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其實牡丹很清楚，存貞之所以想要跟著自己，並非真是一心向道，而是拿自己這裡，當成了可以躲避安身之處了。她也明白，靠自己這樣一個一個地解救，實際上也沒有什麼用處。這世上，這樣事情多了去了，難道她都能走過來救過來？不可能！
世界上各個角落裡女人，或多或少都承受著不同苦難。她已經走過了不少州府，見得多了，也就都見怪不怪了。
原本牡丹受過教育告訴她,生男弄璋，生女弄瓦,女孩子生而不能傳宗接代，是以地位自然比兄弟們低下。但是有多少女孩子，因此一出生就被溺死河邊或是丟棄山上。又或是，一出生就被賦予了為家裡弟弟們服務唯一存意義。是以，有那麼多女孩子名叫＇招娣＇､＇帶娣＇之類，然後家裡沒有活路時候被帶出去待價而沽。
還有＇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說法，是讓女子們徹底成為了男人們附屬品。被＇換婚＇出去，給家裡哥哥換一個嫂子回來，鄉間是十分地常見。而這樣來丈夫，倒是還有幾分顧忌，畢竟大家都是親戚，你妹妹我家，我妹妹還你家呢。窮人家，被溫飽之事折磨著，但是富貴人家，難道就很好麼？
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是不愁吃穿官宦富貴人家，女子也還是受罪。牡丹這幾世卻是一直都宦門之中沉浮掙扎，對這些是瞭解了。
除了初老爹金寵金相爺，其他家中父輩長輩們，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有還有後宮佳麗三千人呢！身份越高，就可以擁有越多女人，不只是一種女色上享受，是一種勳章似裝飾。但是女子呢？即使是身為公主，也要受到女則女戒約束，自己當年不知前事時候，還差點被女駙馬事情害死。
還有什麼＇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說法，其實所謂節操，難道就真只有女子有嗎！？女子節操是貞操，男子節操卻是忠孝節義！但是世間男子，又有幾個人能夠做到＇守節＇到死呢？
牡丹經歷過很多戰亂，為了活命或是榮華富貴而做了＇漢奸＇所謂讀書人真是見過不少了。這些人對自己醜行多有推諉藉口，總能把自己名聲摘乾淨。那些冠冕堂皇話說出來，就好像他本人是多麼不容易，多麼忍辱負重都是為了國家人民好似。但是面對著女子時候，卻是對她們多加苛責，只因為她們沒有遵守不知是誰定下來規矩。就好像這些小女子不守閨房裡規矩，就真能夠禍及天下百姓似。都恨不得對她們千刀萬剮，死後也要給她們背上一世駡名，好連親戚朋友､後代子孫都抬不起頭來才好呢！
士農工商，上行下效。讀書人總結出了這樣女性生存法則，當然會全社會爭相效仿了。可憐女子，自己都要寫下那樣書來捆住自己，她是留下了好名聲，卻毀了無數後來人。
牡丹坐那裡看著自己收這個徒弟，微微有些發愣。自從收留了她，她便有了不少感悟。但是千頭萬絮，一時之間卻是理不出頭緒來。因為一些固有思想，總是覺得這背後得出來結論，會讓她世界大為改變，很有可能把她自己之前堅持某些東西一下子變成子虛烏有笑柄！是以，牡丹下意識地有些退縮了，但是，她也終究下了一個決定。雖然自己現看到一個救一個，簡直就是杯水車薪，蚍蜉撼樹罷了，但是，如果她將自己拯救下來力量進行整合，說不定也能擰成一股很大勢力來呢！
宗教，是能隱藏人口數量了。君不見，幾次武帝滅佛，就是因為寺院僧人人口太多，而且根本不用繳稅，是以幾乎拖跨了朝廷。那麼現，如果她把自己解救下來像存貞一樣走投無路女子都收門下，以道法和武功悉心教導，那麼經年累月下來，也是一股很大宗教力量了啊！並且自己又並不用為生計擔心，即便是養再多人，也是完全沒有壓力。自己一個人所到之處畢竟有限，就算是神仙，也不能保證事事處處都能夠照顧到。但是有這麼大一票人幫忙可就不一樣了，到時候，這些‘徒弟們’到各地道觀去，不但能夠解救多受苦女子，還能通過這樣做達到傳教目呢！
存貞剛一開始也很怕什麼時候仙姑師傅就把自己扔下了，但是沒有想到，她居然同意自己一直跟著她。出家，已經是她後退路了。當初被沉塘時候，她就已經對所謂親戚們大失所望餓了。看著那一張張看熱鬧臉，她真心很涼。這件事裡，唯一真為自己痛徹心扉，就是自己那生了十幾個孩子已然是被頻繁生育折磨越發顯老態母親了。後來終於得蒙師傅對她出手相救，也幫忙查出了事實真相。但是那又怎麼樣？！發生了這樣事情，她已然是個不潔之人了。就算是事情過去了，也還是會被周圍人指指點點。下一次再發生類似事情，又有什麼人能來救她呢？！張家村是一定呆不下去了，但是娘家就這麼好回麼？家裡幾個嫂嫂，還為分家事情鬧個不休呢，怎麼還會答應再養一個自己？！而到別地方去生活，無錢無糧也無田地，到了人生地不熟地方，就是要受人宰割了。天大地大，竟沒有她林瑞娘容身之所了！世上呆不得了，那麼，就到世外去好了。呆發力強大仙姑師傅身邊，不說別，那是一定安全。師傅對她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她就把她當作自己再生父母一般敬重。從此以後，師傅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因為她不再是受人擺佈林瑞娘，而是女冠存貞！
