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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面具》作者:易人北【完結】(出書版)

第六章

  在楓葉紅滿飛鷹社后山時,武林盟主陳默和飛鷹社大魁首燕無過同時收到一張來自華山派的喜帖。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久沒在江湖走動的缺水竟也收到了一張。 十月十六日,華山弟子柳如飛與江湖四大美女之一的白杜鵑將永結秦晉之好。 缺水看看手中請柬,隨手把它丟到了一邊。身為武林盟主的燕無畏,絕對不會帶他去這種公開場合,燕無過則更不可能。 他現下對袁家,甚至對整個武林白道來說都是一個恥辱。沒有人想要看見他,更何況是跟他們心頭的大盟主、大豪傑一起
  出現。 不明白白杜鵑為什麼要特意邀請他參加這次婚宴。他也不想去,去了干什麼?被人暗中戳脊梁骨,被人恥笑么? 無畏莊和飛鷹社內恥笑他、看不起他暗中罵他的人已經很多了,他何必再跑出去多招一些白眼?
  燕無畏走進被改成花園的他的院子時,缺水正在修他的葡萄架。用草繩把邊角綁牢搭成支架,把舊的不牢固的拆下,重新 裹上新的草繩。
  無畏在他身邊站住。 缺水回頭看他,猶豫了一下緩緩跪下。
  自從上次在飯廳要他侍候過以後,已經隔了六天那對兄弟都沒碰他一下。為什麼?他們已經厭倦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缺水把頭更往下低了一點。他沒有能力抵抗,只能等待他們厭倦。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了…… 燕無畏抬手摘了一串青溜溜的葡萄,擰下一個放進嘴裡。頓時,難言的酸澀佈滿整個口腔。 這個葡萄架是在他們兩人同時擁有缺水不久后,他們和缺水一起親手搭建的。近一年下來,只結了這么一次果,卻酸澀難 吃得比野果還不如。
  燕無畏低頭看著跪在地上不言不語的青年,嘴中的酸澀似乎全部鑽進了心裡。 「起來吧,地上涼,別生病了。」他丟掉葡萄,伸手挽起青年。 一陣秋風吹來,青年的衣衫掀開,露出一雙筆直赤裸的雙腿。他知道在這件長衫下缺水什麼都沒穿,這是當初他們荒唐的 決定,如今卻已成缺水的習慣。
  缺水任由他挽著自己的雙臂站著,他不想抬頭去看這人的眼睛,因為「溫柔」的燕無畏的雙眼總會讓他想起另一個人。一
  個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愛過他疼過他的人。
  「你收到華山派的請柬了么?」 缺水點頭。

  燕無畏沈默一會,「你想不想去?」 缺水遲疑了一下。他有什麼打算?他們想讓他做什麼?為什麼要問他去不去?他想或不想有什麼區別嗎? 溫暖乾燥的大手摸上他的頭頂,像以前一樣輕輕撫摸。 風,輕輕地吹著,清澈的池塘漾出一圈圈漣漪。缺水慢慢閉上眼睛。 燕無畏似也痴了一般,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青年,張開口。 缺水忽然跪了下來,就像一個聽話的性奴一樣鑽到無畏胯下,討好地用自己的臉蹭著那個部位。 陡然的刺激讓燕無畏倒抽了一口冷氣,想推開他,但久未雲雨的身體卻很快就熱了起來。「缺水……」沙啞的聲音近似呻吟。 缺水在下面動得更勤。
  燕無畏忍無可忍,一把推倒地上的青年翻身壓了上去。 缺水任他把自己翻過身,更主動撅起臀部讓他方便操弄。感覺到后面的火熱不斷地向他身體深處擠去,明明痛苦得咬緊嘴唇的缺水卻露出了一點笑意。 這樣才對﹗這才是你燕無畏﹗

  你們別想騙我,我知道你們不是陳默﹗你們已經再也騙不了我﹗ 算好時間,六天后,武林盟主佛心絕手陳默偕同其師弟,也是前武林盟主兒子的袁缺水,手持請柬來到華山。 他們前腳剛到,飛鷹社大魁首傾城劍燕無過也率領屬下四人翩然而至。
  陳默和燕無過自然不用說了,他們一露面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人馬還沒到達華山山門,華山掌門已經率領席下弟子親 自迎了出來。 一番客套后,燕無過領前,與陳默和缺水一起被迎進會客大廳。 一進客廳,喝﹗好一片喜氣洋洋﹗偌大的華山練武大廳被重新安置了百多張桌席。 大紅的桌巾,大紅的喜字,大紅的喜燭,甚至在大廳兩側還有僱來的鼓鑼隊正等著吉時來到。身穿大紅喜袍的新郎官柳如飛、新娘白杜鵑正在大廳中接待來客。 可容納千人的大廳熱鬧非常,瞧桌席似已經坐了九成以上的客人。

看樣子,燕無過等人應該是最後一批客人。 燕無過見此熱鬧場景忍不住嘴角一翹,開始幻想缺水只穿一件大紅嫁衣坐在床上等他的樣子﹗心痒難熬下忍不住回頭,貼
  近缺水身邊低聲道︰「等我帶你回飛鷹社,我們也成親如何?」 燕無畏掃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什麼都沒說。 華山掌門只當自己耳朵有問題,聽錯了﹗
  缺水聞言……習慣性地點點頭。 燕無過哈哈大笑,心情愉快至極。
  不等華山掌門介紹,在場眾人有誰不識得這兩位在武林中風頭正健的一黑、一白二梟雄﹗就算有那新出道的,在自家前輩 或朋友的指點下,也立馬醒悟到這兩人的身分。
  千百人的眼光一起集中到這二人身上,有羨慕的,有嫉妒的,有仇恨的,也有愛慕的…… 柳如飛偕白杜鵑迎上前來。
  缺水退后一步,躲進燕無畏的陰影中。 燕無過跨前一步,卻迎上看見他就飛奔而來的茅山老道。
  「陳盟主,袁少俠。」柳如飛行禮,白杜鵑福了一福。 缺水低著頭,也不知對方臉上是什麼表情,不回禮也不寒暄,默默無聲地跟在燕無畏身后向內走去。 白杜鵑想要說什麼,被柳如飛拉住。白杜鵑想要掙開,見柳如飛面色不愉隨即放棄,畢竟現下的場合,無論她說什麼都不 太合適。
  燕無過被茅山老道纏住,拉著他死活說要到飛鷹社住上幾日。
  燕無過被這個童心猶存的老道纏得哭笑不得,又不能隨性一掌拍死他,只得含笑應酬。沒辦法,誰叫他現下是心存道義的 飛鷹社大魁首,而不是任性妄為的留燕谷主呢﹗ 只這么一轉眼功夫
  「對。
  只這么一轉眼功夫,燕無畏和缺水已經被先領到裡面的上席去了。
  「咦?那不是袁正嘯袁大俠的兒子袁缺水嗎?怎么他也來了?」有人不解。在外界傳言中,袁缺水應該還在閉門思過中才
  「袁缺水是誰?」有好奇的人詢問道。
  「你連袁缺水是誰都不知道?也怪不得你,如果你參加了一年半前的武林大會你就不會這么問了。他啊,我勸你離他遠點 最好﹗免得沾一身腥﹗」
  「嘻嘻,說不定我們劉小弟就好這個道呢﹗」
  「胡說什麼﹗劉小弟出身武林世家,正人君子家風嚴正,你可不要隨便亂說﹗」
  「嘁﹗出身武林世家又怎么了﹗」有混黑道的人看不慣了,「你們那個前武林盟主的兒子袁缺水不就是出身大大的武林世家 嗎?還不是一樣喜歡撅起屁股給男人操﹗
  「留燕谷主那么丑的一個妖魔他也能跟他打個火熱,留燕谷主死了以後還不知道他怎么熬得他那個日子呢﹗」
  「不是有他師兄陳默嘛﹗哈哈﹗」
  「喂﹗你們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哪﹗那袁缺水無恥喪德不代表我武林正道……」
  「別說了﹗老王﹗奶奶的,那個兔二爺簡直丟盡我們正道的臉﹗提起來我就噁心﹗怪不得袁大俠要退隱江湖,有這樣一個 敗壞門風的兒子他能不退隱嗎﹗他竟然還好意思跑出來招搖?」
  「你們知道嗎,聽說傾城劍沒事就往無畏莊跑,據說啊好像就是為了那個袁缺水……」
  「真的假的?燕大魁首會看上那種貨色?」
  「嘿嘿,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啊,嘿嘿﹗」
  「你們不要胡扯﹗本小姐才不相信燕大魁首會和那自甘墮落的巫山公子有什麼牽扯﹗他去無畏莊,無非是為了和陳盟主探 討黑白兩道的和平共處之道罷了﹗」 「梁小姐 就知道了?難不成 夜夜守在那袁缺水的『閨房』外不成?哈哈﹗」 缺水跟在燕無畏身后,從那桌年輕英雄、英雌的桌前走過。
  竊竊私語的聲音變小,變到了真正屬于竊竊私語的高度。這下,他是真正的聽不清楚了。 白杜鵑嘴上沒說什麼,眼睛卻一直在注意缺水的動向。她看缺水的眼神很奇怪,不像別人一樣是單純的鄙視,似乎還包含 了一些其它的感情,有不甘,有憐憫,也有……慶幸。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作為主人的華山派掌門在安排席位時,特地把他和當今武林盟主隔了開來。既不是一派之尊也不是一門之掌,更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人物的他,被分到了另外一桌。燕無畏見之,也沒有阻止。

  屁股剛沾上椅子。本來坐在他身旁的兩人突然起身,向別的桌席走去。缺水笑笑,給自己倒了杯茶。 對面有人對他眨了眨眼睛。缺水看看他,似乎有點印象,但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
  「你是袁缺水?」隔壁的隔壁位置上的少俠人物突然問他。 缺水點頭承認。
  「江湖上對你的傳言可是真的?」 缺水喝了口茶水,心想這個少俠倒也心直口快。解釋又能有怎樣的結果?有誰會相信他所說的?與其說出來求人相信自取
  其辱,還不如干脆點頭承認。所以他再次點了點頭。
  「嘩﹗」一杯涼茶潑到他的臉上。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一潑就中,愣了一愣,丟下一句無恥起身就走。
  桌上的人全呆了。袁缺水的行為雖然令武林人不齒,但因忌憚他身后的身分,也只敢嘴巴上說說閒話而已,誰想到這個衣 著華麗的少俠人物竟敢當眾給他難堪?
  這是誰的后人?膽子怎么這么大?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沖著武林盟主存心挑釁來的?而且那袁缺水怎么不躲? 凡是看到這一幕的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坐在上席,正在與各門各派大人物寒暄的武林盟主身上。似乎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一塊。是沒有注意到?還是放任? 缺水舉起袖子擦了擦臉。

  對面那個對他眨眼的人臉上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開口道︰「你怎么不躲?」
  怎么躲?我現下的身手連個地痞都不一定打過。缺水沒開口,他想不起這人是誰,也不想和他結識。 「歐陽﹗你怎么坐到這桌來了?」有人走過來不客氣地在那個青年的頭上敲了敲。
  叫歐陽的青年回頭欲拉來人坐下,「唐六,你看這是誰。」
  唐六瞄了缺水一眼,冷哼一聲︰「一個廢物有什麼好看的﹗」 「唐六﹗」歐陽輕喝,趕緊看了看缺水。 缺水像沒聽到一樣,低頭默默看著自己眼前的茶杯。
  「他不是廢物是什麼﹗堂堂前武林盟主的兒子竟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潑水上面﹗那個說是他師兄的如今的武林盟主,不也 任由別人侮辱自己的師弟﹗走﹗不準坐這桌﹗免得小爺生氣吃不下飯﹗」
  那邊燕無畏抬起頭向這邊看來,唐六的聲音雖不大,但也足夠讓他聽得一清二楚。 有人侮辱缺水?
  注意到缺水潮濕的額發濡濕的前襟,燕無畏的眼神一瞬結冰,后又恢復到平靜無波的樣子。剛才忙于和那些難纏的掌門派 主之類的打交道,以為他能照顧自己,一時竟忘了缺水已經功力全失﹗
  剛站起身,已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哇啊─」伴隨著一片驚叫,一個身穿錦繡玉衣的男子揮舞手腳,驚叫著被人當眾拋出了廳外﹗
  「砰﹗稀裡嘩啦﹗」廳外的盆栽遭了殃,被毀了大片。 廳內人人探頭向外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有幾個眼神特別好,而且一直在注意某人行動的人雖知道是誰干的,卻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么做。 缺水抬頭往外瞟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低下頭。他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被人潑一次涼茶就夠糟了,他不想再被潑上一些其它的什麼。

  「燕當家。」對面的歐陽抱拳為禮。 缺水一驚,他都不知道燕無過走到他身邊。
  燕無過的臉色冷得不能再冷,周身發出來的寒氣冷颼颼的可以凍死人。跟在他身后的四名屬下面面相覷,不明白他們的大 魁首怎么突然一怒至此﹗
  剛才他們的大魁首還在和那個茅山老道把臂言笑,一閃眼就不見了他的人影,再看到他,就已見他把人家一個大活人當垃 圾一樣扔了出去。 然後就見他們那最講究風度、最講究氣質的大當家,一臉吃人的表情虎著臉出現下那袁缺水身側。 缺水抬頭看看身邊的男人,見到那熟悉的冷酷青白面容,快要根深蒂固的恐懼讓他忍不住微微瑟縮了一下。在見到他的手 向他伸來時,更是僵固住一般動都不敢動一下。 對面的唐六把手放到歐陽的肩膀上,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手伸到了他臉上,柔軟的絲巾觸感讓缺水愣住。 燕無過就這樣站在缺水身側,帶著一臉要殺人的表情,卻用著輕柔得不能再輕柔的動作,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的面龐。確定他身上已經沒有潮濕的地方,這才把巾帕迭起塞進懷中。

  看到這幕的人個個啞了聲音,有看到缺水被人潑涼茶的人已經明白,外面那個折手斷腿,大聲罵著是誰暗箭傷人的家伙為 何會那么倒霉了。
  「以後誰再敢這樣對你,我殺了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話,說完燕無過拖開椅子,在缺水身邊坐下。 倒吸涼氣的聲音傳出。剛才還在說,不相信燕無過和袁缺水有什麼關係的俠女、千金們,睜大了眼睛,一個個都在懷疑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

  「啊哈哈﹗」注意到這片異常的華山掌門齊雙修打著哈哈走了過來。「燕大當家,您請上席。」
  「不用了。我坐這兒就可以。」燕無過懶洋洋地笑。
  「這……」華山掌門為難地看了看上席的賓客們。論資格,這桌的小輩們沒一個夠格可以和飛鷹社大魁首平起平坐。
  「齊掌門,讓在下為燕大當家陪席如何?」武林盟主陳默微笑起身,不容華山掌門多說,向同席的其它人告罪一番后,快 步走到缺水另一側拉開椅子坐下。
  頓時,這一桌的小輩們表情各異,有激動的,也有不知如何是好的。 雖說他們和燕、陳二人年歲相差不大,甚至還有比他們年長許多的,但江湖上論的不是年齡,講究的是實力和勢力。

而現下全武林最有實力和勢力的兩個大人物就坐在他們身邊,加上燕無過傾城天下的美貌,有女孩子已經面紅一片捂嘴說不出話了。而本來想拉著歐陽離開的唐六歪頭想想,竟也矮身坐了下來。 華山掌門臉上哈哈笑,心中在求神拜祖,只求他徒兒千盼萬盼的大喜日子,不要弄出些麻煩才好。

同時也暗暗責怪起那個還在門外,向自己人大吼大叫的傷號。你說你小子再了不起,也別在我華山派的地盤上找袁缺水的麻煩啊﹗你有種上無畏莊單挑去﹗ 想到這裡也不由得奇怪,武林大會上袁缺水的表現可圈可點,一身武藝恐怕不下燕、陳二人,怎么如今連杯冷茶都避不開? 是故意,還是別有隱情?

