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王爺那話是什麼意思?"四名士兵坐在地牢裡的木桌邊喝酒。
"什麼話啊?"
"我問他要不要用刑,他卻說隨便!這生殺大權又不在我們手裡,不是叫人難做嗎?"
"這都不懂?隨便就是咱們說了算!王爺不是還說嘛,只要不把他弄死,願意怎麼玩都可以!"
"真的可以嗎?"睜大半醉的眼睛,不懷好意的笑爬上來。
"你打什麼主意呢?"另一個問。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這個什麼魔教少主頗有幾分姿色嘛!"吸了一下口水。
"一個男人,不過長得俊俏些。咱們王爺也是個美男子啊!又不能怎麼樣!"
"那不一樣!咱們王爺那是英俊,這個少主卻是真的美啊!他的皮膚比女人還好哩!你們不知道嗎?現在京城的『醉春樓'裡最紅的頭牌就是位少爺!不少達官貴人都搶著包他!我看這位少主比那些少爺的味道可好多了。既然王爺都說隨便了,不如......"心癢難耐地直搓手。
"那種事咱們也沒做過,能行嗎?"
"我先來,你們跟我學就是了,比女人還銷魂喲!"
幾個人經不起串掇,你推我我推你地進了牢房。
帶頭的士兵長著一腦袋黃頭髮,別人都叫他"黃毛",來王府當差之前,是個市井混混,為人奸險狠毒。來到唐凌初面前,先是從上到下審視他一番,對身後的幾個人說:"看到了吧!這臉蛋兒,這身段兒,真不知道是不是他娘把他生錯了!"
聽到這些不堪的話,唐凌初睜開眼,目光在四人臉上掃過,淫邪的笑意讓他後背冰涼:"你們要幹什麼?"
"你很快就知道了!"黃毛說罷伸手扯斷唐凌初的腰帶,三下五除二將他剝了個精光。
寒意與恐懼令唐凌初全身戰慄,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漲紅著臉大聲咒罵。
四個人八隻眼齊齊地盯住那白玉般的身體,垂涎三尺都忘了擦。胸前兩粒粉紅茱萸妖艷地盛開,細腰簡直不盈一握,連分身都是粉雕玉琢般的顏色。
"把他的腿舉起來!"黃毛抹一把口水命令道。
兩個人立刻上前抓住唐凌初的腳踝抬高。兩腿被生硬地分開呈一個恥辱的角度,使出所有力氣也掙不脫那四隻鐵鉗般的手。屈辱的眼淚奪眶而出,不會再有人來救我了!連死都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嗎?用力閉眼,牙齒切向自己的舌頭!
一隻手及時掐住他的兩腮,那張臉如魔鬼般猙獰:"想死嗎?也得等爺們玩夠了再死!"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塊破布塞進他嘴裡,把那微不可聞的哽咽也完全堵住。
黃毛髮現這個姿勢根本不著力,又招呼另外幾個人把唐凌初放下來。
"萬一他跑了怎麼辦?"有人擔心。
"不會的!有那個本事他就不會這麼乖了!"
唐凌初被解下來,幾個人還是不放心,又把他雙手舉過頭頂捆在一處。
被壓倒在地牢冰涼的泥土上,唐凌初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手被捆住,腿腳也被鉗制得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雙眼睛,用極度絕望怨恨的眼神死死瞪著在自己身上施暴的惡魔。
黃毛被他看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又指使同夥道:"快,找塊布把他眼睛蒙上,簡直可以殺人了!"
眼睛看不見,卻聽得見幾人的淫笑,感覺得到貪婪的手肆意玩弄自己的私處,下體被一次次地貫穿。
沒有溫情的前戲,唯一的潤滑劑是下體迸流的鮮血。
沒有絲毫的愛惜,分不清是手指還是男人的性器在體內亂攪。
疼痛,隨時會把自己撕成兩半。靈魂,也已經無法容忍這具骯髒的肉體,即將棄之而去。
......
一聲驚雷在窗前炸響,王憐生驀然醒來。
狂風將窗扇吹得亂擺,雨點也爆豆般地砸向窗稜。
一名婢女連忙上前關好窗,賠著笑臉:"王爺,雷聲把您驚醒了吧?"
"哦!沒事,我好像睡了很長時間,也該起了!"
"王爺回來的時候直說頭疼,奴婢還以為您受了風寒,要不要給您熬碗薑湯袪寒?"
"不必了,已經好多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回王爺,申時快過了。已經可以用晚膳。"
"先不要傳了,沒有胃口,需要的話我會叫你。"
"是。"婢女退出去了。
披上外衣,正要下床,又是一聲雷,震得他心裡發顫。不知唐凌初在地牢裡怎麼樣了,他們有沒有對他用刑,那麼消瘦的他如何捱得了?拍拍腦袋,按他的功夫,如果不想呆下去,區區兩條鐵鏈又怎麼鎖得住他,不要又被他的外表騙了!
心裡雖然這麼想,卻還是鬼使神差地出了房,沿著迴廊向地牢的方向走去。
還未進門,一名士兵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喜滋滋地往外走,幾乎撞上。見是自己的主子,嚇得後退了好幾步,結結巴巴地說道:"王......王爺!"
"你拿的是什麼?"覺得那東西有些眼熟。
"沒......沒什麼。"下意識地往身後藏。
不用講話,瞪他一眼,便乖乖地將手中物奉上。
碧玉簫!
著實吃了一驚,劈手奪過來仔細再看,果然!這吊穗也一般無二!"從哪裡得來?"
"是......是那少主身上的。"
五指用力一握,這簫是唐凌初的心愛之物,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幾名士兵奪走?除非......除非他完全無法保護這寶貝,甚至無法保護自己!
現在的他到底怎樣了?推開守衛,直衝入內。
腦中閃電般掠過千萬種慘狀,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見到這樣一幅場景!
長髮凌亂地散在地上,雙手兀自被縛在頭頂處,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白皙的皮膚上到處是青紫的淤痕,兩條修長的腿仍然保持著最大的開放程度,腿間沾滿男人的精液和鮮血。
王憐生哆嗦著向一旁的鐵鏈那裡看了一眼,多麼希望地上躺著的人不是唐凌初,真正的他還被鎖在那裡,哪怕臉上是孤傲與清高!
撲倒在那奄奄一息的身體旁邊,想哭卻哭不出。顫抖著解開蒙住他眼睛的布條,拔出嘴裡塞著的東西。臉蒼白到透明,漂亮的眼睛微微睜著,卻空洞得沒有一絲神采,淚水還在不停地順著眼角無聲地流。
"凌初!凌初!怎麼會這樣?你為什麼不反抗?你的武功哪裡去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拚命搖晃著懷裡的人兒,"你看看我,看我一眼,我是王憐生!你的王憐生啊!"
灰白的嘴唇顫抖了兩下,聲音微弱到極點:"未已......救我......未已......救我......"
已經顧不得嫉妒那個被他念著的人,只是繼續喊著他的名字。
嗓子喊啞了,眼睛哭腫了,心也徹底碎了......
終於,唐凌初轉動了一下眼珠,將視線慢慢調到抱住自己的人臉上。一認出是王憐生,他就觸電般地全身猛地顫抖了一下,拚命推開他的懷抱。
王憐生已經哭至力竭,也未料到唐凌初會突然發力,竟被掙脫。待重新打算上前去保護唐凌初的時候,他已經驚恐地縮到牆邊,把自己抱成一團。
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想要給凍得發抖的他蓋上,也被拚力打開。只小心地拾起地上自己的衣服抱住,依然抖個不停。
"凌初,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話甫一出口,忽然覺得熟悉。當日的雲雨峰上自己就是這樣說的,現在的自己好像沒資格說這話。
攤開手掌,將碧玉簫遞過去。"這是你的玉簫,我還不會吹,不過我已經決定學琴了,以後,我們簫瑟合鳴如何?"
良久,唐凌初苦笑了一聲:"沒有以後了......我只希望......也沒有從前!"
拿回自己的玉簫,撐起搖搖欲墜的身子:"王爺不鎖我了,我,告辭!"
跌跌撞撞往外走,下體的劇痛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想去扶住他,卻又不敢碰他。他一定不會原諒我了!永遠也不會原諒我了!
傾盆大雨從九天直落,天空陰鬱得似乎再也看不見太陽。
赤腳走進雨裡,冷冷的雨點打在裸露的身體上,一點也不痛。天上的水也許能洗盡身上恥辱的痕跡,已經不知道該愛誰,該恨誰。這一生,質本潔來還潔去,死,真的是一種解脫!
王憐生也站在雨裡,冷雨和熱淚混在一起,苦澀難當。突然回身抽出掛在黃毛腰畔的寶劍,狠狠刺入他心窩。另外三人見勢不妙,拔腳想逃,也被王憐生追上搠倒。他兩眼赤紅,像一隻發了狂的獅子,連續在四名士兵的屍體上刺了幾十個血洞。聞聲趕來的其他手下嚇得不敢近前,只是遠遠地看著雨中這兩個人。
王憐生殺了四個人,心情稍平復了一些。就算他恨我,就算他拒絕,我也不能讓他就這樣走出去!只要他能解恨,殺了我也行!於是提著劍準備上前送去給唐凌初,任他處置。
還未走出幾步,就看見他直直地倒了下去!
衝上前,將那冰一般的身體抱起:"凌初!醒醒!快叫御醫!救救我的凌初!"
大雨如注,很快將聲浪湮沒......
第十三章
如果可能,我寧願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
如果你可以醒來,讓全京城的男人來上我也沒關係!
一遍遍在心裡詛咒著自己,顧不上換掉身上濕透的衣服,輕柔地擦拭那自己曾經多麼小心呵護的身體。
已經是請來的第四名御醫了,無一例外地搖首歎息:"這位公子的身體太虛弱了,這......究竟是誰造的孽啊?流了很多血,風寒也很重,高燒不退。他中的毒已經侵入五臟很深,怕是......王爺還是準備後事吧!"
