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獻計救永琪
乾隆不知將士們皆有怨言,興沖沖地率領一干王公大臣到了豐台,見兆惠軍容齊整,心中大喜。閱兵回來,理藩院呈上奏折,回部伯克阿里和卓呈請入朝覲見。萬邦來朝,乃是明君聖主的標誌,這消息喜得乾隆眉開眼笑。此時令妃又悄悄奏報說已經懷了身孕,更讓乾隆覺得雙喜臨門。高興之餘,還總有些遺憾,若是能將永琪從上駟院裡放出來,那便是真的完滿了。恰恰此時永琪上折呈請三月十一日往長春宮祭拜孝賢皇后,真是正中下懷。
原來自從景陽宮走水的那日,永琪就被送到上駟院關押,至今已經一月有餘。雍正當時雖曾說永琪只配“跟畜生們住在一處”,可上駟院官員哪裡敢當真將永琪送到馬棚裡住去?一接到旨意,便忙不迭地收拾了一個院子出來,恭恭敬敬地把這位阿哥“請”了進去。又安排了侍衛,把那院子圍了個水洩不通。
雖說外面的人不許進去,裡面的人也不能出門,一干人等的吃穿用度卻不曾短缺了。那永琪是個把情情愛愛看得高於一切的,過著這樣不愁吃喝,不用上學,不用辦差的清閒日子,難免心裡有些所思所想。因此每當吃飽喝足有力氣時,便不住地高呼著小燕子。最初還是白日裡呼喊,後來便是夜半夢迴,也如此狂呼不止。直吵得上駟院官員堵了耳朵,紙筆交流。
那上駟院也是朝廷的一處衙門,掌管宮內所用之馬。馬棚裡頭有些馬匹,是預備著皇帝隨時使用的。這永琪日裡喊叫,忍忍倒也罷了,半夜狼嚎,連累得那些御用馬匹都不能好生休息,一旦誤了皇上用馬,誰能擔當?因此上駟院卿趕緊將此情奏與雍正和乾隆。
雍正聽說永琪誤了上駟院養馬的公事,立時下了旨意,將永琪手腳捆了,除了吃飯喝藥,其餘時候,一概把嘴堵住。如此一來,雖說到了用膳的時辰,那永琪還是少不得亂叫一番,上駟院裡到底清靜了許多。
這旨意把景陽宮跟來的嬤嬤、宮女、太監們嚇得心驚膽戰,做奴才的,所有的興衰榮辱,都繫於主子,一旦主子失了勢,哪裡還有奴才的好處?因此都不免為自己的將來捏一把汗。永琪的精奇嬤嬤韓氏本來是個有體面的,想了多日,尋了個永琪還算安靜的時候,進前說道:“主子,奴才斗膽,有幾句話想說。依奴才之見,主子在這裡喊著燕格格的名諱,便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中用。到底還是靜下心來好生想想,如何才能讓皇上和皇太后喜歡,從這裡出去才是。若真的能出去,不就可以去尋燕格格了麼?”
最後一句話倒是被永琪聽了進去,立時兩眼放光,直盯著韓嬤嬤。韓嬤嬤接著說道:“奴才不敢妄自揣測皇上和皇太后的心意,兩位老人家喜歡什麼,奴才也不曉得。不過天下為人父母的,無不喜歡孝順兒孫。如今主子還在養傷,正可以為父母尊長唸經祈福,只要心誠,皇上和皇太后必是喜歡的。”
聽了這些,永琪眼裡的光便淡了下去。韓嬤嬤只作不曾看見,又說道:“俗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但孝子善人,上天沒有不知道的,也沒有不降福的。主子若擔心皇上和皇太后不知道主子的心意,平日裡總可以寫個問安的折子,逢了萬壽千秋的慶典,用心預備賀禮。便是不能到跟前磕頭,也可以在這裡遙拜。皇上聖明,必能知道主子的孝心。”
永琪聽了這些,眼珠轉了些時候,便要說話,只是被堵了嘴,發不出聲音。韓嬤嬤知道永琪此時應該不會亂喊亂叫,便上前把他嘴裡的布扯了出來。只聽永琪說道:“嬤嬤的主意倒也還好。只是皇阿瑪的萬壽在八月十三,令妃娘娘的千秋是九月初九,若是依著嬤嬤,豈不是要在這裡過上半年?”
一番話說得太監都忍不住咧嘴。韓嬤嬤瞪著眼睛瞧了永琪好一會,這才說道:“哪裡就要半年多?皇后娘娘是主子的嫡母,愉主子更是主子的親生額娘,主子為這兩位娘娘誦經祈福,那不是理所當然?皇后娘娘的千秋雖說過了,愉主子的千秋是五月初四,不是只有兩個多月了?”
永琪忍不住叫道:“如今小燕子下落不明,我哪裡還等得兩個多月!”
