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
朱宜修接過了元安的照顧之責,也憐憫這個小女娃,不想孩子因為早產落下病根,遂請了文世清來仔細醫治。文世清最是個仁心仁術的醫者,見朱宜修不顧貴妃之尊,整夜不撒手抱著元安,只因為元安一離開她就哭鬧不止,連親生的大皇子也暫時靠後,深受感動,自然是盡心替元安將那些不足之症一一調理。
「娘娘,還是把帝姬交給乳母抱去哄吧,您都熬了好幾宿沒睡了,眼睛都熬摳了。」剪秋見朱宜修疲累的樣子心疼不已,勸道,「娘娘,帝姬又不是您親生的,何必這麼用心,把自己累著了可怎麼好……」
朱宜修見懷中的元安正酣然睡著,小心的將她放到搖籃裡,坐到榻邊,對心腹歎道,「唉,說來也是冤孽……這孩子年幼失恃,你我都明白是怎麼回事。況且多一個孩子對於我而言也是多一重保障,剪秋,你也清楚在宮裡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寵愛,再沒有孩子,會有什麼下場。」
「娘娘,其實皇上還是挺在意您的。」剪秋道。
朱宜修笑著搖頭,道,「我沒辦法與姐姐爭奪皇上的寵愛,只能在其他方面叫皇上知道我的好處。一個女人,如果不能做丈夫最愛的那個,那也一定要做最不可缺少的那個。剪秋,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娘娘,您先歇會兒吧,奴婢讓乳母來照看帝姬。」剪秋是一路看著朱宜修到今日地位的人,聽到她的話不免難過。明明娘娘才是最有資格母儀天下的人,皇上居然放著娘娘不寵愛,反而去寵著大小姐那樣一無是處的女子。
一個月後,元安的滿月酒,因是第一位帝姬,宴席場面也很熱鬧。席上,玄凌給元安定了封號,封為「永泰帝姬」。
太后對著早產的孫女也頗為憐惜,道,「把永泰抱來給哀家瞧瞧。」
乳母將帝姬交給太后,太后抱過打量了片刻,抬頭對朱宜修道,「這孩子瞧著並沒有早產的症狀,可見貴妃是花了心思照顧的,哀家很高興。」
朱宜修忙起身,道,「太后過譽了,這是臣妾的本分,不敢不用心。」
「你也別謙虛了,哀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看你瘦了一圈,也別太勞累。照顧孩子固然重要,可自己個兒的身子也得當心。竹息,回頭將哀家庫房裡的老山參找出來,拿給貴妃補補。」
朱宜修稱得上是受寵若驚,太后可好久都沒當面誇過她了,「多謝太后賞賜,帝姬是臣妾的女兒,臣妾自會好好撫育。」
「嗯,你能這麼想就好,你如今是兒女雙全,這樣的福氣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太后這一簍子好話叫滿桌的人都不住的看向朱宜修,而朱宜修明白太后這是在敲打皇后呢,皇后身為嫡母卻不願意撫養帝姬,委實說不過去。
太后吩咐道,「竹息,把哀家準備的禮物拿出來。」
竹息姑姑打開一個描金嵌玉的盒子,裡頭是一把銀質的長命如意鎖,上頭還鐫刻著富貴吉祥的紋樣。太后親自給永泰掛到脖間,道,「哀家的第一個孫女自然是要多疼些。」轉而看向玄凌,道,「皇帝,你身為人父,也要對女兒多關心才是啊。」
「謹遵母后教誨。」玄凌起身答允。
輪到皇后和妃嬪們依次送上賀禮的時候,柔則起身道,「本宮命人用上等的羊脂玉給帝姬精雕了一塊玉珮,願帝姬長大後似玉溫和,如意安樂。」
柔則見太后喜歡永泰也想抱一抱,誰知,永泰還沒被乳母交到她手上就嚎啕大哭,著實給柔則鬧了個沒臉。底下在座的妃嬪親貴們紛紛嗤笑,暗道連剛滿月的嬰兒都知道皇后為人不正,不願意親近。
