚕咕嚕灌了三杯茶,才停下把玩著手裡的白玉杯說:“這個東西別說在我們那個時代,就是現在也很是珍貴吧。咦,這炭盆我還以為是青銅的,仔細一看卻是烏金。”又抬頭四處望望,“哇,你這裡豪華程度比得上帆船酒店。”
  趙雅皺皺眉,由著項少龍在這作怪。
  從裝修到用料再到陳設玩器,趙雅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白玉杯中綠色的葉子上下浮動,透過杯子依舊綠意盎然。
  此時,有山風吹過,帶著窗外梧桐葉子沙沙響著,而室內一片靜翳連珠翠簾子都不曾動。這樣一靜一動,更顯禪意。
  趙雅出聲提醒:“項太傅,今夜風大,許是要落雪了。你若無話可說,不如趁現在天氣尚好快些離開吧。”
  項少龍聞言轉過頭來看趙雅,只見油燈綽綽下,一室色彩明淨,花木盆栽恰好,而眼前的婦人顏色姣好,既有婦人的風姿又有少女的嬌憨,雖臉色淡淡,但於這殿內陳設的沉靜極為相配。【 ]項少龍像是重新認識趙雅一般,有了一瞬間的恍然。
  此婦人若不是太過有名以致人人皆知她的年歲,恐怕說她雙十年華也可。
  難怪……
  項少龍道:“雅夫人,或者,你告訴我該如何稱呼你?”
  趙雅有些惱怒,這項少龍磨磨蹭蹭說這種無稽之話?還沒等她發怒,項少龍的下一句話令她大吃一驚。
  “上個月,雅夫人和其繼子少原君在回程途中遭遇大盜,母子二人皆身亡。”
  什麼?!身亡!?
  手中的茶杯落地碎了,發出金石相擊之聲。
  趙雅猛地被寒冷襲身,思緒混亂,“怎麼會?怎麼會?”
  她不知該作如何去想,下午訓斥王后不知身份的話還猶在耳邊,卻原來……
  那麼,自己現在到底是……
  上個月?上個月是……是了,上個月本該是裕叟和小容被送過來,卻等來的是十七十九,那麼……
  是……趙盤……是意外……還是?
  “夫人,可安好?”是門外守夜的宮女。
  項少龍看見趙雅的表情不斷變換,拉了一把她,示意門外。
  趙雅斂了斂心神,回答:“無事,安好。”
  趙雅說完,就盯著項少龍似是要把他看出個洞來。
  項少龍不自然了,“看來你還真是被關進金絲籠了,這件事情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你卻毫無所知。你若不信可派人打聽。”
  “原因?是何人所為?哪來的大盜?”
  “是大王做的。雅夫人的喪事是裕叟操辦,喪事一過,你的那些劍客武士都跟著去了秦國做了大王的私衛。”
  趙雅謔地站起身來,俯視項少龍,“大王他為什麼……”越說越是心慌意亂。
  項少龍也跟著站起來,“大王的養母已經過世,這驪山行宮住著的就並不是雅夫人,只是,一個被大王帶來的女人……”
  不是雅夫人,只是一個被大王帶來的女人……
  “而裕叟和小容來了秦國後,不久便為夫人殉葬了。”
  趙雅心下一片大亂,看著項少龍的嘴巴一張一合,眼前一黑,天旋地轉了一下。連忙扶著一旁的案台,才堪堪立住。
  “我不信。是李園派你來挑撥離間的是不是?盤兒他怎麼會這麼做?裕叟和小容對他可是忠心耿耿!”趙雅不信,也不敢信,趙盤怎麼會殺了裕叟和小容?
  “唉,趙盤自然不會這麼做。可那是嬴政!他現在是秦王嬴政了,是歷史上那個暴君,那個心機深重,心狠手辣的秦始皇。之前他假裝逃婚失蹤,引得呂不韋以為是成蛟混同陽泉君控制了他,結果成蛟陽泉君的勢力被呂不韋一網拔盡。陽泉君被逼死後,大王他下令陽泉君一家男子皆以謀反殺害,女子沒入官妓,包括那位與他兩情相悅的小姐。
  還有,之前他竟然給太后朱姬獻了個男寵嫪毐,與朱姬達成聯盟一同對付呂不韋。有了太后的支持,大王他如此雄才偉略,把呂不韋的勢力打壓外放,呂不韋已經有了去意。呂不韋一走,朱姬對他還有用嗎?有一個真嬴政的生母在面前,他如何自由?而知道他身世有蹊蹺的除了裕叟和小容,恐怕就只有你和你那兩個侍女了。”項少龍鄭重道。
  聽了這些,趙雅第一個反應竟然是欣慰,趙盤比電視劇中那個吃盡苦頭才開始步步為營的小子要更順利,更有手段。
  再然後才是無盡的心寒。
  趙盤何時變得如此狠毒?
  記得兩年前他還是個喜好微服私訪仗義執言的好少年,如今卻變得……這個位子真的有如此魔力?
  那麼,自己,會不同嗎?
  不會的,要是要殺人滅口,自己又怎麼會在驪山好端端住了兩個月?
  項少龍轉到她面前,“你知不知道李園很擔心你?你,到底和嬴政是不是親母子?”
  趙雅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正待思慮如何回答,這時,趙高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王駕到!”
  趙雅一慌亂,他不是走了麼?
  項少龍看了她一眼,對她點點頭,嗖地鑽進床底。
  趙雅見他藏地極裡,除非趴在地上看,根本看不見。
  轉過身,就看見趙盤快步走進來。
  她此刻再見趙盤,卻是各種混亂,甚至內心還有了一絲懼怕。
  他比電視劇裡的劇情裡還要早熟,有手腕。
  他究竟為什麼……難道真的會殺……我?
  趙盤走到趙雅面前,停下腳步。看她。
  趙雅見他眉毛頭髮都是結的的霜,臉上雖凍得紅,表情卻是極愉悅的。
  若非項少龍之前的話,她定要嘮叨取笑一番,現在……
  心頭千百個念頭閃過,卻被擁入懷中。
  她僵硬了身體,卻聽趙盤把頭埋在她頸邊笑得極傻極開心,“本要回咸陽,可侍從說天要下雪,如此正好回來。”
  他是……
  “其實大王根本就不想走,就不是下雪,也會找別的由子回來。”趙高在一旁湊趣。
  趙盤放開趙雅,看了趙高嗤笑:“你倒是個機靈的。”
  趙雅見趙盤一言一笑皆是純真,哪裡有項少龍說的恐怖?
  對自己也是極好,極真的。
  怎麼會……自己是過慮了吧?
  “趙,大王,我,有事情跟你說,我們到外面去。”
  趙盤卻兀自脫了披風,大喇喇往幾案旁一坐,伸著手放在炭盆邊烤,道:“不要,外面冷得很。
  快下雪了!有事說啊?趙高你出去。”
  “喏。”趙高應了一聲,趕忙出去關上門。
  趙雅是要說,可項少龍還在床底下呢。
  “還是出去吧,溫泉那邊一點都不冷。”
  趙盤卻早坐在項少龍方才的位子上,捧了杯茶悠哉悠哉,還招呼她,“過來坐,殿裡頭火正旺,好生愜意。”
  趙雅見趙盤心情甚好,硬著頭皮過去,拽他胳膊,“還是出去,我,我發現一個好地方,帶你去看看。”
  趙盤卻突然收了笑,反扣住她的胳膊,拽了過來。
  趙雅一個愣神,便落進趙盤的懷裡了,一驚之下,連忙掙扎開起身。
  趙盤盯著她慌亂的臉,問道:“這裡怎麼會有兩個杯子?有人來過?”
  “沒有啊,是……我想著你給我送了石榴,我卻連茶都沒給你喝一口,就讓你走了。所以……”
  “所以這一杯是給我倒的了?那麼這茶水被你喝得只剩下這點殘渣,”趙盤盯著趙雅,“還不快些給我滿上?”
  趙雅看著趙盤嚴肅的臉,一雙黑潭似的眸子,看不清是喜是怒。連忙給他加了茶水。
  趙盤端起了茶杯剛要喝,卻突然笑了,握了她拿杯子的手,“我喝你這杯。”說著就著趙雅的手,一飲而盡。
  喝完了繼續看她。
  趙雅別過臉,越發覺得趙盤每次這麼看人總讓人有些忐忑,仿佛被洞透了什麼似的。
  她輕咳了一聲:“趙盤,我聽說,你跟陽泉君家的小姐……有過一段……嗯,感情?”
  趙盤一哂:“遊戲耳。”
  趙雅看向他,有些陌生,“就算是遊戲,也是有過一段。那麼現在你為什麼不去救她?”
  趙盤奇怪道:“為何要救?她滿門為我所殺,剩下的人對我充滿怨毒和仇恨,我救她豈不是自討沒趣?”
  趙雅也不再勸了,這個時代本就是這樣,勝者呼風喚雨,敗者無立錐之地。只不過,他對陽泉君家的小姐也太過狠心。
  也是,連裕叟和小容都……
  驀地手被趙盤握住,趙雅抬頭。
  趙盤道:“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我,”趙雅想反駁,可心底極致的寒冷卻令她聲音有些發顫了。
  趙盤把她的手貼在臉上,年輕柔軟的肌膚觸感令趙雅回過神來,趙盤還是個十七歲不到的少年。
  “別怕,有我在。”趙盤閉了眼,臉上顯露出一絲疲倦,“這世上從來只有我們兩個。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趙盤的話,讓趙雅想起以前在趙國的時候。
  質問裕叟和小容的話語,被她咽了下去,或者說她極怕項少龍說的話被證實。
  她放軟了聲音:“盤兒。”
  “嗯。”
  一如那個雨夜在馬車外地清晰真實。
  她在這個書中只與面前這個少年相依為命。
  又怎能去猜忌?
  “盤兒,天不早了,你快些去休息吧。”
  趙盤睜開眼,打了個哈氣,蹭了過來,把頭擱在她腿上,“不知為何,今夜回來,總覺得你離我很遠。好像,我一離開就會找不到你。”
  
                  思無邪
  趙盤說完這些,緩緩直起身來,接著拉著趙雅起身,“可能最近太累,多慮了。我現在是秦王,你又能去哪?”笑了笑,伸了個懶腰,“我歇息去啦。”
  送趙盤出了門,他走了兩步,在轉彎處回頭沖趙雅一笑。
  那丹鳳眼因笑意彎成月牙,亮晶晶的。
  趙雅下意識扯了嘴角,沖他揮揮手。
  看著趙盤離開的背影,趙雅的心像是狂風中被一根繩子牽引的風箏。雖是身處漩渦朝不保夕,但總有那一線依靠。
  關上門,便看到項少龍站在那看她的眼神很是古怪。
  “怎麼了?”
  “你跟嬴政平日裡都是這麼相處的?”項少龍表情也古怪起來。
  趙雅奇怪道:“嗯?”
  項少龍小意道:“我說句話,你別生氣。不管嬴政是你親生的,還是你抱養的,你們都不太像母子。”
  趙雅暗自腹誹,自己本來年紀就不是嬴政的媽媽輩,再說兩人身份早就說開了,哪還有母子關係在?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不管大王是不是嬴政,我們都不是母子。”趙雅算是明白項少龍的來意,好歹也是提醒自己注意生命安全。
  項少龍歎了口氣,“看來是我妄作小人了,從方才他的態度來看,你不是他親娘倒是令他更開心。不過,陽泉君家的小姐當初也是頗得……聖眷,是這個詞吧?”
  趙雅覺得項少龍的用詞太過崩潰,好氣道:“我與大王是相依為命的姐弟關係,你明白了?跟陽泉君家的那位小姐不相干吧。”
  項少龍拄著他的鐵劍,“相依為命?當初為了那位小姐也跟呂不韋和朱姬大鬧好幾場。我還記得之前他還曾帶著裕叟離家出走,被你抓了回去。總之你小心些。”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竹筒給趙雅。
  “這是?”
  “煙花,我做的。我估計現在勸你跟我走,你肯定不願。要是這兩個月內你後悔了,就點燃這個,我會救你去見李園。兩個月後,我這邊事情一了就要去塞外隱居了。”
  趙雅捏著小竹筒,暗暗為自己剛才與項少龍針鋒相對有些羞愧,這個人聖父了些,卻也是個好人,“項少龍,多謝你了。若以後還有相見,我定會好好謝你。”
  項少龍撇撇嘴,“這倒不用,也是我欠李園的。你要謝就謝他吧。”說完就推開後面的窗戶,從腰間抽出根帶鐵鎖的鐵絲繩,把一頭淩空一鎖,就要滑走。
  顯然是早用鐵絲繩系在窗前。
  趙雅迎著撲面而來的寒風:“大王在此,恐怕會防守很嚴,你可在山間找個地方躲藏,等明日大王回去咸陽,你再走不遲。”
  項少龍表示知道了,臨走說了一句:“作為一個男人,也提點你一句,大王似乎對你不僅是姐弟之情這麼簡單。”
  趙雅一愣之際,項少龍早已滑走,一身夜行衣消失在黑夜中。
  不是姐弟,不是母子,還能是男女不成?
  趙雅嗤笑,趙盤還是個孩子呢。
  這個念頭剛閃過,又複記起,趙盤現在已經長大了,也娶了妻子。
  但,總不可能對著跟自己娘一模一樣的臉有什麼的吧?
  趙雅覺得項少龍完全是惡趣味的玩笑。
  關了窗戶,蹬了鞋子蒙被大睡。
  卻是一夜噩夢。
  不斷地夢見電視劇裡趙盤撲殺朱姬孽子的場景,殺死裕叟和小容的場景。她歇了心思,起身點了燈坐在幾案邊喝水看書。
  這個驪山行宮甚得趙盤喜愛,裡面的藏書不多,盡是神仙志怪。
  趙雅這兩月閑來無事,便起了捉弄趙盤的心思,起筆默寫了蒲松林的《聊齋志異》,也只記得幾個著名的。
  現在大黑天一看,卻是心驚肉顫,腦海中大量鬼怪故事噴湧而來,順帶著日韓港泰的恐怖片場景都彌漫了大腦。
  趙雅隱約從影影重重的牛油燈看見有很多影子在牆上亂晃。更加害怕,甚至似乎看見門外有人。
  她“啊”了一聲,抱著頭撲在床上,縮在被子裡。
  好久,似乎平靜下來,沒有異狀,她裝著膽子把頭從被子裡鑽出來,睜開眼睛,卻是又一驚嚇。
  一個人站在床前。
  “寡人是盤兒啊。”來人說。
  趙雅放下了心,卻怎麼看都看不清那人的長相,只覺得模糊一片。
  “盤兒?”她心裡一慌。
  “嗯。”那人應了。
  趙雅心算是落到了實處,待要罵他裝神弄鬼嚇人,卻被那人欺身逼來。
  脖子上被一雙手死死掐著,她大駭之下,喘不過來氣,心裡的恐懼日盛,眼前的人影狀似鬼魅,雙手冷如寒冰,只有那雙眸子黑若深潭,看不出是喜是怒。
  “啊——”趙雅大叫著坐起。
  “夫人可是做噩夢了?”
  趙雅木然地看向十七,她拉住十七的手,感覺到溫度,後怕地直喘粗氣。
  這才發現,渾身冷汗如漿,此刻被冷空氣一接觸,寒徹骨髓。
  就著十七的手,喝了杯熱茶才回了暖。
  “大王呢?”
  “大王一早已經回咸陽了。”
  “哦。”
  “夫人可要再睡會?臉色不是很好。”十七便給趙雅的枕頭放好。
  趙雅搖搖頭,“睡得累了,起來走走。”
  穿了衣服,洗漱完畢,趙雅沒有胃口吃飯,便帶著十七十九出門。
  早在門外等候的趙高上了前來,行了一禮,甚為恭謹。
  “趙高你可有事?”趙雅見趙高這架勢應該是趙盤有什麼吩咐吧。
  “喏。夫人,大王臨行前,叫奴婢將此畫交予夫人。”說著將一隻長而細狹的木匣雙手捧上。
  十七接過,打開遞給趙雅。
  趙雅斂目,一卷畫軸靜靜放於木匣之中。
  十九會意,上前與十七一起將畫軸展開。
  素白的絹帛之上,一枝桃花開得濃豔。
  下面幾行篆體筆跡有力,極認真。
  卻是:野有死?,白茅包之;有女懷春,起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
  桃花與這詩的意境極不搭,這也罷,可這詩明明就是一黃色文學。
  趙雅與十七十九面面相覷,趙盤搞什麼鬼?
  趙雅暗道,莫非黃易是寫地攤小黃書出身,導致書內人物只會黃詩?
  最崩潰的是,在畫軸的左下角,卷末有行小字: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畫了個桃花,寫了首姦夫淫婦野合的詩,最後來了一句:思無邪。
  神馬啊?
  這算是玩笑麼?趙雅又好笑又好氣,想了想,叫趙高等著,轉身進殿,拿出寫了幾個故事的《聊齋志異》。
  “這個你送去給大王,是本夫人的還禮。”
  這一大早豔陽天,陽光曬得人骨子通透,在經過這四不像的畫軸,倒叫趙雅忘了昨夜噩夢的恐懼。
  趙雅嘴裡念著:“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回殿喝了熱粥。趙盤不愛讀書,附庸風雅卻毫不含糊,也不知道這畫軸是怎麼想起來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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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報也
  趙雅送去了《聊齋》後,第二日趙高回到了驪山。【 ]“參見夫人。”
  “趙內侍不必多禮。”趙高並未如劇中有機會認出受盡折磨的趙盤,所以,雖然伺候周到,也只是個普通太監。不過,這個人確實挺會來事的,乖巧、伶俐、本分又長的好。趙雅倒是很欣賞。
  “夫人這是在做什麼?”趙高見趙雅領著一堆宮女忙忙碌碌的。
  “做些果兒打發時間罷了。”
  趙雅閑極無聊,起了個炕,烘些水果乾吃。
  驪山雖是冬季,但山勢並不險峻,植物蔥冗,果物繁多。趙雅自然不客氣,全當自己的了。
  果物多,只是種類貧乏,只有鐵腳梨、山楂、冬棗三樣還可入口。驪山上的也種橘子,只不過橘生淮北則為枳。
  見趙高對這些水果乾十分感興趣,趙雅也難得見生人,便叫十七每樣各撿了幾個盛了一漆盤,賞了趙高。
  趙高倒是摸准了趙雅的脾性,知她平日裡甚是隨和又愛熱鬧,便裝作稀奇又興奮樣子,每樣吃了一片,卻是眼睛大亮,這倒不是裝出來的。
  “夫人,這果兒甚是美味!讓奴婢帶些回去給大王,他必定歡喜。”
  “夫人,你看他想著拿夫人的東西討好大王呢。”十七湊趣。
  趙高臉一紅。
  趙雅雖知這倆人是故意演給自己看,不過也對自己的水果乾有信心,“趙內侍做什麼都想著大王,想必大王對你也是很看重呢。”這點倒沒錯,雖然趙高沒電視劇上對趙盤那麼重要,但其畢竟有才能又貼心,趙盤也應該很看重的,這不都派到自己這來。
  趙高吃了水果乾,便從殿外候著的小太監手裡又捧出個長匣子來。
  趙雅看了這長匣子,臉上一囧,不會又是什麼狗屁不通的詩畫作品吧?
  趙盤最近這是怎麼了?舞刀弄槍走雞鬥狗玩膩了,開始走文化人路線了?
  挑挑眉,讓十七和十九上前展開。
  趙高卻連忙捂住,“夫人夫人,且慢。”
  “怎麼了?”
  趙高小心翼翼道:“上次大王贈畫被夫人當眾拆開之事,大王得知後甚為惱火。呃……夫人可否可憐一下奴婢,免了奴婢的責罰,私下拆看?”
  趙雅噗地笑出來。
  趙盤上次的詩畫確實夠丟人的,內容不去說了,那畫和字雖是認真,卻也不是很好。難怪被當眾拆看惱火了。
  想到趙盤一張臉又黑又紅,趙雅就想笑。
  眼瞥見十七十九也強忍著,嘴角一直抽動。
  她咳了一下,叫十七把匣子收了,答應私下自己一個人看。【 ]見趙高並沒有告辭要走,以為他還有什麼事。便問道:“還有何事麼?”
  趙高面色變換了幾下,似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夫人,那個果兒,大王很是喜歡鐵腳梨。”
  “嗯?”趙雅愣了一下,“哦,還是每樣都撿了,偏食不好。對了,還做了糖葫蘆,你也一併帶上吧。大王最是喜歡酸甜口。”
  說完就張羅著要十九把果兒裝上。
  哪知趙高死命搖著頭:“還是鐵腳梨,大王他,他近來只吃鐵腳梨。”
  只吃鐵腳梨?
  鐵腳梨這麼好吃麼?
  趙雅覺得這個時代的鐵腳梨約莫還沒人工培育好,總有股澀味,還不如山楂好呢。
  不過想到趙盤一向偏食,動不動這個不吃那個不吃,吃肉不吃菜,吃栗米不吃小麥。這階段迷戀鐵腳梨倒是可以理解的。
  若是以前,趙雅肯定非磨著他改過來,連吃上幾頓素菜包子才罷。但是這次,鬼使神差地沒堅持,只給趙高裝了一匣子鐵腳梨幹。
  看趙高歡天喜地地去了,趙雅心裡有些空。
  什麼時候,她開始與趙盤不再那麼嬉笑怒?隨心所欲了呢?
  好似在身份拆穿後,尚能相互交心。
  此番兩年後在雍都的重遇,她就覺得趙盤變了,似乎更有棱角,也更陰沉了。
  雖是有時故作頑皮也總是喜怒無常,說不準上一刻高興,下一刻就陰霾。
  令人心裡七上八下。
  那通身的氣派威嚴,不怒自威,令趙雅起的玩鬧心和訓斥都煙消雲散。
  而自項少龍那得來的消息,更是讓她產生了幾絲懼怕。
  到底是趙盤變了,還是,他本就是這樣,只是秦王這個位子讓他不再顧忌,而淋漓盡致地展現自己的秉性?
  是了,自己對趙盤又瞭解多少?
  滿打滿算,相處不過才半年多。只不過,兩個人都沒有親人,才如此親密。
  “夫人?”十七輕聲喚了一句。
  “嗯?”
  “上次在夫人面前嚼舌根的那兩個宮女,找到了。”
  自上次問過話,趙雅再沒見過那兩個王后的宮女,可是驪山除了她倆外,再無人更聯繫上外界。
  一時找不到,還以為兩人回去給王后覆命了,沒想到還是被找出來了。
  “帶她們倆過來吧。”趙雅隨意說。
  十七面色一暗,“奴婢無用。那兩名宮女已經死了。據與她們相熟的宮女所說,這兩人自被夫人問過話後,就不曾出現。”
  “什麼?死了?怎麼死的?”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兩個人命就這樣無聲無息,倒讓她裹著狐裘的身子一寒。
  “是趙高命人收殮的。”十七說到這,語氣很是低迷。
  她也是在驪山越住越不安了。
  趙雅聽了這話,沉默不語。許久之後,還是回了殿內。
  案上攤著的趙盤那可笑的詩畫,此刻瞧來,那濃豔的桃花,好似儂稠的血液,黏黏糊糊,掙脫不掉,可猙可獰。
  趙雅吩咐十七退下後,把那幅畫卷了起來,放進木匣,鎖進最底層的櫃子,才籲了口氣,疊疊作響的心臟才恢復規律。
  躺在榻上翻了兩次,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幾案上趙高剛送來的木匣,細細長長,黑漆雕刻著朴拙的陰文,乍一看一團漆黑,仔細一看皆是神仙志怪的抽象畫。
  她閉了眼,又看向它,不知為何,恍然覺得那細長的漆黑渾似趙盤那雙黑眸,看不出喜怒。
  她的心都咚咚咚跳起來,夢中那掐住自己脖子的厲鬼,也是這般的眸子!
  她喊:“十七!十七!”
  尖利、悽惶卻是十七從沒聽聞過的。
  她沖了進來,“夫人,何事了?”
  趙雅喘息了幾下,指著那個黑匣子,“把這個鎖進最底層的衣櫃。”
  十七詫異,那盒子還沒開過,“夫人,若大王得知?”
  “鎖進去!”
  “是。”十七看看趙雅的神色,還是行動起來。
  趙雅內心的不安越發地蓬勃,也感染了十七和十九。
  困獸般的感覺。
  雖然趙盤沒有限制她們的自由,可是,不提驪山方圓幾十裡毫無人煙,便是出去了,雅夫人死了,她們沒有戶籍,沒有證明,根本寸步難行。
  七國征戰最缺的就是人口,沒有戶籍證明的就是野人,是人人都可捕獲的。
  男子當兵做苦役,女子自然是造人為國家產生勞力、士兵。
  這個可是連男女多少歲必須成婚都有規定的時代!
  最終十九挺身道:“夫人讓我闖進咸陽,打聽一番吧。總不能這樣……”任人擺弄。
  趙雅搖搖頭,“我現在身邊只有你們倆,焉能冒險?我再合計一番。”
  沒成想,送去果子的當天晚上,趙高冒著大雪,回來了。
  忙不迭在殿外拍掉了冰雪,進了殿來,白著嘴唇抖了一陣子,才向趙雅行禮。
  禮數一如既往的周全,而臉上更是恭敬中帶著喜意。
  趙雅免了他的禮,賞了趙高杯熱茶喝。
  “趙內侍不懼風雪還能如此開心,莫非有什麼喜事?”
  “奴婢只是個閹人哪有什麼喜事,卻是替大王和夫人高興。”
  “我和大王?”
  “大王叫奴婢來告訴夫人,太後娘不日就要啟程去雍都大鄭宮,夫人請抓緊收拾,過幾日大王就要接夫人進宮。”
  趙高說完抬頭看趙雅,發現她並沒有自己預想的那般高興,反而是黯然了一下。
  他忐忑道:“夫人?”
  趙雅道:“趙內侍可知,大王接我進宮是以何等名目麼?”
  她現在可是已經遇刺身亡了。
  趙高尷尬起來,“這……奴婢曾問過大王,大王並未作答。”又從身後小太監手中捧上個錦囊。“大王將此物交予夫人。”
  黑色織金龍紋。
  “這是?”趙雅現在見到趙盤的東西總覺得裡頭冒著冷意,又似長牙舞爪的魔鬼等自己拆開。
  在趙高的不滿眼神中,令十七打開了錦囊。
  卻是串組佩。
  主玉佩在牛油燈下如同少女的肌膚。
  端得一塊好玉。
  卻不知比之和氏璧又如何?
  玉佩雜串著各色玲瓏寶石,如繁星般隱隱有光。
  “這……夜明珠?”趙雅花了眼。
  趙高帶著得意:“夫人,這是先王后華陽夫人當年所遺。王后曾向大王索要卻被大王訓斥。”
  趙雅皺了眉頭看向趙高。
  趙高住了嘴,他是極會察言觀色的。
  趙雅內心的不安在看到這串組佩時猶如鬼火般憧憧,“大王有心了,趙內侍回宮之時,帶我的婢女一起去面見大王,表達本夫人的感—恩—之—心。”
  趙高在趙雅快吃人的眼神之下,瑟縮了身子,“喏。”
  吩咐十九收拾東西準備第二天跟趙高去咸陽宮。趙高便退下休息。
  趙雅嗖地跑回寢殿,從衣櫃最底層,翻出趙盤今早送來的木匣。
  顫抖著手,把帛卷展開:一個女子眉目明豔,在桃花林中睡得極熟,桃花落了一身。而且描繪得極細緻,側臥枕著竹簡,唇邊似乎還有可疑的口水。
  這,是雅夫人!
  不是!
  那副痞賴可笑的樣子,明明就是自己!
  趙雅的心咚咚咚又開始跳得飛快,項少龍臨走時的話仿若山間的回音,“十七,鐵腳梨是什麼?”
  無察覺的帶著顫音。
  十七也在旁看著畫,面色古怪,被趙雅一問,“木梨,木……瓜。”
  就在十七話音剛落,殿外傳來山呼:“參見大王!”
  “參見大王”
  “參見大王”
  “……”
  ……
  