王憐生每次都是傻傻地聽御醫說完,傻傻地又哭又笑,然後揪住他們的衣袍命令下方子開藥。
一碗又一碗的藥汁端過來,一次又一次撬開唐凌初緊咬的牙關,卻一滴也灌不進去。
痛到瘋狂地抓過藥碗,含一口在嘴裡,分開那冰冷的唇瓣度送給他。仍然順著嘴角流出大半,卻終於有少許被他嚥了下去。
下人與僕從們從未見過王憐生如此悲傷狂亂的樣子,戰戰兢兢地在一旁伺候,擔心著自己脖子上的腦袋。
夜深了,趕走房間裡所有人,重重跪在床邊。流著眼淚撫摸唐凌初的手,吻他飽滿的前額,緊閉的眼簾。"睜開眼睛醒過來吧!哪怕推開我的也好!不要不理我!不要不說一句話!不要死!"沒有任何回應,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啜泣。
雨還在下,好像不會停了......
"未已......救我......"唐凌初含淚的眼睛讓人心痛。伸出手去抓他的時候,他已經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墜入深淵......
"凌初!"風未已突然坐起來,驚出一身冷汗,雙手在空中亂抓。
有人握住他的手,把他攬入懷中,輕撫他的背。
這個懷抱好舒適好溫暖,把頭靠在有力的肩膊上,慢慢平靜下來。很快想起剛才夢中所見,連忙又坐直,面對著的果然是王亦謙。"謙,是你。"
"你總算認出我了。"疼愛地撫摸他臉頰。
"可是你怎麼......"眼前的人清減了很多,眼圈黑黑的,眼睛也沒什麼光彩,只有笑容未變,幾分開心,幾分關懷,幾分寵溺。
"你一睡就是三天,我卻不敢睡,是不是模樣有些嚇人?"
"三天......"記憶漸漸恢復,自己不是被鎖在王憐生的地牢裡嗎?怎麼又回來了?為何不見唐凌初的蹤影?"誰救我出來的?你嗎?凌初怎樣了?他的毒......"
"先不要問這麼多問題,你全身都是傷,先吃藥吧!"刻意迴避著。
目光追逐著他的表情,他的動作,預感到有事發生。扭頭躲開已經端到唇邊的藥碗:"謙,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不要讓我恨你!"
藥碗僵在空中,蒸騰的熱氣也在王亦謙眼眶裡凝結成淚,回落到藥水裡,叮咚有聲。
被他的樣子嚇到:"你快說,是不是凌初他已經......"
"凌初為了救你,去了東王府。你被放出來,他自己留在那裡了。"王亦云推門進來。
風未已張大著嘴,說不出話,臉上剛剛恢復的血色急速退去。冷冷地再看王亦謙:"是真的嗎?你怎麼能讓他去?為什麼不攔住他?你知道那個王憐生是什麼樣的人嗎?他會要了他的命!你還不如先殺了他!好過死在那人手上!"
王亦謙不說話,不強辯,只是看著他流淚。
"未已!"王亦云上前一步,"謙他已經很自責了!凌初知道抓你的人是王憐生,堅持要去救你。如果王憐生念他的救命之恩,說不定會放了你,還能拿到解他毒的冰蟾雪蛤。總好過兩個人都......"
"王憐生......王憐生......"風未已全身發抖,"他不會的,他不會的,三天了,凌初說不定......"抬起含淚的眼看王亦謙,"如果他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為什麼你不明白?為什麼?!"
字字如刀,刺得王亦謙悲痛欲絕,再也端不住手中藥碗,只能任它滑落。
風未已的心也一痛,知道自己話說得重了。但是對唐凌初的牽掛讓他顧不上勸慰王亦謙,掙扎著下了地。"借我一匹馬,我要去找他!"
王亦云連忙扶住根本還站不穩的風未已:"你這個樣子能騎馬嗎?等一下,我吩咐備車!"
手扶門框站直身體,不敢回頭看王亦謙。"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該我說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讓他去的。"聲音淒涼。"我也知道就算他的毒解了,身體恢復了,你也不會跟我回去的。你的心......從來也沒在我這裡過,我已經習慣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真相讓人不能否認,卻又痛苦不已。
"王爺!勝王爺的公子亦云帶著兩個人來府上。其中一個好像是前幾天您放走的那位魔教護法!他們直闖進來,攔也攔不住啊!"一位家丁急忙跑進來向王憐生稟報。
王憐生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跪在唐凌初床邊如木雕泥塑一般。家丁說的話他好像根本沒聽見,周圍發生的一切也似乎都與他無關。
家丁急得又搓手又跺腳,突然看見幾個人闖過來,嚇得連忙躲到一邊。
"王憐生!"風未已甩開王亦謙的攙扶,又推開擋路的王憐生,撲到床邊看唐凌初。每次看到他都比上一次更慘,更接近死亡的狀態。那張擁有絕世容顏的臉已經是青灰色,長長的睫毛垂覆著眼簾,嘴唇沒有顏色,有些乾裂。摸摸他的額頭,仍然是滾燙的。"水!"風未已伸出手。王亦謙連忙找來杯子倒了水遞過來。一手扶起唐凌初,讓他仰靠在自己肩頭,慢慢把水倒進他唇間,卻全部灑了出來。一杯水倒下去,只是潤濕了他的唇而已,悉數順著嘴角和修長的頸流走。捏住那小巧的瓷杯,攬緊懷中無力的身軀,潸然淚下。忽然將杯子全力往地上一摜:"王憐生,你這個卑鄙小人,你對他做了什麼?說啊!"
王亦云和王亦謙一直看著風未已,這時才想起還有個王憐生,又把視線轉向他。
被重傷無力的風未已推一下,好像不會怎麼樣。跌坐在地上的王憐生卻連動也不會動,眼睛始終直勾勾地看著唐凌初。
見他沒有反應,風未已索性放下唐凌初,上前就是一巴掌。"你還在裝傻嗎?回答我!"
王憐生被打得頭一偏,血滲出嘴角,仍然不說話。
巴掌拳腳雨點般落在他身上,眼淚與鮮血沾濕衣襟。
王亦云和王亦謙看不過眼,上前去拉風未已,也被推搡得東倒西歪。
直到風未已再也沒力抬起手,房間裡才安靜下來。
"你怎麼忍心對他下手?為了你,他失去一身武功,為了你,他叛出神教,為了你,他身中劇毒,現在還是因為你,他就快死了!你這個王八蛋!"喊也喊不動了,只能流著眼淚拚命喘氣。
"你......說什麼?"王憐生彷彿剛剛甦醒過來。"他......怎麼會......你們誰能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震驚,說話也不怎麼利索。
"我早就要告訴你的,可你不要聽!"風未已緩上來一口氣。
王憐生怔怔地看著他,眼神中滿是懊悔與企求。
兩名送藥的婢女不知道房間裡的情況,推門進來。一見屋內情景,嚇得手一鬆,眼見藥罐即將摔得粉碎。
王憐生自然看見,腿一用力,斜撲倒地,右手剛好接住藥罐。"還好沒有破!這是凌初的藥!"
"王爺......"兩名婢女嚇得面無人色,剛煎好的藥,藥罐還冒著熱氣。
王憐生卻好像沒有感覺,慢吞吞地把藥罐放在桌上。想找個碗倒藥,卻發現經過剛才的"浩劫",所有的碗全部碎掉了。又向婢女伸出被燙出一層水泡的右手。"碗!"
婢女抖抖索索地遞過碗。
也不責怪她們,"下去吧!"專心把藥汁折進碗內吹涼。
婢女連忙退出去了。
眼睛裡看不見另外三人,上前扶起唐凌初,口對口把藥餵下去。然後小心地把他放平,擦淨他嘴角的藥漬,理順他的長髮,目光中極盡溫柔。
用力吸了下鼻子,側首看風未已,聲音嘶啞,卻平淡冷靜:"求你告訴我經過,看看我還能做什麼。如果一切都不能挽回,凌初不會一個人死的。"
第十四章
金殿之上,仍是那亙古不變的戲碼。滿朝文武謹言慎行,議著天下大事。
誰說了什麼,王憐生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像一個遊魂般飄進來,又飄出去。
其他官員都往朝門的方向走去,他卻直奔御藥房。
管事的太監見他闖進來,連忙迎上前去施禮:"王爺,今日怎麼有空......"
"什麼藥解毒的效果最好?"打斷太監的話,直入主題。
"哎喲,那可多著呢!不知王爺要解什麼毒啊?是府上的人中毒了嗎?請御醫看就可以了,何必勞煩王爺親自跑一趟!"
王憐生被他嘮叨得頭疼,連連擺手:"今日值事的御醫是哪位?"
"是林御醫!這會兒剛好在。"
不再理那太監,逕直去找林御醫。
林御醫剛好在三天前到過東王府,替唐凌初診過脈,見到王憐生,自然知道他所為何來。把王憐生讓到上座,自己在一邊捻著鬍鬚思忖。"實不相瞞,王爺,宮裡的確有可解奇毒的冰蟾雪蛤,卻不在御藥房。"
"是在哪位娘娘那兒嗎?"
"這個......"言中有些遲疑。
"但講無妨!"
"是在寧妃娘娘宮裡。"
"是她?你確定?"王憐生心涼了半截。
"是,下臣記得是太子向皇上討了去。因為此物極其罕有,下臣就多留意了一下。"
"哼!他們是該解解毒了!"起身走向門口,忽又折返,"我找冰蟾雪蛤的事,勿要講與他人!"
"是,王爺,下臣不敢!"
當即出了御藥房,穿過御花園,轉入永平宮。宮女傳話進去以後,很快便請他進去。
檀香冉冉,寧妃半倚在竹榻上閉目養神,旁邊一名宮女正在為她輕輕捶著腿。
心中雖有不甘,但禮數還是不能少的,隨即撩袍跪倒:"兒臣參見娘娘!"
