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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甄嬛傳)柔嘉維則》作者:薄倖歡顏【完結+番外】

☆、前塵後世君莫問

  料理了甄氏後,玄凌身子愈發壞了.九月的一日,他竟是咳出了血來,只得綴朝,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朝政不能無人處理,便令齊王予漓監國.玄凌連選秀也未曾出席,乃是皇后包辦,新入宮的小主們,竟都與我有一兩處相似.

  新人進宮,老人們自然被放在一旁了.說來我委實佩服陵容的手段.她早日命人送了一碟涼糕,其中裹著清河王被玄凌殺了的消息,甄氏再見到予澈在宮中,也容不得她不信了.但為此狂亂到這地步,倒還真是出乎意料.

  自從予涵過繼後,玄凌對所有的孩子都是不甚上心了.兩次這等事發生,他對誰又喜歡的起來只是如此一來,他屬意又誰即位,這倒成了人人揣摩之事,他身子愈下,這可怎了得!我倒是不十分在意此事,只有三個皇子,予漓寄養在皇后名下,燕宜不願予沛為帝,予澤有又是我的孩子,無論如何,皇后都是母后皇太后,至於我,最不濟的也是德太妃,我又擔心什麼呢只消朱家不倒,什麼都是可以的.我隨皇后到儀元殿去.玄凌身子好些了,但不知為什麼,他的氣色總不如以往,仿佛是...病空了.禮畢,皇后方才笑道:"恭喜皇上,汪貴人和孫才人同時有孕了."玄凌並不見得有多欣喜,道:"可查閱彤史了"皇后頷首道:"是,兩位姊妹都有孕三月,皇上也是在三月前召幸."玄凌這才有了笑:"如此,便晉位吧."皇后道:"不知,與兩位什麼位子"玄凌面有疲倦之色,道:"宜修定吧,此事本是該皇后做主."皇后輕輕笑道:"是.""下去吧.婉兒留下."我愣一愣,不知他要做什麼,還是恭敬地應了

  玄凌的臉色並不十分好,我索性扶他到床上躺下:"四郎這般難受嗎宣御醫吧."他制止我:"朕不過有些累,小憩片刻便好."這必是五石散的後遺症吧.想到此,我不禁有些怨恨傅如吟.他要我坐在床邊,道:"甄氏那賤人的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他目光利如鷹,我只得點頭:"是,婉兒早知道."他咬牙狠道:"為什麼不告訴朕!連你...連你也要騙朕!"他如此激動,我忙跪下,膝蓋狠狠地磕在地上:"婉兒不敢欺瞞,實在是婉兒知曉此事時,正是姐姐被陷害禁足,而後又發生走水的事,再有,四郎又害了咳疾,婉兒怕讓四郎病症加重,這才未曾告知."他翻身坐起來,雙目血紅:"究竟為什麼!朕是皇帝!她們為什麼要背叛朕!"我悲哀的看著他,他驀然將我從地上提起來,我吃痛不已,他將我狠狠地抱住,力道之大,叫我絲毫動彈不得:"婉兒,你告訴朕,你永遠不會背叛朕!"我驚恐,未曾回答.哪知,他更用力:"婉兒,宛宛,你說啊!"我從不知他有這樣瘋狂的一面,輕聲道:"是,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他這才平靜一些,只是眼中的悲怒,叫人心疼.

  此事對玄凌的打擊,或許並不是我可以理解的.於他,尊嚴被狠狠地踐踏在地上,甄氏果真是該死!如果,大姐姐在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過了我見他在夢中,眉頭尚且擰得這樣緊,面上的苦痛之色叫人說不出什麼滋味.我嘆道:"何必死去的就叫她死去吧.別想了."他是否能夠聽見,我也不知道.我撫過他的眉:"我不會背叛你的,永遠都不會."

  玄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在乾元二十九年的元月,他已臥床不起.張御醫也曾隱晦的表示,他好不了了.我卻也不知究竟該如何,只能與皇后將他看顧得很好.只是皇后還要壓下宮中的流言,便是我及燕宜照顧.

  我方邁上儀元殿,蘇明全才從裡面退出來,他臉上還有一道血痕.他向我打千:"德妃."我見他臉上血痕還在沁血,道:"蘇公公,這是怎麼"他苦笑道:"主子去勸勸皇上吧,皇上如何也不願何參湯,這..."我眉頭一皺,玄凌自臥床後脾氣愈發暴躁,除了皇后燕宜與我,便是世芍也不允近身的.我忙去了,只有一個小太監戰戰兢兢的在收拾地上的殘渣.我不動聲色叫他出去,端過幾上的的藥盞:"四郎."他看著我,凌厲的神色這才緩和幾分:"宛宛來了."我已記不得什麼時候起,他喚我"宛宛",在他的心裡,還是長姐居多.我笑著坐到床邊:"四郎又不聽話了,喝藥好不好"他喉頭動了一動,道:"朕不想吃,吃了澀嘴."他如今和一個孩子一樣,我笑道:"不吃可不成,多少吃些."他拗不過我,只好應了.我喂他吃完藥,他閉眼道:"宛宛,朕許久未聽你彈琵琶了."我強笑道:"好,四郎想聽什麼"他思索一陣:"就霓裳吧.朕記得,你最愛這支曲子了.""好."我取來琵琶,撥起弦來.琵琶本就中含悲音,此時聽來更是悲慟.我怎會不知,霓裳是長姐的最愛.

  乾元二十九年五月初七,那日的夜很深沉,月光被雲蔽了,空落落的沒有一絲光芒,兩個月前,汪貴人不知何故與孫才人起了爭執,雙雙落入太液池中,一屍兩命!四條人命!瞞了兩個月,終是我叫玄凌知道了,他怒極攻心,暈了過去.我正向儀元殿趕去,似乎已能聽見妃嬪的哭聲.或許就是今夜了吧.皇后早已守在儀元殿中,玄凌還未醒轉,我急道:"姐姐,表哥他..."皇后攜我走離床邊,輕語:"必是壞了!我不叫她們進來,以免擾了他."我轉頭看著玄凌,道:"果真不成了"皇后點頭,卻含著笑:"只願皇上醒來,說出由誰即位才是."我心頭一涼,悻悻道:"姐姐何必著慌任憑是誰即位,姐姐都是母后皇太后不是"她目光銳利的看著我,道:"婉兒,莫要與姐姐打諢."說完,她坐到玄凌身旁,宛如沒有方才之事

  玄凌約莫是在四更醒來的.他目光空洞的看著床帷,半晌,又急切地喚道:"宛宛!"我慌忙走近他,俯身道:"我在."他看著我:"宛宛..."忽又伸手撫摸我的臉龐:"婉兒..."我頓時紅了眼眶,他已有多久沒有叫過我的小字了我也不知,他總是喚我"宛宛".他咽下一口唾沫,道:"宜修,你叫他們進來!朕,有話吩咐!"皇后應了一聲,高聲喚人進來.她的聲音雖不若少女的清亮,但也是分外悅耳的.門外極快的走進兩個人,一為蘇明全,二為歧山王玄濟:"皇上."玄凌道:"朕若身亡,著令皇五子,永安王予澤即位."我料想也是如此,但現在聽著,心中難受至極.此為遺詔!他仿佛沒了力氣,揮手令人下去,獨獨留下了我.

  我跪伏在床前,拉著他的手:"四郎..."他看著我,擠出笑來:"怎麼哭了"我詫異地撫上臉,我果真是哭了...玄凌閉上眼,語氣分外沉重:"你...真的一點也不怪朕"我正欲發問,他又道:"婉婉類卿."我啞然,不怪又怎麼可能眼見他此刻看我的目中閃著急切與祈望,我將他的手貼在我的臉頰,搖頭道:"不怪..."他如釋重負般吁出口氣,輕聲道:"朕很怕,好怕你會怪朕.終究是朕,待你不起."我哭得不能自己,只搖著頭.他忽又像有了力氣,拭去我臉上的淚珠:"別哭."我咬緊下脣,拼命忍著淚水,好一會兒,我才硬擠出笑來:"婉兒不哭."他道:"若是不為朱家,你真的願意在朕身邊作你姐姐的..."我不假思索,竟是一口應道:"是."他目光漸漸亂了:"婉兒,你再喚朕一聲可好再喚朕一聲..,"我終究是忍不住哭了,只一聲聲喚道:"四郎,四郎,四郎..."他露出一抹淺笑,似乎再沒有力氣支撐,閉眼沉沉的睡去,只是我知道,他這一睡,再不會醒來了.

  我看著他閉上眼,心裡宛若被刀絞一般,仿佛心裡空出了一塊。這世上再沒有人會比他更疼我,再也不會有人會輕柔而又含著溺愛的叫我“婉兒”,他死了……玄凌他死了!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寧肯將我的淚流光,將我的眼哭瞎,我也不願見到這一幕!門簾響動,似乎有人進來了,我不理,也不想理,直到皇后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蘇明全——”蘇明全何等的機靈,立即高聲宣道:“皇上駕崩——”聲音含著無法言明的悲傷,隨即屋外傳來慟哭之聲,后妃早已候在了屋外。我緩緩轉頭看著皇后,她眼中那樣釋然,卻仿佛在強忍著什麼,終究還是落下淚來。我心痛至極,從來以為,我心裡其實並沒有這個我口口聲聲喚他“四郎”的人,可我錯了,從來都錯了!他死了,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傷悲,連父親離世都沒有的傷悲。

  皇后著人扶我起來,我呆呆的看著她,她只道:“剪秋,扶德妃下去。”我能清楚的看見,她眼中的悲切,必定不是裝出來的。我哭的聲嘶力竭,沒有半分的力氣詢問她,任剪秋扶我出門,端貴妃跪在眾妃之前,無聲的嗚咽著,而她的身後,傳來嚶嚶的哭聲。我又一次哭起來,玄凌……死了……他真的死了……我恍惚間看見他的模樣,耳畔傳來一聲驚呼:“德妃——”我只覺右臂疼痛而冰涼,隨即再不知曉何事了。
  我醒來已是兩日後的事了,玄凌已然入殮,而予澤,我才五歲的澤兒,已於昨日在靈前即位。予澤年齡還小,便由齊王予漓輔佐,並兩宮皇太后垂簾聽政。太后……我才二十二歲,已然是太后了……

  我自小身子就不好,這樣哭過,又摔在地上,嗓子算是毀了,雖不礙說話,但是再也唱不得,右臂也受了傷,再提不得重物。可是,當了太后,哪有提重物的機會?我輕撫著梓宮,他如今就睡在這裡,再不會醒了。

  過了二十七日,算是守孝完成,予澤登基,封嫡母朱氏為母后皇太后,徽號“懿德”,生母朱氏為聖母皇太后,徽號“昭和”。端貴妃為端康貴太妃,賢妃為貞怡賢太妃,兩位夫人分別為欣慈太妃與文昭太妃,世芍同樣受封為熙慧太妃,至於敬妃,為敬順太妃。余者各有封賞。
  停靈日久,乾元帝入葬,廟號憲宗,謚曰“聖神章武孝皇帝”。期年,新帝著改年號為“崇景”。我並不喜歡什么女子干政,但澤兒太小了,予漓不可能處理了所有事,故此,我與懿德太后,即我的姐姐也得擔當起許多。
  



