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徒耿病癒,重新接手朝政,王朔閑了下來,正積極安慰“勞苦功高”的徒旭。
“娘,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一身襦裙,從肩膀道裙擺次第繡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到盛開的鮮花,衣服也是漸變色的,作為背景的淺綠色衣料顏色由淺到深,在襦裙上渲染開來,只這一條裙子,就耗費了織造處和尚衣局小三月的功夫。我朝唯一的公主殿下,的確是千嬌萬寵的存在。
“說了,要叫母后!”王朔糾正道。
“好吧,母后,母后,我要划船去湖心。”徒旭拉著王所撒嬌,又沒有外臣在,她叫娘叫習慣了。
“不行~天氣還未真正暖起來,湖心濕氣太重,待過幾日母后帶你去行宮坐樓船好不好啊?”王朔安慰道。
“不好,不好,我不要坐樓船,我就要小船!小船!”徒旭公主不開心了,躲著腳就要小船,樓船那麼高大,還怎麼玩兒水啊!
“那等天氣再熱一些好不好……”
“娘~娘~,母后,母后,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我保證不玩兒水,我就是只去摘花兒,把湖心最漂亮的花兒給父皇母后!”徒旭拉著王朔的袖擺撒嬌道。
王朔無奈,喚了青兒親自跟上小船去,再三叮囑一定要小心。
還用王朔說嗎?帝后唯一的女兒,金尊玉貴的公主,小船上伺候的人誰不是千挑萬選,提溜著一顆心伺候。
徒旭鬧著上了小船,王朔便坐在湖邊的亭子裡,聽著女兒嘰嘰喳喳的笑鬧聲,情不自禁勾起嘴角。
“請主子安!”突然後面傳來一聲請安,王朔回頭,是玄武到了。
“你來了,坐吧。好久沒進宮了,你家葉弘可好,葉臻葉瑾可好?”王朔親切笑問,玄武在王朔嫁人之前就定了終身,嫁給了當時先帝的禁軍護衛之一葉福,他們的長子比徒旭長一歲,名喚葉弘,王朔也愛宣這麼個可愛孩子入宮。
“謝主子垂問,都好。葉弘正跟著他爹學武,葉臻、葉瑾正鬧彆扭呢,都賭氣不出門了。”玄武笑著說些家長里短,努力逗王朔開心。
“哦?怎麼回事兒?你又欺負他們哥倆了?”王朔笑問。
“他們倆有您撐腰,家裡都管不住了,屋頂都是腳板印,屬下可不背這罪名,是兩個小傢伙自己鬧起來了!”玄武笑道。
王朔也笑了起來,葉臻和葉瑾本是雙胞胎兄弟,結果不僅長相不同,連性格都南轅北轍,倆兄弟在一起經常是又打又鬧的。“他們啊,見不得離不得,您呐,甭操心,說不定等不到天黑,他們有一起狼狽為奸去捉弄葉弘了呢!”兄弟合力,勇鬥大魔王大哥一直是這哥倆的保留節目。
王朔聽得玄武說得如此有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微微側頭,看著這一湖芙蕖,原本高興的心又低落下來。
“主子?”玄武喚道。
“玄武啊。”王朔揉著手指,心裡想了幾遍怎麼措詞,才慢慢開口道:“我想問問你和葉福怎麼相處的?嗯,沒有打探你們夫妻私密的意思,就是……就是……”
“您和陛下鬧彆扭了?”玄武一語中的。
“也不算鬧彆扭。”王朔直接得不承認,但看玄武那篤定關切的眼神,也知道在她面前隱瞞毫無意義。王朔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悲哀,怎麼到了現在,能說幾句知心話的,只剩下下屬了,這本該是夫妻間的親密特權。
“唉~你也聽說了吧,陛下最近喜好歌舞,教坊很得了幾次賞賜。”王朔歎息道。
“聽說了,可您是皇后之尊,別說陛下只是喜好歌舞,就是真納了幾個舞姬歌女也不過是玩物。別說賤籍舞姬,就算陛下真納了朝臣之女,封妃封嬪那也不過妾室,您是中宮正室,有何可懼?”玄武說的是實話,也正能解決王朔的矛盾。
“可……不是……”王朔語塞,不知該怎樣解釋。說他們當初有過約定,一生不納二色?那豈不是更可笑,誰的婚姻會建立在婚前契約的基礎上。
“可什麼?主子?”玄武不明所以。
“沒什麼?”王朔笑了笑,可能連最後能說幾句知心話的人也不能理解她,王朔試著換另一個角度來說明:“我以為夫妻關係,尤其感情這種東西,總是要細水長流才好,歲月會把感情孕養得溫情脈脈,一時的火光燦爛,最後也終將歸於平淡。”所以,徒耿為什麼要去追求那些留不住的虛假呢?那些歌舞妓人,貪圖的不過是徒耿的權位、榮華,誰又有絲毫真心。當初王朔幾次捨命相救,後來又默契十足,最終成婚。我才是能和他並肩走到最後的人——王朔是如此篤定,但她不能理解徒耿為什麼會放棄板上釘釘的真切感情,反去追求那些膚淺的皮肉色相?
