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金氏(下)
一入了夏,雲珠的旗裝大部分都換成了質地柔軟輕盈的緙絲,就像眼前這一件,月白色繡墨竹,短對襟,桃心襟口、旗裝從肩至下擺處包邊鑲了三寸寬赭石緙絲底金線繡滿仿漢瓦當紋飾,看起來就跟穿了件褙子一樣,清雅中透著雍容華貴。
小兩把子上梳了個如意髻,上面戴了支羊脂玉雕蘭花簪,耳上也戴了對白玉雕蘭耳墜,懷了孕後人稍胖了些,肌膚瑩白細嫩,行動遲緩,弘歷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尊玉雕似的娃娃,溫潤又可愛。
「我怎麼覺得這肚子有些大啊。」這才三個月吧,怎麼跟五個月似,弘歷小心地扶著她,慢慢地往御花園走著。
雲珠眉眼彎彎地,「你別這麼緊張,好好走路吧。」心裡卻想著,肚子裡裝了三個娃,怎麼可能不大?真不知自己什麼運氣,居然懷的三胞胎。
「我怕你跌倒。」
含笑瞟了他一眼,「走得這麼慢,怎麼可能跌倒。」她的眼睛極為細長,澄澈如水,瞳如點漆烏閃,顧盼間流波婉轉,閃若星輝,斜瞟起人來極具嫵媚風情,只是雲珠很少做這樣的動作,偶爾一次,便迷得某人暈頭轉向。
突地,前面的花叢人影一閃,「誰?」雲珠喊道,小手撫著胸口,嚇了一跳的小模樣。弘歷銳眼往那一瞧,生怕再有什麼意外也不敢放開雲珠,吳書來早身手利落地竄了過去,半晌,才回來在弘歷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雲珠耳力極好,聽到了「承乾宮、宮女」等字眼,唇角若有似無地浮起一抹淺笑。
另一邊,金籬飛奔進了自己在承乾宮的屋子,坐在床上撫著劇烈跳動的心口,小臉嫣紅,表情怔忡。她不是沒有見過四阿哥,只是沒有見過表情這麼溫柔、眼神這麼專注的四阿哥,那凝注於眼底的深情濃得化不開……如果,他看的人是她就好了!
想到四福晉,她的心跳漸漸趨於平緩,眼神閃爍不定,以後,要跟這樣的女人爭寵,自己能有幾分勝算?四阿哥那麼寵信的嫡福晉……
從小箱子裡拿出一面小銅鏡,她仔細地打量著鏡中人兒,還帶著幾分青澀的臉蛋,因肌膚格外的白皙,眼窩略深、鼻樑稍挺、唇線明顯……娉婷的身姿,看上去如水中清蓮,冰清玉潔中帶著三分蓓蕾般嬌妍,這樣的姿容還有成長的空間,是不輸給四福晉的,至於那溫婉而高雅的風華,她也有時間培養……
放下手中的鏡子,她抿著唇目光堅定地看向窗外,是的,她有時間,她更年輕,總有那麼一天,她年華老去,而自己風華正茂,到那時,陪在四阿哥身邊得他柔情傾注的人一定會是自己。
只是現在,自己要更用心地討好熹貴妃,自己是她挑中侍候四阿哥的,看在熹貴妃的面上,四阿哥和四福晉也要寬待自己兩分,要是自己能像蘇氏那樣,一過去不久就懷有身孕……不,還是先別急,自己年齡還小,離福晉生產還有五、六個月的時間,自己得在這段時間固寵,一、兩年後懷孕,自己那時也該在乾西二所站穩腳跟了吧?
思緒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四阿哥偉昂的身軀,俊美的臉龐,尊貴的氣質,她白玉似的臉又浮上了兩抹酡紅,眸光閃閃地,如甜絲絲的陳釀,醉且撩人。
「小籬,你在嗎,趙嬤嬤叫你呢。」
趙嬤嬤是貴妃娘娘派來教導她規矩(不是宮女規矩)的嬤嬤,金籬醒過神來,道:「在,我這就去。」
她得乖巧、聽話,又要聰明、懂得主子的心意,表現得體,不然,這承乾宮漂亮的宮女可不止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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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年六月十一日,承乾宮答應劉氏生下了雍正第十子弘瞻,齒序的話,排在福惠後頭為七阿哥。
洗三那天,雍正給新生兒賜了名,晉了劉答應為謙貴人,卻並未給她恩典另指宮殿居住。承乾宮有新生兒誕生也算是熹貴妃的臉面,雲珠那天也去了,那七阿哥渾身紅通通的,像只瘦猴,哭聲響亮,四肢亂動也很有力,看起來倒也健康。
只是封個貴人,熹貴妃雖然有些堵心,倒也將那防範之意去了幾分,想著畢竟是包衣出身上不得檯面。孩子嘛,養好了也能成為弘歷的助力,有心將他抱到了自己跟前養著,無奈又掌著宮務實在沒那個精力,再三考慮,還是讓他放謙貴人那兒照顧著,反正是在承乾宮,跑不了那個名頭。
對於雍正來講,多添了個阿哥總是件高興的事,對著永和宮預產期也差不多要到的顧貴人也多了幾分期待。
然而相對於另一件事的漸漸明朗化,雍正老年得子的高興勁就顯得沒有那麼強烈了。有弘歷和雲珠的支持,乾西二所竟搜出了不少滲了月根草的衣料,其源頭直指蘇州織造。雖然在蘇州那兒沒有差到什麼有力的線索,可內務府明裡暗裡的糾葛卻讓雍正父子深深地感覺到了內務府底下包衣世家盤根錯節的勢力。
雍正憤怒,自己信任高斌,任他監察江南官場,他卻握著自己給予的勢力反過頭來欺瞞皇家耳目為自家謀私利,迫害弘歷的妻兒;弘歷更憤怒,一個奴才,本來看著皇父的面子,看著其家族忠心辦差的份上才給了她名份,竟敢想著謀害主母還有爺的子嗣,若不是看在她懷了孩子,看在高斌還有點用處,江南還亂不得……他就要剮了她!!