☆、月落

  崇景元年十月。轉眼,玄凌已經去了一年有餘了,沒了他,宮裡的生活那樣的枯燥,了無生趣。我的手臂如今一到冷天便隱隱作痛,使什麼都不管用,我倒也不想多管。
  我捧著手爐,與懿德太后坐在一塊兒閒聊,她如今益發的年輕了,眉眼間都是釋然。我還記得太后與我說的那句話:“天子之妻不足貴,天子之母方足貴。”皇帝之妻又如何?姐姐當年不也差點被廢?夏後不也說廢就廢了?太后才是真真正正最尊貴的女人,自古以來,不孝都是要被唾罵萬年的。

  予澤還小,並沒有妻妾,故此,宮中仍由懿德太后與我管理。已下過早雪,天氣也冷了。宮裡如今太妃們多,也得顧好。方才吩咐內務府給各太妃送去紅蘿炭,便聽剪秋說,敬順太妃來了。我與懿德太后相視,蹙起眉,玄凌的逝去與被甄氏氣得狠了有極大的相關,故此,我愈發的厭惡與甄氏有關的東西。我冷笑道:“姐姐不妨叫她進來,如今外面也冷了。”她看我一眼,回收叫剪秋領敬順太妃進來。

  馮氏進來後便見過禮,賜座,她才道:“臣妾今日來,是為了……”“為了朧月?”我毫不客氣的的打斷,她臉上微一窘迫,頷首道:“昭和太后明鑒,月兒也快及笄,想來也該鳳台擇婿……”懿德太后笑道:“轉眼綰綰也快及笄了,時日真是過得快。”說著,她看向我,我笑道:“太妃倒是將月兒掛在心上,可此番,莫不是想說,哀家姐妹全然不顧先皇子嗣嗎?”她一驚,忙伏下道:“臣妾絕無此意——”懿德太后笑道:“好了,那樣驚慌做什麼?朧月是先皇最為疼惜的女兒,的確應該擇個好人家才是。”我不禁想笑,誰都知道,在朧月陷害皇后事敗,玄凌對這個女兒再不上心了。“等到朧月及笄之時,哀家會安排擇婿之事,妹妹切莫急。”她說完,又笑得溫和:“下去吧。”敬順太妃雖是還想說什麼,但已被下了逐客令,怎能再留?

  我冷笑:“二姐姐,你還真要替她選個好人家?”她笑得依舊從容:“為何不?倘若傳出了當朝太后容不得庶女,這可不好聽不是?”我哼道:“罪臣之女,能配上什麼好人家?”她看著我,笑道:“過去的讓它過去吧,有時生者在世,是要比死了的更痛苦。”我聽出她話中有話,心念一動,也不再辯駁,只道:“婉兒會安排的。”

  當日,我便宣了朧月來.再過幾日,她就十五了.朧月是個漂亮的姑娘,若說眉眼有一兩分像玄凌,那其餘的部分可是像極了她的生母,叫人厭惡!"給母后請安..."她的禮數十分完備,叫我也尋不得她的錯處."坐吧."我徐徐吹開茶沫,"棋言,給長帝姬奉茶."她忙道:"多謝母后."我並不理她,道:"月兒大了,今日你敬母妃跟哀家還有你母后說,你該擇婿了.月兒喜歡哪種男子"她小臉紅如旭陽,低頭擺弄衣角,我說不清什麼感覺,眼前只浮現了甄氏的模樣,讓人噁心極了!我強忍著火氣,好歹這是玄凌的親女兒."這話問你一個女兒家也不好,你也無需擔心,你弟弟不會委屈了天家的女兒."語罷,我忽又想起一事,脣角浮起一抹殘酷的微笑,原來如此,二姐姐原是此意.倘若當真如此,朧月,你當有人願意收了你麼

  我心中快慰,面上仍不動聲色,細細地與朧月交代.顯兒此時走進來:"太后,皇上來了."我點頭,見予澤穿著海綠色小襖進來,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我笑道:"可去向你母后請過安了"他乖乖地點頭:"兒臣去過了."說罷,他對朧月道:"三姐姐也在."朧月淡淡一笑:"皇上."我委實不想再見她,便叫她下去了.

  我攬了予澤坐到懷裡,他掙扎:"兒臣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母后抱!"他才六歲呢,這樣小.玄凌卻這樣的將皇位傳給他.我並非不知,予漓雖是皇后養子,但畢竟沒有母族,而予澤是我所出,自然不是漓兒能比,倘若真的要爭,朱承璉肯定站在予澤這邊,他畢竟是驃騎大將軍,實力不容小覷,不如給一個讓他較為安心的孩子.哥哥不會篡位是肯定的,但忠心之事,誰也說不準的.我輕緩的嘆口氣,道:"澤兒,你父皇乃是信任你,才命你即位,萬不要辜負了你父皇."他似懂非懂的點頭,看著這張與玄凌酷似的小臉,我便也說不明白什麼滋味

  十月十六,朧月及笈.她長得與她的生母那樣相似,叫我心裡不大痛快.卻如懿德太后所言,我不好表現出半分來.姐姐是母后皇太后,自然非我能比,故此,我見她也是要行禮的.她招手要朧月過去,笑得溫和:"月兒,你可是備好了明日,可該擇婿."她笑著點頭,滿是少女的嬌羞,懿德太后滿意的點點頭,復又哀道:"你父皇原是最疼你的,他雖崩逝一年有餘,但必會在九霄之上看著你擇婿出嫁."朧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父皇的確是疼兒臣."她說得沒有半分底氣.我嘆,見和睦神色中也含著鄙夷.溫儀輕聲道:"父皇雖故去一年有餘,但兒臣覺得父皇還在似的."她將"故去"咬得重,哭了起來,我素來疼惜良玉幾分,拉她寬慰幾句,朧月,你母后和姐姐都給了你最後的機會,綰綰,可莫要讓母后失望...

  我邀了陵容去到住處,雖是同住頤寧宮,但主殿是懿德太后入住.陵容冷笑道:"姐姐當年如何自命不凡,她當年陷害皇后又是如何的機靈,現今,全傻了不成"我"咯咯"笑道:"姐姐可別說這等人,她心中何曾有綱常二字否則豈會與清河王私通有了孽種還要宣稱是先皇的說不定那年她落下的女嬰也是玄清的."陵容目光一利:"只是此事如若鬧大,對皇室不利."我附和道:"這是自然,一切,便看二姐姐怎樣說了."

  頤寧宮的夜晚,靜謐萬分,惟有雪落的簌簌聲.深宮的夜,向來是無邊無際的寂然.我的右臂又隱隱作痛了.玄凌入葬乾陵,與長姐合葬.我或許也該慶幸,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宛宛.只是我也有一分悵然,若不是因為長姐,他真的會喜歡我誰又知道呢我悠悠嘆氣,吩咐顯兒為我寬衣,再有旁的事,也待明日再言說吧

  朧月的擇婿並不順利,京中才俊大都稱病未到,朧月只得從中選了兵部尚書之子沐絕.那倒是個俊美的人,只可惜,有些不識時務.宮裡的太妃們臉都黑了,奈何她們母女完全不自知.燕宜頗有一分嫌惡:"若說朧月還小,尚且不懂事,馮氏也糊塗了不成"懿德太后不著喜怒,命人往手爐中加了些炭火,道:"朧月果然是被寵壞了.算來也是哀家這嫡母的錯."我忙道:"豈有姐姐的錯"端康貴太妃嘆道:"先皇只怕心寒得很吧..."世芍並不待她說完便譏笑道:"她與甄氏不愧是母女,都那樣的叫人噁心!"懿德太后提高了聲:"夠了!朧月哪怕諸多不是,也是先皇的血脈,我們這些做母親的,必要叫她風風光光的出嫁.但,若不懲戒,來日也沒臉去見先皇."我心裡一驚,姐姐竟是要出手了!二姐姐多年未曾暗害旁人,但一出手便會狠狠地打在軟肋上.朧月,你未曾意識到此點吧.你父皇疼了你這樣多年,你半分不怕觸怒他的亡魂

  十一月十五,朧月出嫁.皇室成員竟是無一人出席,懿德太后親自纂寫了詔書,予澤蓋上了玉璽."朕惟皇考之託,以安江山社稷之任,夫治國必先安家.朕之姊朧月帝姬,皇考之三女.生性聰慧,然則胸無綱常之理,目無父母之尊.皇考崩逝未久,妄孝期行喜.朕心悲慟.今念其為皇考愛女,特許其成婚.然,日後皆與皇室無關,生葬之事,皆由己定.欽哉!"(別說狗屁不通,我不是文科生,已經很不錯了)

  派去宣旨的,乃是蘇明全.他回來只說,朧月哭鬧不止,只是旨意一下,斷無更改之理.敬順太妃自然也因對先皇不敬被打入錦冷宮,永不得出.如此宮裡似乎安生多了.朧月如今再不得以帝姬自居,說來也是她自個兒未覺,帝姬下嫁都是有公主府的,她卻是這樣快的.宮裡,再不會有叫我看不順眼的人了,只是我手上沾染的血腥能洗掉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段慫了……人家才高二,你們多多包涵……



☆、始終

  崇景十年,予澤已經十五歲了,理應擇後.大婚後,便要親政了.我與懿德太后聽了這麼多年的政,早已乏了.如今看著寫著官家女兒的詭名的花箋,排在第一個的便是朱家的女兒,朱倩薇.朱家倘若她要進宮,只憑我與懿德太后,她便是絕無異議的皇后.

  我看著二姐,她將花箋放下道:"我朱家的女兒,便還是罷了."我點頭:"婉兒也如此想的.朱家已出了兩個皇后兩個太后,夠了.也免了一些懷有不臣之心的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她笑道:"此次擇後,可容不得澤兒自己選,否則,乾元一朝的事,怕是得出第二回."我點頭,澤兒是個聽話的孩子,希望不會出現如玄凌一般的事.綿延子嗣,這才是皇家最要緊的,而不是皇帝對某個妃嬪留戀不止,壞了大事.懿德太后笑道:"我瞧丞相之女常玉蕙便是極為不錯的.叫承璉去打聽打聽她的名聲.切莫壞了皇室之名."既是予澤選後,我怎會有不上心的我笑著應下,胸口卻一陣氣緊,窒息的痛苦鋪天蓋地的涌來.