  那傷號的家人也可能是同門的人,怒氣沖沖地往這邊走來。大概已經從眾人的回應中確定傷人的主兒了。 「吉時將至,爹還請上座。」齊雙修的兒子也是華山派的大弟子齊秀峰,走到父親身邊相請。 齊雙修樂得從此困境中解脫,連忙告罪兩句,樂呵呵地往喜堂正中央走去。那裡柳如飛和白杜鵑已經在等待。

  「是誰傷我兒子﹗?」算帳的人來了,還恰巧擋住了華山掌門的去路。 齊雙修心中叫苦,暗中更把對方罵了個狗血噴頭,卻不得不陪著笑臉抱拳道︰「這不是石家莊莊主石大俠嗎?哈哈﹗久仰
  大名,快請上桌﹗」
  「等等﹗」石家莊莊主手臂一舉,寒著臉道︰「我不過稍稍遲來一盞茶功夫,怎么我兒子就被人折手斷腿,丟在你華山派大 廳門外﹗人傷在華山派地盤內,你身為華山派掌門,是不是應該給我石某一個交代?」
  「這個……」齊雙修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燕無過的方向。 那邊燕無過也不知在干什麼,臉上還帶了一絲真正的笑意。可惜桌子擋住了齊雙修的視線,否則他就可以看見,飛鷹社大當家正抓著巫山公子袁缺水的手捏來捏去地玩。

  「咳,石兄,齊掌門大喜之日還請暫且息怒。而且與其找不知情的齊掌門,不如直接詢問當事人來得快,你說是不是?」 一直坐在上席看熱鬧的王宇突然在此時插嘴道。
  燕無畏不含任何表情地看了向這邊走來的王宇父子一眼。 他做盟主這一年來,這王家父子給他找了不少麻煩,前段時間朝廷突然插手武林之事,並出兵滅了好幾個占山為王的綠林幫派,他和無過就懷疑是這王家父子在中耍的卑鄙伎倆,可惜苦無證據。 那幾個幫派的一些頭腦逃出來,找了黑道大魁首的燕無過給他們作主,其中還有一個人找到他。
牠和燕無過為了救出那些幫派無辜的婦孺,已經和朝廷專管此次剿滅的官員交涉不下四、五次。 如今有這么一個可以挑撥石家莊和飛鷹社的好機會,他們父子怎么會不善加利用?
  「王兄。」石家莊莊主石真安勉強收斂怒氣向王宇施禮,看樣子兩人似認識已久。
  「石賢侄傷勢如何?要不要緊?」王宇關心地問。
  一提到傷勢慘重的兒子,石真安剛勉強按捺下的怒火又重新升騰。「燕無過﹗我石家莊是搶了你的買賣?還是斷了你的財 路?你竟無緣無故把我兒子打成重傷﹗」 齊雙修和兒子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和擔心。他們本來也不想邀請這么多人,但柳如飛執意如此,說是不愿委屈了白杜鵑。如今風光是風光了,但緊接著麻煩也來了﹗ 燕無過像到這時才注意到石真安,抬起頭來笑如春風拂面,「原來是石莊主,久仰大名。」 「哼﹗」石真安拂袖,氣自己竟然在對方傾城一笑中閃了閃神。

  「你說你的兒子……不會是剛才被我扔出門外,那個無禮無教養、缺乏家教、欠缺管教的莽撞小子吧?」
  「你說什麼﹗?」石真安被氣得暴吼。
  「我說石家莊在武林一向赫赫有名,且以家風持正而聞名,門下弟子無一不是仁義禮孝賢行正品端。尤以石莊主更是樂善 好施、修橋鋪路、造福一方,怎么會生出那般不懂人情世故,隨意侮辱他人的混帳東西﹗
  「我不相信他是石莊主的兒子,就算是,為了石莊主清明,在下也不得不忍痛出手代為教訓。石莊主你是不是覺得我做的 不對?」
  又是送高帽,又是擺道義,燕無過一番話堵得石真安半天說不出話。
  「你、你……我兒……犬子到底做了何事,讓燕當家不得不代為出手教訓?」這句話說出來時,石真安的臉都青了。
  「你為什麼不問問他自己?」燕無過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石真安忍了又忍,阻止王宇開口,對身后的隨從喝道︰「把小孝帶來﹗」
  王宇回頭想對兒子囑咐什麼,卻發現兒子王清竹一直盯著一個方向且神色奇怪。順著兒子的目光望去,王宇看到了低頭無 語,似乎對外界沒了回應一般的袁缺水。
  袁缺水,他曾經以為會是他王家稱霸武林的關鍵。沒想到陳默卻更上層樓,加上留燕谷主的故意搗亂,打亂了他所有計畫。 一年不見,當日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卻變得如老僧一般古井不波。剛才石孝把茶水潑到袁缺水臉上的情景他看得一清二楚,試問世間有誰能忍受得了這種侮辱? 可他為什麼會毫無回應?而且為什麼不躲不閃? 再仔細凝神看去,越看越覺得袁缺水似乎和一年前大為不同。但到底那裡不同呢?

  王宇看不出來,可在王清竹眼裡,卻覺得袁缺水似乎比一年前更為清秀了。對,是清秀﹗他以前也沒覺得袁缺水有多好看, 但不知為何如今看到他,竟有種老鼠在心裡爬的感覺,痒痒的,麻麻的。 看著眼前安靜的缺水,這一年來一直縈繞在他耳邊的撩人呻吟,似又響了起來…… 被緊急施救過的石孝,被石家莊下屬抬了過來。
  眼見事情越鬧越大,大廳內近千人竟一起停住了喧嘩,默默注視起這邊的發展。 新郎、新婦眼看吉時越來越近,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柳如飛其實並不想把婚宴弄得如此鋪張,但白杜鵑一句「我想讓 天下人知道我嫁給了華山柳如飛」,就有了如今的場景。 柳如飛不明白,白杜鵑到底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她嫁給了他,還是想讓那個人后悔﹗?
  「小孝﹗我問你,在我沒來之前,你到底做了何事﹗?」為表示自己沒有護短之心,石真安大聲叱問自己的兒子。
  石孝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厲害,嘴巴張了又張。
  「說﹗」 燕無過輕笑,明白石真安在做樣子給在場所有的人看。
  「我……我看到那個無恥的妖孽了﹗我見他實在不知羞恥,才忍不住用茶水潑他。他這樣的人……」石孝瞪著缺水的方向 一臉恨意和鄙視。
  石真安皺眉,「你說你用茶水潑了誰?」
  「袁缺水那個妖孽﹗」石孝大聲說。 燕無畏與燕無過同時揚首,又同時輕聲冷笑了一下。但他們的動作太輕微,以至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動作的一致。
  「如果不是袁缺水,陳盟主又怎么會拒絕姐姐的婚事。姐姐自從上次在保定看見他就……可陳盟主卻說他暫時不想婚嫁之 事。
  「那明明就是藉口﹗如果不是那無恥妖孽袁缺水迷惑了陳盟主,陳盟主又怎么可能會拒絕武林第一美人的姐姐﹗我是為了 幫姐姐出氣……」
  「住口﹗」石真安臉都氣白了。這兒子也太會給他丟臉﹗他再怎么也沒想到會問出這么一件事來﹗他對此事可是一點都不 知情。
  有人發出笑聲,石真安聽到后更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他女兒號稱武林第一美人,不知有多少人去石家求親。如今倒好,這 事一傳出,女兒怕不羞死﹗想想,又瞪了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一眼。
  沒有人說話,似乎都在等石真安如何處理此事。 石家莊對上飛鷹社這可不是一件小事﹗鬧起來,說不定很有可能顛覆目前江湖黑白兩道微妙的平衡狀態。故而在座的每一 個人都瞪大了眼睛、豎直了耳朵,等待事態發展。更有人在心中大喊︰今天可真沒白來﹗
  就在所有人都盯著石真安時,突然一道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石莊主,如果有人當著近千人的面在你妻子臉上潑水,你會怎么做?」 微帶沙啞的聲音明明應該很不悅耳,卻不知為何吸引住所有人的耳朵。那種輕微的低沈,略略的沙啞,以及溫和的語調形 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
  燕無過、燕無畏同時轉頭,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訝異﹗
  歐陽和唐六也沒想到那人會在此時突然開口說話,俱愣愣地看向對面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集中到他身上。
  袁缺水抬起頭,唇角含著一絲說不出是什麼意味的微笑,坦然面對近千人的目光。
  「你說此話是什麼意思?」石真安皺眉,似也沒想到袁缺水會在此時開口,小心謹慎地問道。
  「我在問你,石莊主,請你回答我。」
  燕無過、燕無畏暗中交換一個眼色,不動聲色地看事態發展。
  「我……」石真安咽下一口唾沫,這才發現這個問題有多難回答。
  「如果石莊主的夫人遇到這種事情,我想石莊主必定會讓侮辱自己妻子的人付出代價對么?」 深吸一口氣,石真安不得不回答︰「對﹗」
  缺水點頭,望向身邊的燕無過微笑著說道︰「那么無過為我這個愛人出頭,教訓侮辱我的人,是不是也是天經地義呢?」 嘩─此話一出,華山派的大廳就如燒開的滾水一般,沸騰起來﹗ 巫山公子袁缺水竟然當眾承認,他和飛鷹社大當家傾城劍燕無過之間不可告人的關係﹗


  第七章

  燕無過的感覺很複雜。 喜悅,缺水承認自己是他的愛人。 憂慮,缺水怎么可能當眾承認自己是他的愛人? 疑惑,他為什麼要這么做?
  手一伸,燕無過緊緊抓住了缺水的左手。 燕無畏在聽到缺水說的那句話后第一個回應,竟是從心臟傳來的抽搐﹗ 妒忌﹗心痛﹗悲傷﹗不信﹗幾乎在瞬間淹沒了他。 他一直以為在缺水心中他始終占著一塊重要的位置,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位置﹗
  在他自己都沒察覺之前,他已經伸手緊緊扣住了那人的右手。而看到這一幕的,只有站在他們身后的飛鷹社下屬。
  「愛人?」有人冷笑,「袁缺水你還真會往臉上貼金﹗像你這種無恥下賤的人,燕大魁首怎么會看得上你﹗?」 王宇回頭,一眼就看到自己兒子近乎扭曲的面孔。
  「就是﹗袁缺水,天下誰人不知你操行敗壞,就連前盟主袁大俠也因為你退隱武林﹗你在這裡信口雌黃什麼﹗要說燕大魁 首會因為你得罪石莊主,打死我都不信﹗」
  罵聲逐漸四起,而且越罵越難聽。缺水坐的這一桌和附近幾桌卻鴉雀無聲─他們都是曾經聽到燕無過剛才說過什麼的人。 缺水耳聽罵聲,臉上露出無所謂的笑容。 看著缺水自然的笑臉,燕無過忽然柔聲道︰「缺水,你希望我怎么教訓那些無禮的人?」
  罵聲突止。
  缺水莞然,「何必?他們說的都是實話,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和那些青樓賣身的妓戶沒有任何區別,又何況外人。說我 是你的愛人確實高攀了。」 「你呀,就會說些氣我的話﹗」頓了頓,燕無過輕笑,忍不住伸手摸摸缺水的臉。 眼看兩人竟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情罵俏,別說兒子被打成重傷的石真安看不下去,就連被華山掌門請來觀禮的少林方丈無盡,也不由得輕宣了一聲佛號。

  「缺水,今后再有人辱你,就如辱我燕無過、侮辱飛鷹社一般,誰有那個膽量不妨試試﹗不過……」燕無過陰森森一笑, 也不知是對誰說道︰「我發願,以後絕對不會有像石家小子那樣好運的人出現,要知道……我飛鷹社的刑堂可是已經空閒許久 了﹗」
  一聽此言,石真安當即怒聲道︰「燕當家,那么你是決定要架這段梁子了?﹗」
  「石莊主,不是燕某想和你石家莊結仇,實在是你那個兒子欺人太甚,傷我愛人顏面﹗缺水與世無爭,不和你兒子一般計 較,但身為他愛人的我卻無法咽下這口氣﹗
  「我倒想問一句,敢當眾辱我燕無過的愛人,難道你石家莊就不把我飛鷹社放在眼裡么﹗?
  「石莊主,我敬你是個英雄,不過如果你要不分青紅皂白,硬要說我教訓你兒子不對,那么燕某在飛鷹社隨時恭候你的大駕。」

  耳聽傾城劍燕無過一口一個愛人的呼喚袁缺水,每個人的表情都相當怪異。 斷袖分桃雖自古有之,但好此道的人誰對此事不是又隱又瞞,如此忌諱之事更不會放在口中公開承認。 可燕無過不但沒有絲毫隱瞞之意,態度更是堂堂皇皇,那樣子就好像他和袁缺水的關係是天經地義一般﹗ 而且不知道燕無過自己知不知道,每當他看向袁缺水時,他原本犀利的眼神就會變得幾乎柔得嚇死人﹗一些暗中愛慕燕無過,隨時注意他神態的女子留意到這點后,更是神色黯然。 石真安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黑,手掌捏放幾次,還是沒有說出任何話來。 打,石家莊的勢力不如飛鷹社,對方還占了一個理字﹗

  不打,兒子被人重傷的怨恨無法消失,他石家莊也會顏面盡失﹗ 「石莊主,在下陳默。請聽在下一言如何?」燕無畏適時起身。
  「不敢當,盟主請。」石真安強笑還禮。
  「剛才聽令公子所說,此事起因似乎還在在下體上。 「在下師弟缺水因留燕谷主臨死污言一直被誤會至今,在下心痛,卻無法堵天下千萬人之口。如今更因在下讓缺水當眾被 辱,我這個做師兄的不但不能為他出頭,還要眼睜睜看他承受種種污言穢語,實在是……」燕無畏握拳,似在強忍什麼。