可惜沒能抓到真憑實據。岳鍾琪當年呂留良一案讓他記憶猶新,雍正自然不想冤錯自己得力下屬,而弘歷也是心有疑忌,如果是高家,那麼內務府到底有多少管領家族涉及其中,他們的利益亦或者是目的又是什麼?如果不是高家,那又是哪方面的勢力?弘皙?不管是與不是都不由得人不心生憂慮。
雖然按下此事暫不追究,不過,高家也要受點教訓了!
很快,出任浙江總督,治理海塘成績卓著的李衛便盯上了高斌,像只啄木鳥似的,哪裡有點錯漏,哪兒做得不對……他都要毫不徇情地上書彈劾,搞得初接鹽政的高斌手忙腳亂疲於應付。
高斌雖在江南積威多年,到底不如李衛長年治理一方,根扎得深,尤其是鹽政這個職務,那是出了名的交際應酬不經心一點就會犯「受賄罪」,眼紅的人又多,李衛這一插手,本來各方還持著觀望、試探態度的更加不願意這麼交底,焦頭爛額是免不了的。
當然,兩淮鹽政職任很要緊,李衛也不過就是稍微給高斌點苦頭吃,倒不敢真給他使什麼絆子,只是高斌的兒子高恆就慘了,他被人查出調用貢品行賄,免了內務府郎中之職。
……
對這種關於宮闈陰私之事,雲珠明面上從不讓富察家的人去查,她要給雍正和弘歷一個印象,那就是富察家效忠的永遠是皇帝,他們的力量永遠為帝王所用,即便富察家的女兒貴為皇子福晉是未來的皇后。
富察家的歷代祖先都是如此,像多爾袞執政時剛正忠烈的哈什屯敢於對抗多爾袞,像康熙爺有意撤三藩及是否對三藩動武時是米思翰力排眾議站了出來支持皇帝……富察家族決不能失了這種永遠與皇帝的利益保持一致的作風。
皇帝喜怒交織的心情就如陰晴不定的天氣,本來還好好的艷陽天,突然就刮了風,下起了瓢潑大雨,整個皇宮籠在迷濛的水霧裡,顯得陰沉沉的。
這雨倏忽地來,又結束得突然。
連下了幾日的雨,夜裡還雨驟風狂地,今晨雲珠一起來,天已放晴。院子裡的花被打落了不少,葉子顯得格外肥綠,空氣也分外清新,雲珠懶懶地坐在椅上任素問給自己妝梳打扮著,一邊聽著明心說,東三所那邊永瑛阿哥的燒熱還未褪,聽說有些危險。
弘歷在一旁見她不斷打著呵欠,眼睛睏成了兩條縫兒,唇兒粉粉地微嘟著,不由笑道:「還睏?不然你別去了,我給額娘說一聲。」
「可別,連太陽都出來工作了,我怎麼能不去給額娘請安?她老人家寬厚,才讓我躲了這些天的懶。」
「你懷著身子,雨又下個不停,免了你的請安是正理。」他聽蘇太醫說了,懷了孕的女人犯睏奢睡是正常的。
雲珠笑了笑,接過司綺遞過來的絞乾了水的棉帕又覆在臉上,好一會兒才拿開,人也清爽了許多。以熹貴妃的位份,皇子、公主和皇子福晉並不用天天給她請安,只是人家是弘歷的親生母親,對她來講自是不同,能讓她五天請一次安夠好了。這個時代注重孝悌,熹貴妃盡可讓她立規矩侍候,沒人能說半句,而她若做得半點不到位,第一個不滿的指不定就是眼前這位。「一會兒我們去東三所看看永瑛吧。」
弘歷一愣,笑道:「好。」
到了承乾宮,熹貴妃見著他們兩個十分開心,「這雨雖然停了,可路上還濕滑著呢,好好在屋裡養人讓人來通報一聲就行了,還巴巴過來請安,萬一出了什麼事,這後悔藥哪兒找去。」
弘歷搖頭道:「兒子早勸過了,她非要來。」什麼太陽公公都出來工作了……呵。
「她是個規矩好的,這有了孩子也不肯歇懶,快快這邊坐下。」一面又吩咐春蘭端來點心。
這話聽著可夠怪的,雲珠淺笑道:「額娘對我們夠體貼了,別人是天天請安,到媳婦這成了三天一次,再懶下去可成了那啥了,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說請個安而已,能勞累到哪裡去。」哪裡有別人呀,這宮裡唯一還得對著親額娘請安的只有五阿哥弘晝,可人家裕妃對著媳婦吳扎庫氏也是體貼周到,雖然住的近,卻也不過三天一次的請安。
熹貴妃也不知聽沒聽出來,被雲珠的自嘲樂得笑了開來,嗔怪道:「哪個懷了孕的不是如此,當年我懷著弘歷那會兒,也是整天想吃這個想吃那個的,總覺得這覺呀,怎麼也睡不夠!你能吃能睡才好呢,老五家的那是趕上了守孝,永瑛在肚子裡便沒養好……」
熹貴妃可以拿小輩的說事,雲珠卻不願在這方面添口舌是非,就安靜地聽著熹貴妃說,從擔心小時候的弘歷被嬤嬤們照顧不周到的生活動問題,到現在他長大後的生理需要問題,「不是額娘愛操這個心,如今雲珠也懷了身子,正是將養的時候,卻又要打理著乾西二所的事務,又要關心懷了身子的蘇氏和高氏,額娘就怕委屈了我兒……」
「不是還有芙靈阿和珂里葉特氏麼,兒子哪裡委屈?」乾西二所很好啊,溫馨又平靜,哪像東三所,一個嫡福晉一個側福晉再加上一個格格,短短兩、三個月就將弘晝的月亮臉整成了苦瓜臉。