玄武大笑道:“主子您這麼想就對了!陛下最終還是會回到您身邊的,一兩個狐媚子,怎麼能動搖您和陛下相互扶持的情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朔想解釋,可看著玄武大笑,一臉為她高興的模樣,她又不想解釋了。算了,沒有人理解。當初的誓言她還記著,可徒耿早就忘了吧?或者是不在意了,至少玄武不在意了,她當初就守在門外,徒耿的誓言,玄武也是知道的。
王朔一瞬間無語。
玄武退下,青兒過來覆命說徒旭玩兒盡興了,願意回去了。王朔剛要笑著應答,突然徒旭身邊的大宮女抱著徒旭跑過來,徒旭一身濕淋淋的,頭上還在流血。
“太醫,太醫!”王朔驚叫著讓人去傳太醫,接過徒旭兩大步跳上鳳攆,趕緊往福熙殿而去,一邊急行一邊問:“怎麼回事兒?怎麼服侍公主的!”
“娘娘恕罪,青女官走後,公主想自己再摘一片荷葉,奴婢們勸阻不住,湖邊濕滑,公主滑到頭磕在了湖邊的鵝卵石上。”
“恕罪!恕罪!公主讓你服侍的腦袋上破了洞,本宮恕什麼!拖下去,杖斃!”王朔不顧抓住鳳輦狡辯的宮女,揮手示意宮人拉下去行刑。是她太寬容了,縱得這些奴婢還想拿捏她了!
處置了宮人,王朔柔聲安慰著不停呻/吟呼痛的徒旭,徒旭的頭上已經經過的簡單的包紮,也沒疼到要命的地步,但王朔關心則亂,哪兒想得到這些,一心責怪自己太過大意,才讓徒旭受傷。
太醫院很快就派了專精兒科和外傷的太醫過來,院判也親自過來壓陣。診脈過後,太醫拱手道:“娘娘放心,公主頭上的傷只是皮外傷,並無大礙,換藥七日之後,自可痊癒。但公主受驚受涼,夜裡可能會發熱,待臣開一副藥劑煎來,服下便無事了。”
“好,太醫辛苦了。”王朔頷首,自有宮女領著太醫去開方抓藥。
徒旭已經換過一身乾淨衣衫,小臉煞白的躺在床上,在藥效的作用下已經入睡了。王朔靜坐在床邊,握著徒旭的手,不知是何想法。
“陛下駕到~”外面傳來響亮的通稟聲,王朔皺了皺眉頭,這麼大聲,別把徒旭吵醒了。
“怎麼樣?旭兒怎麼樣?”徒耿快步走進內殿,一臉焦急的問道。
“太醫看過,沒大礙了,七日之內會好的。”
“那就好。”太醫院說話一向有所保留,說是七日其實應該不過三天就能好,看來徒旭的確傷的不嚴重。女兒沒事兒,徒耿才想起來追究責任:“宮人怎麼伺候的?我聽說是在御花園摔到的,你也是,太不小心了,怎麼能讓她一個小孩子去划船呢!”
“是我太不小心了。”王朔喃喃重複道。
王朔既已認錯,且她在床邊守著,沾染血跡和水漬的衣服都還沒換下來呢,看樣子也自責的不行,徒耿也沒法兒再責怪他,只問道:“旭兒什麼時候能醒?”