朱宜修見柔則臉上笑容快掛不住了,忙把孩子抱回來,哄了兩下,永泰才安靜下來。朱宜修道,「帝姬還小,還望皇后勿怪她失禮之處。這件禮物臣妾代帝姬收下,多謝皇后美意。」
「本宮自然不會和小孩子計較。」柔則竭力維持著溫柔的表情,施施然坐下。心道,這丫頭片子果然和她短命的娘一樣,是個壞事的料。本來見宜修照顧得不錯太后也喜歡,想抱到甘泉宮養。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不過是個帝姬,又不是皇子,幫不上什麼忙。
太后冷不丁開口道,「皇后不曾生養過,拿捏不準小孩子的脾氣也屬正常,待日後誕下皇子帝姬,便會明白箇中滋味了。」
太后的一句話叫柔則臉上一白,但又不敢反駁,坐在後座上難堪不已。
之后妃嬪們依次說了些吉祥話,甘修儀還抱了抱永泰,小丫頭都沒有哭,更襯得柔則先前的遭遇耐人尋味了。
宴席過半,太后起身道,「哀家有些累了,皇后陪哀家回頤寧宮吧,今日是永泰的滿月,貴妃在此就可以了。」
柔則不敢不應,「是,母后。」
眾人皆起身恭送。
柔則扶著太后回到頤寧宮,太后屏退左右兩側服侍的人,只留下竹息姑姑。站在高階之上,手握龍頭枴杖,目光牢牢盯住下面站著的柔則,令後者垂手侍立,不敢輕舉妄動。
這張弱不禁風的皮囊令太后心中不喜,她當初根本沒有讓玄凌去見柔則的意思就是為此,柔則在後宮中是沒辦法生存下去的,拙劣的手段只能加速她的死亡。
太后沉聲道,「皇后,知道哀家叫你來這兒是為什麼嗎?」
柔則心中發虛,嗓音難免顫抖,道,「兒臣……兒臣不知……」
太后見她還不肯實話實說,開門見山道,「你怎麼看悼嬪的事?」
柔則藏在袖中的手不禁發抖,道,「回母后,大約是命數不濟,她才早早去了……」
太后「嗯」了一聲,道,「命數這東西有時也會為人所操縱,是嗎?皇后……」
「兒臣……兒臣不知……」柔則面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
「好,哀家就當你不知。」太后雙目熠熠,銳利的光芒看穿柔則,「不過皇后,哀家要提醒你,你的一切皆仰仗於皇帝,若有一天皇帝知道你所做的事情,你覺得他會如何呢?」
柔則如遭雷擊,單薄的身子晃了晃,堪堪扶住了殿內的柱子才未癱倒。
「娘娘,染冬有事稟告。」
朱宜修叫乳母把永泰抱走,坐定後道,「叫她進來。」
染冬入內,朱宜修免了她的行禮,問道,「如何?本宮叫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麼?」
「回娘娘的話,如娘娘所料,確實是皇后派人買通划船的太監做了手腳,鑿空了船底,所以行至湖心便有了下沉的跡象。」
朱宜修道,「那人可被皇后滅口?」
「奴婢去的時候說是他當差不利,被太后下令杖責一百。」
朱宜修道,「那也和死沒區別了,看來太后還是幫著皇后的。此事到此為止,不用再往下查了。」又道,「繪春跟你學的怎樣?」
染冬答道,「可以出師了。」
「那好,本宮要把她調回身邊服侍,你繼續留意各宮的動作。」
「是。」染冬對朱宜修的命令無不聽從。
朱宜修輕笑了兩聲,道,「看你身上的衣裳有些舊了,這裡有兩塊料子,你拿去裁些新衣,到底是我身邊的人,出去也別太簡省。乳娘的身體還好嗎?」
「謝娘娘關懷,娘親的身體很好,舅老爺家的大公子正準備進京赴考了。」染冬的聲音中多了兩份暖意。
朱宜修從盒子裡拿出兩封銀子,遞給染冬道,「一半給乳娘,算是我對她老人家的心意;另一半拿去給孟家,京裡處處都要用銀子,手頭寬裕些總是好的。」
「是,多謝娘娘。」