"是東王啊!"寧妃將眼睜開,揮退宮女坐起,"免禮平身。"
"謝娘娘!"起身在一旁坐下。
"東王可是永平宮的稀客,不知是什麼風把您吹來的?"
"兒臣今日是有事求娘娘,懇請娘娘割愛。"
"永平宮無珍無寶,不知何物是東王看得上眼的?"
"是冰蟾雪蛤!"一邊說一邊察看寧妃神色。
"哦!"柳眉一挑,笑意盈然,"好像頭陣子,皇上是賞賜給太子什麼冰蟾雪蛤來著。太子又拿給了本宮。這消息可傳得真夠快的。"
"兒臣知道來向娘娘討要此物實在是不應該,但是情非得已啊!兒臣一位好友身中劇毒,只剩下三日之命了。唯有此物可以救他,兒臣只好來永平宮求娘娘恩賜!"為表示誠意,再次跪下。
"那個東西本宮留著也無甚用處,給你本無不可。只是皇上賞賜之物,本宮不敢隨便轉送他人。不如把太子喚來,看他意下如何?"
"但憑娘娘意思。"
"來人,速去東宮傳太子殿下!就說東王有急事找他!"
寧妃喚王憐生起身,他沒動。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宮女稟報太子到了。
"母親!"一高挑身影穿珠簾而入。身穿杏黃龍袍,頭戴紫金冠,鳳目金瞳,直鼻薄唇,正是新封的太子王憫生。斜睨一眼下跪的王憐生,先行向寧妃施禮請安。
聽寧妃說了事情原委,不由笑起來,大剌剌在一邊坐下:"王兄,好像不是你的作風啊!"
"太子說笑了,不知本王作風如何?"心裡恨得牙癢也只能強顏歡笑。
"不是本宮要冒犯王兄,印象中王兄一向是『寧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個性。今日為一個朋友紆尊降貴跪在永平宮,真是太意外了。"彎身貼近王憐生耳邊,"不知是什麼樣的朋友?一定關係不同尋常吧?"
"不論怎樣,王兄一定要求得這冰蟾雪蛤回去,還望太子殿下體諒!"
"王兄又何曾體諒過王弟呢?"收起戲謔表情,"來而不往非禮也,不如用你的什麼東西跟本宮換吧!"
"只要本王有的,什麼都可以!"不知他又出什麼壞主意,只有咬牙應允。
"有!此物唯王兄才有!"勾起半邊嘴角,輕輕說道,"就是王兄的命,如何?"
王憐生身子一顫:"太子此言當真?"
"太子,怎好開你王兄的玩笑?"寧妃覺得他有點兒過頭了。
"本宮可不是開玩笑!"倒背雙手,"不過不是現在。"
"太子的意思是......"
"王兄畢竟是王兄,不但武功卓絕,更擅領軍打仗,放眼朝野,無人可以匹敵。本宮要王兄一生效犬馬之勞,不知王兄可願意?"
"太子不怕本王擁兵自重?"王憐生知他定有此顧慮。
"怕啊!很怕!不過......本宮自有辦法!"笑得更邪,"不知王兄可聽過蠱術?"
寒意沿王憐生脊背向上爬。"願聞其詳!"
"本宮會在王兄體內種蠱。如能按時服用解藥,則蠱毒不發。如若不然,則腸穿肚爛,蠱蟲飲髓食腦而死!"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說得輕之又輕,笑容也比之前更加燦爛。
望一眼窗外明媚陽光,王憐生也笑了。若非君心似我心,怎負相思意?
幾天來餵下去的藥多少起了些作用,唐凌初的體溫降下來許多。
將雪蛤含在嘴裡,一股奇異的清涼感覺沁入心脾,說不出的受用,王憐生卻只覺得眼底熱浪翻湧。
俯身捧起唐凌初的臉,哭也無淚,笑也無聲。
閉上眼,輕輕觸上柔軟唇瓣,用舌尖撬開兩排貝齒,雪蛤緩緩滑入唐凌初口中。舌尖頂住雪蛤,手輕托他後頸,直到感覺他的喉結慢慢動了一下,將雪蛤吞下去以後,才抬起頭來。
雙眸甫一睜開,滿眶的淚水再也收不住,撲簌簌落了唐凌初一臉。
手指輕輕刮去他臉上自己的淚,對一邊的幾個人說:"幫我把他扶起來。"
風未已動了一下,王亦謙把他按住,自己坐到床邊將唐凌初扶至坐姿。王憐生即坐到唐凌初身後,用真氣將雪蛤的藥力催發至他週身。
很快,唐凌初青灰的臉漸漸變得紅潤。逼出一口黑血以後,王憐生收回手。"應該沒事了!"
其餘三人鬱結在胸中的悶氣終於得以舒解,可還未及高興,便見王憐生從床上一頭栽下。
王亦云搶上一步扶起他來,又吩咐王府的下人去請御醫。誰也不再說話,知他定是因為連續的體力透支,情緒的大起大落,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住了。
"謙,我們帶凌初回勝王府吧!"看見唐凌初的臉又恢復了原來健康的顏色,燒也完全退了,風未已比自己痊癒還要高興。
"凌初的命是東王救的,就算要回去,也得等他醒來才好吧!"王亦謙的聲音很小。
"救凌初是他應盡的本分,要不是因為他,凌初何至於此?"
王亦謙沒有再找其它理由,輕輕歎息:"只要你高興,亦云也沒意見的話,我怎樣都無所謂。"說完起身出門去了。
"什麼叫怎樣都無所謂?"風未已小聲咕噥了一句。
"未已!謙心裡怎麼想你不會真的不清楚吧?"王亦云走到窗邊看院子裡的王亦謙,斜陽餘暉下寂寞的背影,不勝淒涼。
"難道還要把凌初一個人留在這裡?"風未已自己是一刻也不想多呆。
"凌初與東王的恩怨還要他們自己來解,我們插不上手的。是在一起還是分開,是感恩還是記恨也該由他們自己決定。這一點,我們做不了他們的主。"轉過身看著風未已的眼睛,"話說回來,你和謙的事情我們也幫不上忙。要怎樣都好,你才是局中人啊!如果你選擇喜歡凌初,就要和謙斷得清楚,給了希望又掠奪乾淨,實在叫人難以承受。"
風未已低頭不語,顯然是在思考王亦云的話。
"我和謙少是兄弟,不忍心看他這樣痛苦。從你失蹤那日起他就沒休息過,怕也要扛不住了,我先帶他回去。帶不帶凌初回去由你決定,勝王府的門隨時向你們敞開!"出門追上那個寂廖惆悵的人,並肩出府。
坐上等在門口的馬車,王亦云卻命手下再等一會兒。
王亦謙閉上眼睛:"不用等了,我太瞭解他了,他不會跟來的。"
"你瞭解的是過去的他,可是小弟瞭解的卻是現在的他!"微笑回眸,見到意料中的人影,笑意更濃。"兄長不會是想讓未已一個人走回去吧!"
聞言倏然睜眼向東王府門口看去,一手扶著門口石獅站在那裡的不是風未已又是誰?晚霞似火,將他原本就俊秀的臉龐映得更加動人。王亦謙下了車,卻不敢上前,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風未已看見他躑躅不前的窘態,稜角分明的唇不由慢慢向上彎起來,綻開一臉的笑顏。
王亦謙也慢慢笑了,雖然還有幾分苦澀,卻是苦盡甘來後發自心底的笑。
車裡的王亦云笑的最厲害,直笑得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一邊的手下先是個個面面相覷,然後也陪著傻笑起來。
幾個路人搞不清狀況,聳聳肩走開。
不知有多久沒見過這麼美的夕陽了,好希望以後每一天都能陪你看夕陽......
第十五章
王憐生睜開眼,發現躺在自己的臥房。回想起為唐凌初餵食雪蛤,運功療毒的事,也不知他現在可好?
急急翻身下床,頭暈得想吐,乾嘔了半天,喝了一杯茶,才覺得好多了。
喚來貼身近衛,一邊問清自己昏倒後的情況,腳下不停,來到唐凌初房門外。四名婢女手端食盤站在門外,不知所措的樣子。看見他走過來,就要施禮問安。連忙抬手制止,打發她們下去,自己掀簾入內。
屋裡桌椅傾倒,碎瓷遍地,幾日來見多了,也無甚意外,只是為何看不見唐凌初?近衛明明說他已經醒了。
再往裡走,一片白色衣角映入眼簾,才發現他原來瑟縮在床帳的角落裡,把自己抱成小小的一團。下頜抵在膝蓋上,秋波暗斂,一瞬不瞬,披散著的長髮垂落到腳邊。
深吸一口氣,壓制陡然襲來的心痛,慢慢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擠出些笑容。"為什麼不吃點東西?身體剛好,小心餓壞了!"
被說話聲驚動,睫毛揚起,兩汪湖水清澈見底。認出王憐生後,恐懼、幽怨、悲憤瞬間在眼中凝聚,臉上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半晌,重又垂下眼瞼,不再看他。
原以為會是一場狂風暴雨,意外的平靜令王憐生一時無策。收起尷尬的笑容,想伸手去撫摸他的長髮,用肢體語言傳達愛意和憐惜。
手指堪堪碰到輕柔的髮絲,紅唇輕啟,丟出三個冷冷的字:"別碰我!"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輕顫不已。"你恨我怨我都可以,但要愛惜身體啊!"
"那是我的事,不勞王爺掛心!"
收回手,心中無限酸楚,這樣的錯誤的確不可原諒。如此清逸的人怎堪被那些腌臢之徒凌辱?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了。"凌初,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恕罪的機會?"