韓嬤嬤也忍不住搖頭,說道:“當年孝賢皇后在世時,主子也曾受孝賢皇后的撫育之恩。三月十一是孝賢皇后的祭日,主子也可以為孝賢皇后燒炷香,頌一段經文,祈求冥福。”
永琪這才想起每年孝賢皇后的祭日,長春宮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禮,所有皇子皇女都要行禮祭拜。只要在孝賢皇后靈位前哭得傷心,必然能得乾隆的歡心,那時便可離了這上駟院,去尋小燕子去了。於是便低頭思忖,這份奏折該如何寫才好。
韓嬤嬤又說道:“主子,奴才還有一句話。主子日後出去,可不能再忤逆皇太后、皇后和愉主子了。若是再有這麼一回,只怕念多少經都不中用了。”永琪一心只想著如何能從上駟院出去,這些話竟一字不曾聽進去。
果然次日永琪便寫了奏折,由上駟院的官員轉遞與乾隆。自從將永琪圈禁到上駟院,乾隆無一日不掛念。及至聽上駟院卿奏報永琪日日咆哮,妨礙馬匹休息,乾隆立時大怒,覺得上駟院眾官員落井下石,苛待了永琪,當即將上駟院卿宣到養心殿,申斥一番,便要給永琪換一處住所。無奈此事是皇太后下了旨意,皇上與諸王商議定下來的,豈能隨意更改?因此便想著尋個說得過去的由頭,解了永琪的圈禁。如今見了這份奏折,龍顏大悅,忙忙的往慈寧宮去了。
到了慈寧宮,見過雍正,乾隆便喜滋滋地說道:“皇額娘,兒子剛剛接到永琪的奏折,請旨往長春宮祭拜孝賢皇后。兒子想著,既然他有這份孝心,就准了他的折子。”
雍正冷冷地看著興高采烈的乾隆,說道:“既然他要祭祀嫡母,也是合乎禮法之事,自然不宜駁回。叫內務府預備了祭品,送到上駟院去,就在上駟院祭祀便是。”
乾隆說道:“當初孝賢皇后崩時,永琪不過才八歲,就知道感戴母親的恩情,這份孝心,豈不遠勝過永璜和永璋!皇額娘何不成全了他這份心意?”
雍正又道:“祭祀嫡母,乃是子女的本份,算不得孝行,如何抵得毆母之罪?他若真有孝心,這兩個月裡,可曾打發人到承乾宮那裡請過安?可曾打發人往愉妃那裡請過罪?難道他只認孝賢皇后是他母親,不認繼皇后和愉妃是他母親不成?”
一番話說得乾隆無言以對,只得有些洩氣地應了。雍正又說道:“我知道你與孝賢皇后伉儷情深,每逢祭日,必親臨長春宮,焚香奠酒。按理,原配嫡後的祭日,宮中后妃皆當親往祭拜。但如今皇后、純貴妃、愉妃都有恙在身,恐怕過了病氣給你,因此這三人不必去長春宮,只在自己的宮裡祭拜便是了。”
乾隆忙道:“皇額娘如此關愛兒子,兒子感戴不盡。”父子兩個又說了一些閒話,乾隆這才告退離去。不想剛走到慈寧宮外的永康左門,迎面遇見了舒妃葉赫那拉氏。舒妃見了乾隆,忙請安行禮。乾隆心知並非妃嬪請安的時辰,舒妃來慈寧宮必是有事,因此便問緣由。
舒妃也是為了孝賢皇后的祭禮而來。原來乾隆雖說最寵愛慧賢皇貴妃高氏,卻總要在人前作出一副對孝賢皇后一往情深的模樣,動輒疑心有人對他的原配皇后存了不敬之心,十餘年來,許多人依次獲罪。孝賢皇后崩逝當年,便為此訓斥了皇長子永璜和皇三子永璋,嚇得永璜丟了性命,永璋戰戰兢兢。之後每年都不乏妃嬪、宮女、太監人等因為在長春宮外被乾隆遇見,或者說是舉止不當不敬先後的,或者說是故意喧嘩擾了先後安寧的,輕者訓斥,重者杖責,以致後宮中人聞長春宮而變色,走路時都盡量繞行。每年長春宮的祭禮,都有人因為在孝賢皇后靈前哭得傷心得了乾隆的青眼,也總有人因為哭得不夠傷心而被乾隆責罵。烏拉那拉氏管理後宮時,年年因為孝賢皇后的祭禮受乾隆的申斥,不管如何痛哭如何出力,乾隆總覺她有嫉妒輕慢之心。如今舒妃接了這個差事,心下誠惶誠恐的,生恐被乾隆尋了由頭髮作,因此但凡孝賢皇后祭禮相關之事,都往慈寧宮來請雍正的示下。這次來慈寧宮,正是為了永琪和夏紫薇是否應往長春宮祭拜孝賢皇后的事情,向雍正請旨的。
乾隆聽了舒妃的來意,方才想起夏紫薇自從入宮以來,尚不曾到孝賢皇后的牌位前磕過頭,趕緊下了旨意,著夏紫薇於孝賢皇后祭日往長春宮祭拜。舒妃聽了,當即便打發了太監往漱芳齋傳旨去了。
夏紫薇奉旨歸宗
孝賢皇后的祭禮,雍正本來可以不必親臨的。只是一聽到稟報說夏紫薇也會去祭拜孝賢皇后,雍正便知道會有事故,因此也傳了懿旨,親往長春宮祭奠孝賢皇后。眾人聽了這道旨意,對這次祭禮越發不敢怠慢了。
到了三月十一這一日,乾隆換了素服,先往慈寧宮拜見雍正,奉了雍正的龍鳳輦同往長春宮去。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進了長春門,早已等候在院子裡的妃嬪、皇子、福晉、皇女、皇孫們齊齊跪迎聖駕,一面高聲說道:“恭請皇上聖安!恭請皇太后聖安!”