                  假嬴政
  假嬴政
  “嘩——”趙雅手中的畫像落地。
  十七驚聞大王對夫人的心思,也是慌亂,她也曾與十九懷疑其實大王和夫人是親母子。但是,如今,如今……難道是蒸母!
  十七不敢想了,見夫人臉色不停變換,她也極擔心起來,若是自己姐妹倆的猜測為真,那豈不是遭到……滅口!
  殿外山呼大王的聲音漸漸小了。似是嬴政一行去了溫泉。
  “十七。”
  “啊?”十七晃過神。
  “若是一會大王來,你跟十九就說我睡了,把他攔在殿外。”趙雅心裡亂糟糟的,一時紛亂,只想趕緊去睡一覺,睡醒了,這一切都是錯覺。
  她跳上床,蒙上被子,閉了眼睛。
  十七應了,喊了門外的十九傳達了趙雅的意思。
  趙雅在被子裡閉了好久的眼睛,毫無睡意,反而越來越清醒了。
  從見趙盤的第一面開始,點點滴滴浮上心頭。
  趙盤怎麼會?怎麼會喜歡上自己呢?趙雅眉頭皺得緊緊的。
  氣悶得很,又焦急恐懼。
  她掀了被子,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呼呼的冬風穿過窗前的枯枝,吹灑了她一身殘雪。
  冰涼的觸感,令她冷靜了下。
  是了,趙盤一開始絕對是自己說東,他非往西。
  再然後管著管那,又讓他被抓去吃苦頭,他便怨上自己了,再後來看到自己毀容的苦肉計,才開始溝通瞭解。
  在樂平的時候,他可是真把自己當媽,趙雅萬分肯定,他那一聲聲“娘”根本不可能作偽。
  那份親厚和依賴,怎麼可能變成現在的男女□呢?
  再後來,被趙盤拆穿身份……又加上李園和趙穆等等人的關係,令趙盤處處管著自己。
  趙雅細細地想著,越發覺得不對勁,趙盤無論怎麼樣都不該看上自己啊,又老又跟他媽一個模樣。
  而且通過生物學上說,喜歡大齡配偶的人都是父母年紀較大時候出生的。趙盤出生時,雅夫人不過十幾歲,趙括也剛二十。
  那麼,是了!
  趙盤本就父親死得早,家族覆滅,只與母親相依為命,養成了缺愛依賴的性子。
  又是極驕狂易怒的脾性,這樣性子的人也很有依賴性。兩者一加,導致趙盤對自己格外依賴。才處處管著,怕自己跑了,為這種事不知吵了多少次。
  對!
  就是這樣,是依賴,他年紀又小,不懂男女情事,便以為是喜歡上我了。趙雅想。
  這下心裡一鬆快,趙雅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急忙關上窗子,跺跺冷梆梆的腳,直搓手。
  “十七。”她喊了一聲,靠著炭盆坐了,抱著手爐取暖。
  “夫人?”十七小心翼翼進來。本以為夫人此刻該是憂心忡忡的表情,卻沒想到是雲淡風輕。莫非是自己倆人才錯了?可就是養母,也很是彆扭啊。
  “大王呢?”按說,趙盤來來驪山只能是來找自己,怎麼今日到現在都沒個回話?
  趙雅正憋了一肚子話要勸說呢。
  “去了溫泉了,還……還帶了幾名美姬。”十七偷偷看趙雅的臉色。
  趙雅心下更加寬鬆了,“是嗎?那,一會他們出來了,你叫他來見我。”
  “是。”
  果然少年還是喜歡美女的,趙盤既然能喜歡陽泉君家的小姐,不管是遊戲還是什麼,總是有喜歡的人的。現在又能和美女尋歡作樂,自然也是喜歡她們的。
  對呀,杜牧不是說:妃嬪媵嬙輦來于秦。那麼秦始皇可是收了六國美女,可是博愛的種馬一枚,怎麼會癡戀上自己?
  真是吃飽撐得!
  說不定什麼鐵腳梨玉佩,只是他拿來耍人玩的。
  嗯,就是這樣,報復我上次恥笑他的詩畫!
  趙雅想通了,心情愉悅起來,便鋪了絹帛,磨了墨,繼續寫《聊齋》。
  《辛十四娘》這節:千金覓玉杵,殷勤手自將,雲英如有意,親為搗玄霜。
  思無邪也!
  剛起個開頭,十七就進了來:“夫人,”
  “何事?”
  “趙高求見。”
  趙高?莫非趙盤又有什麼事?
  她算是怕了,別再來一出什麼了。
  “叫他見來吧。”
  “可是……”十七欲言又止。
  “怎麼了?”
  十七搖搖頭,打了簾子,趙高便被小宦官背了進來,一臉蒼白,顯是剛受過傷。
  “奴婢參見夫人。”
  “趙內侍這是怎麼了?”因為被趙高哄去了鐵腳梨幹又遞來玉佩的事,令趙雅很是不喜。
  “奴婢被大王斥責,剛被重打了二十大板。”
  趙雅忍住了嘴角的抽搐,暗罵一聲活該!
  “那趙內侍既然受傷,該去養傷才對,為何來找本夫人?”
  趙高揮退了背他來的小宦官,又看看十七。
  趙雅見他擠眉弄眼,越發奇怪,“十七是我心腹,不必避開。”
  趙高沒法,只得應了,又弓著身子,陂著腿,小心把門窗關好。
  才低聲道:“大王叫奴婢來宣夫人覲見。”
  “覲見?”趙盤這是在給自己擺譜麼?強調國君威嚴?
  之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
  趙雅想了想,自己好似沒有開罪他,倆人關係還好啊。
  “好,我收拾一下就去。”不管怎麼說,去看看便知。
  趙高卻期期艾艾,“夫人,可知為何奴婢挨打麼?”
  “想讓本夫人為你求情?”
  趙高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十七,近了趙雅,小聲道:“大王今日好生奇怪,他素來討厭長信侯嫪毐,如今卻帶他一來驪山尋歡作樂。方才他們在溫泉坦誠相見,奴婢見……見……長信侯竟然當著大王的面褻玩美姬,便詫異了一下,這才被大王派人責罰。”
  趙雅心裡咯?一下,“那,大王為何叫本夫人前去?”兩個男人在溫泉裡玩女人,叫自己去幹嗎?還有趙盤怎麼會跟嫪毐在一起?
  趙高苦著臉道:“大王宣夫人覲見,自然是,是去溫泉伺候。”
  什麼?!
  趙雅一下氣從中來,臉漲得通紅,趙盤竟然敢!竟然!
  十七也張大了嘴巴。
  趙雅驚異不定地看向趙高,不會是假傳聖旨吧?不過,他敢嗎?
  趙高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夫人,奴婢,奴婢斗膽猜測,溫泉裡和長信侯一起來的根本不是大王。”
  “啊?”是十七驚訝出聲。
  趙雅一愣之下,隱約回想起劇情裡確實有這麼一出,倒是穩住了,“何以見得?”
  趙高抬頭看了看趙雅,“先不說大王平日對長信侯有多厭惡,就是王后,大王也甚少接觸,更別提那些美姬。只有對夫人,大王是另眼相看,又怎會如此對待?
  今早收到鐵腳梨的時候,不知道多高興,那一匣子大王都沒捨得吃,放在寢宮的枕邊……”
  “停!”趙雅見他越說越離譜,趙盤的心思,她已定義為趙盤年紀小不懂誤以為是那啥。現在趙高也說了,趙盤的心根本沒放在女人身上,估計還是小男孩心理。
  “光憑這點,就證明大王是假的?趙內侍,你不怕進天牢麼?”趙雅記得電視劇裡沒這麼快啊,至少得趙盤二十歲了,如今這是提早了好幾年呢。
  趙高還待再講,門外又來了一個內侍:“大王宣驪山宮美人覲見。”
  驪山宮美人?
  趙雅指了自己鼻子,我?
  趙高點點頭,又急得直冒冷汗,拽住趙雅的衣袖,“夫人,夫人當心些,莫要……奴婢心中甚為懼怕……”
  趙雅心思百轉,聽趙高的敘述,恐怕真有蹊蹺。但是劇情……
  這時,門外又催了:“美人不怕惹怒大王麼?快些。”
  趙雅想了想,吩咐十七兩句。
  十七的了吩咐,出了門,關上門以後,對那內侍道:“大王宣我家夫人覲見?”
  那內侍心道:早聽聞大王養在驪山的女人是個已嫁婦人,沒想到傳聞是真的。
  “不錯,大王和長信侯正等著呢,還不快進去伺候你家夫人打扮?”
  十七道:“我家夫人病了好幾日,前兩天大王來看望夫人時,還命她修養。怎麼今日?”
  內侍道:“我又哪裡知曉?大王便是如此吩咐地。咦趙高呢?他沒來告訴你們嗎?”
  十七道:“那,你回稟大王,夫人剛服了大王今日送來的藥,已經入睡,暫時醒不過來。”
  內侍討了這個差事,主要是想替王后看看這個已婚婦人是如何妖媚迷惑大王。哪知道此刻卻見不著。想硬來又怕得罪大王,便佒殃回去了。
  十七在殿外應對,趙高在殿內稍稍放了心,“夫人相信奴婢,奴婢感激。”
  趙雅擺擺手,她也吃不准劇情是不是提前了。
  但小心些總沒錯。
  就算趙盤現在跟嫪毐虛與委蛇,也不能對自己這樣。
  趙高見趙雅有了應對之策,便要回宮打探消息。
  趙雅答應了。
  哪知趙高一出殿外,就被人抓住了,十九上前攔住喝問:“你們在夫人殿外喧嘩,不要命了麼?”都是驪山行宮的太監,此刻抓大王寵臣趙高已是有些猶豫,此刻被十九抬出趙雅一嚇,領頭的邊??道:“十九姑娘,是大王下旨緝拿趙高。”
  “為何啊?”十九十分不解,這趙高可是她親見,對公子那是一個知冷知熱,忠心討好到雞皮疙瘩都能掉的地步了。怎麼會被抓呢?
  領頭的說:“是因為對長信侯不敬。”
  “啊?”十九大吃一驚,她雖不及十七跟著趙雅近,但趙盤討厭嫪毐和朱姬,她是絕對清楚的。
  剛想說什麼,卻被十七拉住了。
  趙高也一臉死灰地被拉走。
  趙雅得知後,這下信了八九分。
  就算是趙盤在劇情中跟嫪毐有過合作,也一直是咄咄逼人的態度,甚至是令嫪毐產生過效忠之心的。(趙盤設計令嫪毐與呂不韋外出巡視長城修築時,刺殺呂不韋,反被得到趙盤通氣的呂不韋抓住,割了小JJ。此後才勢成水火。)
  絕對不會因為嫪毐的態度,而動自己的人。要說趙高得罪趙盤不自知,而被隨意找個由頭,這比郭美美媽媽是股神還不可靠。
  只是,趙盤哪去了?
  是如劇情中被嫪毐劫持,追殺?還是他自己……不會,若是他真有計策,不會不顧我的。趙雅甩甩頭,她不知為什麼,不論項少龍把他說的有多恐怖,不論嬴政的名頭在歷史上有多糟糕,她心底總還把他當成在趙國與她相依為命的小少年。
  那個少年是她在這個書裡世界唯一令她真實的人。
  “我們得設法離開這裡。”趙雅翻出項少龍留給她的煙花。項少龍是她最相信不會對趙盤不利的人了,他得保住趙盤才能保住他的現代社會不是麼?
  一朵金菊在夜空中綻放,引得驪山宮中人人驚奇,以為異象,有神仙降臨。
  趙雅相信很快流言就會傳遍咸陽周邊,項少龍得知煙花已燃就會來救自己。好吧,是李園的人情。她將來還就是了。
  也不知是假嬴政心虛還是嫪毐慎重,得了趙雅服藥的回答後,就不再派內侍來了。
  又因為當晚夜空中金菊綻放,兩人留了下來,請了巫師開壇,像是要引為祥瑞。
  如此便又多留了幾日。
  趙雅很是懷疑,他們是不是用這個藉口躲避沒有玉璽無法回咸陽批閱奏摺的尷尬?
  那麼這幾日,該是在到處查找趙盤了。
  趙雅這幾日又擔心又懼怕,便裝病躲在寢殿不出去。但據十七的回稟,得知嫪毐在驪山行宮很是淫亂。
  這樣,令趙雅很是暗幸自己裝病不出門,要是……那她真無計可施。
  趙雅裝模作樣"喝完藥",剛要“昏迷”,門被推開了。
  十七大驚:“大……大王。”
  趙雅抬頭,來人的長相和趙盤一模一樣,來人的氣勢也是有模有樣,甚至那陰鬱的感覺都有。
  可是她原本八九分的認定,變成現在的篤定——他不是趙盤。無他,對趙盤她太熟悉了,甚至不用看,只要他在身邊都能感覺得到。
  “夫人,病可好些了?”假嬴政眼中一閃而過驚異,他坐在了榻上。
  趙雅裝作沒看到這驚異之色,低著頭,“多謝大王賜藥。”
  假嬴政沉默了一會,又道:“如此,夫人伺候寡人安歇罷。”
  趙雅面上一驚,道:“大王不是對著養母雅夫人的在天之靈發誓,要冊封我為王后再行燕好之事麼?如今這是毀約了?”
  