入夜,傳來消息說玄凌要來昭陽殿,朱宜修並不意外,今日是永泰的生辰,他來是意料中事。
玄凌見到朱宜修身穿常服,髮髻鬆鬆綰著,一派悠閒安然的姿態,道,「愛妃好自在。」
「蓬頭垢面叫皇上見笑了。」朱宜修扶著玄凌的手起身,順勢就被他握住了。
朱宜修也不抽手,只管叫玄凌拉著,臉上略微浮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羞澀,倒叫玄凌有些迷住了,道,「往日見愛妃總是端莊沉靜,原來也有這般風姿。」
朱宜修莞爾一笑,道,「皇上越發油嘴滑舌了,要是臣妾也如姐姐那般,豈不是叫皇上左右為難了?」
玄凌笑道,「愛妃心思細密,是朕的解語花。與宛宛又是親姐妹,朕有福氣才能得你們二人。」
「皇上只管取笑臣妾,臣妾蒲柳之質,豈敢於姐姐相較呢?」
玄凌把朱宜修攬進懷裡,道,「宛宛與愛妃各有千秋,說來愛妃身上的長處,宛宛亦是有所不及的。」
朱宜修躺在玄凌肩頭,道,「皇上的誇讚叫姐姐聽見可就要吃醋了。」
「宛宛的性子尚有天真,小孩子脾性重些,朕心裡有數。說來永泰這孩子天生體弱,愛妃既要照顧她又要照顧灃兒,朕也覺得太過勞累你了。」玄凌一副關心備至的模樣。
朱宜修眼神直勾勾的看向玄凌,輕聲道,「那皇上拿什麼賞臣妾呢?」
玄凌少見朱宜修這般嫵媚笑意,床幔灑下掩住一室春光。
次日,繡夏給朱宜修梳妝時道,「娘娘,奴婢看皇上走的時候對娘娘可體貼了,還吩咐不要叫醒娘娘呢。」
「哦……」朱宜修不以為然的把玩這一串瑪瑙手鏈。
「娘娘,您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皇上寵愛你是天大的好事啊……」繡夏搞不懂主子的心思。
「娘娘,李長來了。」剪秋從外頭進來稟道。
「給貴妃娘娘請安。」
「一大早的李公公怎麼來了?剪秋,賜座。」朱宜修坐下,吩咐剪秋道。
「娘娘客氣了。」剪秋搬來的凳子李長略沾了沾,「皇上吩咐奴才給娘娘送些新進貢的玉器賞玩,還傳話來說晚上會來昭陽殿,還請娘娘到時候準備著。」
「有勞公公了。」朱宜修一個眼色,剪秋拿了荷包遞給李長,「我們娘娘請公公喝茶。」
份量不輕的荷包叫李長揣進袖子裡,起身更加恭敬道,「多謝娘娘,奴才還有差事要當就不多坐了。」
「李公公自便,剪秋,去送一送。」朱宜修含笑道。
「恭喜娘娘,皇上果然是知道娘娘的好了。」繡夏笑得眼都瞇成一條縫了。
「本宮也確實該多和皇上見見面了,不然倒白背了貴妃的頭銜。」朱宜修嘴角勾起。
姐姐,一枝獨秀的日子到頭了。
☆、吉兆
又逢夏日,皇室前往太平行宮避暑,除了帝后和朱宜修,端妃,甘氏,湯靜言幾個高位妃嬪外,苗氏也被帶上了。玄凌後來也寵幸了她幾回,她亦學乖了。
因朱宜修帶著皇子公主,玄凌便將修葺一新,僅次於帝后的宜芙館賜給她住居,不僅更為涼爽且離玄凌的水綠南薰殿路程也近。
這宜芙館乃是前世甄嬛居住的地方,倒叫朱宜修心中有些不自在。
朱宜修見殿外就是一大片荷花塘,吩咐道,「荷花夏日裡最容易招小蟲子,叫底下人仔細些,別叮著皇子和帝姬。」又見屋子裡擺放著冰盤,風輪轉動帶出陣陣涼風,道,「小孩子體弱,驟然吹了冷風怕是禁不住,乳母那邊別用太多的冰。」
剪秋應道,「娘娘放心,奴婢會交代下去的。」
傍晚夕陽漸落,微風習習,朱宜修便帶了予灃和永泰在翻月湖邊乘涼,正巧吉祥扶著端妃從練橋的另一端過來了。
「姐姐來了。」朱宜修笑著打了聲招呼。
「屋子裡待久了著實煩熱,倒不如出來走走。」端妃打扮的很素雅,臉上總有一抹淡淡的笑意,「本宮看這兩個孩子都這麼乖巧可愛,也不知道該更喜歡哪個才好了。」