"王爺沒有錯,是我錯了!"把臉也側向一邊,長髮遮住王憐生的視線。"身為少主,竟然不惜觸犯教規救治收容一名刺客!竟然不顧禮義廉恥共赴巫山雲雨!竟然用身家性命去換那無情無義之人的活路!合該我遭此報應!"目光落在枕邊的玉簫上,銀牙狠狠咬住嘴唇,探手抓將過來。"最愛這碧玉簫,青翠欲滴,潔身自好。如今,我已經配不上這樣的風骨了。寧玉碎,毋瓦全!只可惜你跟錯了人!"話音未落,簫已出手,在空中劃出淒美的弧線,頃刻間就要跌入塵埃,碎成幾段。
字句清晰如刀刻斧鑿,聽出不對,抬眼去看時,那玉簫已從最高點墜落!一驚之下,縱身去接。接是接到,腳下立足未穩,右手重重撐住地面。碎瓷片刺入手掌,正是日前燙傷的部位,痛得他手臂一彎,險些撲倒。忍痛將瓷片拔除,膿血湧流出來,竟自微笑了。"好險!無論經過多少風雨,在我眼中,它永遠都是最完美的!"
看一眼那讓自己愛恨交織的人,知道他並非裝出這個樣子來討自己的歡心,但是又如何能原諒他的不察,他的放任,他的偏聽偏信!言語仍是不帶一絲溫情:"王爺,在下可以走了嗎?"
剛剛的笑容隱去:"你......要去哪裡?勝王府嗎?"
"只要能離開這裡,隨處都可以!"
沉默良久,深深地再看他一眼。"我等著你......稍作梳洗,我送你回勝王府吧!"
不置可否,穿鞋下地。
王憐生將玉簫收入懷中,命人將屋內簡單打掃一下,備齊銅鏡妝台。
洗去疲倦,滋潤過的臉容煥然一新。還是那白皙的皮膚,只是眉宇間多了些滄桑。還是那深邃的黑眸,只是明亮中添了幾許憂傷。還是那含笑的紅唇,只是笑意裡有著彷彿看破紅塵般的隨緣。角梳穿過黑髮,是行雲流水樣的順滑,絲帶繫牢三千煩惱絲,歎世間誰能真的看透。鏡中人好像一如昨日,只是這顆心不再有從前的節奏。
靜靜倚靠在床邊看他洗臉梳頭,動作緩慢輕柔得如詩如畫。突然想如果能永遠這樣下去有多好!遠離塵世的煩擾與喧囂,不再執著地予取予求,任它秋霜冬雪,才是真正的幸福!可是......
"王爺,在下告辭!"從癡想中被喚回,連忙追上去。
想到來京城的日子也不少了,還沒機會欣賞都城的繁華,於是刻意放慢腳步。
恰逢集市,好不熱鬧!琳琅的貨品,熙熙攘攘的人群讓唐凌初目不暇接。生命裡的前十八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雖然嚮往,卻無法想像紅塵中有何事讓人流連。紅男綠女摩肩接踵,笑逐顏開,再沒有人跪倒一片山呼"少主",再沒有人卑躬屈膝,笑臉相迎,自己只不過是茫茫人海中一粒普普通通的砂子,離開了傲世獨立的雲雨峰和神冰教,還有誰認得自己?在乎自己?
因為身著便裝,又無侍從跟隨左右,王憐生也感受到了做一個普通人的無奈。前面的白色衣影走得已經很慢,自己卻很難步步不離他身邊。偶爾與行人撞一下肩,還會招來憤怒的白眼。如果換作從前,一定會揪住那人剜眼削肩,現在,卻根本不想計較,唯恐稍一分心,唐凌初就會從眼前消失不見。
集市好長,好不容易快要走完,再過兩條街,勝王府就在眼前。
唐凌初忽然站住,兩眼直勾勾地看著什麼。王憐生擠到他身邊,也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一名藍衣少年滿面春風地這個攤子瞧瞧,那個攤子看看,好像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他身後不遠處,一華服公子亦步亦趨。因為明顯不如少年動作靈活,額頭已是汗水涔涔,卻依然樂此不疲,眼中再看不見別人。
印象中的他永遠一身黑衣,冷若冰霜,甚至沒有歡喜悲傷。今日一襲明亮的寶藍色襯托一臉孩子般頑皮的笑容,真是讓人刮目相看。曾經認為他的冷酷是與生俱來的,曾經認為他微笑是因為要慰藉自己的心靈,曾經認為他會不喜歡回到那人身邊,只是要履行諾言。原來這才是他該過的生活,是一種自己求也求不來的幸福。
突然側首對王憐生說:"等一下你不要亂說話。"
不過相距幾丈,少年很快就跑到面前,看見長身玉立的唐凌初,難以置信地用力閉了下眼睛又睜開。"凌初?!"
"才幾天的功夫就不認識我了嗎?"確定自己臉上的笑容十分自然。
"不......不是。只是有些意外。"收起一臉的孩子氣。
"你的傷怎麼樣了?看樣子我是多此一問啊!"上下打量著他。
"全好了!只是手指還得恢復一段時間!"不滿地瞥一眼他身邊的王憐生。"你呢?"
"我還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
"哼!要不是他進宮為你求那冰蟾雪蛤救活了你,我一定要他給你陪葬!"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吉利,連忙又"呸"起來。
他的舉動真的讓人好意外!唐凌初笑得更開心了。看看他身後的深情公子王亦謙:"不討厭他了?"
"討厭啊!"風未已翻著白眼,"還是老樣子,整天粘著我,甩都甩不掉!"
"那你準備跟他回去了?"
聳聳肩算是承認。"誰讓我當初答應過他,唉!真是自作自受!"
一把折扇輕輕在他頭上敲了一記:"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喂!我警告你不要敲我的頭!不然你就死定了!"揉著腦袋不滿意地嚷嚷。
眾人皆笑。
"可是凌初,你要怎麼辦啊?"忽又嚴肅起來。
"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和你差不多!"
懷疑地打量著王憐生,"你準備和他......"
"你難道希望我一個人去流浪?"
"不。"風未已正色看著唐凌初,褪去少主的光環,俗世中的他顯得更加柔弱。其實也說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樣。絕不僅僅是喜歡,也絕不是為了肌膚相親,更超出兄弟之情。"沒有了武功的你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人來保護,會很容易受傷的。好歹他是王爺,不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少可以給你一份安全。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剩下的就交給他吧!只是,一定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幸福快樂。"
硬塊卡在喉嚨裡,說不出話來。
風未已又轉向王憐生,在他右胸戳了一下:"如果你對他不好,或者讓他受了別人的欺負,別忘了我神箭的厲害!到時候可就不是一箭了,是萬箭穿心!"
王憐生笑笑:"是,不會忘!"
"好了,好了!"一直站在後邊的王亦云走上前來。"別把氣氛搞那麼差,好像這輩子再也不見面了似的!今天不是出來玩的嗎?我帶你們去京城最有名的飯莊吃飯聽戲,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眾人直玩至二更時分,個個醉眼迷離。唐凌初是不勝酒力,王亦謙是實在太高興,二人已經醉得不省人事。
王亦云和風未已架著王亦謙告辭,王憐生則背起唐凌初回府。
走在路上,王憐生腳步蹣跚,心裡卻清楚背上所負之人笑容有多燦爛,心就有多痛。不忍再掠奪風未已的幸福,他嚥下恥辱留在自己身邊。席間的他頻頻舉杯,每飲必干的舉動讓自己看了心疼。不會飲酒的他卻喝得最多,是連同自己的眼淚一起吞到肚子裡。如風未已所說,沒有武功的他一定要有個人來保護,而這個人理所應當的就是自己。凌初啊凌初,我王憐生發誓從現在開始,不會再讓你受一點點傷害,就算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瞭解他會恐懼有人來碰他的身體,也不要婢女的侍候,只是吩咐準備好熱水。
將唐凌初慢慢放在床上,撥開粘在臉上的頭髮,用熱毛巾輕輕擦他的臉,頸和手,讓酒氣散得快些。幾次猶豫想解開他的衣服讓他睡得舒服些,手已經碰到腰帶又收了回來,拉過被子給他蓋好。他熟睡的臉有一種誘惑的美,長睫微翹,紅唇無意識地嘟起,要控制住自己不去吻他真的很難。
遲疑良久,只是重重地歎息。
聽見珠簾一響,門扇合攏,唐凌初睜開眼睛。被放在床上的時候他就已經醒了,假寐中感覺得到王憐生的一舉一動--溫柔的動作,有些粗重的呼吸,三番兩次的猶豫,最終還是沒有侵犯看起來全無知覺的自己。
聽見風未已說救命的雪蛤是他求回來的,心中的怨念便已消減了幾分。只是,仍然不能原諒,不可原諒......
第十六章
"未已與謙少已經離開京城,我們也沒必要再演戲了,這王府不是我一介草民應該住的地方。前日送他們走的時候,我發現城外茂山有一去處,幽谷清溪,風景不錯。就請王爺命人為在下建一間遮風雨的草屋,不日就搬過去住好了。"
"可是你一個人,我如何放心得下?"王憐生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從前還不是一個人好好的?"唐凌初始終背對王憐生,不想看他的表情。
"不如我叫下人把後花園收拾乾淨怎樣?你不過是想要一個人清淨,我命人不去打擾你便是,好歹讓我不用牽掛。"
"一想到這王府中曾經發生的事,我就心膽俱寒,一時也不想再住下去了。"
一句話戳中王憐生軟肋,只好應允:"既然你已經決定,我著人去做就是。"
自從住來茂山,心情果然與往日不同。青山綠水,遍地野花,雖比那人間仙境雲雨峰相去甚遠,倒也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在山中發現一片竹林,枝節整齊,粗細均勻,便砍了一段來削成一支竹簫。是簡單了一些,聲音不如玉簫悅耳,卻引得群鳥聚集,魚兒出水。
每日踏著朝露採回一大捧鮮花點綴小屋,上午去溪邊捉些魚蝦或是到林中採些野果。不論天氣如何,王憐生都會在散朝後策馬而來,交談很少,倒也消遣了許多無聊時光。傍晚,對著滿天星斗撫簫一曲,枕著清風明月入夢鄉。
月缺月圓,不覺轉入深秋,滿山紅黃的葉子色彩濃重而略顯淒涼。
往常到溪中洗澡還好,今日卻明顯覺得溪水冰冷徹骨,看來要等來年了。
擰乾滴水的頭髮,上岸取衣,卻發現放在溪邊大石上的衣服不見了。明明放在這裡的,山中又沒有風可以將其吹走,怎會憑空消失?