                  寡人就是這樣的脾性
  寡人就是這樣的脾性
  假嬴政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數息之後,又看向趙雅,見她面色平靜,雙目若深水,卻似方才的話語並不存在一樣。
  他掩飾著心虛,啪地一聲拍在幾案上,手邊的茶水蕩了幾下。
  “混帳!寡人何時說過這等話語。你這婦人好不知好歹,竟敢肖想王后之位。”假嬴政這幾日養氣模擬趙盤的一舉一動,確是氣勢十足,本以為趙雅會和其他宮內人一般惶恐求罪,沒想她依然臉色淡淡的。
  “大王當日盛讚本夫人這番不屈於人下的高傲心氣,說大王你自己就是這樣的脾性!這樣的男人!他日親政後要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百無禁忌!為何今日如此屈於規矩?”趙雅面不改色,微微側頭看向假嬴政。
  假嬴政本就只是個瓦罐匠家的小子,因長相,被趙盤下令誅殺,後被長信侯嫪毐所救,關在密室模仿趙盤的一言一行,雖恨極大王殺他全家,但模仿中又暗自仰慕。
  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到很好了,幾乎無人發現他系假冒的,但這姬人一番話,卻是令他熱血沸騰。
  “寡人就是這樣的脾性!這樣的男人!”
  “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百無禁忌”,大丈夫當如是!
  想到這裡,又有些沮喪,自己只是個目不識丁的小子與這樣雄才偉略的大王相比,實在破綻多多。
  他輕咳了一聲,“寡人方才只是跟愛姬玩笑之語,莫要當真。”
  說完卻見趙雅依舊沒什麼反應,有些喪氣,兀自走到榻邊,呼喝:“即便是不碰你,寡人今日也要在此歇息!”
  趙雅見其如此作態,很是惱怒。
  這張臉除了趙盤以外,還有一個人擁有,便是那雍都城內瓦罐匠的兒子!自己三個月前來找趙盤的時候,分明見過他,他一見自己臉上的一絲慌亂,約莫就是認出自己了!
  此刻還惺惺作態,以為自己天衣無縫麼?
  真是沒腦子!
  越是和趙盤親近的人,越要尋個錯處避開才對。嫪毐輦了趙高,這小子都不會有樣學樣!
  假嬴政見趙雅杵著不動,臉上還晦暗不明,心下也是不爽快,便過來扯她,“寡人是大王,你竟然如此不懂禮儀,難道要寡人自己寬衣不成?”
  趙雅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便掰開假嬴政扯著自己手臂的手,道:“那我讓侍女進來。”便要開門喊人。
  假嬴政本就是雍都的窮小子,見的多也是些粗鄙婦人,冒充嬴政後,嫪毐賞賜過他些女人,如今來了驪山更是見了不少美姬,只不過可惜,這大王是冒充的,美人自然得讓嫪毐先挑。
  偏生這嫪毐是天賦異稟,挑走的美人既多又美,剩下的幾個容貌一般的,假嬴政養尊處優一段時日後,又怎甘心?
  而面前這個被真大王藏在深宮的婦人,卻是媚骨天生,氣質高雅,一看便是貴人出身。若不是前幾日稱病,怕也得被嫪毐挑走。
  假嬴政摸了摸方才被她觸碰的地方,似乎細膩馨香還縈繞於此。見她轉身要去喊人,一身不同於時下穿著的輕薄蟬衣勾勒出有致的身型,不由腹中一熱。
  一把撈過她,“何必喊侍女,婦人為寡人寬衣不是正好?”
  趙雅之前用語言相激,以為他若是個謹慎的,該疏遠自己這個舊人才對,沒想到其不僅沒有危險意識,反而還色膽包天!
  她一邊拽開假嬴政的摟抱,一邊提聲道:“大王請自重!”
  哪知假嬴政卻是一笑:“夫人在叫門外那兩個會武的侍女麼?長信侯對寡人如此看重,又怎會讓寡人孤身前來?”
  趙雅一驚:“你?!”
  “不錯,寡人是假的。夫人不是早猜出來了麼?什麼許你皇后之位才肯與寡人共赴雲雨,那嬴政在咸陽宮中什麼作為,寡人是一清二楚,怎會守著你這個美人不下嘴呢?”
  說著哈哈一笑,雙眼充滿欲火,用力一甩便把趙雅甩在了榻上。
  趙盤在咸陽宮中的作為?趙雅確實是不知道的。而這個假嬴政如此說,看來定是驕奢淫逸。那自己先前的那番話,卻是在他耳中十分虛假了。
  趙雅萬恨趙盤對自己的瞞騙,令她說什麼錯什麼,如今岌岌可危!
  趙雅被甩在榻上,先著陸的胳膊、胯骨生疼,待她爬起,卻又被一具魁梧年輕的身體重重壓下。
  溫熱的氣息在她脖子上胡亂地留下帶著刺痛的吻。一手撕拉著她的衣裙,一手伸進衣服裡撫摸她的皮膚。如同野獸,帶著冰冷的蛇信!
  趙雅此刻才發現十幾歲的男孩竟是非常恐怖的,她的用力踢打不過是可笑的掙扎,十七和十九也求救不到。
  “?啵——”死命護著的衣襟被撕爛,白花花的兩隻,晃住了假嬴政,也嚇傻了趙雅。
  “啊……”卻是被他叨住其中一隻,狠狠吸住,另一隻手用力玩弄另一邊。
  趙雅驚醒過來,恐懼和屈辱如同黑夜的魔鬼,佔據了她的思想。她費盡心力要改變命運,沒想到卻是逃不過被奸殺。
  她無聲流淚,手緩緩摸上髮髻中的那支小三棱刺發簪,看著胸前的黑色頭顱,雙眼冒出嗜血的光芒,魏太子她沒有一下子殺死,就用這個人開刀吧!
  自己已知道他與嫪毐的秘密,結局不過是奸殺。不如先下手為強!
  方才下此念,卻突然眼前一個陰影投下,正中假嬴政頭上,他不動了。
  趙雅愣住了,死裡逃生令她不知所措。
  直到假嬴政被搬開,她才定睛看見來人。
  疲憊年輕的臉,一雙丹鳳眼,黝黑如深潭,看不出喜怒。
  “盤,盤兒?”
  她遲遲沒用發簪,只是在等,等是否有轉機。不是十七十九,不是項少龍,竟然是失蹤的趙盤!
  這幾日,她日夜擔心,劇情失去控制,怕是因為她的一系列舉動而發生的改變;怕會因為這樣,令趙盤丟了命。
  連自身的恐懼都抵不過愧疚。
  此刻見到他,一身重負卻是突然沒了似的,失重的感覺令她撲在趙盤身上,大哭起來。
  這幾日,她明白了,這本書裡的世界,若是沒有趙盤,她就像浮萍一樣,不真實,是疏離的。也只有對他,她付出了得到了,若是他不見了,不僅她無處可去,無人依託,甚至,連感情都無處寄放。
  “大王?”
  門外侍衛的聲音。
  殿內只有女人的哭聲,太過詭異。
  一身漁夫打扮的趙盤,安撫地摟著趙雅,用靡蕩低沉的聲音回道:“寡人與美人正歡好,爾等推開,換閹人來!”
  “諾。”
  趙雅聽了,止住哭泣,紅著眼也紅了臉:“你跑哪去了?怎麼現在才來?”
  趙盤低頭,認真地給她拭淚,長期習武的手指雖是養尊處優,也微微有薄繭,只因動作輕柔,趙雅並不感到疼。比上次送石榴那次的使壞,要溫柔得多。
  趙雅從沒見過趙盤這樣,一時有些呆愣了。
  趙盤卻站起要走。
  趙雅一個激靈拽住他衣袖。
  趙盤疑惑回頭,卻看到一張含著淚的臉上盡是害怕和不舍。
  他展顏一笑,卻是雲破月來,抬手給了她一個爆栗,“我給你找衣服來,不走。”
  趙雅一疼,忽想起,自己衣服被假嬴政撕爛了,那方才自己衣衫不整抱著趙盤哭?!
  她騰地鑽進被子,縮成一團,臉上燒得可以烤雞蛋了。
  隱約聽見趙盤的輕笑。
  又是丟臉,又是羞惱,還有一絲安心。
  失去又得到,真是令人氣不起來。
  “你到屏風外面去等著。”她一把拽下床幃,擋住自己。
  趙盤含笑允了,自拖走了假嬴政去了屏風外。
  趙雅快速換好衣服,走出來,正看到趙盤在扒假嬴政的衣服。
  這是冒充反冒充?
  可是嫪毐在假嬴政身邊的守衛和眼線,根本容不得他動作,難道做嫪毐的傀儡由他擺佈,慢慢籌謀嗎?
  趙雅輕聲問出了。
  趙盤摸了摸趙雅的頭髮,方才因為和假嬴政糾纏導致髮髻散開,趙雅索性就沒梳。
  “我本想通過密道,接你出去,然後設計令呂不韋與嫪毐相爭。沒想到一來就看見這個畜生對你……如今,他死了,為免被嫪毐發現,只能先冒充再說。呂不韋遠走封地,咸陽被朱姬和嫪毐控制,我們不能冒險。”
  趙盤是特地來救自己地!
  不顧危險,甚至,為了救自己毀了計畫,可能還要被嫪毐控制。
  這是電視劇中最後六親不認的趙盤嗎?
  “我,有這麼重要嗎?你可以……可以,奪回王位最重要啊。”趙雅一時有些混亂。
  趙盤卻臉上收了溫度,一雙眼盯著她,“你在趙國為了讓我當上秦王處處籌謀,如今這種時候,連命都不要還惦記著我的王位?你,到底心裡裝的是我,還是嬴政?”
  “自然是你,可是,你不想要王位嗎?”
  趙盤的表情松了松,“王位我要,自會去拿,你陪著我就好了。”
  見趙雅瞪大了眼睛,滿是驚訝,他皺了眉,“你這是什麼表情?覺得寡人只能躲在你裙子後面等你保駕護航?還是你覺得寡人是個刻薄寡恩之人?”
  趙雅想說後面那個理由,可現在趙盤這樣對自己,卻是情義無雙。
  見他皺著眉生氣,自忖自己的錯,便低頭服小,拉著他的手搖搖,“好啦,我只是太感動了,你冒險救我,小女子一時太過,呃……受寵若驚!對就是受寵若驚,你可是秦始皇呀,我當年上歷史課的時候,看到你的豐功偉績,威風八面,可是佩服得緊。你這麼在乎我,我……呵呵,你懂的。”
  趙盤看她笑得傻氣,說的話雖亂七八糟,但著實心中受用。既然歷史有定論,那麼自己絕對不會栽在嫪毐手上。
  “那你方才說的'寡人就是這樣的脾性!這樣的男人!他日親政後要執敲撲而鞭笞天下,百無禁忌!'真是我說的麼?”
  趙雅連忙點頭:“對就是你說的,我在歷史書上看到的。你是始皇帝,自然百無禁忌。”暗自歎了口氣,這話前兩句是雍正說的啊親,後一句是賈誼的《過秦論》。
  只是要說了雍正,就得說清朝,前面還有漢唐魏晉什麼的。扯不清了,你以後怎麼吹你的二世三世以至萬世?
  趙盤臉上笑意濃了,“此話的確像是寡人的口吻。”又心中一動,想起項少龍的話,“是不是歷史改變,你和項少龍就會消失?”
  趙雅想了下,還是點點頭。
  她可不能說:什麼呀,你們都是一個叫黃易的老頭寫出來的角色。而且還有第二部男豬是項羽哦。
  那樣的話,趙盤會崩潰的。
  趙盤手一伸,把趙雅拉進懷裡,抱的緊緊得,直到她感到疼了,才道:“放心,為了你,寡人也要把王位奪回來。”
  臉貼著趙盤的溫熱身體,聽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趙雅也覺得臉熱心跳起來。
  太過詭異!
  一定是剛才驚心動魄沒回過神來!
  她猛地推開趙盤,見他審視的目光,她張張嘴,最後乾笑了一聲:“我有辦法了。你繼續混在嫪毐身邊冒充假嬴政,挑撥呂不韋的事情,我可以讓項少龍辦。”
  趙盤盯著她看了幾眼,不再言語,抱著假嬴政的衣服去了屏風後。
  趙盤突然冷場,令趙雅不解,好好地怎麼又生氣了?
  生哪門子氣?
  我好心幫你唉!
  趙盤換好了衣服,就把假嬴政扔進密道。
  那密道竟然就在趙雅的床底!
  這讓她以後怎麼睡?還有這密道誰挖的,這麼那啥~~
  趙盤道:“嫪毐今日就會找到我的屍身,馬上就要回咸陽了。理由也充分,因為你魅惑了寡人,令寡人流連驪山忘卻朝政。所以,你也跟我們一起走,不會住在這。”
  見趙雅看著床欲言又止,趙盤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密道是我挖的,在邯鄲我床下挖的那條去城外的地道,不比這條差。”
  說罷,推開門,抬腿就要走。
  趙雅瞠目結舌,這趙盤屬老鼠的?生來會打洞?
  哪知門口輕飄飄來了一句:“美人伺候寡人很是辛苦,你們好好服侍。”
  作者有話要說:原話:朕就是這樣漢子!就是這樣秉性!就是這樣皇帝!爾等大臣若不負朕,朕再不負爾等也。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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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寡人甚之
  趙盤反冒充地去見嫪毐。
  趙雅走到殿門處,凝望他越走越遠的深青色背影,把到嘴裡的話咽下。
  對此刻突然出現的趙盤,她竟毫不擔心他的安全。仿若一下子對他產生萬丈信心似的。而心底壓抑了一段時間的擔憂又湧了上來。
  她到底沒喊住他,問清楚自己擱在肚子裡好久的話。
  十七、十九被鉗制的侍衛放了之後,便找了過來,卻見夫人在殿前廊上神色複雜,衣服也不再是之前那身了。
  她倆心下一驚,連忙過來,“夫人,你,大王是不是……”
  趙雅安撫道:“沒事。今晚我跟你們去配殿住。”主殿床底下埋著屍體,想想就恐怖。
  配殿也很大,本就是給低等妃嬪的住所,因為秦王登基時日較短,驪山並無妃嬪,所以,空置了不少宮殿,十七十九才有幸占得一處配殿。
  見夫人將日用的東西都搬了過來,十七心思細膩,想的也多了一些,沉默不語地幫趙雅把東西放好。十九倒是因為常單獨外出,風風火火些,又被這幾個月困守搞得很憋屈,此刻見姐姐和夫人都沉默著,她有心熱鬧一下,卻被十七適時阻止了。
  於是氣氛更加沉悶,十九便主動去門外守夜。
  一夜無話,趙雅也沒等到項少龍的蹤跡。
  第二天一早,果然,嫪毐派人通知即刻回咸陽宮。
  特別提到趙雅。
  主僕三人得了令,快速叫宮女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多的,除了幾樣從趙地帶來的貴重物品,便是趙盤送得東西了。其他衣服什麼的,到了咸陽宮根本不符規矩,不必帶了。
  趙雅身著銀狐裘,抱著小手爐,帶著十七十九,隨太監引路,到了驪山行宮前。
  御駕鸞車已備好,護衛騎手如林。肅殺中,那五彩鸞車倒顯得幾分明媚可愛。
  天氣也好,銀裝素裹的驪山,豔陽一照倒也有幾分暖意。
  趙雅上了車,盤腿坐了,與十七十九有一搭沒一搭說話。但總心底對咸陽宮有些忐忑,也講不了幾句便無話可說。
  突然車簾一掀,陽光刺眼,一身玄色龍紋深衣,通天冠的趙盤伸出手來,在眾人驚呼之中,將趙雅胳膊一拽,扯入懷中。
  “你做什麼?”趙雅既驚且惑。
  趙盤低下頭,湊到她鬢邊裝作親昵,嘴裡輕聲道:“嫪毐早對你感興趣,如今你‘病’好,若不與我一車,恐怕危險。”
  趙雅一凜,四下一看,果然嫪毐的親衛已往這邊過來,本已要往下跳的動作停滯,轉而抱住趙盤的脖子,由他抱自己上禦車。
  兩人進了車內,趙盤便叫內侍下車。
  內侍遲疑了一下,道:“侯爺吩咐奴婢好生伺候大王。”
  趙雅看了,暗歎嫪毐對假嬴政控制得真嚴。不過還好,這位是真的,只要去了前朝,見了臣子,內宮根本算什麼。
  若是之前怕真假大王一出,朝野動盪,那麼現在只剩一個大王,趙盤自然不用怕嫪毐。
  趙盤從小幾上執起酒壺,喝了一口,低沉了聲音:“你真要抗旨?”
  內侍猶豫了一下,抖了抖身子,“奴婢……啊——”卻是被趙盤一腳踢下了車。
  這還是馬車走在路上呢!跌下去不是殘廢,也至少摔個鼻青臉腫。
  “現在還在嫪毐控制之下,做什麼挑釁呢。”趙雅擔心了。
  果然,那內侍一落馬車,車便停了下來。有馬蹄聲由遠及近。
  趙雅要去掀開窗簾,查看,卻被一扯,跌躺在地毯上,繼而被人壓了上來。
  趙雅不知所措地看著上面一張放大的臉。好似醉了,眼睛半合著,睫毛長密,黑眸帶著笑意水亮。溫熱的氣息,帶著點酒氣,噴在她口鼻之間。
  她聽見咚咚咚的心跳聲,非常大聲。
  她結結巴巴道:“你,你,你做什麼?放開!唔——”冰涼柔潤的唇緊緊壓迫下來,將她要呵斥的話全吞下,不留一絲,熾熱的舌頭也趁她說話的尾聲入侵進來。
  趙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聲勢所駭,一急,腦子裡空白了一下,傻了。
  緩過神時,口鼻之間滿滿全是男性的味道,帶著酒氣和霸道。
  她又慌又怕又急,死命推他的身體,頭也躲避著他的唇舌。這是怎麼了?怎麼了?趙盤怎麼能,他怎麼可以……
  反抗毫無作用,別說從小習武的趙盤了,便是那個假嬴政,她都無力抵擋。這番掙扎換來的是手腳被壓制的疼痛和更加大力得吸吮,仿佛要把她口裡的空氣全部吸走般。
  臉頰被他微涼的鼻尖觸碰,令她感到自己的臉有多燙。腦子像煮開的水,什麼都思考不了,全身的觸覺都集中在唇舌上,刺痛中發麻發癢,眼前有些暈眩。
  趙雅一個激靈,撈回神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眼前放大的黑眸。趙盤停下,一手蓋上了她的眼睛。
  他對上這雙眼竟然有些心虛。暗自惱恨,想起前事,這女子騙自己叫了她半年“娘”,狠狠地又低頭封住趙雅的嘴。由於帶著氣,這吻更加用力,舌也把她的舌頭捲入口中,似美味食物般輕咬,吸吮,吞咽。
  看她“唔”“唔”害怕的樣子,趙盤起了壞心,松了咬在牙齒間的舌頭,在她收回去的時候,舌尖突然地在她舌底一舔。果然發覺被他壓在身下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這個反應明顯愉悅了他,趙盤輕笑一聲,抬起頭。看她紅潤的櫻唇被自己舔得水亮,吮得紅腫,張著嘴無力地喘息。唇紅齒白,嘴角掛著一絲淫/靡的銀絲,令人心動。
  他重重地往她唇上吧唧一下,喘著粗氣爬起身來。
  身上重量一輕,眼上無主的黑暗撤開,趙雅連忙要爬起,卻身體酸軟了一下,又引起趙盤的輕笑。
  他看著她嬌喘噓噓,髮絲淩亂的樣子,黑眸裡的笑意想要化成水一般。
  才要調笑兩句,卻見她依靠著車壁,茫然地看了看他,接著捂著嘴曲著背哭起來,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難以明說的悲傷,甚至連身體都不住地發顫發抖。
  趙盤愣住了,他料過她千種反應,或喜或怒,卻從沒想到過這種。
  他有些手腳無措,蹭了過去,靠近她,卻沒想,她竟然也蹭過去,遠離自己。
  趙盤皺眉怒道:“你這是何態度?你不是也喜歡我麼?”
  話音剛落,車外有個粗啞的聲音道:“大王,美人不聽話,可要本侯代為調/教?”
  嫪毐!
  聽到這個聲音,趙雅一驚,連忙收住哭泣,由於收的過快,不僅“嗝~”了一聲。
  她囧了下,“大王,妾身太過……歡喜,是,是……喜極而泣。”
  趙盤也道:“長信侯,咸陽宮,多得是美人貴女,任憑侯爺取用。只不過這個美人,寡人甚愛之。”
  嫪毐格格笑了兩聲,配上他粗啞的嗓音,如同烏鴉。
  朱姬口味真重,趙雅不禁腹誹。
  “如此,大王可得好好看著了,萬一不小心美人亂跑,出了岔子,可怪不得本侯。”
  馬蹄聲遠了。
  馬車繼續轔轔啟動,西風呼呼吹刮。
  趙雅縮在馬車一角,不說話。
  臉上的眼淚早幹了,乾涸的鹽分鎖在臉上,有些疼。
  趙盤終是忍不住,膝行過來,當然趙雅自是又往外蹭。趙盤一起,一把將她撈回來。
  因著風大,馬車零件聲也大。
  趙雅喝道:“放開我!”
  趙盤卻死死抱她在懷,“不放!”
  “你!”趙雅又氣又怒,“我是你娘!你放開!你不能這麼對我!”
  趙盤卻是放了,他盯著她:“不能怎麼對你?”
  趙雅別過臉,“方才的事,我當你是迷惑嫪毐,裝作色迷心竅,也算保護我。以後不可再如此對我了。”
  卻聽一聲嗤笑,“寡人是色迷心竅,卻不是裝的。”
  “你!”趙雅轉過頭,指著他,“你看看我,看我這張臉。我是誰?”
  趙盤卻順勢,抓住指向他的手,握在手心裡,“那個假大王,你能一眼認出。寡人自認還算耳聰目明,你是誰,寡人分得清。”
  趙雅動了動想抽回手,卻被趙盤緊緊握住,“你為什麼要躲避我呢?你明明喜歡我,心裡只裝了我,為什麼現在這個樣子?”
  趙雅詫異了,“我,我何時說過喜歡你?”想了一下,“你說那個木瓜?那是趙高擺得烏龍,根本就不是什麼意思。”
  趙盤輕哧,“寡人是秦王嬴政,作為一個明君,自然要洞悉人心。你的心,何須他人來告知?寡人自理會得。
  若你不愛寡人,為何只對寡人一人處處關懷用心?
  若你不愛寡人,為何得知寡人遇險,便憂心痛苦?
  若你不愛寡人,為何明知道散佈你和嬴政關係,令李園不能娶你的人正是寡人,卻毫不怪罪於我?
  你分明愛寡人甚之!”
  “我,我,”趙雅被趙盤握緊的手劇烈地抖了起來,好似握著自己的是一條毒蛇,“我是把你當兒子……”
  “荒謬!”趙盤咆哮,他一下子撲倒趙雅,“兒子?倒不知你今歲幾何,有寡人這般大的兒子。”
  “我,比你大很多。你,你別這樣。”趙雅別開臉,躲避他的氣息,卻沒想到那氣息噴在耳朵裡也甚為酥麻。
  “是嗎?怎麼寡人記得,比你大了兩千歲?”
  “你狡辯!”
  “哼,狡辯?”趙盤不知從哪掏出一面銅鏡,舉到趙雅面前,“你看看自己。剛冒充雅夫人的時候,還曉得遮掩,在眼角畫些皺紋。後來見寡人不起疑心好拿捏,便恢復了懶惰性子。這兩年不見,不僅不曉得畫皺紋,連黃粉都不用了。”
  趙雅仔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的確不像是三十多的婦人。約莫是自己穿越前的年紀,二十出頭。再加上雅夫人身體底子好,顯嫩,又是長期養尊處優,面色雖在銅鏡中看不真切,但皮膚細膩卻是真的。
  
                  不是她
  不是她
  其實趙雅對這個身體的變化,早就發現了的,但是本身穿越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就接受了,畢竟她也不想這麼快就步入中年。
  只不過,現在事情變成這個樣子,趙盤已經認定自己是兩千年後的人了,若是自己再告知是借屍還魂,不知道會不會殺了自己好讓他娘入土為安……
  “我,我一時解釋不了,你先起來。”
  “無話可說?”趙盤勾了唇角,撚起她因側過頭去,而附在臉上的頭髮,露出她白皙秀麗的側臉。剛下過雪的時候,皮膚總是更嬌嫩些,何況那纖長黑密的睫毛顫巍巍掛著幾許淚珠,紅唇微腫,更顯得臉面如玉。於是他低下頭。
  感覺到熾熱的氣息靠近,趙雅無力地攥緊拳頭抵住他胸膛,“你別欺負我……”
  偏趙盤素來是軟硬不吃,不讓做的非要做,哪理會趙雅的拒絕,反倒起了反心,重重地在她側臉上咬了一口。
  “?——”
  對上趙雅紅彤彤的眼睛,趙盤得意地摸了摸那牙印,“本來寡人只想舔你的,叫你說我欺負你!”
  道理說不通,打又打不過,哀求也沒用,這個人整個油鹽不進,令趙雅又慌又怕,“你要怎樣才肯放開我?!”
  趙盤收了笑,黑眸漸漸深沉了,用他倨傲靡啞的嗓音道:“要怎樣?寡人卻是想問問你,你究竟打的是何主意。為寡人做了那麼多的事,令寡人以為你愛慕寡人,現在又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你,在玩弄寡人麼?”
  感受到陰沉氣息,趙雅心裡咯?一下,她轉過臉看向他的黑眸。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是一絲熟悉的氣息也無。
  完完全全是陌生。
  渾身散發著冷意。
  “趙,趙盤……”她打了個寒顫。
  趙盤卻從她身上爬起,重新在車中跪坐好,整了整衣冠,一絲不苟,動作流暢優雅。
  趙雅身子一輕,心卻是更沉重了。她莫名地很是慌。
  “既然你對寡人無意,寡人也並不強人所難。你下車去吧。”說罷,便要敲車壁。
  趙雅心沉到穀底,僵硬地拉住他要敲車壁的右手,“嫪毐怎麼辦?”
  趙盤斜眼看向她,眸子裡全無溫度,左手拂下她的手,“你的本事,寡人是領教過的,何必擔心區區嫪毐?”
  “你!”趙雅咬牙道:“我下車就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也不勞你。”
  果然趙盤應聲敲了兩下車壁,眾馬嘶鳴之下,隊伍停了。
  趙雅跳下馬車,頭也不回鑽進後面她自己那輛小車中。
  這一路來,卻是捂著臉上的牙印,髮髻淩亂。旁人見了只道她惱了大王,被掌摑而已。
  十七十九一見,唬了一跳,“他怎麼會能手打人?”
  十七十九還不知趙盤已經冒充反冒充,還以為是那假大王所為,具是氣忿非常。
  趙雅也顧及趙盤方才所為,丟不起這個臉,也沒說明。
  她輕咳了一下,叫十七拿幃帽來。
  趁十七開箱子找幃帽的時候,十九用化了的雪水濕了帕子要給趙雅冷敷。
  趙雅哪敢讓她動手,待戴上幃帽,才自己接過帕子捂臉。
  “夫人,公子他不知如何了。若是得知夫人受苦,必定萬分心疼。”十七嗓音有些哽咽。
  趙雅沒接聲,她感覺得到,方才趙盤是動了真怒了。
  臉上的刺痛、唇上的腫痛一再一再地令之前的場景在她腦中重播。
  氣息交錯,唇舌糾纏,四體相觸……
  她頓時連脖子都燒紅了,這是趙盤啊,是這個身體的親兒子,怎麼可以,可以……
  感覺到口腔裡還彌漫著趙盤混著酒氣的犀香氣味,她很害怕。
  就著茶水漱口,杯子的冰冷觸碰到紅腫發熱的唇,那一幕幕又浮上眼前。
  她丟了杯子,縮著身體,埋首抱緊自己,心裡壓力大得很想哭。
  可是,似乎連懷抱都是趙盤的味道。
  “夫人,夫人?”十七抱緊了全身抖得像秋風落葉的趙雅,喚得聲淚俱下。一旁的十九也意識到不好,小臉刷白。
  她囁喏了兩下,抽出腰間短刀,道:“夫人,我現在就去殺了那個小賊為公子報仇,給夫人出氣!”
  趙雅正沉溺於自己的茫然中,壓根沒聽清十九說什麼,待她發出動靜跳下車時,再反應過來,卻是喊都喊不住了。
  她這下也顧不上哭,喊馭夫停車,便要去追十九。
  哪知馭夫根本不聽她的,自揮鞭趕車不止。
  趙雅急得直跺腳。十七曉得輕重,也知自家妹子很是衝動,向趙雅說了一聲,跳下車追十九。
  趙雅這邊與馭夫糾纏,冷不防,一陣冷風刮來,吹去了幃帽。
  風刮在臉上生疼。
  她一驚伸手去夠,卻沒想一人一馬沖了過來,搶著幃帽在手。
  那人長得極為高大英武,一身冰冷鎧甲卻絲毫不能限制他的行動,仿若一隻伺機而動的豹子般強健爆發。
  趙雅一愣,低頭,使落髮掩蓋住側臉,“長信侯。”
  這個人,臉面雖長得有些粗糙,可是那身材一看便是健美教練似的,難怪朱姬……
  不等她多想,嫪毐粗糲仿若烏鴉的聲音順風傳來,“美人抬頭,讓本侯好好看你。”
  趙雅心底一寒,恭謹道:“婢妾本就容顏醜陋,方才被大王責罰,恐怕有礙長信侯觀瞻。”
  嫪毐自認得到了朱姬,其他美女在他眼中不過佐餐小食。本就不在乎趙雅的長相,再加上冬天穿衣肥厚,也看不出身形,俱是水桶一般,他只是好奇,那個嬴政究竟是收藏了怎樣長相的美人。
  本就是流氓浪子出身,加上小人得志,喝道:“賤/婦!本侯叫你抬頭就抬頭,叫你脫衣便脫衣!”
  這樣粗鄙的話語,除了剛穿越來時遇到的馬賊,便只聽過這嫪毐說了。趙雅握緊了拳頭,抬起頭。
  黑髮如瀑,眉目如畫,瓊鼻秀美,明明一股媚態橫生的臉,卻氣質清冷。只是那光潔臉上觸目的牙印,以及紅腫的櫻唇,卻產生異樣的魅惑。
  嫪毐一愣,咽了口口水,哈哈一笑,“婦人這張臉的確令人想吞入腹中,難怪嬴政那小子搶了你藏在深山。”
  說罷就一手向趙雅抓來。
  趙雅一嚇,連忙往車廂裡縮,令嫪毐抓了個空。
  他惱羞成怒,張口就要罵。
  這時,前面車隊大亂。
  馬車停下。
  一個小內侍慌慌張張跑了來,“侯爺,不好啦,大王遇刺!”
  嫪毐,神情一急,也顧不上趙雅,匆匆催馬上前。
  趙雅脫了危險,卻也來不及放鬆,趙盤遇刺?!難道十九她!
  立刻提了裙角,跳下車,往御駕沖。
  卻被侍衛攔住。
  “奴家要見大王,你們為何要攔我?”
  一侍衛道:“行刺大王的刺客便是你的侍女,你也難脫嫌疑!好生呆著!”
  真的是十九?!
  趙雅心急如焚。
  偏又被看管起來,無計可施。
  “那大王呢?大王如何?”
  侍衛哼了句:“大王自然無恙!”
  趙雅剛放了一半心,那邊一個內侍傳了長信侯的令來,“兀!那婦人,侯爺命你快些過去伺候。”
  嫪毐?
  趙雅一驚,“我是,是大王的寵姬,長信侯豈能強佔於我?!大王得知必會發怒。你們萬不可將我交與他。”
  內侍哼了一聲,“吾等皆聽命與太后和長信侯。來呀,侯爺道此婦人可能是刺客同謀,上鐵索!”
  兩個侍衛上前,不由分說給趙雅雙手雙腳栓上鐵鍊。
  拉著她跟上這內侍。
  生鐵打造的鐵索在這冰天雪地格外沉重,粗糲。趙雅被拴著,一動便是一下紅痕。
  被拖著走到御駕處,趙雅才稍微松了口氣。
  趙盤會救自己的。
  “噗通”一聲,被侍衛扔在地上,趙雅忍痛抬頭,便看到臉色鐵青的嫪毐,和麵無表情的趙盤。
  “婦人,可是你主謀刺殺大王的?”嫪毐目光閃爍。此婦乃是嬴政的寵姬,方才又惹怒“假嬴政”,可能是認出了?那麼刺殺也說得過去。
  “婢妾未曾謀劃,而且婢妾的兩名侍女也並非……”
  “長信侯,”卻是趙盤打斷了她的話,“寡人以為,此婦人不論參與與否,皆無關大局。不若將其罰入宮中為苦役奴,不見天日?”
  趙雅嗖地看向趙盤,他冷然而對,仿若陌生。
  她分不清,趙盤這是什麼用意,是緩兵之計,還是真的折磨她。但心底對趙盤的信任,還是覺得是緩兵之計多些。
  也並不說話。
  嫪毐卻摸摸下巴,“此婦人顏色甚好,若為苦役奴太過暴殄天物。”
  趙盤微微一笑,“馬上就要到咸陽宮,太后對侯爺是望穿秋水,最難報是美人恩?。”
  嫪毐卻突然臉色一冷,“混帳!本侯與太后也是你能插嘴的?!”
  趙盤趕緊道:“小的知錯,請侯爺責罰。”
  嫪毐呵呵一笑,“如此,這婦人暫存你這裡,待太后遷去大鄭宮,本侯自當取回,你可得小心待她。”
  趙盤道:“諾。”
  嫪毐走後,車隊繼續行駛。
  “朱姬辛苦懷著他的孩兒,他卻急著令她遷去雍都大鄭宮,好風流快活麼。”趙盤陰冷冷低聲道。
  趙雅手腳被栓,留在趙盤這,急切地問:“十七和十九怎麼了?”
  趙盤撇了她一眼,“不知。”
  “不知?”趙雅急了,“你怎會不知?你明明知道她們不是刺客。”
  “她們的確是來行刺寡人。”趙盤拽著她胳膊,拉近,“你可曾問過寡人是否受傷?”
  “你不是無恙麼?”垂下眼眸,她聲音低低的:“她們尚不知你已經回來,說要為你報仇才來……我一時沒拉住。”
  趙盤放開她,“她二人並未被抓住,卻是為人所救,不知去向。”
  為人所救?
  是誰?
  “你不必去想誰救了她們,那人卻無法救你。”
  “為何?”
  趙盤拎起鐵鍊,“嘩啦”晃動使得趙雅手腕一陣磨疼,“鑰匙在嫪毐手中,非兵者能斷。你這一身累贅如何能走?”
  趙雅抬眼看他,“我本就要等你平安掌權,做回大王,才會要走。此刻誰救都不會走。”
  趙盤聞聲,深深看她,“你對寡人毫無愛意,不必再作此態。”
  “可,”趙雅喉嚨裡澀澀的,因為不是愛慕,連好意都拒絕接受嗎?
  “為什麼一定要男女之情呢?我們做家人,親人不好麼?”
  趙盤嗤笑,“家人?寡人有何家人?父族皆亡,母族與我不共戴天之仇。一個女人若不能為寡人生兒育女,又怎能成為寡人的家人?你未免太過可笑。”
  趙盤說這話的時候,雖是在不屑,在笑,可是,那臉上落寞的神色總是擋不住。
  趙雅看在眼裡,心揪揪得疼。
  她這句身體就是他的家人啊。
  她一瞬間就要衝口而出。
  “你再像她,也不是她。她已經和父親在上党長眠。”趙盤的聲音不大,卻聲聲敲在趙雅心上。
  “什,什麼?雅夫人她……已經葬在上黨?”
  “此間事多,總忘記告訴你。寡人殺了趙德,順便宣告了我娘已死,是裕叟辦的喪事。現在我娘已經遷墳去了上黨。”
  怎麼會?
  怎麼會?!
  我這身體不是雅夫人?
  怎麼可能?
  那麼這句身體是誰?
  “你在什麼地方找到雅夫人的遺體的?”趙雅情急之下抓住趙盤的衣袖。
  趙盤奇怪地看她,“我娘投井自殺,自然是在邯鄲舊居找到的。若非你一直占著她的名號,寡人又豈能令她一直無名無姓?”
  那麼,我是誰呢?
  “那為何,之前你不告訴我?”
  “你冒充她,竟然連她如何過世都不查清楚?”趙盤皺眉,打量趙雅。
  趙雅正恍惚,感覺像是一團謎霧。
  嘴裡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可能……”
  突然,被趙盤扯入懷中,撞上他的胸膛才回過神。
  