  「石莊主,如果換了任何一個人對缺水做出此事,我絕對不會讓他完整走出華山一步﹗但因為是石莊主之子,在下願意打 落牙齒和血吞。但如石莊主無論如何都要為令公子討回公道,那么還請石莊主和眾位諒解,我陳默也是個護短的主兒﹗」
  石真安當場失聲。飛鷹社的威脅,好﹗他就算打腫臉充胖子也要充上一回。可是再加上一個武林盟主呢? 沈默在華山練武大廳內飄蕩。
  「呵呵。」沙啞的笑聲突兀地響起。 眾人的目光看向那個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的人。他為什麼笑?是在得意天下最傑出的兩個男人都在為他出頭么? 袁缺水就像聽到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呵呵笑個不停。
  「缺水,你在笑什麼?」燕無過心中一動,隨口問道。
  缺水抹抹笑出的眼淚,道︰「我在笑盟主大人可真會說話﹗他本來根本不想為我這個妖孽師弟出頭,可見了你為我撐腰之 后,也趕緊站出來發揮他大盟主的威風。
  「你看,他不光在武林地位上和你爭,我和你上床,他也要和你爭著操我,如今就連這種事他都要和你爭上一爭,你說好 笑不好笑?
  「哦,還有當初當他得知留燕谷主和我打得火熱后,也是迫不及待地就把我拖上了床。你說我這個師兄他是真的喜歡男人, 還是喜歡玩別人剩下的?
  「或者是……你覺不覺得他對我有意思,卻礙于身分說不退場門?所以每次強迫我含他老二,他都會找藉口說是為了教訓我?
  「其實他完全不用找什麼藉口啊,想上我直接和我說就是了,像我這樣天性Y•D的人,又怎么會拒絕他……呵呵呵﹗」 聽了這番話,當場白了臉的人絕對不止十個、二十個﹗
  燕無過看了燕無畏一眼。燕無畏的眼中似乎有了一絲了然。 他不惜毀了自己也要破壞我們的名聲,他想藉此毀掉我們親手建立起的一切﹗ 兩人的目光分開。
  石真安冷哼一聲,似乎找到了最好的台階。
  「陳盟主,我勸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家事后再來管其它事吧﹗你師弟可並不承你的情﹗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有這樣的師弟, 要是我早就一巴掌打死他,哪會讓他出來丟人現眼﹗ 「這件事算我石家倒霉,誰叫我兒子有眼無珠,得罪了這個天下最不能得罪的人﹗齊掌門,今天這個喜酒我就不喝了。告 辭﹗王兄你我后會有期。」
  王宇抱拳回禮。
  石真安喝令一聲,命下屬抬起兒子走路。 石孝還想掙扎著說些什麼,卻被他爹一指封了啞。
  石真安不是笨蛋,今天這個場合根本不適合他尋仇,不說他不占個理字,而且若破壞了華山派的婚宴,豈不又給自己多樹 了一個敵人?
  雖想找回面子,可他也不想把石家莊毀在他這一代上面﹗誰都知道,如今已隱隱成為黑道之王的燕無過,可不是一個能輕 易得罪的主兒﹗
  齊雙修左右為難,趕緊送客。剛把石真安送到大廳門口,就見他突然轉過頭來對佛心絕手陳默丟下一句。
  「陳盟主,看在武林同道的分上,我勸你一句︰婊子無情,你這個師弟留著絕對是個禍害﹗」 石家莊一行人吃了個悶虧離開,留下大廳內近千人思緒萬千。什麼吉時將近,新郎新娘還在等待之類的事,已經給他們忘了一乾二淨﹗ 每個人都在想,那袁缺水所說到底是真還是假?難道燕無過及陳默真的同是巫山公子的入幕之賓?瞧那三人的神色似也不像假的……

  燕無畏輕咳一聲,「齊掌門,吉時將止。」 齊雙修省悟,立刻揮手命嗩 鑼鼓隊開始奏樂﹗ 喜氣洋洋的樂聲很快讓大廳重新熱鬧起來。
  燕無過輕輕按住自己的心臟。他的心跳得很厲害,他熟悉這種情況,也知道原因並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燕無過看看缺水,又看看無畏。第一次,他有了一種不敢直視自己兄長的感覺。不是害怕,而是不忍﹗ 缺水呢?缺水在喝酒。
  在華山掌門齊雙修的親自主持下,這場婚禮總算進入了高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缺水注視著那對新人,默默送上自己最誠摯的祝福。對白杜鵑,他始終都懷有一份歉疚。 今天,當著這許多人面,他親手徹底毀了自己的聲譽。今后他袁缺水將變成名符其實的妖孽,禍患江湖中最傑出的兩個人
  物。如果他們能允許他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他已經準備好了。準備好接受一切懲罰、磨難和屈辱﹗只是可惜天下人並不怎么相信他的話,燕無畏仍舊做著他道貌岸然 的大盟主。燕無過雖承認了他們之間的苟且,但本身就為黑道之主,且花名滿天下的燕無過並無多少損失。
  在很多人看來,也許燕大魁首只是興之所至,找個不一樣的尋尋樂子罷了。以後想必他們也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了。幸虧 他沒有一氣說出所有的事情,否則到時候不但得不到他人信任,反而很有可能會給那對兄弟折磨自己父母的藉口﹗
  缺水的目光和王清竹對上。從進了這座大廳開始,他就覺得有一雙目光一直在盯著他,那種不舒服的感覺逼著他去尋找來源。

  王清竹忽然舔了舔唇,缺水把眼光挪開。他不喜歡那人看他的眼神。 燕無過靠近缺水,低聲輕笑,「缺水,你今天可是出盡風頭了呢。」
  隨意地撫摸他的后腦杓,表現出異常的親昵,「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打算把所有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去?說給誰聽?無盡? 齊雙修?你認為你說出去他們會相信么?」
  想到什麼一般,男人嘿嘿一笑,「不過,你今天也讓我很高興,你看無畏的表情。嘿嘿,他在生氣哩。哈哈﹗」更靠近他, 聲音也更低,「缺水,我的寶貝。你今晚準備怎么侍候你的愛人我呢?」

  缺水收回遠看的目光,低下頭又變回那種木然的樣子,「……你說怎樣就怎樣。」 燕無過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怒火。
  整個宴席行進中,武林盟主陳默除了祝福之詞外,再沒有說過第二句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的眼光一直在跟著袁缺水轉。
  可袁缺水至始至終沒有離開燕無過半步,也沒有回頭再看陳默一眼。 在新郎新娘一桌一桌敬酒的時候,缺水從新娘白杜鵑手上收到一張小小的紙條。 等新郎新娘離開他們這桌,缺水把紙條湊近蠟燭點燃了它。

  不管白杜鵑寫了一些什麼,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白杜鵑和缺水的一舉一動都被燕家兄弟看在眼裡,他們沒有阻止,卻起了殺心。但在見到缺水不看紙條就把紙條燒了的行 為后,兩兄弟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微笑。 他們的缺水,他們分著都不夠,又怎么可以讓他去多想別人﹗ 新娘白杜鵑不知道,就在剛才一瞬間,她已經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回來。

  就在武林盟主陳默,和黑道隱形的大魁首燕無過,都甘為自甘墮落的巫山公子撐腰的流言,從華山傳至天下的時候,燕無 過婉拒了華山掌門的留客,帶著袁缺水下山來到飛鷹社在華山腳下設的一個聯絡點。

  燕無畏望著二人離去,轉身回了齊雙修給他安排的客房。 夜深人靜后,一道黑影從華山派的貴賓房中閃出,消失不見。 燕無過站在門邊已經好一會兒,他在看缺水。 感覺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看過這個人了。
  首先,他比自己第一次看見他時瘦了許多,也弱了許多。以前,缺水是個英氣勃勃的少年武生,如今卻像個手無縛雞之力 的文弱書生。

  其次,他的氣質也變了。原來那么單純的一個人,幾乎像清泉般清澈到可以一見到底,現下這池清水已經被他們徹底攪渾。 最後,他和無畏都以為他什麼地方壞掉了,甚至天天擔心他有一天會不會被他們倆徹底逼瘋。可事實呢?他們的缺水卻一
  直都在等待毀滅他們的機會﹗ 呵,不愧是袁正嘯為他們一心培養出來的對手不是么?也許在某種意義上,缺水早就俘虜了他們也說不定…… 在走過燈盞的時候,燕無過隨手把它揮落到地上。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夠了﹗他不想再清楚看見那人臉上的漠然,和假意討好的笑臉﹗他寧願閉上眼睛去感覺他的溫暖和心跳。 缺水坐在椅子上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他知道有人來了,也知道對方看了他好一會兒。當燈火熄滅的時候,他想︰該來的總會來,反正他也逃不掉。

  衣衫被拉開,一只手伸進他的衣襟內。 缺水只是坐著,不言不動。
  他的胸膛被撫摸著,唯一剩下的那個乳頭被來回揉擰著。
  衣衫被拉到腰間,那人攬住他的腰讓他上半身挺起,便于他用唇舌戲弄。 如同往常一樣,他還以為……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的這粒,喜歡到我想吃掉它的地步。缺水,也許有一天,我會活生生把你吃掉也有可能呢。怕么?」 缺水放鬆身體,好讓自己不會太痛苦。

  「乖孩子,幫我含一會兒。」 寬衣解帶的聲音響起。
  「我怕我一時控制不住傷了你。乖,讓它好好舒服舒服。」大手摸上他的頭。 缺水聽話地把那話兒含進嘴裡,舔吮吞吐,用他們教他的所有技巧侍候。
  「唔……好缺水……」男人舒服地輕哼,兩手有意識地控制著他的頭顱。
  一盞茶功夫過后,「缺水,我要出來了,你把它全部咽下去好不好?」男人抽送的動作變快。 缺水哪能回答得出來,不到一會兒,對方全部射在了他嘴裡。 麻木的咽下略帶苦味的澀物,缺水坐在椅子上等待。依據往常的經驗,他知道不會這么簡單就結束。 喘過幾口氣以後,男人的呼吸平靜下來。

  「我問你一件事。」 為什麼要在黑暗中問?我在害怕么?
  「如果以後有機會,你是不是會想盡一切辦法毀掉我和無畏?」 他聽不出來那人的語調中包含了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問他?他們希望什麼樣的答案?
  「缺水?」 他們是不是已經打算結束這荒唐無恥的一切?他是不是就快脫離苦海? 但他的父母呢?他們會怎么處置他們?他要怎樣才能挽救他們?
  「回答我﹗」
  吼聲讓他的身體震了一震,隔了一會兒,他老實回答︰「是。」 「啪﹗」
  #當﹗狠狠地一個耳光,讓他整個人連同椅子一起摔倒。
  還沒有等他爬起,幾個耳光又撲面而至,打得他頭昏眼花,兩耳轟隆。 沒有罵聲,沒有怒吼,那人扯著他的衣領抓著他的發結,拖著他往裡面走去。 「刺啦﹗」衣褲被撕了個盡光,人被扔到床上。兩腿之間不知道被抹了什麼,冰冷直傳到身體深處。
  「咕﹗」那人也不知用什麼捅進了他身體,來回幫他開拓了一會兒,大拇指在肛口不住打圈幫他放鬆。
  「我要摸摸你的裡面,你……好好哭一場吧。」惡魔用一種非常普通的語氣這樣告訴他。
  缺水用勁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黑暗中的影子,失去內功的他只能看到一個人的大概輪廓,他不知道要看向何處,只能望著 影子從眼中流露出乞求。
  一只手蓋住他的眼睛。 輕輕地呻吟響起,慢慢地呻吟變成哭泣,哭泣聲持續著,直到一聲慘呼響起。慘呼過后便是不斷的求饒哀叫聲。 半個時辰后,缺水汗淋淋地趴伏在床上幾乎失了神志。 親吻落在他的臉上,身子被翻過來,腿被大大打開。那人壓上他,用最直接的模式把他們聯繫在一起。 缺水緊抓著褥單咬緊牙關忍受著,血絲順著唇角滴下。
  「呃﹗」缺水的身體被頂得不停往前聳動。
  那人抱著他,用身體緊緊貼著他,在他耳邊呢喃道︰「缺水,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恨我一輩子?嗯?」 沒有人回答他。
  「我們是不是再沒有可能了?我是不是永遠都得不到你的心、你的笑容了?
  「缺水,你什麼時候才肯心甘情願的再削一次柿子給我吃?告訴我,除了讓我放了你父母之外,讓我為你做一件事情,任 何事情,只要你肯對我敞開心扉……」
  說得還真是動情。缺水想笑,發出的卻是忍耐不住痛楚的呻吟。
  「唔……﹗好……啊,只要你肯……殺了……燕無畏……哈……啊﹗」 無過按捺下心中失望,怒極反笑,張口咬了咬他的脖子。「傻瓜,你還真會自找苦吃。」
  什麼意思? 臥室的房門被人推開,冷風灌進又迅速關上。有人重新點亮燈盞走到床邊。 說誰誰到。缺水身體抖成一片,明白了燕無過那句話的意思,同時猜想自己今晚會不會熬不過去。
  「你想讓無過殺了我?那么你是不是也希望我殺了無過?」來人冷笑道,眼睛死死盯著四肢糾纏在一起的兩人。 「是啊……」缺水本來想笑得妖媚一點,也好符合自己的身分。可真笑出來卻成了慘笑。 「缺水,光嘴硬可沒有用。你知道我們絕對不會殺了你,但同樣你也應該知道你今天做了什麼,就會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償付代價了呢?」
  「無畏,出去﹗」
  「無過,讓他背朝上。」 兩人同時張口。
  「你要干什麼?」燕無過扭頭,注意到燕無畏手上握了什麼。
  「你說呢?你要不怕被他夾斷,你就待在他身體裡好了。」
  「無畏,」燕無過沉聲道︰「你現下不是你,我勸你今晚最好去別的地方找發洩。我不希望看你明天清醒過來后后悔﹗」
  「后悔?不﹗我不會后悔,也清醒得很﹗」燕無畏哈哈大笑,笑聲淒涼。
  「無畏……」感覺到心臟深處傳來的難言的痛楚,燕無過挺身一個深刺讓缺水慘叫出聲。
  「無過,你可別光一個人快活﹗這個小賤貨可是我們兩個的﹗」
  小賤貨?燕無過愣了一愣,又覺好笑又覺傷心。換在往日,燕無畏又怎么舍得用這樣毒辣的言詞侮辱缺水? 無畏啊無畏,我道世上就數你最善于控制自己的心智情緒,再是任何事情也不會影響到你,可看看你現下,你和我又有什么區別? 你還說你現下很清醒,如果你清醒的話,又怎么會手持皮鞭進來,準備教訓你一心維護的缺水?