「你這孩子也不懂得對自己好點,也只有額娘才惦念著你有沒有吃好睡好,別人侍候你經不經心了。」那眼神還瞟了雲珠一眼,好像她做妻子的沒考慮到這前面,就是不賢惠。弘歷想起最近來承乾宮請安時那些宮女一個個兩眼發光、待他望去又扭衣含羞的做態,再聽著熹貴妃這話哪裡還不明白他額娘的意思啊,那臉當下就有些黑了。
做娘的給兒子送屋裡人,這下從升斗小民上到貴皇帝都免不了有這經歷,沒做兒子的會去違逆母意,只是額娘這麼大赤赤地在宮裡挑,還從宮女裡……是不是想將他宣揚成一個貪花愛色的皇子啊?!
「再說芙靈阿又要照顧永璜,精力不濟,珂里葉特氏看著也不是個體貼人意的……」眼見兒子媳婦沒表態,熹貴妃不得不繼續講她的理由,「我這兒正好有個伶俐的,伏侍人也細心周到,叫金籬,一會兒讓雲珠領回去……」
「就先安排到二進院劉氏張氏她們隔壁的廂房吧,乾西二所地方太小了,不太夠住。」弘歷**地說了這話後就向熹貴妃行禮告退了,「兒子還要和雲珠去東三所探望永瑛。」
熹貴妃的臉一下子就僵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哦,那去吧。金氏,我晚點吩咐個嬤嬤送過去就成。」
雲珠差點噴笑出來,靈樞安排人在蘇拉和小宮女那兒放的消息效用不錯啊,熹貴妃以為兒子看在她的面子上至少會給個「格格」的名份吧?!本來就不是經過選秀指的,這下連個「格格」的待遇都沒有,金氏不知會不會後悔攀上熹貴妃這棵樹?只是,她也成不了另一個高氏了,乾西二所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即便能進,她也近不了弘歷的身邊。
看著夫妻兩個相攜離開承乾宮,熹貴妃滿心不是滋味。
總不好改口讓兒媳婦改天親自領著金氏回乾西二所吧?!
一個包衣出身的侍妾怎麼好勞動懷了孕的媳婦特特領回去安置?這傳出去就不是媳婦不賢惠而是自己這做婆婆的給賜下的通房侍妾挺腰桿了!熹貴妃感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般心頭堵的,既覺得兒子不重視自己這個額娘,又覺得媳婦不體貼。而自己處處為兒子著想,換來的卻是這般淡漠的反應,怎麼不讓她失望?!
兒子是不滿意金氏的出身吧,她也不滿意,可總不能讓兒子身邊只一個珂里葉特氏侍候吧,堂堂大清皇子,這不太寒磣了嗎。
一旁的秦嬤嬤無聲地歎了口氣。不過是大半年的功夫,轉眼就又是選秀了,主子何苦在這當會兒給四福晉添堵呢,這不憑白破壞婆媳感情麼。
「主子,這金氏——」
「晚點找個嬤嬤送她過去吧。」兒子不在意,熹貴妃自然不會再重視。
119、夏日(上)
「四嫂,能不能給我一個養身的玉蘭果?」弘晝神色憔悴,眼神祈求地看著雲珠。
雲珠歎了口氣:「五弟,玉蘭果只有養身的效果,它不是靈藥。」說著,看了身後的素問一眼,素問遞了個五蝠鬧春的荷包過來,雲珠接過,從裡面掏了三顆放到他手裡。
「我知道。」弘晝啞著聲道,「多謝四哥四嫂。」轉身讓身邊的小太監跟一個宮女下去熬湯準備喂永瑛。
「太醫怎麼說?」
五福晉不住掉淚。
弘晝道:「再不降溫,就算活下來,腦袋也會燒壞……活下來,身體也會……永瑛本來身體就弱。」在皇家,活到十來歲還早夭的孩子並不少,可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弘晝還是覺得心一陣一陣地疼。永瑛會受風寒並不是意外,是人為的,可惜還未等他查證,照顧永瑛的那名宮女早一步自殺死了,自己就算將奶嬤嬤和其他下人都打殺掉也換不回兒子的一條命。
看了眼燒得小臉通紅的永瑛,雲珠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手心,被那灼燙的溫度嚇了一跳,見五福晉不停地給他換著冰過的濕布巾,想了想,道:「聽說烈酒可以降溫,嗯,最好用白酒,弟妹不防試試……只是太小的孩子用這個方法也很危險。」
「危險?還會比現在危險麼?」五福晉念著,轉頭對身邊的吳嬤嬤道:「嬤嬤,快去——」雲珠在照顧病人這一點,算是有名的。她真是亂了方寸,只恨自己顧著對付那些狐媚子竟忘了兒子才是自己的根本,兒子身邊的人被收買自己卻一點都不知道……後悔不迭之下,自責、痛苦,又拚命照顧兒子,卻又忘了乾西二所的四嫂說不定有辦法救自己的兒子。她真是……蠢啊!