                  秦宮
  秦宮
  “你怎麼了?全身發抖?”趙盤輕撫她的脊背。
  趙雅反射性地要推開他,卻似溺水的人,反手抓緊他的衣襟,“雅夫人真的在上黨?”
  趙盤聞言,鬆開她,皺著眉看她。
  無聲。
  靜翳。
  馬車停了。馬蹄聲中止。
  外面,山呼“大王萬歲”。
  卻是已到了咸陽。
  咸陽城守將小跑上前拜見後,隊伍又緩緩而行。
  已是正午。
  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車廂內,隱隱有浮塵,看不真切。
  隨著外界平民此起彼伏的參拜聲,趙盤的臉越拉越黑。
  趙雅緩緩鬆開手。
  她知道自己陷入未知的恐懼,自我否定當中。可卻走不出來。
  自己姓甚名誰?是什麼身份?多大了?可有親人?為什麼長得跟雅夫人一個樣子?又為什麼會在雅夫人死的時候突然出現?
  渾渾噩噩地待了一會,又渾渾噩噩地下車走路。
  千萬頭緒無著,等肚子咕嚕咕嚕叫得厲害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陌生的宮室。
  秦宮大氣,卻也樸素。
  雕梁畫壁幾乎不存在,房梁是原木的,年代日久,雨水累積,成了烏色。
  這間宮室並不大,大約是驪山行宮中十七十九住的那間配殿般大小。
  她一個人呆著,細細回想了下,似乎是入了宮,自己就跟著嫪毐指派的一個內侍走來的。
  拖著?當?當的鐵鍊,慢慢走了出去,殿外是個不大的院子,高聳的三面殿脊遮蓋了大部分的陽光,有些陰森。正面對的是個彎曲的遊廊,兩側種植了不少桂樹。冬日雪後,掛著冰淩。常青的綠被冰一凍,好似鮮亮了不少。
  趙雅狠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大腦清新了下。
  想不通就不想了。
  既來之則安之,總之這個身體現在是自己的了,自己說她是誰就是誰,管她以前是做什麼的!
  那,趙盤就不是兒子了……
  自己跟趙盤沒關係了?
  可是,為什麼自己不但沒感到輕鬆,反而更加憋悶呢?
  她甩甩頭,難道是一下子孤身一人,浮萍的感覺,令她不安了?
  沒了一個責任,一個牽絆,不安了?
  她原來自始至終對趙盤很是依賴吧?
  深入骨髓的親人依賴,一下子空落落的。
  趙雅搓了搓冰冷的手,不知道再見到趙盤該是抱著怎樣的心態。
  這時,一個粗布衣服的宮人從遊廊那邊提了食籠走了過來,“喂,你就是那鄭姬?”
  “嗯?”趙雅一愣,什麼?
  “就是勾引大王荒廢朝政多日,在驪山與你尋歡作樂的那個女人!”
  “你要是問從驪山來的,那我就是那個人。”只是什麼時候姓了鄭?
  宮人走進殿內,邊走邊說,“不知你好命耶?歹命耶?按說你一再蘸之身入了大王青眼,甚是有福。”把食籠往幾上一擱,“但剛進宮就就進冷宮也算獨一份了。”瞥了一眼趙雅,“噫——你手腳為何拴著鐵鍊?”
  冷宮?
  應該是自己被嫪毐看上,趙盤為了表示對其敬畏,才這樣做的吧。
  她不理那宮人大驚小怪,沉默以對,上前打開食籠,她實在餓得厲害。
  那宮人卻是多舌的,“傳聞大王甚為暴戾,對宮妃,哪怕王后都動輒虐責。聽聞你惹怒了大王,可是侍寢時不堪□?”
  趙雅從食籠中掏出裝了飯的盂,聞言,手一僵,轉頭看向那宮人,“大王對後妃很是暴戾?”
  宮人縮了下脖子,“何止後妃……”覺得說多了,又八卦道:“你,如何惹惱了大王?”
  趙雅繼續拿了盛肉醬的豆,以及一簠看似野菜燒蘿蔔的菜肴。
  埋頭就吃。
  宮人見趙雅不接話茬,哼了一聲,扭身離開,離遠了又罵罵咧咧幾句,傳到趙雅耳中。
  趙雅消化著這宮人帶來的訊息。
  秦始皇的確是暴戾。
  項少龍也說他殺了裕叟和小容。
  可是,他對自己還是很好……
  只是因為……喜歡……自己?
  可是,可是她還是無法把各種正史野史中那個暴君和趙盤聯繫起來。
  他喜歡自己怎麼辦?
  趙雅嚼著老的嚼不爛的野菜,一個用力,不小心咬到腮。疼得直抽氣。
  自己並不是他親媽,也不知道年齡,無名無姓,無身份。有個君王娶自己,簡直是賺了。
  可,自己今天之前還把他當兒子、弟弟的,這個,實在心裡轉不過來彎。
  而且,他已經結過婚了。
  自己上趕著做小N,小N+1,+∞?
  趙雅覺得方才吃的野菜一定老得長了黴,吃了就會胡思亂想,自己想什麼呢?趙盤是個小P孩啊,怎麼可以染指?!自己實在是饑不擇食了?!她是青年控,不是正太控啊!
  變態!
  拖著鐵鍊鑽進被子裡,躺下,一覺睡到天黑才醒。
  果然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
  看著天黑漆麻烏了,趙雅便坐起身來,點了燈,等宮人送晚飯。
  這冷宮日子好似也挺好過的,雖是伙食差些,別的跟自己之前在驪山行宮也差不多,都是坐牢。
  她想了想,朱姬現在懷著孩子,對趙盤是管都不管。後妃該對自己這個冷宮也沒興趣。
  唉,連傳說中的宮鬥都沒法見識。
  等了很久,那送飯的宮人都沒出現。
  趙雅才想起,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是吃兩餐的。
  正考慮是繼續睡還是找點事做的時候,便聽到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趙雅一驚,轉頭一看,卻是個人影從塌後鑽了出來。
  卻是趙盤。
  “你,這地道不會也是你挖的吧?”
  趙盤臉一拉,“寡人豈是到處挖地道的閒人?這地道本就存在。自古君王寢殿必有地道逃生。朱姬與嫪毐皆是粗鄙無文之人,自是不知,所以,寡人才能來去自如。”
  趙雅??,不知該說些什麼。
  卻見趙盤往她的榻上一坐。
  她條件反射地抱著被子往後一縮。
  卻被他捉了腳。
  她待要抽腳,趙盤卻握緊了在手中,“別動。”
  他擰著眉,撥開鐵索,審視趙雅腳踝被磨破了一大塊皮,磕出的幾道血痕,剛才的一動又磕出了血,紅腫處血水在白皙的皮膚映襯下甚是觸目。
  趙雅吃痛不再亂動了,看趙盤從懷裡掏出了藥瓶和細紗布。
  “我自己來吧。”嘩啦一聲,伸出帶著鐵鍊的手,同樣也是傷處可憐。
  趙盤不理會她伸在面前的手,小心地將藥瓶傾斜,當藥粉灑在傷口時,疼得趙雅齜牙咧嘴地想叫。
  趙盤的動作絕對稱不上溫柔,甚至,很有些笨拙,弄得趙雅很疼,但是,他那嚴肅的表情,令她一時忘了喊疼,細細打量他。
  不算明亮的油燈下,趙盤平日裡揚得意氣風發的眉平順下來,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投下一層淡淡的剪影。高挺的鼻子和抿著的唇,卻是從沒發覺過得帥氣。
  白嫩的腳在他手裡,漸漸泛出粉紅,腳心被他略帶薄繭的指尖輕觸,有一絲酥麻。
  趙雅有些發窘,想再次收回腳,可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還是僵著腿沒有動。上一次他這麼認真的樣子,漸漸浮上她心頭。
  烈日的夏午,空曠的校場,一個小小少年反復練習著幾招簡單的招式,一練就是一天,汗水如雨。
  看自己過來了,沖自己仰臉一笑,見牙不見眼。
  “我說過,這次你留在秦國,我定護你周全。”趙盤的聲音低低的,“卻是食言了。”(忘記了沒?去驪山前哦~)
  他轉過臉,靜靜看向趙雅。
  臉上被油燈投下一層光暈也掩蓋不住脆弱。
  仿若那個孤單練午的小少年又回來了。
  “我們會贏的,我信你。”趙雅脫口而出。
  趙盤卻苦笑,“咸陽軍隊被嫪毐和朱姬控制,國內大軍在函谷關外與九國聯軍激戰,不可能這時候回師勤王。況且,即便不存在真假大王之爭,寡人現在依然尚未親政,由太后輔政。又能如何?難道真能不顧臉面,將這對狗男女穢亂後宮的事情捅出來?”
  “你之前被嫪毐追殺,可是因為逼朱姬喝墮胎藥?”趙雅試探地問。
  趙盤點頭,“確實是寡人操之過急。等不了及冠,便想剪除呂不韋勢力,結果導致太后勢力過大。反而……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只能用肖似寡人之人代替,無法直接廢了寡人。如此,恐怕得過好些年傀儡日子了。連累你了。”
  趙雅搖搖頭,不管是電視劇裡還是正史,嫪毐和朱姬這對NC,喪心病狂,異想天開,竟然想廢了嬴政,立他們的野種為秦王。王族怎麼可能讓?
  但是正常人都怕精神病,一般人皆怕NC,因為他們胡亂出牌,沒有邏輯。
  趙盤要真忍了,恐怕會遭暗著。
  “嫪毐和朱姬這兩人很,很瘋狂的。他們不會讓你活到親政,那個朱姬肚子裡得孩子,才是他們想拿來取代你的人。”
  趙盤啞然:“若是篡位如此草率,那呂不韋就不會用懷了孕的姬妾獻給先王了。”
  “朱姬和嫪毐,不是呂不韋。他們就是你說的粗鄙不文,卻佔據高位。”
  趙盤歎了一句,“我知道了。”
  又拉了趙雅的手,給她治傷。
  藥粉觸碰傷口的刺痛,在趙盤笨拙小心下,倒也不是不可忍受。
  “你叫人送藥來就好了,何必冒險親自。”趙雅輕聲道。
  趙盤手上動作停頓了一下,“送藥只是順便,我很是想看看你。”
  趙雅心緒一下子紛亂了,她心裡澀澀得難受又暖暖得窩心,一時不知該是何種情緒。
  只說,“不是,中午才分開麼。”
  趙盤笑了下,給趙雅手腕系好厚厚的紗布帶,“你自是明白,為何如此。”
  他站了起來,“我走啦。”便要閃身去塌後地道。
  趙雅看著他側身而過,衣袂翻動,突然似有一道電流從頭到腳,讓她想喊住他。
  她張張嘴,還是沒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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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園的計策

  太陽暴烈地灑下萬丈金茫,趙雅屐拉著鞋子,推開窗,約莫正午.昨夜上了藥後,好眠一場.

  "你這姬人好不曉禮,雞鳴不起,以為昧旦耶?"那送飯的長舌宮人慢騰騰地抱怨,"奴家,良家子尚披星戴月,日夜操勞.你這冷宮賤婦卻安享清閒,好不平也."

  趙雅接過食盒,倒是詫異看了她一眼,總舉得有哪裡不對.但一時又說不出來.便自顧吃飯.

  因見這宮人站立一旁伺候自己吃飯,臉色各種難堪,思及自己與外界聯繫只有這人,便褪下一對耳環遞給她,"這段日子你來伺候我,我也不會讓你白忙一場."

  宮人拿過耳環,倒不見得有多歡喜,最裡嘟囔著,"珍珠如此小."

  趙雅暗自撇嘴,自從她養殖珍珠以來,珍珠市價暴跌算不上,卻也不再那麼珍貴.而自己慣常戴著這對還是天然野珍珠,自然形狀不怎麼樣,色澤也不怎麼樣,而且還很小.竟然被這宮人挑剔了!

  她各種無語,好歹自己也是公主王女,又是趙國數得上號的有錢人."不要便還來."

  那宮人連忙賺緊了藏在身後,"宗室劣珠,也好過無珠可拿.噫---然後我得見大王,獲得寵愛,必賞你些好珠子,令你開開眼."

  "噗---咳咳咳......"趙雅一口湯嗆了,趙盤寵愛她?!

  趙雅瞪大眼睛,仔細打量這位,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宮人哪裡不對勁.

  似乎年紀大了些.眉目尚算清秀,若是年輕個二十年,倒也是個青蔥小美人.現在,雖然頭髮還不白,但那滿臉的皺紋如同醃菜.

  很難想像趙盤怎麼會跟她......

  趙雅也不吃飯了,看著這宮人戴著自己的珍珠耳環,到處找鏡子臉盆照著,顯擺,看她嘴角含春地格格笑......

  趙雅不由站了起來,慢慢挪向殿外.
  挪下臺階.
  挪到院子裡.

  "你去哪裡?!"趙雅一驚,回頭正好看到那宮人兇神惡煞,猙獰著臉,惡狠狠地質問.

  趙雅哪裡敢應,撒腿就跑.
  這個小殿出了院子便是遊廊通往外界,趙雅也就是從遊廊往外沖.

  她手腳栓著鐵鍊,根本跑不快,就是因為纏著厚紗布,不再磨皮膚,也非常拖累人.
  她剛出遊廊就摔倒了,喘著粗氣,爬不起來,手腕腳脖又有血滲出來,疼得她臉上肌  肉不止地跳.

  "你跑什麼?"那宮人追了上來,俯下身,遮住了陽光,看她.

  趙雅僵了一下,強笑,"我活動活動手腳."

  "你騙我!"那宮人搖著腦袋,晃著趙雅才送給她的珍珠耳墜,"是不是大王來了?"

  "唔,你怏怏忤逆了大王,定是知曉大王喜好在侍寢之時玩何種把戲.且告訴我,我承受得住!"宮人抓緊了趙雅的肩膀,臉也湊近了她.

  趙雅才發現,這宮人的嘴巴很臭,牙齒上好多黑黑的髒東西.

  她哇地一下吐了出來.

  宮人眼睛深邃了,盯著趴在一旁吐的趙雅,不做聲.
  兩人僵持著,皆是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車輪粼粼,人吼馬嘶之聲.

  "你有孕了?豈非是大王長子?"宮人喃喃道,"非也,大王在趙國已有子嗣......"

  趙雅見她說的亂七八糟,又被她嚇了個七葷八素.趙雅不是沒見過精神不正常的,在大學附近遇見過一邊走路一邊尿尿的傻子,在街上看到過類似犀利哥的"達人",但是從沒有在正常相處過兩次的時候,發現對方腦子有問題!

  她手腳並用地往後蹭.

  那宮人一把抓住她,喝道:"你是不是朱姬那個賤人?!你是趙地口音,一定是朱姬!"說著就要掐她脖子.

  趙雅連忙死命拽住她的雙手,奈何這宮人好似渾身力氣都化為戾氣,要掐死她的怒火在眼中如同火焰!

  趙雅咬緊牙關掰那宮人的手,側過頭卻從稀疏的一叢竹子縫隙看到遠處一個寬袍大袖的貴婦人旖旎婉轉地從鑾駕上下來,偎依在一個如豹子般敏銳矯捷強壯的男子身上.

  是朱姬!

  幾年不見,她依舊風采動人.

  不,是媚到骨子裡的那種風情,不在壓抑.

  必須儘快擺脫這宮人,否則,被朱姬撞上,必死無疑!

  "聽著,那個女人才是朱姬!她正懷著孩子!你看!"趙雅低吼.

  宮人愣了一下,轉頭透過那叢竹子向著車隊看去.
她鬆開手,轉過身,死死盯著朱姬,見那貴婦般得一顰一笑,一動一作,渾然天成的風騷和志得意滿,溫柔無限.

  宮人握緊了拳頭,撥開竹子,向車隊沖過去.

  趙雅也顧不得喘息,手腳並用往遊廊那邊跑.
果然不多時,傳來女人的尖叫聲,馬匹的受驚聲和侍衛的暴喝.

  她不敢停下,憑著手腳傷口再次裂開,爬回了小殿.
  等了一會,隱約聽到有人聲.

  趙雅正襟危坐,便看到一對侍衛沖了進來,明甲晃晃,"可認得秀麗夫人?"

  趙雅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名字有些耳熟,但自己並不認識誰叫秀麗的.
  "某家奉大王令,搜查冷宮!"首領吩咐一聲,眾侍衛四散.

  片刻,翻箱倒櫃,查無果.

  這時,從外面闖進一個侍衛,奏道:"找到了!在秀麗夫人住處的枯井裡,找到了!在秀麗夫人住處的枯井裡,找到很多巫蠱之物."

  首領叫走了所有正在搜查趙雅的侍衛,小殿一下子清淨了.

  不過院子裡還有兩個內侍指指點點.

  "發生了何事?"趙雅不動聲色地挪了出來,雖然料定十有八九與那宮人有關.

  那兩個內侍瞥了一眼趙雅,其中一個個子矮些的道:"驪姬,你可知道天天給你送飯的那宮人其實就是秀麗夫人.她自從進了冷宮就瘋了,這兩天綁住了送飯的宮人,就是為了給你送摻了毒的飯.你呀,自求多福吧!"

  趙雅也無力去想為何自己一會被稱為鄭姬,一會被稱為驪姬.她現在想起秀麗夫人是誰了.

  她是二王子成蛟的母親,是先秦王秦異人拋下朱姬母子後的專寵,直到呂不韋救回朱姬二人,才被冷落,後被朱姬和嫪毐設局陷害打入冷宮,嬴政才得以被立為太子.

  趙雅去了廁所,摳出了胃裡所有的食物.
  她本就沒吃多少,就發現秀麗夫人的不對勁,接著又被她嘴裡的惡臭給熏得吐過一遍.現在委實吐不出來.

  只是昨天的一頓飯......

  可,自己並無異樣啊.
  趙雅想了想,若非那內侍消遣自己,便是秀麗夫人下的是慢性毒藥,只一次不打緊.

  便安安心心坐著喝水壓驚.

  "夫人果然一如從前,剛剛才啥了人就能平靜地喝茶."低沉的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趙雅抬頭一看,詫異了.

  來人竟然是久違了的羊師,李園身邊的第一刺客.

  他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朱姬遇刺,冷宮被搜的光天化日之下.

  苦笑道:"自救耳."

  羊師笑了笑:"哦,我卻以為是你為了幫親王故意設計的呢.朱姬懷了野種,眼見瞞不住了,只能去大鄭宮避人耳目.也是為了保密才從冷宮附近的宮門離開,好巧不巧,秀麗夫人被你瑣事行刺與她."

  趙雅皺著眉,"朱姬和嫪毐不過跳樑小丑,真正可怕的是不在朝的呂不韋.我再沒戰略眼光,也不會這時候打破平衡."又試探問道:"可是楚國使臣來秦?"

  羊師嘴角一勾,嘲笑一閃而逝,"卻不是.令尹派我專門救你出秦國.不過看你過得還不錯."眼睛打量著她手腳的鐵鍊.

  李園已經做了令尹,那麼春申君該是已經被她幹掉了,他獨攬大權了?

  李園專門派他來?
  李園如何知道自己沒死?
  是,項少龍一個月前打探到自己的消息,可是再快也不可能在這一個月內來回楚兩國之間,交通如此不利的條件.

  趙雅穩坐不動,"項少龍呢?"

  羊師把長劍一擱,坐在幾案便,與趙雅相對,"怎麼,不信任我?"

  "的確有幾分疑惑."趙雅也直言不諱.
  羊師玩味地盯著她,"是不信令尹吧?還是,你之信秦王?"

  "不管如何,我現在也不需要你來救."趙雅有些惱怒了,她本就是想以歷史勸項少龍幫趙盤的,卻沒想來了九國聯軍的首腦楚國李園!

  "可惜夫人的計策失敗了,朱姬剛剛小產,誕下一名男嬰.卻是將他當做是名宮女與秦王的兒子.你猜,以後會是如何?"

  什麼?!

  只要朱姬和嫪毐殺了趙盤,再扶立這個野種當秦王,他二人輔政,一家三口豈不是得了天下?!

  竟比電視劇和歷史上聰了很多.

  怎麼會這樣?

  "形勢危矣,你跟著秦王只會吃苦."羊師挑了眉毛,得意道.

  趙雅看著他,若有所思,"是李園在襄助朱姬他們?"

  羊師嗤笑一聲,"令尹求娶秦國公主,自當送上大禮給岳母."

  "你們!"趙雅謔地站了起來,"羊師你是何居心?"

  羊師也站了起來,冷冷道:"居心?令尹他被你這夫人勾得鬼迷心竅,竟然要讓你頂替秦國公主成為他的正妻!你何德何能?"

  "但是,令尹交代我救你回楚國,我又必須效力.我救你,也讓你成為秦國公主,但是,為了避免你纏上令尹毀他前途,我得告訴你,你兒子被啥的真相!"

  "啪!"趙雅一巴掌甩了過去.

  羊師面色和緩,"如此,吾便不必對你愧疚."說罷就要拽著趙雅走.

  趙雅自當不從,她此時怎願走.
  本來形勢已經很複雜了,如今更是危急,即便是不能幫趙盤,也不能讓他一個人面對啊.

  之前她之所以放趙盤一個人去秦國,是料定朱姬,呂不韋,項少龍會幫他.現在趙盤才真正是孤身一人,如何面對朱姬嫪毐,呂不韋,李園三人一起的攻擊?!


又見李園
  被羊師拽著走了幾步,趙雅喝道:“放開我!”

  羊師瞥了她一眼,嘴角泛上一絲嘲諷:“你勿敬酒不吃吃罰酒。”

  是了,天下少有幾人劍術在羊師之上,且又與嫪毐串通,豈會失手?她如何掙扎都不過一場鬧劇,且還是丑角。

  趙雅曉得羊師對她一向沒什麼好感,此刻又因為李園對自己更加橫眉冷對,自己還是別耍花招的好。

  “令尹也來秦國了?”趙雅按下怒火道。

  羊師愣了一下,緩緩道:“你如何得知?”

  猜對了。項少龍既然受李園所托找到自己,再傳消息給他,時間那麼短,李園不可能那麼快的動作來咸陽。

  而且項少龍早該聽說驪山煙花的事情,卻一直不來救人,想必是已把救人之事交還給李園了。

  那麼李園是早就在咸陽的。

  他來做了些什麼?

  他作為九國攻秦聯軍首領,在交戰之際來咸陽做什麼了?

  “發什麼愣!”羊師得不到趙雅的回答,又見她一陣心事重重,很是不耐煩,拖著她往外走。

  穿過遊廊,便是早晨朱姬小產之前的停車之處。

  此時也停了輛黑漆的小馬車,厚厚的車簾很是陰沉。

  趙雅帶著鐵鍊?當?當地被拽著,幾次要跌倒,終是忍不住了:“羊師,你們既然從嫪毐手裡救走我,那把我的鎖也解了吧。這鎖鏈的鑰匙在嫪毐那。”

  羊師冷冷道:“某家只管將你從秦宮帶走,其餘不管。”幾步把趙雅拖到了馬車便,拎了她的後領,直接提溜進車廂。自己跳上車前,揮起鞭子,嘴裡喊了聲:“駕。”馬車便???地跑起來。

  趙雅大惱,又無可奈何,只坐在車廂內輕撫傷處。卻是隱隱又滲出血來,看得她直發毛。別落下什麼病根兒才好。

  馬車很快通過角門,羊師很是囂張地穿過層層守衛,無人敢上前問話。

  他可是長信侯的貴賓。

  羊師一路趕車到了街上人煙稠密處,才放緩了趕車的架勢。

  此刻趙雅已經被顛地七葷八素,暗自把羊師罵了個從頭到尾。

  “久聞秦國如何崇武尚武,在吾這些日子看來,憑蠻力的匹夫多矣,高明的劍客卻是寥寥。”簾外傳來羊師的聲音。

  趙雅本就是憋了一肚子氣,此刻反正已經和羊師撕破臉,只要不逃跑,諒羊師也不敢把自己怎樣,便諷刺道:“羊師大爺莫非還是宋襄公轉世不成?以為靠戰車衝撞和主將憑劍術斬殺敵將,便可獲得戰場上的勝利?秦**隊之所以令人聞風喪膽,憑的就是步卒佈陣推進和騎兵千里奔襲,此二者蠻力即可。一味追求劍術,簡直食古不化,活該最後都做了看家護院的狗!”

  趙雅自然不是這麼想的,她對武功高強的人那是一個崇拜,但是現在對羊師的不忿已經蓋過了對武功的崇敬,只顧嘴裡痛快。

  本以為羊師說什麼也得諷刺一句或者冷哼一聲,卻沒想到等了個空。

  羊師沉默不語地駕著車左拐右拐,出了城。

  趙雅覺得自己剛才說的有些過分,但又想著他們這麼算計趙盤,想法子害人,就一點都不過分。

  在城外約莫行了有一兩個時辰,就在趙雅開始懷疑羊師是否被刺激地想找地方殺自己滅口,之前,車停了。

  趙雅本想摸摸蹭蹭蹭,但看到羊師陰沉的臉,還是直接跳了下來。

  已身處在樹林裡。

  稀稀拉拉的樹林,光禿禿的樹枝上掛著冰凍。倒令人感到這空氣沒那麼幹了。

  樹林裡是一個不大的別院,很不起眼,似是某個富戶在城郊的別院。

  這個時代還沒有磚瓦房,俱是木、泥、茅草為料。

  它不似各國王宮的依山而建,九重樓簷。只那麼矮矮的幾座房,隔開幾個院子。

  羊師冷著臉敲了幾下門,趙雅注意了,是三下,兩長一短。

  門內擠出個腦袋,見是令尹的第一劍客羊師,忙不迭打開門。

  趙雅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著羊師走進門。

  門內便是院子,種了好些叫不出名的常青灌木,羊師便抬步往裡走。

  趙雅剛想跟上,但是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衣服還是在驪山帶來的,這幾天不曾換過,手腳裹的紗布被血跡染得黑,在冷宮裡又素面朝天,今天更是被秀麗夫人一鬧,連頭髮都沒好好梳。

  李園從來都是注重風儀的人,自己這樣去見他,很是尷尬。

  連忙喊住羊師,說要重新梳洗。

  心中分外後悔,方才逞一時之氣。

  羊師卻出乎意料地答應了,沒諷刺沒嘲弄,他喚來一名侍女交代了一番。便先自己走了。

  “姬,請跟奴婢這邊來。”侍女低眉順目,讓出一條小道來。

  要不是被提示,她壓根注意不到。

  她略點了頭便跟了侍女去了一座小樓。

  因為受傷,不敢碰水,只沾了熱水的濕布擦了身,洗了頭髮和臉。又重新包紮好傷口,梳頭穿戴一新,才出門。

  下了樓來,轉過一道院門,便看到站在枯樹下的人。

  峨冠博帶,衣袂翻飛。

  一如既往的清雋風華,孤松鶴立。

  他定定地看著她。

  身體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便大步向她走過來。

  到了跟前,卻又止步,“你……活著就好。”

  趙雅驚異了一下,她想過很多見面的場景,卻沒想過這種。或是不聞不問,或是利用她來要脅嬴政。

  卻沒想到李園會這樣:站著,低頭,眼睛裡滿是得而復失的激動,嘴裡的話卻是輕柔。

  羊師說,自己把李園勾的鬼迷心竅。她是不信,且感到冤枉的。

  李園是什麼人?

  歷史上有名的小人,陰謀隱忍是他的拿手好戲。騙過了楚王,騙過了春申君,欺騙了天下人。

  他在意的是權勢,怎麼會有真感情?