雍正和乾隆都看見,那夏紫薇也穿了一身素服,帶的也是素白銀器,跪在令妃所生皇九女之後,肩膀猶在不停地抖動。進了正殿再看時,那夏紫薇仍在流淚。見那夏紫薇在迎駕時哭泣,雍正心下十分不喜。乾隆有些疑心是妃嬪、皇子、皇女、福晉們委屈了夏紫薇,忙問緣由。
那夏紫薇聽見乾隆問她,又落下淚來,抽抽噎噎地說道:“回皇阿瑪,我與爾康,永琪和小燕子,我們早已生死相許,我們的感情刻骨銘心!為什麼這皇宮裡的人卻總是不能理解我們,總是不能接受我們!”
雍正詫異道:“今日乃是孝賢皇后的祭日,妃嬪、皇子、皇女齊集長春宮,皆是為了祭奠孝賢皇后,又與福爾康有甚麼相干?”因向舒妃等人詢問緣故。
原來命夏紫薇祭拜孝賢皇后的聖旨傳到漱芳齋,兩個嬤嬤便將祭拜孝賢皇后的禮節忌諱細細地與她分說了。便提到孝賢皇后乃是原配正嫡,每年的祭日,自皇后烏拉那拉氏以下,但凡有位分的后妃都將往長春宮祭拜。那夏紫薇多日不見福爾康的面,也不曾聽到任何消息,心中無比牽掛,一聽這話,立時便想到令妃也將去長春宮,必能見上一面,問些福爾康的消息,於是心生歡喜。滿心想著那福爾康的傷可好了不曾,傷處疼不疼,傷口可留了疤之類,都要尋令妃問個明白。因而到了孝賢皇后的祭日,便喜滋滋地收拾了,早早地趕到長春宮。
到了長春宮時,舒妃、和敬公主等人已經先到了。因為時辰尚早,主子們便男東女西,都在兩邊配殿裡等候。跟來的宮女、太監、嬤嬤們都站在院子裡,個個一臉肅穆,一句閒話都不敢說。那夏紫薇雖說被革了封號,是庶民的身份,到底是乾隆的滄海遺珠,不好讓她與奴才們一起在院子裡頭站著,因此舒妃早已為她安排了單獨一間屋子。見她進門,便有太監迎上前去,引她過去。
那夏紫薇進了屋子,見裡面並無一人,便問道:“令妃娘娘還不曾到麼?”
太監說道:“令妃娘娘正在西配殿裡,已經到了有一盞茶的工夫了。”
那夏紫薇一聽令妃已經到了,便說要見令妃。那太監知道漱芳齋與延禧宮親厚,只道她要給令妃請安,便引著她到了西配殿。此時西配殿裡除了舒妃、令妃、和敬公主,還有永璋的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和嘉公主和令妃的兩個女兒,永璐因為年紀尚小,也與額娘在一處。那夏紫薇一見令妃,便掩不住心下的歡喜,緊著走了幾步,到令妃面前請安問好。
和敬公主見那夏紫薇這次穿戴上雖沒甚麼錯處,面上卻是一臉喜色,便知她沒有誠敬之心,極為惱火。舒妃等人見她只與令妃行禮,心下也很是不喜。令妃也知她這一臉喜色極不妥當,正要說話,只聽那夏紫薇急切切地說道:“令妃娘娘,紫薇已有兩個月不曾見過爾康,心裡不住地思念,寢食不安,不知娘娘這些日子可曾見過福夫人,可聽到過爾康的消息?”