「端母妃……灃兒給你花兒……」予灃伸手往旁邊池子裡的荷花伸手,乳母哪裡敢讓他碰,便折下一支。他轉手就拿了送給端妃討好了。
端妃很高興的接過,笑得格外燦爛。
朱宜修佯怒道,「都是姐姐平日裡太寵著灃兒了,他便緊著姐姐賣乖。」
「妹妹的好福氣真讓本宮羨慕的很……」端妃的語氣中摻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玄凌對她不過情分上的應付,她入宮最早卻沒有子嗣,想來長夜漫漫不知她是如何度過的。
後宮中的女人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心酸。
這時候甘氏也來了,大家互相行了禮數後,甘氏抱怨道,「這太平行宮上次也來過,可也沒今年這麼熱啊,稍微走動兩步就汗流浹背的。」
「天氣反覆無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宜修搖著扇子笑道,「妹妹是個急性子的人,所以格外覺得熱了。」
甘氏道,「聽說這次避暑京中各家親貴文武百官全來了,鬧到這方圓二十里內都被羽林軍包圍起來。又成了一個紫奧城!」
端妃抱著予灃,道,「我們到哪兒都是一大群人跟著,習慣也就不打緊了。」
甘氏點點頭,道,「端姐姐說的是,我聽說晉康翁主也來了呢。」
朱宜修心頭一跳,「晉康翁主?」這個名字可謂如雷貫耳,不就是處心積慮要謀算後位的胡蘊容之母麼,不知道那個賤人有沒有隨著一起來。想到前世被胡蘊蓉和甄嬛聯手陷害,朱宜修就恨不得活剮了她。
甘氏以為朱宜修不知道是何許人也,細說道,「貴妃姐姐不知道麼?晉康翁主是皇上的姑奶奶舞陽大長公主的女兒,就連皇上也要叫翁主一聲『姑母』呢。」
朱宜修佯裝吃驚道,「妹妹認得她麼?」
「晉康翁主的夫婿與家父乃是故交。」甘氏解釋道,「這次連她的女兒也來了行宮呢,不知兩位姐姐可聽說過那胡家姑娘的傳聞?」
朱宜修是再清楚不過的,可也假裝不知道,道,「願聞其詳。」
「胡家姑娘據說生來手便不能舒展開來,只待有緣人幫助她恢復正常呢。」
朱宜修和端妃對視一眼,道,「那倒真是稀奇。」
安頓下來的第二日,玄凌於扶荔殿內設宴款待一同來行宮避暑的本家親貴。柔則並未出席,據說是病倒了。朱宜修猜測應該是與太后先前單獨與她的談話分不開關聯。
湯靜言對趙氏的死深覺可惜,到底是她推薦的人,誰知竟早早的歿了,因而對永泰也很是喜愛,問了朱宜修兩句。
朱宜修現在是唯一後宮中有子女的妃嬪,位分又僅次於皇后之下,難免成為眾人的焦點。上前進酒恭維的人絡繹不絕,好在她最是八面玲瓏的人,應付起來倒也能賓主盡歡。
玄凌對本家親貴素來聖寵優渥,這次避暑之行,表姑母晉康翁主特意帶了自己八歲的女兒,胡蘊蓉一道前來。據說她生來手便不能舒展團握成拳,故希望能借帝王之氣看能否令她得以張開雙手。
玄凌偶爾在行宮內聽到這則傳聞後甚為感興趣,便叫了她到眼前。朱宜修坐在一旁看著胡蘊蓉,兩隻手緊緊握著藏在織金流雲的袖子底下,臉上除了緊張還有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
「臣女胡蘊蓉,叩見陛下。」
上首的玄凌道,「起來吧。」轉而朝晉康翁主道,「姑母教女有方,小小年紀能如此鎮定已具大家風範。」
晉康翁主自豪道,「皇上過獎,小女出生時便有方士道其命格貴重,非一般女子可比。」
玄凌聽後一笑,道,「姑母的女兒自然是不錯的。」對胡蘊蓉道,「抬起頭來。」
胡蘊蓉不過八歲,卻生的極為嬌艷,眉黛唇朱,肌膚勝雪,已可窺見日後的鮮艷容色。玄凌心中對這個表妹的印象頗佳,道,「舉止有禮,生得亦好。」揮手招她到身邊,道,「朕聽說,你自出生後雙手便不能展開,是麼?」