  趙雅以前談不上很喜歡他,只是覺得這個人是個好的結婚物件。雖然他也曾令她感動,令她歡喜,但是要說到感情,趙雅吃不准。

  或許有,或許很少。

  少到,她被趙盤放言道出“養母”身份,導致影響他在楚王的信任,便乾巴巴晾了她兩年。

  兩年,全無消息。

  一封信、一個口訊都沒有。

  他真的有點點在乎自己麼?

  在別人眼裡,她趙雅就是個被楚國李園關照的禁臠而已,上不得檯面。

  是啊,他口口聲聲說要娶,卻連趙王那邊六禮都沒有行過一道。

  “可是怨我?”李園的聲音有點澀。

  趙雅想到她方才好一通梳洗,,也不知道李園在院子外面站了多久,歎了口氣,“總之,多謝你救我。連這次,已經很多次了。

  說到這,李園皺了眉,“聽項少龍所言,嬴政自回到秦國以後,變得暴戾無道。你離開他是對的。”

  又是項少龍,他到底搞什麼?秦始皇要不是暴君,不就改變歷史了,他能生出來麼?既然是歷史定論,又何必一個勁兒地要把他塑造成仁君呢?

  趙雅實在難以理解項少龍的邏輯,照她看來,不要趙盤對所有人都好,只還要對她好,她也會一如從前對她。

  “項少龍他,去隱居了麼?”趙雅抱著一絲希翼試探問。

  “不錯,他倒是雅士,帶著兄弟妻子隱居去了,躲開這世間紛爭。”李園因仕途平順而帶來的志得意滿一瞬間添了不少愁緒。

  項少龍走了?!

  那,趙盤怎麼辦?

  嫪毐、呂不韋都沒走下歷史舞臺呢!

  趙雅也發起愁來,便順著李園的話說,“對了,恭賀公子晉升令尹。其實紅塵繁華,令尹更是人上之人,又何必羡慕山野村夫那點可憐的自由呢?”

  李園聽了,很是暢快,那抹愁緒很快一掃而盡,“園為了這一天,吃的辛苦,受的屈辱不知幾凡。此刻怎甘放棄?手握生殺大權的感覺又豈能與野人的自由相提並論?”

  “不錯,所以呂不韋、嫪毐才如此拼命掙扎。”趙雅心中微動,看向李園。

  他平靜地由她看著,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

  碰到傷處,趙雅“?”地叫了聲“疼”。

  李園這才驀然發現她手腳皆被鐵鍊鎖住,磨得傷痕累累。

  “這是怎麼回事?!”他盯著那鐵鍊,臉上緊繃繃的。

  “是嬴政拿來折磨你的麼?就算是你以前對他不聞不問,但也把他拉扯大,豈可如此對你?”

  “不是,是嫪毐。他以為我是刺客,所以……”趙雅解釋著,心裡疑竇更大了,李園知道雅夫人以前跟趙盤的關係了?他調查這麼仔細?

  “你可不可以幫我,從嫪毐那裡要來鑰匙?”趙雅方才上藥的時候實在被傷口給嚇住了,若是長此以往,她手腳恐怕都得廢了。

  李園對上趙雅的眼睛,允了。

  這時有屬官來找,李園吩咐了侍女服侍趙雅,又不顧屬官在側,溫言小意地對趙雅囑咐了一番飲食起居的話,才匆匆離開。

  趙雅目送李園離開的背影遠去之後,覺得腮幫子很酸。

  真笑長眼紋,假笑長法令紋。

  趙雅搓了搓雙頰,叫侍女扶著自己進客房。

  侍女卻一臉羡慕地道,她的房間就在李園隔著院子對面的那座小樓。

  趙雅心裡的疑惑更大了。擠出一絲羞怯的表情,住了進去。

  侍女給趙雅安頓好,就開始收拾房間,稱這裡原來是令尹的書房,有些東西要挪走。

  趙雅不動聲色,一邊喝熱水暖胃一邊看她自言自語說這是誰家大作,那是令尹何時寫的,為誰寫的。

  終於在撿了西瓜丟芝麻的工作態度下,侍女放下手裡剛掏出的畫,隨意地放在桌上顯眼的位置,道:“姬且稍等,奴婢去廚房看看,飯食可準備停當了。”

  侍女走了以後,趙雅越發覺得好笑。

  這侍女是在提醒自己麼?

  什麼畫這麼奇特?

  趙雅挪到桌子邊,低頭一看,很抽象,也很寫實。

  怎麼說呢,比白描抽象,人物各個肢體比例不是很協調,看著有些詭異古樸。

  寫實就是,比戰國一般的畫,要有特色些,依稀能看出畫上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李園。倆人很是親密。

  這侍女在提醒自己的就是這個?

  把自己當做爭寵的小三?

  不過這畫裡的女子也不像是這侍女,難不成是這侍女的主子?

  趙雅本來愁緒萬千,被這侍女一逗,倒是有些開懷。她收拾了半天一頭大汗地,翻箱倒櫃,還得意洋洋的樣子還真是好笑。

  卻聽劈裡啪啦的聲音,打在白麻布貼的窗戶上,侵濕了一片。

  下雨了?

  在這隆冬季節?

  真夠反常的。

  趙雅推開窗,抬頭看天上,霧濛濛,天地不分,大顆的雨水如同玻璃珠掉落下來。她收回目光,覺得有些異樣,遠眺,卻是對面的李園也在推窗往自己看來。

  趙雅“呯”地關上窗,心咚咚咚咚響。

  李園方才看自己的眼神,令她心慌意亂。

  那是一種淡漠的、審視的、估量的、陌生的眼神。

  他怎麼這麼看我?趙雅腦子裡滿是疑問。



衰斬
    “姬,飯食已備好。”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

    “進來。”趙雅喚了一聲。

    侍女推開門,帶進一股水汽。她穿過這樓上的走廊,被外面的雨水打濕了一側肩膀、鬢髮。

    侍女身後帶了幾個人,依次端上飯食,在矮幾上放的滿滿當當,很是豐盛。

    趙雅略用了一點,餘光瞥見那侍女朝自己望來的眼神帶著一絲冷笑。

    她放下勺、著,開口溫和道:“你叫什麼名字?”

    “脾下河愛。”

    愛,更也,易也。

    趙雅溫聲道:“你並非楚人?”

    河愛愣了一下,很是驚疑。

    趙雅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你叫河愛,可是黃河水患時出生?”

    河愛點點頭,“此名是我家小姐所賜,原是這意思。”

    趙雅微微一笑:“小姐?是令尹的姬妾麼?”

    河愛挑眉驕傲道:“怎麼可能!我家小姐可是令尹親妹,楚國王後!”

    按照河愛的想法,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聽到自己是王后侍女可得嚇一跳再高看自己,哪知趙雅只平常地低下頭喝羹湯,那淡漠的神情仿若聽到的只是村頭巷尾的一般資訊。河愛有些氣餒,有些不忿。

    趙雅眼角餘光從她身上掃過,心中暗暗計較:黃易的《尋秦記》裡,楚國王後李嫣嫣對李園產生不論之戀,那個被春申君黃歇當做自己親子,拿來冒充楚王之子的孩子,其實楚王后一直以為是她和哥哥李園亂倫生下的。

    當然,李園不可能做這個事,他對妹妹又憐又痛,得知妹妹的不論想法,便安排了一個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僕役與李嫣嫣春風一度。在李嫣嫣懷了孩子,被獻給春申君後,那個僕役也被李    如今,除了自己這個異時空的闖入者外,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包括一心等著兒子當楚王的李嫣嫣,都被蒙在鼓裡。

    那麼,現在李嫣嫣的侍女跟著李園,看來她對李園還是戀戀不忘了.

    飯後,趙雅前去求見李園.

    卻被告知,令尹不在。

    趙雅無法得知,李園貓在這個地方做過些什麼,但總是為了秦楚之間的利益。這次九國聯軍攻打秦國,碰上未來名將王剪,也不知道得輸得多慘。對於李園這個剛剛取代春申君,成為令尹的青年來說,慘敗實在是授人與柄,除非他在別的上面取得一定的勝利。

    她不是沒想過,通過李園來挑撥呂不韋和熠毒爭鬥,可,李園會肯當趙盤的槍手麼?且,他堂堂楚國令尹,九國聯軍統帥,又怎會受秦王驅使?

    若是欺騙他,趙雅拍心自問很是昧良心,李園除了太過算計,對自己沒那麼不摻雜質,但畢竟幫助自己良多。

    惟有項少龍…

    可惜……他已經走了。

    只能去求助李園。

    在李園處撲了個空,回去之後,河愛便說話,做事之處總有的沒的提到李嫣嫣,直把她誇得上天入地第一人,又把令尹府裡各大小管事的勢力背景一一說了個遍。



    羊師身邊伺候的小童,悄悄往門縫處朝裡窺視,只見主家仍在桌案上翻閱兵書.不由嘀咕:羊大爺這是怎麼了?近日來不僅停了每日的練劍,還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看什麼兵書......
  
    羊師武功修為很是高超,自是發覺小童在偷窺自己,本不欲說什麼,卻聽他的小聲嘀咕。煩躁地把手上的竹簡擲到地上。

    小童嚇了一跳,連忙扒開門,跪下叩首:“小的該死。”

    羊師聲音硬邦邦:“你來做什麼?”

    小童趕緊答:“大爺,是住在小樓上的那個女人要見你。”

    羊師沉吟了一下,站起身來,走到門口道:“你且把屋內的兵書全燒了。”

    羊師沉著情緒,穿過幾道門,便來到小樓下。瞥見對面的館閣,令尹不在,心下多了幾分思量.

    打發河愛退下後,羊師開門見山:“夫人找某家來,所為何事?”

    趙雅吟吟一笑,“我知道羊大爺于我甚為不喜。還提醒我令尹對秦王的動作,為的就是讓我對令尹疏遠。可是,君不知血濺三尺的怒火麼?”

    羊師不屑地輕扯嘴角,“令尹是楚國第一劍客。”又低頭玩弄手中的刀鞘,撫著那凹凸不平的雲紋,“即便你會趁與令尹親近之時偷襲,某家亦會在一旁防著你。”

    趙雅勃然大怒,喇地站起來,“羊師,你……”指責他什麼?卑鄙、惡毒?還是盡忠事主?

    羊師輕飄飄地道:“若夫人喚某前來,只為了說這些,某退下了。”

    “戰事不利是吧?”趙雅忽地語氣平靜起來,“若非戰事不利,令尹也不用如此犯險,深入秦地。呂不韋很是看重此次秦軍主將王剪,若你們鼓動繆每做出些太過不著調的事,呂不韋遠在封地可能無法動你們,但是可別忘了她的從屬蒙敖還在咸陽。”

    羊師揶揄道:“想不到夫人如此關心戰事。只不過,我等楚人,只想在秦地攪一遭渾水罷了,事成自然全身而退。至於呂不韋和蒙敖自有繆毒朱姬二人可供他們洩憤。”

    好個一石三鳥之計,利用繆毒朱姬的喪心病狂,害死秦王,再設計讓呂不韋與繆毒一夥內鬥,解除九國攻秦的頹勢,最後嫪毐朱姬成了替死鬼。

    好計策!

    這才是李園!

    從不光明正大,永遠偷偷摸摸,陰謀詭計的李園。

    若是攻秦一戰成名,他李園的令尹位子就做穩了。哪怕事後遭到秦國報復,那九國誰也跑不了,第一個倒楣的是三晉。這三國自然會求上楚國的門,到時,李園遙控三晉對抗絕嗣內亂的秦國,誰勝誰輸真的很難預定。

    羊師走後,趙雅想了很多,兩年多前,當自己最無助的時候,李園從天而降,張開羽翼給予她最大的庇佑,這一護就是兩年……

    若非有他,自己就算躲了原劇中那種悲慘下場,也不會如這樣安適。

    思緒中一幕一幕重播:

    暮秋湖上,一曲<滄浪》,答應護住她。

    城門酒肆,隨意的一句:這和氏璧算作聘禮。

    魏國大樑,在絕望之際救了她,風雪中那一句“相信”,令她潛然淚下。

    可是……他明知趙盤是……卻把她拴在身邊……

    “姬,你喚我?”河愛有些不快。

    趙雅也不計較,沉聲道:“給我一套喪衣。”

    河愛驚訝地張大了嘴。

    “沒聽到麼?”

    “令尹的府中豈能……嗒。”河愛暗暗在心底竊喜,匆匆走到門口,轉頭問:“何種服色?"

    “斬衰。”

    輕輕的兩個字,嚇得河愛臉色白了一白,還是應諾退下。

    下了小樓,河愛暗自嘀咕,這斬衰只有為失君、父母、子女。不知令尹見了如何做想,怕是得勃然大怒了。

    帶著些興奮和喜意去做了喪服。

    天微微泛黑的時候,李園帶著家將匆匆回來。

    一時間人仰馬翻,人人忙著收拾東西。

    趙雅疑惑地問發生什麼了。只可惜河愛這種侍脾也不清楚,只說是令尹的命令。

    她可不能讓李園就這麼離開秦國,便整了整身上的農服,打算去找他。

    河愛撇著嘴說:“姬莫要恃寵而驕。何況寵不寵也不一定呢。”

    正說著,李園從門外進來。

    一身淡墨大魔下是秦人最常穿的墨綠色直據,尋常秦人的打扮,硬朗的線條倒是襯得那堪比女子的妖繞面容更加詭異的美。

    “你?!”李園本想安撫下趙雅,便來了小樓,卻沒想到一進門看到趙雅一身的喪服,還是最嚴重的斬衰。

    “令尹恕罪。是奴脾也勸過,可是姬堅持要如此……”河愛趁機跪下插話。

    李園面容僵了僵,道:“你先退下。”

    “喏。”河愛低眉順眼地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歡喜。

    “你……”李園嘴裡有淡淡的苦味,她知道了?

    趙雅轉過頭,目光清冷,眼圈卻是紅的。

    她緩緩在李園面前跪下,“求令尹為盤兒報仇。”說完,一個大禮,伏在地上。

    她不知道?李園愣了愣,俯下腰,扶起她,溫聲道:“市井間傳聞秦王已死,但現在風言風語做不得准。或許呂不韋只是不甘落寞想造反,才放出的謠言。”

    市井間已經有傳聞了?誰做的?

    趙雅腦中當機了一下,她現在如此作態,便是想利誘李園用秦王已死的消』息挑撥呂不韋,為楚國玫秦添把柴。

    “況且,我素聞你與秦王關係並非融洽。你自來秦,也未得封賞……”李園繼續說。

    “不是的。令尹可否知道,那宮裡的大王並非贏政,不然我也不會如此。”

    李園皺了眉,竟是也未想到,“怎麼回事?”

    羊師雖告訴她李園和繆毒勾結,但李園現在還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一幅好人模樣,必是還不知自己知情了。

    可李園這副反應,顯然是不知道假贏政的事情,繆毒沒告訴他?

    “幾個月前,秦王失蹤過,令尹是否得知?”那是在呂不韋逼婚的時候。

    李園略點了下頭,“後來秦昭襄王祭禮時,秦王才出現。我在秦國的密報提過,後來秦王不顧先王屍骨未寒便迎娶王后,為天下恥。”

    “那不是贏政。是繆毒從雍都找來的一個瓦罐匠。”趙雅這是欺騙了,假贏政的出現是朱姬顯懷瞞不住,被趙盤發現,才出來的。那也不過一個月前。

    “秦王發現了繆毒和太后的姦情,繆毒便先下手為強,殺了他,用那個瓦罐匠代替。連呂不韋都瞞過了,所以後來才那麼大逆無道,喪期娶親。”

    “難怪,後來呂不韋被擠走封地,秦王都聽朱姬和繆毒的。”李園喃喃道。

    趙雅雖不知道趙盤是如何打算的,但是趙盤這個人從來不玩平衡之術,與李園這些普通六國權貴不同。李園自不會理解趙盤。

    趙盤這個人,能用爆力就用爆力,實在不行,才想著用計謀。這倒是和歷史上的秦始皇像得很。

    李園踱到窗邊,雙手撐著窗根,沉思,很久。臉上緊繃著,樓下路過的僕從看到頓時更加勤快地收拾。

    趙雅靜靜地等。

    半響,李園轉過頭,看她,“秦王死了。不管他如何死的,什麼時候死的,總之死了。呂不韋現在應該得到了消息,不日便會玫打咸陽。我們先出城再說。”

    “不行!”趙雅發現自己聲音太大了些,在李園桃眉的瞬間,降了下來,“那個假贏政,不論如何不能死了。要從他口中得到真相。否則,我的盤兒不僅不知身在何處,還連西犬丘的王陵都要被那個野小子鳩占鵲巢!”她心裡惦記趙盤的安危,又急又怕,瞬間眼眶盈滿了淚。

    “他,真的是假的?”李園緩緩道,聲音低沉靡啞。

    “我肯定。”趙雅見李園眸子深沉地盯著自己,也放下心緒,認真地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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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公主+追來
    李園定定地看她,數息後,道:“我信你。”

    趙雅暗舒了一口氣。

    李園道:“秦國公主的奎駕已經從咸陽出發,羊師會護送你過去,等我抓了假贏政,再與你合會."

    抓?

    趙雅一個謊亂,她是想讓李園把他放了,可是自己從來不是個女菩薩,現在又是扮演死了兒子的寡婦,出言放人實在太假。

    總是先保住趙盤的命再作計較吧。

    “好。”

    李園笑了笑,如同春風化水“你別怕,以後做了我的妻子,不會再讓你擔憂了。”

    趙雅被這笑給晃了眼,心裡亂七八糟的被暖意圍繞,卻是更加堵塞了。

    她強笑著送李園出門。

    不論怎麼說,李園在並不知道趙盤真假的情況下,起了殺心,不論是否借他人之手,他總是想殺趙盤的。而在事後,又要娶被殺者的母親。

    他以為能瞞一輩子嗎?

    他以為做了夫妻後,自己得知真相會是什麼感受嗎?

    自己還不是真的趙雅,若是趙盤的生身母親,該會多痛苦?

    他出現在自己面前,處處溫和體貼,救人危難,背後卻殺戮陰謀。這樣的人值得,自己託付嗎?

    趙雅依著窗根,看河愛收拾東西利索又不滿。

    她輕聲問:“河愛,你以為令尹如何?”

    河愛動作一停,複而又麻利起來,“令尹自是寬和仁愛,是謙謙君子。”

    “那比春申君呢?”

    “春申君如炎夏的太陽,酷烈嚴肅。而令尹是冬日的太陽,暖和令人想靠近。”河愛想也不想。

    河愛是楚國王後的老人,自是在王后還是春申君姬妾的時候就跟隨的。她說的評價,也就是楚國人最真實的感受。

    看來春申君在楚國積累的怨恨真是不少。

    連身邊的人都這樣評價,看來他已經狂妄囂張到一定地步了。而李園在春申君身邊效力不久,就能獲得最大的信任,最後與楚王勾搭一擊致他之命,也證明其的確心思頗深,手段狠辣。

    這樣的人,怎會流露深情呢?

    對自己以後發現“真相”的感受,或許在他想來並非什麼要緊。發現了又怎樣?自己孤身一人,只有他可以依靠,還不是任人予奪?

    趙雅硬了硬心腸,把李園的救助之情全部拋棄。只等著趙盤安然無恙。

    當晚,趙雅和幾個侍媲上了馬車後,李園的劍客、家將、家將便在原地放了把火,一路快行趕路。

    行路很快。

    行路很急。

    馬車在野道小路上顛的厲害,趙雅開了車窗,呼吸冷風,才壓抑住腹內的翻腔蹈海。

    而這一開車窗,才發現,李園的部將騎馬的馬蹄上都裹了布。

    難怪之前聽不到馬蹄聲。

    他們如此謹慎著急,莫非呂不韋已經打來了?

    那麼如果繆毒腦子沒毛病,應該暫緩殺“假”贏政的事。來應付呂不韋。

    那麼希望李園能把趙盤帶出來。

    不然,一旦呂不韋殺進來,不論趙盤是真是假,都只能是假的。

    連趕了兩日路程,除了偶爾一小段時間休J息供眾人三急以外,其他時間均是趕路。

    終於到了一處密林,扮作秦軍將領的羊師站在路中等著。

    對上從馬車下來,被顛的七葷八素臉色蒼白的趙雅,摸出一隻黑色的匕首,很是俐落地砍斷了趙雅手腳的鐵鍊,道:“公主,快些上奎駕,吾等定會送公主回楚國。”

    “回楚國?”趙雅疑惑,“不是秦國公主的車駕麼?還有令尹與繆毒冊了?沒有鑰匙?”

    羊師道:“秦國內亂,聯姻對令尹不利。而早年嫁給成蛟王子的楚國公主,如今新寡,被令尹接回,也算功勞一件。”卻是避而不答嫪毐的事情。

    趙雅諷刺一笑,“就不怕楚王發現?”

    羊師笑道:“大王早年與先懷王為張儀騙去被囚于秦為質,那時公主不過滿月。等大王被春申君迎回即位,屆時公主你又于九歲之稚齡嫁于秦王子成蛟。之前成蛟隨呂不韋造反,遭到秦王族誅,令尹自然得接公主回國避難。且公主思念亡母,回鄉掃墓乃孝道。”

    真是天衣無縫。

    還愣把自己年齡砍去了十五歲。

    好吧,自己這張臉不知怎麼回事變成了二十歲,按照戰國流行的打扮,一臉白粉+巨大額飾,的確看不真切年紀。還是能瞞天過海的。

    這個公主又是爹不認識,娘死了的。九歲結婚,現在回去恐怕也沒什麼人記得。

    還真是像為自己量身訂造的一樣。

    只是羊師那一副算計的嘴臉,很是隔應了趙雅對李園安排的感覺。

    換了公主變駕,倒是不那麼顛了。或者是呂不韋繆毒內鬥,守衛顧不上盤查楚國使者,輕鬆過關後便放慢了行速。

    而趙雅的一身斬衰喪服倒是不用換了,楚國公主死了丈失沒多久,也是在服喪。羊師帶來的那些楚國公主的隨嫁也沒懷疑。

    趙雅原本還不自然。但羊師告訴她,因為楚國公主根本在成蛟府不受寵,那些隨嫁早就被成蛟打發做了雜役,除了剛被殺的兩個貼身侍脾外,這麼多年,他們根本沒見過面。

    趙雅一身喪服的來,倒是令他們一點懷疑都沒有。

    “偏偏貼身侍媲死光了,也沒懷疑?”

    羊師拍了拍正在吃草的馬道:“成蛟不是柳下惠。你那兩名侍脾貌美被寵倖,很是合理。最後族誅,除了外國公主,誰不死?”

    最後終於不耐煩道:“令尹向來做事不曾疏漏,你頻頻發問懷疑,真是愚蠢可笑。”

    趙雅徹底閉了嘴,再也不發問,安靜坐車趕路。

    直到行至秦趙邊境長平,趙雅叫停了鑾駕。

    她心中實在太多困惑,見如今行程安全,便要下車一探。

    羊師不懷好意地問:“你是不是在拖延時間?”

    “我為何要拖延時間?”趙雅反唇。

    “比方,逃走。”

    趙雅輕笑,“逃回趙國?詐屍?”

    羊師黑著臉,跟上趙雅的腳步,“你都已經知道了令尹曾與嫪毐聯盟對付秦王,還無動於衷?”

    趙雅轉身,“你是在慫恿我逃走?這一路上警衛都很鬆懈,是你的主意吧?”

    羊師道:“某家看你也可憐。”

    趙雅哼了一聲,“我才不會逃。”

    “某家不信,你願意嫁給你兒子的仇人。”

    “隨便你怎麼想。”趙雅攏了袖子騎上一匹馬。

    羊師拽住疆繩,“那你這是?要走可以,不可以當著某家面走。否則令尹回來讓某家如何交代?”

    趙雅實在厭惡羊師這幅嘴臉,“我去祭奠亡夫,滿意了?”說完,趁羊師愣神之際,狠狠抽了他拉疆繩的手。再很抽馬屁股,一騎而出。

    羊師冷了臉,揮了揮手,家將、劍客很快跟上。又吩咐了公主隨嫁原地等候,才追了上去。

    趙雅騎術並不怎麼樣,這點子騎馬技術還是趁趙盤去秦國才偷偷學的。作為一個趙國公主,不會曲調已經被李園震驚過,若是再不會騎馬,就要被人懷疑了。

    偷偷學的,自然不好。

    策馬狂奔了一段後,還是膽小地催馬走。

    很快,那些家將劍客趕了上來。他們是李園的心腹,否則也不會追隨去秦國密謀。自然也是多少知道趙雅並非楚國公主。

    好在都知道趙雅與令尹關係不一般,倒不阻攔,只隨行保護。

    羊師趕上之後,也沒多說,他一路拖延,想放趙雅走。主要是見令尹對一個女人費心太多,很是擔心,現在見趙雅去祭奠亡夫,也是希望她能回頭做個好寡婦。於是也不攔著。

    一行人搜索了一會,很快就打聽到秦王剛為養父母新起的墳塚。

    趙雅盯著那高高的墳,和高大的石碑,問羊師,“可有洛陽鏟?或者你們誰會盜墓?”

    羊師驚訝了,“你也不像是要尋死與亡夫合葬的人啊?”

    “你別問。”趙雅始終對雅夫人屍體的事情感到不對勁,她這具身體的身份實在讓她心神不安。

    “直接起棺便是。”羊師道。

    “不可。必須隱秘。”趙盤又沒死,怎能明目張膽地挖人家父母的墳?又不是考古隊的。趙雅道,“畢竟在秦國境內,動靜太大,會被盯上的。”

    羊師招了兩個家將,低聲盼咐了幾句。待那二人走後,又叫人紮了營帳。

    對趙雅說:“你且進賬歇息,待天黑後再作計較。”

    趙雅也知道,盜墓的晚上才是好時候。

    羊師賴在趙雅的帳篷,就是想套她盜墓的目的。實在太過新鮮,自己盜自己的墳。

    趙雅只好撒謊道,之前走得急,沒有帶和氏璧去秦國。這是令尹的聘禮,怎麼能放在亡夫墳塚內?

    羊師臉一綠。不再多話,走了。

    趙雅知道羊師這兩日話多是煩躁的緣故,李園還在咸陽,本說在公主鑾駕處匯合,卻遲了好幾天都沒趕上。肯定是出了什麼事情。

    莫非在抓假贏政的時候陷在宮裡了?

    那麼趙盤……不會有事吧?

    趙雅漸漸暗了眸子。

    忽地,漫山遍野傳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趙雅掀簾出去一看,自己一行人為圓點,四周火光一片之下是黑壓壓的人。

    “是……是什麼人?”