和敬公主等人聽了這話,看那夏紫薇的眼光越發不善了。令妃也唯恐眾人到乾隆那裡說她不敬孝賢皇后,板著臉說道:“紫薇,今日是孝賢皇后的祭日,凡事當以孝賢皇后為重。若有別的話,日後再說也不遲。”
那夏紫薇聽了,當時便悲悲切切地,要滴下淚來,說道:“令妃娘娘,您是這皇宮裡最善良最溫柔的娘娘,您一定能理解紫薇情不自禁的思念……”
還不曾說完,和敬公主早已按捺不住,怒喝道:“你究竟是來祭拜皇額娘的,還是來打探情郎消息的?若是不願祭拜皇額娘,立時出去!”說罷,喝令太監將那夏紫薇趕出西配殿。
便有太監將那夏紫薇拖了出去。引她過來的那個太監見了,便要帶她回屋子裡去等候。那夏紫薇不曾打探到福爾康的消息,如何肯回去,哭哭啼啼地求著太監放她再進西配殿去。那些太監們既奉了和敬公主之命,哪裡肯讓她再進去,那夏紫薇便忍不住在西配殿外啜泣。太監們生恐惹惱了西配殿裡的主子,上來兩個將她拉走了。
那夏紫薇滿心的幽怨,站在長春宮的院子裡,眼淚流個不住。漱芳齋的兩個嬤嬤知道她的性子,唯恐她出了差錯,也跟著到了長春宮,此時見了這個情形,忙上來解勸,說接駕時啼哭乃是失儀之罪。那夏紫薇惦念著福爾康,滿心只有委屈,哪裡顧得上甚麼失儀之罪,直到跟著眾人進了正殿,還止不住地流淚。
雍正問得前後經過,便問那夏紫薇道:“你可記得今日到長春宮是做什麼來的?”
那夏紫薇猶止不住淚,哭哭啼啼地說道:“回皇太后,紫薇奉旨來長春宮祭拜孝賢皇后。”
雍正又問道:“你可知道孝賢皇后是何人?”
那夏紫薇說道:“回皇太后,孝賢皇后是皇阿瑪的原配皇后。”
雍正道:“除了原配皇后一項,孝賢皇后還有甚麼別的身份?”
眾人聽了這話,都已知道雍正之意,唯獨那夏紫薇尚不明白,抽噎了好一陣,方說道:“回皇太后,孝賢皇后還是和敬公主的皇額娘。”
雍正喝道:“混賬!你在宮外過了十八年,濟南夏家也說是個望族,難道不曾見過有妾有庶子的人家?民間但凡庶出的子女,都得呼嫡母為母,呼生母為姨娘,你難道不知道?按著禮法,所有皇子皇女,不論是繼後所出,還是妃嬪所出,都應以孝賢皇后為母。你既然要歸宗,為何只認皇帝為父,不認孝賢皇后與繼皇后為母?你不願認孝賢皇后為母,孝賢皇后也不稀罕你這等沒有廉恥的女兒!”說罷,轉頭向乾隆道:“弘歷,庶出子女不認嫡母,是何等罪過?”
乾隆略微沉吟了一下,想要找出一個既能維護孝賢皇后又能脫夏紫薇之罪的說辭。令妃見乾隆無言,越眾而出,說道:“皇太后,紫薇一向知書識禮,溫柔善良,絕不會有對孝賢皇后不敬之心。她只是入宮太晚,沒能體會到孝賢皇后的賢德仁慈,母儀天下!”
雍正道:“不曾見過孝賢皇后就可以不認孝賢皇后為母?那你的兒女是不是也不認孝賢皇后為母?既然不願意做孝賢皇后的兒子,日後宗室中有無子的,就以你所生之子出嗣!”令妃聽了這話,搖搖欲墜,還是舒妃和婉嬪一起上前,將她扶住了。
雍正也不理會令妃,又問乾隆道:“弘歷,庶出子女不認嫡母,究竟是何等罪過?”
不待乾隆回答,和敬公主先說道:“回皇太后,庶出子女不認嫡母,乃是不孝,十惡不赦之罪。”
乾隆聽了這話,怒喝道:“永浩!紫薇是你的妹妹,將她置之死地,你於心何忍!”
和敬公主答道:“回皇阿瑪,皇阿瑪若要治兒臣的罪,兒臣甘願領受。但那夏紫薇雖來了長春宮,卻心心唸唸,只想著她心上的情郎,對皇額娘全無半點誠心敬意,這等不敬兒臣額娘之人,兒臣實難以姐妹待之!”
雍正拍著椅子扶手道:“永浩說得好!弘歷,仁君待諸臣以公正,慈父待諸子以公平。那夏紫薇不認嫡母,若不嚴懲,對永璜、永璋豈不是過於不公了!”
乾隆有些變了臉色,說道:“皇額娘預備如何懲治?”
雍正說道:“本朝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不可姑息。弘歷,你可記得兩個月前在和婉公主府裡,夏紫薇穿紅掛綠地闖進靈堂,當著裕貴太妃、皇后、弘晝夫妻和皇子皇女們的面,我曾說過,若是日後知錯不改,再有不孝之行,定要將其杖斃,當時你也答應了。”
乾隆聽了,當時變了臉色,說道:“皇額娘,紫薇流落民間十八年,兒子對她母女多有辜負……”
不待乾隆說完,雍正便打斷他的話,說道:“這話錯了!玉牒上明明寫著她是你從民間認的義女,不是皇家骨肉,何來‘辜負’一說?皇帝金口玉言,昭告天下,難道還有假麼?自古收養他人子女的,也多有重歸本宗的。這夏紫薇既是你收養的濟南夏家之女,忤逆不孝,又屢教不改,便除了收養,令她歸宗便是。”
雍正這般說時,一旁的夏紫薇已經將“我是皇阿瑪的親生女兒”哭喊了數遍,一面就要衝到雍正和乾隆跟前來。早有幾個宮女太監眼疾手快,將她拉住了。
乾隆看著那夏紫薇,一臉不忍,說道:“皇額娘,濟南夏家,紫薇已經回不去了!”