"公子找的可是這個?"樹影後走出一人,手中拿的正是自己的衣服。
"哦!"赤裸相見,不免兩抹紅雲飛上臉頰。"謝謝公子!"伸手去拿。
那人敏捷地向後退了一步,手抓了個空。隱隱感到此人不懷好意,又不便發作,只好陪笑上前。"公子莫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啊!"那人又退,始終不讓唐凌初的手碰到衣服。
身上的水未擦乾,頭髮也是濕的,山風吹過,激得起了一身寒粒。再也不能忍受被人戲弄,急步衝過去。"速速還我衣服!"
那人這次沒有逃,待唐凌初撲將過來,猛地將他攬入懷中。"看你冷的,讓我來給你暖暖吧!"作勢就往唐凌初唇上吻下。
惶然扭頭避開,對方的唇落在頸底。舌尖舔拭他皮膚上的水珠,露出一臉陶醉表情。"真甜啊!人吃起來味道一定更好!"
唐凌初臉上的紅暈已經退淨,從此人的眼神笑容,大力禁錮自己的手臂,刻意貼近自己的身體不難猜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恐懼讓他拚命地想掙脫,反被越箍越緊。只能一邊躲著他的嘴唇與舌尖一邊急急地說:"公子與在下素不相識,為何如此?"
忙裡偷閒地回答:"你不認識我,我可盯你很久了。真不知道那王憐生幾輩子修來的艷福,找到這麼一個絕代佳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心中更是恐懼。
停止親吻,直視面前的美麗黑眸:"告訴你也無妨,我就是當朝太子憫生,也是王憐生的異母兄弟!"
全身一顫,頭也開始發昏:"太子為何要戲弄在下?"
"王憐生自恃為大皇子,從小就騎在本宮頭上。見父皇疼愛本宮,更是處心積慮地想要除之而後快。雖然事與願違,但是本宮也受夠了他的狂妄自大!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本宮就要搶過來!王位也好,女人也罷,自然還有你!"
"太子,在下獨居深山,與王憐生只不過是朋友面而已,並不像殿下想的那樣!"
"少唬我!自他來宮裡討要雪蛤就知道這裡有問題!便派人瞭解他的動靜,原來他是為了你!"右手滑向懷中人微翹的臀部,眼睛瞇縫起來,"我倒真想試試你值不值!"突然將唐凌初推靠在身後的樹上,反擰手臂再用他自己的衣服將他攔腰縛緊。確定他掙不脫之後才繞回前面,捏住他的下頜吻住他。
上身完全不能動,兩腿又被王憫生用膝蓋抵住。下頜被他捏得幾乎脫臼,完全無法抵抗他的舌頭在口腔裡的掃蕩。粗糙的樹幹磨得後背皮破血流。不能呼吸,因為恐懼到極點和缺氧眼前一陣陣發黑,身子也漸漸軟掉......
忽然眼前一亮,王憫生終於放開了自己嗎?接下來的是不是更加殘忍的事情?不敢再想,倒不如昏過去了事。
"你敢碰他我一定會殺了你!"有人厲聲喝斥。
拚命喘著氣睜開眼,原來是王憐生一手揪住王憫生的頭髮,寶劍搭在他頸前。不遠處有兩名太子的侍衛劍也已出鞘,卻不敢上前。
看一眼寒光閃閃的寶劍,王憫生卻笑了:"殺了我你也會死的!"
"反正都是死,用太子陪葬倒也不錯!"王憐生不著他的道。
"不想要解藥了嗎?"
"發作之前,我總會有時間殺你的!"
王憫生臉上的笑容消失:"你這個瘋子!"
"那也是被你們給逼出來的!"王憐生瞪著他,"想做你的太子,就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好吧!有你陪我玩,我還真捨不得放棄這個機會啊!"
王憐生鬆開手,寶劍入鞘:"滾!"
王憫生心有不甘地看一眼被縛樹上的唐凌初,帶著侍衛走了。
王憐生連忙衝過來,解開他的束縛,把衣服給他穿好。"怎樣?他有沒有對你......都怪我來遲了,都怪我來遲了!"言語焦急,眼裡含淚。
"沒怎樣!"驚魂方定,身子卻冷得厲害,只說了三個字牙齒就不停地打戰。
"很冷嗎?"看他頭髮還在滴水,已經猜出是怎麼回事,又赤腳站在地上,嘴唇已經凍得發紫。二話不說,將他橫抱起來,幾個縱躍回到小屋。
天氣只是剛剛轉涼,屋裡還沒有準備過冬的暖裘厚被,更沒有生火取暖的爐灶。平時的飯食都是王憐生打發人從王府送來,現在連滴熱水也找不到。
"好冷......好冷......"床上不停發抖的人兒讓王憐生心疼。再也顧不得他曾經叮囑過無論如何不能碰他身子的話,飛快甩去外衣,又把他的衣服也脫盡,將那兀自寒噤不止的身體擁入自己火熱的胸膛。
殘存的意識讓唐凌初弱弱地掙扎了一下,但是王憐生的懷抱真的很溫暖,讓人再也不想離開。
漸漸感到懷裡的人不再發抖,似乎還在下意識地貼緊自己,王憐生才鬆了口氣,於是抱得再緊些,再緊些......
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不是恨他嗎?為什麼偏偏離不開他?還允許他這樣抱著自己未著寸縷的身體?慢慢沒有力氣再去思考這些,隨他去吧......
久違的肌膚交纏讓王憐生有些恍忽,他的額就在唇邊,鼻端傳來熟悉的淡雅香氣,柔滑的皮膚絲樣的觸感,還有那貼在自己腿上的溫軟的......感到自己下體發熱,情慾勃發,連忙拚命克制,只在他清秀的額上輕輕一吻。"凌初,跟我回王府吧!這裡真的太危險了!"
"唔......"含糊不清的回答。
"你答應了嗎?要是喜歡這裡,我每天陪你來玩就好啦!"
又沒了動靜。
想起在雲雨峰上他就是不顧自己這樣睡過去,真是的。嗔怪地一笑後,想起什麼,又用唇貼上他的額,才發現那裡好燙。輕輕托起他的臉,果然雙頰潮紅,二目緊閉,體溫正從原來的極低逐漸升高至滾燙。他是因為高燒昏迷才沒有推開自己嗎?會不會清醒之後又怪自己鹵莽?心中多少有些疑問。但是在這缺醫少藥的山中如何能讓他恢復健康?今日又險些被王憫生欺侮。不曉得日後還會有什麼樣的麻煩。
想到這裡,起身穿好衣服,又用唯一的薄被將唐凌初包個嚴實抱上自己的青聰馬,急馳回府。
第十七章
受驚加上著涼,唐凌初一病不起,王憐生就連早朝也不上,整日寸步不離。
"我不要做......少主!不要殺我爹娘!求求你......為什麼......王憐生......不可以......我不原諒......不能......求求你......別碰我......"每次聽到他昏迷中的囈語,王憐生都覺得心臟絞痛。把他死死抓住被子的汗濕的手掰開握進掌中,他不鬆開他也不起身。每次餵藥的時候雖然不像上次那樣麻煩,卻也得折騰一陣,經常因為太苦被他吐出來或是嗆咳。"不要吃藥,不要救我,不要......"他是無意識地哭,而王憐生也跟著掉眼淚。
五天,就這樣悄然流逝。
午後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唐凌初臉上,把他從混沌的黑暗世界中拉回。睜開眼睛,初時以為是茂山上的小屋,慢慢才認出是王憐生的王府。環視屋內,旁邊桌上伏著一個人在打盹,正是王憐生。一時錯覺,想起雲雨峰上的初次相見,還是那俊逸不凡的面容,讓人心動。只是當初他一身布衣,如今卻是玉帶龍袍。
"為什麼又帶我回到這裡?"知道他不會睡實,便開口問道。
王憐生果然立刻驚醒,臉上的表情驚喜得有些誇張:"你說什麼?你完全醒過來了嗎?"疾步上前,固執地摸上他試圖躲閃的額,"燒也已經退了,太好了。如果你再不醒,我也就快死掉了。"
撐起仍然虛弱的身體就要下地,用身體撞開那雙伸到面前打算扶住自己的手。"王爺還是送我回茂山吧,這裡我住不慣!"
像被施了定身法,笑容慢慢消失。原來他並沒有想跟自己回來,當時只是因為無力拒絕。他也仍然沒有原諒自己,只不過是自己的揣測臆斷。"凌初,要怎樣你才能原諒我?要我怎樣做才能彌補我犯下的錯?只要你說出來,怎樣我都能做得到!"
"我說過王爺沒有錯,何談彌補?能為我建一處棲身之所,供我三餐飯食已是大恩大德。只是,凌初不敢奢望更多。"抬腳就出門。
呆了呆,還是追上去,"等一下!再等一下!"
看見白色身影頓住,彷彿看到一線轉機,連忙大喊叫人。
"王爺有何吩咐?"四面跑來六、七名護衛與家丁。
看著唐凌初的背影,嘴角又浮起笑容,如果只有這個辦法,我也願意......十指顫抖,卻動作麻利地解開衣絆。外衣,中衣,連最後的褻衣也盡皆除去。陽光照得他一身麥色皮膚閃閃發亮。"你們,你,你,還有你,是男人的都來,來上我!"
"王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眼睛盯著那具健康勻稱的男性軀體卻動也不敢動。
"發什麼呆?本王的命令你們沒聽見嗎?快!違令者斬!"
所有的目光又全部射向唐凌初,令他如芒在背,全身發抖。
"王憐生!"倏地轉向他,"不要以為......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忘記那日的恥辱!那是我的痛,沒人能代替,沒人能補償,沒人能挽回!"