  我也不知,自己何時孱弱到了這地步.我躺在床上,看著一臉焦急的予澤守在床邊,寶兒小臉上多了笑:"母后總算.將哥哥嚇壞了."我笑道:"人老了,倒也不必擔心."予澤拉著我的手道:"母后身子不爽,還要為兒臣..."他險些哭出來.我眸光漸漸深沉,拍拍他的手:"沒事了,你是皇帝,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他這才忍住,我笑道:"下去吧,母后想休息了,另外,明日讓你舅父進宮,母后有事與他說."予澤點頭答應,又道:"兒臣還要去看看母后,母后方才,頭風又發作了."我點頭,嘆道:"去吧"罷,我疲倦地閉上眼

  朱承璉在第二日便來了.我躺在床上懨懨無力:"哥哥..."他行大禮道:"臣見過昭和太后."我命他起:"我與二姐姐都病了,尚不能主事.今日尋哥哥來,只為了澤兒立後的事,"我頓一頓,"哥哥替我去打聽打聽丞相家的女兒吧."朱承璉應了,我又道:"哥哥也別怨我們不曾想到薇兒,朱家已是鼎盛,此時再出一位皇后於咱們不利."他笑道:"臣並非此意,太后身子不爽,可容臣下次入宮復命之時帶一人來."我狐疑:"哥哥要帶什麼人"他道:"乃是一青年,他的醫術極為高超,許是能叫兩位太后好些."我"哦"道:"如此,有勞哥哥了."他恭敬的行過禮,由小林子引下去了
  

等待的日子,靜心調養,似乎好了許多.朱承璉回來復命之時,已過了七日.隨他一道來的,過是有一個少年.隔著帷簾,我突然覺得他的輪廓似曾相識,琴語四人我早已放出宮去,故此,我宮裡只有顯兒和小林子是心腹,我在小林子耳邊輕語幾句,他高聲問道:"太后問你,你姓甚名誰,"那少年道:"草民文年梅,見過昭和太后."文年梅...我喚他走近,依稀能看清他的模樣,"潤兒..."我輕聲喚道,他與那溫實初,長得像極了.文年梅...溫念眉...還在痴心妄想!我伸出手,覆上絹巾讓他診脈.他仿佛皺起了眉,不知是怎麼了

  我柔聲道:"哀家何處不對,你只管說便是."他輕聲道:"太后...仿佛中了毒."我輕笑:"是麼"中毒麼..."能治好嗎""草民盡力而為."他答.我不語,在宮裡向我下毒,姐姐,你果真還是容不下我我嘆氣:"懿德太后也身有不適,你便去看看好了."他去後,我撤下帷,呷口茶,顯兒急道:"太后,誰要下毒害你咱們告訴皇上吧!"我笑道:"是藥三分毒,這樣多年了,我吃得藥還少麼不要大驚小怪,皇上還小,有什麼好與他說的"我吃吃的笑,復又咳嗽幾聲,嘆道:"果真是老了."顯兒頗有幾分無奈:"太后別妄自匪薄了.誰又會覺得您老呢"我輕嘲道:"只因為我是太后,他們不敢覺得.好了,我很累,要睡一會兒."她只得扶我躺下.

  醒來不久,江福海便來了,恭敬萬分:"太后,桐花台那位,歿了."我淡淡的應道:"他死了姐姐安排好了麼"他笑得得體:"是,一切按先皇的意思.""一個已死之人,不必行諸多之事了,派人去告知尤太妃一聲吧.好歹夫妻一場."他應著,退下去.玄清,你本是大周最為尊貴的王爺,為了甄氏落得被圈禁的下場,還對外宣稱已死,何苦呢

  常玉蕙是個極好的女兒.我細細打量著她,她的眉眼裡透著知書達理,眼中的溫和之態叫人舒服得很.我沒有下榻,道:"你有十四了"她點頭道:"回太后,臣女的確十四了."她的聲音好聽極了,竟是有當年皇后的感覺,但她眼中的純真,又仿佛昔年向玄凌撒嬌的我.顯兒此時捧了藥進來,她立即接過,吹涼了送到我嘴邊.我張口飲下,卻又道:"哀家記得,你家中惟有你一女."她笑道:"回太后,正是如此,只是家中的小弟,是由臣女管教的."我應一聲,對於這事,終究是懿德太后能夠辦妥的,我並不擅長擇人之事,

  我顯兒對我雖是忠心,但有些事我不便開口,故此,我將出嫁了的琴語四人召了回來.文年梅得了特權,可進出宮廷.琴語笑道:"原來那文公子,就是當年的..."她不說下去,只狡黠的笑,我心裡歡喜,道:"好了,你幾人在宮裡能留幾時再瞎話便叫你去看著爐子不許動的."我說罷,便聽小林子說,文年梅來了.我來不及閉會,他已進來了,這是他頭一回見我的真實模樣,先是一愣,隨即道:"你...你是..."他被帶出宮才三歲,我也不指望他記得我.我笑道:"不識得哀家了"他這才回神,行禮道:"昭和太后."他又像記起什麼,急道:"家父托草民向太后問安."我點頭:"哀家還好,你父親想必也尚好."他囁嚅:"稟太后,是的."相較甄氏所出的孩子,我對他可算還有一分獨特的憐愛,當即道:"你是先皇乾元二十二年四月出世的,如今應有十八歲了,可有成婚"他眸中閃過訝異:"回太后,草民尚未娶妻."我笑道:"倘若是有中意女子,哀家許是能為你出力."


  我與他閒話,可太后與外男相會畢竟會叫人非議.我很快叫他下去.觀書為我沏了茶:"主子莫非想要與他相認"我輕輕笑道:"你糊塗了他是文年梅,潤兒已經死了.世上再沒有予潤了.只希望平安吧."我咳嗽幾聲,看著案上還剩下半碗的藥,道:"棋言,替我將它倒了,喝多了藥反倒不好."她當即去辦.我緩緩起身,予澤必是快大婚了,如此,我這做母親的自然欣慰無比.若是看見他有孩子,那才是叫人欣喜無比的事.我的精氣愈發不好,文年梅的藥雖還算管用,但也治不了根本.玄凌死後,我幾乎是成了藥罐子,與端康貴太妃一般,長年離不得藥.說不定,懿德太后早在那時已經對我下手了.可憐我視她為至親.若真是如此,那麼,整整十年,早已病入膏肓,任溫實初父子醫術再高,也是無濟於事的.

  崇景十年十一月初八,帝大婚,大赦天下,兩宮皇太后分別緻祝詞.禮畢,即回.(我不知道古代皇帝結婚怎麼結,所以就略過了)

  予澤大婚,宮中一片喜氣,皇后自然是常玉蕙,丞相家的家教我是信得過的.予澤似乎也是歡喜她的,帝後和睦,這才是我希望見到的.三日後,宮嬪入宮,太師之女羅綺燕為純貴妃,大將軍殷和辰為淑怡夫人,余者都為小主.淑怡夫人乃是極美的女子,當今皇后也要遜色幾分,澤兒似乎也喜歡她,她如今,仿佛,當年令華貴妃.一代代歷史的重演,只要後宮不滅,就會有千千萬萬的朱宜修,千千萬萬的慕容世蘭.好在,宮裡還算和睦,殷和辰只偶爾與皇后抬槓,這才是好的,且不說元後嫡妻,僅是玉蕙的家世,便不是她能招惹生事,那可是家中無比疼護的嫡女!

  好不容易熬過了崇景十年.一入元月,我身子便壞了,只得在宮中好生修養.或許是人一病便會思念故人,我已不知是第幾遭夢見玄凌了,他還是當年之狀,長身玉立,風神俊朗,脣角啜著疼惜與溺愛,正因為如此,我愈發思念他,求而不得.每每醒來,竟是有半數是在哀哭,心中的感受永遠無法抗拒,我想他,確實動了情,只可惜,他已去了十一年!

  我身子愈發不爽利,懿德太后急得傳了不知多少次御醫,聖母皇太后臥病,宮裡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澤兒已經親政,再不得日日在宮中無所事事.皇后倒是日日都來.我本也喜歡她.我吃一勺藥,便推開皇后的手:"罷了,不吃了.吃多了嘴裡沒味."皇后忙取了蜜餞來:"母后可得吃藥才是,早日好了,宮裡才都歡欣呢."我看著她,笑道:"知道你嘴甜,哀家也並無大礙."說至此,我斂去笑:"先皇駕崩後,哀家身子愈發不爽,倒也無妨."她若有所思,道:"當年兒臣雖是年歲尚小,卻也聽說了,當年乾元帝是最疼愛太后的."我不禁憶起往昔,露出笑來:"先皇的確是疼愛我的.只可惜..."我咳嗽幾聲,復又嘆道:"開枝散葉方是皇家根本,先皇子嗣稀薄,不然,也不會是皇上即位了.崇景一朝,可萬萬出不得這事了."她點頭:"兒臣明白,會管理好後宮的."看她尚且帶有稚氣的小臉,一顰一笑卻與懿德太后像極了的溫和,眼裡更是有著與之不符的純真,能讓懿德太后一眼相中,她必是適合這位子的.

  崇景十一年四月末,我為文年梅賜了婚,對方也並非是官宦之家,也好,永不要入侍,以免被當年故人認出來.到了五月,我的病情更重了,慌得予澤日日守在床前,我訓斥了他一頓,他這才離開,我哪會不知,病情加重一事必是懿德太后動的手腳.正如那句話: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酣睡!兩宮皇太后一宮就夠了.況且,都是一家.我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點點繁星,玄凌也是今日去的.我摒退所有人,一個人靜靜地坐著.門響,似乎有人進來了.我痴痴的看著夜空,口中道:"二姐姐."她沒有帶人來,坐到床邊柔聲道:"怎不好生休息"我搖頭:"睡得久了,不想在躺.姐姐,你我姐妹,說些心事好麼"她笑容一滯,終究點頭.我深吸了口氣,道:"先皇...玄凌的死,姐姐是做了手腳的吧"她眸光一利,駭人至極:"胡說什麼!"我笑道:"姐姐無需與婉兒打諢,婉兒早已知曉了.他縱使被甄氏氣得狠了,也不至會病成那樣,而儀元殿,惟有你我和燕宜能進..."燭光下她的臉色不定,仿佛深沉的海淵.我笑:"卻也無妨的,我雖是說過我永不會背叛他,但你是我姐姐不是"我笑得可怖,心中暢快無比