“太醫說肯能在夜裡,你政務繁忙,就不用在這兒守著了,我在就是了。”王朔淡淡道。
“嗯,那朕先去忙了,有事兒讓人來回稟。”徒耿給徒旭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王朔揮手扇風,揮散徒耿身上帶來的酒味兒,本來想勸的,但看徒耿這麼心不在焉的,王朔就沒說。徒耿身子不好,哪裡禁得住宴飲取樂,到時候還不頭疼得要炸裂。
王朔換了身衣服,一直守在徒旭床前,太醫的藥很有效果,徒旭一晚上都睡得安穩,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過來,王朔捧著碗喂她吃米粥,徒旭一邊吃一邊問:“爹呢?我病了他怎麼不來看我啊?”
“去問問陛下在說什麼,請他來一趟。”王朔吩咐道。
宮人很快來戰戰兢兢得回稟:“回娘娘,陛下正在養居殿宴請宗室。”
“知道了,下去吧。”王朔不在意的揮手,自從昨晚徒耿帶著一身酒氣毫不猶豫的走掉,王朔就知道有今天,這也是她當著徒旭的面說話做事的原因。
“娘,我都病了,爹不來看我嗎?我病了!我病了啊!”徒旭跺著床板不依不饒道。
“傻姑娘~”王朔放下手裡的粥碗,摸著她的頭道:“說了不要叫爹,叫父皇,他是你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後。”
“可你和爹……父皇說過,私底下就叫爹娘的啊~”徒旭眨巴著眼睛問道。
王朔失笑,道:“隨你,愛叫什麼叫什麼吧。”王朔歎息徒旭被寵得太厲害了,尋常人家七歲的孩子也該懂得點兒拐彎抹角了,可徒旭還是如一潭清水般一望到底,單純,無知。
王朔想著慢慢來吧,自己慢慢教,總會教會的。
因對徒耿太過失望,王朔這幾日摒棄外界消息,一心陪著徒旭,還是福慧長公主風風火火得進宮,才把王朔從自己的世界里拉出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神遊天外呢!滿朝堂的大臣上書進諫,說你于國後宮干政,牝雞司晨,擾亂陰陽,這才導致江南水患,天降神罰;於家善妒失責,未能誕下子嗣,又不曾為陛下選妃!正嚷嚷著要廢後呢!”
☆、第八十九章
王朔先是一愣,複又一笑,慢慢勾起嘴角,笑道:“真好。”
“好什麼?病糊塗了不成?”福慧長公主急道。
王朔不解釋,垂目看著福慧長公主道:“沒糊塗,病的是旭兒呢,娘,過來坐。”
福慧長公主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徒旭,暗道自己昏了頭,這種事情怎麼能在徒旭面前說呢?“旭兒醒啦,外祖母給旭兒帶了許多好玩意兒哦~有魯班坊的全套生肖,還有錦繡坊的各色衣料,旭兒肯定喜歡。”
“外祖母……”徒旭呆呆得喚了一句,就算是在宮裡嬌寵著長大,徒旭依舊算得上是見多識廣,至少她知道“廢後”是什麼,“爹不要我和娘了嗎?”
“旭兒乖乖的陛下自然就回來……”
“旭兒,來把粥喝了,安心睡吧,這事兒和你沒關係,你也做不了主。你現在能做的呀,就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把身子養好,免得母后忙碌之餘還要擔心你,知道嗎?”王朔打斷福慧長公主的善意謊言,徒旭不需要。
這個消息足夠鎮住平日裡無法無天的徒旭,王朔喂徒旭喝了粥,給她蓋好被子才出去,全程慢條斯理,福慧長公主在一旁急得不行,看她這樣子,直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出了徒旭的臥室,福慧長公主風風火火得拉著王朔進了偏殿,問道:“怎麼辦?你怎麼半點兒不著急啊?”
王朔甩開袖子坐下,道:“有什麼可著急的,我怎麼可能被廢?”王朔對自己皇后名分的穩固地位是從未擔心過的。她是先帝賜婚,徒耿的繼位本來就不如父死子繼那樣穩妥,為了大義,他必然比先帝親子更加維護先帝的權威。其次,王朔自己也有能力,她的本事,作為丈夫的徒耿最清楚,若是貿然動了後位,王朔玉石俱焚,他也討不了好。再次,王朔對兩人的感情還是有一定信心的,即便他們不能忠貞彼此,但扶持到老在計畫之中,徒耿也絕對不會有廢後的心思。
“好,好,好,你不可能被廢,我是不知你哪兒來的自信,莫不是陛下給你說的?哼,陛下也是男人,男人的鬼話也能信?”福慧長公主嗤之以鼻,王守忠當初還指天發誓此生不納二色呢!