胡蘊蓉明眸大眼望著玄凌,片刻後輕輕點頭,「正是,母親想了許多法子也無用。」
玄凌親自伸手去掰,似乎沒有用半分力氣,胡蘊蓉的雙手就自然伸展,掌上露出一塊剔透玉璧,閃耀著璀璨光彩。
朱宜修冷冷一笑,舉起酒杯淺抿了一口,正瞧見晉康翁主眼中得意的神彩。
這對母女聯手演的好戲,什麼天意吉兆,皆是人為假作。前世胡蘊蓉日夜都盼望朱宜修跌落後位,她好取而代之,最後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落了個哮喘而死的下場。
想不到胡蘊蓉的野心早在稚齡就已經萌芽生根了。
玉璧上刻有「萬世永昌」四字,並鐫有神鳥東方發明圖紋。玄凌細細看過後,叫李長拿到下面給眾人觀賞。苗氏深受其父影響,武將最見不得這等以訛傳訛故弄玄虛之事,瞥了一眼。那玉璧雖說看著精緻,也不是不能仿製的,又見胡蘊蓉小小年紀生得頗有姿色,心下便不舒服,嘲諷道,「皇上,臣妾曾聽說過前朝鉤弋夫人也是生來握拳,直到見了武帝才舒展開來,手中握有一玉勾,故名『鉤弋夫人』。沒想到我大周朝也出了這樣的稀罕事,只是那鉤弋夫人入宮後勾結宦官誣陷戾太子逼死衛後掀起血雨腥風,不知胡家小妹將來會如何了?」話中直指胡蘊蓉居心叵測。
朱宜修心中大讚苗氏的犀利言辭,這個女人往日胡攪蠻纏,今日終於說了句靠譜的話。只見晉康翁主臉上瞬間掠過慌張,又強自鎮定,道,「皇上明鑒,小女年幼,豈有那等大逆不道的心機?」
玄凌微微一笑,道,「愛妃多慮了,胡氏年幼弱女,翁主又是朕的姑媽,怎會存有動搖國本之心?想來不過是天生殘疾,因緣巧合,由朕而解罷了。」又對晉康翁主道,「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姑媽也該讓蘊蓉多學些女子德行,細心教導,方不負皇室宗親的名聲。」
晉康翁主心中氣惱好好的祥瑞之兆被苗氏一攪合倒讓皇帝說成了「天生殘疾」,傳揚出去女兒的身價怕是要大跌了,但見玄凌雖臉上含笑,卻眸沉似水,心知他聽了苗氏的話,已有不悅。遂不敢再多言,只得諾諾應了。
「李長,賞她一盤果子,入席去吧。」胡蘊蓉雖然長得嬌俏,到底不過是個八歲女童,玄凌又怎會真的在意,揮手便打發了她。
朱宜修唇邊不易察覺的掠過一絲笑,即便胡蘊蓉將來還想進宮也休想再拿這所謂的「祥瑞」做文章。
宴席的氣氛因為剛才胡蘊蓉一事顯出一絲緊繃,親貴們也都不敢隨意談笑了。
正值尷尬之際,柔則身邊的聽雪匆匆步入扶荔殿,跪地稟道,「奴婢參見皇上。」
「可是皇后的病情有何不妥?」玄凌對柔則的身體狀況格外緊張。
「皇上不必擔憂,皇后娘娘剛剛被御醫診斷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奴婢奉命特前來稟報。」
玄凌在聽了聽雪的話後狂喜之情溢於言表,他一直盼望能有個和柔則的孩子,今日夢想成真,怎能叫他不激動呢?胡蘊蓉雖在剛才大失顏面,卻極會看人眼色,立刻朗聲道,「蓉兒恭賀表嫂有喜,願表哥得一麟兒。」
玄凌聞之大悅,也不計較她的稱呼,立刻道,「蓉兒說的好,賜赤金手鐲一對。」
「貴妃娘娘,皇后有喜,怎不見您高興呢?」苗氏端起酒杯笑得極為嬌媚,敬向朱宜修。
湯靜言面上浮出一絲憎惡,其餘人皆關注著朱宜修的反應。
「貴人說笑了,皇后有孕自然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只是這孩子還不到三月,未免衝撞胎神,本宮覺得還是謹慎為好,何況姐姐素來為人謙和,必定不願意為一己之事興師動眾。皇上,您說臣妾的話對嗎?」朱宜修吟吟淺笑,望向玄凌。