「哎。」也是滿眼通紅,不住抹淚的吳嬤嬤竟顧不得規矩了,轉身就往門外衝去,接著就一陣混亂的叫喊聲。
弘歷微蹙了下眉。
「趙太醫?」趙太醫臉色也有些不好,永瑛小阿哥身體本來就弱,太過厲害的藥他也不敢用,這熱卻一直褪不下去……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聽到四阿哥叫,連道:「臣在。」
「烈酒降溫對人體有沒有害處?」弘歷直接問道。趙太醫皺眉想了一會兒,才道:「小阿哥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用烈酒降溫應該沒事,不過要小心溫度不能降得太快……」
雲珠看了看,房間窗戶什麼的並沒有打開,門口的簾子也是垂放著的,新鮮的空氣從外屋透過簾縫及簾底處進來,透氣性不差,便道:「不要太多人圍在床前,一會兒酒來,弟妹跟和吳嬤嬤用酒塗抹永瑛的脖子、腋下、前胸、後背、大腿根、腿窩、胳膊窩這幾處,然後用被子給他摀住,讓他發發汗就好。」
「你先坐下吧。」弘歷不知打哪搬來了張椅子,看著她挺著個肚子站在那兒,他都替她難受。雲珠朝他笑了笑,坐了下來。
這時,吳嬤嬤帶著酒來了,五福晉和弘晝親自用布巾給永瑛擦拭身體……過了一會兒,永瑛額上身上便汗珠直冒,不過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沒那麼難受了。
「多謝四嫂。」弘晝大舒了口氣。趙太醫更是心頭大松。
「這是應該的,趙太醫的話很有道理,等永瑛發完汗別馬上移他出被窩,要一點一點露出肢體,或者乾脆抱著給他換下其他被枕。等他再清醒些,可以給他洗溫水澡,這個有利降溫,也讓他多喝些溫開水,補充流失的水份。」
又坐了一會兒,看著永瑛確實好了一些,弘歷這才帶著雲珠告辭。
告別了東三所,雲珠固然是心有所觸,五福晉再這樣一心沉浸在對弘晝的愛戀上,永瑛的處境是很危險的,在女人眾多的後宅裡嫡子本就不易存活,更何況有了那麼一個心不在焉的額娘。
不過五福晉這樣,才是一個妙齡女子會有的經歷與生活吧,自己,心態畢竟不同。
弘歷心中也大有感慨,對比嫡母和自己的親額娘的辦事手段,再對比雲珠和吳扎庫氏對待內宅的態度,可見名門大族出身的女人無論在待人接物方面還是面臨危局時的處理上都比較大方鎮定優雅從容。小門戶出身的,或許性格好、或許貌美才高,可眼界和心性還是差了一籌。
若不是吳扎庫氏光顧著吃醋和對付弘晝的其她女人,永瑛怎麼會受這個罪?
只是後宅的女人也確實是不省心,弘晝的側福晉章佳氏還有那個格格烏蘇裡氏為了爭寵毫不顧惜幼兒生命;而自己的後宅裡的那些女人,更是手眼通天……若不是雲珠防得緊,運道好些,只怕也是中了算計。
瞅了身邊的雲珠一眼,發現她小臉緊繃,沒有了素日的恬然,不由有些緊張:「怎麼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太熱了?」可別是在東三所那兒過了什麼病氣,他就覺得不該在那兒多待的。
雲珠郁然地撫著肚子道:「希望永瑛能好起來。」懷了孕後,多愁善感了很多。這永瑛在歷史上本就是這個時間段早夭了的……她只是突然想到歷史上孝賢皇后所出的二兒二女,到最後也只一個和敬公主活了下來。
「別擔心,我們的兒子一定會平安降生、成長,然後娶妻生子,無災無病到老。」他捋了下她耳際的髮絲,溫聲道,「別想太多了,嗯?」
是不該多想,她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她點了點頭,想起他的話又失笑:「無災無病?這命也太好了。」
「托生為我們的兒女,本來就是命好。」他理所當然地說,見她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地,覺得她的心思簡直像天上的雲彩變幻不定,不由微笑,想起蘇太醫說過孕婦情緒多變是正常的,只要不激烈就不會傷害胎兒。
將雲珠送回乾西二所,他道:「我要出宮一趟,和春和商量巡察直隸河道整改修繕情況,有什麼要我帶給他的嗎?」
雲珠搖了搖頭,「等你們走的時候我再將準備好的東西給你們吧。七月底你們能回嗎?若是不成,阿瑪的五十四歲壽辰我自己去好了。」
弘歷看了眼她大得驚人的肚子,掩下心頭的擔憂,「我盡量趕回來陪你一起去。」
「公務要緊。」她微微一笑,艷陽下,清雅潔白如枝上白蘭,直恨不能將之摘下揣在懷裡。