“感情自然是重要的。”王朔笑道,更重要的是利益和現實,王朔自信徒耿不是衝動的人。真要廢後,厚積薄發,一擊中的才有可能成功,吵得這樣沸沸揚揚多半還是為了討價還價。
“多說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以前是何等清明睿智,如今腦子裡裝得是漿糊吧。”福慧長公主以為王朔被“感情”,懵逼了頭腦,連廢後這個大錘都敲不醒。
“好了,娘,別擔心。我保證,啊,保證絕對不會有廢後這種事發生的,好吧。你呢,只需要含飴弄孫就是,大哥家的仁哥兒、鳳姐兒該到說親的年紀了吧,二哥家的凰姐兒和鸞姐兒,也該相看起來了,你呀忙著寫就是了。”王朔連連推拒。
這麼些年,福慧長公主也算明白了,就像她已逝的父親,老勇王說過的:“別拿自己的腦子,去揣測聰明人的想法。”福慧長公主當年連一個內宅都差點兒玩不轉,朝堂上的事情她也就不參與了。看王朔這麼有信心,就知道沒有大礙。
和王朔想的一樣,徒耿看著滿殿的奏摺也有些傻眼,但他絕對沒有廢後的意思。難不成是最近他喜好歌舞,表現出了想要臨幸美人的想法給了這些大臣們想頭,以為皇后失寵了?哼!愚蠢的凡人,皇后是什麼,那是正妻!那是宗婦!真以為是只管伺候丈夫生孩子的小妾啊,皇后那是“與帝齊休,供奉天地,祗承宗廟”的所在,當初封後的聖旨說得明明白白!
按說王朔就算再討人厭,也不至於滿眼都是參她的奏摺吧,徒耿忍不住陰謀論了,這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串聯起這麼多朝臣?
其實,徒耿多慮了,至少幾位閣老尚書就沒有被攛掇嘛,不能因為閣老們一向穩得住,就忽略人家啊。
“陛下,後位何等尊貴重要,臣等又豈敢輕言廢立,娘娘的功績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只是陛下禦極八載未有子嗣,子嗣不興,國祚不穩,臣等也是為江山社稷著想。”一個禦史站出來苦口婆心道。
徒耿覺得禦史的話說道墊子上了,宮中這些年就只有一個徒旭,滾喜歡孩子,任何人都有傳承血脈的本能和意願,七年時間,徒耿給了王朔七年時間,自覺仁至義盡。徒耿最近是有納幾個美人的意思,但是就算納了美人,王朔依然是皇后,中宮的威嚴不能失。徒耿覺得自己有必要再撐一撐,等朝臣們再三勸過才答應,免得讓他們以為王朔失勢了,哼,那可是自己的中宮正妻!
旁人看徒耿沒有像當初登基一樣,聽到這個話題就喊打喊殺的,心裡也有數,陸陸續續又有人諫言。
“是啊,娘娘自然是好的,可未有生養,又不為陛下納妃生子,這就有些過了。”宗室裡也有人幫腔,徒長歡在皇族裡還是能說上話兒的。
“陛下,懇請廣選淑女,綿延國祚。”一個大臣建議道。
“娘娘自是好的,可天下愚民頗多竟誤會了娘娘,若是能由娘娘親下懿旨采選淑女定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傳美名于四方。”
“什麼美名?老鴇拉客的美名?”王朔一身皇后正裝,從大殿門口走進來。
朝臣們見王朔來了,連忙叩拜,口呼千歲。
王朔目不斜視的穿過人群,踏上丹璧,坐在徒耿下首鳳椅上坐下。待坐定了,王朔才叫重臣起來,問道:“聽聞有朝臣諫言要廢後,是哪個說的,站出來本宮瞧瞧。”
人的名數的影,王朔一現身,剛剛還引經據典的朝臣們頓時就成了鵪鶉。王朔環視一周,無人敢對上她的眼睛。哼!王朔嗤笑一聲,心道:也就這點兒膽量,當面說話的本事都沒有。
“成了,不敢站出來,那就給說說廢後的理由是什麼吧,本宮自問面面俱到,絕無遺漏,你們說個理由本宮也好長長見識。”