"我理解,所以我想知道那是怎樣的痛,我也要把我自己變得和你一樣。這樣你就不會覺得和我有什麼不同,不用擔心別人怎麼看!還有,我答應過要照顧你、保護你的。我的權力畢竟有限,離開我的視線,我怕我做不到。"
"我已生無可戀,活著是不想辜負未已拚死救我。死,沒什麼大不了!你又何必耿耿於懷?"閉眼轉身,緩緩向大門走去。淚,無聲滑落。
忽聽背後一陣騷亂。"王爺!王爺!你怎麼了?"
本不打算回頭看,卻沒有辦法制止自己無意識的行為。
王憐生剛剛還偉岸地站在那裡,此時已經癱倒在家丁的懷裡,面如金紙,鼻中滲血,分明是中了噬心蠱的症狀。又驚又疑,當下返身搭住他腕脈,心中又是一沉。"府中可有武功高強之人?"
"除了王爺,只有張教頭的武功最高了。"一名家丁答道。
"速去請張教頭來!"
家丁應聲去了,不多時便帶著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返回。其間眾人已在唐凌初的指揮下將王憐生抬回屋內置於榻上。他也已問明這之前王憐生並無發作過。見張教頭進屋,立刻便問他會不會點穴通經之術。
"會是會些,只是不甚精通。"
"我來指點,你須運功出力!"
張教頭點頭應允,與王憐生前後坐好。唐凌初在前面扶住王憐生,同時指點張教頭自上而下封住王憐生心腦要穴,抑制住蠱毒上行。果然不多時,王憐生便清醒過來。
睜眼看見對面唐凌初幾分焦慮的眼神,竟然還笑得出來:"你沒走?"
"是公子救了王爺!"一旁嘴快的家丁搶著說。
"別高興得太早,沒有解藥,只是暫時控制蠱毒發作而已。"唐凌初注視他雙眼,"誰給你種的蠱?有多久了?"
"不用管它!你是不是真的不走了?"試探著去拉他的手,仍然捉了個空。
站起身來,順勢躲開他的手,"如果你不講,我還是走吧!因為用不了幾個時辰,你就會變成死人,還是個很難看的死人!死人如何能照顧我?更如何保護我?"拔腳就走。
"凌初,我說!你別走!"急忙出言阻止,揮退其餘人。
待屋裡只剩下二人,唐凌初才在桌邊坐下,倒杯茶潤潤已經發乾的喉嚨。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此時也顧不上了。
"是太子憫生!"
"我想知道此事是否與我有關。我問過下人,這是你首次發作,按噬心蠱的毒性推算,你被下蠱的時候剛好是我......你又是進宮討得雪蛤,想必是受人要挾!"
"真是什麼事也瞞不了你!"不禁感慨這個外表柔弱得彷彿一碰就碎的人兒竟是如此冰雪聰明!
"那又如何?"看懂他眼中的讚許,"還不是看不懂人情冷暖,參不透世態炎涼?"
王憐生垂首。
"日落前須拿得解藥,方可保你平安,太子他會給你嗎?"
"我不知道。"王憐生搖頭,"我立即派人去勝王府請亦云來吧!他應該願意出手相助,我不能讓你再落入虎口!"
"自己都這個樣子了,還關心別人?"明明是諷刺的話,卻說得十分溫柔。"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只是一介草民,太子雖然不是天子,亦云兄又怎敢頂撞冒犯?到時候還不是給人家添麻煩?還是個大麻煩!"
"為什麼你總是替別人想?唯獨不在乎自己!"夢遊似地下床,"可是如果你再受到傷害,下輩子我也不會再原諒自己!"
唐凌初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抬眼看見王憐生半裸的身體,更是紅得厲害。"你......"
"哦!"回過神來,連忙轉過身去把衣服弄好,卻錯過了身後悄然綻放的淡淡微笑。
第十八章
"王爺,太子殿下到了!"一名家丁敲門前來稟報。
"知道了,待本王沐浴更衣,馬上就到。"家丁轉身去了。
邊穿衣邊說:"看來解藥的事情不用擔心了。"
"可是他為什麼以此為交換條件?你分明是他的王兄嘛!"唐凌初追問道。
"按祖制這太子輪不到他來做!"王憐生微微一笑,"皇室的事情,很難解釋得清。簡單說就是因為我的母親被父皇治罪,遷怒於我,所以好事都輪不到我頭上啦!可是朝中畢竟也有支持我的人,雖然已被封為太子,他也無時無刻不在顧忌我的存在,必先除之而後快!如你所言,我好歹也是大皇子,還是個王爺,他不敢明著來,就只好使些旁門左道。這次為你討雪蛤,正好給了他一個機會。"
"可是他完全可以要了你的命不是嗎?"
"是啊!要我自盡的話也不是不可能。"搖搖頭,"說來可笑,本來命我剿滅魔教是為了借刀殺人,現在反而是魔教的牽制救了我一命。"
"他是想利用你滅了心頭大患?"
又點點頭,"朝中文官爭勢,武將凋零,最會領兵打仗的就是謙少的父親也是我的王叔平王爺。可是天朝內憂外患,十幾年前,平王叔就被派往西疆駐守邊關,至今仍戰火不斷,無法回京。也就只有我,略通排兵佈陣之道,所以......"
"所以你也是天朝與神冰教相抗衡的唯一籌碼!自然也是唯一能保他太子之位不倒的關鍵人物!"唐凌初接過話來。
"不錯!他捨不得殺我的!只好想個辦法來壓制我,讓我甘心為他賣命!這不,親自來送解藥了!"
唐凌初笑不出來了。"你打算就這樣被他利用?"
本已要出門去了,聽見這句懨懨的話又轉回身。"怎麼?擔心我了是嗎?"不等他回答就在他面前蹲下身來審視他的臉,"放心,在朝中混了這許多年,我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他打敗?更重要的是我要保你周全,即使會被人利用,甚至犧牲性命!"
感到面前的人震顫了一下,眸子裡似乎有霧氣升騰,又心疼起來。"還是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手段,跟我來!"
不由分說牽起他的手,直奔客廳而去。
走進客廳,只有那位"貴客"在這瞧瞧,那看看,周圍不見隨從。大步上前,略一施禮:"太子久等了!"
笑呵呵轉身相扶:"王兄客氣!"
將王憫生讓至上首,自己在旁邊坐下。"太子駕到,不知......"故意拖長尾音。
"哦!"笑得有些不自然,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王兄,這碧螺春可是極品啊!比我宮裡的可強許多。"
"太子這次來只是為了品茶?不如我叫人包上二斤送進宮去?"
"那倒不必。只是......王兄身體還好?"
"太子看呢?"
"呵......很好很好。"
"其實不好!"收起臉上笑容,"太子那蠱豈是本王隨隨便便就解得掉的?不過,怎敢勞動太子親自送解藥?隨便打發個下人來就是了!"
心裡恨,臉上卻笑著。"王兄好像完全用不上解藥啊!"
"哪裡?哪裡?用得上,用得上,不過太子要看我蠱毒發作的樣子,恐怕來早了些。"
"是嗎?那本宮還是先回去好了!"起身就要走,卻被一隻鐵鉗般的手抓住手腕。
"既然來了,別急著走嘛!"手上加大力氣。
似乎聽到骨頭被捏碎的聲音,額上直冒冷汗。"王兄,你好大力啊!"
"王兄是個不稱職的王兄,一直忘了應該給太子做個好榜樣。"湊近些欣賞他恐懼的樣子,"記得下次不要親自過府送解藥,也不要連個隨從也不帶,世道險惡,小心為妙!"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已經變了色。
"求太子賜藥!"向他攤開另一隻手掌。
抖抖索索自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瓷瓶遞上。
臉上笑意盈然,眼中殺機畢現。拇指頂去瓶塞,將解藥倒入口中,然後又把瓷瓶塞還他手裡。"太子走好,恕本王不能遠送!"
王憐生手上一鬆,失卻力量,兩腿軟得幾乎跌坐在地。顧不得正冠整裝,連忙逃也出去,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
王憐生笑到腹痛,忽然想起屏風後面的唐凌初,連忙轉去看他,兀自笑個不停。
"凌初,你沒看到......"忘了後面要講什麼,因為看見他蹲在牆邊,臉色很不好。"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拿到解藥了?"在他的攙扶下站起身。
"你的病才好了一點點,還是回到床上去!"打算扶他回房。
"解藥?"執著地追問。
"我已經吃了,真的!"
終於得到肯定回答,才肯讓他把自己扶著回到房間重又躺下。
唐凌初的病情略有反覆,王憐生更是用盡心思陪著他,哄他開心。
只要他醒著,可以一夜不睡地陪他聊天。只要他胃口稍好一點,可以親自挑選上好的食材,捧在手裡待溫度適宜的時候再餵給他。只要他喜歡,可以掏出貼身收藏的玉簫憋得滿面通紅地吹上一個下午。
常常在昏沉的初醒狀態下看見那個忙碌的身影,又在他吹不成調的簫聲中笑著睡去。常常在想喝水的時候便有甘泉捧到唇邊,又在拒絕喝那極苦的湯藥時要他先甘之如飴地嘗上一口。
忽然覺得當初在雲雨峰的時候二人錯過了什麼東西,現在正一點點找回來。激情來得太快,又因為被謊言蒙蔽著,真相大白的時候讓人憤怒,讓人瘋狂,甚至犯下大錯。真正相愛的人更加嚮往的,卻應該是這平淡生活中無時不在的小小幸福。
"這粥真是你做的嗎?"唐凌初睜大兩隻寫滿懷疑的眼睛。
"是啊!如假包換!做法還是特意向宮裡的御廚學的呢!"王憐生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原來御廚做的粥這麼難吃啊!"一抹壞笑爬上嘴角。
"真的很難吃嗎?"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又像只鬥敗了的公雞。
"不信你試試啊!"舀了一勺遞到他唇邊。
看看那勺裡的粥,賣相還不錯啊!又看看唐凌初,他向自己努努下巴。試試就試試!嘬起嘴唇準備吸的時候,冷不防那一勺粥全扣在臉上。
也不生氣,用舌頭將鼻尖和上唇的粥捲進嘴裡品品:"味道不錯嘛!"看著笑個不停的唐凌初,"你想整我是不是?"就要撲上去的架勢。
唐凌初連忙端著粥碗逃掉,邊跑邊求饒:"不會啊!人家不小心嘛!"