    因為只有趙雅一個女人,一行人儘管很是慌亂,但沒有出聲。顯得趙雅的聲音很尖。

    羊師也走了過來,“是秦軍。”

    “怎麼回事?”

    羊師抓住趙雅的胎膊,低聲喝道:“若非你給令尹灌了迷魂藥,他怎麼會失手被困咸陽?現在還有臉問怎麼了?”

    趙雅胳膊疼得很,也顧不上了,“那現在怎麼辦?這些人又是誰派來的?”

    趙雅話音剛落,像是回答她一般,圓圈正對著他們的一邊,緩緩分開一條道。一輛寬大威武的戰車緩緩行駛而來,緩緩靠近。一面戰旗高高豎起,火光一照,玄武旁大大的隸書“秦”。

    “是王族!”羊師驚訝。

    王族?!趙雅萬萬役想到,“難道嫪毐贏了?或者呂不韋打了勤王的旗幟?”看向同樣驚訝的羊師。

    羊師卻轉瞬,將趙雅抓得更緊了.

    趙雅掉頭一看,那張牙舞爪的威武戰車上,穩穩地站在中間的人,頭戴天子的通天冠,雖臉面看不清楚,但她心裡沒來由地堅信那是趙盤。

    那種感覺,似是本能的感知。

    只要他在,她就一定能感覺到!

    “是秦王!”羊師的手有些僵硬,“自呂不韋滅了周天子之後,秦王便戴上了通天冠。天下只有楚國不服!若他是假的,那麼該是繆毒追來。而現在該是你兒子沒死,來追你了。”

    羊師臉上的肌肉在火光映照下,通紅地抽動,最後咬牙道:“你們串通騙殺令尹?!”

    正在這時,隨著戰車推進,包圍圈越聚越小,趙盤的臉漸漸清晰。

    只見他面無表情,抽出佩劍定秦,雪亮的光隨手劃了一個半圓,直指羊師。


心肺
    隨著這一劍指下,包圍圈驟地縮小,隨著那火光和馬蹄聲的越來越大,圈中楚國的馬也嘶叫起來,劍客與家將中本有想突圍的,被這陣勢一嚇,又退縮回來,聚在羊師一處。

    羊師低聲在趙雅耳邊道:“你說秦王會不會為了他養母,放過令尹?”

    趙雅聽不清羊師在說什麼,直愣愣看著越來越近的趙盤。

    難道,所謂的假贏政事件,只是趙盤的自導自演,冷眼看繆毒朱姬、呂不韋、自己還有李園像小丑一般演出,他在下面偷笑?

    難道,他所說的兇險只是謳騙李園與項少龍的謊言?

    難道,自己對他的心當做可以利用的東西?

    自己真是傻了,才會真以為他還是那個只會暴力的莽撞小子!

    真是傻了,才會不信頂少龍的勸諫!

    盯著趙盤手裡的青鋒,趙雅冷冷道:“羊師,我也是被騙的。他同樣不會放過我。”

    羊師岔了一口氣,還是抓緊了她,隨著包圍圈的縮小,密密麻麻的騎兵簇擁而來,威武的軍鼓發出沉悶的聲響,震耳欲聾。

    “是邊軍!”有人驚叫道,“難道函谷關外的聯軍已經失敗了?所以連邊軍都過來絞殺我們?”

    邊軍?趙雅驀地想起,別說現在,就是在原劇中,表面上忠於呂不韋的王剪也是贏政的人。用這次聯軍玫秦的機會,整合軍隊交給表面上忠於呂不韋的王剪,所以呂不韋才會甘心回封地蟄伏。

    而趙盤正好清算咸陽內繆毒與朱姬的勢力。若非造反這樣的罪名,他又如何能對太后怎樣?更何況,繆毒本就是趙盤獻給朱姬的。那麼他早就有朱姬懷孕的準備了!

    自己真是傻了,才會擔心他的安危,傻了才會以為他獨木難支!

    羊師聽聞那一句“邊軍”,對著對面不遠處面無表情的贏政,輕輕在趙雅脖子上拉了一道血口,“秦王!我家令尹何在?”

    只見贏政黑眸冰雪一片,冷冷從嘴唇裡出來三個字:“放開她。”

    羊師輕笑對趙雅低語:“你方才何必騙我,秦王在意你這就好辦了。”

    “放她可以,但是一命換一命,我家令尹何在?”羊師昂著頭對上高高站在戰車上的贏政。

    贏政眯著眼,冷冷地盯著羊師,道:“找死!”

    他一抬手,包圍圈的騎兵紛紛挽弓成滿月,箭頭一齊對準羊師一行。

    羊師眼眶欲裂,色厲內往喝道:“你連你娘都要殺?!”

    贏政呵斥:"混帳!”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墳塚,“寡人的養母趙國公主雅夫人好好地在那裡,寡人的生母太后朱姬不日前因謀逆畏罪自殺。

    你手裡的不過是拭兄叛逆的成蛟遺蠕,楚國公主。羊師,你是失心瘋還是老糊塗了?她才多大年紀?”

    “你!”羊師恨恨地看向趙雅,“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要謀害我家令尹?”

    趙雅蒼白著一張臉,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說。在趙盤的劍鋒水一樣的劃出來對準自己的時候,她的心便一下子痛得冰冷。

    連溫柔了很多的早春夜風也忽然,鋒利地如同從西伯利亞高原刺來的臘月寒風。凍得她手腳冰冷,一陣陣地發抖,巨大的恐慌從心底冒出,蔓延到全身。這種恐慌的情緒佔據了她所有的思維。

    怕死麼?

    不是死亡,是冰封一般的趙盤的眼眸。

    這才是她一直恐懼的。

    噩夢的。

    她一再地拋卻這個恐懼,卻反復地被噩夢驚醒。

    她可以害怕死亡,害怕被侮辱,害怕被欺淩。這些可以是來自任何人,她可以害怕。但是,獨獨他不可以!

    她恐懼這個恐懼本身。

    獨獨他不可以,可他卻是這個恐懼的唯一附屬。

    她深埋在心底對趙盤轉變的恐懼,刻入骨髓的恐俱,不願想起,卻揮之不去。如今,成真了。

    得不到應答的羊師狠狠搖晃趙雅。

    趙雅睜開眼睛,轉頭看向高高在上的贏政,濃眉毛,丹鳳眼,高高的鼻子,緊抿的唇,一臉的桀驁和冷漠。慢慢眼前模糊一片,只有黑色的人影和紅色的火。

    狠狠地被摔在地上,她都感不到疼。

    我很好。我有什麼不好的?她想,不過是死亡而已,她很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或許死了就能回家了?

    回家多好?

    她突地想起《白馬嘯西風》裡面著名的一句話:

    江南有楊柳,桃花,有燕子,金魚……漢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調償瀟灑的少年……

    不會傷自己心的少年。

    她來不及分辨為什麼自己會想起這句話,只覺得越想,臉上越濕嗒嗒得難受,眼睛越腫得厲害。還有風很冷。

    突然間,被拖起來,她向上看去,是羊師。他招架著四周射來的劍,一邊還拖著自己。舉步艱難。

    看,他的後背已經插著兩根箭。

    贏政已經放箭了。

    真好,如果自己有力氣站起來,是不是已經回家了?

    趙雅混混沌沌地想著,被拖來拖去,後背很快就火辣辣的一片。

    可這些微小的疼痛,卻令她心裡很暢快。

    不知道是不是羊師的劍術的確達到了獨步戰國的地步,漸漸地他們離包圍圈外部越來越近,周圍的人越來越少。

    她也漸漸覺得疼痛了,臉上粘膩膩的血跡也很是熱得難受。

    然後眼前一黑。

    再然後,她醒了,凍醒的。

    竟然醒了,她昨夜心疼得以為會疼死掉,結果看到今天的陽光,卻是沒死。

    “醒了?”低啞生澀的聲音。

    她望去,是羊師靠著一塊石頭坐著,臉色很不好,身上是幹透的血跡。

    這是一個山洞。陽光射進來,很暖和。

    “你昨日可以不管我的。你那麼恨我。”趙雅看著羊師道。

    羊師精眸一閃,“若不是拖著你,某家也不會那麼容易跑出來。”他輕笑,“秦王嘴裡說不在意你,卻是心口不一了。如此,有你在手,令尹也不會有事。”

    趙雅不知該說他對李園生存報的幻想太重,還是他真燒糊塗了,若是她那麼重要,贏政又怎會任由他拖走自己?

    “我沒那麼重要。”

    羊師卻是自信滿滿:“你看你一個箭傷都沒有。”

    趙雅無語,自己睡地上,誰役事幹往地上射?何況自己的背、臀都被擦傷,也不知傷得怎麼樣了,就是疼也疼麻過去了。

    她翻了個身,面向地趴下。

    羊師卻扔過來一個濕帕子,“擦擦臉。”

    趙雅不管那帕子,還是把臉埋在泥土裡。

    羊師想到把她從秦王宮接出來時,雖不甚整潔,但也瞧得過去,還扭捏著要梳洗。現在髒成這樣,連臉都不擦,不由哼道:“講究的時候比誰都講究,髒的時候比誰都髒。”

    羊師休整了兩天,這兩天他帶著傷打了只野雞兔子,他夠吃了。但是趙雅卻是什麼也吃不下,只髒著臉趴在地上。動不動就哭。

    羊師看著煩躁,也就放了只兔子腿在她旁邊,再不管了。餓狠了就會吃的。

    第三天,羊師見趙雅還是要死不死地趴著,嘟嚷道:“你好生呆著,別出去被野獸吃了。”便在洞口拉了個籬笆,就走了。

    羊師走了後,第四天,趙雅終於拾起兔子腿吃了。

    她餓狠了,連骨頭都放嘴裡嚼嚼。

    連變了味的沒有調料的肉都吃得歡。

    有什麼好難過的。她狠狠地想,誰離誰不能過啊!自己都不能好好對自己,誰還會對你好?她默默在心裡說:以後不會再有個臭小子分你的寵了,小雅,我會好好對你的,對你最好。

    說著說著,鼻子有點酸,還是忍住了眼睛裡的水,這幾天哭得太多。

    對不起,小雅,讓你哭。

    她爬起來,擦了擦臉,便走出山洞,尋了個小溪。

    雖然水還很涼。她便脫了衣服沾濕了,擦身體。

    後背的傷應該已經結癡了,她輕輕蹭過,還是疼得她抽了兩口氣。

    搞定清潔以後,見衣服實在破得不能再穿了,不過還好因為是冬天,雖然破,但還不至於露大背、內內。

    算了,把三條裙子,一條正穿,兩條反穿,安全多了。

    至於稍微看到點背,無所謂,作為一個現代人,無壓力。

    一身清爽地回到山洞,正好看到羊師一臉焦急地找自己。

    “不是叫你不要亂跑麼?”羊師看到她便呵斥,又接著往下說,“算了,快點跟我走!”抓起她就走。

    趙雅看他急匆匆的,喘著氣,硬跟上他的腳步,“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

    羊師不回答。

    趙雅不幹了,死命抱住一棵樹,“不說清楚,我不去。”

    羊師拽著她,“你不去也得去,令尹被你害成這樣,你若還記得以前他救過你的事,就跟我去救他!”

    “救他?”趙雅道:“怎麼救?”

    羊師說著你別多問,跟著來就是。便拉著趙雅匆匆來到個山澗邊。山澗上一個年久失修的破舊吊橋,被風吹的來回晃悠。

    到了地方,趙雅還沒來得及問羊師的打算,羊師就忙活開了。

    拖了幾塊爛石頭,在棵歪脖子樹邊搭了個只夠一腳站的小檯子。又往樹枝上拴了根繩子……

    趙雅再笨都不會以為羊師突然崇禎附體要玉碎在主公面前,那只能給自己準備的。

    她撒腿就要跑,被羊師一把抓住,“你真是狼心狗肺的女人,令尹為你做了那麼多,你竟然......"

    趙雅啞聲,“好吧。其實那天你也看到了,秦王根本就不在意我,你用我來威脅他,只會讓他更生氣."

    趙雅拿了羊師的劍,在那繩子上深深割了一刀,只要人掛上去,肯定會斷的。

    “反正,隔著吊橋那麼遠,根本看不清。沒必要為了賭一場,拿人命開玩笑對吧?”

    羊師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反對。

    趙雅也順從地由他捆了手腳,站在小檯子上,那根被割了一刀的繩素也套進了脖子。

    羊師也做好準備,便雙眼死盯著吊橋對岸。

    風蕭蕭,山澗水寒,荒山野嶺,鳥獸冬眠。

    秦地多山,山勢多挺拔,奇峻。依靠著華山秦嶺天險,綿延不斷。

    等了許久。

    又等了許久。

    接著還是等了許久。

    便是乍暖還寒的太陽,都曬得趙雅臉疼了。

    她諷刺地對羊師道:“看吧,我說了沒用的。”說到最後竟有些哽咽。

    羊師黯淡著臉,還是堅持,“再等等,秦地多山,許是走岔了。”

    話音剛落對面山坡隱隱有馬蹄聲傳來。

    羊師激動道:“來了來了。”

    趙雅也訝然,然後,滿心滿腹的喜悅。

    他來了?

    他還是在意我的?

    繼而又是懊惱,他那晚那樣的冷漠,現在巴巴的過來算什麼?自己為什麼要歡喜成這樣?

    對啊,那晚都不曾高抬貴手,此刻又怎麼上羊師的當?

    說不定只是來看笑話的。

    或者,連來都不來,派個別的誰.

    這樣患得患失中,羊師哼了一句:“原來你的心全盯在秦王身上,無怪乎對令尹如此沒心沒肺!"

    一句話如錐子般紮進趙雅的耳朵,轟鳴一片.


交換
  山路難行,山腳下的馬蹄聲驟止,一大群人的腳步聲還是在空曠的山谷很是清晰。

  過了會兒,一群人的身影顯露在怪石嶙峋的山路中。

  當先一人,便是嬴政。

  即便是行路難,扔高昂著頭,挺直腰背,扶劍而上。

  羊師咽了咽口水,想了想,還是從趙雅袖口撕了塊布塞進了她嘴裡。

  趙雅嗚嗚詢問。

  羊師道:“等會怕你心軟,亂說話,壞了大事。”

  心軟?羊師到底怎麼打算的?

  趙雅想知道,只無奈手腳被困,嘴裡也被塞了布,無法動彈。

  忽地對上吊橋對面趙盤幽幽看過來的眸子。他扶劍立,站在吊橋便,倨傲道:“羊師,寡人放你生路,你不圖回報便罷,還要脅寡人。不識好歹!”

  羊師不卑不亢地表現他宗師劍客的風度:“我家令尹呢?”

  嬴政一揮手,後面兩名侍衛推上來一個形容狼狽的男子,正是李園。

  羊師從未見過李園如此落魄,“你!我家令尹是為救你才去的秦宮,你卻恩將仇報!”

  嬴政輕笑,“恩將仇報?他與寡人何恩?楚國令尹勾結嫪毐謀害寡人之事尚未清算!”說著一腳踩在李園身上。

  李園回頭怒瞪嬴政,妖冶的眼眸隔著亂髮,更加魅惑。

  嬴政用劍挑起李園的下顎,側頭對已經在暴怒邊緣的羊師道:“昔日楚國春申君用五座城池,一百輛大車的財貨,才換回楚王。如今,你不過用區區一個女子換回楚國令尹。是否令尹與女子等同?”說完,身邊的趙高帶頭笑了起來,接著那些侍衛劍客笑得前仰後合。

  羊師滿臉漲紅。

  李園微啞糜蕩的聲音卻低低傳來:“昔日秦國名臣百里奚被秦王用五張贖回拜為相國。在秦王眼裡,百里奚的才能足夠三千石的丞相之位。而在原主眼中,百里奚只不過是五張羊皮的老朽。”

  羊師應景地笑道:“是極是極。在你眼裡,敵國宰相不如一個女人對你重要,可不是明君啊。”

  嬴政聞言放開了李園,冷冷道:“在寡人眼裡,他一個敗軍之帥,的確不如女人重要。”頓了頓道,“廢話少說,把她還來。”

  嬴政用的是“還”,那就是說他一直認為是趙雅是他的私有。她想到了,羊師李園自然也想到了。

  羊師狠瞪了一眼趙雅,上前一步站在吊橋邊,抓著吊索,“你放令尹過來。我砍斷繩索離開。這個女人便留在這裡等你們來帶走。別想著現在偷偷摸摸從我們後面摸上來,只要我發現不對勁兒,我就抽掉她腳下的石塊。”

  嬴政盯著趙雅,眉頭微皺,“若是你們砍斷了繩索,卻沒將她留下,寡人又能耐你們如何?”

  羊師緊張著李園,高聲道:“某家信不過你,不可能把這女人先放走。你又不肯放令尹。那你說如何是好?”

  嬴政似是早就打好了主意,“寡人先過吊橋,去你那邊。你把她還給寡人。然後再放李園過來。”

  羊師瞪大了眼,好似看傻瓜,“你這麼信得過某?”

  嬴政勾起嘴角,嘲諷的語氣,“非也。你必須先挑斷右手手筋。唔……你是宗師劍客,再挑斷一條腳筋吧。寡人肯隻身犯險,你也要拿出誠意來。”

  說一說完,李園就喝道:“嬴政你好卑鄙!”

  羊師卻是應聲,連考慮都沒有,直接揮劍斷了一根腳筋。

  趙雅在旁邊看了,腿肚子跟著那白色的筋直發抽,看羊師那樣的劍客都滿頭大汗,可知得多疼了。

  嬴政確實對羊師太過殘忍,明知他作為劍客,手腳是唯一的資本,還要這樣。可是,羊師又不信任她。

  如果他稍稍信她一點,趙雅可以自己跟李園交換,那麼嬴政應該會答應吧?

  她有些吃不准。

  她吃不准嬴政究竟什麼意思。

  過去喜怒無常,敏感自私可以當做孩子氣,再後來陰陰沉沉,偶爾露些陽光倒也可以說性子孤僻。那麼像前幾天,那樣萬箭齊發,若不是羊師,她可能都死了。

  這般的無情冷漠,現在又巴巴地來救自己。

  這究竟是為什麼?

  把自己救回去,又會怎樣對待呢?

  趙雅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會願意跟嬴政走的。

  她一點用也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一會這樣,一會那樣。她究竟在他眼中是什麼樣的位置?

  在羊師割斷手腳筋時,嬴政緩緩走過來。

  吊橋年久失修,被風一吹,晃悠悠的,好似就快要掉進底下的萬丈深淵。

  嬴政走過來的時候,開始還注意鳳儀,僵持著挺胸抬頭,走到小一半,還是恢復了少年時的模樣,牢牢抓緊繩索。

  趙高在後面盯著嬴政,暗暗焦急,可又不敢抗命。

  羊師左手握劍,靠在樹幹上,做出防禦的姿勢,他的右腳在流血。

  嬴政終於走完了吊橋,走到樹下,也不看羊師,一揮劍趙雅脖子裡的繩索便斷了。

  趙雅本就是站在檯子上,並不靠繩索著力,但是現在繩索斷了,她知道演戲該演全套,她這個時候該摔下來。

  可是,怎麼摔?

  摔進羊師那個重傷者那邊,還是摔進嬴政這個喜怒無常的懷裡?

  抑或——趙雅閉著眼,往兩人中間的泥地上摔,那地上幾顆石子可能會磕破腦袋,她也認了。

  預想而來的疼痛並未如期而至,反而落入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懷抱,她睜開眼,對上一雙深邃的黑眸。

  她撇開眼,心裡有一萬句話想問,也有一萬個拒絕和他說話的情緒。

  嬴政把她嘴裡的布拿開之後,卻不立即給她解開繩索,反而將她圈在懷中細細打量。

  趙雅再無視嬴政都無法,他的眼光打在身上,仿佛被火燒一樣不自在。

  她唰地一下轉頭,想對上那雙放肆的眼,卻不想轉頭太過,一下子唇蹭到了嬴政的下巴。

  她見嬴政的臉僵硬了一下,也跟著漲紅了臉。

  嬴政繼續僵著臉,忽地側了側臉,嘲諷地一勾唇角,鼻子裡哼了一聲。

  羊師催促:“秦王,現在這女人你已經得到,也該放我家令尹了?”

  嬴政也乾脆,向對岸抬了抬手,李園就被人松了綁。羊師正疑惑,以令尹如此高得身手,嬴政怎麼會給他鬆綁?

  只見李園笨拙僵硬地從吊橋對岸攀爬過來,作為楚國第一劍客竟然連一個粗略懂武的嬴政身手都不如。

  趙雅奇怪的時候,羊師舉著劍突地跳起,向嬴政撲來。

  趙雅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嬴政往旁邊一帶,躲過了羊師的擊殺。

  嬴政冷哼,“不知所謂!”

  羊師紅著眼罵道:“你這暴戾無道的昏君,竟然將令尹的右手手筋挑斷,你!下作!”

  李園的手筋被挑斷了?!

  趙雅一驚,轉頭向李園望去。

  果見他攀爬多用笨拙的左手,右手稍一用力就渾身一顫,繼而險些掉進山澗。

  “你怎麼能挑斷他的手筋呢?他是令尹,手不能用劍就算了,可現在連筆都不能拿,你乾脆殺了他算了!”趙雅終於破口而出。

  李園以前就算最落魄,被趙穆追殺,被迫躲在自己車廂內扮作侍女,也是風度翩翩,從沒有過如今天這樣,像狗一樣在生死邊緣掙扎。

  猛地,脖子一疼,卻是被嬴政掐住,“怎麼,心疼你未婚夫?只可惜,李園寧可跟狗一樣賴活著,也不願默默無聞地死去,哈哈哈哈。”

  趙雅被掐得氣快喘不過來,看嬴政笑得囂張,手腳越來越涼:他再不是趙盤了。

  這般想著,也放棄掙扎,任嬴政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收緊。

  “咳咳”脖子上的束縛一下子沒了,空氣鑽了進來,趙雅嗆了好幾口。

  她看向嬴政,卻見他諷刺地看她:“下次作假做得真一些。別沒見過的,什麼都能演。”

  他,早看出那上吊有問題了。

  趙雅也暗自懊惱,電視劇上上吊被救下的人一般都是昏過去的,她不是沒來得及麼?

  正暗暗懊惱摸著脖子上的掐痕,只見嬴政繞過倒在地上的羊師,徑直走到吊橋邊,欣賞李園的動作,笑眯眯地問:“如果,你們二人繼續這樣瞪著寡人,恐怕李園就要吃苦了。”說著一劍唰地拔出,砍斷了一根繩索。

  吊橋謔地橋面豎直,橋身搖晃地厲害。

  李園腳下一滑,只有左手拽住一根長出來的繩子,整個人停在半空,隨著吊橋一擺一蕩的。

  “令尹!”羊師喊道。

  趙雅看李園這樣,也心裡難受地,不管怎麼說,她也曾喜歡他,希望和他能白首到老的。那麼多次的幫助庇護,她就算狼心狗肺,偏認定他有私心,也不可能一點都不感念。

  見到李園這樣的慘狀,還是因為自己。趙雅慌張彷徨擔心著急害怕,一股腦地從眼眶地竄出來。

  “大王,求你放過他吧。”這是第一次這樣稱呼他。

  嬴政掉過頭,瞪視趙雅,“你哭什麼?除了寡人,誰值得你哭?”

  趙雅搖搖頭,心裡堵得厲害,眼淚流個不止似的。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兔死狐悲。

  只是當嬴政的手抓向她時,她全身僵硬無法動彈。

  嬴政施恩似的對羊師道:“寡人素來說到做到。說放了你們就放了你們。”說罷抱起趙雅便往山下走。

  趙雅不知道一個手腳不便的羊師,能否幫失去右手能力的李園從只剩一根繩索的吊橋上下來。

  也不知道李園以後會如何。

  更不知道,正一聲不吭抱著自己的嬴政會如何對待自己。

  過了一段路,嬴政的呼吸漸漸粗了,也急促了,額上有了一層薄汗。

  趙雅道:“大王,你解開繩子,我自己走吧。”

  嬴政聞言,低頭看她,直把她看得心虛別開臉,才壓低了聲音嘲諷道:“自己走?再一次跟李園私奔?”

  “私奔?你怎麼這麼說?”趙雅訝異了。

  “你若不是私奔,怎麼會不給寡人留下隻言片語?“嬴政眯著眼睛,湊近她,“你以為找李園來救寡人,寡人就會領你的情,放你們兩個雙宿雙棲嗎?做夢!”

  “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啊。”趙雅完全糊塗了,明明是他不顧自己生死萬箭齊射,現在卻又倒打一耙,一時間想起李園生死未蔔,全都是眼前這個暴戾無常的人搞出來的,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受到怎樣的對待,一下子激憤起來,“你不能這樣不講道理!我想找的是項少龍,可來的是李園的人,羊師向來就不喜歡我,他抓了我就走。怎麼來得及給你留信呢?我在外面,對你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生怕你有什麼意外,心裡難過的要死……”

  嬴政的眼睛幽幽的,看不出情緒,臉色倒是緩和了些。

  趙雅卻是實在盛不住委屈,“可是你呢?分明是在佈局耍著我們玩,看我們一個個像猴子似的被你耍的團團轉,你很開心是不是?”

  “寡人這麼對李園,你還擔心我麼?”嬴政冷冰冰開口。

  一下子,趙雅像是被兜頭澆了盆冰水,擊散了方才控訴的全部勇氣,她??地看著嬴政熟悉的臉,熟悉得閉上眼睛都能描繪出他五官的樣子。

  “說。你到底對寡人是何心思?”嬴政眼睛冒著精光死死地盯著她。

  趙雅自是把那句兒子的話給咽了下去,這句話太蠢。不說嬴政聽了的怒氣反應,便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這樣。

  嬴政,他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

  如果回答得不滿意,她,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趙雅遲疑著,快速地想著,心裡又苦得很,幾乎從嬴政黑眸中看到自己愁眉苦臉的苦瓜相。

  “不知道怎麼回答?”嬴政沒了耐性。

  看到嬴政的眉頭皺起,趙雅終於道:“我……唔——”還未說出去的話,被冰涼的唇堵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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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冰涼的唇緊緊地吸住她,微涼的舌頭卷住她的,吸取她口中的津液。

  趙雅掙扎,反被抱得更緊,腰被嬴政的胳膊用力地壓在身上。

  她不想,不願這樣。李園剛被他弄成那樣,就在一旁輕薄自己,那麼他與李園又有什麼區別?