牡丹對她說了自己想法，存貞聽著聽著卻是熱淚盈眶，她覺得師傅話實是太對了，即便是躲方外，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有人重蹈她老路，繼續填那無底深坑麼？！聽了師傅大計畫，存貞對牡丹敬仰已經到了一個高度。想一想那個美好未來場面，這個曾經只是每天麻木做活兒麻木活著女人就頓時熱血沸騰起來。她平生第一次，居然有了從來不曾有過雄心壯志。誰說女人就不想開創一番事業？即便是被一些事情迷住了雙眼，絆住了雙腳，蒙蔽了大腦，每日固守家裡。但是那種心中念頭，還是會有。有人把這種念頭用了相夫教子上，有人把這種念頭用了琴棋書畫上，有人把這種念頭用了家鬥宅鬥上。所以，女人裡出了孟母，女人裡出了蔡大家李清照，女人裡出了呂後武皇！
於是，牡丹便開始教授存貞一些拳腳功夫。女子獨立行走於江湖之間，就算不管現戰亂，也要提防那些藏黑暗裡眼睛和黑手。有了保命功夫，才有救人資格。牡丹不可能一直保護著存貞，並且以後分開走也是勢必得。現就需要提前做好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雖然存貞年紀大了一點，但是有牡丹用仙家法術給她洗筋伐髓，倒是能夠輕鬆練功。再加上牡丹所傳之術本就不凡，是以沒有多久，存貞就已經能撂倒幾個大漢了。但是這都不是重要，既然是收進了門牆，自然是要傳授道法。不然，就只是掛羊頭賣狗肉，直接變成了拳師了。存貞原本是個鄉下姑娘，一直也沒怎麼識過字，她唯一認識，便是從一到十數位，集上學會。現牡丹還要兼顧讓她學字，還有道法傳承，還不能光教導徒弟，平時還要接著救濟百姓，一時間倒是忙得熱火朝天。之前所發生事情，幾乎都要忘到腦後去了。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讓它過去你想就能過去。冥冥之中推手，以及世上難猜透人心，都會讓事情發展走向一個詭異角度。本來牡丹應該是不會被人找到，畢竟她施了遮面法術。但是奇跡就是，她居然被人給找到了。這人還不是先行一步出來找她杜麗娘‘小夫妻’，而是那來尋仙問藥石道姑。
雖然落魄了，但是柳夢梅也畢竟是有錢人家少爺，呼奴使婢長大。是以就算不用去考慮根本不會累杜麗娘，他自己其實就已經拖慢了行程。再加上沒有隨從，他又並不怎麼認路，是以轉來轉去，只是像沒頭蒼蠅一般。而石道姑就不一樣了，出家之前，人家就有把子力氣，也並不是什麼養深閨裡小姐。出家之後是什麼活兒都做過，是以腳程很。再加上她有很豐富外出行走經驗，是以打聽起來比較仔細，很，就從自己收集來資訊裡，判斷出了牡丹去向。
這裡面其實也是有個問題存，那就是石道姑根本就不知道牡丹不是杜麗娘。所以她一開始打聽方向，就是杜太守現杜安撫使所鎮守淮揚方向。而好死不死，牡丹卻也是不知不覺向著這個方向走！而真杜麗娘他們是知道牡丹不是杜麗娘這碼事，所以根本就沒有想到她會到淮揚去！陰差陽錯，石道姑就先找到了這個一路上都往淮陽方向走，一路上都展示神跡救人道姑。
當牡丹看到當初那個不守規矩石道姑跪自己面前時候，一時間居然是五味雜陳。
作者有話要說：牡丹思想漸漸轉變，過去一些思想，全都被她自己推翻了。本章大轉折，後面世界就幾乎都是混著世界了。
第六十七章
石道姑是如何請求牡丹救治咱們暫且不提，就來提一提那座已經被所有人都給忘了‘杜麗娘之墓’吧！沒錯,當時因為實是太驚悚了,情況又很緊急,所以石道姑和柳夢梅光顧著要‘救活’杜麗娘了,誰都沒有想著去填平了墳地！而且那之後,由於牡丹造成那個‘突然事件’,柳夢梅和石道姑都是猝不及防中招了。之後，大家都知道，是以沒有誰真有那個時間和心情去管那座空墳事情了。因為他們眼裡，並沒有什麼死者為大事情存。或者說,尼瑪根本就沒有死者存！
所以當受杜太守囑託看墳,但是好久才會真來一趟老頭子陳良來擺貢品時候,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座已經被翻了一個底兒朝天,棺材板子都被直接扔進河裡墳塋，一下子就堆歪泥地上了。
“這……這！這卻是哪個天殺該雷劈忘八做！？”陳良只感覺自己手腳都發涼，腿底下一點力氣都使不上，顫抖著又往那墳上看了一遭。登時，他沙啞聲音瞬間就撩高到了極限。像是殺雞一樣聲音響徹了梅花觀上空。
自從觀主石道姑突然無音無信地自己出走了之後，梅花觀上下女冠們一時間也是五脊六獸，每日裡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經也不誦了，法事也不做了，她們雖說有也不太服石道姑嘮叨管教，她訓斥時候還要狡三分。但是現石道姑不了，她們一時之間卻是找不到主心骨了。只因那石道姑當初是建造梅花觀杜大人指定，是有權威，現暫時也找不出一個能夠可丁可卯地代替觀主主事人了。
是以現陳良突然發難，讓她們一下子陷入了慌亂之中。她們賴以生存這個地方，就是為了供奉杜小姐陰宅才建立。而她們留這裡，也是杜大人需要有人此看守打掃緣故。現杜小姐墳都被扒開了，不止隨葬財物被劫掠一空，甚至連小姐骸骨都不見了蹤影。人身後事，重要就是地下安寧不被打擾。入土為安，入土為安，現居然身首異處，屍骨不全了。那石觀主必然是知道了這禍事臨門了，說不得就是她勾結了賊人盜了杜小姐墓！
可憐她們這些無辜人，當時還納悶她為什麼突然出走了呢？原來，人家是帶了盜來財物，趁著東窗事發之前溜出去了！徒留著她們這些小可憐兒頂罪，順便承受杜大人怒火，真真是打得絕世好算盤！