  嘆口氣,燕無過從缺水身體裡抽出,翻身坐起,拉過缺水的雙腿掰開。「你看,他剛才已經被我整慘了,要說教訓我也已 教訓過他,大不了以後我們不帶他出門就是。」
  燕無畏怪笑,竟舉起皮鞭去戳缺水雙股間柔嫩的溝壑。
  「嘖嘖,看看這個小賤貨被你搞成什麼樣了﹗紅腫成這樣,等會要我怎么玩?
  「喂,袁缺水﹗把屁股給我撅起來﹗你平時不是很聽話的嗎?聽見沒有?你的陳默哥哥讓你撅起屁股讓他玩呢﹗哈哈哈﹗」 被戳的人疼得直抽冷氣。
  「無畏﹗」燕無過一把抓住皮鞭。
  「無過,你要不願看就出去。」燕無畏似乎鐵了心要給缺水一點顏色看。 「無畏,不要這樣。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明天后悔莫及的樣子。」 「陳默?你們也配提陳默……」沙啞的冷笑聲嘿嘿響起。
  話還沒落音,「刷﹗啪﹗」皮鞭的嘯聲在空中炸裂﹗無情的皮鞭準而又準地,狠狠落在了缺水光滑的背脊上。 啊─猝不及防的尖銳痛楚當下讓缺水繃直了全身。
  燕無過剛想去抓鞭子,卻突然抬手捂住了胸口。 燕無畏粗重的喘息聲在房間內回蕩。 無畏,你這又是何苦?燕無過看著自己的孿生兄長,閉上了嘴巴。
  當第二鞭打下去的時候,缺水發洩似地大叫著︰「畜牲﹗都是畜牲﹗我恨你們﹗我恨你們─」
  「恨?好啊﹗那你就恨到底好了﹗」
  「啪﹗啪﹗啪﹗」連續三鞭打得缺水在床上慘叫著縮成一團。
  「你明不明白我們為什麼忍住不碰你?你明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帶你來華山?」皮鞭一次又一次撕裂空氣,伴隨著鞭子的 炸響是燕無畏難受至極無法控制的吼叫。
  「為什麼你不明白?我們已經向你示弱,你為什麼還不明白?你還想我們怎么做?自盡在你面前嗎?」 痛﹗好痛﹗
  「缺水﹗缺水﹗我們喜歡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明不明白﹗」 哽咽聲響起。是誰在哭?
  「缺水,缺水,缺水─我恨你﹗我恨你﹗」代表他憤怒的皮鞭,一下又一下狠狠抽到那人的身上。 為什麼要故意惹怒我?為什麼─你明知道我喜歡你,我愛你,為什麼要故意親近無過冷落我?為什麼要當著天下人的面諷刺我?我恨你﹗我恨你讓我變成這樣﹗ 是你逼我的﹗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為什麼不乖乖的聽我的話就好?為什麼不能就把我當陳默看?我明明就是陳默啊﹗我明明就是你愛的那個陳默啊﹗ 「不要再折磨我了﹗殺了我吧﹗求求你們殺了我吧﹗」我受不了受不了了﹗父親母親,原諒我﹗讓我死吧﹗我不想再這樣 活下去,我不想啊﹗

  缺水近乎完美的背肌出現條條血痕,那血染紅了燕無畏的雙眼,也刺激了燕無過的神經﹗ 雪白的褥單上,陽光下鍛鍊出的堅韌身軀,雖沒有以前強健,但那份誘惑卻更勝從前﹗英俊的面龐,血紅的鞭痕,斷斷續 續的呻吟,撩人的顫抖,這一切在昏黃的燈光下更成了一種魔性的魅力。 燈影下,有人撲上了顫抖呻吟的缺水。
  燕無過在一邊默默看著。看他的兄弟騎上缺水的身體,大吼大叫瘋了一般在他身上發洩。
  他有多久沒有看見無畏流淚了?失去控制的無畏他什麼時候看見過? 為什麼他的心會疼得讓他喘不過氣?
  他看到無畏身下那人用一種死灰般的淒然眼光,看著虛無的地方。他聽到那人卑微的、求饒淒慘的哭叫聲,他甚至聽到了 那人求救的聲音。
  那人只有在最痛苦、意識最混沌的時候才會喊出的聲音︰「陳默,救救我,救救我……」 一只手向他伸來,那人看著他,流著淚,叫他︰「陳默,救我……救救我……」 燕無過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此時,他心中有了一個決定─讓他解脫吧。 有什麼從燕無過的眼角滑落。


第八章

  ……那是一個混亂至極的夜晚。 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燕無畏、燕無過都想方設法,想從缺水身上獲得更多,施盡一切手段想讓他和自己貼得更
  近更緊。 缺水只經歷了一半就崩潰了。
  他覺得那兩個人似乎瘋了﹗他們不停說著喜歡他,不停哀求他讓他放棄仇怨,不停威脅他讓他重新喜歡上他們…… 他們把他弄昏過去又再弄醒過來,讓他跪到地上乞求他們的憐憫,又抱著他嚎啕大哭,讓他做盡所有最下賤的事情,卻又
  如心疼最珍貴的珍寶般吻遍他的全身…… 缺水到最後都不知道是自己給他們折磨瘋了,還是他們給自己折磨瘋了。 在經過那夜之后他昏睡了四日,醒來,一切都變了。 燕無過坐在馬上,聽屬下會報這段時日在總壇發生的大小事情。 時不時地,他會轉頭看一下體后的一輛馬車。 馬車裡睡著一個人。他的名字叫袁缺水。 那晚,他本打算殺了他。他相信無畏也跟他有相同的想法。

  但可惜他們似乎都沒有他們想像中那么大方,一直到最後,他們都沒有越過最後一關……也許他們的天性還是自私的吧。 自私到即使愛著那個人,即使明知那人留在他們身邊只有痛苦悲傷,他們也不願放他走,更不願殺了他。 經過那一晚后他和無畏認了﹗這輩子也就栽在這個人手上了﹗隨他去吧,他想怎么折騰都隨他,把他們的名聲弄臭也好, 讓他們身敗名裂也好,就是天天想法暗殺他們,他們也認了﹗

  憑他和無畏的能力,會無法處理缺水帶來的麻煩么?兩個連手對付一個,他們早就立于不敗之地﹗ 燕無過得意地輕笑。 「魁首,您在笑什麼?」飛鷹社內堂堂主之一呂修已好奇地問。自己會報的事,應該沒有什麼惹人發笑的內容啊? 燕無過聞言笑得越發燦爛。他在笑,還剩下八十年的時間,他就不信得不到缺水一個真心的笑顏﹗ 那孩子重情,那么他就用情去套牢他﹗一個人不夠,那兩個人呢?

  燕無畏沒有和燕無過他們一路,身為武林盟主的他事多的不可想像﹗ 雖然自己暗中訓練出來的親信屬下已經慢慢滲透到武林盟,也漸漸掌握了一部分實力,但作為盟主的頭一年,至少表面上他不能太放手不問。 何況頭三年更是他鞏固自己勢力的最重要時期﹗

  他本不應該分心,可他還是分心了。甚至為了那人失去了自己最為自持的冷靜﹗
  那晚的他,醜陋可悲得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可他卻不得不承認那也是他﹗會妒忌、會發怒、會悲傷、會發瘋甚至會哀求 的自己。
  他差點殺了缺水。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的心到現下都會感到一陣陣抽冷。 天﹗他竟然那么喜歡那個人﹗喜歡到不惜像個最下賤的下堂夫一樣,跪在地上乞求他的諒解,哀求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以為無過看見那樣的他會瞧不起他,沒想到無過比他更徹底,威逼利誘什麼都上了﹗

早晨無過發現缺水還活著時,竟突然抱著缺水大哭起來,差點把他嚇死﹗ 要知道在他記憶中,無過好像從四歲以後就沒怎么哭過了,至少他的印象裡沒有。那家伙被人欺負慘了只會陰狠地笑,然后想法子找機會以牙還牙。又哭又笑成那樣,搞不好真是第一次﹗ 無過說他認了,這一輩子就打算和缺水耗到底了﹗而他,他想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讓他心甘情願跪在地上,求他不要離開自己了吧? 不知不覺中,他對那叫缺水的男子付出的情,已經多到他願意用一切來換取他真心的地步﹗

  缺水,你可愿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是給陳默,而是給我燕無畏﹗? 缺水不知道那兩個人要干什麼。 一開始他以為是在無畏莊,因為身邊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如果不是他走到窗口向外看,他恐怕一時也發現不了其中蹊蹺。

  那燕無過竟然在飛鷹社總壇內給他建了一座小樓,和無畏莊那個他生活了二十一年的求凡樓一模一樣﹗包括內裡的擺設。 走到院落花園中石凳上坐下,算起來,他來飛鷹社已經有五天了。 五天,燕無過來向他求同寢五次,他也拒絕了五次。而那個人竟也沒有拿他父母來威脅,更沒有惱羞成怒對他動手動腳。 也許他有了顧忌?因為他恢復了功力?

  不錯,他恢復了可以和他們相抗衡的功力,在一覺醒來之后﹗
  這對目前的他來說,不亞于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到底想干什麼?怕他沒有對付他們的本錢么?還是又在耍什麼陰謀詭計? 不過能恢復功力自然是件好事,至少他有了自保的能力,不至於被人當面潑冷水還無法躲避。
  「咳。」 缺水抬頭,看見燕大魁首一身顯盡風流的貴公子打扮站在院落門口。憑良心說,燕家這兩兄弟真是他見過的人當中最俊俏的兩個,無論是身姿還是氣質。

  「練完功了?」燕無過注意到他額頭上還未干的汗珠。 缺水不曉得該怎么回答他。
  這五天來,對方似乎一直在找機會和他說話,他也已經儘可能地保持了沈默。可是對方的耐心卻比他想像的好太多﹗ 尤其對象是那個暴躁易怒、喜怒無常的燕無過,這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我想離開這裡。」沈默了一會兒,缺水突然開口道。
  「離開?」燕無過踱著方步晃進院落,「你想去那裡?」
  「去看我父母。」缺水老實回答。
  燕無過在他身邊坐下。「缺水,你知道我們不願用你父母一直威脅你,但我們也不想你離開。你明白我們的意思么?」

  「你們讓我把父母帶走,我發願不會洩露你們的事情,也不會讓父母再次涉足江湖。」缺水重複過去的誓言。 燕無過似乎並不奇怪他會這樣說。以缺水的性格來說,如果能救出父母,如果能讓武林安生,他大概會吞下過往一切屈辱, 就此歸隱山林。 「而且就算我想興風作浪,也不會是你們的對手,不是么?我不知道我父親知道了多少,但我想他經過此事,也不會有再 涉足江湖的想法。」

  燕無過輕輕嗤笑,「缺水,顯然你對你父親的了解是太少了﹗況且,我說了,我們不會讓你離開。 「留下來和我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如果你對床笫之事真的比較排斥,嗯……我會盡量讓無畏少碰你。你說如何?」 至於我的分么,當然是要保留的了﹗燕無過伸出手不知道想摸缺水的臉還是耳朵,被他閃開。手在半空中懸了一會兒,這 才慢慢收回。

  「把我留下來有什麼用?你們明知我恨你們,甚至故意破壞你們的名聲地位,時刻想著要向天下人揭露你們的真面目,對你們來說,我應該是最大的禍患才對﹗
  「如果……你們只是想找個侍候你們……的人,天下美人多的是,憑你們的條件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缺水苦笑。 他承認他們所謂的床笫之事真的讓他吃盡了苦頭,如果有可能,他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和任何人有什麼床笫之事﹗
  「是啊……」燕無過輕笑,看著缺水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道︰「你確實禍害得我們不輕﹗可怎么辦呢?誰叫我們要遇上你呢? 誰叫我們非要在你身邊做那個陳默呢。」
  缺水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他和燕無過以往在一起時,似乎還從來沒有這么平和的心情出現過。 于是缺水也笑了,「一開始是你么?后來途中有幾次陳默突然對我冷淡、對我愛理不理的那個,也應該就是你 ?」
  「呵呵,沒錯。對了,你還記得當年在陳家村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么?」燕無過盯著那個笑顏,無意識地問道。
  「那是你?」
  「你很吃驚?」
  「我一直以為他是陳默,我是說……」 燕無過明白,笑笑表示不在意─其實心裡在意得要死﹗
  「我那時候還沒有開始練陰絕功。」
  「我就說嘛﹗」缺水忍不住一拍大腿,「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練那個功夫了﹗那種邪功最會影響人的神志心情。
  「難道你就不后悔你曾經做過的事情么?你殺了那么多人,難道就不怕晚上做噩夢?」
  這一說,讓燕無過想起當初缺水自顧不暇,還傻乎乎地勸他不要練陰絕功的場景,此時想來竟有了幾分甜蜜的感覺。
  「真正的惡人,晚上是不會做噩夢的。」 缺水一轉頭,就看到那個真正的惡人正對他咧著嘴笑。
  「你就不怕報應臨頭?」還是忍不住諷刺道。
  「你不就是我們的報應?」看青年啞口無言的樣子,燕大魁首把頭靠過去像說悄悄話一樣地說道︰「缺水,我喜歡你現下 的樣子。我幾乎以為再也看不到了……」 缺水猛地站起身。
  「燕無過,你實話告訴我,你們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袁家武學的不傳之秘?呵,我想只要是我會的,陳默也應該都學得滾瓜爛熟才對。九陽秘訣你們也早就到手,袁家莊的所有財產、地契現下也都在燕無畏手上。還有什麼?
  「怕我重出江湖和你們競爭武林盟主之位嗎?那怎么可能?﹗多謝你們周密無缺的好計策,我現下出門就算不是人人喊打, 也絕對不會有人叫我一聲大俠。
  「我想也不會是我的身體,這樣一副僵硬的身體,你們玩了一年也應該早就玩膩了,否則你們也不會現下給我恢復功力。 那么你們到底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
  「我承認我就像陳默所說的,是個無能的笨蛋,我看不透也弄不懂你們的計謀,所以請直接告訴我,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現下就給你們雙手奉上﹗
  「……請不要再欺騙我了。」
  燕無過靜了半晌,抬起頭,看著缺水的眼睛道︰「如果我說了,你是不是真的會給我?」 缺水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要你的……心。」 話音剛落,就見身邊的青年二話不說,化手為刀就向自己的胸膛劈下。
  「你瘋了﹗」 說時遲那時快,燕無過一個箭步竄上前,抬掌就去格缺水的右臂。同時為化解對方的內力不得不也吐勁相逼。 相隔一年多,兩人在院中再次過起招來。
  「唔﹗」一個踉蹌,缺水捂胸后退。
  「缺水,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勸你以後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燕無過的臉色很難看,像是想發作又在強 行克製。
  缺水也知道他現下的功力和燕家兩兄弟相比,已經不是一年間那般只差那么一點點,而是……
  一日不練倒退三年,雖有點誇大卻也是事實。對方在進步,自己卻在退步,以前還能和對方拼上一天一夜,如今不過百、 十招就中了對方一掌。而這一掌對方還收回了五分勁道。 可嘆而又可悲﹗ 微嘆一口氣,轉身向屋內走去,衣衫在打斗中撕破,他需要回去換一件。值得慶幸的是,自從那天醒來后,他就被允許可以穿得像個正經人樣了,不至於破了一件衣服就得赤身見人。

  「缺水,」燕無過在他身后喊。「我晚上過來。」 那天晚上燕無過來了,那人站在床邊一邊解衣,一邊似隨口跟他聊道︰一年前開始,他父母身上被他和無畏分別下了不同
  種的毒藥。解藥他們每月會命人送到蘇州,讓他們暗中服下,就連他父母都不知道自己已經中毒的事情。 然後他還笑著告訴他這兩種毒藥是怎樣的稀有,光是辨識它們的藥性,就要費掉多少自稱神醫的腦子,更不要說解藥了﹗ 這段話打消了缺水想要逃出去救出父母,退隱山林讓人再也找不到的念頭。 再然後那人對他招手示意他上床的時候,他就如同往常一樣,乖乖脫光了衣褲,乖乖躺在了床上…… 日子就這樣過了下去。