「進去吧。」這還沒走呢,他已經不捨了,總覺得自己沒在旁邊看著不放心。轉頭吩咐立在她身邊的素問和明心,「小心照顧福晉。」
「是。」素問和明心福身道。
進了屋,雲珠召來郭嬤嬤,「嬤嬤派人將劉氏和張氏旁邊的房屋整理一下,貴妃娘娘賜了個侍妾服侍四阿哥。」
想必就是金氏了,居然是按妾的份例麼。郭嬤嬤看了眼神色自若的主子,高興地轉身下去分派人了。靈樞跟了出去,雖然只是個妾,不過以主子曾經的重視程度,該按的釘子耳目還是要放的,不如先弄個不起眼的小宮女放在二等,至於貼身的,就用高氏和芙靈阿的人吧,一個對爬上主子床的包衣沒好感,一個對來爭寵的女人深懷戒心,呵呵。
想起高氏前幾日找了個不夠人侍候的借口調了老實得出了名的冬梅過去,準備將來讓她照顧自己肚子裡的孩子……靈樞就覺得樂。
翌日
雲珠穿了件淺粉雲緞用金銀絲線繡勾邊雙層牡丹花樣對襟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著完全由寶石雕成的蝴蝶牡丹髮簪,耳上墜著鎏金銀雙絲環吊水紅色寶石,晃悠悠地,那顏色幾與唇色相同。素問替她戴上長長的玳瑁嵌珠寶翠玉芙蓉指甲套,道:「主子真是漂亮!」
粉嫩鮮妍,嬌媚清艷,雅逸溫潤,準能將那起子狐媚子比下去。
雲珠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走吧。」女人美麗只能為了自己,不過她不會說出來打擊身邊人的積極性,在這宮裡,沒點子樂趣打發時間,日子就悶了。
到了明堂,隨著一聲「福晉到」,本來坐著的高氏等人皆站了起來,待雲珠走至中間寶座上坐下,她才行至廳中行禮:「婢妾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
「坐吧。」待她們回了坐位,已經六歲的永璜便上前給雲珠行禮:「兒子給嫡額娘請安,嫡額娘吉祥。」
「好,過來。」雲珠讓永璜走到身邊,問了他這幾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得到小包子認真地回答之後對富察.芙靈阿道:「永璜身體不甚強壯,天氣變化的日子要多注意他的穿著和睡覺,若是侍候的人不經心,派人跟郭嬤嬤說一聲打發了就是。」
「是。」富察.芙靈阿恭敬地回道。
「一會兒我再拿些軟薄的料子給你,你得空多給永璜做些清爽的裡衣和袍子,這天越來越熱,他現在又長個兒,又要到上書房唸書,可別給熱壞了。」雲珠笑著撫了撫永璜的頭,拿了新鮮的糕點給他吃。
「福晉待婢妾等寬厚,對小阿哥也是慈愛呢。」蘇寶柔說道,手撫著已經有了胎動的腹部,心想,有這麼個嫡福晉也不錯。她進宮本不能帶什麼東西的,更別說嫁妝了,日常用的除了熹貴妃當初所賜便只有每月發下的份例,雲珠入夏以來給後宅中人賜下的各種錦緞綿布料子實在是解了她不少難處。
當然,也解了高露微屋中有料子而不能用的難處。
雲珠和弘歷還在想著怎麼不打草驚蛇的將她那批害人的東西給收繳走,沒想到出了一事解了這難題——它被一把火給燒得沒剩多少。
高露微查了幾日也不知它是怎麼給燒起來的,雲珠卻很清楚,這是富察.芙靈阿給高露微下的第一個絆子,懷孕四個多月的高露微被這次大火給驚嚇得不輕,慌慌張張的還差點給摔倒。
至於雲珠為什麼會這麼清楚,那是因為在察覺芙靈阿的動作時靈樞安排在高露微廂院裡的人給了執行人不少方便。
高露微事後在芙靈阿的嘲諷下反應過來,知道被算計了,氣得差點吐血,即便是高家,要送這麼多加了「料」的貢品進宮,還要一路順利到達她手上也是不容易的好不好,現在居然被燒了?!
只是氣歸氣,卻也暫時奈何芙靈阿不得。一來沒證據,二來,自己還懷著身子,現在跟芙靈阿折騰那是自找罪受。誰讓自己在人家懷孕時也使了不少手段呢,忍吧!而且,她瞄了眼緘默安然的蘇寶柔,覺得還有這麼個威脅在,不能掉以輕心……
等雲珠將這「調查到的真相」跟弘歷一說,他無語了!好半天才對雲珠道:「剩下的那些料子就不要管了,反正她們中毒淺,幾十年的壽命總是有的,能夠不打草驚蛇地將東西處理得差不多,可以了。」
對於以靠爭寵生存的宮中女人來講,爭美鬥妍是她們生活的重點,有新料子做最新款式的衣裳是不會想去穿舊衣表現自己的憂國憂民的,特別是她們侍候的男人不是那種虧待自己的人時。
這一點,弘歷也是心知肚明的。
「福晉自然是好的。」珂里葉特.果新的笑裡帶了點別樣的意味。雲珠眼一瞇,心中突然湧現一個想法,這珂里葉特氏不會是知道月根草這種東西吧,亦或是她只是發覺了那些布料的不同?