雍正淡淡說道:“這有什麼要緊,你不是將她指婚與福家了麼?賞她一處宅子,待她孝期過了,與福家完婚便是。”
見乾隆再無別的言語,雍正便命蘇全泰出去傳旨:“夏紫薇賞宅院一處,按郡主品級再賞嫁妝一份,即日遷出宮闈,終生不得入宮。自玉牒中除名,從此與皇家再無干係。”蘇全泰答應著去了。
便有太監將那夏紫薇拉出了長春宮。
令妃密勸履親王
孝賢皇后祭禮才過了數日,便有一位女客登了履親王府的門。 這婦人姓赫佳氏,乃是允祹側福晉方佳氏之嫂。見了方佳氏,說了些家務人情,便提到兩人的一戶親眷。赫佳氏道:“當初達三舅在世的時候,與達三舅母何等恩愛,真真羨殺旁人!只可惜沒生個兒子。達三舅一去,族裡尊長給立了嗣子,雖說達三舅不至於絕了後,卻苦了達三舅母!那嗣子早已娶妻生子了,沒得過達三舅母一日的養育,況且他親生額娘原本與達三舅母有些不和,可不偏著自己親生的!達三舅去了才兩年,看達三舅母那樣子,足足地老了二十歲!”說著,忍不住歎息。
一番話正說到了方佳氏的心病。原來履親王允祹已有七十六歲高齡,眾妻妾雖生了六子六女,卻只有三個女兒長大出嫁,六個兒子裡頭,只有方佳氏所生第五子弘昆活了十二歲,其餘的,皆是早早夭折。方佳氏比允祹小了二十多歲,一旦允祹有個三長兩短,少不得過繼嗣子繼承爵位家產。憑著允祹的身份、地位,十有會以皇子出嗣。雖說方佳氏眼下執掌履親王府一應內事,到底並非嫡福晉,又出身寒門,正經皇子和皇子福晉面前,豈不是任憑擺佈?想到此處,心下惻然,說道:“這都是命中注定,可憐達三舅母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有甚麼法子?”
赫佳氏道:“雖說是命裡無子,若是早早打算好了,從宗族裡過繼一個小的,自小養大,便是有親生父母,到底養恩大過生恩,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方佳氏心下一動,面上仍是不顯,只說道:“事到如今,再說這些豈不太晚?”便把話岔了過去。
送走赫佳氏,方佳氏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赫佳氏之言有理。但親王立嗣子,並非一個側福晉能做得主的,因此便與允祹商議。允祹說道:“那些有兒子的親王,究竟哪個兒子襲爵,都不能自作主張,須得皇上欽定。咱們又有甚麼功勞,可以在宗室裡任意自擇?若是咱們逕自選定一個,那是多大的不敬!當真這麼做了,只怕兒子沒得,倒把現成的爵位給丟了!”
方佳氏聽了這話,又憂慮日後的養老,又懼怕允祹得罪,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允祹見了方佳氏的神情,便知有異,當下詢問了一番,才知是聽了赫佳氏之言。允祹心下便有些疑惑,說道:“咱們的弘昆去了整整十年,你嫂子為何才想起你膝下無子來?別是有人跟你哥哥嫂子說了什麼。或者是哪個‘弘’字輩、‘永’字輩宗室看中了咱們家的爵位家產,或者有人故意引著咱們自選嗣子,好讓皇上治咱們的罪。”
聽了這話,方佳氏怔住了,這半日裡只想著日後晚景淒涼,卻忘了帝王家事之複雜,竟險些中了圈套。立時便命人備車,回娘家尋她哥嫂。聽了方佳氏細說利害,她哥哥方有壽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說出是聽了令妃的遠親李五格之言。
原來令妃是熟知乾隆性情的,那日在長春宮祭禮上,一見乾隆有意回護那夏紫薇,便想藉著求情在乾隆面前賣個好,不料得了雍正一道將她兒子出嗣的旨意,心下無比懊悔。永璐若是出嗣,雖說爵位必不低於皇子,自己卻再也不能母以子貴。眼見十餘年的辛勞,即將付諸流水,登時便眼前發黑站立不穩。若不是身邊的舒妃、婉嬪生恐乾隆怪罪,拉了她一把,便要摔倒在地。
這一場祭禮,令妃雖也盡力地流淚,卻總是有些神情呆滯,心不在焉,不似往年那般真誠哀痛。好在乾隆的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哭得梨花帶雨的慶嬪,倒也不曾降罪。好容易祭禮完畢,恭送了雍正,東六宮的嬪妃一同往回走,一路上又受了舒妃、婉嬪、穎嬪、林貴人、慎貴人、鄂常在、白常在許多關照。
回到延禧宮,再也顧不得儀態是否楚楚動人,逕自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多時,才慢慢地靜下心來,思想對策。當初令妃有意為永璐爭個前程,想過將其餘皇子出嗣的法子,因而打探過宗室諸王的子嗣,知道履親王允祹年高無子。履親王一旦薨了,乾隆又屬意於永琪,竟想不出一個能確保永璐不被過繼的法子。次日一早,便忙忙地打發了心腹太監出宮,找福倫商議。
直到宮門將落鎖的時辰,那太監才匆匆趕回延禧宮。令妃忙召到跟前細問。那太監道:“福大人和夫人恭請主子金安!奴才已經把主子的話一字不差地說與福大人了。因為事關重大,福大人也想了好久,才理出個頭緒。爵位在郡王以下的,便是再近的宗室,也不能由皇子出嗣。如今宗室裡十一位親王,七位郡王,無子的有四位:顯親王、履親王、平郡王、信郡王。平郡王是禮烈親王的後人,阿哥們的孫輩,且與皇上出了五服;信郡王是太祖高皇帝元孫,豫通郡王的曾孫,雖說按輩分是皇上的叔輩,卻也出了五服,想來皇上也不會將阿哥們過繼給這兩位。履親王是聖祖仁皇帝的兒子,皇上的叔父,以皇子出嗣,倒是十有。顯親王是太宗文皇帝元孫,肅武親王的曾孫,按輩分是皇上的族兄,是否由皇子出嗣,怕是不好說。”
令妃聽見福倫與自己想到一處,不覺點頭,問道:“履親王那裡,福大人可有甚麼法子?”