  無畏莊、飛鷹社,他在這兩個地方來來去去。 偶爾他們會順路讓他遠遠看一眼自己的父母。
  雖然他平日的主要任務還是負責滿足那兩個人的性欲,但相較開頭的一年,他的生活自由度也大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恢復了功力,白天沒有「召喚」,他就去勤練武學。 時間久了,他也開始研究如何結合別的內功心法,來彌補他失去真陽,無法把九陽神功練成的缺陷。 來往多了,閑言碎語也多。他袁缺水雖一直沒在江湖上走動,名頭卻不比武林盟主和飛鷹社魁首小多少,沒辦法,誰叫別人一提起那兩位就立刻會想到他呢﹗ 巫山公子袁缺水,江湖中最讓人唾棄的人物之一,偏偏受到兩大巨頭的保護,平常人哪怕是想看他一下都不太可能。 被他們禁錮的第二年,也是他功力恢復了兩個月后,飛鷹社總壇迎來了幾位客人。

  四男二女,都是一些武林世家的后起之秀。 他們的到來一開始他並不知道。他們來的時候,燕無畏正壓在他身上用力做個不停﹗那時候還是大白天﹗燕無過前腳走他 后腳就到。

  后來才知道,飛鷹社和無畏莊都有一條他們兄弟兩人專用的秘道。 那時他覺得自己剛 了會眼,昨晚的燕無過相當貪得無厭,理由是他已經拒絕了他四天。 身上一沉,他以為是燕無過去而複返。

  「讓我睡吧……你不是說……不再強迫我的嗎?我真的很累了……」 被子被掀開,來人在隱約透進來的朝陽中,仔細觀摩他的身體。
  感覺有點不對頭,缺水頭腦也略微清醒了一點。從被子裡探出頭,「……是你?」腦子一下清醒。 燕無畏笑,似在仔細觀察他的神態表情。

  「你洗過了。是無過?」聽口氣,燕無畏似乎相當驚訝。 他沒吱聲。
  「兩個月又十二天沒見到你,你看起來氣色還不錯。」燕無畏看起來很高興。 他撇過臉。面對眼前這張陳默的臉,他怎么都無法適應。 燕無畏真的很高興,他們的這步棋似乎走對了﹗眼前的缺水看起來也不再像兩個月前那樣死氣沉沉。 以他對缺水的了解,對付他永遠都是軟的要比硬的有用﹗他只是又一次印証了這個道理。
  「可以么?」男人在他身上蹭了蹭。 他還是沒說話。
  「我很想你,缺水。」男人的親吻落在他身上。 他閉上了眼,他真的不希望看到陳默睡他。 燕無畏滿足后,抱著他看著他出神。 缺水累得只想睡覺,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那人在他耳邊說了什麼。 缺水,我的缺水……
  再次醒來已經是黃昏,燕無畏的興致很高,為他挑選了一件淡藍色的外衣,一條淡藍色的頭巾,服侍他淨身后穿上。 不知道這個男人是不是因為和他生活了十幾年,照顧他照顧習慣的緣故,凡是他周身的事情他總會料理得很好,這也是他 和他弟弟燕無過最大的區別。

  燕無過絕對不會像他這樣,服侍他穿衣著鞋,為他修面梳頭,能在事后幫他淨身就已經夠讓人吃驚。
  燕無畏提議去看燕無過順便去用晚膳,缺水雖不太想走出這個院落,但也沒有明顯拒絕。前面一年受到的教訓,讓他還不 太敢隨便拒絕他們的要求。 剛走到燕無過名義上的居處,就聽到園中傳來的悠揚琴聲,還看到了點上花燈,似被特意點綴過的院牆樹木。 有客人來了么?缺水很直接地想到。 說來好笑,自從他來到飛鷹社,這燕無過的居處也成了擺設,平日燕無過都在他那棟小樓內作息。好像只有客人來到時,
  燕無過才會偶爾使用到他那個花費萬金,不亞于皇宮御花園的畏過苑。 畏過,即巧妙地嵌進了兩兄弟的名字,又多了一層寓意。燕無過對他起的這個名字可是相當得意。
  「大概是王家的千金帶著她那幫世家子弟朋友,前來拜訪無過。」無畏似想到什麼一樣頗含意味地笑道。 王家千金?
  看缺水偏頭回想,燕無畏好笑地摸了摸他的頭。
  「不要想了,就是王宇的女兒王芝蘭。同來的大概還有她兄長王清竹,歐陽世家的大公子歐陽勝,四川唐門的唐六,雪山 派關門弟子霍風,以及石家莊莊主千金石煙。」
  似乎明白缺水奇怪他怎么還沒見到人就知道得這么清楚,燕無畏解釋道︰「我在來的路上就得到他們向這裡來的消息,他 們先到無畏莊,見我不在,又轉到這兒來了。」
  聽見燕無畏提及石家莊莊主女兒,缺水側頭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燕無畏用一種他熟悉的溫柔眼光望著他。 偏過頭,缺水腦子一轉,大概明白這幫世家子弟跑來拜訪燕無過的目的。
  先去無畏莊,八成是為了石家莊女兒和燕無畏的好事,到無畏莊沒見到人又轉到飛鷹社,這大概是為了王宇女兒王芝蘭。 當初在王家,王芝蘭就表現得對燕無過相當青睞的樣子。兄長都一同來了,可能真有試探的意思在內。 缺水扯扯自己的耳朵,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出現必然會相當惹人厭﹗
  「缺水?」燕無畏愣住,沒想到缺水會扭頭就往回走。
  站住腳步,缺水回頭面無表情地道︰「你讓我進去是想讓他們侮辱我,還是希望我借由自己來抹黑你們?」 燕無畏張口想說什麼。 「缺水,陳盟主,怎么到了我畏過苑也不找人知會一聲,倒讓人說我燕某怠慢,快快請進。」 燕無過的耳朵倒尖,可能聽到燕無畏叫他的聲音,直接丟下客人迎了出來。

燕無過在缺水走過他身邊時,臉上保持著一幫之主的絕佳風范,暗中卻摸了他屁股一把。這樣俊偉的人做出這種事…… 他能怎樣?握了握拳,又鬆開。 燕無畏走在后面自然什麼都看見,見燕無過看向他,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無過見之,囂張地一咧嘴,硬是擠在他和缺水之間,緊跟在缺水身后走進他的畏過苑。 王清竹兄妹等人老遠就看到天下第一美男子,飛鷹社大魁首摟著那巫山公子的肩膀,十分親熱地向他們走來。
  因為他們兩人太顯眼,除了石煙,誰也沒有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們身后的武林盟主。 琴聲戛然而止,撫琴的石煙似有一點激動,粉面立刻變紅。 唐六靠在花園走廊的石柱上,一邊和坐在他腿邊的歐陽說話,一邊注意觀察那三個人。

  「缺水,這幾位想必你都有過面識,王少俠、王女俠、霍少俠、歐陽還有唐六。」 燕無過風度奇佳地一一舉手引荐。 缺水也一一抱拳施禮。聽到燕無過直呼歐陽勝和唐六之名,心中一動,略略仔細看了一下他們。 歐陽對他友好一笑,唐六對他點點頭。 王家兄妹冷哼一聲,神情頗為不屑。霍風倒沒有什麼特別回應,只是略帶好奇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還有,缺水,這位撫琴的是石小姐。武林四大美女之一,今日四大美女來了一雙,實在是讓我飛鷹社蓬蓽生輝,面上有 光。
  「對了,說起石小姐……陳盟主,石小姐似有重要事情與你相商。」 燕無過也不知是何意,故意停了個頓,凸現出石煙存在。 缺水還沒看向對方,就已經感到明顯的敵意。 在場諸人大概只有燕無畏明白他那個孿生弟弟打的什麼算盤﹗這家伙顯然是想在缺水面前看他笑話﹗
  「在下陳默,見過石小姐,見過諸位。在下想石小姐找在下,無非是為了那日在華山之事吧?
  「呵呵, 可以回複令尊,就說我陳默敬他是武林前輩,那日在華山辱我師弟之事就此一筆勾銷。但,絕對沒有第二次﹗」 無畏帶著笑顏說道。 石煙當場面色大變。明眼人都知道她找陳默是為了什麼,但經陳默這么一說,倒像是她石煙不甘兄弟受辱,前來找麻煩一般。

  「陳盟主這是說那裡話﹗石小姐前來怎么會為了此事?其實石小姐來此,是想向陳盟主核實一件傳聞……」 「等等。你們站著說話不嫌累嗎?要不要大家先坐下來再慢慢說?」歐陽突然打斷王清竹話頭,抓抓腦袋,首先領著唐六 在亭內石椅上落坐。
  「是啊。不好意思,在下突然前來打擾了諸位興頭,請問諸位剛才在……?」陳默揮袖,自然轉換了話題。 燕無過在心中暗罵一聲死狐狸﹗擁著缺水也走入亭內落座。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和缺水坐下去的位置恰恰就是上座。

  燕無畏暗中翻個白眼,暗罵一聲這個自大猖狂的家伙﹗缺水一在他面前他就開始忘形﹗作為一幫之首,就算只是表面,也 應該把上座禮讓給他這個武林盟主吧?
  無奈,燕無畏只好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只不過這個隨便找的座位恰巧是歐陽勝和霍風之間,兩個女子皆離他遠遠的。 接過話頭,雪山派關門弟子霍風笑道︰「聽聞石小姐的琴藝技冠天下,燕大魁首特地在此花園讓我等一飽耳福。」
  「哦?那真是……風雅之至。」燕無畏呵呵笑,心中在猜想是不是無過那家伙知道他今日要來,故意安排了這出戲讓他在 缺水面前出糗來著﹗

  否則以那個人自大自傲自狂的性子,怎么會特地空出一天時間,跑來接待這幾個撈不出什麼油水的小輩﹗聽琴?他想聽琴, 自然會拉著缺水跑去青樓聽個夠﹗
  缺水不舒服地略略抬起頭,他又感到那種讓他不舒服至極的眼光。四看下果然看到王清竹盯著他的眼神。

  「不敢當。小女子練琴不過十二載,又怎當得起技冠天下四字贊譽。倒是芝蘭姐姐秀外慧中,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如果芝 蘭姐姐願意……」石煙直到有人提到她的琴藝,臉上這才露出一點笑容。
  缺水的眼神自然被石煙的笑容吸引過去。細看之下竟越看越美,此女當真不愧是四美之首,那臉那身形當真是巧奪天工, 一點未有輕慢,就是那聲音也是珠落玉盤清脆悅耳一如黃鸝。
  再看她放在琴面上的雙手,嘖﹗什麼叫青蔥玉指?這就是﹗尤其是這石煙的氣質,當真是如煙如幻,就如九天仙女一般不 食煙火。
  不過,真正吸引缺水的並不是四美之首的石煙。美麗的面龐他早就看得夠之又夠,就算真有九天仙女站在他面前,恐怕他 也不會有多少驚魂的感覺。 真正吸引他的是站在石煙身后的一個婢女。中等身高,圓圓的臉,略微豐潤的身材,會說話一般的眼睛,俏皮的小鼻頭, 一看就是個溫柔活潑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看缺水看他,偷偷對他笑了一笑。這一笑就露出了兩個小酒窩。 缺水也忍不住咧開了唇角。他發現,他喜歡這種鄰家小妹妹一樣的女孩子。 而在燕無過、燕無畏眼中,卻只當他被石煙的美貌吸引住。 只見燕無過的臉色越來越陰暗,一會兒看看缺水,一會兒又斜眼掃掃那個可憐的石家千金,順便還瞪了無畏兩眼,似乎在
  責怪他怎么弄個女人跑出來誘惑他們的缺水﹗
  燕無畏苦笑,心想還不是你自己多事﹗好好的弄什麼賞琴大會﹗
  「石煙妹妹過譽了,芝蘭的琴藝又怎么比得上石煙妹妹。不過芝蘭也聽說過燕大魁首風流倜儻,琴棋書畫都得高人相授, 如果燕大魁首能為我等撫上一曲,那么今日芝蘭也就不虛此行了。」

  幾個人說來說去,都故意忽略缺水的存在。有人注意到,但也沒什麼特別的表示。 燕無過會彈琴?缺水把目光從那個小婢女臉上收回。 見缺水一臉不信地看向他,狂妄自大的燕無過又怎么可能不露上一手﹗ 沒有去用石煙隨身帶來的古琴。燕無過命人把他的古箏抬了出來。同時還命人取來了一支簫。 燕無畏見到那支簫,神情似乎有點奇特。 燕無過也沒有特地去架琴架,走到身后的亭邊欄杆上盤膝坐下,隨手把古箏架在了自己膝上。 王芝蘭見燕無過對她的請求毫不推托地接受下來,心中不由得暗喜。 燕無過抬頭,看向缺水,風情萬種的展顏一笑。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就是缺水也失神了片刻。 悠揚飄逸的琴聲響起,伴隨著秋風環繞在苑內眾人身邊。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威脅。 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難得缺水意。
  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琴聲悠悠中,燕無過的歌聲既有著男兒的豪氣,也有著男兒的專情深意。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讓他反覆吟唱 了數遍,句句都只針對了一個人。
  燕無畏有點驚訝,沒想到,燕無過會在撫琴時唱了這首兩漢樂府的《白頭吟》。更把第二句的「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改成「故來相威脅」,第五句的「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改成「難得缺水意」。 這一改,倒真符合了他們現下和缺水的處境。 聽到后來,燕無畏心有所感,當真是「淒淒複淒淒」﹗ 不知何時,琴聲中加入了悠長滄桑的洞簫嗚咽。
  燕無過、燕無畏一琴一簫,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人看著缺水唱,一人依在缺水身邊弄簫無言相望。 不大的亭內,三人的這一角竟成了一個單獨的天地,任誰也無法插入﹗