玄凌此刻聽什麼都是好的,又見是朱宜修開口,哪裡會駁了她的話,贊同道,「愛妃的話言之有理,宛宛不是那等愛鋪張招搖的人,等胎象穩固再慶賀亦不遲。」對聽雪道,「如此你服侍皇后更要用心,萬不可不半點差錯。」
「皇上英明。」朱宜修先乾為敬。
苗氏討了個沒趣兒,悻悻的坐回原位。周圍的妃嬪都暗暗恥笑她自不量力。也不看自己什麼身份,去和貴妃槓上,當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天象
回到宜芙館,朱宜修靠在几上,扶額道,「姐姐怎會有身孕?」柔則服食的生子藥方朱宜修都看過,明明其中有多味藥都是藥性相剋的。
剪秋也百思不得其解,道,「是啊,許是藥性雖然相剋,但也未必會完全絕育吧。不管怎麼說,大小姐可有精神了。若是生個嫡皇子,就算六宮都看她不上,也不得不對她這個皇后俯首帖耳。」
朱宜修道,「皇上給皇后派的是太醫院的老學究了,你叫染冬幫本宮把每一份方子都抄一份出來,本宮要知道姐姐這胎能不能保得住。」
剪秋不敢怠慢,緊趕著去了。朱宜修留在殿內,望著門外搖曳生姿的荷花,想著柔則突然的懷胎,比前世足足早了一年。重生之後諸事皆有變化,不知這一回柔則是不是還會生個皇子出來。若真是這樣,自己少不得要為予灃籌劃一番了。
入夜,玄凌自是去陪伴柔則,剪秋給宜修換了一身寢衣,道,「娘娘,太后知道大小姐有孕,派了芳若去照看。」
「芳若?」這個名字朱宜修也非常熟悉,甄嬛崛起少不了這個奴婢的幫忙。道,「太后看重姐姐的胎,派人去照料也無可厚非。」
「可這樣一來,咱們的人要打探消息可就麻煩多了。」剪秋道。
「倒也不必過分憂慮,姐姐的湯藥喝得太多,心神又重,只怕這孩子在肚子裡也未必能安生,你吩咐下去,不要輕舉妄動,省得太后懷疑本宮要對姐姐做什麼。」
「奴婢明白。」
朱柔則得知自己有孕,歡喜得簡直要跳起來。她終於懷孕了,不用再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動搖,也不用再擔心玄凌的心會被別人搶走了。
聽雪送上安胎藥,道,「娘娘,這大夫人送來的藥雖然靈驗無比,可奴婢擔心您的身子……」
朱柔則道,「有什麼可擔心的,雖說是藉著藥物催孕了。可只要我安心養著,自然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你可得記住,千萬不能讓外人知曉,否則皇上和太后一定會責怪我的。」
聽雪當然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立刻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絕對不敢洩漏半句的。」
柔則見芳若來了,連忙恢復平時柔婉的表情。礙於太后的命令,她沒辦法把芳若調走,所以也異常小心。近身的事情只叫聽雪和觀星做,不讓芳若沾手,生怕被看出她的身孕其實另有玄機。
殊不知,這樣一來,反倒幫了宜修,她更能斷定姐姐的懷孕有問題了,苦於暫時沒有辦法驗證,只叫人暗中留意。
玄凌體貼柔則初初有孕,身子又一向嬌弱,待三個月的危險期過去後御駕返回紫奧城,六宮事務的大權又送回給了朱宜修。
「娘娘,聽說最近北方旱災,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這麼嚴重的旱情。大臣們都上折子請皇上撥款賑災呢。」剪秋站在榻邊給朱宜修扇涼。