  我握住懿德太后的手,輕咳道:"姐姐,你就那樣恨他"她不語,眸中燃起的火已說明了一切.我淡淡一笑,喉中似有血腥味:"你恨大姐姐,所以也恨我,對嗎所以,你對我下了藥,是不是"她聲音狠厲許多:"你..."我打斷:"婉兒只是想知道,屋裡沒有一個人,姐姐只管承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她定定的看我,冷笑道:"你既是早知道,不與皇帝說"我苦笑:"姐姐,你以為,我真想當這個太后玄凌死了以後,朱柔嘉早已隨之而去了,就如朱柔則死了之後,玄凌也隨之去了一樣."我眼前漸漸模糊:"生無歡,死亦何懼呢姐姐是先皇皇后,當朝太后,朱家以至鼎盛,再不需要什麼了,澤兒,澤兒.也長大了,不需要我了."我拭去嘴角的血絲,"姐姐知道嗎婉兒好想表哥,真的好想他.朱家有一個太后就夠了不是麼"她眸中有一分不忍:"你有何必..."我笑,淚卻止不住:"甄氏曾說,愛他的不會有好下場,大姐姐,華妃,當年的二姐姐,還有甄氏,如今,該輪到我了."她離開床邊:"君王涼薄,你看不明白麼"說罷,她轉頭出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浮出一抹笑來:"我知道,可是..."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落在床褥.殷紅一片.我倚在床欄,燭光點點,恍惚間,我聽見有人在喚我"婉兒",有多少年未聽見有人這樣稱呼我了,姐姐喚我"妹妹",澤兒喚我"母后",底下人喚我"太后".十一年了.脣角滑下一道溫熱,毒見效了.我或許會成為古往今來第一個盛世自盡的太后吧.只是我已顧不得許多了,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四郎,我說過,永遠不會背叛你的,如今,我來尋你,好不好好不好恍惚聽見予澤的聲音,我笑,無法再應,無邊無際的睡意淹沒我,面前惟有玄凌一人,長身玉立,風神俊朗,脣角啜著疼惜與溺愛...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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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崇景十一年五月初七,上生母昭和太后崩.帝悲.懿德太后痛哭於靈前.宮中似乎夜因此蒙上了肅殺.太液池畔."聽說昭和太后是服毒自盡的"一個模樣嬌美異常的華服女子問著身旁的宮女.那宮女一臉驚惶:"夫人可千萬別說!前日裡,有人非議太后死因,被皇上下令杖斃了!奴婢去看了,打得血肉模糊呢!"華服女子笑了起來,嬌媚卻又說不出的凌厲:"那是她們蠢!倘若有人敢在皇上面前胡言,本宮第一個打殺了他!"說罷,又嘟嘴道:"無怪太后在那日去了.先帝也是那日崩的.素聞先帝與太后感情甚深,果真如此."她似有著羡慕,宮女笑道:"主子也切莫如此言說,在皇上心中,主子何嘗不是最為寶貝的連皇后也比不上的."華服女子突然冷道:"我便也不知,她何德何能坐上皇后之位!奈何懿德太后曾敲打過本宮,否則本宮必叫她曉得本宮之威!"語罷,她又氣道:"好了,咱們回去!皇上親自守靈,咱們也要去聊表孝心的."

  頤寧宮.懿德太后朱氏乃是先帝皇后,也是昭和太后的親姐姐.雖是五十餘的婦人,但半分不覺老態太后讓皇帝坐在身邊,道:"你母后...也該下葬了."皇帝恭身道:"母后說的是,只是兒子..."太后嘆道:"你母后終究去尋了你父皇,倒也難為了她."皇帝眼中有淚光閃動,閉眼道:"母后,兒子..."太后為他擦去淚:"皇帝也別太過悲傷,你母后一去,我這姐姐也不好受."說著,便落下淚來.皇帝忙安慰幾句,這才罷了

  懿昭皇后朱氏,乾元帝宸德妃,純元惠明皇后,溫裕恭憲皇后女弟.乾元二十二年,後入侍,年十五,為上最鍾愛.旋賜椒房.初為貴人,後進宸妃,乾元二十八年進德妃.子一,即世宗崇景帝.二十九年,帝崩,遺命崇景帝即位,後為皇太后,徽號昭和.崇景十一年五月,後崩於頤寧宮西殿,年三十三.上悲泣不止,溫裕後亦痛哭.後葬乾陵,全謚曰:"懿昭淑慎皇后".
  













☆、番外二

  【內定雪魄為乾元二十二年生的,比溫惠予澤都大。另本篇為虐雪魄,以溫惠為第一人稱】

  如今又是五月初七了.父皇就是在今日駕崩的.父皇駕崩之時,我才只有四歲.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曾經的我,還拉著母妃,追問著父皇的下落,母妃從來都不說的.直到現如今,五哥哥即了位許久.我也慢慢懂了事,知道,父皇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看著五月似火的驕陽,眩目無比,我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我本是極為依戀父皇的.只是父皇去的時候,我實在是小,如今想來,倒是遺憾至極.我沒能見父皇最後一面.但夢中,那個修長好看的背影,我曉得,那就是父皇.我是絕對識得父皇的影子的.

  "寶兒."一聲含著慈愛的女聲.宮裡會如此喚我的人不多,大都是恭敬無比的喚我"長帝姬".這樣多的姐妹,皇兄無疑是最為呵護我的.我轉過身,甜笑道:"這樣大的日頭,母妃怎來了"來人便是我的生母了,父皇的熙妃,如今的熙慧太妃.她走到我身邊,笑得美妙:"怎還不去向你兩位母后請安"我笑道:"母后們心疼兒臣,這樣大的日頭,允了兒臣晚些再去頤寧宮."母妃若有所思,道:"兩位太后的確是心疼於你...你先在棲鸞殿好生歇著,日頭小些再去."我點頭稱是.眼見母妃要回,我只得恭身相送.

  棲鸞殿是曾經昭和母后的寢宮,如今卻是給了我居住.誰人不知,此處乃是紫奧城中最為繁華的地方了.

  想想父皇的子嗣,當真有些稀少,懿德母后所出的大哥哥予浩未曾序齒,卻仍追封了安逸王.其次便是大哥齊王予漓,是恭愨賢妃湯氏所出,為懿德母后撫養.二哥晉王予沛,為賢母妃之子.三哥予涵過繼給了九叔,四哥因病而死.最末的,便是皇兄了.姐姐們倒是多一些,除了淑母妃所出的三姐綰綰孝期不敬父皇,被逐出皇族,與其同母的五姐韞歡暴斃,姐姐們都在.

  想到淑母妃甄氏,我不知為了什麼,全身的毛孔都在顫慄.淑母妃原是溫和之人,奈何兩位母后與我的生母似乎都不喜歡她.我曾經問過母妃為什麼,母妃什麼也不說.幾乎將我斥責一頓.只是見母妃眼中的厭惡,淑母妃怕是有什麼待母妃不起的地方,但那不是我能過問的.

  待太陽陰了一些,我才去了頤寧宮.懿德母后是父皇的嫡妻,我自然得先拜見她.剪秋姑姑見我來,笑道:"帝姬可算是來了,太后等的急得很."我微微的笑笑,隨她進去.昭和母后也在.她是皇兄的生母,與懿德母后是姐妹.兩位母后似乎說著什麼,至於是什麼,我不得而知,只是兩位眼中的凄然叫我知道,應是與父皇有關的.

  "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安好."我緩緩行禮,口中說著.爐中的百和香升起一縷青煙,氣味好聞極了.只聽懿德母后道:"起來吧."我方起身,又聽她囑咐道:"繡夏,將糖慄■子拿來."我不禁有些訕訕,本想開口拒絕.昭和母后卻是看出了我的用意,笑道:"寶兒最愛這個了不是自小便是個饞嘴的."懿德母后也附和道:"可不是麼寶兒小時候上鳳儀宮,定是要吃碧粳粥才作罷."我讓母后們說得面紅耳赤,只恨不能尋一處觸死的才好.

  懿德母后招手讓我過去,細細端詳著我,眼中突然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寶兒可是有十二了可留不得你幾年了."我紅了臉.如今宮裡,只剩下,我與淑母妃所出的六姐雪魄.我是不大歡喜她的.

  懿德母后嘆道:"當年抱到鳳儀宮來的時候,可才出世,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愈發像了你姨母."我忙是行禮,答了一句道:"兒臣謝母后養育之恩."我的姨母,父皇的令華貴妃,據聞乃是一個明艷不可方物的人.我沒有見過,然而耳濡目染,聽說了頗多.

  姨母是極美的女子,據說當年父皇也是極為寵愛.只是後來暴斃於冷宮,父皇追封其為貴妃.至於姨母為何會進冷宮,仿佛是因為外祖家.

  我正思索著,聽見懿德母后的聲音:"寶兒已然十二了,雪魄,也快及笈了不是"我這才回過神來,道:"仿佛是了.六姐姐是乾元二十二年生的."昭和母后眼中驀然一分譏誚:"雪魄竟是也要及笈了時間倒是十分得快呢.轉眼,先帝已駕崩了八年了."說著,母后眼中的哀傷叫人心傷不已.我忙勸慰道:"母后節哀..."可是,除了這樣,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的好.哥哥姐姐們都知道,父皇是最疼昭和母后的.淑母妃當年是那樣的得寵,可是從昭和母后進宮後,她在一夜之間失寵了.父皇疼愛母后,寵愛到了極點.不然,母后也不會在入侍半年後就懷上了皇兄.皇兄也不會以幼字的身份登上大位了

  懿德母后嘆道:"先皇...唉,罷了,你也別這樣."她說得沉重無比,仿佛在壓抑什麼.昭和母后這才斂去了傷感,道:"姐姐說的是.我不會了."懿德母后沒有答話,吩咐道:"剪秋,你去清心殿告知淑太妃一聲.些許時候叫雪魄來."她似乎有一分不耐.母后喚兄弟姐妹之時,都是溫柔的喚名字或是乳名,只有六姐姐,她們都是分外不喜的喚封號.父皇卻是十分疼愛她的.

  我吃了一口■子,笑道:"不妨由兒臣去吧.省了剪秋姑姑的腳程."剪秋姑姑正要擺手不應,我早一溜煙跑了出去.

  清心殿是淑母妃的寢宮,離頤寧宮也有些距離.我緩緩走進院中,隱隱聽見房中的說話聲.是崔姑姑的聲音,奈何聽不清.通傳後,我進了屋,福一福:"淑母妃."她身邊還立著六姐雪魄.不得不說,淑母妃是極美的女子,眉眼間卻不知為何與昭和母后有幾分相似.雪魄也是美的很.如今倒是豆蔻年華,別有一番美感.

  "溫惠怎麼來了"淑母妃緩緩一笑,讓我起來.我道:"兩位母后說,姐姐也快十五了,些許時候請母妃去頤寧宮商討姐姐的擇婿."雪魄當即紅了臉,低頭玩弄著衣角,淑母妃淡淡笑道:"倒是辛苦你了."又轉頭對雪魄道:"芊羽,你也無須擔心,以你容貌出身,必會嫁得良人."我一聽此語,不禁有些惱火,說著仿佛母后會委屈了她似的!素聞了淑母妃聰慧過人,竟是在小輩跟前說這些!

  我欠欠身:"兒臣傳話到了,便不叨擾母妃."語罷,我轉身,飛也似的出去.

  我轉回棲鸞殿時,皇兄正坐在榻上看我的功課.我是帝姬,本是進不得上書房的,結果母妃哥哥都沒有拗過我,只好答應我和皇帝哥哥一道學習.
  皇兄如今已有十四歲了,宮裡卻也只有一個瑗貴嬪羅氏.再過幾年,皇兄便要立後了罷.聽聞當年父皇十三歲就立後了.是懿德母后的親姐姐,昭和母后的同胞姐姐朱柔則.