按下這個猜測,雲珠放下手中的白蘭花茶,說道:「今天還要介紹一人給諸位認識一下,郭嬤嬤,人來了沒有?」
金氏要來的消息早幾天便被人所知,聽到雲珠這話,她們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特別是珂里葉特.果新,幽暗的眼底銳光一閃,她自以為在熹貴妃的眼中還是可以的,沒想人家根本看不上自己,她倒要看看金氏是怎麼樣「溫柔體貼、會服侍人」。
「在外邊候著呢。」郭嬤嬤回道。
「讓她進來吧。」
「庶。」
金籬一身的藕荷色軟緞如意襟式旗裝,小兩把子頭上戴著朵珍珠絹花,耳綴珍珠吊環,款款行至堂中,給雲珠行了大禮:「奴婢金籬叩見四福晉,四福晉萬福。」
「起喀。來,認識一下在座的幾位格格。這是金籬,是貴妃娘娘賜給爺的侍妾,大家見個面,以後好好相處。」
「是。」眾人應道,目光箭一樣地射向這位新來的侍妾,尤其是劉氏和張氏,她們的年齡原就比弘歷大了兩歲,容貌也不是十分出色,好不容易乾西二所侍候爺的有一半懷了身孕,高氏也要靠她們攏住爺的身心,不偏向富察氏和珂里葉特氏,正是她們最好的機會,要是趁此機會受孕,以後就有指望了……這時來一個粉嫩嫩嬌滴滴的金氏,不是從她們嘴巴裡奪食是什麼?可恨。
高露微也緊盯著金氏,不得不承認,這個金氏別有一番風情。撇開鮮嫩的年紀,這金氏身材纖穠合度,發如堆鴉,肌膚分外白皙,長眉如黛,眼型極美,透著一股子秀媚靈動,鼻樑俏挺,明顯的唇線使得她的唇更有種純稚的吸引力,臉形五官雖還未完全長開,卻明顯看得出比別的女人更為深刻,給人一種高潔與清麗的殊樣美。
這絕對是個勁敵!她在心中告訴自己,得趁她還未站穩腳跟之時絕了後患,不然等她成長起來,自己就危險了!
自恃容貌除了嫡福晉無人可比的高露微是很不樂見比自己還美的女人出現在乾西二所的,尤其是這種風情獨具的。
雲珠之前也只是通過資料描繪知道金氏長得還不錯,現在一看,確實有朝鮮族美女的特徵,不過也就那樣,前世資訊發達,天然的、整容的、化妝的美女看得太多,這金氏只能算中上。
「金氏以後就住二進院左側廂房,與劉氏張氏一起,有什麼事或需要就找郭嬤嬤,能辦的她都會安排。記著,進了乾西二所就要守乾西二所的規矩,上下尊卑,規矩禮數要謹守,與其她姐妹要和睦相處,謙恭禮讓……不過,若有人仗勢欺辱我也不會輕饒,都聽清楚了嗎?」
「是。」雲珠眸光輕掃,眾人都是心頭一凜,不由自主地躬身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沒電了好長一段時間,住在十八樓的人真是傷不起啊~~~~
120、夏日(下)
退出正院後,劉氏張氏互看了一眼,挨近金籬,劉氏親熱道:「難怪郭嬤嬤昨晚就派人收拾隔壁屋子,原來是妹妹要來,這下可好,我跟張妹妹又多了個伴。」
金籬淺笑,冰雪似的頰上浮起淡淡桃紅:「以後還望姐姐多多照顧。」
與佈局嚴謹、規肅、大氣的正院相比,乾西二所的後院處處透著典雅秀氣,接近正院的地方不少可以看出福晉喜歡的東西來,像葡萄架子和下邊的小塊草莓田,像擺放在白蘭、玉蘭樹林中的石桌石椅,像置於高大的果木、松柏、槐桂中的亭台,還有迴廊、假山及掩映在花叢邊,分隔著園林與廂院間的對開小門、月洞門,還有白牆上的黃花梨木透雕花形窗,曲徑通幽,疏朗清雅,一園關不住的秀色。
比起承乾宮的華麗規肅,這裡像世外仙境。還有……想起弘歷,她心中一甜,以後,自己也是生活在這裡的人了。宮中女子,說起乾西二所裡的女人沒個不羨慕的,雖然寵愛不多,可是四阿哥尊貴俊美,四福晉也溫雅和氣,賞賜大方,上下和睦。
她金籬不是別人,儘管出身才藝不如四福晉,她也有信心得到四阿哥比較多的恩寵。這些格格和侍妾,除了高氏,哪個容貌能跟自己比呢?