「朝堂上的事情咱們也幫不上什麼忙,既然是有旱災,那就從本宮起裁去些不必要的開支當是後宮的心意吧。」朱宜修懶懶道。
「是,那皇后娘娘那兒……」
朱宜修半睜開眼,道,「這話問得糊塗了,皇后有孕怎麼能將就呢?皇后那兒的份例不動。」
「多謝娘娘提點。」
柔則有孕自然是千嬌萬寵,源源不斷的賞賜流水般的送進珠光殿,六宮妃嬪恨得眼珠子出血也無可奈何。殿內外被太后和皇帝把持的一絲不漏,縱然想使些手段也沒轍。
妃嬪們每日齊聚宜修處議事,如今宮裡高位的妃嬪不過只有端妃,甘修儀和湯婕妤而已,其他的都是五品以下的小魚小蝦,成不了氣候。
端妃與甘氏素來與宜修交好,湯靜言更是受過宜修的恩惠站在她這一邊的。正事料理完了,端妃的哮喘又發作了,便提前回披香殿,剩下幾人便在一起聊聊閒話。
繪春上了果盤,是用井水冰鎮過的紫葡萄,顆顆飽滿圓潤還沾著水珠,煞是誘人。朱宜修見了訝異道,「前兩日不都是西域蜜瓜麼,今日怎麼換了?」
「回娘娘,內務府說皇后娘娘有孕,愛吃甜的,進貢的蜜瓜都先緊著她那兒,別的宮暫時換其他的瓜果。」
甘氏聽後,冷笑道,「咱們這位皇后娘娘一朝有孕,金貴得很,來日若生個皇子出來指不定得上天了。」
朱宜修拈了一顆放進嘴裡,道,「甘妹妹此話差矣,皇后乃國母,生了孩子就是嫡子,再怎麼金貴也是正常的。」
甘氏撇嘴道,「不是臣妾愛在背後說人閒話,皇后成日做出一副煙視媚行的模樣來,叫天下臣民如何看待皇上?」
煙視媚行多是用來形容不正經的女子,甘氏如此直言,可見對柔則的不滿非一朝一夕了。
「就她的德行也不一定能生出皇子來,若是生個如她一般的帝姬,那才真的是丟皇家的臉面。」柔則間接害湯靜言掉了孩子,湯靜言自然也不會說她的好話。
「她縱然不好,有皇上和太后寵著,咱們這些人自然得靠後了。」朱宜修望著外頭開得正盛的荷花,幽幽歎道。
「娘娘您到底還有皇子和帝姬在膝下,比嬪妾之流強得多了。皇后乍然有喜,皇上就跟生根紮在她那兒似的,眼裡再不入別人了。」湯靜言黯然的垂下眼睫。
大家都提不起精神,略坐坐就散了。
「娘娘,奴婢今早去摘花,聽花房說今年的菊花大夏天的就全開了,也不知是吉兆還是妖異?」繪春一邊插瓶,一邊道。
朱宜修心神一動,道,「果真如此?」
「奴婢哪兒敢騙娘娘啊,千真萬確。」
「吉兆妖異還不是人說了算的……」朱宜修看向繪春。
「娘娘的意思是……」繪春經過染冬的調-教,今非昔比,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朱宜修不經意的說了句,「皇后初有孕,聽說她每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本宮委實有些擔心呢……」
「說不定這胎懷的就是個妖孽……」繪春接話道,「否則怎麼皇后一懷上就來了旱災?」
「別露痕跡,把話傳出去,對姐姐不滿的人多著呢,不知道他們聽了作何感想……」朱宜修吩咐道。
「混賬!誰說本宮懷的是妖孽!」朱柔則在殿中大發雷霆,連砸了好幾個茶碗。
「娘娘息怒,等娘娘誕下龍子,看那些小人還有什麼話說!」聽雪趕緊安慰主子。
「你去給本宮查,是誰在外頭造謠生事!拖去慎刑司打死!」柔則因為懷孕,越發的脾氣乖戾,除了玄凌能看到她溫柔的一面,其餘時候她動不動就會生氣。
「娘娘,您別太生氣,傷了自個兒的身子倒順了那些小人的心意,肚子裡的龍子可禁不起呢……」聽雪勸道。
柔則撫著自己鼓脹的肚子,道,「再忍四個月,等孩子落地,看誰還敢污蔑本宮!」
「娘娘寬寬心,該喝安胎藥了。」聽雪端過藥碗,裡頭黑乎乎的湯藥讓柔則一陣反胃,道,「拿走,光聞著味道就想吐了!」