  “唔~”嬴政眯了眼,盯住趙雅的眼,她竟敢咬?!

  他也不退縮,反咬了她的舌,重重地。見她吃痛,臉上肌肉一緊,才鬆開,氣息交錯。

  見到嬴政示威似地反咬她,趙雅不由產生一絲好笑,這個暴君,還帶著孩子氣的暴戾?

  “在驪山行宮時,寡人讓趙高送給你一副字畫,你還記得什麼內容?”嬴政給她邊鬆綁邊問。

  在這裡鬆綁,難道是,剛才在李園羊師面前抱自己是故意的示威?

  明明是可笑又滑稽的舉動,若是別人做來定會令人笑話是個愣小子。可若這個愣小子拿著鬼頭刀呢?這便不可笑了。

  “字畫?”哪副?

  “你忘了?”嬴政的聲音低沉得危險。

  趙雅縮了縮身子,“你送給我兩幅畫,誰知到你說的是哪個……”

  “既然你記得清楚,就把那首詩背來寡人聽聽。”

  “哦。”趙雅想了想,這首詩在後世也是相當著名的,古裝劇裡欺男霸女的街頭一霸大多會背,“國風,召南,野有死麋,野有死麋……”

  嬴政一挑眉,“你真當是查課業了?”

  “不是……麼?”趙雅試探地問,“我真的全記得。”背書自然先從題目開始背了。

  嬴政仰頭輕笑了笑,又低頭瞧她,笑得像看一隻賣萌的貓。

  趙雅心虛地扭開頭,她才不肯在這荒山野嶺背這種黃詩,那種事是無知少女幹的,她總不能老黃瓜刷綠漆。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

  之子於歸,言秣其駒。”

  嬴政的聲音低沉靡啞,帶著絲絲的性感,在他認真專注的注視下,由那呼吸的氣息送到趙雅耳邊,帶起陣陣激烈的心跳。

  《漢廣》是樵夫暗戀來漢水遊玩的女子,而得不到的詩歌。

  嬴政對自己吟這首詩,是……

  嬴政只念到“之子於歸,言秣其駒”,便停下,伸出手,輕輕將趙雅頰邊的碎發撩起,湊近她的耳朵,“之子於歸,言秣其馬。姑娘,若你願意嫁給我,我會立刻喂馬套車前去迎你……”

  溫熱的氣息鑽進耳朵裡,帶起麻癢。

  趙雅臉一偏,讓嬴政的唇碰了個空。

  在嬴政變臉之前,趙雅鼓著勇氣,問道:“你,真的喜歡我?”

  嬴政看白癡的眼神,緊抿了唇不回答。

  趙雅岔了口氣,“我對感情一向很嚴肅的。那個,我們那裡的皇帝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所以,你要是還像對陽泉君家小姐那種遊戲的態度,就不要這樣對我。就當,當我們認識這麼久,還一起過過半年的情分。”

  “就這些?”嬴政口氣冷淡不屑。

  趙雅忽地想起,不對,這裡是古代,女人自然是結婚就一輩子了,男子可是有錢有勢的可以一直不斷地結婚。結婚為目的的算個毛鎮重!

  對了,他已經結婚了。

  那自己不是成了傳說中人人喊打的小三了?

  但,趙盤又是古代人,道德準則根本扣不到他頭上。

  可是……可是……她不願意。

  她想結婚,想在這個世界找一個家,可是,一個家只能是一男一女+幾個孩子。絕對絕對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想這麼久。”嬴政不耐煩了,牽起她的手,“看來你是願意承認喜歡寡人了。”

  “別提這個好嗎?你剛剛對李園做了那麼殘忍的事情,說不定,你剛害死了人,就在旁邊跟我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對我太不尊重了嗎?”

  是的,趙雅脫口而出的話,竟是不經大腦,說完了,仿佛掏空了心一般,這就是她一直覺得和趙盤之間隔著點什麼。

  李園……李園……

  趙雅不禁後悔,若剛才趁嬴政心情好,提出饒了李園,或許也能有點用。自己真是……竟然沒想到。現在他這副表情,那更不能提了。

  嬴政笑得很假,嘴勾著,眼睛卻一點變化都沒有,口氣很是軟,“寡人說情話好聽麼?”

  趙雅不知該做什麼反應,說好聽?那是放肆。說難聽,那是不識抬舉。

  “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不就是喜歡《漢廣》這個調調麼?李園擅長這個,你就對他念念不忘。現在寡人說給你聽,你做什麼這副表情?”嬴政原本牽著她的手,現在改為攥了,很疼。

  “疼!為什麼總要提到李園呢?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恨呢?你說他勾結嫪毐謀害你,可那時你已經躲起來了,再說,你在魏國的時候不也害過他被信陵君追殺麼?”趙雅實在不明白啊,趙盤以前對趙穆對項少龍對其他人向來是愛恨分明的,有理有據的。李園說到底跟他並無什麼冤仇。

  “這才是你心底話吧?”嬴政放開她的手,聲音出乎意料的淡淡的,並沒有預想的勃然大怒沖她吼,“還記得在趙國時,寡人知道娘不在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也聽不到她,可是當我每次沖你喊,沖你鬧,你既不心虛,也不遠離,反而一個勁兒地往寡人身邊湊。不許這樣不許那樣,要這樣做,要那樣做。那麼聒噪,可是,寡人的心反而放下了。”

  聽趙盤的聲音越來越輕,一句句一字字把趙雅帶回三年前的時候,她剛穿越過來的孤獨彷徨。作為只有母親一個親人的小少年,趙盤當初也同樣的孤獨彷徨吧。那時自己怎麼對他呢?

  好像是想放任不管,可怕他出去到處惹禍,便只能當他是累贅,拴在家裡,管著管那。

  “後來,你為了救寡人,把臉劃了。那血淋淋的場景,寡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雖沒有姐妹,可是王宮裡多得是女人,臉對一個女人來說多麼重要,寡人心裡一清二楚。當時寡人想,你會為了寡人連容貌都不要了,對我是真心的唯一的好。這世上,寡人還有你,寡人與你命連一線。可是,你又是誰呢?你這麼突然地來了,會不會突然地又消失了呢?”

  “盤兒……我不知道你……”趙雅突地明白了,為什麼趙盤當初那麼粘著自己,對任何接近自己的人抱有敵意。若是知道了,她也不會光想著這句身體年紀大了,要趕緊趁年齡還不太老,找人改嫁。

  嬴政皺了皺鼻子,吸了口氣,無聲地笑了,“當初,我怕你突然不見了,總是尋個由頭和你呆一起。時間久了,寡人意識到這太奇怪。怎麼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這樣依賴呢?你會妖法麼?裕叟說你會的。我心裡害怕,便要逃走。可是當你就這麼離開我,一個人去到雨裡,不知道走到哪裡,我才明白,其實,我害怕的不是你憑空地不見了,而是我無法留著你。

  趙穆叫你去,趙王叫你去,還有魏王父子……寡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而李園卻能。“說到這裡,嬴政扯出一個詭異的笑,“你告訴寡人,這是權勢,可以得到一切。就連我名聲狼藉的父母都能蓋棺定論都能更改。何況是將一個女人留在身邊呢?”

  “可是,我現在是秦王了,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你,卻遲疑了,不肯來寡人身邊麼?”嬴政聲音漸漸冷峻。

  “我是因為,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歡你,還有些別的原因。權勢並不是什麼都能掌握的。何況,你現在做秦王,不是很好嗎?我看你高高在上的樣子,很是風光……”

  嬴政打斷她的話,“其實是寡人錯了。你真心的好,唯一的好,對的不是我,是秦王嬴政。你當初偶爾做一些占寡人便宜的事情,總是很興奮。寡人當時很是奇怪,現在才明白,原來你是未來人,你早知道寡人會當秦始皇帝,所以才別有用心地接近寡人。為了讓寡人當上秦王,費盡心機,從不抱怨,不喊苦。為了讓寡人當上秦王,你擔著我娘的名字,面對趙穆他們你不害怕嗎?就這麼想讓寡人當秦王?寡人如你所願,當上了秦王,你是否也該如寡人所願?”

  “你所願,所願什麼?”趙雅慢慢後退。

  “你挖我娘的墳做什麼?”嬴政突然跳題。

  “還是你懷疑什麼?你不信寡人?”嬴政每說一句,便向前一步。趙雅也跟著退一步。

  趙雅不得不懷疑,嬴政故意一個人走過來,並不是臨時想到的交換方法,而是,故意地要在空山裡說事情。將趙盤以前的事情全部說完。

  “我到底是誰?”趙雅問出口,“我總覺得怪怪的。我一直擔心你害怕我,以為我是妖怪。所以不肯告訴你,我不是我。我不是長這個樣子的,也不是像你娘那樣的年紀。可是,我一覺睡醒,就成了雅夫人。可是等我已經認為我是雅夫人,你卻告訴我,雅夫人的屍體在墳塚裡呢。那麼我呢?我是誰啊?不可能兩個人相似得連腳都一模一樣吧?小容當初侍候我,一點都不起疑。這不是很奇怪嗎?”

  嬴政冷笑道,“可是,是你讓我做嬴政的。嬴政的母親是朱姬。”


【結局】坑爹小白兔
  他承認了!

  承認了!

  趙雅腦子裡像被雷炸過,一片嗡鳴。

  “你不是一直都懷疑麼?那麼拙劣的謊言,你怎麼可能相信?”嬴政盯著她,嘴裡的語氣越來越嘲諷了,“可是當時你想相信。寡人說你愛寡人甚矣,你偏不肯承認。既然你不肯承認,寡人就幫你看清自己的心!被寡人用箭對準的時候,你心很痛是不是?別否認!當時你那楚楚可憐恍然無助的樣子,呵,這兩天為寡人哭了不少吧?”

  “你——”趙雅捂著嘴嗚嗚哭起來,“你怎麼能這樣呢?為什麼要耍我?”

  嬴政黑眸裡一片陰騖,唇角卻勾了起來,說不出的詭異魅惑,聲音偏又溫和:“你看你都這麼努力讓自己相信,怎麼後來又要知道真相呢?不過這樣也好,”他輕輕抱她入懷,撫著她的長髮,無盡地溫柔,“寡人就不是一個人下地獄了,我們是同路人。”

  “你放開!”趙雅奮力推開他,淚湧地更快了,“我不是!我們才不是同路……其實,其實沒什麼的,我只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你,只要不再見你,就會好的。你也會好的,會忘記我的。你這麼年少,以後會遇上很多人,很多更好的……要是我們在一起,將來你肯定會後悔的,會覺得很骯髒……”

  嬴政唰地上前吻住她,將她下面的話全部吞進腹中,混和著眼淚的苦味,讓趙雅心底不斷發顫,陣陣寒意在熾熱的吻裡敲打著她的心,她慌亂地搖頭,用力地哭,卻被吻得更深,直到她以為自己快窒息了,他才放開她。

  摸著她的頭髮,放軟了聲音,“傻丫頭,寡人是嬴政啊,你現在又是楚國公主。放心,沒人會知道。”

  “可是……這是事實啊……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你跟我都不會忘記的!”趙雅慌亂地搖頭,她全身被寒冷緊裹,眼淚順著脖頸流進衣領裡,冰涼。

  “這沒什麼的。衛國國君曾經也曾要迎娶自己的庶母為後,齊國襄公兄妹相戀,這種事情在山東六國禮樂之地都不勝枚舉,更別提遠處西戎的秦國。嬴政的曾祖母宣夫人為了吞併西戎,連蠻夷人都能委身,很多很多,我們這些三晉人不齒的事情在秦國都尋常的。嗯?”嬴政輕吻她濕潤的眼睛,低低道:“何況你其實跟寡人不是……我們一條心,寡人不會讓你有別的選擇。”他細細吻著她的面頰,“你只能跟寡人在一起。”

  趙雅驀地打了個哆嗦,寒氣從腳底爬上脊柱,身體不斷地顫抖,僵硬。

  她無法被嬴政說服,先秦的道德雖有周禮約束,但是還是比後世開放很多的。經過宋以來,直到清朝病態的道德準則,現代人的她怎麼可以這樣?這樣的行為,只有變態才做的出來!

  可是他說,不會讓自己有必得選擇。

  “如果我不願意,你也會強迫我麼?”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卻透著堅毅。

  嬴政笑得詭異,“若你不願意,寡人會回去殺了李斯。”

  “李斯?你殺他做什麼?”趙雅迷糊了。

  “項少龍說,李斯是助寡人統一天下的丞相,也是寡人的兒女親家。若寡人殺了他,改變了歷史,你們的未來世界,是不是就——沒了?”

  又要殺無辜的人。李園是這樣,李斯也是這樣,還連累項少龍以及這個書中未來世界的人。

  “你要讓我們未來世界的人都沒了,可是你氣的是我。你殺我吧。不要連累別人了。”趙雅歎了口氣,腦袋因哭過又被山風吹得嗡嗡麻疼,她想清楚了,她寧願死也不要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人。

  “不對!要是未來的人都沒有了,”那麼項少龍也不存在了,又怎麼會有……《尋秦記》這個故事呢?“那麼那麼,趙盤不會變成嬴政的。雅夫人死後,他去哪了?兵荒馬亂的……”不知覺中她喃喃道。

  嬴政眸中一亮,擁緊了她,低低笑起來,漸漸像是抑不住似的,笑聲大起來,貼著趙雅側臉的胸膛被笑聲微微震盪。聲音在空曠的山中,不斷迴響。滿耳都是快樂。

  她很震驚。

  她見過他笑,從前在趙國做趙盤的的時候雖然性子古怪,但笑的也多,笑起來或是囂張或是狡黠。可都是年少的、不識愁滋味的。

  等做了嬴政,更是陰沉得令人害怕,連那稍稍的一笑,都讓她心裡直打鼓。

  仰頭看他,她從沒見他這般快活過。這樣的暢快,從心間裡溢出來的感覺。

  自己……竟然可以讓他這樣的快樂!

  那對應的,自己也能給他這麼大的痛苦麼?

  嬴政笑得一臉陽光,將手掌放在趙雅面前。

  她被他的笑蠱惑了,下意識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

  嬴政眼裡笑意滿滿,握緊她的手,說一聲“走”。便拉著她往東跑,沖下緩緩的山坡。

  山坡極平緩,滿是枯草,他們手把手,一口氣跑下來,風把廣袖漲得鼓鼓的,趙雅被他拉著往下沖,不禁“啊”了一聲,灌了一嘴風,卻是清冽舒爽,一掃之前的苦悶鬱結。心神怡蕩起來。

  順著緩坡的助力,兩人跌在枯草地上,相視一看,都有些傻。

  “李園沒事。寡人還需要他這個敗軍之帥去楚國扯後腿,不會讓他死在這。”嬴政隨口來了一句。

  趙雅看他,這是在向她解釋嗎?

  “大王。”趙高從馬車上跳下,“公主,快請上車吧。”

  趙雅不得不佩服,趙高的職業素質,看到自己裝的跟第一次見面似的,毫無破綻。自己若不是清楚,還真以為是楚國公主呢。

  她看向那馬車,是秦宮的標識,自己真的要進宮了?

  見趙雅的遲疑,趙高道:“小人扶公主上車。“便伸過手來。

  嬴政卻是一把把她打橫抱起,沖懷中一臉受驚的趙雅一笑,將她抱上馬車。自己則騎上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一揚馬鞭,聯翩西北馳。

  車夫也快速趕著馬車跟上,接著是趙高等僕從拍馬跟著。

  趙雅看著車前鮮衣怒馬,情緒高漲的嬴政,心裡亂糟糟的。

  之子於歸,言秣其馬。

  姑娘,若你願意嫁給我,我會立刻喂馬套車前去迎你……

  沐浴後的趙雅粉頰雪嫩,漆黑的長髮如瀑布般披散下來,穿了寬大的禪衣,坐在塌上擁著被子,由兩名宮婢用幹布拭幹頭髮。

  這是章台宮,秦昭王最喜歡的一處宮殿,也是秦咸陽宮的主殿。在咸陽附近其實還有好幾處宮殿:水景離宮的蘭池宮、北梁山上的梁山宮、還有北邊的甘泉宮。但是嬴政把自己放在了章台宮,是因為他也在。

  趙雅揮了揮手,讓宮婢退下,頭髮已經八成幹了。

  殿內有廣大的窗戶,從這裡看去,殿前寬大的石陛壘壘疊疊,身處此殿好似高聳的雲中。

  “噗噗”兩聲,窗子上拴著的鸚鵡撲打著翅膀。

  “咦,這個時代已經有人馴養鸚鵡了?”趙雅又想到這是電視劇裡的世界,有些是有些不是,這鸚鵡說不得就是編劇給寫岔了的。

  “喜歡麼?”不知什麼時候嬴政進了來,站在她身後笑眯眯。

  “它會講話麼?”

  “它又不是妖精,講什麼話。”嬴政白了她一眼,“對了,今天下午你看到的那匹白馬送予你了。”

  “好好地送我馬做什麼??——”趙雅捂著額瞪他。

  嬴政收回給她爆栗的手,撇嘴:“自然是陪寡人打獵了。”

  趙盤喜歡打獵,她是一直都清楚的,“可是馬上開春了,秦律不是嚴禁春天打獵,違反要去修長城嗎?”

  “你倒知道很多啊。”嬴政一挑眉,大包大攬地拉過她坐到榻上,“來說說,你知道幾條律法。”

  趙雅只以前在網上看過個秦法科普貼,還是那種搞笑版,依稀記得,“呃……好像,春天的時候偷桑葉也要服幾個月的勞役,也就是修長城吧。要不就是驪山墓。”

  嬴政哼了一聲,“寡人今日早晨剛剛定下在驪山修墓,你卻是早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我還知道,等你統一六國之後,全國除了秦地的士兵,別的地方的當兵的要轉業,還有些職業造反派、**武裝要再就業,你呢就開建政府工程——阿房宮。不過呢,我們那個時代,都說你有個情人叫阿房,你是金屋藏嬌!”趙雅難得見嬴政傲嬌,也跟著調笑起來。

  卻見嬴政突然不笑了,一雙黑眸認真地看自己。

  “怎麼了?”趙雅伸手在他面前晃晃。

  “沒什麼。只是覺得,好似寡人在你這裡沒有任何的新鮮。寡人未來做的事情,你都知道。而寡人對你,除了你的名字之外,什麼都不知道。覺得有些沮喪。”嬴政歎了口氣,又揉揉她的頭,“你祖先是誰人?寡人不如加封他?”

  這裡當然沒她的祖先。可是,早就想好,不能告訴趙盤這是個電視劇的世界。否則誰知道自己是個書裡面的文字,誰都要崩潰。

  “兩千多年太久了,打仗阿什麼的,社會動盪好多次,我家族譜上最多往前數個二百年。”

  嬴政想問,自己的子孫如何了,但想了想還是咽下去。

  “那,上次你說你們那的皇帝說: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云云。真是皇帝的詔令?如此淺白?”

  “他啊,雅俗共賞。其實他也寫過挺多文雅霸氣的文字。”老毛還寫過“不許放屁!”算了不說給你聽了。

  “那個皇帝治下,你的家族是做什麼的?”

  瞭解自己,就是查戶口啊。盤子你也太沒意思了。

  “那個皇帝的治下,太爺爺算是從龍吧,散盡家財招了十幾個人打仗這樣,不過還沒等皇帝坐龍庭,就沒了,所以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外公,是個額……就是教人讀書的那個……”

  “博士?”

  “他教小孩子術數。”

  “哦,是學官。”嬴政道:“術數好,總不像那幫子儒生酸腐。”

  “也沒什麼好的,那個皇帝不像你,還有個好惡,他只講主要矛盾,挑撥人多的一撥鬥人少的一撥。全國人都在互相鬥,他的江山才穩。”趙雅嘟囔,“外公當年就算是人少的那撥。”

  哪知嬴政撲哧笑出來。

  趙雅叉腰瞪眼:“你笑什麼?”

  嬴政摸摸鼻子:“其實儒生也很少。法家勢大。”

  趙雅愣了一下,才想起,儒家還是漢武帝搞起來的。漢初還是老黃政治。看來孔子的傳播也不行嘛,還是得看劉野豬的。

  這樣坐著說了一會話,很快,兩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趙雅咽了咽口水,搜腸刮肚,平時明明好多話的,而且好玩的話也很多,可為什麼一說出來就好似味同嚼蠟?看著嬴政配合的乾笑,也跟便秘一樣。

  於是冷場。

  再然後,嬴政看看天:“天黑了。”

  “哦,那我送你出去吧。”趙雅站起來,剛要走兩步,卻被猛地一拉,倒在塌上。木做的塌,發出“啪嗒”的聲響,背生疼。

  接著身上一重,趙雅便對上嬴政黑幽幽的眸子,在幾豆油燈下亮得驚人。

  她一個慌亂,一手捂住他的雙眼,“不要這樣看我。”

  嬴政沒有生氣,沒有說話,只伸手蓋住那只捂住他眼睛的手,唇卻低下來,準確無比地吻上了她。

  嬴政吻得很輕,如蜻蜓點水般,描畫她的唇線。好似一朵花兒,捨不得吃,細細舔著,輕輕地咬。一絲絲的麻癢在唇齒間漾開,趙雅壓住心裡要逃走的衝動,試探性地回應他。在張開嘴的那一刻,他的舌伸了進來,勾住了她的,加深了這個吻。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地,死命地糾纏,直到那根稻草也沉沒。

  耳邊不停地傳來“嘖嘖”的親吻聲,趙雅很想哭,但是還是張臂環住嬴政的脖子,任他予奪。

  他停下了,拉開她捂著他眼睛的手,輕聲問:“這麼難接受嗎?”

  趙雅用手背抹了眼淚,“我,不是有意要哭的。可是……”

  嬴政起身坐在她身旁,揉了揉眉心,“算了。只要你跟寡人在一起,寡人等你就是了。”

  他不勉強她?

  趙雅睜著朦朧的眼睛看他,反被他捏了臉。

  “只要你認清,你喜歡的是寡人。”

  趙雅被這一捏,融化了。

  他喜歡的是我,她想,不是擁有這美豔容貌的自己,而僅僅是我自己本人。這樣,根本夠不上蒸母吧。

  “你不怕我自己其實長得很難看?”

  嬴政斜眼看她,“別醜的你自己都看不過眼就成。”

  趙雅:“…………”

  嬴政白了她一眼,掀被躺下,拍了拍身邊,“還不過來?”

  趙雅一縮,“不是才說等我的麼?”反被一拽,扯進他懷裡,聽他鼻音重重在耳邊呢噥,“思無邪。”

  接著,趙雅做了一個夢:青山綠水之間,一個英武少年騎著白馬,翩翩而來。

  少年在她面前停下:“這是寡人賜你的白馬,你取個名字吧。”

  她惡趣味地道:“白兔。”

  她驀地睜開眼,眨巴眨巴眼,白亮亮的電腦螢幕,某論壇大量水軍在灌《千山暮雪》的水,中間一個“白兔突然清倉日本國債,日本傻眼。”的標題很是孤單。

  我是在做夢嗎?趙雅試探地點了一下滑鼠。

  素以神樓的二樓回復:鐵血去多了吧,日本國債大多國內持有。

  原來又是YY強國貼。

  她打了個哈氣,頭向後仰一下子用力過猛,磕在椅背上,疼!

  趙雅懵了,怎……怎麼會疼?


【尾聲一】嬴政的番外
  人的記憶真是奇怪。

  打量著眼前的小小嬰兒,我有些愕然。他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

  “大王,公子的母親是鄭氏,蘭池宮喜歡吟唱《山有扶蘇》的那位。”趙高在旁邊小心地提醒。

  寡人記得了。是鄭氏。那個女人穿著寬大的禪衣,嫋嫋婷婷地對自己說,她是鄭氏。然後,寡人就幸了她。

  從面前紅色的肉團上,一點都想不起那個鄭氏是什麼模樣,依稀記得面容普通,說話聲音很小。

  “就叫他扶蘇吧。”扶蘇,小木也。寡人看到趙高眼底的驚愕,這個詞作為大國長子的名字太過草率,可是寡人突然覺得很煩,嬰兒的哭聲更加令寡人煩躁。

  揮揮手命奶娘將孩子抱走,也沒了心情加封那個鄭氏。

  我大步走出了章台宮,站在宮陛上,遠眺,很廣很大。這般居高臨下的感覺,讓那煩躁消了一些。

  昨晚,寡人又做夢了。

  又一次回到邯鄲舊居。

  那烏色瓦簷上的燕子嘀嘀咕咕地叫,只可惜它剛築了一半的巢,被我拿走了。我捧著巢興沖沖地往裡面跑。

  剛過過雨水,空氣很清新。

  跑著跑著,心裡滿滿的清甜。很快就被無邊的桃花迷了眼。

  粉紅色沾了露水,打在衣襟上,濕答答的。

  然後,翠竹青青處,廣舍的小窗開了,桐油窗櫺還沾著雨水,她穿著白色的禪衣,衣袂如雲。

  “哎,你看,我給你找燕窩啦!”寡人不知為何心裡像喝了冰涼甜沁的泉水,敞亮又高興。

  這個女人古裡古怪的,腥臭的羊奶拿來洗臉,還要吃燕子的窩。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想聽她的話,給她她想要的。

  卻見她臉色一變,吃驚地伸出手指指著我,“你是何人?!”

  “我是盤兒啊!”我大叫,“你別不認我,你要丟下我嗎?”

  她消失了。

  就從眼前。

  我一下子就驚醒了,側頭正好看到那銅鏡裡的自己,眉目陰騖,鬍鬚滿面。

  我是嬴政。

  趙盤不在了。

  她,也不在了。

  我為什麼又夢到她。

  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寡人從不曾想過她,她憑什麼入夢來打擾寡人?!

  可惡!

  “大王,那個宮人已經杖斃。”趙高小心翼翼的模樣像個老鼠。

  死了?

  這賤婢,竟敢趁寡人熟睡,偷摸上塌。若非這樣,寡人也不會做這種夢,不會再見到她!

  寡人有那麼多女人,她們日日思念我,為了博得我的喜愛什麼都肯做。寡人為什麼要再見她?

  見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趙高,宣衛氏今晚侍駕。”

  “喏。”

  衛氏是衛國公主,善音律,舞蹈。貌美如花。有如此美人相伴,寡人夫複何求?