剛剛說話的禦史戰戰兢兢得站出來,重複剛才的話道:“陛下禦極八載未有子嗣,娘娘母儀天下……”
“供奉天地,袛承宗廟,度恭中饋,禦導六宮,范儀四海,母儀天下。當初聖旨冊文寫得明明白白,你家正妻是只管生孩子的?”王朔直接把聖旨糊人一臉。
那禦史噎了噎,堅強道:“那也該為陛下選妃……”
“為丈夫納妾是我徒家的家務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外臣插手了。”王朔怒道。
“帝王無家事!”禦史堅持。
“好一個無恥的帝王無家事,照你的邏輯,皇帝統禦天下,家事即國事,那爾等大臣是帝王的左右手,家事也不是私事了。王禦史,可把你家裡的事也拿出來議一議,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家裡都搞不明白,這官還是別當了。”王朔嘲諷道,王禦史和王朔五百年前是一家,今生可沒有任何關係,哦,還是有的,王禦史那後宅和當初王守忠的內院一樣亂。王禦史自己好端個鐵面無私的模樣,兒子卻是個紈絝子弟闖禍精,王禦史的對頭每每拿這個刺他,百試百靈。
王朔一個一個問明瞭廢後的理由,一條一條的駁斥過去,口舌之犀利,有此之毒辣,頗有禦史“一隻湖筆定乾坤,一張嘴巴能殺人”的真傳,一時之間大獲全勝,威風凜凜得撂下一句話道:“陛下若有心納美,本宮必有成人之美,就不必你們拿著朝廷的俸祿操心內宅事了。”王朔諷刺這些只管家長里短爭風吃醋的所謂大臣。
把朝臣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王朔把近些日子的憋屈和對徒耿的怨念都發洩出來了,臉色紅潤得陪徒耿退朝。
“你呀,跟個將軍似的,都沒給朕護著你的機會。”徒耿笑道。
“不這麼厲害哪兒有資格做你的妻子。”王朔調皮一笑。
徒耿本來打算好要維護王朔的,看她這麼厲害,突然覺得意興闌珊,無趣得很。
福慧長公主聽說了王朔的做法,氣得又遞了牌子進宮,一個勁兒的數落道:“你是不是傻啊!衝鋒陷陣的事情不交給男人,自己挽袖子上,弄得灰頭土臉的,你圖什麼啊?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柔順,柔順,你就是放不柔架子,至少順著陛下啊!女人那麼強做什麼,陛下自會維護你。你看看,你看看,現在你把陛下做的都做了,讓他做什麼?”
“我自己能做,何必非要他。”王朔翻著白眼兒道。
“還敢給我做怪相,小祖宗啊,都多大了,怎麼還沒學會夫妻相處之道,柔順,柔順!就算你是鐵血漢子,也給我化作繞指柔,去哄著陛下啊。你不柔順,陛下就要去找柔順的女人啊!女人,天生就該讓男人保護,男人心疼你了,才會去保護你,稍微示弱一下能要了你的命啊!”福慧長公主苦口婆心道。
☆、第九十章
“娘……行了,我有分寸的。”王朔正想解釋,就有宮人進來上茶,王朔晃眼見她髮髻後側未取下來的珠花,心中一愣,這不是大正殿的份例嗎?
好嘛,玩兒無間道玩兒到她頭上來了。王朔失笑,還是剛成親的時候,王朔和徒耿討論過如何監視別人,說若是被監視者身懷武藝,躲在門口、窗下之類的並不管用,而且伺候的人多眼雜,還可能打草驚蛇,最好還是裝作下人找個機會進屋,隨便磨蹭一會兒,總能聽到幾句。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徒耿和王朔的做事手段都深受對方影響,王朔想著當時探討的有甜蜜,如今就有多噁心。
王朔深吸一口氣,心道,不要給挑撥離間的人機會,正值多事之秋,誰能保證這不是別人下的套子呢?