現觀裡算是大幾個女冠殿上，面對著驚魂未定､但是已經開始考慮該怎麼和杜寶杜大人交代事情陳良。他現心情很壞，一方面對著女冠們咆哮，另一方面也自己盤算著。現重要，當然是推卸他責任了。杜大人是讓他時常來此處照看小姐墳沒有錯，他卻是好久都不會來一趟。空領著杜大人那裡給一份錢糧，每日都經營自己小藥店，倒也逍遙自。橫豎杜大人不是還托了梅花觀裡姑子了麼？掃墓規整，自有她們去做，自己只管好眠，隔幾個月才看一次去，等到杜家人掃墓時候，有個交代就行了。
但是哪裡想到，自己這一次來掃墓，居然看見了這麼驚悚一幕！那墳居然被刨開了！一座院子裡梅花觀，養著這麼多女道士，人來人往，難道都是死人麼！？墳被刨開了那麼大動靜居然視若罔聞，全都這裡給他打馬虎眼？難道就能蒙混過關了嗎？！杜大人那是什麼人？！那是朝廷大員！深得皇上信任肱骨之臣！平日裡別看他看著好說話，但是這種事情，就是佛爺也會發怒！杜小姐，那可是杜大人獨生女！早逝就算了，現連墳墓都被無恥宵小給刨開了，屍骨不存啊！這要是杜大人發了怒火，追究起來，誰都別想跑！
陳良知道自己這件事情上有不可推卸責任，但是現揪住了同樣解脫不開利害關係道姑們，自然是想要拉她們墊背了。姑子們也都是為了安定生活，馬上就把這事情前因後果，事前柳夢梅和石道姑是怎麼遮遮掩掩，時候兩人又是怎麼陸續‘逃走’，全都告訴了陳良。陳良恨得是牙根癢癢啊，做出這樣卑鄙下作事情，還是讀書人？！還能考取功名？！這讓他這個屢試不中老生員情何以堪？！
這絕對是陰謀！絕對是他們早就規劃好！陳良也不去再和那些姑子們計較，趕緊收拾了行裝，他要親往淮揚，把這件事情稟告杜大人！這樣惡劣事件，想來自己這一把老骨頭就是再精心也管不了。啊，不。應該說是，就算老頭子我現場，也阻攔不了。那些賊人多厲害啊？！老朽如此年邁，又怎麼拼得過他們？唉，他真是萬死難辭其責啊！實是愧對了杜大人信任，慚愧啊，慚愧。
陳良臉皮，吃了幾十年廩米之後，變得越發厚重了。而柳夢梅已然他不知道情況下，被這老儒生冠上了一個天大罪名，並且會當作罪魁禍首，稟報給杜寶。而這一舉動，差一點就會把柳夢梅給害死。他和杜麗娘本就坎坷情路，變得加難以行進了。
當然，他們現不知道，還南安郡周圍徘徊呢！他們走著走著，竟是把追蹤假杜麗娘事情次次放緩，迷醉了江南美景之中了。橫豎兩個人只需要柳夢梅一個人花費，甚至有了女鬼陪伴，晚上就算是睡破廟裡，柳書生也是半點不懼。他們且行且樂，根本不著急，就像是出來郊遊一樣。郎情妾意地明媚春景之中暢遊，天大地大，實際上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尋牡丹，找了這麼久都沒有音訊，估計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們竟然開始想，這也許就是天意吧。不能以人身份一起，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們之間感情，至少現沒有，還是那麼如膠似漆。杜麗娘原來是非常著急，但是現看著柳夢梅也不太意樣子，她心裡是好受了不少。“柳郎啊，我想過了。十年寒窗苦，一朝君王側。你苦讀了那麼多年，不就是為了光耀門楣麼？你還是去科舉吧！我也想通了，現我們去找我那肉身，真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地府陰曹我也曾去過，土地城隍我也曾拜見，是以對那些山精野怪也有點認知。很有可能，那奪了我肉身去，現正某個山旮旯裡修煉呢！山中無歲月，說不得這一躲就是幾十上百年。我們肯定是尋不回來了，但是，因此耽誤了柳氏一門前程，就是我罪過了。”
見柳夢梅想要說什麼，杜麗娘又道：“只要我們心心相印，相公你又把我永遠放心裡，就算是你人世間娶了妻子，又有何妨？我這個樣子，除了相公你面前顯露，我是不會顯身人前。這樣不耽誤你人世間生活，也不耽誤我們關起門來做夫妻，豈不是一舉兩得？”
杜麗娘一番話，說得柳夢梅有點心動。說實話，他也是捨不得就此就不再往官場裡擠。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這一哆嗦了，難道他滿腹經綸，就真不去科考了麼？雖說為了麗娘他捨得，但是到底心裡也難受。其實杜麗娘也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會讓了這一步。現他們兩個相親相愛，難捨難分正當熱戀，但是等到幾年以後呢？或者十幾年，或是幾十年之後呢？她不允許柳夢梅會因為她而後悔！
現自己先讓了這一步，若是能夠換取他愧疚和憐惜，讓他把她加記掛心裡話，豈不是好些麼？這也是沒有辦法辦法，現自己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樣子，還有什麼資格要求別？就連傳宗接代都沒有辦法為相公辦到，若是還阻攔著別人，豈不是要存心讓柳家斷子絕孫了？！
於是，兩個人就約定好先去臨安那裡考試要緊，現考期臨近，若是再不上路，恐怕就遲了。於是，他們與要尋找目標，牡丹之間距離就越來越遠了。