第九章

  一曲白頭吟結束,亭內諸人半天都沒有回過神來。
  「好曲……」
  「好歌……」 歐陽與唐六不約而同地開口道。
  他們能說什麼?那三人的神情實在太明顯﹗任是誰都能看出他們之間的不一般﹗
  二對一。唐六腦中也不知閃過了什麼樣的畫面,那張濃臉皮竟透出微微紅色,看向缺水的眼神也有了一絲憐憫。 這可憐的家伙,怎么就這么倒霉被這兩個不是人的人魔給盯上了呢﹗普通一個就夠他受的了,還兩個一起來?也不知道這
  可憐的青年有幾條命可供那兩個人魔……
  「唐六,你在想什麼?」歐陽小聲問。 唐六臉色暗紅,立刻收起那些胡思亂想。
  石煙的嘴唇都咬破了,她身后那個可愛的小丫環見了,手忙腳亂地掏出絲帕又找出止血藥粉。 王芝蘭是恢復最快的人,鐵青面色后只聽她清脆一笑,擊掌喝采道︰「好曲,好歌,好一個簫琴合奏﹗當真是天作之合﹗
  今日能聽此曲,芝蘭已經不虛此行。」 說完她就送給霍風一個嬌俏的笑容,「霍少俠,你說是不是?」
  霍風臉紅,連忙點頭應是。 王芝蘭又看向自己兄長,「哥,你是不是也覺得燕魁首和陳盟主的簫琴合奏是天下一絕?」 王清竹像沒聽到胞妹在說什麼,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某人。
  前方,燕無過坐在欄杆上,笑意盈盈地詢問那個發呆的青年。「缺水,我這琴彈得如何?歌唱得又如何?」 缺水回過神,有點尷尬地扯了扯自己的耳垂。「好……很好。比青樓那些女孩唱得好多了。」 噗哧﹗燕無畏第一個笑了出來。
  「袁缺水你在胡說什麼﹗竟敢把燕大魁首和陳盟主的合奏與勾欄的靡靡之樂相比﹗你自己下流無恥,不要把燕魁首和陳盟 主也和你混為一談﹗」石煙怒斥。
  斜了那石家千金一眼,燕無過對缺水樂道︰「是么?多謝誇獎,如果你喜歡,以後我和陳默常奏給你聽就是。」
  「嗯……要銀子么?」缺水一本正經地問。 燕無過大笑,「那就一兩銀子一次如何?」
  「好是好,但我沒錢。」
  燕無畏收起長簫,笑著拍了拍缺水的肩膀,「你沒錢?我在錢莊你的名下就存了不止五萬兩銀。加上無畏莊的房屋地契, 你可以讓我們給你奏一輩子的曲、唱一輩子的歌﹗」
  缺水沒把燕無畏的話當真。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一抬頭就看見王芝蘭假裝不在意卻氣憤萬分的眼神,缺水輕笑,突然張口道︰「無過,除了我的身體外,你到底還喜歡我
  什麼?」 燕無過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但在見到缺水的笑顏后,竟認真思考起來。 燕無畏暗中嘆氣。缺水又在努力利用自己來「污染」他們了。
  「我對自己還算了解,也知道自己是個無趣的家伙,這點我師兄陳默就可以證明。你說是不是,陳默?」 燕無畏苦笑不答。
  「我和我師兄一起生活十多年,我竟然都不知道他會吹簫﹗無過,你看,我除了有一身蠻力,認識幾個字,冠著前盟主兒 子的名頭外,幾乎什麼用處都沒有。
  「我不會彈琴也不會譜曲,更對詩畫一竅不通﹗下棋么還馬馬虎虎會一點,但也一直都是陳默的手下敗將。我就奇怪,你 和陳默到底在我身上爭什麼?」 「你不要胡說﹗陳盟主和燕魁首會爭你?﹗你一個大男人……」
  「石小姐,我看 身體不適,還是讓人送 去客房休息吧。」燕無過溫和地笑,眼神中卻無絲毫笑意。
  硬讓人送走垂淚的石家千金,燕無過放下古箏起身走到缺水身邊,摸摸他的頭─他發現缺水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每次輕 撫他的頭,他的表情就會變得特別柔和。 「缺水,喜歡一個人是毫無道理可言的。至於我到底喜歡你什麼地方,這個答案不妨等到五十年后,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歐陽摸摸鼻子,有點后悔跟唐六跑來湊熱哄。還以為能看到什麼熱鬧,結果跟他當初想的一樣﹗他就說么,那兩個人魔執
  著了那么多年的人哪能說殺就殺。你看現下人家還不是好好活著?還把那兩個人魔玩得團團轉﹗
  確定不可能再在那兩人臉上抹上什麼,「我餓了,什麼時候可以用膳?」缺水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他是真餓了。托這兩兄 弟的福,從早上到現下他沒有任何東西進口。

  一聽缺水叫餓,燕無過哪還記得什麼賞琴大會,立刻命人在客廳擺宴。 缺水明明感覺到背后刺人的目光,卻像毫無感覺般跟在燕無畏身邊向客廳內走去。 他都已經自毀名聲了,還在乎有一、兩個人用仇恨鄙視的眼光看他嗎? 至於嘲諷,他相信,任是誰也比不上,在過去一年中那兩兄弟對他嘲諷的惡毒﹗ 缺水不在乎,燕無過、燕無畏又怎么會去自尋煩惱。對那幾個看缺水不順眼的人,該怎么處置怎么做,他們心中清楚得很。 事后等那幾位世家公子、小姐離去,缺水才從歐陽、唐六和燕家兄弟的對話中得知這四人早就相識。就連當初武林大會最

  后的出場順序安排,也是他們精心策劃過的﹗ 缺水苦笑,對自己能帶著父母安然脫離兩人掌握的信心,又更加低微。 經過江湖中某些人的特意渲染,袁缺水的名聲就如直上的風箏,成為江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人物。 Y•D,無恥,下流,墮落,兔二爺,像姑少爺……這些卑下的詞語,都刻畫在了他袁缺水身上。 傳到后來,他已經從一個以色事人的兔二爺,變成了一個靠魅惑男人,吸取男子真陽練功的邪魔歪道。
  而身為他入幕之賓的武林盟主陳默和飛鷹社魁首燕無過呢,卻成了為了武林大義,不得不犧牲自己管教邪魔歪道的大豪傑、 真英雄﹗

  有些人可能會問,那兩個人怎么名聲未壞,反而還冠上大義之名了? 君不見江湖中巫山公子的名聲雖然越來越壞、越來越邪惡,卻不見他出來禍害過一個人不是?而這自然就成了那兩位大英 雄犧牲的成果﹗ 缺水一共找到兩次機會逃出那兩人身邊,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了蘇州他父母生活的小莊園。可每當他覺得自己就快成功的
  時候,那兩人中的一個,肯定會悄無聲息地出現下他面前,笑咪咪地請他「回家」。 回家后那兩人就連手對付他,也不傷他,就是把他拖得筋疲力盡,最後把脫力的他拉上床教訓。 他也想過辦法去套問父母解藥的存放處或藥方之類。他灌過燕無過酒,灌了不下十次,結果次次都是他醉得人事不知,任 由對方大肆輕薄。

  再接再厲,他又去灌燕無畏的酒,見對方利用內功排出酒液怎么也喝不醉,他干脆裝醉,甚至還假裝把他當陳默看,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什麼。 結果有一天他卻聽到燕無畏和燕無過拿這事當笑話講﹗還互相攀比誰占得便宜多﹗

  他不承認自己生氣,只是把灌酒改成了灌毒藥。因為他功力恢復,加上這兩年勤練不休,也就方便了他溜入無畏莊或飛鷹 社的藥局找毒藥。
  那兩人被他毒了一、兩次后,終于忍不住對他說︰缺水,我們從小服毒,現下就算不是百毒不侵,也會對任何毒藥都有抵 製作用。而你用的毒藥,解藥藥方我們都知道。
  缺水不再去害那兩個人,也不再去妄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救出父母。 他除了勤練武功,還是勤練武功﹗練到后來,燕無畏、燕無過都有點怕了,怕他走火入魔﹗
  「吱呀。」門被推開。燕無過抖抖身上的落雪走進屋內。
  「這大概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了。缺水,你在干啥?……你又再練功?﹗」 小樓內響起燕無過無奈又憤怒的吼叫。 缺水嫌耳朵周遭太吵,吐納一周天后緩緩收功。
  「外面下大雪了?」缺水下床踩著棉拖鞋,踢踏踢踏地向窗邊走去。
  「嗯。」現年二十七歲,事業有成,仍舊俊美得沒天理,還多添了一些成熟穩重風采的燕無過收斂了一些怒色。但面色仍 舊不是很好看。
  缺水打開窗子探出頭去。
  嘩﹗好大的雪﹗雪片真如鵝毛一般,飄飄忽忽漫天都是﹗ 第三年也過去大半了,他在他們身邊已經生活了將近三年……搖搖頭,他不想多想,也害怕去想。 三年來最大的斬獲大概就是,他對燕無過快要根深蒂固的恐懼感消失了不少,現下他和燕無過獨處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僵硬,

  有時他甚至會和燕無過東南西北的胡扯一通。 身后,燕無過走過來把頭埋在他的頸項間,兩手環抱住他的腰。 缺水任由他抱著。不管他心理上怎么樣想,至少他的身體並不排斥緊貼在他身后的溫暖懷抱。 抱住他腰的手開始不老實,順著他的腰線往下摸,摸著摸著就摸到他襠內去了。
  「寶貝,你今天沒有穿合@?」鼻息咻咻,男人明顯興奮起來。
  沒出門屋內又暖和,更到了睡覺時間,我穿合@干嘛?就算穿了又能防你們什麼? 一手摟著他的腰,一手在他胯間搓揉。
  「寶貝,兩腳再打開一點。」
  「不要叫我寶貝﹗」缺水皺眉,故意夾緊雙腿。
  「你這個壞小子……﹗」 燕無過抬手就給他在屁股上來了一巴掌。雖然不疼,但那聲音卻讓人止不住臉紅。 順著他的臀,男人的手竟從后面的股縫往下溜,硬是把手掌插進他雙腿之間。
  手掌微微使勁在他股間來回拉動,最上面的大拇指更會在他要命的地方,突然豎起來戳他一下、頂他一下。 缺水被他用手掌拉扯得受不了,只好乖乖鬆開雙腿,張開一點方便那人戲耍。
  「這才乖……」男人咬咬他的耳朵當作讚揚,本來抱住他腰的另一只手也滑下來。 一手掌握著他的要害給他帶來快感,一手在他后面的溝壑中搗騰。 缺水昂起頭,也不知是難受還是享受地皺起眉頭閉上眼。
  看樣子,燕無過今天是想就這樣站著搞他了。
  「我不要站著。」 身后傳來燕無過的咕噥,似乎在說他變得難搞什麼的。
  「你要敢就這樣站著操我,到無畏來為止,你別想碰我一下﹗順便說一句,現下你想撂倒我,至少需要六百招以上﹗」
  奶奶的﹗俊俏的燕無過罵了一句臟話,不甘心地捏了他屁股一下,捏得重重的。「讓我抱你去床上。」 「我自己會走。」推開燕無過,缺水快步走到床邊,伸手就待把衣服解開。
  「等等﹗不要脫﹗我想就這樣抱你一次。」燕無過無恥地在后面急喊。
  暗罵了一聲混蛋,鞋子還沒踢掉,后面人就撲上來了﹗ 讓那貪得無厭的家伙滿足了兩次后,缺水打著瞌睡聽那人罵王宇一家人。 燕無過的腳在他腳背上磨來磨去,磨得他……更想睡。
  「缺水,你的九陽真功是不是怎樣都無法練到十二重?」燕無過忽然問道。 缺水打個哈欠困困地道︰「是啊,我已經想了很多辦法但都沒用,托你的福……」
  燕無過嘿嘿笑,在他臉上親了親,「對不起,那時候誰叫我看你不順眼呢。」 缺水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呵呵,缺水,也許有個辦法能讓你陰陽匯通,功至大成。」鼻子在缺水臉上磨著,耳鬢 磨是不是就是這樣?
  「什麼法子?」缺水不太感興趣地隨口問,他現下只想好好睡一覺。
  「我教你練陰絕功如何?」
  「……你不怕我變得和你們一樣厲害,然後殺了你們?」
  「怕啊,怎么不怕,但我更想看你開心的樣子。唉,想我燕無過是什麼人,竟想看愛人一個開心的笑臉想了三年都想不到﹗ 缺水,你知道我有多懷念那一天……」
  哪一天?缺水沒問。他大概知道那天好像和柿子有關。因為每當上柿子的季節,那人總會買來很多柿子,讓他削給他吃─ 怪癖﹗
  「隨便你。」缺水翻了個身。
  「你說什麼?」
  「我說你想教我就學。等我練會了……哼哼,看你們還敢逼我上床﹗」 燕無過吃吃笑,似乎絲毫不把他的威脅放在心頭。
  「那我是不是應該趁現下你還沒能力對付我、拒絕我的時候,多占點便宜的好?」淫笑著,男人恬不知恥地再次爬上了他 的身體。
  轉眼間,他已經二十四歲了。四年的時間就在一日復一日中緩緩流逝。 有時候他會胡涂,怎么他竟然就這樣普普通通、波瀾不驚地在那對兄弟身邊待了四年?似乎他更該做些如臥薪嘗膽、忍辱 復仇,或抵死不從、裝瘋賣傻尋找機會等的事。
  頭一年,他恨他們。恨不得三人同歸于盡﹗他也確實每天想著復仇雪恥之類的事情,所以才逼著自己放棄自尊,切牙忍受 下類如性奴一般的日夜。他在等待。 第二年,他終于等到了報復的機會。可在他接受懲罰教訓之后,那兩個人對他態度卻改變了,就像改變了作戰計畫一般, 從作踐變成守護。
  他懷疑,他擔心,他小心翼翼地等待他們對他施展新的陰謀,也在努力用自己的壞名聲去抹黑那兩人。

  第三年,一直在等待那兩人展開他們的陰謀詭計,看著他們對他的態度一天一天從守護變成尊重。尊重他的想法,尊重他 的人格,他內心卻越來越惶恐。
  眼見他找到機會就去抹黑他們,兩人不但不生氣,更像是給他黑啊黑的黑習慣了,有時候甚至會幫著他在自己臉上抹灰。 就在這樣莫名其妙的情況下,他在他們身邊已經生活到第四個年頭。這時,當年的恨似乎已經淡色了很多,他也想通了,
  他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對方再可以騙取的東西。 他學會隨居而安。一邊掩飾內心中的惶恐,一邊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 雖然如此,那兩個人變本加厲,從守護變成呵護的奇怪態度卻更深的困擾了他。他不但惶恐,更在害怕﹗ 害怕什麼?他在害怕自己會再一次落進「陳默」布下的感情陷阱中嗎?﹗

  單論功力,把九陽和陰絕功糅合在一起融會貫通后的他,與燕家兄弟任何一人單打獨斗,都立在了不敗之地。就算他贏不 了他們,他們如果只是一個人的情況下,也別想輕易打敗他。
  如果是兩人連手,那當然另當別論。 可惜那兩個主兒都不是講究公平的家伙﹗一旦事關他們的性福,他們才不會在意兩人連手對付一人,有多么卑鄙無恥,不
  講道義﹗ 所以,無畏莊和飛鷹社,就會經常有人看見他們三人聚在一起「切磋」武學。

  那時,重新樹立信心的自己有好幾次離開他們單獨出去晃蕩,伸手管了幾件閒事,也讓自己的名聲更糟糕后,他就會像蜜 蜂回巢一樣,回到他們身邊和他們練武、說話、吃飯、胡鬧還有睡覺。

  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當你習慣別人疼你愛你寵你以後,越是曾渴求這些的人,在得到后也就越發珍惜。 缺水不知道自己在珍惜什麼,他只知道,現下的生活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讓他感到……很福祉。漸漸地,他甚至發現自己 喜歡待在那兩人身邊,喜歡那兩人伸手摸他的頭,喜歡他們在寒冷的冬天緊緊抱住他。