「會的會的。」張氏快嘴道,「福晉寬厚賢良,並不用我們天天請安,這個郭嬤嬤想必昨晚就派嬤嬤跟你說過吧?福晉現在懷了孕更要好好養著了,只須在逢五的日子早上辰正準時到正院請安就好,平時也不用立規矩。」她左右看了看,又降低了聲音,「就是要做的女紅多了些,想必是怕人多了鬧ど蛾子吧。」
「你這臭嘴!」劉氏橫了張氏一眼,又笑著對金籬道:「你可別聽她的,這針黹女紅可是我們做女人的本份。我還想像高姐姐她們那樣做些女紅孝敬皇上和貴妃娘娘呢,可惜繡工不好,也沒那個資格。」說著眼睛飛快地睇了眼走在前面的蘇氏和珂里葉特氏,伸手指著左前方,「瞧,我們就住那兒,在那雲形牆後,穿過月洞門,挨著牆的廂院是空的,外邊兩處廂院分別是富察格格和珂里葉特格格住著,景致不錯吧……唉,小路腳底下!」
劉氏驚喊著,右腳卻飛快地在喊前往金籬腳上一硌,右手同時在她腰側使勁一推,金籬萬想不到才出了正院不遠,上一秒還親熱地給自己說這說那的兩人下一刻就陷害自己,霎時間腦中無比清明,她們方纔的親熱不過是進一步降低自己的警覺性使得計劃更順利而已,身體極力想避開,無奈腳被使力往後勾,身體卻被推向前倒,瞬間就朝前撲倒了下去,「啊——」
正往右前方走的蘇寶柔聽到驚喊聲,直覺地就要往前避,背上就已傳來一陣劇痛,她忍不住「呀」地痛喊了一聲,身體就要不受控制地跟著往前栽,眼看肚子就要磕到地上,臉上不由露出驚恐之色——
「主子小心!」身邊的湘雲及時地抱住了她,卻有些承受不住重量地跟著頓坐在地。
「好痛!」蘇寶柔心神一縮一放之下頓時感到肚子傳來一陣的抽痛,她抓住湘雲,倒吸著氣,「快,快叫太醫!」
「來人,來人啊——」湘雲大聲喊叫起來。
「天啊,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快去喊太醫。」富察.芙靈阿捏著帕子摀住吃驚的嘴,隨即吩咐身邊的秋葉,「快去!」
秋葉機靈地跑去喊人了。
「啊?」珂里葉特.果新意有所指地瞅了眼同樣一臉吃驚、小心護著肚子躲在一邊的高露微,臉上嘲諷之色一閃而過:「不會又是誰的手串斷了吧,還是這乾西二所的路太滑了,總是讓人摔倒。」
倒霉的金氏,跟自己一樣,初來就被算計。如今的她可是非常清楚,這劉氏跟張氏就是高氏的爪牙,當年自己那事兒回想起來可不跟今天有些相似,只不過被算計的人成了金氏、蘇氏罷了。
富察.芙靈阿臉色沉了下來,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的永璜一輩子擺脫不了被人詬病的出生時日,不就是她和高氏的手筆嗎,還敢說?!可惜前幾日那火沒將高氏肚子裡的孩子給燒沒了,至於珂里葉特氏……等著瞧吧。
這麼大的動靜,正跟司綺說多準備幾套不同顏色小衣裳小被子的雲珠不得不趕過來處理。最緊要的自然是蘇寶柔的肚子了,好在宮中懷孕待產的人不少,太醫院擅長婦科兒科的蘇太醫、趙太醫就算有事也會安排一人當值,聽說出事來得及時,一劑保胎藥下去,胎兒總算是保住了。
「好好照顧你們格格,若她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後果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雲珠淡淡的目光掃過躬立在院裡的奴才,最後停在了萬嬤嬤身上。
萬嬤嬤等人噤若寒蟬地應道,「奴才會小心照顧格格的。」
至於那個跪在地上一副「奴婢護主不力罪大惡極」模樣的湘雲,她哼了一聲,「你還是等著你家主子決定怎麼處置吧。」轉身走了。
以這個妮子的身手會等蘇寶柔被推栽到快要摔倒在地才反應過來抱住人?騙鬼吧。只是自己至今仍摸不透她進宮是要幹什麼,只好晾著她,靜觀其變。當然了,或許哪天不耐煩了她不介意直接處理掉。
湘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滿眼愕然,福晉不是應該稱讚她護主有功,然後賞她嗎?她讓格格決定怎麼處置自己,可現在格格喝了藥正昏睡呢,自己要跪到什麼時候?!
她這神情恰巧被恭送完雲珠的萬嬤嬤瞧見,不由皺了下眉,心中浮起一絲疑惑,隨又被眼前一攤子事給攪開了注意,格格明顯被人算計,她還要防著別人落井下石,在吃食或別的地方繼續算計。
坐到下人備好的椅子上,雲珠冷眼瞧著被她勒令待在原地不許離開的眾人,「想好怎麼說了沒有?」當她是泥人啊,前一刻還在明堂那裡交待她們要「和睦相處」轉眼就給她搞出這一出,敢情這日子是過得太悠閒了?!