石道姑現算是豁出了後臉面來求牡丹，當初梅花觀，她和‘杜小姐’說話那麼不客氣，甚至說出了那樣……話來，簡直就算是撕破臉了。現要她這麼祈求杜小姐，雖然她受慣了那些白眼和歧視臉皮厚于常人，也怪難為她了。但是不求不行！她這輩子大夢想，就是當初爹媽生下自己時沒有這方面殘疾，但是那也只是夢想而已。但是‘杜小姐’出現，讓她夢想有可能實現，讓她這輩子還有可能做一個正常女人，你說，臉面這東西，又算得了什麼呢？！
牡丹看著石道姑，是分外為難。本來，她是因為石道姑太過猥瑣，並且行事有違出家之人行事準則，違背了這世俗之間規律而不喜此人。但是現，她自己都覺得，其實害了女子不止是那些引誘她們觸犯規矩人，是那些事無巨細對女子其實有很大害處規矩！很多閨矩，不過是男人們拿來拴住女人脖子鏈子罷了。那麼現自己，還有理由討厭這個也如此受了半輩子苦楚女人麼？
作者有話要說：陳良非常有喜感，我總覺得，他其實並不是那麼迂腐。他自己所作所為他心裡清楚，只不過這種‘腐朽’生活，對他有利才會這樣。這是個老人精啊！
第六十八章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可恨之人,卻也大多有可憐之處啊！牡丹此時也就不去計較石道姑德行問題了,就算是她上趕著給柳夢梅和杜麗娘牽線搭橋，但也還算是好心。再說，現這樣世道,說不得這石道姑當初進這道門,就是打著和存貞一樣初衷呢！
現倒還好，牡丹看了看身邊站著搗藥裝包,老老實實目不斜視,不去看這老道姑熱鬧存貞。她講了這好些日子道法，這徒弟確實是聽進去了。現行事也沒有之前怯怯喏喏,沒有浮躁,雖然功夫上並不如牡丹想那樣練得好，但是她對道法悟性倒是高很！
牡丹上首不說話，跪下面石道姑也並不老實，一雙眼睛只往上面瞄。說實話，雖然當初聽說這杜小姐是‘拿了’兩身道服走，並且自己打聽到那個神奇仙姑事情讓她死馬當作活馬醫追了過來。但是真沒有想到，這杜小姐居然真一派道家高人風範。難道說，她死了之後，到了什麼仙家洞府修煉了不成？所以，她當初才會這麼看自己不順眼，感情她是直戳了前輩高人眼窩子心角子了？！
一錯眼兒，石道姑就看到了站牡丹身後忙活著存貞了。難道說，那就是她師門中人了？看這年齡，是這杜小姐師姐麼？石道姑心裡轉了轉，杜小姐心裡記恨自己之前妄行，不肯答應話，自己要不就求一求這位搗藥仙姑吧？！
石道姑正猶疑呢，牡丹就說話了，“這石道姑之前得罪過我，所行所為甚是不符合我道門中人清靜無為之則。現她來求我救治與她，卻是並不傷及性命，也無傷痛病症。看來就不是個一心向道，而是一個動了凡心假道姑。存貞，要你說，到底應該如何施為才好呢？”
存貞沒想到師傅會這個時候點她名字，她其實也並不如表面上那樣平靜。剛剛那個老姑子說話，讓她差點沒有羞到桌子底下去，石女是什麼，她還是頭一次聽說。但是師傅教導過，處變不驚遇事不亂，才是修道之人練心基礎。所以她一直拿著藥杵，狠狠地將藥材抓緊去搗碎了，來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這些可都是要施給前面村子裡得了傳染病村民！所用藥材裡不乏虎狼之藥，所以一絲一毫都不可以有差錯。這些藥材存貞已然是知之甚熟了，是一點都不敢馬虎，努力把精力往手上活兒上集中。
現一下子被師傅點了名，她才小心地把藥杵和藥材放好，溜了一眼正眼巴巴地盯著自己石道姑。“師傅，存貞看這位老師傅年歲這麼大了，她那個病症……”她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想來就算是治好了，也不頂用。所以，也無關什麼動心不動心。我估摸著，她是因為這病症糾纏甚久，肯定是受了不少苦楚，知道師傅神通廣大，所以才來試一試。存貞聽說，宮裡公公們回鄉安葬，會連……一起埋葬，以期來世做個完整人。存貞想來，這老師傅也是這麼想。師傅一路走來，都積德行善，普救世人。現，也不差這老師傅一個了。要不，您就幫她一次？只讓她幫咱們一起積德行善、打打下手，就算作是診資了如何？”
存貞也是看石道姑哭得委實可憐，又想及她身上病症，再想想自己之前遭遇那些冷冰冰眼神，一時間有種物傷其類悲哀感。再加上這些日子與牡丹相處，她也漸漸和這位師傅熟悉親密起來了，既然問到她，她就大著膽子向牡丹求了情。
石道姑是萬萬沒想到，這位自己以為是杜小姐師門高人仙姑，居然只是杜小姐收徒弟罷了。之前她小心思現也變得蕩然無存，還是求杜小姐靠譜一點。
牡丹聽了存貞話，真個很滿意。她早就和這個徒弟講過這一點，她們行走人世間，雖然也講究個除惡揚善，但是到底也並不是什麼替天行道執法者。有妖物作祟，她們可以出手，有窮凶極惡出現，她們也可以懲罰。其實就算是妖怪，牡丹都給了機會。就像牡丹亭裡那只花妖，牡丹念及她並無什麼太大過錯，也沒有為禍世間，也就放了她去逃之夭夭，並沒有追過去。但是人類終究有善有惡，誰都有兩面性。是以她們可以因為普通善而感動，但是不能給那‘善人’太多好處；她們可以因為普通惡而憤怒，但是不能因此給那‘惡人’過分懲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以漫漫仙途來講，世間人和事是輕易流逝而去了。誰負誰勝出，又有什麼關係呢？不過是轉瞬即逝，夢幻泡影。