"乾脆我來替你吃吧!我還沒吃過自己做的粥呢!"追上去搶。
"不要啦!"捧著碗唏哩呼嚕吃起來。
於是輕輕用手臂圈住他,欣賞他喝粥的貪婪樣子。
"吃完了!"唐凌初拿下粥碗,忽閃著眼睛看他。
"還沒呢!"王憐生的目光落在他唇上。
讀懂他的眼神,告訴自己打消心中的顧慮,把眼睛閉上。
得到默許,輕輕吻淨他唇上殘存的粥漬,再逐漸加深這個吻。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也是久違了的味道。溫柔地探索著每一個角落,與那略顯笨拙的舌糾纏。感到對方生澀的回應,兩手也不知什麼時候將碗丟掉反過來攬住自己的頭,慢慢變得大膽起來。貪婪的唇開始在他面上遊走,先是小巧秀氣的鼻尖,沿鼻樑上移,在眉心處稍稍加大些力度,然後是飽滿的額頭。滑過微閉的眼時,輕顫的睫毛把他的嘴唇弄得好癢。繼而轉向他柔軟的耳垂,用牙齒輕咬那輪廓分明的小東西。繼續向下,在他白皙的頸上留下一串吻痕。
王憐生溫柔而略帶霸氣的吻讓唐凌初幾乎融化掉,沉睡已久的慾望也慢慢甦醒。只是在他的唇越過自己的鎖骨即將到達胸前的時候,忽然敏感地縮了一下身子。
感到他的異樣,王憐生停下來,捧起他的臉:"對不起,又讓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用泛起霧氣的眼回望著他,萬語千言都不用再說。
第十九章
"你不用去上早朝嗎?"唐凌初早起吹簫的習慣還是沒有變,王憐生也每天來湊趣,雖然仍不入耳,卻比初時進步了許多。
"我自來就是個多餘的人,有我沒我都一樣的。"繼續練習關節僵硬的十指。
見他不想聊這個話題,便閉目吹自己的竹簫去了。
看著身邊人優雅的側影,眉頭輕輕攢起。已經接到三道催班上朝的聖旨了,可是一來捨不得與唐凌初朝夕相處的時光,二來擔心自己一旦離府,會有人乘虛而入,所以一直告病在家。不過逃避絕不是長久之計,空氣中的危險氣息也越來越濃。甚至有些後悔固執地把他留在身邊,他的平安快樂比什麼都重要。有心求助於王亦云,又怕將事情搞得更糟,真個是心亂如麻。
怕什麼來什麼,剛吃過早飯,家丁進來傳話說四品御林軍統領肖翼過府下旨,現在府門外等候。
匆匆命閒雜人等迴避,親自迎出門去。
唐凌初隨著人流向外走,出了門口又收住腳步。看王憐生的神色似乎不妙,不如留下來聽聽。
將肖翼讓進正廳,王憐生整冠跪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魔教作祟,為害百姓,禍及朝廷。興不義之師,一路荼毒生靈,直指京城。現封東王王憐生為大元帥,火速進宮共議平亂大事。欽此。"
垂首不語。
"東王請接旨!"聖旨遞至面前。
緩緩伸雙手接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站起身形,請肖翼坐下。
"多謝東王。"
"本王有一事不明。傳旨應是公公的事,為何是肖統領代勞?"
"卑職正待告知王爺。聖上得知王爺半月多來不上朝並非身體有恙,卻是因為一個人......"不便出口令王憐生難堪,收住不講。
"父皇卻是如何得知?"
"這個......不必卑職講明,王爺自然猜得到。"仍是不願惹禍上身。
王憐生已經猜出定是王憫生所為,只是也不好說明。"又待怎樣?"
"聖上口諭:命卑職護送東王與那人進宮面聖。"
心猛地一沉,面上卻不便表現出來:"肖統領護送?莫不是怕本王抗旨,命你押送吧!"
肖翼變色,起身一揖:"卑職不敢!"
探手抓過幾上茶杯,慢條斯理地喝著。肖翼不敢站直,也不敢抬頭,額上已經現了汗。
"本王可以隨你進宮,也可以做這個大元帥。只是這口諭......"審視下面的肖翼。
"求王爺莫要令卑職為難!聖上說如果不能將他一起帶進宮,就要降罪下來,禍及九族......"
"那你是要與我鬥上一鬥了?"抬高音量。
汗珠落地,鏗然有聲。"如果反抗王爺,卑職自然不是王爺對手,卻是只死我一人。如果抗旨不遵,卑職一家老小都難活命!"從腰畔摘下寶劍,雙手奉於王憐生。"王爺仁慈,請賜卑職一個痛快!"
接劍在手,青鋒出鞘,甩手腕挽出幾個劍花。"好劍啊!"寒光突閃,劍尖抵住肖翼咽喉。
肖翼仰首閉目,等待那劍刺入。
皮膚已被刺破,血跡蜿蜒而下。
王憐生並未想真要了他的命,此事與他無干。只是一時不知該怎樣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我隨你進宮!"唐凌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回首看他:"你怎麼出來了?不行!"
"何必刁難這位統領?更不想讓你抗旨!凌初不願做那不仁不義、苟且偷生之人。"
感覺劍尖離開,肖翼睜開眼睛。王憐生身後那位清逸的人就是皇上說的蠱惑東王的罪人嗎?自認是個性向正常的人,目光卻不由被他吸引。墨發白衫,出塵脫俗,目光清明,笑容溫柔。他的魅力不是裝出來的,卻是讓人不自覺地為之傾倒。
"肖統領,請前邊帶路!"怔忡間人已飄出十幾步。
"哦,是!"再用目光詢問王憐生。
福兮禍兮?一切皆不可知。寶劍入鞘,遞還給他:"走吧!"
原來皇宮這麼大,方磚鋪就的路似乎走也走不完。碧瓦青磚,金頂朱牆,用料及造型無不精美之至。秋風吹過,簷角的風鈴鏗鏘作響,奢華中透出莊嚴。七扭八拐,大同小異的殿宇影壁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有如置身迷宮。終點處等待自己的不知又是怎樣的命運?悄悄看一眼身邊的王憐生,才發現他焦灼的目光始終未離開過自己。於是淡定地笑,試圖安慰他一下,結果令其眼中擔憂更甚。
肖翼將二人引至御書房,自己先行進去覆命,很快便有了下文。
王憐生剛欲推門而入,肖翼突然伸手阻了他一下。身體略向前傾,低聲說:"王爺一定不要激怒聖上,恐怕......"眼睛向四下掃了一圈。
王憐生會意地點點頭,與唐凌初一前一後進了御書房。
"兒臣參見父皇。"王憐生在前跪倒。
"草民叩見皇上。"唐凌初也跪下,知道未經允許是不能抬頭去看皇上的,便將頭垂得很低。
"你不是病得厲害嗎?現在身體如何?"皇上放下硃筆,投眼看王憐生。
"回父皇,已經好多了。"王憐生答。
"魔教的事你可曾聽說?"
"兒臣也是今日才略有耳聞。"
"既然來了,就是說你願意執掌帥印了?"
"能為天朝效命,兒臣責無旁貸。"
"那就好。剷除魔教是朕的畢生心願,如果你能做到,朕自當論功封賞。另外,如你能手刃魔教教母,朕便改立太子!"
"為何不是教主?"
"你未出生以前,朕就與他們打過交道。那魔教教主實不足為患,相反,卻是教母武功高強,詭計多端,很難對付。所以,朕的初衷未改,除掉教母,就是首功一件!若連魔教連根拔起,朕即傳位於你!"
"是,兒臣記下了,一定不辱皇命!"
皇上站起身,從龍書案後面踱出,來到唐凌初面前。
視線裡移入滾著金線邊的龍袍,來人身份不言自明,頭又低下幾分。
"你叫什麼名字?"頭上傳來問話。
"草民唐凌初!"聲音窩在胸前,依然難掩清脆。
"抬起頭來!"
猶豫了一陣,慢慢抬頭,目光匆匆在皇上面上一掃,又回復原來姿勢。
只是不足數秒,皇上卻將他的臉看得清清楚楚,頓時呆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呼吸。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已經死了!可是那張臉......就是到死的那一天,也不會忘記!
壓抑狂跳的心臟,放緩急促的呼吸,蹲下身來。指尖尋到那小巧的下頜,抬起他的臉仔細端詳。
時間在那一刻突然靜止,又飛快地倒退,空間隨之逆轉--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情景。一樣的烏髮白膚,櫻唇濕潤;一樣的眉峰輕斂,妙目低垂。就連因為不安頻頻抖動的羽睫和閃躲的目光都一般無二。難道只這一瞬間便真的可以穿越時空,往事重現?
"你說你姓唐?"好容易按捺住情緒,把自己拉回現實世界。
"是。"不曉得皇上此舉所為何事,只好有問必答。
"你父母是何許人?"
"小民父名唐浮生,母親柳若夢。"
"浮生......若夢......浮生若夢......"淒楚一笑。"他是將那段人生看作一個夢罷!"
"你父母現在何處?"
"他們在小民十歲時便去世了。"眼前浮現父母慘死的情景,卻未流露。
"二人一起?"
"二人一起。他們合葬在西涼山。"
"西涼山,真的是西涼山!"放開唐凌初站起身。"好吧!朕知道了!"
"父皇......"王憐生覺得他的舉止不同平常。"您......還好吧?"