那太監道:“福大人說,履親王今年都七十六了,便是再送多少個姬妾,只怕也生不出兒子,過繼嗣子是免不了的。除非履親王自己先在宗室裡看中了一個,上書請旨,憑著履親王年高輩尊,主子再幫著在皇上面前陳情,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令妃一聽這話,便為了難。履親王允祹與富察氏有親,他的嫡福晉是已故大學士二等伯馬齊之女,孝賢皇后的堂姐,他的第四女郡主又嫁與孝賢皇后之兄廣成之子明亮。富察氏一族向來是與延禧宮和福家不睦的,他們的女婿和親家,哪裡肯如了自己的意?那太監見令妃沉吟不語,又說道:“福大人倒是想了個主意,不過能不能行,還得請主子示下。”
令妃忙命那太監“快說”。那太監道:“履親王的嫡福晉去了十餘年,如今王府裡是側福晉當家。側福晉的娘家只是尋常人家,時常得履親王照拂。一旦日後嗣子承襲了爵位家業,哪能還如眼下這般看待?側福晉的娘家人只怕也在擔心,若是履親王出了個三長兩短,便會失了依靠。福大人已經打聽過了,履親王側福晉的哥哥方有壽是禮部員外郎,兩口子都是耳朵軟沒主意的。福夫人姐夫的妹夫李大人是禮部主事,和方有壽正是一個司的同僚。因此若是托李大人與方有壽出個主意,由側福晉去勸履親王,先在宗室裡尋個知根知底的過繼過去,免得日後受嗣子的冷遇,方有壽必是會說與側福晉的。”
令妃大喜,說道:“這主意極好,明日一早你就去告訴福倫,讓李五格去說。”
那太監應了一聲“嗻”,便退下了。次日福倫得了消息,便紆尊降貴,親往李五格的府上相托。那李五格平日裡仰仗令妃、福倫的蔭庇,豈有不應之理。次日到部裡,公事畢了,便藉著閒聊,說起那些夫亡無子的婦人,如何晚景淒涼。方有壽聽了,心有慼慼然,便想起了自家母族一個舅母和自己的妹妹。李五格看方有壽的神情,知道他聽了進去,便又說起盡早立嗣,生恩不及養恩之類的話,直說得方有壽連連稱是。
方有壽回了家,越想便越擔心,彷彿親眼見了他妹妹被人欺壓凌虐一般,催著赫佳氏往履親王府裡去了。直到方佳氏回了娘家,將事情細細分說了一遍,這夫妻兩個才如夢方醒。聽到是福倫的姻親說的這番話,方佳氏立時便想到是令妃指使,當下囑咐了她哥嫂一番,這才回王府去了。
第二日方有壽愁眉苦臉地去了衙門。李五格一見,忙過來開解。方有壽道:“甚麼是好心沒好報,我昨兒才算知道了!”