是以，眼前石道姑固然有可惡一面，但是也並非大惡之徒，救了也就救了。而且，存貞說有一點非常符合牡丹心意。她畢竟是初來乍到，也不打算去認那個有可能對她行動束手束腳杜大人。所以勢力上面，肯定是不如以前。依靠宗教力量，自然是好，但是這還是得依靠時間去積累。她可不是什麼邪教，弄出些虛假‘神跡’就開始忽悠老百姓了。她需要，都是自願來到自己教門中虔誠熱血信徒。能夠她簡單教導之下，出去傳教、四處助人教眾。所以一般老百姓，還是讓他們家裡過安生日子為好。而且她所宣揚東西，必然會遭到很多男性勢力阻撓，就算是官府，說不定都會判她一個妖言惑眾呢！有時候她都想，現要是武后時候就好了，那樣自己朝廷裡，說不定還能找到強大靠山呢！但是現嘛，想一想南宋皇帝們，牡丹就搖搖頭。
石道姑這輩子頭一次如此高興激動，自從她懂得人事以來，已經近三十年時間了。這漫長時間裡，每一分每一秒，她無時無刻不承受著心裡痛苦。這種說不出道不明痛苦，根本就沒有辦法與任何人分擔。就算是母親，她們之間也是羞於談論這種事情。年紀越大，越要到了嫁人之期，姊妹們都是高興和欣喜，而她則是越來越擔心這件事。會被丈夫嫌棄，會被夫家休棄，會被路人指指點點，會被娘家拋棄。丈夫驚訝地看著她下*體時候，她居然有一種終於來了輕鬆感。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有羞恥悲哀時刻了。接連後面發生事情，她是半點也感受不到羞恥心存，它，已然那一刻死掉了。破罐子破摔，隨遇而安，所以變得越來越不乎。
她還以為要一直這樣到死呢！但是沒有想到，現只是這杜小姐簡簡單單一揮手，自己身體就好了，居然和正常女人一樣了！石道姑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這是喜極而泣。兼之現這位‘杜仙子’居然不計前嫌，把自己這樣人收歸門下，一起做好事積德修行，這樣大恩大德，讓她實是激動不已。和存貞一樣，石道姑現滿心裡都是對牡丹感激，這種再造之恩，她還能有什麼別說？
牡丹現所處地方，恰好就是淮揚附近，這裡其實已經是那金人封‘溜金王’李全陰影範圍裡了。這混帳，金主完顏亮支持下，那是招兵買馬一起對抗南宋，他軍中人，不是原本山賊土匪，就是橫行鄉里地皮流氓，是以一起做了漢奸投靠了金人，作威作福倒也逍遙。完顏亮本來目，就是要讓李全滋擾地方，讓南人地方政府和軍隊疲於奔命，也讓地方上百姓不堪其擾。
所以現牡丹所之地百姓，簡直就是陷入了夢魘了一般。有事沒事，總有亂兵到鄉間滋擾，搶掠財務和少女，漸漸還蔓延到小城鎮。但是此地還有軍隊駐守，並且臨近淮揚。主權還是大宋，要說逃難，也實是沒有被逼到那個地步。大軍還沒來呢，你就拖兒帶女逃走，這不是動搖軍心呢嗎？！再說，這樣子出逃到了外地，沒有家沒有業，沒有田沒有地，怎麼生活？成為了無家可歸、無親可投流民，說不定還會被亂軍裹挾變成亂民，那時候可就悔不當初了。所以，即便是受苦受難，但是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意輕易地離開家鄉。但是還都是做好了隨時逃走準備了，如果金國大軍真開過來了，到時候再跑也是一樣。大家心裡只有不斷地咒駡那個該死‘溜金王’，不但是個大賣國賊，還是個橫行鄉里喪天良之輩！這兩個概念可是不太一樣，你李全就算是要推倒大宋江山也就罷了，但是你到底還是漢人，做出這樣為了韃子禍害同胞事情，真是要天打雷劈！
但是罵歸罵，真欺負到老百姓頭上來了，這些手無寸鐵人，也只好求饒。是以此地人經常受傷，打饑荒無錢看病也是常事。甚至因為死人來不及處理，生出一些傳染病來。牡丹她們，一留這裡就是好久沒有動彈過，實是忙不過來了，哪裡還有到下一個地方去心思？
有壞自然也有好，牡丹此雖然累，但是也把自己教門發展起來了。零零散散，又收了幾個門下弟子。
第六十九章
在這樣生存艱辛的地方,人人皆苦，女子自然更苦。亂兵一起，自然少不了奸*淫擄掠之事。但是亂兵又不可能會把所有糟蹋過的女子帶走，事後自然是棄在一邊不顧的。那些失了貞潔的女子,自然是痛苦萬分。有時候,痛苦並不都來自於身體上的病痛，殺人的,也並不只是刀劍。
很多人都說,人活一世，也不必太過在意別人的眼光。但是如果真的能夠輕而易舉地做到這一點,就不會有＇舌頭根子壓死人＇這樣的俗話流傳開來了。很多受辱的女子，都在第一時間自盡了。因為她們知道,這一回去,勢必不會好活。因為無論她們是待字閨中，還是已經嫁作了他人之婦，回去都只會帶來屈辱。她們的丈夫或定了婚的未婚夫一定不能忍受這樣的綠帽子，無論事發時他們有沒有奮力拼死來救她們；街坊鄰居也勢必會對她們笑話著指指點點，無論當時他們有沒有出手幫過一絲一毫的忙，亦或是以後這種事會不會輪到他們家人的頭上；她們回去了，只會給父母家人或是她們的孩子蒙羞！
死，無疑是一種逃避的絕佳途徑。就像存貞她們躲入宗教之門以遁出世外一樣，死亡不也算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麼，還徹底清淨地躲開了這世上紛紛擾擾的醜惡呢。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直接面對死亡的勇氣的，很多人，已經打算好不活著了，卻還是下不了手。她們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心理回去，但是絕大多數，都如同她們曾經想像的那樣，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能夠包容下她們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於是，牡丹和她徒弟以及外加上的這個＇義務勞動＇的石道姑，就真的成了拯救這些人的救命稻草了。因為那些女人也是被強迫的，其中也有不少在村中沾親帶故，是以老古板族長們就算是想要以家法＇處理＇了這些已經不乾淨了的，只會給族人抹黑的女人，貌似也不可能了。是以，這些人只好面對著＇軟刀子割肉＇這樣更為殘酷的手段，淒淒慘慘地活著。就在很多人打算重拾之前沒有完成的自殺行為的時候，牡丹她們開始收徒了。