  我躡手躡腳到了皇兄身邊,只待劈手奪了功課,哪曉得,他將功課一合,卷成卷軸之狀,敲在我頭上.我氣急了,嚷道:"不許你看!"皇兄笑道:"朕是你哥哥,你的功課朕倒看不得了"我氣惱萬分,伸手搶了過來:"說了不許你看!你下次再看,我...我便告訴母后去!說你以大欺小!"皇兄好氣又好笑,屈起食指,敲了我一下.

  皇兄與父皇長得相似,或許有這樣的原因,當年才四歲的我如今也能記得父皇的模樣.父皇向來是最為疼我的,皇兄都比不上.當年我出生後,是以嫡女之例相待,當時還是皇后的懿德母后索性將我討去養了幾日.皇后的養女,自然就是半個嫡女了.

  "哦雪魄皇姐要擇婿了"皇帝哥哥奪著母后給我的糖慄■子,看得我火從心上起.我終歸還是與母妃一樣的爽利脾氣.當下佯做不經意將碟子拿走,回答道:"是呢.皇兄可得為六姐姐擇一位好夫婿."皇兄的笑容深沉了許多,眸子裡也滿是狡黠:"當然,淑太妃是我大周乾元一朝唯一的淑妃,她的女兒,也算是尊貴.況且,朧月不尊父皇,靈犀姐姐又早死,三哥也過繼了,說到底,她也只有雪魄姐姐一個孩子."

  我並不十分相信皇兄會如和睦皇姐擇婿之時親自操辦,更是追封其母為敏順妃.畢竟皇兄一直稱胡氏為"敏母妃".而淑妃,自皇兄登基以來,從不叫她母妃.而是淑太妃.要知道,皇兄對於份位在她之下的欣慈太妃與文昭太妃還有我的生母都是喚的"母妃".明擺著,皇兄不喜歡她.

  我便是不想那等我不太明白的事兒.所謂帝姬,好聽些便是皇帝的女兒沒錯.難聽一些,是籌碼.如和親什麼的,都是女兒家去的.若是得寵,自然不會,可若是不得寵愛,那會嫁給誰,嫁到哪兒,誰也不知道,一切全憑了父親或是兄弟的一句話.好在,我乾元一朝的帝姬,應是不會有和親之人了.畢竟赫赫如今不敢進犯國力強盛的大周.

  皇兄未有多久便去頤寧宮向兩位母后請安.我倒也不留他.起身行禮道:"恭送皇兄."他只笑一笑,便坐上帝輦去了.

  我這才坐回榻上,美美地吃起■子來.頌芝姑姑說,我小時候是個吝嗇極了的人,便是母后來我也不會將我的碧粳粥分上一半的.不過,那畢竟是兒時,我現如今絕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我搖著絹扇,五月的天氣正熱,我又畏熱.今日是父皇的祭日,可憐了皇兄方領了滿朝文武在太廟祭了父皇又要這樣快的趕回來.皇兄若是親了政,當是一位明君吧.

  過了幾日.我與母妃並上淑母妃,雪魄一道在頤寧宮.我原是不想去的.只是母妃說,我將來亦要擇婿,不如聽聽兩位母后是如何說的.只是到了頤寧宮,昭和母后推說身體不適,沒有出席.誰又知,不是因為她不想見一個她厭惡的人.
  懿德母后坐在榻上,雍容華貴.我依稀記得,母后還是皇后的時候,便是這般氣度了."臣妾給太后請安."母妃並不與淑母妃一道,而是先見了禮.而後被叫起.淑母妃也福了福:"臣妾給太后請安."母后看了淑母妃一眼,端起茶來,吹開茶沫,道:"今日日頭如此強盛,難為你們還都來了."母妃笑道:"為了帝姬下降的事,自然得趕緊了."說著,她看著淑母妃,淑母妃依舊那個姿勢,雙腿半蹲,臉上神色如常.母后輕輕一笑:"剪秋,賜茶."說至此,又道:"罷了,都起來吧."我自然是隨了母妃見禮起身的.這話,只能對了淑母妃與雪魄說.我其實心裡也快慰得很.雪魄不曉得是從哪裡來得那些傲氣,似乎總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仿佛宮裡的帝姬哪個出身比她差似的.沒由來的傲氣只能叫人厭惡!

  待母后吩咐,賜下坐來.淑母妃坐下之時,手指有意無意俯過膝蓋,看來,她的腿,那樣立在那裡是會痛的.母后與母妃都仿佛沒有看到.

  屋外的蟬鳴擾人得很,剪秋姑姑命人去捕蟬,仿佛好得多了.母后飲了一口茶,道:"雪魄如今也大了,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的.今日哀家的目的,便是與你商討為她擇婿之事."說罷,將茶潑在地上,茶水幾乎打濕了淑母妃的衣擺:"這茶是怎麼回事不是吩咐了是涼茶麼"繡夏姑姑忙道:"太后息怒,興許是奉茶宮女弄錯了..."我心裡一驚,頤寧宮當差的都是無比機靈的宮女,怎會有弄錯之時再看淑母妃平靜至極,輕輕行禮道:"太后息怒."我頓時知曉母后意在敲打她.母后看她一眼,笑道:"太妃何罪之有"罷,又對繡夏道:"罰了那宮女一月的例銀!"淑母妃此刻可謂衣擺濕盡,但見她從容無比的起身坐下,仿佛沒有這事兒一般

  母后微笑著看著雪魄:"待你及笈,便開始擇婿吧,到時候才俊都會來.雪魄只需用封蠟箭射中中意之人便可."說至此,母后頓了一頓,笑得溫和至極,"你自小隨你九叔學騎射,當是不差的."雪魄一雙美目中滿是少女的羞怯,卻也仍落落大方的行禮道:"謝母后教誨,兒臣自當銘記於心."母后點頭道:"若是你們能與夫婿和睦恩愛,當是極好不過.且看你三位姐姐,駙馬們待她們都是好的."淑母妃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刺痛,閉上眼片刻又恢復平常之態,分明,是想起了她的綰綰.

  朧月皇姐一個好遙遠的稱呼.淑母妃必是十分想念她的.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怎會有不心疼的可在我眼裡,兩位母后與皇兄做得並不過分,這等不孝之女.父皇崩逝一年有餘,屍骨尚未寒,她竟是忘了什麼叫"孝".那孝經分明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她是半分不怕父皇的英魂回來尋她!

  我正想著,母后又笑道:"既然雪魄將要擇婿,溫惠也便跟了去看看吧.也留不了你幾時了."我不料會牽扯到自己,正要推辭.母妃已然應下了:"臣妾便是也如此作想,這才領了寶兒來."我見母妃都如此說,只得打消了推託之辭.

  那一日,天氣依舊很熱,鳳台擇婿,是我大周一朝的帝姬都要經歷的事.我與雪魄坐在帷幔之後.憑鵝黃色的幔子擋住我倆.帝姬是何等的尊貴,豈能叫外人見了容貌去我並非沒有見過擇婿.兩年前,和睦姐姐擇婿,便是我陪著她的.那年我十歲,對當日的事如今也歷歷在目.和睦皇姐笑靨如花,以封蠟香箭射中心儀之人,那人是丞相之子,顧逸寒.如今夫妻和睦恩愛.羡煞了旁人.而淑和溫儀兩位皇姐也是叫人羡慕的.

  興許是日頭太大,我歪在頌芝姑姑懷裡,輕打了個呵欠,道:"皇姐還未覓見一個歡喜的我可候不住了,姐姐在此慢挑吧."說著,我起身就走.她輕聲道:"靜姝,你怎如此沉不住氣再候一會兒."她含著來自姐姐的責.

  我本是不喜歡她,況且乃是她擇婿,我憑甚作陪當即轉身冷笑道:"姐姐,是你擇婿,又不是我!我原是不忍駁了母后與母妃的一番心意罷了.昔日和睦姐姐擇婿,我又不是沒看過.你倒是好,我在這兒陪了你這樣久,曬了這樣久的太陽,如今你還要我陪你在這兒白遭罪要候你自個兒候著,孤可要走了!"語罷,我不待她開口,扭頭便去."靜姝!"她提高了聲兒.我轉頭瞪著她,聲音凌厲:"怎麼你倘若是一個不歡喜挑上一整日,我也便要在此與你受一日的委屈要受自個兒受去!孤沒這閒工夫!"她氣得臉上一紅一白的,我只冷笑,我是半分不懼她的.我周靜姝敢作便敢當,哪怕是她母妃來,我也是這般答她!

  我轉回了頤寧宮,雪魄已挑了整整的半日!懿德母后已經午睡了.我便去尋了昭和母后.昭和母后雖是皇兄的生母,但畢竟是妃妾,故此,只住在頤寧宮的西殿.我進屋的時候,母后正在寫著什麼.我道:"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抬起了頭,見是我,舒展了眉:"寶兒回來了"昭和母后當年成為太后之時,才二十二歲,如今過了八年,還是極其美的.母妃也美,只是母妃是那樣的明艷,母后卻是叫人十分舒服的美.似乎聽端母妃說過,母后與純元母后生得相似極了,是叫父皇一見傾心的.

  昭和母后喚我去坐下,又命了顯姑姑沏一杯涼茶:"這樣快便回了"我笑道:"是呢.六丫頭在那兒一直定不下來,兒臣不想和她在那兒,便先回來了."往日,兩位母后總愛喚我"七丫頭"的.昭和母后臉上的笑容平淡得很:"雪魄受先皇疼愛,難免眼境高."我不滿道:"母后,父皇當年也是疼兒臣的.兒臣日後擇婿,絕不會像她那樣的.分明是淑母妃疼壞了她!"母后緩緩的,不著一分喜怒道:"又胡說!那是你庶母,不是你能說得的!"

  我自知失言,忙掌了自己的嘴:"兒臣知罪."母后神色淡然:"我天家的帝姬,婚事馬虎不得.草草定了,便成皇帝薄待了她母女二人."她說得溫和,卻透著厭恨.仿佛除了欣母妃與隨二哥哥出宮的賢母妃及端母妃,旁的高位庶母都對淑母妃沒有甚麼好臉色.昭母妃那樣和軟的性子,說起她來都是眼中狠光畢露.我絕不會傻到去問的.

  當日,我早早的睡了.第二日.蕊珠給我梳妝.我漫不經心道:"皇姐可選出了佳婿"蕊珠正用篦子梳著我的發,聽我這樣問,笑道:"是呢,雪魄帝姬選了正二品嘉州防禦史樓歸遠.""是麼"我應了一聲.我不識得樓歸遠,只是雪魄向來眼界甚高,她能看上的,必是不差.正二品,官職也是不低了.配上一位帝姬也不算辱沒了她.