李五格忙問緣故。方有壽翻來覆去便是一句“不說也罷”,只顧坐在那裡搖頭。李五格見了這個樣子,越發要問個究竟。問了半晌,方有壽才說道:“我那妹子,眼下雖是親王側福晉,在王府裡當家作主,卻只有一個女兒。你說我這做哥哥的,能不擔心她以後的日子?誰知我那妹妹卻說,她是受過皇上誥封的側福晉,便是沒生兒子,誰也不敢小看了她去。反倒嗔著我多事,拿出王府福晉的款來,把她嫂子教訓了一頓。我那內人回到家裡,把我好一通埋怨。我這可不是沒事找事麼!”說罷,又不住地歎氣。
李五格聽了,只得勸慰了一番,好容易勸得方有壽麵色好了些。公事一畢,顧不得與同僚打招呼,忙忙地跑到福倫府上送信兒去了。當日,這話便輾轉傳到了延禧宮令妃的耳朵裡。令妃心下無比懊惱,卻又奈何允祹不得,只得另作打算。
機關算盡太聰明
允祹得知令妃一黨使了心計,慫恿他自擇嗣子,便知事情有異,立時將消息奏報與雍正。雍正冷冷一笑,這些人只道履親王有了嗣子便可以留下永璐,卻不知太宗文皇帝第十一子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聖祖仁皇帝弟純靖親王隆禧皆是早薨絕嗣,興滅繼絕,正是為君者之仁慈。料到令妃在履親王那裡不能如意,必有些計策要使出來,便往各處傳了密旨,調派人手盯著延禧宮、御茶膳房、御藥房、上駟院幾處。
這日三月十五,正是在京命婦入宮朝賀之日,福倫之妻趙氏也穿戴了公妻一品夫人的服飾,與眾民公夫人一齊進了慈寧宮正殿給雍正請安。雍正見了趙氏神情裡掩飾不住的焦急,便知她心下想著盡早趕去延禧宮,有些計謀要與令妃商議,立時成人之美,打發這一群婦人去了。眾人出了慈寧門,趙氏這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福倫夫妻聽說夏紫薇因為對孝賢皇后不孝不敬,被皇太后傳旨勒令回歸濟南夏氏本宗,被驚得呆了半晌。天下誰不知道乾隆十三年孝賢皇后崩時,當今的皇上哀痛至極,斬首、流放、罷黜了百餘官員,其中還有湖廣總督、湖南巡撫這樣的封疆大吏。如今那夏紫薇居然敢惹到孝賢皇后的頭上,不知是否還要累及自家。
瞠目半晌,才想起福爾康這樣的王孫公子,從來沒有娶一個不在旗漢女做正室的道理。偏偏皇太后和皇上又都不曾更改指婚的旨意,與福爾康的婚事究竟如何辦理,還得進宮與令妃商議才是。只是如今後宮事務皆是舒妃主理,趙氏再不能如往日那般自在地出入後宮,只好苦等十五日命婦入宮朝賀。
孝賢皇后祭日不過三五日,那夏紫薇被削除宗籍之事,已經傳遍京師。福家人向來以皇親國戚自居,到處宣揚著兒子都要尚主的,把那八旗的世家勳貴都不放在眼裡,如今福家要娶一個無母族可依的私生女,早成了旗下人中的笑柄。短短幾日裡,這夫妻兩個便如受了幾年的煎熬。
好容易捱到朝賀這一日,趙氏在慈寧宮裡行了禮,又到承乾門外磕了頭,便急急地趕到延禧宮。此時令妃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見了趙氏,趕緊免了她的禮,打發了宮女、太監們下去。直到眾人都已走遠,令妃這才說道:“我知道姐姐和福大人一向都是妥當人,必是有些話要親口來說的。”
趙氏賠笑道:“娘娘聖明!那日娘娘派去的人,雖說也是個信得過的,有些話還是不好叫他聽見。只可惜如今不能同從前一般,時常的來往,反倒讓娘娘多等了幾日。福倫托臣妾轉奏娘娘,李五格昨兒已經把咱們要說的話說與方有壽了,看那方有壽的樣子,當真是聽進去了。只是履親王是否聽得進去,實在不好說。所以福倫也想過了,若是履親王不應承,咱們該如何是好。”說到此處,轉頭看向門外。
令妃也轉頭看著門外,問道:“莫非福大人已經有了應對的法子?”
趙氏點頭道:“皇上如今屬意五阿哥,自然不會攔著別的阿哥出嗣。若是儲位未定,必是要先盡著皇上擇賢而立,然後才能顧及諸王立嗣。”
令妃苦笑道:“話是不錯的,可皇上對那永琪那等溺愛,要皇上重選一人,談何容易!”
趙氏笑道:“皇上雖說有意抬舉五阿哥,也要他自己有這個天命不是?”
令妃思忖半晌,方說道:“為今之計,怕也只能如此了。”
趙氏收了笑意,說道:“事不宜遲,如今履親王七十六歲高壽了,咱們若不及早預備,只怕到時來不及了。這幾日裡福倫打探過了,上駟院裡守衛得嚴,只有太醫院的太醫每日進去請脈,出入攜帶的東西也都是要查的。御茶膳房送的膳食、御藥房送的藥,都是交到侍衛手裡,侍衛查過了,再交給裡頭的太監。若要在衣食藥物上動手腳,怕是不容易。若是那位能出來,憑那不安生的性子,設計在外邊辦了這件事情,倒是把握些。不知娘娘意下,究竟是在上駟院裡容易做,還是把那位弄出來更方便些?”