宗教真的是一個能夠給人帶來些許解脫的地方，在已經開始絕望了的人面前，牡丹她們甚至沒有怎麼遊說，她們就同意加入了。本來已經和沒有家差不多了，現在有人敞開懷抱解救她們，自然是如同喜從天降一般。牡丹的口才在幾世之中鍛煉的真個不錯，特別是夾雜著對人生對天道的感悟，說起話來雖然沒有夾雜著法力使得地湧金蓮，但單憑她自己的本事，就足以舌燦蓮花了。
再加上她精心安排的課程，就更是洗腦一般。白天自己隨身帶著存貞出去順便傳授她醫術和道法，而本身已經會背不少經書會識文斷字的石道姑教授新來的小徒弟們讀書識字。晚上的時候，小女冠們就在存貞的指導下幫忙侍弄藥材順便學點醫術，而牡丹則開始以道法來教導石道姑，讓她早先偏離出去的心收回來。
在這裡停留了幾個月的時間裡，牡丹的聲名越來越響亮，名氣越來越大。周遭的州府的人都知道，在淮揚附近，有個法力高強、醫術高明的仙姑坐鎮。是以，來投的門下弟子也就越來越多。牡丹選擇弟子也是有準則的，必須非常虔誠，必須真的是在凡塵俗世中過不下去了的。她不想被人污蔑是邪教，渡化有家有業的人，太缺德。是以那些受過救治，並且非常虔誠，但是又不符合她的這項標準的人們，只有退而求其次，迎回了她的牌位在家供奉，並且都因此愈加地與人為善起來了。
門下的弟子不單初成規模，已經有一百多人了，並且其門下的大弟子存貞，也在各種丹藥和悉心的教導下，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傳道者。道家講究論資排輩，更講究實力為先。現在存貞的水準在俗世的道家高人之中，也是不落人後的，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有道的仙姑了。她是最先被牡丹派出去傳道的，不但嘴皮子利索，道法高明，醫術不錯，還有很強硬的自保手段。再加上牡丹給她的很多成藥，自然是無往不利。
在牡丹還停留在鄉村中教徒傳道的時候，她就先行往外走了。和她的師傅曾經的做法一樣，她是順著那些需要救治的人多的方向走的。所以不知不覺，她就來到了淮揚城。剛到了城下，她就驚呆了，怎麼淮揚已經被金兵給包圍了呢？！原來，金主完顏亮現在已經是對西湖的美景眼饞至極了，他急於‘占盡趙王的江山’，而李全又耽誤來耽誤去，一點進展都沒有。這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是不堪大任的！
完顏亮自己都看李全不起，那種怕老婆的孬貨，又能有什麼真本事呢？！這些日子他的探子看的好，那狗才只會在城外欺負欺負農民百姓，真個見到了大宋的那些酒囊飯袋，他都不敢上前去叫陣的！完顏亮看明白了，李全自然就失寵了。這個傢伙如此的不爭氣，讓當初保舉他的金國大臣恨得牙根癢癢，直罵他是只會鑽小老婆褲襠的慫包蛋。但其實，這也是高估他了，他那麼怕家裡那位‘娘娘’，又怎麼可能敢討小老婆呢？
李全自己也知道自己能吃幾碗乾飯，知道了完顏亮想要親自去征討淮揚城，還害怕會被派去當先鋒炮灰呢！為了自己那條小命，他索性就把脖兒一縮，裝起王八來了。
以往和淮揚杜寶對陣的都是李全，但是現在他那個倒楣德行被傳到杜大人的耳朵裡，只把杜寶逗得是哈哈大笑。這樣的笑，絕壁是嘲笑，完顏亮自己就受不了了。索性也不去管之前的什麼計畫不計畫了，反正現在他們有的是大軍，就強攻你淮揚一個小小的城池，看你投降不投降！
所以，金國是突然發兵圍城的，杜寶連求救信都發不出去。而周圍的州府也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消息也並沒有傳到牡丹那裡去。而此時，正好是圍城的第二天一早。存貞一看，這可不能耽誤了啊！她聽石道姑說，這淮揚城現在守城的安撫使杜寶杜大人，正好就是自己的師尊鈴藥仙。之前師傅一直沒有告訴她自己姓甚名誰，但是石道姑所說的，師傅又默認了。
現在師傅的父親身處危難之中，她得趕緊回去報信才是！
存貞趕快回轉過去，乘著快馬回了師門，向牡丹稟報了這件事。牡丹沉吟了一下，就決定立刻去解淮揚城之危。雖然她是覺得自己得的根本就是一具死身，應該也並不存在什麼因果了，自然就不用去找她所謂的家人了。但是現在這種情況，人命關天也是不得不救，更何況，戰亂一起，說不定就會把她辛苦建立的良好形勢打破。現在自己周圍這四裡八鄉的，有哪家哪戶不是在供奉著她的牌位當神仙來拜？還有一點，若是她出手解了淮揚之危，說不定可以和衙門套套交情，在這對她保持著豐厚信仰的地方附近找一個風景良好的大山，在上面建一座自己的道場。總不能讓這泱泱中華的所有名山大川都被禿驢們占了吧？！
好吧，我承認，牡丹其實還在一直記恨觀音菩薩我會亂說。
所以綜上的思維活動，牡丹還是率領著自己門下已經學得比較靠譜的徒弟十人一起出發了。當然，石道姑也在此列，她的娘家實際上就在淮揚，你說她能不擔心麼？