  我緩聲道:"如此,皇姐呢"蕊珠笑道:"聽了淑太妃的,出去進香去了."我點頭:"去進香宮裡沒有佛堂通明殿怎麼不去"蕊珠被我噎住,道:"此事奴婢不得而知.想來,宮外要好上許多..."我冷笑道:"誰知道不是出去野去了!"蕊珠不敢答話.只恭敬的為我梳好頭.伺候我吃早膳.

  我的份例,是兩位母后吩咐過,一切按照嫡皇女的份例來的.我卻也不怎麼揮霍.我吃了兩碗米粥,自然少不得我最愛的■子.

  我除了去舅父家,或是去大哥哥或是二哥哥那裡,我從沒有出過宮,也從不知道京城的百姓是怎麼樣過的.雪魄與我便不同.她的小姨是九叔的側妃,她自然是常出宮去的.皇兄和母后們我不制止她.

  未過幾日,皇兄命寺中進佛經來,我竟是聽見雪魄親自迎了一個和尚!那人本是京中有名的風流才子,姓甚名誰我卻是不知.只是堂堂一位帝姬迎一個和尚這話傳出去,皇室的臉要是不要!

  我急匆匆的往頤寧宮去.進門便聽見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在講解佛經.那是一個清俊的男子,那雙眼睛,倒是生得極為有神.富有吸引力.雪魄立在兩位母后身邊,含著笑,看著那個和尚.

  我一進來,和尚便停了.雙手合十向我行禮.我曉得這就是雪魄迎進來得和尚,為了他做這等有傷國體的事,我對他豈有甚麼好臉色.也不理他,徑直對母后們行禮道:"兒臣給母后請安."懿德母后要我起,道:"寶兒,這是持逸小師父,是雪魄的朋友."我轉頭看著兩人,心中不快,哼道:"不知皇姐和小師父怎麼認識的"

  雪魄皺一皺眉,道:"原是我那日上香,見他在外求方丈剃度,方丈又不允許..."我不屑,卻笑得好看道:"然後皇姐就以天家之威逼迫方丈允了他做和尚"持逸似乎聽出我話裡的諷刺,道:"帝姬,此事原是小僧..."我不叫他說完,偎在懿德母后懷裡,撒嬌道:"母后,這和尚好不知禮,兒臣明明是與皇姐說話,豈有他說話的理兒"懿德母后揚起一抹嘲諷來,又極快的隱了下去,笑得和善:"小師父不必在意,皇室雖是重禮,但你是雪魄的朋友,此事便是算了.另外,這些日子,你必是常出入宮裡的.些許時候,去見過皇帝吧."又將我攬在懷裡,"這是哀家的小女兒.溫惠長帝姬."他致禮道:"小僧見過帝姬."我笑道:"常言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且說說,可有故意接近孤的姐姐或是想憑了她掙些名聲"雪魄目光一緊,柔聲道:"靜姝..."持逸安然道:"小僧絕沒有此意."昭和母后若有若無的有了笑意,道:"雪魄,你終歸是待嫁了,哪怕與小師父一見如故,也得知曉避嫌之理."雪魄笑得美妙.道:"多謝母后提醒,兒臣省得."

  我聽不懂佛經,但覺得這持逸對經書頗有些在行.聽他講得可謂是頭頭是道.我懶懶打了呵欠,總覺得,這個和尚的眼睛好看得很.叫人心裡舒服.或許眼中的東西,叫作溫潤吧.末了,懿德母后打發他去了清心殿尋淑母妃去.

  待幾人一走,懿德母后笑道:"淑太妃必會十分歡喜這位小師父的."我道:"兒臣若是淑母妃,必當場打發了他!"昭和母后笑語:"又胡說不是"我不服道:"那人分明是故意結識六丫頭的!借了她上位的!"昭和母后笑道:"忘了什麼叫長幼有序了"我臉上一紅,不敢答話.

  正當此時,剪秋姑姑說.母妃來了.我起身避了母妃的禮.懿德母后笑得好看極了,便是那母儀天下之風:"看見那個小師父了"母妃恭敬而含著嘲笑:"是.不曉得淑太妃見了他那雙眼睛會怎麼想呢."我奇怪的看著母親們,昭和母后輕撫著我的頭:"他的眼睛,像極了一位故人."

  那是什麼故人我不知道,只是,必是與皇室有關的,因為,母后母妃都認識.或許,會是早逝的六王叔.

  昭母妃所住的,是離頤寧宮最近的慈和宮.昭母妃原本不喜歡與人交集.那日卻是宣了我在她宮裡.

  昭母妃並不是極美的女子.她與眾位母妃比起來,最多只是清秀.安安靜靜地,卻又叫人說不出的舒服.昭母妃沒有孩子,只曾經養過予澈哥哥幾日.說來她也是疼我與皇兄的.

  我剛進門.她已緩聲道:"寶兒,那個叫持逸的,如今可以自由進出宮裡."我一面行禮一面點頭:"是的.那是皇姐的朋友.""朋友男女之間,能有什麼朋友!雪魄怕是被姐姐疼壞了吧..."除了說起淑母妃時,很少見昭母妃有如此的語調.我道:"兒臣也以為不妥,只是母后都沒有說什麼."昭母妃笑得好聽:"哪會說什麼再說了,連親娘都沒有說什麼.嫡母又好說什麼"我點頭稱是,又想起一件事來:"母妃,持逸的眼睛,是不是像,六王叔"昭母妃神色有變,半晌才吁出口氣來:"寶兒.有一些事情,你不能知道.便是知道了也絕不能說出來.否則觸及不該你觸碰的東西,誰都救不了你."我不料她說得這般嚴重,哪還敢再說下去點頭道:"是,兒臣省得了."

  那日,出嫁的溫儀皇姐回宮省親了.二姐姐是極為疼我的.便像極了母妃疼我一般.她鮮少回來,我歡喜極了,當下連讓她與端母妃單獨坐上一會兒的時間都不給.便拖著她與我到棲鸞殿去坐坐.

  屋裡懸著澄水帛.此物乃是至寶,盛夏之時,浸水懸於屋中,能使屋裡涼爽如同春日之溫.此物自然是皇兄賜下的.我天生畏熱,皇兄也格外心疼我.
  溫儀如今已是二十有六了.眼中滿是聰靈,姐夫待姐姐好得很,姐姐下降之後沒有三年.便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可愛極了.

  "如今雪魄也擇了婿,倒是好的."溫儀笑語,"寶兒也快了.到時候,我這作姐姐的還是得為你參詳一二."我撅嘴道:"溫儀皇姐再拿我開心的,我便去向端母妃告狀去了."她道:"又是來這,才不與你計較."語罷,又道:"我便是聽說,今日樓歸遠可進宮來請安了.你我便去了芳菲殿去見見."我冷笑道:"姐姐不知,雪魄皇姐竟是親自迎了一個和尚進來.雖是皇兄要他來的,可她不是在打樓歸遠的臉麼"溫儀揚起笑來,不知是什麼意思:"長幼有序,雪魄行事,哪怕有諸多不是,便也不是你這小的可以評說一二的."我點頭.絕口不提此事

  等到了芳菲殿之時,雪魄果是坐在涼亭之中,與一個男子說著什麼.待走進了,方才能看清.那男子約莫二十歲上下,生得也是劍眉星目,英俊不凡的.說來也不愧是武將,倒是孔武有力.還有些些舅父朱承璉一般儒雅的氣度.果真是個好男兒,勿怪一向自視甚高的雪魄會選中他.他一見我與溫儀來,行禮道:"臣給永昌公主請安..."我大周的帝姬,出嫁之後都會改封公主,淑和皇姐受封為永泰公主.溫儀皇姐為永昌公主,和睦姐姐是昌樂公主.可不曉得雪魄出嫁了會是什麼.

  我驀然意識到此人未曾與我見禮,當即便拉下臉來,厲聲道:"樓歸遠,你好大的膽子!竟是不與孤請安!"溫儀拉住我,對已伏下請罪的樓歸遠道:"樓大人原是不識得,這位是熙慧太妃之女,溫惠長帝姬."他這才忙不迭向我請安.
  雪魄看著溫儀,眼中的欣喜顯而易見:"皇姐回了."溫儀全然不若她一般的親昵,只道:"是呢,如今回來看一看,正巧你也擇了婿,也想來看看你."

  說著,溫儀看了樓歸遠一眼,又笑道:"芊羽和樓大人必會百年好合的."雪魄臉上一紅,眼中有了游移之色,仍是道:"借皇姐吉言."我不太明白她怎麼了,卻聽溫儀道:"樓大人,雪魄乃是父皇最為心疼的孩子.樓大人可是得好生對她."樓歸遠恭敬非常,拱手道:"是.臣必不會叫帝姬受半分的委屈."眼見雪魄的臉色愈發慘白,我莫名其妙的看著溫儀,溫儀的臉色也陰沉了幾分.樓歸遠並沒有說錯話,故此,能叫溫儀心內不快的只有雪魄了.我雖是不喜歡雪魄,但她終歸是我的皇姐,再者,樓歸遠是外人.窺探了皇家秘事不好.當下道:"六姐姐是不是中暑了臉色這樣差."她笑得勉強,附和道:"怕是有些,這天氣熱得很..."說著,又道:"孤得去休息了.樓大人不妨去向母后請安,皇帝弟弟怕也在呢."說罷,幾乎是逃了去.樓歸遠自然不會再留,告辭而去.

  Da帶兩人各自離去.溫儀坐下後,分外擔憂的問:"這些日子,可有男子與芊羽走得近"我思索一陣:"我與六姐姐也不是日日在一處...若是要說近,只有那個和尚了."溫儀蹙起了眉,復又舒展:"罷了,定是我想多了.此事可別聲張才是."我向來是聽她的話的,當即點頭應了

  頤寧宮今兒個可熱鬧得很.皇兄.端母妃,淑母妃,昭母妃,欣母妃.還有母妃都在.仿佛是約好了等樓歸遠來一般.我與溫儀見禮後,各自尋自己的母妃去了.樓歸遠卻不見一絲侷促,從容至極的行了禮.

  皇帝哥哥叫了他起.笑道:"如今雪魄皇姐既是擇了你,你必有過人之處.朕也是信得過皇姐的眼光."他本已站起,又恭身回答了一句"謝皇上".我不禁暗嘆其家教完備.只聽懿德母后道:"樓家果是知禮的一家.想來雪魄必不會被委屈.淑太妃也該安心了."淑母妃笑起來,分外的好看:"皇上與太后對樓大人既也青眼有加,臣妾豈敢不放心."說罷,看著樓歸遠:"況且,芊羽也歡喜樓大人不是"話間總覺得透著傲氣.母妃向來不是忍得住的,道:"淑太妃之意,只要雪魄喜歡,便是太后不同意,那人是走夫販卒你也同意."淑母妃笑得平靜:"昭慧太妃怎會有這種想法皇上太后歡喜,才是最為重要的.至於芊羽的意思,僅僅只是一點點的參考."昭母妃掩住脣,道:"姐姐說的是了,皇家雖是與民間有別,到底還是父母定的.可不能由著孩子沒由來得折騰."