  恨,也維持得越來越辛苦。苦笑,也許他最大的弱點就是禁不住別人對他好吧。一邊在心中想著他們的狠,一邊又在心中 念著他們的好。 如果他們肯放了自己父母就好了,如果他們肯放了他們,他…… 缺水不知道那兩人是怎么看待他偶爾的消失,但既然沒有阻止他,他也就懶得問。 所以,燕無畏坐在他面前半天卻沒有說話的態度,讓他感到很奇怪。

  他沒理他,任他枯坐,捧著書本看自己的。
  結果燕無畏開口第一句話是這樣的︰「你現下去飛鷹社要比回無畏莊多了。你是不是……覺得和無過在一起比較快樂?」 去?回?難道在無畏眼中無畏莊才是他的家?缺水有點好笑。他早就搞不清楚自己的家到底在那裡了,沒想到燕無畏倒比
  他還在意這點。
  「你不回答,是不是代表我沒有說錯?」燕無畏的臉現下是他自己的。托燕無過來往太頻繁的福,有時候莊中人看到沒有 易容的燕無畏,也只當是燕無過來了。
  「我和無過在一起比較多,你難道會覺得難過?」缺水頭也沒抬地又翻了一頁。 沒有人回答,室內靜悄悄的。
  「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吐氣,端起茶盅一口飲下,缺水不看那人的臉道︰「我不恨你。」我只恨我自己。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缺水微微皺眉,為什麼他會聽出對方聲音中的不安。
  「我倒想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我記得你弟弟好像跟我說過,你並不喜歡我,就算在你是陳默的時候。你想抱我想…… 無非是因為受到你弟弟的刺激。
  「好吧,就算你想要我的身體好了,可我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已經是一個早就沒有少年身姿的大男人﹗這幾年,我也知 道了這世間確有些男人喜歡和男孩子做那事,可他們大多數都只喜歡小孩子,那些賣身的像姑,也大多過了二十就沒人要。
  「所以我不明白,我這具全是筋肉傷痕累累的身體,到底有什麼地方能引起你和你弟弟的性欲,我一直在等,等你們自己 厭煩的一天。而如今都過了四年,你竟然還來問我要怎樣才能原諒你。
  「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就如你當初所說,你有你不得不完成的使命,我只不過不小心成了阻你道路的一顆擋路石而已,
  還是那種稍微有點用處的。」 說完一直想說的話,缺水放下書本,考慮是不是明天就離開。 「缺水,今晚陪我好么?」低低的聲音,說是請求,聽來倒更像是乞求。 燕無畏這樣軟弱的態度讓缺水感到很……難受很不舒服,很讓他無法拒絕。 嘆口氣,缺水站起身,「隨你。我回房,你想要就過來好了。」
  燕無畏來了,脫光衣服躺在他身側,不言不動地只是望著他。 缺水翻過身,不想去看那人的眼睛。 燈油盡了,冒出一縷白煙,讓整個臥室陷入一片黑暗中。
  「缺水,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很羨慕無過。」 他在聽。
  「因為他是弟弟,因為他天性任性,所以他一直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也許對你來說,我是個很厲害、很陰險、很成功 的人物,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又是誰呢?
  「誰知道我就是燕無畏,誰知道我的臉長得和燕無過一模一樣,誰知道我每天出門必須化妝?
  「除了你沒有任何人知道。就連我們幾個心腹也只知道我和無過關係非淺,卻不知道我們是孿生兄弟,也不知道我的真面 目如何。在他們看來,擁有那張臉的人只有一個燕無過。
  「我喜歡你,雖然知道的太遲。我喜歡上你一點都不奇怪,就像你喜歡上我一樣,日久生情,水到渠成。你永遠不知道, 當我得知無過佔有你后我的心情是怎樣的,有好幾次我想殺了你,也想殺了自己的弟弟。很瘋狂是不是?
  「其實,我沒練陰絕功的最大原因是因為我不敢,我和無過是親兄弟,他不擅于克製自己的情緒並不代表我就擅于。我只 是不得不去克製﹗因為我和無過必定要有一人時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
  「可是我仍舊在你面前發作了兩次。第一次讓我罔顧你的意愿強暴了你,第二次我因為妒忌而瘋狂。
  「我本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你,可任性妄為的無過卻打破了我的計算,讓你知道一切。我本來打算瞞你一輩子……于是,我 成了你最恨的人。 「剛開始我還很高興,不管如何就因為你之前最愛我,所以才會在得知實情后如此恨我,恨我到不願承認我就是陳默的地 步﹗可這也只是一開始。
  「我和無過都是善妒的人,你知不知道,哪怕是你對別人看上一眼都會讓我們怒火橫生?眼看無過對你越來越好,眼看你 越來越不怕無過,說實話我一點都不高興。我希望你怕無過一輩子,我希望你認為只有我才會對你好,只有我才會真心疼你愛 。
  「「你問我為什麼會喜歡上你,問我到底喜歡你什麼地方?答案很簡單,你在過去那十二年中,就已經用你真摯的感情俘獲你了我的心,十二年中,哪怕只有一次你把自己當少爺看拿我當隨從看,我也不會在后來栽在你手上。
  「你的好原本只有我知道,后來無過也知道了……我們還真不愧是同胞的雙生兄弟﹗
  「我喜歡你的所有、你的全部﹗我希望能和你相守一輩子。為了達成這個願望,我不惜和無過分享你,但如今你卻一點一 點離我遠了……
  「我感覺你漸漸忘了陳默,忘了我就是陳默,你在拋棄我,你在無過和我之間作出了選擇,你選擇靠近無過,遠離我這個 傷你最深的人。但你可知道,我傷你有多重,我就傷自己有多重。」
  沈默在臥室內飄浮。
  隔了一會兒傳來燕無畏自嘲的笑聲,「你不相信我。呵呵,你不相信我……」 缺水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燕無畏好像哭了……
  「缺水﹗」燕無畏從后面緊緊摟住了他。「轉過頭來。」 缺水無言地轉過頭,在黑暗中看著他。 燕無畏把臉湊到他面前吻住了他。 有什麼從燕無畏口中滑出,滑到了他嘴裡順喉而下。 掙扎著推開他,缺水怒道︰「你給我服了什麼﹗?」 燕無畏溫柔地笑,趴在他胸前道︰「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是的,要不了一盞茶他就知道他服了什麼﹗見鬼的,他竟然喂他吃春藥?﹗ 不但如此,那人還低下頭開始挑逗他,更在他開始無法控制情慾后含住了他那裡。 之后,缺水只覺得自己似進了天堂,又似下了地獄,那種滅頂的快感幾乎要了他命去﹗最後,他只記得燕無畏看著他,笑 著流淚的樣子。


第十章

  他從無畏莊跑了出來,懵頭懵腦地跑了大半天,直到差點換不上氣才慢慢停下腳步。 那個瘋子……那個瘋子﹗越想越氣,缺水忍不住對天破口大罵﹗
  他竟然……他竟然﹗
  抹抹臉,抬頭看見遠處一張隨風擺動的布招牌,上面大大寫了一個「酒」字。 想想,抬腳向那酒家走去。他需要喝點酒讓自己平靜一下。 剛走到門口他就后悔了,可是已經來不及,對方已經看見他。
  「阿彌陀佛,袁施主,別來無恙乎?」渾濃慈祥的聲音從酒家店鋪內傳出。 缺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邁腳走了進去。 不大的酒鋪內有一桌坐了四個光頭和尚,其中一個是缺水的熟人,也是武林中聲名赫赫的少林寺主持無盡大師。 缺水一點都不想碰見這位少林寺方丈。自己的父親是這位方丈的方外之交,他幾乎可以想見無盡見了他會說些什麼。 如果換在三年前,哪怕是兩年前,他都會立刻向無盡說出所有事情的始末,請他斬妖除魔,請他想法救出自己父母,可如
  今……啊啊啊﹗那家伙為什麼要那樣做﹗那個瘋子﹗瘋子瘋子瘋子﹗ 缺水氣得直切牙﹗
  「缺水見過大師。」按捺下心中翻騰,缺水向那位老人行禮道。
  「小施主請坐。」無盡大師示意缺水在他身邊坐下。 店家上前問缺水要些什麼。缺水要了一壺燒刀子。 躊躇半天,見對方微笑慈祥的面孔一直看著他,缺水咬切牙矮身坐下。大不了聽頓訓吧﹗
  見缺水坐下,無盡也不知示意了什麼,和他同來的三位和尚向缺水合十施禮后,坐到了另一桌。 「大師,您想說什麼就說吧,小子聽著就是。」缺水苦笑。 無盡呵呵而笑。「還記得,老僧在五年前第一次見到施主時,就曾為施主的面相小小吃了一驚。如今觀施主神情,想必是 已深陷水深火熱之中。」
  缺水猛地抬起頭。「大師此言何意?」
  無盡宣了一聲佛號,說了句沒頭沒尾的竭語︰「阿彌陀佛,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缺水不明白,再次追問,卻只得到對方一個拈花微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越想頭越疼,店家送來酒壺,缺水一把抓過,丟下銀兩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酒鋪。 無盡看他離去,雙手合十念了一句︰「我佛保佑天下蒼生。」
  缺水還是回了無畏莊。在走進自己的小樓時他有點猶豫,昨天離開的時候燕無畏尚在昏睡中,現下也不知道他怎樣了。
  「為什麼站在這裡不進去?」 哇﹗缺水被嚇了一大跳,轉回頭就看見陳默蒼白無血色的面容。「你、你……」
  「你肯回來就好。我也不多求,只要你在心上記住有我這個人也就……」燕無畏抿抿嘴唇,推門走進小樓。 缺水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對方的腳步有些蹣跚。「你……沒事吧?」明明不是他的錯,明明是對方下藥,但一見燕無畏這個
  樣子,他就冒出了一股深深的罪惡感。
  燕無畏搖頭,回頭對他溫柔地笑了笑,「吃過飯沒有?我讓周伯給你送飯來。」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過了。」缺水立刻起了一種錯覺,就好像他又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陳默還是陳默,而他還什麼都 不知道的時候。
  看到燕無畏小心而又緩慢皺著眉頭在床邊坐下,他心中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燕無畏為什麼要那樣做?他想挽留什麼?就為了讓他留下,他堂堂武林盟主竟願意做出這等事?他就不怕他拿這件事到江 湖上宣傳?他就不怕從此名聲掃地? 燕無畏,陳默,告訴我,我到底該怎么做?
  「在那裡呆站著干什麼?你要是不願意我在這兒和你一起睡,我現下就回無畏居。」說著,燕無畏就待起身。
  比心更快的是他的手,在燕無畏站起來之前,缺水已經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沒說不願意你睡在這兒。你坐著吧,我知道你……咳。」他對這種事可是深有體會﹗何況前夜他還服了藥。 「你何苦這樣做?」缺水在燕無畏身邊坐下。
  「沒有苦,我心甘情願。」燕無畏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 缺水心臟「咚」地一跳,這好像還是陳默頭一次向他表示出倚賴的樣子。不對,他不是陳默,他是燕無畏﹗
  缺水想了想,說出了他深思一天一夜的話︰「我想過了。只要你們放出我父母,解掉他們身上的毒,讓他們退隱山林頤養 天年,我……我會遵守諾言留在你們身邊。」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燕無畏的身體輕輕動了一下。
  天知道,他現下只想跳起來大喊大叫狂舞慶祝﹗四年﹗他和無過等了四年,終于等到缺水這句話﹗ 但他還不能表現出他的喜悅。以他對缺水的了解,如果他能趁此機會博取更多到缺水的感情,那以後就算無過想把缺水拐
  跑他也不怕了。 燕無畏抬起頭,輕輕含住了缺水的嘴唇,缺水想躲,卻被燕無畏緊緊抱住。
  「你曾經說過,你想以下犯上,你想抱我。」燕無畏拉開自己的衣襟,抓著缺水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
  「對不起,前晚對你用藥,我只是不想你拒絕我,那樣我也太難堪了。」燕無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動手恢復了本來面目。
  「我知道你想抱陳默,但我真正的身分是燕無畏。我希望……我求你在清醒的狀態下抱我一次,你可以把所有的恨發洩在 我身上都沒有關係。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歡你﹗」
  缺水推了推他,他不習慣這樣。 燕無畏突然跪了下來,跪在他兩腿之間,把頭埋了下去…… 缺水早上在無畏懷中醒來時,總覺得自己似乎中了什麼圈套,並被牢牢套住了﹗
  他是個傻瓜,一個禁不住挑逗的好色大傻瓜﹗他應該義正嚴詞地拒絕他,他應該推開他,而不是像個衝動的白痴一樣,抱 起那個俊偉的男子就往床上壓﹗ 所以,當燕無過從窗戶裡跳進來時,就看到他想了快一個月的缺水正躺在床上,抓著自己的頭髮,懊惱至極地痛罵著自己。 燕無過挑了挑眉毛。他沒有看錯吧?他怎么覺得現下的場景有點不對頭?
  缺水看到他來了,第一個動作竟是扯過被子,把他身邊的燕無畏裹了個嚴嚴實實﹗ 燕無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尤其當他看到燕無畏在被窩中,背著缺水,對他異常狡猾且得意洋洋地眨了眨眼睛。 這個狡猾的壞家伙趁他不在的時候干了什麼事?缺水怎么會……表現得……? 可憐燕無過得知此事后,花了二十年時間去想要不要也東施效顰。至於他到底有沒有狠下心去做,就只能去問他本人和當
  事人缺水了。不過那已經是后來又后來的故事,在此也就不詳述了。
  話說決定投身地獄的缺水,在無畏莊和兩兄弟過了幾天蜜裡調油的生活。 正確地說,應該是燕無畏抱著缺水偷笑,而燕無過卻在一邊氣白了臉,瞪著眼看兩個人你儂我儂﹗ 雖然知道燕無畏干了什麼好事,但沒有勇氣同樣實施的燕無過,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缺水對燕無畏,露出了從沒有過的佔有
  欲和保護欲。 問燕無畏、缺水怎么會放下心中心結,燕無畏告訴他,他答應把袁正嘯夫妻放掉。 燕無過勾唇嘲笑︰你有什麼計畫可以做到天衣無縫,讓缺水絲毫看不出破綻?
  燕無畏說他打算在半個月后帶缺水去蘇州見袁正嘯,當然在這之前,他會跟袁正嘯說好讓他們換一處地方住,也會讓袁正 嘯和缺水說兩句話,讓缺水安心。
  至於缺水以後想去看望袁正嘯夫妻,他再另外想辦法。 這就是你的妙計?燕無過嗤笑。 走一步算一步唄,還能怎么辦?難不成再找一種類似無治的毒藥讓他們服下? 我來找找看。燕無過笑得陰狠。
  燕無畏點頭表示同意。 過了兩天,缺水覺得自己上當了。 燕無畏讓他抱了兩次,就再也沒讓他嘗過甜頭﹗
  每當他試探性地去問他時,這對孿生兄弟就會聯合起來把他弄得顧頭罔顧尾,到最後別說壓別人,能保得住自己一晚上不 被做上四次以上就算不錯﹗ 但他卻沒有懷疑燕無畏說要放掉他父母的話。他選擇了再次相信他們﹗ 就在燕無畏、燕無過說要帶他去蘇州見他父母的第二日,莊中來了重要的訪客,是少林無盡大師一行。燕無畏問他要不要
  一起去見無盡,缺水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待在自己的小樓中翻看一些陣法書籍,他小時候略微學過一點,這兩年得無畏、無過指點,對此更有長足進步。 耳朵動了動,靜下心仔細傾聽。來人是個高手。是誰? 一陣微風飄進。
  「來者是誰?暗箭傷人不覺得良心有愧嗎?」缺水手抓一支飛鏢,沙啞著嗓子對窗外說道。
  隔了一會兒,門被踢開,有人負手走進屋內。 看清來人,缺水大吃一驚﹗「撲通﹗」一聲,在來人面前跪下。
  「不孝子袁缺水叩見父親﹗」 袁正嘯面色陰寒。