一行人乘著馬向前趕路，加上牡丹使用了縮地成寸之法，是以不到半日，那被重兵圍困的城池就出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此時，城內的杜寶卻是分外的焦急的，此時被金國大軍圍困已經是第三天了。這城內是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連只蒼蠅恐怕都飛不出去。他已經派了送信的出去求救，但是到現在都沒有回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就在他焦慮不安的時候，外面小兵突然來報，說是他女婿來了！
杜寶一聽就急了，這是什麼人哪？！用他早逝的女兒的身份開玩笑？！這不是畜生所為麼？！她女兒死的時候，可是並沒有許配人家啊！雖然他也是時長暗自後悔，為什麼不早點給女兒許配出去，總好過她因為那樣的事情死了的強。但是，他也是為了女兒好，不希望找一個門不當戶不對，或是才學不好的人。他女兒是甄皇后的後裔，姿容貌美，又多才多藝，針織女工無一不精，難道不能找一個上上的人選嗎？！唉！
杜麗娘的死，其實並不是像甄夫人想像的那樣並不重要，相反，這件事情其實在杜寶的心裡留下了很深很重的傷痕。畢竟，也是獨生的愛女啊！
所以現在杜寶聽到了小兵的稟報，他的怒火真的是可以想像出來的。但是為了確定沒有什麼誤會，杜寶還是下了令，讓外面的人進內堂說話。他到底要看看，這個敢聲稱是自己女婿的傢伙，究竟是什麼么蛾子變得！
來人是誰呢？來人正是柳夢梅！
作者有話要說：杜麗娘的皮子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美膩的，要不然柳夢梅也不會以為自己是在做春夢，把她那個啥了……人家母家是曹丕的甄皇后家裡的後裔，雍正皇桑在甄嬛傳裡都說，甄家粗美人兒啊~
第七十章
說起這柳夢龍,大家應該還記得,他雖然是出來追查牡丹的下落的。但是半路上,他和杜麗娘兩個人互訴衷腸，越發地難捨難分,甚至於不再想著找回杜麗娘屍身的事情,直接改道去了臨安考科舉去了。
時間已然過去了這麼久，科舉自然是考完了。還別說，這自古才子出江南,柳夢梅的才學真不是蓋的。這一路上是過五關斬六將,一路殺進了殿試。官家親筆題了他為頭名的狀元老爺,只不過因為各地的戰事突發,到現在還沒有公佈出去。
淮揚城被圍的事情,還是杜麗娘聽一個路過的小鬼兒說的，說是淮揚城大戰將起，它們這些勾魂使者明顯不夠用了，都要先停下手中的活兒往淮揚方向趕去支援一下。
和牡丹不同，杜麗娘可是杜寶的親閨女！聽了這話哪兒有不急的？當下就要隻身前往淮揚，探望自己的父母。但是，柳夢梅哪裡放心讓她自己上路呢？世道紛亂，惡鬼橫行，就算是不用小心惡鬼欺生，還要擔心一下各處的除妖師呢！
柳夢梅執意要和杜麗娘一起上路，她一想，此去倒還可以讓相公拜見一下＇岳父岳母＇，況且有什麼危難的情況下，自己還可以使出一些＇鬼伎倆＇來護住相公不受傷害，也便同意了。
要說這＇鬼伎倆＇倒還是真管用，要不然柳夢梅一個文弱的書生，也不可能突破了金兵的層層包圍，在這個時候進入了淮揚城。這都靠了杜麗娘，陰神附在陽身上，以鬼遮眼之法矇騙過了金兵，又穿牆進了淮揚。雖然費盡了力氣，但是也並不是負擔不來的。而杜寶，也正是因為柳夢梅能夠在此時進入淮揚城而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但他並不認為這傢伙與自己的亡女有什麼牽扯，此人不是朝廷派來的信使就是金國派來勸降的，所以這一面，他勢必要見的。
但是剛一進後堂，見到正坐在那裡淡定地喝茶的柳夢梅，杜寶就大吃一驚，這種文弱書生，就算是壯士點的小孩子都能一把推個跟頭吧？！怎麼還會有這樣的本事，度過層層的金兵包圍進城呢？！於是，這一驚之下，杜寶已然判定，這傢伙不是早就在城內的招搖撞騙之徒，就是北邊韃子派來的說客！當下臉兒啪嗒就掉下來了，頗顯威嚴地坐在了主位上。
“兀那書生！”杜寶一坐下就開始冷言問道：“本官這把年紀，只有一個獨生的女兒，但是三年之前就已經夭折了，之前也並未與任何人訂過親事。現在你卻聲稱是本官的女婿，到底是誰給你的豹子膽，讓你膽敢如此污蔑本官女兒的清譽？！”咣啷一聲，杜寶一拍桌子，力氣之大，桌兒上的茶盞都被震得跌碎在地上。
“岳父大人容稟！”柳夢梅一看老泰山急了，趕忙站起身來告饒，沒辦法，老婆可是在一邊上盯著呢，他哪裡敢對岳父無禮呢？“小子姓柳名夢梅，表字春卿，乃是嶺南柳州司馬之後。小子說是您的女婿，卻也並非是無稽之談，更非是小子攀附。只因牡丹亭中一段夢境往事，成就了小子與貴府千金麗娘小姐的婚事。”他看杜寶眼見著就要怒火中燒，知道自己這番話他勢必不肯輕信的。遂高聲道：“麗娘啊，麗娘，現在已經到了你父跟前，為何還不現身，以全你們的骨肉親情呢？你看，岳父大人他不信為夫的話啊！還是你親自出來解釋一下吧！”
柳夢梅的話，讓杜寶又驚又怒，這是幹什麼？拿老夫作弄取笑麼？！杜寶是一個活生生的儒生文官的典型，雖然現在淮揚主要是他在鎮守，但是他也並不是轉職了。子不語怪力亂神，身為儒生，更是把這些鬼魅之事當作了天方夜譚。已經死了三年的人，難道還能夠死而復活麼？再說，這書生明顯是自己來的，哪裡來的第二個人？！就在杜寶想要高喊一聲，叫人進來把柳夢梅捆結實了的時候。門邊上立著的一把油紙傘卻突然飄了起來，成功地讓杜寶張嘴想要喊的樣子瞬間定格兒了。