「娘娘忍一忍吧,權當是為了孩子。況且這安胎藥太醫說是每天都要喝的,奴婢另外還煮了大夫人給的保胎藥呢。」
柔則厭惡的瞪著面前的藥碗,想到肚子裡的孩子,一咬牙統統灌了下去。
「娘娘,大小姐那兒每天都要喝好幾種安胎的藥呢。」剪秋給朱宜修邊按肩膀,邊說道。
「好幾種?這藥又不是糖,本宮懷予灃的時候天天喝一種還苦得倒胃呢,虧姐姐喝得下去。」朱宜修笑道。
「可不是麼,大小姐除了喝太醫的安胎藥,還喝大夫人偷偷送來的藥呢。」
「我看姐姐肚子裡的孩子怕是撐不住了,娘胎裡就是個藥罐子。」朱宜修輕歎道。
「是啊,也就是皇上還蒙在鼓裡,連芳若也察覺出不對勁兒了,大小姐根本不讓她近前伺候,像是怕她看出什麼似的,太后也就順水推舟把她調走了。」剪秋繼續說道。
「太后多半也看出姐姐這胎古怪,她老人家在宮裡這麼多年,什麼事情沒見過。你沒見連皇上說要我去照顧姐姐的事情我都推了麼,我可不敢接近姐姐,萬一她要有個好歹賴到我身上,我可吃罪不起。」朱宜修這一次遠遠的躲著柔則,等著看她自取滅亡。
「娘娘英明。」
後宮眾人對柔則的懷孕也是議論紛紛,道,「皇后這胎可真是蹊蹺。」
「可不是麼,她一懷孕就遇上大旱,也不知道這肚子裡的是個什麼投胎的,別是那旱魃轉世的吧?」
「呵,誰知道,瞧著她那麼小心的養著,一日要宣太醫去個四五回,沒準肚裡的貨早就不成了呢!」
「妹妹,別亂說,人家是皇上的心尖子,要是聽見了氣得早產可怎麼好啊。」
「那就看皇上是心疼她還是心疼皇嗣,是捨母保子呢,還是捨子保母啊……」
「依我看,皇上肯定是要她了,誰讓人家比悼嬪能歌善舞呢。」
……
「娘娘,您別生氣,和她們那群算不上正經主子的人計較失了身份。」聽雪看柔則柔媚的臉龐氣得扭曲。從未見過主子這般模樣,令她心中也害怕得很。
「去把她們給本宮叫過來!快去!」柔則扶著肚子,厲聲道。
「嬪妾參見皇后娘娘,給娘娘請安。」那幾個碎嘴的妃嬪小主見朱柔則來了,也不曉得她站在那兒聽到了多少,難免心虛起來。
「你們幾個剛才說什麼?再給本宮說一遍!」柔則一貫往常的輕聲細語,疾言厲色的模樣叫跪著的妃嬪們著實嚇了一跳。
刺頭兒的苗氏最是看不上柔則,道,「回皇后,嬪妾等只是閒聊兩句並沒說什麼。不知皇后這般生氣是何緣故?」
柔則被反將一軍,更是憤怒不已,道,「賤婢膽敢如此無禮!」
苗氏打小也是嬌生慣養,其母雖為妾侍,卻是苗將軍最寵愛的貴妾,連苗夫人都要禮讓三分,家中又只有她這個獨女,自然如同掌上明珠一般。哪裡忍得住被柔則這樣辱罵,冷冷回了一句,道,「嬪妾是太后下旨選入宮的妃嬪,不比娘娘是皇上親眼看中的,自然沒有娘娘高貴,先許將門又入皇家。」
苗氏的話實是諷刺朱柔則勾引玄凌悔婚入宮,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柔則懷著身孕本就喜怒無常,被人揭破醜事更加難堪,道,「貴人苗氏以下犯上,言行無狀,本宮就罰你在日頭底下跪上兩個時辰,到日落西山方可起身!」
「你……」苗氏怒視柔則,道,「皇后有意為難嬪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敢誹謗本宮,來人啊!」柔則被苗氏的反抗態度徹底激怒,兩旁的內侍應聲待命,只聽她道,「給本宮看住苗氏,若然她敢隨意起身就將她的膝彎打折,到日落後才可放她回去!」
「朱柔則你敢……啊!」苗氏被兩個內侍壓在地上,咬牙切齒的詛咒道,「我詛咒你胎死腹中,生下來的也會是妖孽!」
「堵住她的嘴!別讓皇后娘娘聽到這種不乾淨的話!」聽雪忙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