  "況且,"她話鋒一轉,語調依舊軟綿綿的,"胡來也就罷了,牽扯到別人和自己一起受了辛苦,那可不好了.姐姐說,是也不是"我心知昭母妃是指雪魄擇婿那日還要拖我相陪之事.當下揚起笑來.欣母妃笑道:"孩子做錯事到底是再正常不過了.可得好生糾正過來,雲霏當年也是個淘氣的,如今可好了."昭和母后笑道:"永泰是個好的."又道:"樓大人,既是作了天家的女婿,一切均與往日不同.你可莫叫哀家失望."樓歸遠答得沉著:"是,臣必不辜負皇上太后之心."如此,兩位母后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天家的女婿,哪有那樣好當的駙馬是尚公主,而不是娶,說穿了就是駙馬嫁給公主.要知道,駙馬每一日要向公主行跪禮請安.若是想見公主還得公主傳召.公主一般獨居公主府,可是駙馬不允納妾,想納妾也得公主同意.若公主身死,還得鰥居,若是再娶,皇室就會收回因為尚公主而封賞的爵位.

  那一日,天還是熱得很.我捏了功課去儀元殿給皇帝哥哥看.雪魄皇姐的婚事就定在中秋.如今可還早呢.我可是不好過了.皇兄如今要我做了功課便得拿給他看.我又不能駁了他的意思.只能頂著烈日去給他.

  儀元殿終歸是皇帝寢宮,冰盆什麼的,叫書房裡涼爽極了.寇立領我進去.皇兄著一身夏衫,坐在桌前看書.皇兄還未曾親政,自然不必改奏摺.他身邊立著一個少年,約莫與他年歲相仿.生得好看.我氣惱地行禮道:"寶兒給皇兄請安."他抬頭看我,笑道:"寶兒來了."我哪理他,將功課幾乎是擲在書桌上.那少年道:"臣見過溫惠長帝姬."我火氣正大,轉頭老大不客氣:"你誰啊!"他笑道:"臣宇文弘."宇文弘

  我挑起眉:"是宇文霽的兒子"他答道:"帝姬知曉家父"我道:"哪個不知宇文大將軍驍勇善戰前些年他領兵打退赫赫,你且說說,在大周哪個不知他"皇兄翻看幾頁功課,道:"這倒是了.若不是驃騎大將軍只能有一個,朕可得封了宇文將軍."我白他一眼:"皇兄只管說,不怕母后削你的,便擼了舅舅的官.到時候,倩薇絕對不會再理你了."我說得歡快,只覺得狠狠出了口惡氣.宇文弘忙道:"臣代家父謝過皇上."皇兄笑道:"哪怕是不行,朕自有好的賞賜."又看我一眼,調笑道:"朕把這妹妹嫁給你可好"我再也壓不住火氣,雙目圓睜,怒道:"你還有沒有正經的!當著妹妹的面說要將我嫁給誰!雪魄皇姐可還沒嫁,你慌什麼!"我說得氣極,臉上也不知是羞是怒,已是通紅了.皇兄笑道:"朕視他為摯友,不過是調笑罷."我氣得笑了:"你倒是好,他是你朋友,卻又不是我朋友.皇兄如此,是壞了我的閨譽,可是要我一頭觸死在這兒以證清白"說罷,我忍不住哭起來.宇文弘此刻也是一臉通紅,斷斷不知該是如何,只得訕訕告退了.

  皇兄好說歹說,算是給我賠不是.我哪裡肯依,扭頭便要去頤寧宮告他.叫這人使壞!

  我嗚咽著到了懿德母后宮裡.懿德母后驚上一驚,道:"寶兒怎麼了"我哪還受得住,哭著說了事情的經過.懿德母后只是輕輕一笑:"母后看那宇文弘卻是挺好的.寶兒不歡喜那個人"我豈能料到母后會幫著他,道:"那分明是哥哥找來欺兒臣的,兒臣才不喜歡他!"母后笑道:"只是你昭和母后還有你母妃也覺得他頂好呢."我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分明是母后母妃和皇兄一道使了壞!
  
我欲哭無淚,只坐在椅子上劃拉著要怎麼辦.母后笑起來:"澤兒倒是沒與你說當真是的,寶兒終歸是大了不是"我明白母后說什麼,臉上一紅,低頭不語.母后笑語:"你父皇走得早,生前又是最疼你的,你哥哥怎會不心疼你.若是你要擇婿,必也得選上一個母親們都信得過的."我不抬頭道:"兒臣還小...況且這等事..."我臉上更紅,也不知該如何說了.母后倒也並不多說,只說道:"寶兒也不算大,如此,當也是慢慢來罷."

  此事過了不久.甘露寺傳來消息,說是皇祖貴妃阮氏薨了.隆慶帝,便是我的祖父,當年盛寵舒貴妃.若非貴妃所出的六王叔有擺夷血統,如今坐在龍椅上的,就該是予澈哥哥了.

  皇祖貴妃離宮多年,皇兄也沒有在意此事,只吩咐了以妃禮葬於妃陵.祖父的原配皇后被廢,自此沒有再立過皇后,所以,與之合葬的,便只有皇祖母了.對於皇祖母,我沒有一點點印象,她老人家在我出世那年便與世長辭.只是,祖母是兩位母后的姑姑,這事兒我還是知道的.聽大哥哥說,皇祖母很有才幹,當年父皇剛即位時,皇祖母垂簾聽政,記得母后們當年也是聽過政的.都很厲害的.

  六王叔在父皇還在的時候,許是乾元二十七年就薨了,只留下了予澈哥哥一個孩子.嬸嬸便加封了太妃.如今父皇的兄弟,只剩了大伯和九叔

  此時已經是七月了.常言,七月流火,天氣也好下來不少.我自然喜歡到上林苑去.仿佛是小時候吧,總有人牽著我在這裡走.不是母妃,是父皇!父皇是最為心疼我的,似乎他曾經,叫過我一聲"蘭兒".我知道,那是姨媽的閨名.

  我緩緩的踏著陽光,卻是怎麼也踏不住,一如我不只一次的夢見父皇,可等夢醒了,什麼都不見了一樣.父皇已經駕崩多年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有三天,那個叫持逸的,便會遠離了皇宮.不曉得他是何處吸引了雪魄,她每次與他在一塊,都會笑得很開心.朋友麼真的是朋友麼

  或許如母后說的,我不能對姐姐說什麼.可是她分明是不自愛!若是傳出了什麼風言風語,誰知道會叫皇室蒙上什麼樣的恥辱!

  我走得乏了,便折回棲鸞殿去.今日仿佛持逸還在宮裡.若不在頤寧宮,必在芳菲殿了.如今誰又說得清是他不知禮還是雪魄不懂避嫌.此事鬧開了,瞧她怎麼收拾這爛攤子!

  舅母進宮來了.帶來了倩薇.說來舅母嫁給舅父時已是二十好幾了.她是慎國公嫡女,出身委實的高.嫁給舅父不久便有孕了,那便是倩薇.過上不久,又生了一個兒子.母后說,朱家嫡系子嗣艱難,如今可好了.

  倩薇年歲與我相仿,卻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叫人喜歡得很.我歡喜她得很,皇帝哥哥也疼她.皇兄領著我與倩薇,本是要去太液池的.不曾想,雪魄也在,還有那個叫持逸的.

  他二人雖是保持著得體的距離,持逸也是十分平靜的與雪魄對答.但她笑得那樣開心,從沒有見過的開心.皇兄一見此,臉色便陰沉了不少.倩薇低頭不看,道:"表哥,我,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找娘親."皇兄笑得宛如沒有看見此事一般,道:"既是累了,咱們便回去罷."語罷,又揚起一抹冷笑來.不知是何意味.

  我哼了哼,轉頭看著皇兄,他的臉色那樣的沉重.全然不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皇兄做了這麼多年的皇帝,就算是耳濡母染,也是深諳帝王心術了.只是,看他的模樣,怕有人得遭難了.雪魄好歹是皇室帝姬,可持逸,想要弄死一個和尚,未免太容易了.

  舅母和倩薇在宮裡住了一夜.我要倩薇和我住了.她倒是歡喜.
  李商隱曾有詩云:"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我緩聲念出這首詩,倩薇笑道:"你說的可是咱們現在如今也算是秋夕了吧"我道:"自然是了.這天氣也倒是好."她點頭:"我便也是如此想的.寶兒今日不太舒服麼一見你就氣色不佳的."我嘆道:"我想起父皇來了.哪能好了"她伸手撫我的背,安慰道:"先帝最為疼你.咱們都是知道的..."我幾乎又要紅了眼圈:"可惜那年我太小了,根本不懂什麼叫駕崩..."她寬慰道:"先帝必會知道你的心意.定會看著你的."我悠然道:"我倒是相信父皇...只是父皇怕是會被六姐姐氣壞吧."

  倩薇目光游移,強笑道:"什麼事能氣到先帝..."我急道:"倩薇,我也從沒將你當過外人.你今兒個也是親眼看見了.你且說說,你若是父皇的,你會不會被氣到!"我說得氣極了,倩薇的眸子沉靜得像海水一樣:"皇家秘事,臣女不敢妄言."我咬牙道:"你不敢說我也不怪你.雪魄皇姐,她怕是被淑太妃寵得連自個兒姓什麼都忘了!旁的也就罷了,那還是個和尚!"我愈說愈氣.倩薇掩住我的嘴:"寶兒,好寶兒,好溫惠,你輕一些,這事兒沒準是誤會..."我氣得笑道:"誤會我可不信那是個誤會.她也不想想,她是待嫁的帝姬了,哪怕那是個和尚,也有著避諱一詞吧."她嘆氣道:"誰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也別慌..."我道:"我的好姐姐,要知道,我並不是故意針對她.只是為父皇不值了."

  我發泄了一番牢騷後,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上.第二日,持逸奉旨回寺.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是我去了芳菲殿,告訴雪魄的.她眼神有變,那樣的清澈而又不甘,咬著下脣許久之後,生生扯出一個笑來:"是麼"我雖是不歡喜她,終歸也是我的姐姐.道:"皇姐你莫太擔心小師父了.不會有事的.他未曾講完經呢,皇兄會派人去找的."她抬頭看我,方才的清澈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會麼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了,找得回來嗎"我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只聽她又喃喃道:"誰又知道他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我這才是聽明白她什麼意思.這次的失蹤,定是皇兄所為.若是皇兄,那誰又奈何得了他呢

  我忍不住道:"姐姐,萬一不是他的錯,而是由旁的始作俑者,持逸小師父不過是替那個人受了呢"她看著我,驚訝至極,卻仿佛全然沒有意識到我口中的始作俑者是誰.道:"那人是誰"我不禁嘆氣,卻也不願再與她說.搪塞幾句,便走了.