  很快,衛氏來了。

  廣袖薄衫,盈盈一笑,百媚橫生。

  她的秦語還不夠好,說話總帶著衛語的調子,像唱歌。

  她很順從寡人,寡人讓她擺什麼姿勢做什麼動作,再難她都會做。哪怕因此受傷。

  “你愛寡人?”

  “嗯。”

  含羞帶怯的模樣,卻令寡人又想到那個女人。

  那是在封地,我看她抱著一大摞竹簡,滿頭大汗地過來獻寶。那個破破爛爛的“上古兵書”令我肚裡暗笑。家裡的兵書早就被父親毀掉了,又怎會有這種奇書呢?且裡面戰法多以騎兵為主,這種戰術還是趙武靈王首創,怎麼可能是上古的書?

  我沒拆穿她,現在想來該是未來的兵書吧。她倒挺用心的。我故意靠近她,給她擦汗,看她突然臉通紅的樣子,格外有趣。

  她還故作掩飾說什麼“臭小子,你擦得用力,我臉都被你擦紅了。”

  哈哈,真是好笑。

  “大王?”衛氏的聲音將我拉回神。

  “何事?”

  “無,只是見大王突然發笑,奴家心裡忐忑。”

  我笑出來了?

  “大王在笑什麼?”衛氏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卻內心突然空落起來,不理她的話,心裡騰著火氣,把衛氏折騰了一晚,聽她呼喊的求饒聲音,才讓寡人興奮地暫時忘了她。

  天亮了,我醒來,心裡還是空落。

  到底是缺了什麼呢?

  側低了頭,看衛氏在一旁熟睡,眉頭緊鎖的模樣。

  突然覺得很乏味,喜歡一個人該是時時刻刻都歡喜的,哪怕是再生氣,心裡還是滿滿的。

  我喜歡衛氏,為什麼在她旁邊還覺得心裡缺了一塊呢?

  還是因為那個女人嗎?

  她有什麼好?

  貪財好色,矯揉造作,假正經,自以為是!

  只知道逼迫寡人,逼寡人做她認為為我好的事情,她憑什麼?!憑什麼認為做秦王對寡人最好?!這麼瞭解寡人,又為什麼要走?

  知不知道,那天早上醒來,看到那具冰涼的屍體,寡人是什麼感受?!

  寡人明明要忘了,她還可恨地一次一次入夢來糾纏我。

  你到底想如何?!

  衛氏醒了,看到我嚇得像只小兔子。

  這麼怕寡人,那就讓她去冷宮好了,不必再見寡人。

  果然,衛氏哭喊著,拽著寡人的袖子不肯走。

  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我拂開她的手,冷笑地看她被拖走。

  傷害一個人很容易的其實,只要她心裡有你。

  今日燕國太子丹派人送來督亢一帶的地圖和有樊於期的人頭,寡人有正事要忙,不必為女人這種小事多想。

  上殿的時候,御醫夏無且奏請說他年邁多病,想告老,由他兒子頂上。

  醫官史官這些自古就是世襲的,寡人自然是准的。

  只是他的兒子的眼神太過放肆,雖然他一直低了頭,可是寡人始終覺得有視線在咬。

  哼,且放他一馬,燕國內附之事不可緩。

  燕國來人是大名鼎鼎劍客荊軻。

  又是劍客,呵。

  燕國的地圖展開,寡人的目光也漸漸被定住了,如此廣袤的土地,被燕王父子倆給糟蹋了。

  突地一道閃亮,寡人側身一躲,原來是荊軻圖窮匕見,好個專諸第二!

  荊軻的劍術很高超,超出了寡人的認知,人竟然可以如此厲害。

  一時間沒抽出劍,我第一次感到了魂飛魄散的感覺,他扯著我的袖子,要殺我。

  我掙斷了袖子,繞著柱子躲避他。

  腦子裡全是空白,死亡如此接近,聽著耳邊高呼的“王負劍!王負劍!”我還是被荊軻抓住,眼看手起刀落之時,荊軻腦袋被一黑色重物砸到。

  荊軻晃了晃身子,頭暈目眩的片刻,寡人拔劍向他刺去。

  一擊而中,接著群臣一起湧上。

  寡人沒事了,荊軻被五馬分屍。

  而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寡人的黑色盒子,竟是夏無且的兒子所擲。那個低著頭,賊眉鼠眼的小子。

  寡人生出了好奇心,二天后把他叫了來,一見,面容無奇,若非那眼睛太不老實,還真像個平庸女子,太過白淨瘦弱。

  這個小子走了以後,寡人莫名地覺得他有些熟悉。

  很奇怪。

  那張臉,寡人並不認得。

  那熟悉的是,氣味。

  對,他身上的味道,隱隱約約,不是香氣也不是異味,而是……我也說不清,很熟悉很熟悉。

  晚上,寡人竟然坐了一夜的夢,一次一次地見到她。

  可是醒來,卻突然發現,寡人居然想不起她的臉。只記得那手心的溫度,和身上的氣味。她的臉,只有模糊的一團了。

  我的心一下子慌亂了,怎麼可以忘記了她的臉呢?

  她……

  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才找出一張泛黃的帛卷,桃花樹下,一個女子睡得香甜,嘴角隱約有口水痕跡。

  這是……她。

  無盡的苦澀從四肢百骸竄湧過來,擊打著心肺。

  我怎麼能忘了她?

  忘了她,我就真成了寡人了啊。

  “大王,徐福求見。”

  很多年過去了,徐福還是鶴髮童顏的樣子,我覺得她說的不對,徐福就是神仙。他既然能長生不老,寡人也能!

  寡人要活到她的時代,找到她,把她給寡人的痛苦,全部還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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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二】姍姍來遲
  “衛夫人請脈,你去吧。”夏無且撚著鬍鬚,老神在在地坐在禦藥房裡。

  趙雅認命地背上藥箱,跟小內侍王冷宮走。

  這回是她第一次單獨出診。

  衛氏聽說原本很受寵,後來不知怎麼的得罪了秦王,被扔在冷宮。若不是夏無且要培養兒子,衛氏根本不可能得到御醫去看病。

  算是她趙雅的實驗小白鼠吧。

  她這是第二次穿越了。

  那日與趙盤回宮,睡著後竟然穿回去了。當時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精神衰弱了?竟然做了個那麼久的夢,還那麼真。

  醒了還心痛,想著趙盤,想哭。

  渾渾噩噩過了大半年,然後被老媽安排相親的當天晚上,想著趙盤的點點滴滴,竟然一覺又穿了。

  這回,穿來的是她本人。

  一張中等偏上路人臉,A杯的兇器。

  由於秦法嚴密,她這一穿就成了黑戶。打死賣了都隨人。於是她果斷偷了一戶農家的男裝,也不敢走大路,只挑小道。

  哪知發現幾具被盜賊殺害的屍體。

  她一個激靈,果真在一個人的身上找到了戶籍證明,和一封信。

  來人叫夏尹,是個趙國人,現在家裡發了水患,於是揣了族長的證明信,來咸陽投奔族叔夏無且。

  由於夏無且在秦國為官,原本秦趙就勢不兩立,夏無且為家族不容。現在趙國城破在即,家族也十不存一,於是不再計較夏無且的叛逃,反而送子弟去避難,留下希望。

  只可惜,幾個兄弟一同逃出趙國,千軍萬馬裡沒死,反倒為躲避入城賦稅,而走小道,結果被盜賊殺死,無一倖免。

  趙雅萬幸地頂替了夏尹的身份,入了咸陽。就到處拐彎抹角打聽趙盤的事情。畢竟,她也不敢肯定,自己這回穿的還是《尋秦記》的世界,萬一是真實歷史呢?

  只可惜,“趙雅”這個名字對底層的小商小販來說,壓根兒沒聽過。

  她又無法認識權貴,正苦逼的時候,御醫夏無且尋了來。

  老花眼的夏老頭,正是一輩子全生的女兒,看到夏尹,高興地過繼了她,並且培養她做御醫。

  趙雅一邊為自己的兇器太過平而深深悔恨,一邊又想著自己一個女人總不是回事,好歹夏老頭說要把財產權留給自己,是個大餡兒餅。

  高興地跟去上班,第一天就遇到了荊軻刺秦王的戲碼。

  秦王鬍子濃密,又帶了十二毓通天冠,珠簾垂下,根本瞧不清他的長相。

  她也吃不准是不是趙盤,但是,救他是肯定的,於是果斷出手,搶了夏無且的藥箱就砸荊軻。其實歷史上沒有她,夏無且也會砸,只是再遲一些罷了。畢竟荊軻不會殺秦王,臨死的時候不是叫囂自己失敗是因為想留著秦王的命,簽協議麼?

  後來,被秦王叫去賞賜了一番,莫名的,趙雅覺得秦王瞧她不順眼。

  好吧她也承認,自己觀察的好像有些頻繁了點兒。

  再然後就一直沒再見秦王了。

  “小御醫請稍等,夫人要梳洗一番。”內侍留下趙雅一個人,自己去了殿內。

  趙雅站在遊廊上,感慨萬千,這個地方她也住過。

  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趙盤?

  不一會兒,衛氏就好了,讓她進去。

  衛氏的病其實不嚴重,當然也可能是她剛剛被夏無且帶入門,醫術不精,總之就是看不出大毛病。

  於是她開了一副健胃開脾的方子就回去了。

  回去了還嘀咕,衛氏這麼好看都能去參加中華小姐了,怎麼給鎖冷宮了。

  那邊有宦官來宣旨,說邯鄲城破,大王要親去受降,隨行御醫定了幾個,其中有夏無且和夏尹。

  趙雅沒想到運氣這麼好,不過估計也是因為上次砸荊軻,秦王要提拔她。

  暮春時節,大軍開拔。

  秦王親衛虎賁軍,士氣盎然。前方勝利已來,此刻去受降可謂風光一片。

  只是趙雅覺得,秦王對趙國的受降自始自終表現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說不重視吧,大王親去,這可獨此一家。韓國破滅的時候,秦王可沒離開咸陽。

  要說重視吧,秦王一路上帶著美女戲耍得跟郊遊一般。

  看著前方與秦王並騎一騎的美女,趙雅撇撇嘴:“還沒有衛氏好看呢。”

  夏無且扇了扇藥爐裡的火,“衛氏美貌是美貌,可就算是在冷宮,那也是大王的女人。你別瞎想。”

  趙雅:=,=

  夏無且揭開瓦蓋,“差不多了。你去端給大王。”

  “爹,這是你熬的,我幹嘛搶你的功勞?”趙雅才不去當電燈泡。雖然不知道秦王到底是不是趙盤,她心裡還是不是滋味。

  “傻小子!你才學醫術幾天,根本就沒什麼能力可言。現在趁你救駕有功,大王有心賞識你,你不趁你爹還沒死,撈些功勞,難道還準備等我一蹬腿,被那幫御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夏無且苦口婆心。

  趙雅暗歎果真職場叢林,認命地端了藥去秦王那。

  秦王和美女玩騎射,玩得不亦樂乎,一時還不回帳。趙雅只能在帳外端著碗等,這碗可是入嘴的東西,可不能離了手,否則出了點問題,就是他們父子倆人頭落地的事兒了。

  好一會,藥都溫了,秦王才大汗淋漓地擁著美人回了帳。

  趙雅一看一身戎裝而來的秦王,登時呆愣住了。

  他,是趙盤!

  絕對是!

  肯定!

  就算長了鬍鬚,就算長了眼紋,他還是趙盤。

  嬴政被美人服侍褪下戎裝,那邊洗澡水也準備了,只等御醫的藥來發汗。天還不是很熱,大汗之時,御醫恐怕大王被風邪入體總是準備良多。

  可是,他手伸出,好一會都沒有溫藥入手,便有了怒氣,轉頭看去。

  是夏無且的兒子,叫夏尹的。

  在無端做了很多夢之後,他派人調查過這個小子。

  趙國人,沒什麼稀奇的。

  但是他淚眼朦朧地盯著自己,嬴政很是來氣,剛想叱責,但驀地,像是被閃電擊中了心,頹然一跌,幸好扶住了浴桶。

  “夏尹!”嬴政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啊?”趙雅回了神,果然看到秦王的臉是黑的。

  她一驚,連忙把藥遞上。

  哪知秦王一接藥,便唰地全潑在她臉上,黑乎乎的藥水糊了一臉。

  這還不夠,緊接著,那藥碗也被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趙雅一嚇,忽地想起,這秦王就算真是趙盤,可是,這萬一是電視劇的《尋秦記》,並非是有自己存在過的呢?

  這個趙盤說不定只認識項少龍,不認識她……

  方才的歡喜怯意,一瞬間抽離,她按著苦澀有氣無力,“噗通”跪地,“大王恕罪。”

  “哼。”秦王冷哼,不處罰,也不叫她起來,只命其他人退下,留那個美人為他侍浴。

  很快,帳內溫度就起來了,男女調笑的聲音不時傳來,隔著簾子,依稀可以見到沐浴的兩人身影憧憧。

  趙雅咬著唇,忍著膝蓋越來越麻疼的感覺,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是不是他?

  不管是不是他,她只知道自己心像刀絞一樣。吃什麼醋啊!噯——

  嬴政揉捏著懷裡的美人,意識卻一直盯著御醫夏尹的方向,見他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有些惱怒,手裡突然大力。

  “啊——大王……”美人輕呼。

  “怎麼了?”嬴政聲音陰騖。

  美人懼怕,“無,無。只是,御醫是男子,是否……奴家很是害羞……”

  “哦?”嬴政嘴角一勾,提高了聲音,“夏尹!”

  “啊,臣在!”趙雅懊惱,又走神,肯定又被秦王記上一筆。

  哪知簾內傳來一聲低笑,“寡人遇刺,你救駕有功。這美人便賜予你。”

  “啊?!”這是趙雅。

  “大王!”這是美人。

  嬴政很是得意地看夏尹一臉驚愕的抬頭,叱道:“你們想抗旨麼?”

  美人一驚,顧不得身體□,慌忙出了浴桶,披了外衣,向跪在地上一臉呆滯的御醫夏尹,一伏,“望御醫憐惜。”

  大王的女人還可以賞賜給臣下?是了,現在是先秦。好似楚王的某個寵妃向他告狀,說有將領調戲她。結果反被楚王賜給了那個調戲她的人。

  趙雅看著面前強笑但明顯苦淚往肚裡流的美人,她也沒了剛剛的醋意,覺得這美人可憐得很。

  不過,收了她,自己豈不是?

  對了,大王賞賜的女人,要是不碰,肯定會是欺君!

  “大王上次已經上次頗多了,小臣豈敢再貪心。”

  嬴政也披了件外袍從裡面出來,一把拉起地上的美人,手伸進她懷裡,捏了一把,笑道:“寡人向來賞罰分明,你多大功勞就有多大賞賜,夏御醫不必忐忑。此美人床榻之上嬌媚非凡,尤其這對酥乳,入手滑膩,卿定然喜愛。”

  話都說成這樣了,再推辭,不僅奇怪,而且不識抬舉。趙雅只得硬著頭皮接走了美人。

  帶著美人回了自己的帳篷。

  令趙雅奇怪的是,這美人一路笑吟吟地,挎著自己胳膊,說這說那,一點都不像剛失戀的。

  就算是認命了,也不會這麼高興吧。這古代人心理素質就是杠杠的!

  “我爹呢?”帳內沒有夏無且,他那麼大年紀跑哪去了?

  “徐福把他叫走了。”路過的一個年輕御醫道。

  “哦,謝了。”趙雅道了謝,就把美人扔在帳內。自己去找夏無且。

  這個徐福是方士,專門給秦王煉丹的,夏無且摻和什麼?過幾年,徐福騙不下去,自己誆了錢跑霓虹去了,跟他有過交往的都得焚書坑儒。

  夏無且這老頭挺好的,可不能被他害了。

  天已經黑了,趙雅打聽了夏無且的去向,是在河對岸的空地上,說是秦王要做法招魂,他被徐福拉去幫忙了。

  趙雅跑到河岸,看不清對岸,只依稀看到有很多小小的人影,火光闌珊。

  小船都被秦王去對岸的時候徵用了。

  趙雅一急,也顧不得水冷,找了根繩子拴在河岸的歪脖柳樹上,另一端系在腰上,便跳下水。

  水不算太涼,畢竟都暮春初夏了。這溫度喝上瓶燒酒泡冷水浴正好。

  她選擇的是最窄的河道,水也不是很急,有些荷葉。

  遊了一會,眼看快到對岸了,突然腰上的繩子一緊,人瞬間被往回拽。

  誰幹的?!

  她一轉頭,還沒看清,便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

  是男人!

  黑乎乎的看不清臉,鬍子很重。

  “你是何人?”趙雅質問,自己除了御醫院那幾個,也沒得罪什麼人吧。

  再說了泅渡也算不上犯罪,好好來逮自己做什麼?

  “你說寡人是何人?”低沉陰騖的聲音,似是從水底潛藏而出的水妖。

  趙雅駭了一跳,“大……大王?”

  “大王為何,為何在此?”他不是去招魂了麼?

  “害怕寡人?你膽子很小?”秦王的聲音很低沉,由於湊得近,氣息噴在臉上,讓人暈暈的。

  “呵呵……”她乾笑兩聲,“大王天威,自然臣民懼服。”

  “是麼?”嬴政輕笑,他輕佻地伸了食指點了點她胸口,“都女扮男裝欺君了,還敢提懼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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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三:姍姍來遲(下)【ps:無話覺得,這個下,有點畫蛇添足,但大夥不放過我,只能貼上了】


秦王的手指點在胸口,在這草長水冷的的黑夜像是毒蛇的芯子,趙雅一驚,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卻被腰上的繩子一拉,向前撲進水裡,嗆了口水。
嬴政冷眼看她在水裡撲騰。
嗆了水,趙雅腦子卻清醒了,手慌腳亂地冒出水面,直咳嗽。
秦王既然說了這話,肯定是明確知道自己是女人了。他怎麼知道的?算了沒時間想。
但是,如果他要真追究,大可直接命有司定罪。
那麼他現在一個人,深更半夜的,那麼這是,剛巧碰上還是蓄意的?
現在天還不熱,趙雅穿的不少,加上凶器小,又裹了抹胸,一沾水的曲線畢露是不可能的。那就不可能是碰巧。
只能是蓄意了。
蓄意在這裡守株待兔?
趙雅真覺得不可思議。他吃飽撐的沒事做?獵奇?
不管怎麼說,既然孤身來,就是想私了了?他為什麼想私了?算了這也來不及想。
“大王恕罪。”認罪肯定是要的,不管怎麼說,態度第一位。死鴨子才嘴硬,活鴨子肯定是軟的。但是趙雅盡量離秦王遠一點,直到那繩子繃直,也沒能遠多少。
“恕罪?”嬴政嘴角勾起,眼睛卻陰沉下來,“做錯了事,請寡人恕罪就沒事了?這麼輕巧。寡人難道這麼好說話?”
聽秦王這麼一說,趙雅覺得有些不對勁,突然腰上的繩子一緊,整個人被嗖地扯進對方懷裡,脖子被掐住。
他,他,他想掐死我!趙雅驚恐地白了臉,喉嚨生疼,張著嘴像垂死的魚一般要呼吸。
他來這裡守株待兔,根本就沒別的意思,就是要獵奇,然後殺死我,滿足他殺人的興趣愛好!趙雅死命抓摳撓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腳也亂蹬,嘩嘩的水聲伴著水花。可惜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發現。
很快,趙雅腦袋充血,頭開始昏沉,也開始噁心地要伸出舌頭了。突地,掐在脖子上的手鬆開了。
她被猛然涌入的空氣嗆了兩下,才失神地喘息,茫然地想:他不殺我了?還是貓捉老鼠的遊戲?秦王很閑?要耍弄自己這個小人物?
她本有些懷疑是不是趙盤發現了自己,但是一想到自己這個長相,還是個男人打扮,怎麼也不會被認出。更何況她與秦王沒見過幾次面,她自己都不能認出他是不是趙盤,對方就算真是趙盤,又怎麼可能肯定她是誰?
而且,她與趙盤也沒有什麼矛盾啊,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她?
於是,只能是秦王對一個女扮男裝御醫的針對。
終於回過神,卻見,秦王竟然將她腰上的繩子解了,直接捆在她手上。繩子另一頭本系在樹上,也不知什麼時候被割斷了,扔在水裡。
水流雖然不是很急,水也不算深,只剛剛到脖子,但是黑天瞎地的很容易失足,她才想用繩子拴在樹上定方向。現在秦王把她手捆了,還把樹上的繩子擱了,是做什麼?
她驚恐地看著秦王從一叢高高的蘆葦處拽出一隻小木船,跳了上去,對自己陰笑:“你這麼喜歡這裡,就好好呆著吧。”
什麼?
趙雅看著秦王劃著小木船離去,傻了眼。
對岸的招魂法場也很快黑了,但是那些人卻沒有渡河回來。趙雅伸手不見五指,抬頭看天,一絲星星也沒有,月亮被烏雲罩住,透不出光來。
她狠狠在心裡把秦王罵了一通。
也不敢亂走動。既然有水草蘆葦荷葉,河底濕泥很厚的,很滑。一不小心就會跌倒。手又被捆著,根本沒有平衡,要是真跌了,八成爬都爬不起來,要淹死在這裡。
是不是,秦王覺得自己女扮男裝做了官,算是一大醜聞,所以想在這裡把自己殺了來個一了百了?
趙雅也不管這推論是否合理,卻是越想越覺得秦王真不是東西!明刀明槍不來,專來暗的!
隨著入夜,時間越久,水越冷。趙雅也泡了好久,被凍得直打噴嚏,哆嗦了好幾下。
終於把那截繩子拴在河中間一塊凸起的石頭上,才稍稍松了氣,在石塊上磨繩子。
河裡的石頭都被水衝刷的很圓潤,趙雅磨石頭很不上勁,磨了很久,手才脫了束縛。
這時,她已經動的感覺血液都要凝固了,冷風一吹,直打擺子。
拽著繩子,她活動活動手腳,游了一圈,才感覺好了些。
跑了很久皮膚也皺了,得快些上岸,總不能一晚上泡水裡。
一時分辨不清方向,趙雅咬咬脣,解下腰間的玉佩,拼一次。玉佩只有一塊,扔出去,若是方向不對,扔進水裡,就會發出聲音。
玉佩一扔出去,卻是破碎的刺耳聲,趙雅大喜,河邊是沙地,定是扔到陸地上了,那自己順著這方向游過去,就能著陸。
為防游錯方向,回不來,她又脫了濕淋淋的外衣,撕成布條,加上長長的腰帶,幾下一系,連接上一頭拴著石頭的繩子,再次拴在腰上。奮力往玉佩破碎的方向游去。
運氣很好,趙雅游上了岸,雖被冷風吹得渾身發抖,也有劫後餘生的喜悅,解開繩子。
她不知這個時候該自己逃命,還是告訴一下夏老頭。
秦王知道自己女扮男裝,自己是不可能就這麼大搖大擺再名目張膽當夏尹了。也連累了夏老頭一家。
唉——
她抱著胳膊,聽牙齒凍得打顫,找避風的地方。
走了很久,不知道是走直線,還是繞圈,像瞎子一般。不過也沒找到避風的地方。趙雅肯定自己現在披頭散髮,一身濕,臉青脣黑,像個水鬼。
隱隱地看到有燈火,一點一點的。
趙雅也顧不得了,這樣下去,不到天亮,她得凍死!
別以為暮春凍死不了人啊,她可是記得報紙上有登過“六月天凍死一老頭”的新聞,何況現在還是四月底。她又不是常凱申那種十二月份穿睡衣爬驪山的體格。
她弓著腰,打著哆嗦,一路小跑。
到了燈火處,卻一個人也看不見。
只有一面白布上,隱隱有一個女子垂首而坐的剪影。
這身影很是眼熟。
趙雅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那。看那女子,輕輕站起,輕嘆,踱來踱去,媚眼張望……
那女子單薄的身子,弱不勝衣,寬大的禪衣似是被風吹起,飄渺虛無。側著身子走過來,惶惶然……
四周煙霧繚繞,趙雅眼睛漸漸模糊了。
突然聽到有腳步聲靠近。
她轉頭,撞見了那熟悉的身影。
“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他靜靜立著,仰頭,幽幽看著白布上朦朧而來的身影。
是你嗎?
還是不是?
我站在這裡,望著你。
可是,你為什麼偏偏來得這麼慢呢?
趙雅鼻子一酸,淚便涌了出來。
這就是招魂嗎?
這些年,他一直惦記著自己。
她哇地一聲,衝上前,撲進嬴政的懷裡,嚎啕大哭。
她差點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差點以為……
嬴政的身體僵了一下,接著用力地抱緊她,低頭狠狠咬了她的脖子。
趙雅還哭得稀裡嘩啦,被這一咬,一疼,淚眼朦朧地疑惑抬頭。
嬴政本強提起的怒火,對上她一雙傻了吧唧的眼眸,一下子破功,輕吐了口氣。
“你不是說徐福是騙子麼?怎麼他一招魂,你就回來了?你回來做什麼?你不是走了麼?”
趙雅雖被感動到了,但是,還是抿了哭腫的嘴,“他就是騙子,弄了個皮影戲忽悠你個土包子……唔——”
趙雅剛說一句話,便被吻住了,她昏昏地想,自己活像個水鬼,他都能下得了嘴,這心理素質!
嬴政吻得很急促,像是在攻城略地,趙雅嘴巴裡被吻得麻麻的,癢癢的,很快什麼都想不起。突然身子一輕,卻是被打橫抱起。
她驚了一下,這,這,也太快了吧!
剛見面就……她還沒準備好!
“唔——唔——”叫了兩聲,鯉魚打挺一下,沒有用,反而被懲罰似地咬了舌頭。
嬴政抱著她走進了幕帳,將她放在榻上,便壓了上去。
趙雅也發現了,這幕帳內同樣還是沒有人。
她這時全明白了!他早認出自己了,今晚的守株待兔,根本就是引自己來!
“你又耍我!”她抬腿要踢他,卻被嬴政一膝蓋壓住。
“耍你?你呢?上次走了,又回來做什麼?”嬴政一把扯開她濕淋淋的腰帶。
“我,我不知道怎麼就突然回家了。然後我想你,又不知怎麼了,又回來了。”趙雅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又不是她想穿越就穿越的,莫名其妙的來回串。
“你!”這番說辭,倒叫嬴政一絲怒氣都變成了漿糊,又好氣又好笑,埋首再次吻住她,在她耳邊呢喃:“算你識相!”
以下省略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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