「福晉,奴婢冤枉啊,是劉氏在奴婢的腿上絆了一腳,又有人在背後推了一把,奴婢這才摔倒碰到走在前頭的蘇格格啊。」金籬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紅腫,神情凜然,「奴婢知道自己有罪,奴才願意接受懲罰,可是害奴婢的人奴婢決不能讓她逍遙法外!」
「你冤枉人!」劉氏立即跪了下來哭喊:「福晉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金氏初來,我與張妹妹想著有了伴心中歡喜,從正院出來便一路給她講些乾西二所的規矩還有園裡的景色,分明是她自己走路不經心趔趄到才摔倒的,奴婢那時還喊了一聲……幾位格格可都是聽到了的。」
「當時你們都處在什麼位置?」
金籬指著前方位置道:「當時奴婢正走到這,劉氏站在奴婢左邊,張氏站在奴婢右邊,珂里葉特格格走在左前方,蘇格格在右前方,富察格格和高格格在奴婢後邊。」
那絆她一腳的只能是劉氏了,只是推她的又是何人?接到雲珠懷疑的目光,高露微立即上前道:「稟福晉,婢妾自有了身子後害怕肚子裡的孩子磕到碰到,處處小心,怎麼敢擠在人多的地方走,婢妾當時被臘月護著落在劉氏的後方有三步遠呢。」有了富察.芙靈阿踩著跌落的珠子滑倒在地的前車之鑒,與別人一起走時她是不會走在前面的。
富察.芙靈阿連忙跟著表清白:「婢妾因為想到裡園的小竹林那兒採點竹芯跟鮮荷葉一起煲清熱解暑的湯水給永璜喝,因此和秋葉是靠著右邊走的,與金氏前後距離雖然近,可隔著遠啊,連張氏的衣角都沒挨到呢。」
這金氏最後這一句「有人在背後推她一把」是想拉高氏下水吧,顯然也是看出了劉氏張氏是高氏的爪牙了。
「那你們可看到劉氏絆了金氏一腳?」
眾人一起搖頭。這是正常的,誰走路會去注意別人的腳啊,而且就算看到了,她們憑什麼幫金氏呢?藉著這事消滅掉一個爭寵對手也是好的。
「金氏,你可還有話講?」這就是你千方百計想要進來的地方。
金籬咬了咬牙,道:「奴婢有證據證明奴婢是被害的。」
「哦?」眾人訝異地看著她。劉氏則心頭「突突突」地跳了起來,大熱天額際竟沁了些冷汗出來。
金籬鎮定地對雲珠道:「奴婢自小肌膚輕輕一磕碰就會留下印跡,請福晉派個嬤嬤檢驗一下就知真假。」
有趣,雲珠朝葉嬤嬤尚嬤嬤道:「勞煩兩位嬤嬤陪她走一趟。」
葉嬤嬤尚嬤嬤點了下頭,帶著金籬往最近的屋子行去,過了盞茶時間才又出來,「稟福晉,金氏除了膝蓋、手肘、手掌有不少擦傷,左腳小腿處確實有一道硌痕,左腰處也有幾點微紅的指印,奴才驗證過,並非她自己所掐。」
「那麼金氏所說就是真的了。」雲珠對著劉氏等人笑了笑,「劉氏絆了金氏一腳,顯然是事實,蓄意謀家皇害子嗣,居然還敢狡賴……是你自己存了害人的心還是有人背後支使從實招來!」
劉氏臉色煞白,渾身不斷打顫,不斷地往地上磕著頭:「福晉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奴婢心裡嫉妒,所以才忍不住勾了她一腳,奴婢只是想讓她摔一跤出醜,嗚,奴婢沒有推她……」
劉氏看來也不蠢啊,順著金氏那麼一說,自己既不是背後推她的人,又淡化了勾她一腳的初衷,這罪責無形中就減小了不少。
高露微恨極,此時又不好說全都是劉氏干的,怕她扯出自己來,只好扶著肚子跪下:「福晉,此事確實與婢妾無干……」
珂里葉特.果新輕笑:「福晉又沒說是高姐姐推的人,高姐姐這麼急做什麼?」
她能不急麼,以金氏腰際被推的位置,只可能是她這邊而不會是富察.芙靈阿那邊啊。可是再爭辯也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她只能垂淚不言。
「這麼說在金氏腰上推一掌的沒人承認、指證了?」
場中一片靜默。
「這些年你們的規矩是白學了,謀害皇嗣罪不容赦,我再不給你們點教訓你們還當乾西二所的規矩是擺設,對皇家、對主子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來人!將劉氏拖下去,杖三十,禁足一年,沒有我和王爺的命令不許她出屋門半步!
臘月有謀害皇嗣之嫌,拖下去,杖四十;高氏禁足半年,罰抄《女誡》《心經》各一百遍,扣俸半年;其餘人等,禁足一月,抄《心經》五十遍。」
劉氏面如死灰,禁足一年出來,爺還記得她這個人麼?想要開口哀求,已被幾個粗使嬤嬤抓住手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雲珠輕描淡寫地說完了對眾人的懲罰,起身便扶著素問和明心回了正院。
「主子救我——」臘月直到被人拖下去才反應過來地喊。
富察.芙靈阿和珂里葉特.果新這遭了魚池之殃的狠狠地瞪了高露微一眼,帶著貼身宮女回了自己的廂院。
金籬本想著自己雖受了不少磕傷不能承寵總也能以此邀得爺的幾分憐惜,沒想到自己這個受害者也要被罰,嘴唇動了動,終究將話嚥了下去,蘇氏會受驚差點流產也是自己直接造成的……富察氏和珂里葉特氏都不反抗了,自己說了不過白惹人恥笑。
——不得不說,經此一事,她謹慎了不少。
高露微還想說什麼,旁邊的郭嬤嬤已帶了幾個粗使嬤嬤在旁邊道:「高格格可要奴才幾個扶您起來?」
這是暗指她不服便要強行押著她走了?高露微怎肯丟這個面子,眼睜睜看著臘月被拖了下去,聞訊趕來的青婀和松嬤嬤趕緊上前攙扶她起來。
「蘇氏怎麼樣?」
「聽說有出紅跡象,不過胎兒保住了。」松嬤嬤低語。
高露微差點咬碎一口銀牙,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沒將這金氏壓下去,可能還因此讓她得了爺的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