再怎麼安慰自己,王朔還是覺得有心灰心,只說些車軲轆話安慰福慧長公主道:“我一向就是這樣的人,娘知道,陛下也知道,我若是柔柔弱弱只知道哭,如何配這一國之母的位置。娘你放心,他知道我的。”
福慧長公主急得一天進兩次宮,當然不是這麼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安慰的,可王朔使了一個眼色,側身擋著在她手心寫了“安”字,福慧長公主就不說話了。她之所以這麼著急,還是把這事兒定位成女兒女婿吵架,若是涉及到朝政或者其他什麼,福慧長公主也無能為力。
此時的情景和當初她與王守忠翻臉多麼相似,福慧長公主覺得是不是她沒做一個好榜樣,才讓王朔沒有正確的夫妻相處觀念,導致了如今的危機,想著想著頗為自責。
王朔故弄玄虛哄了福慧長公主出宮,沒骨頭似的倒在軟榻上,看著窗外的綠樹發呆。人可能真的是有這樣的牛心左性,不碰南牆不回頭。若是徒耿暗示王朔不夠情趣,要柔和一些,王朔又不是鐵打的,為著夫妻感情自然願意做出改變。可徒耿這般拿納妾做要脅,王朔就不樂意了。當然徒耿沒有要脅的意思,不過在王朔看來就是,哦,妻子不順意你就去納妾,憑什麼?丈夫不順意,王朔還沒納寵呢!明知事情已經是量變積累到鳳凰,馬上就要發生質變了,可王朔就是不願意妥協,還是一樣的強硬,甚至比平常更加剛烈。王朔就是要看看,這世上真沒天理了嗎?
青兒進來,示意王朔剛剛那個宮女已經同僚交接好,準備回大正殿了。王朔整理情緒,準備親自跟著這人,這是判斷徒耿是不是已經不念夫妻之情,和枕邊人玩兒陰謀的重要時刻,王朔不放心任何人替她做判斷。王朔心裡自嘲的想到,當初讓大正殿和福熙殿週邊宮人、內監混用,果然是個英明的決定,情濃時這是兩人感情的體現,情淡時還能派做間諜用。
王朔只帶了青兒不帶其他宮人,自己先到大正殿附近等待,她今日穿的是常服,頭飾也很簡單,並不顯眼,王朔親身上場,杜絕別人離間他們夫妻的機會。
不一會兒那個宮女果然來了,趙喜看見她,問都沒問一句,直接讓她進去了,透過敞開的大門,王朔看見這宮女跪在徒耿面前,說著什麼,半響徒耿的嘴角勾起來,面帶無奈的笑了笑,揮手讓宮女退下了。
王朔的心一陣陣發涼,慢慢往下沉,這心猶如浸在冰水裡,是啊,這麼遠的距離,的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熟悉徒耿的王朔一眼就看出的徒耿第一句話問的是:皇后怎麼說?
呵呵,枉王朔深怕是有人陷害挑撥,一定要親自來驗證!結果徒耿居然真的讓人監視王朔和福慧長公主的會面,不就是想著親母女能說實話嗎?王朔心裡冷得發慌,面上卻自嘲一笑,也好,親眼看了,才能讓人死心。
王朔對這段夫妻感情不想再做任何挽救彌補,這不是自己不夠柔順之類的問題,不過是牡丹看厭了相看芙蕖,牡丹再努力也不可能生長在水裡。
王朔默默扶了青兒的手往福熙殿走去,“主子,您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王朔能明白的,青兒又如何不明白,心中非常惋惜,更加替主子難過。
“有什麼好哭的,還沒到能痛哭流涕的時候。”若是事不可為,王朔連帶和她親近的人,剩下的時日,真的只有以淚洗面過日子了。
回到福熙殿,王朔的日子和往常沒有任何變化,和徒耿的相處也是萬事隨心的模樣,絕沒有因為外界留言而放軟身段的意思。
唯一的變化在徒旭,徒旭病好之後,王朔對她的功課抓得更緊了,對她為人處世的要求也更高了,徒旭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在這麼繁重的課業壓力下,原本十分煩躁。不過等王朔帶著徒旭遠遠看了一眼徒耿在養居殿大肆宴請的場面,徒旭就學會了沉默和努力。
原本她是唯一的珍寶,如今她要學會為自己增光添彩——這就是徒旭的現狀。
看著女兒原本清澈單純的眼眸開始染上世俗的渾濁,王朔不後悔,誰都是這麼過來的,她也是。當初若沒有福慧長公主和孔姑姑的教導,她就是那個抱著小聰明在後宅掙扎的平凡女子,而不是如今能為自己命運奮鬥的一國之母。
該來的事情總會來的,夏至大宴,徒耿喝醉了,臨幸了大正殿一個宮女。
大家都屏氣凝神等著王朔的反應,就是徒耿,酒醒之後也有些擔心的等著王朔爆發。
出乎預料的,王朔似乎並不以為意,不過是按照祖宗規矩,封這個侍寢的宮女做了采女,針對這個采女而言,就沒有其他了。
王朔只是對大正殿和福熙殿的宮女做了告誡、分類,讓有心去大正殿伺候的宮女報名,在有了第一個出頭鳥,且沒有被王朔報復針對之後,有心人漸漸都站了出來。王朔把兩殿的宮女內監全部分開,徒耿也只以為王朔是在委婉的表達憤怒,並不放在心上。
而王朔只是正大光明的把親近徒耿的人都分離了出去,順便安插一二釘子罷了。
王朔的反應平靜得出人意料,還是福慧長公主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你就不生氣嗎?”