令妃道:“我也曾打探過皇上的心思,皇上是恨不得眼下就將永琪放出來的,無奈皇太后下了旨意,宗室諸王又沒一個肯求情的,皇上也不得不依。前些日子,上駟院卿上了折子,說是永琪在上駟院日夜喊叫,妨礙馬匹休息,皇上心疼得什麼似的,就要將永琪放出來。只是皇太后說皇上剛下了旨意關進去的,不能為包庇一子之罪,示天下人以朝令夕改,硬是給攔住了。上個月西征大軍還朝,皇上又要藉著西疆平定大赦天下,偏偏簡親王和莊親王說毆母之罪遇赦不赦,只得罷了。皇上尚且屢次辦不成的事,咱們如何能成?還是趕緊設個法子,就在上駟院裡了斷罷了!”
趙氏笑道:“若是要將那位放出來,非得娘娘的謀略不可。若是在上駟院裡了斷,福倫倒想了個法子。常言道,傷筋動骨一百日,如今那位只怕還不曾斷了藥。只要弄些與藥性相剋之物,或者加到藥裡,或者加到膳食裡,用不了幾日,便可大功告成了。”
令妃點頭道:“這個主意倒還可行。我這裡先預備了,若是履親王那邊不成,立時就可以動作。”
趙氏道:“娘娘要臣妾預備什麼,只管下旨意便是,臣妾和福倫無不盡力的。上月娘娘要的花臣臣妾已經得了,就在城外莊子裡頭,妥當地方放著。若是娘娘這會兒要用,臣妾明兒就拿進城來,娘娘只管打發了小太監去取。”
令妃搖頭笑道:“大些的皇子們都種過痘的,這花對永琪沒用,且先在城外放著。等著上駟院的事成了,再把那花送給小燕子去,那瘋丫頭必是沒種過痘的。”
趙氏不解道:“那瘋丫頭結了多少仇家,若沒了兩座靠山,少不得有人去尋仇的,只怕被人收拾得連根骨頭都不剩了,哪裡還用娘娘親自出手?”
令妃收了笑意,恨恨地說道:“我原本只道滿柱那樁案子是柳家兄妹作的,後來聽到冒出來個小燕子的哥哥,才知道尋錯了仇。我待那小燕子向來不薄,若不是我提攜著,她一個市井混混,哪裡能成了格格,享榮華受富貴的?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惹出了多少是非,都是我給她消的災。不想她不報答我倒也罷了,反倒害得我二哥絕了後,我豈能饒了她!”
一聽令妃提到魏滿柱,趙氏也一臉的悲痛,說道:“滿柱那孩子,是個聰明伶俐的,就這麼走了,委實太可惜了。娘娘若要報仇,回頭我便把那花與她送去,便是要不了她的性命,也要她再沒臉見人!”
令妃道:“這倒不急,有永琪一日,那個瘋丫頭便有一日的用處。待上駟院的事情了結了,再整治她也不遲。”
趙氏道:“娘娘既然這般安排,臣妾便由著那瘋丫頭再逍遙幾日。只是臣妾還有一事相求,那夏紫薇已經出了宮,爾康的婚事到底如何是好,還得跟娘娘求個恩典。”
令妃冷笑道:“那夏紫薇也是個上不得高台盤的。這天底下想認孝賢皇后做額娘的人,怕是足夠從神武門排出德勝門去了,偏她敢不認!若不是她惹了這個禍,咱們何至於被牽累至此!如今皇上滿心想回護,礙著禮法,也無可奈何。我是沒那能耐讓她再當格格了,至於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姐姐是個什麼主意?”
趙氏歎道:“前兩日她帶著那個金鎖到我們府裡去過。她原本在我們府裡住過,門上下人都認得的。雖說不是格格了,到底還有指婚的旨意,哪個敢怠慢了她去?忙不迭地請了進門,帶到客廳裡去奉茶,誰知她偏要往爾康的房裡去。我在後邊聽了信兒,忙忙的出來,勸她說‘姑娘與爾康尚未成婚,況且孝期未滿,此時不宜見面’。明明是好好說便可說明白的話,偏要哭哭啼啼的,聽得我冒火。這樣的姑娘,哪裡是個會持家的人!不是臣妾挑剔,只是如今臣妾膝下只有爾康這麼一個兒子,豈能眼看著他娶個不賢惠的媳婦壞了家聲。”
令妃笑道:“這是自然。我看著姐姐的兒子便如我自己的兒子一般,豈能讓他們吃了虧去!姐姐也莫急,橫豎她還有一年多的孝。一年多的工夫,便是皇上不肯改了指婚的旨意,也有法子讓這婚事不成。若是實在想不出法子來,把花也送她一份便是了。”
趙氏聽了,心下豁然開朗,趕緊起身行禮道:“臣妾多謝娘娘恩典!”令妃忙伸手攙扶,姐妹兩個又說了許多閒話,趙氏這才去了。
趙氏走了不多時,便有人送了李五格的消息過來,說是履親王側福晉不肯自擇嗣子。令妃聽了,懊惱一番,便在延禧宮裡稱起病來。於是便有太醫匆匆地趕到延禧宮,又有太監往御藥房、御茶膳房等處去了。
早有人將一切打探清楚,報與雍正。雍正心知令妃是要除去永琪,也不阻攔,只命諸人拿住憑據便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