  四年了,這個陰影還是沒有從袁家頭頂上消失,不但沒有消失,甚至還有越來越擴大的勢頭。 以為那對兄弟玩個兩年就膩了,終究會娶妻生子,按照他當初的計畫繼續走下去。可是,那對兄弟不但沒有遵從他一開始的計畫,最後還給他生生踏上了邪路﹗ 也許他成功了,成功地孕育出一對領導黑白兩道的傑出兒子。

但也許他也失敗了,因為他發現他根本沒有能力去控制他們。 五天前老友無盡如約去蘇州找他下棋。見到他后,和他提起了途中見到缺水的事情,並和他說了一些讓他似懂非懂的禪語。 他沒有去多想這些禪語,反而在腦中生出一個念頭。
他找了理由讓無盡到無畏莊來找無畏、無過,而他則決定,趁無盡引開那兩兄弟的機會,去暗殺失去功力的缺水。 身為袁家傳人,身為無畏、無過的父親,他有些事必須得做﹗他不能真的讓袁家從此斷子絕孫﹗ 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似乎還吃驚不已的青年,袁正嘯冷哼,「你的功力恢復了?」 如果不是功力恢復,他怎么可能躲過他暗中一鏢﹗

  「是,父親。」缺水張口還想問他怎么離開了蘇州,又為什麼會給他一暗鏢?他想不通其中道理,卻死活都沒往袁正嘯想 殺他的方面去想。
  「父親?誰是你的父親﹗你這個孽障﹗」不等缺水問退場門,袁正嘯已經怒火騰發﹗ 難道……父親都知道了?知道他是用什麼換取了他們的生存?缺水打了個冷顫,不敢再抬頭去看父親。 袁正嘯看著跪在自己面前,叫了自己二十幾年父親的青年,神色複雜。
  「你為什麼要這么自甘下賤?當初的事我也不怪你,無過為了抵抗陰絕功散功帶來的痛苦,拿你練功舒緩,我還覺得對你 有些虧欠。 「可為什麼你事后不但和無畏不清不楚,更和他們兄弟兩人糾纏至今﹗?你想害他們和你一樣身敗名裂嗎?你想讓我袁家 絕后嗎?」

  父親為什麼會用這種口吻說話?他在維護那對兄弟?他在責怪自己?缺水胡涂了。
  看到缺水的表情,袁正嘯已心中有數。
  「看來無畏、無過一直沒有告訴你實情是么?」
  「實情?」什麼實情? 袁正嘯正要開口又有了一絲猶豫,這孩子他畢竟也養了近二十年。下面他要說的話會帶來什麼結果,他也清清楚楚。 真要毀了他嗎?袁正嘯目光不經意地從他身上掠過,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度厭惡的東西一樣,拳一捏。 既然這孩子自己不爭氣,也怨不得他心狠手辣﹗無毒不丈夫﹗他絕對不能給袁家留下這么大一個禍患﹗何況他也並不是自
  己親生的不是么? 這樣一想,袁正嘯的臉色再次寒了下來。
  速戰速決,他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來到這裡,他可不打算和他那對陰狠毒辣比他猶過十倍的兒子們對上﹗
  「難道他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他們才是我真正的兒子﹗而你不過是我從一將死的乞丐手上買來的孩子?」
  「您說什麼?」缺水沒有回應過來。
  「我說,」袁正嘯的臉上露出了缺水陌生的表情,那是一種類屬于毒蛇的陰毒。「你只不過是我培養來訓練無畏、無過的工 具罷了。
  「可沒想到你別的能力沒有,婊子樣倒學了個十足﹗你不止讓我失望,更讓我感到后悔﹗后悔怎么養了你這么一個恬不知 恥勾引兄長的兔二爺﹗」
  缺水張大嘴巴。這人真是他父親?會不會是燕無過讓人易容的?
  「您……我不相信,我明明看到您被他們關在地牢裡……」缺水還在掙扎。 袁正嘯用一種可憐他的鄙視眼神看著他,「你聽到我們說什麼了嗎?」
  缺水茫然地搖頭。
  「你跟他們睡了這么久,應該知道他們身上的特徵吧?有沒有想起來什麼?我記得你小時候應該看過我腳的樣子。」 對了,父親的左腳有一個特徵,但他沒有。而這個特徵…… 長袖一甩,袁正嘯冷笑,「缺水,我養育你二十年,就算是養一條狗也會對 生出感情,更何況我曾一心栽培你﹗落到如 今田地,一半是你無能,一半也是因為無畏、無過心機太深。
  「我雖然身為他們的父親,但當我得知,他們竟然願意花十幾年的時間完全改變身分來達到一個目的時,我承認我擔心了。
  擔心自己將來會不會莫名其妙、來不及解釋一切,就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上﹗」 缺水抬頭望向他。
  「如果你腦子清楚,你應該明白無畏、無過從來就沒有真心對過你﹗看看你這幾年,和外面的娼妓有何區別?無畏、無過 如真心對你,又怎么會讓外面的謠言滿天飛也不解釋?誰會讓自己的愛人背上如此難堪的罵名?
  「你知道江湖上都在怎么說你?你還好意思說是我袁正嘯的兒子,你知不知道每當聽到別人提起你的名字,我就恨不得當 沒有養過你一樣﹗
  「你簡直就是我袁家最大的恥辱﹗讓你冠我的姓實在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策﹗你還想在我兒子身邊待上多久?你就這么希 望讓男人玩你么?外面賣身的窯子多的是﹗你這個下賤無恥的乞丐之子還不給我滾出袁家﹗滾﹗」
  缺水站起身。 袁正嘯終于拂袖而去。他已經達到目的,自然不會留下來讓兒子們抓到把柄。 望著他曾喚作父親的人遠離的背影,眼中有熱熱的東西流下,很快就模糊了視線。
  「他們一直在騙我?從頭到尾……」缺水忽然笑了笑。 原來,他袁缺水自始至終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傍晚,回到臥房找不到缺水的燕無畏、燕無過,在書房的書桌上發現了一張壓在鎮紙下的草書。
  致 燕無畏、燕無過︰
  在走之前,我想有些事先交代清楚會比較好。 二十四年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兒子,是袁家的大少爺,有一對雖然嚴厲、冷淡卻關心自己的父母。我尊敬他 們,愛戴他們,為了他們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所以……我付出了自己的尊嚴和自由。我告訴自己這是值得的,這是我身為人子應盡的孝道。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我不是什麼大盟主的兒子。呵呵,就像做了一個夢。一個貧窮的乞丐做了一個富貴夢,醒來仍舊 是一無所有,只是更加臟污了一些。 但,我不恨你們任何人,也不怨你們。這一切追根究柢,是我自己有眼無珠、是我自己無能懦弱所造成,所以真的不恨你們。

  我占了你們的父母,奪了你們原本的生活,你們刑虐我也算扯平。 你們扮成陳默從我這裡騙得九陽秘訣,但這原本就應該是你們家的東西,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欺騙不欺騙的了。 雖然你們拿我發洩讓我身敗名裂,這確實讓我很痛苦,但你們的父母對我有養育之恩,所以也扯平了。 至於這一身功力,我想我也不用特意去還給你們家了吧?好歹你們也睡了我四五年,也廢過我一次功力,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保留它,讓自己還有個生存的手段? 清了,都清了。 我以為自己是武林盟主的兒子,是假的。 以為自己是袁家莊的大少爺,是假的。

  以為自己有一對關心自己的父母,也是假的。 曾經以為自己有個真正愛護我的愛人,更是假的﹗ 那么會不會我所以為的東西都是假的呢?我不想去分辨,也無力去分辨。 讓這一切都結束吧,后會無期﹗
  字跡越到后面越潦草。若不是燕無畏熟悉缺水的字跡,后面幾段差點辯認不出來。
  「墨跡還沒干,他應該走得還不遠﹗」 燕無畏話聲剛落,燕無過的人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燕無畏抓著信紙,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呆站了許久,才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瘋一般地追出了門外。 江湖因為袁缺水再次沸騰﹗ 十萬兩白銀只求袁缺水下落。飛鷹社大魁首燕無過發出黑道追緝令,要求追拿愛人袁缺水,同時要求不能傷其半分。

如有 人把缺水完整無缺地送到飛鷹社,燕無過答應,今后飛鷹社每年分紅都會分出一成給其人﹗ 十萬兩白銀加上飛鷹社每年的一成紅利,凡是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放下了手頭上的活計,沖入尋找袁缺水下落的大軍中。 不光是黑道,白道聯盟武林盟主陳默也發出了武林帖,請求天下武林人士幫他尋找愛人也是他師弟缺水的下落。更有懸賞 物干將寶劍一把贈與有緣人。

  這次的懸賞讓大亞皇朝的國土整個都被翻了一番,同時這次懸賞更讓袁缺水的大名,在今后五十年都沒有讓武林人士忘記。
  這個據說是自甘墮落走入邪道的巫山公子,成了武林中最傳奇的人物﹗ 后來幾十年,既有人說他是淫邪的惡魔,也有人說他對己有大恩,是個真正的俠士。到底袁缺水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始終都沒有一個論斷結果。 而飛鷹社魁首和武林盟主,也因此背上了一生的污名。
  后人論斷他們,都說這兩人一生輝煌,唯一的污點就是兩人都有斷袖之癖。不過也是托這兩位的福,那淫邪的巫山公子才 沒有出來禍患江湖。


終章

  燕無畏、燕無過跋山涉水到處尋找缺水下落,只要聽到有可能的消息,立刻就飛奔而去。短短一個月,兩個人都瘦了一大 圈﹗
  就在兩個人考慮請朝廷也幫忙尋找缺水下落時,他們收到了一封來自無畏莊的十萬火急信件。打開一看,只見信紙上只有 一行字︰
  我知道缺水下落,要想知其在何處請到飛鷹社求凡樓一晤。 兩人相對而視,不約而同騰身躍上馬匹,向飛鷹社總壇奔去。
  求凡樓前,一青年負手看著樓上匾額,看來看去皺起了眉頭,突然飛身一腳,把那塊龍飛鳳舞的匾額 成兩半,摔裂在地﹗ 求凡?還真是天大的笑話﹗有什麼好求的,他本來就是個凡人﹗嘲笑了幾聲自己年幼無知時的淺薄,青年把碎開的匾額踢
  到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在花園中尋了一個石凳坐下。 翻了不到十幾頁,就聽到「嗖嗖」兩聲,園中多了兩條人影。 青年合上書本,笑嘻嘻地站起。
  「你們怎么才來?我都在這兒住了快一個月了﹗」
  「你說什麼?﹗」燕家兄弟異口同聲,惡聲惡氣地大吼道。
  拍拍手,青年伸指笑,「哎,先別發火。對了,你們是不是向江湖上懸了賞,只要有人能提供袁缺水下落,並完整無缺地 送到你們面前,就能得到十萬兩白銀,加上飛鷹社每年紅利的一成,還有一柄干將寶劍? 「那……這些是不是代表都是我的了?記得給我送來,缺水先在這裡謝過兩位兄台。」
  燕無畏、燕無過也不知道是被氣傻了還是怎么的,半晌愣沒一個人說出話來﹗
  「你……」燕無畏先回應過來,手指著缺水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沒有走?」燕無過沖口而出。 缺水笑了笑,轉身走進小樓,快進門時突然回頭笑問︰「告訴我,什麼是對你們袁家最大的報復?讓你們父子不和?讓你 們斷子絕孫?那……我有沒有可能做到?」
  缺水誠懇地向兩兄弟徵求意見。
  燕無畏、燕無過除了苦笑點頭還能說什麼。
  「哦,還有一個報復的手段,就是……讓你們兄弟反目﹗這要怎么做呢?嗯,這樣吧,今晚你們誰打贏了,誰就進來好了。 我先進去睡個午覺,恕不相陪,失禮﹗」
  一擺手,缺水笑呵呵地消失在樓內。
  燕無畏、燕無過啞然無語,一頓之后兩人同時出手﹗不是向對方攻,而是向屋內沖﹗ 這個臭小子竟敢這樣玩他們﹗不想下床了是不是﹗
  ─全文完



  后記 易人北
  這篇故事到此結束。總計二十二萬多字,寫了……不太好意思說,拖得太久了。 在此,主要交代一下《面具》一故事的主題和一些人物的后續。 面具,顧名思義,也就是說這篇故事中有人戴了面具出來和大家相見的意思。
  相信諸位看官也看了出來,故事中第一張最明顯的面具就是陳默,第二張面具是留燕谷主,第三張面具是前武林盟主袁正嘯,而我想定中的第四張面具,則屬于明是正卻被誣為邪的缺水。
  當然面具的含義可以涉及得相當廣泛,在此也不一定就固定在這四張面具上面。 故事中有不少人物出現。比如對缺水有了非分之想的可憐的王清竹,說他可憐也沒寫他結局的原因,是他真的很可憐﹗
  肖想了缺水一輩子,卻一輩子只能眼饞地看著,無畏、無過還時不時給他王家找點麻煩,把他耍得團團轉,你說他可憐不 可憐? 還有袁正嘯的下場。我雖然沒有明確的寫出,卻已經在缺水最後的問話中提到了他可能會遇到的事情。
  好歹他也是無畏、無過的親身父親,也養育了缺水十多年,所以就給了他一個讓他好自為之的間接下場。畢竟因為有他一 開始的瘋狂念頭,才有了后來無畏、無過和缺水相遇且相守一生的故事。
  人物交代就差不多到此。順便在此祝福那三人能性福快樂的生活到老─恐怕也只有心胸廣大又心軟,又貪戀他人溫暖懷抱,
  又渴求有人真正愛他的缺水,才能受得了那對兄弟。什麼鍋配什麼蓋,這個鴛鴦鍋也只能配缺水這個蓋了。 也祝福所有閱讀了這篇故事的讀者們,至少一天內沒有煩心事﹗ 最後的最後,每個讀者都是一個評論者。對這個故事,也許有人看得對胃口,有人就看不順眼。反正只是故事嘛,我寫你看,消遣而已。 如果覺得這個故事有可能會炸傷您,還請您自備傷藥或干脆把它丟得遠遠﹗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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