“有什麼好氣的,我早就說過陛下有納美之心,我必然有成人之美,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郎有情妾有意的,我做什麼棒打鴛鴦的惡婆婆。”王朔這話在福慧長公主聽來,酸味兒逆風都能飄出十裡地。
“你呀,有本事把這話當著陛下的面說,就會逞強,在你老娘面前剖白有什麼意思。”福慧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得戳了戳王朔的腦袋。
怎麼會沒意思,至少徒耿和朝臣們再一次相信了王朔的言出必踐和光明磊落。
有一就有二,從大正殿的宮人開始,陸續徒耿再出宮遊玩的時候,就會偶遇某家庶女、旁支女兒、來投靠的表妹表姐之類,宮中人也漸漸多了起來。等朝臣們覺得試探夠了的時候,開始有大臣上書廣選淑女,幾個重臣大家族的女兒也開始預備起來,宮中如今沒有男嗣,若是一舉誕下男胎,那就是未來的皇帝,家族也講因此飛黃騰達。
王朔還是沒有過激反應,不過是按照那些侍寢過女人的家世安排合適的位分,至於要破格提拔,那就是徒耿的事兒了。不過短短幾個月,大家似乎就都習慣了如此賢慧的皇后,忘了她之前的名聲,有心鑽營的大臣,更是卯足了勁兒的研究徒耿的喜好。
王朔有反應的,只是這個反應不被徒耿和朝臣放在眼裡而已。王朔更加勤快的往壽康宮跑,更加孝順皇太后;王朔把徒旭的功課抓得更緊了,說話行事不再避諱徒旭,甚至帶她親自翻看彤史,讓徒旭明白深宮中的危機。
不用王朔如此費盡心思,徒旭已經感受到了差別。從她的父皇開始臨幸宮人開始,徒旭就感到了別人對她眼神的變化,那種混合這憐憫、羡慕和幸災樂禍的眼神,深深刺激著從小嬌寵長大的徒旭。徒旭越來越沉默,眼神卻越來越明亮了。
王朔專心孝順長輩,教養女兒,她在等,等一個合適的契機。
契機還沒有等來,倒等來了不識趣兒的王守忠。
皇后等後宮婦人,本來是不可以會見外臣的,就是親生父兄也不行,可王朔不是普通的皇后,徒耿早就把接見外臣的權利下放給了她。
王朔已經七八年沒見過王守忠了,自從出嫁之後,王朔就沒有和王守忠碰過面。剛開始是不耐煩,後來是王老太爺把他帶到了莊子上,不讓他礙兒女的眼,再後來王老太爺仙逝,王守忠回城,倆人卻都習以為常,默契的沒有見面。
恩封給皇后娘家的承恩侯爵位如今在王子勝頭上,王守忠目前的頭銜還是那個子爵,雖然朝臣們通常叫他駙馬或者老侯爺。
王朔連王家女眷都不愛宣召進宮,更何況王守忠,七八年沒見,王朔也很好奇王守忠來做什麼。
“娘娘久未誕下子嗣,王家也為您著急,二房三房有幾個適齡女兒,想著是不是能入宮助您一臂之力。”王守忠非常客氣而疏遠的開口。
“那二嬸、三嬸怎麼不親自來。”
“是家裡的意思。”王守忠這個家裡,指的是王家整個家族了。
王朔嗤笑一聲不說話,現在王家的族長是王子勝,王守忠這個不被位高權重女兒待見的父親、前族長,有資格代表王家說話嗎?
王守忠好像也想到了什麼,沉默半響,好似掙扎了許久,緩緩開口道:“月兒已經十歲了,再過兩年正好進宮幫你。”
月兒?誰啊?王朔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王守忠口中的月兒是他的庶女,楊氏的女兒,王月。
你說這男人怎麼這麼會異想天開,楊氏母女也是重口味,母女相承的想要伺候別人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