  沒過幾日.樓歸遠進宮來了.雪魄要他來得.我在半路截住了他.他由串珠領著.我便叫串珠下去.只對其笑道:"樓大人,此刻還識不識得孤"他神色自若:"帝姬.不知帝姬有何事."我緩步到他身前:"樓大人,你即將尚雪魄皇姐,原是該恭喜的.只是,姐姐這幾日心緒不太穩定.今日不論她對你說什麼,必要全向孤回稟."他驚一驚:"帝姬...這,臣恕難從命."我笑道:"孤便知道你要說這些."至此,我斂了笑,凜然道:"這也是皇兄和母后的意思.樓大人敢抗旨"他目光一凝,只得道:"臣遵旨."我這才滿意了,放他去了.

  待他走遠,倩薇從一旁走出來:"寶兒,你胡言表哥和姑姑.叫他識破可怎生是好"我笑道:"誰唬他了這本是母后的意思.淑母妃也不知是否知情."她將信將疑的看著我,眼中的懷疑仿佛將我穿透.我道:"表姐,你便是別看了.我不會去偷聽得,我自認雖不是什麼君子,卻也不會去聽人壁角的."她笑道:"我曉得.只怕雪魄帝姬...若是你與表哥想得那樣.那可糟了."我忙拉住她:"姐姐,這可別亂說.這可不是承乾宮.叫人聽去了,皇兄雖不會真心罰你我,終究會落人話柄的."她點頭會意.我看著芳菲殿方向,只願,不會有什麼.

  打發了樓歸遠下去,我方才將茶盞砸了.好你個雪魄,什麼"孤還有溫惠帝姬這妹妹,若是樓大人娶了她,母后與皇上會好生待大人的".你周芊羽不要了的,便要塞給我我冷笑,甚麼"孤如今才發現,孤並不喜歡你".說得那樣冠冕堂皇作甚分明是叫那和尚迷了心竅!帝姬悔婚,這臉可得丟到列祖列宗那兒了!

  我砸了茶盞尚不解氣,坐在榻上生悶氣,尚不足一寸的指甲硌得我的手疼.蕊珠忙道:"帝姬可使不得,什麼事也不能傷了自個兒啊!"我搖頭,不說話.此時倩薇進來,見我這模樣,約莫也曉得怎麼了.便叫了蕊珠下去.轉身坐在我身旁.道:"寶兒"我怒道:"表姐,我此生便是沒見過這般無恥的人!她...卑鄙!"她拉住我:"胡說!那是你姐姐,長幼有序,不得妄言!"我此刻氣得渾身直哆嗦:"有她這麼當姐姐的麼自己選定的,如今看見了更好的,便不要了,還要塞給妹妹!我...我怎麼有這種姐姐!"

  我正在氣頭上,忽見一個身影進來.居然是...皇兄!他沉著臉,雙目幾乎要噴火.我如何也想不到他這時會來.忙行禮道:"給皇兄請安."他竟是不理我,坐下後,道:"溫惠,你說的,可是真的"他的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他也是從沒有這麼叫過我的.我不禁心中打鼓,道:"是...""啪----"他的手重重的落在几案上,"反了!朕看她是反了!"我愣了,仿佛記憶裡,有那麼一次,父皇也是這樣的.哥哥此時的模樣,可謂與父皇像極了...倩薇深明其中利害,行禮便出去不再幹涉.

  皇兄那樣的怒氣衝衝的走了.怕是去了芳菲殿.我更是氣得不行,絕不去那兒見那人.我只知道,皇兄這次絕對饒不了雪魄了.

  次日,雪魄帝姬被禁足了.淑母妃求了哥哥好幾次,皇兄也不撤旨.要知道,皇兄並非是氣她說了將我嫁給樓歸遠的話.而是,她要悔婚.如此有傷國體的事,皇兄焉有不動怒的況且,宮裡的,有幾人看不出雪魄對那個和尚動心了
  轉眼,八月十五.雪魄出閣的日子.皇兄下旨封其為益陽公主.可是,芳菲殿如今已成了團糨糊,動不了分毫.

  我跟著皇兄和母后們去到芳菲殿時.雪魄正坐在境前,任憑穿珠怎麼說也不動,只無聲的流淚.淑母妃和九王側妃甄玉嬈立在一旁,臉上掛著僵硬的微笑.

  皇兄深吸口氣,柔聲道:"皇姐,再不動身的,便過了吉時了."雪魄淚眼朦朧的看著他,緩緩起身,聲音中含著悲切:"二位母后,弟弟,持逸,是不是死了"我無奈至極,她此時還在提那個和尚!淑母妃急道:"芊羽,你莫要胡言!"她仿佛未曾聽到,只祈求得看著母后.懿德母后依舊笑得雍容:"雪魄,小師父的下落,母后與你弟弟怎麼會知道旁事日後再說,先行上轎吧."似乎,已能聽見喜樂了.雪魄哭,跪倒在地:"母后,母妃,皇上弟弟,我...我不願嫁給樓歸遠...我並不喜歡他.我心中便只有持逸了!"淑母妃掩不住她的嘴,只能和嬈妃死命的拉住她.

  兩位母后的笑容僵了一下.同時移開眼不看她.皇兄卻已然怒得青筋突起:"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是和尚!"她拼命的搖頭,甚至上前拉住皇兄的衣擺:"我知道,可是他心裡也是有我的.皇上,弟弟,求你放了他,成全我們吧!"

  淑母妃只得喝道:"芊羽!"罷了,又跪下道:"皇上恕罪,雪魄如今乃是瘋魔了..."皇兄幾乎在獰笑:"太妃快起,你是朕的庶母,朕受不得這等的大禮."雪魄卻猶嫌不亂,哭道:"母妃,我沒有瘋!我對他是真心的!""夠了!"昭和母后如今也是動怒了,"雪魄,你是要學了高陽公主麼!你是不是要你弟弟賜死你!"她愣,眼中的淚卻是絲毫也止不住.我勸道:"姐姐,你別任性了.那是你自己選定的駙馬啊!"她苦笑,半晌後,一字一句地道:"雪魄求再見持逸一面."皇兄怒不可遏,低聲吼道:"你可是當真要如此!真的不嫁!"雪魄決然的點頭.皇兄焉會再留情面,道:"好!好得很!"語罷,又吩咐道:"傳朕的話!朕的皇姐益陽公主,婚前暴斃,其駙馬樓歸遠,改娶歧山王幼女,馨寧宗姬.封為恆國公,馨寧宗姬為德曦郡主.擇日下嫁."

  皇兄宣布了雪魄的“死訊”,也沒人敢說什麼雪魄尚且沒死的混帳話了。只是原本是喜事的八月十五,活活的變成了悲事。就算如此,也誤不了中秋節的佳期。

  中秋節之後,芳菲殿被封了起來。宮裡人大都知道,身死的雪魄皇姐被禁足在裡面,沒有皇兄的意思,她永遠也出不得了,想來這分明是她自個兒找的,我確實看不出那持逸有什麼好的,或許這就是愛情吧,盲目的叫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淑母妃仿佛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日日的把自己關在清心殿中,哪兒也不去。雪魄如此,意味著她又失去了一個孩子。其實我是知道的,宮裡的母妃們都是知道的。我的五姐姐,靈犀帝姬韞歡,是被她殺了的。那日也不知她是怎麼了,瘋了一般,以一枝金簪奪去了姐姐的性命。也將我的三哥哥……不呢,是九叔的兒子,我的堂兄予涵嚇得不輕,再也不喚生身之母為“母妃”了。

  想來,她也是可憐。

  崇景十年,皇兄大婚,娶得是左相家的嫡女常玉蕙,又立了太師之女羅綺燕為純貴妃,大將軍之女殷和辰為淑怡夫人。進了瑗貴嬪羅氏為瑗妃,余者皆為小主。想來,我也快要擇婿了。我也不必多想,只怕皇兄心中,早就有人選了吧。畢竟,他和母后母妃都是看中了宇文弘。

  我索性擇婿之時也順了皇兄的心願,擇了宇文弘。哪知,正在我備嫁之時,昭和母后崩了。崇敬十一年五月初七,昭和母后崩了。十一年前的今日,父皇也是在十一年前的今日,駕崩的。母后,可是去尋父皇了?

  皇兄見了母后的屍身,幾乎像個孩子一樣痛哭起來。懿德母后也難以自已。端、昭二位母妃卻是神色凝重,什麼也不說的。昭和母后是中了鶴頂紅的毒,這才崩了。

  我或許永遠也不知道母后為什麼會服下那種劇毒.只是,母后駕崩,我是要守孝的.三年的時光,也並非如何長的.

  也是在這三年中,朧月死了.鬱郁而終.到死,皇兄也沒有承認她是皇室中人.若是你知道會成這樣,你還會不會那樣著急自己的婚事呢,姐姐轉眼,我的兄姊們,只剩六個了.

  守完了孝,我已有十八了.我的婚禮,極為隆重,全然是按照嫡皇女的規格來辦的.母妃也加封為德太妃.皇兄終究是疼我的.

  在公主府行過禮後,我由喜娘扶進了喜房.我並不喜歡宇文弘罷.雖然他說過,會像愛惜自己生命一般愛惜我.但那番話誰又知道不是說給皇兄聽得只希望皇兄的這個摯友,不要是那種陽奉陰違的.

  宇文弘是帶著幾分酒意進來的.他從喜娘手中接過喜秤挑起我的蓋頭,分開鳳冠垂下的珠鏈,我才看清了他.他倒是極為好看的.此時不知是喝了酒還是什麼,竟有些臉紅.我不說話,只看著宮女端了酒來.交杯酒,亦是合歡之酒.

  待飲盡了酒,伺候的也退了下去.我方才看著他:"駙馬."他雖是臉紅,但也笑得從容:"公主."我只應一聲,便不再開口."公主莫非還在為當年之事..."我眉頭一皺,道:"在你眼中,孤是那等小氣之人"他搖頭笑道:"素聞德太妃乃是性情直爽之人,公主又怎會小氣"我哼一哼,偏頭不理他.他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倒是極為溫暖的.只聽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寶兒."我當下便有些急了:"駙馬逾越了,孤的小字,駙馬可是喚不得.你我雖為夫妻,但駙馬是臣."他笑得有些許無賴:"臣便是喜歡這般喚你."我冷笑道:"你想藐視了皇室"他道:"只是皇上太后都許了臣如此叫.否則,寶兒的小字,臣又是從哪裡聽說的"我不禁語塞,找不著辯解之詞了.

  我成婚後不久,嬈妃所出的玉雪宗姬受封為帝姬,奉旨遠嫁赫赫.嬈妃膝下惟有一女,還要遠嫁,她幾乎在平陽王府中哭鬧了好幾次才作罷.如此,卻是改變不了任何事的.

  我很快便有了身孕,想來,日後的自己,便會看著孩子長大,看他成婚.看著皇兄成為一個真正的帝王.



END
真正公平的神靈怎麼會顯靈,他只會保佑眷顧辛勤勞作的善良人,哪怕他們從不曾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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