杜寶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他會真的見到這些神神怪怪！他的半坐不坐，半起身不起身的動作直接定格，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把油紙傘飛到進前，在堂上慢慢的撐開了。傘撐開之後，傘下突然出現了一個飄飄渺渺，但是又確實存在的婀娜的女子身影。杜寶揉了揉眼睛，真的是自己那已經死了三年之久的女兒啊！
因為死了之後，魂靈其實還是會保持在一個死之前的狀態上，杜麗娘在容貌上自然是沒有什麼變化的。甚至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死的那天的那一身。是以杜寶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不會有別人冒充的，就是麗娘！
“這……這……”杜寶吃驚的站起身來，想要上前去觸碰自己女兒，以確認一切都是真的，不是自己的幻覺。但是很明顯，人鬼殊途，就連與她死因息息相關的柳夢梅都碰不到她了，更何況是杜寶呢？杜麗娘受傷地後退了一步，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這都要怪那個奪了自己肉身的妖精不好，要不然此時此刻，她也可以和父親骨肉團圓，天倫永恆了！還有相公……自己不就可以和他像普通的夫妻一樣，長相廝守、生兒育女了麼？哪兒像現在這樣？杜麗娘越想越難過，越想越難過，像是要把一肚子的委屈哭出來似的。這三年裡，死時候的孤獨害怕、地府時候的煎熬以及肉身被奪之後的委屈，全都對著自己的親爹說了出來。
而此時，牡丹率領的女冠們也已經站在了金兵的面前。說實話，就算是朝代更迭，南征北戰，實際上哪邊的統治者大多都不會過分的為難宗教中人的。一是這些世外的教門不會攙和他們的事情，二是傷害出家人會引起更多的百姓的抵抗，名聲不會好，三是他們自己還很迷信呢，無論是道是佛，掌權者總會信一樣的。沒辦法，誰讓他們心虛呢？
於是，這十幾個道姑站在戰圈外面，看樣子想要進城。雖然金兵也把她們攔住了，但是卻並沒有一開始就喊打喊殺。“你這姑子，怎麼直眉瞪眼就要往前面闖？不知道這城池已經被皇上派兵圍了麼？！要化緣，往別處化去！這裡現在是兵家重地，任何人不得向前一步！如若不然，小心項上的人頭不保！”一個看上去是個小軍官的人看到兵丁們用長槍指著幾個道姑，走過來呵斥道。
“我不管你們是哪朝的皇上，哪裡來的軍隊，貧道說要進淮揚城，那就一定要進淮揚城。貧道粗通奇門卦術，倒也有幾分相面的本事。看閣下今日的氣色並不大好，想來時運極低。不若小將軍做做好事，讓道教貧道進得城去，倒也能積德改運，免了最近的血光之災。”牡丹看了看那小將的面相，她並不是在威脅她，出家人說謊總是不太好的。
但是那小將卻認為牡丹在詛咒自己，眉頭登時就擰住了，“你這道姑好沒道理！軍法如山，國法森嚴！聖上下令說不讓過就不讓過！我好心好意勸解與你，你卻不聽，還要詛咒於我。某家卻是不管了，但若再行一步，就叫你們這幾個道姑血灑當場！”說罷，他頓了一頓，“再說，這世道……再怎麼積德，恐怕身在戰場，我也是逃不了血光之災的。你就算是做法搗亂，我也是不怕！軍士們，看好了這道姑，若是她們強行進城……殺無赦！”
“是！”金兵們一聽有上司下令了，於是都把長槍一橫，精神振奮起來。本來他們面對著這些‘神職人員’也是有點發怵的，但是現在上司都發話了，自然是不無不可了。
“既然如此，”牡丹也是一歎：“罷了，罷了。何必如此大動肝火？”隨即又對已經開始按捺不住手裡的拂塵的徒弟們道：“我們到這裡，也不是來殺人打仗的，何必多造殺業？”她的這幾個徒弟，心性雖然好，也是比較善良的。但是剛剛學會些武藝，早就躍躍欲試了，何況本身又一直受著別人的氣和欺負。再加上眼前的人都是一直毀壞她們家園的金兵，國仇家恨催使，所以才那麼激動。但是她們的自製力也是不錯，牡丹說了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
金兵們都覺得莫名其妙，但就在此時，眼見得那為首的漂亮道姑一揮袖子，就平地起了白霧。霧氣昭昭，幾個道姑居然真的像是仙人一樣，飄身而起，只往城門樓子上去了。金兵先是嚇傻了，回過神來之後，那小將連忙下令放箭，但是卻根本傷不到牡丹師徒的一絲一毫。
一隻只箭矢飛到高空，繼而無力地半途掉了下來。其實不只是金兵吃驚，就連城樓上嚴陣以待的宋軍都嚇了一大跳。這是活見鬼了還是真見著神仙了？！他們光聽說過哪裡哪裡有神仙的，但是現在真的叫他們看見了！杜麗娘的皮子本就姿容俏麗，再加上牡丹自己的那點兒仙氣兒，真個像是月中的仙子下凡來了！有那腿軟加之信教的宋軍立刻就給牡丹她們跪下了，口中連呼‘仙子娘娘’。
守城的將軍也是嚇了一跳，但是更不能容忍的就是大敵當前還有士兵腿軟。他走上前來，狠狠踢開地上的幾個士兵，又對牡丹客氣道：“敢問仙姑仙鄉何處？來此險關所為何事？您看這城下已然是被金兵團團圍住了，仙姑還是早點離去了吧，免得受了牽連又拖累了我們的戰機。”
牡丹微微一笑，“將軍切勿動怒，貧道此番前來，確是要解了這淮揚城之危的。”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自己府裡鬧出個真假千金，現在又鬧出個真假千金，這下可有熱鬧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