"你,回府準備去吧!三日後點兵出征!朕在教場為你設宴壯行!"看向仍跪在那裡的唐凌初,"唐凌初留下!"
"父皇!"王憐生心驚肉跳,不知他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唐凌初乃兒臣摯友,也是兒臣準備帶往陣前不可或缺的軍師,望父皇......"
"正因如此,朕才要留他在身邊,以激勵你的鬥志,早日得勝回朝!"
話中含義再明白不過:王憐生重兵在手,一旦造反,朝中空虛,如何保得江山?有唐凌初在手,加上身中噬心蠱,王憐生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倒戈相向。
王憐生牙關緊咬,拳頭捏得卡卡作響,額角青筋跳動。果然是出得龍潭又入虎穴,不如就是不進宮,拚死將唐凌初送出京城。現在已是人在甕中,如何逃得脫?
正待起身反抗,唐凌初已搶先一步按住他的手,用眼神制止他。"凌初願意留在皇上身邊侍候。皇上乃真龍天子,不會為難區區一小民。東王當全力迎戰,凌初希望早日聽到勝利的捷報!"
"父皇......"幾乎咬碎口中牙,王憐生痛苦地向皇上三叩首。"請求父皇好好待凌初,這樣,兒臣才能安心去衝鋒陷陣!"
"君無戲言!"
再看一眼一邊的唐凌初,他正向自己露出會心的微笑。也想笑一笑作為回應,可是親手將心愛之人送進這囚籠般的皇宮,應付難以想像的危險局面,又如何笑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脈絡漸漸清楚,人物之間的關係是文章的主線,所以,無奈,也是自古便有.
第廿章
"父皇,兒臣想先和凌初回去準備一下,三日後一定送他進宮。"
"不用準備了,皇宮裡什麼都不缺。"
"可是......"用眼神示意唐凌初也說些什麼。
"皇上!"唐凌初輕輕叩頭,"東王此去何止千山萬水,危難重重。身為皇子,血液裡流動著聖上賜予的勇敢正直,愛憎分明,能當此任,令人敬佩。小民不才,願意在東王出征前為他焚香禱告,祈求平安。三日後東王領兵南下,小民一定進宮侍候皇上。懇請聖上恩准!"
皇上看唐凌初的眼神裡忽然多了些東西。就連這說話的語氣和態度都讓他想起那個人,又怎能說不?"好吧!三日後,朕還在這裡等你!"
"謝皇上!"
王憐生也謝過恩。
皇上又召肖翼進來,仍然命他帶一小隊御林軍去東王府。名義上是服侍,實際上是監視。
目送三人出門,皇上又拿起硃筆,卻遲遲未落。思來想去,回頭喚貼身太監:"小五子!選兩名機靈勤快的內侍,外加兩名宮女。務必在三日內將未央宮打掃乾淨,準備迎接新主!"
"嗻!"
太監應聲去了,皇上卻按捺不住心裡的躁動,乾脆丟下筆出了門,望向僅一牆之隔的未央宮。"是你把他送到我身邊的嗎?那就讓他住在你住過的地方吧,這是對你最好的追思......"
"凌初,我派心腹送你出京。你就去投靠平王叔,風兄弟也一定在那裡!"從宮裡回來直至掌燈時分,王憐生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擔心我會被皇上吃掉是吧?!"唐凌初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盯著燭火出神。
"父皇今日的言行令我十分不安。他看你的眼神好奇怪。還有,無論我百般乞求,他硬是不允,而你只三言兩語,他就認同了!剛才我一直在想,父皇后宮佳麗無數,卻無不遭受冷遇。年近半百,膝下也只有我和王憫生兩位皇子,皇后之位又始終空虛。莫非他......不喜歡女人?"
唐凌初把視線從跳躍的火苗上移開,看了看王憐生,玩笑似地嘲弄他。"有其父必有其子嘛!你又打算何時娶位王妃過門呢?好讓我也喝上兩杯喜酒!"
"喂!不要開我的玩笑!你知道的!"臉上泛紅。"再說,人家現在說的是正事。"
"我也不是隨便說著玩兒的。只能說,皇上就算真的喜歡男人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尤其是你!"
"你......"自知辯不過他,"這樣你不是更危險?"
"現在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沒什麼可怕的。"笑容從唐凌初的眼睛裡消逝。"兩世為人的人,性命何其輕賤?愛過,恨過,快樂雖然短暫,也已經享受過......"
"不要說了!我不准你再貶低自己!"緊緊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十指冰涼。
深深地看著王憐生英俊的臉:"有兩件事我想拜託你!"
"你說。"
"皇上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但是我想請你不要為難教母,她其實是個好人。不過這樣你就不能做太子繼承王位了。"
未加思索便答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君臨天下!但是成了天子,也會有許多事不可為,其中一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與心愛之人廝守。所以,現在的我,根本就不想做什麼太子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不!"唐凌初搖頭,"你回答的太快了。也許現在你的確是這樣想,但是你會後悔。"
"我不會......"
"我只是求你放她一條生路,不要取她的性命!"
"好!"忽然覺得他冷靜到有些冷漠,心裡有些許不痛快。"還有一件呢?"
"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語氣不重,卻字字清晰。"依教主和教母的個性不會公然與朝廷對抗。現在已經過了十月初一,一定是辛月明做了新任教主,狼子野心,才會有此一戰!他練成了神功,就是教母也打他不過,你就更不是對手了。"
原來他還是在乎我的。想到這一層,又開心起來。"兩軍對陣不同於高手過招,雖然我武功不如他,若論運籌帷幄,應是我佔上風!所以,我一定會平安回來!只是,不知道父皇他會不會對你......"
"你真的想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唐凌初感到眼眶有些濕潤,站在身,背對王憐生。
"是,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是覺得自己不值得......"
"你永遠都是最初的樣子,不會變!"王憐生也站起身,從後面環住他,臉埋進柔順的長髮,嗅著他獨有的芬芳。"第一次見到你,我曾懷疑自己是不是死了,上了天才會見到仙子。能夠擁有你,真的讓我覺得好像在做夢一般。每次你關心別人的時候,都會讓我嫉妒到發狂。你被傷害,我比自己受傷還要痛。喜歡看見你笑,喜歡聽你吹簫,喜歡你一切的一切。在我的生命裡,再也找不出比你更重要的人或事,甚至連我自己也不能!"
唐凌初轉過身,已是淚眼婆娑。"我知道。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留下,也不會甘心情願進宮替你做人質!我的安全你不必擔心,我一定守住自己,等你凱旋回來接我出宮!"
將他的頭攬靠在自己肩上,含著眼淚微笑:"父皇論功行賞,黃金玉帛,寶馬香車,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回到我身邊!"
也伸出手去擁緊他的身體,閉上眼睛聽他的心跳。
"凌初......"輕輕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呃?"輕輕地應著,反反覆覆。
燭光將兩個重疊的人影投射在窗上,悱惻纏綿......
夜漸漸深了,燈不知什麼時候燃盡。夜空晴朗,沒有一絲雲,白亮的月光灑進屋內,地面宛如一泓清水,波光粼粼。
相擁的兩人完全不覺時間的流逝,只願這一刻便是永恆。
唐凌初慢慢仰起臉,折射著月華的眼睛有如深潭,皮膚晶瑩剔透,嘴唇艷若桃李。
凝視這絕世容顏,王憐生感歎著,癡迷著......
纖纖十指插入王憐生耳後的頭髮裡,微微伸長頸子,主動吻住那兩片翕張的唇瓣。
王憐生沒有動,只用感覺追逐著那顯得有些矜持的舌。
唐凌初的臉泛起淡淡的紅暈,少了王憐生的配合,自己似乎完全沒法更進一步。
在心裡偷偷笑他,又不免被感動。意識到那全力探索的小東西有些累了,才認真地用自己的糾纏住它。
又是眩暈襲來,手下王憐生的脖頸成了最後可攀附的依靠,於是牢牢摟住。
左臂圈住唐凌初的肩,右手撫上他光潔的臉頰,慢慢移向他修長的頸與輕揚的下頜之間角度完美的夾角,滑進他的衣領。
王憐生的手掌上有一層薄繭,觸感微澀,卻恰到好處地撩撥起他的激情,所經之處傳來酥麻,喉嚨裡不禁輕吟出聲。
秋裝的領口有點窄,自己的大手沒有施展的空間,連忙摸到他腰帶的搭扣,將衣服層層解開。
突然裸露的胸膛感到寒意,腦中閃過那夜不堪回首的畫面。更緊地閉眼,將恐懼從腦海中驅除,全心投入正在蔓延的柔情繾綣。
美玉一樣的皮膚讓外袍,中衣全部毫無阻滯地滑落地面。一邊仍留戀著他唇齒間的香甜,一邊將已經半裸的人兒抱離地面,尋到床的位置,將他輕輕放上去。
脫自己身上的衣服就容易多了,片刻之間就已經一絲不掛,然後輪到唐凌初下身的全部衣裳。
在唐凌初身畔躺下,繼續用熱吻剝奪他的呼吸。膝蓋頂開他雙腿,輕輕磨蹭他已經有些抬頭的慾望。
終於放開那已經有些紅腫的唇,一路向下,輕輕含住一朵盛開的茱萸,再用手愛撫另外一朵,留下微涼的濕濡痕跡。經過光滑平整正起伏不停的小腹,闖入秘密的叢林。
分身被濕熱地包裹,吞吐帶來時而緊窒時而鬆弛的奇異快感直衝大腦,"呃......憐生......憐生......"
他嬌喘時喚著自己的名字,聲音甜膩得讓王憐生更加賣力地吸吮。感受到已經是他的臨界點,突然用舌尖頂住小口不讓釋放。
脹得快要爆炸了,拚命晃著頭,馬上就要哭出來,"不要......憐生......憐生......不要......"
快速地一吞一吸,口中便充滿了唐凌初的味道。
爬上快感的頂峰,黑色過往被遠遠拋開......
"如果很疼一定要告訴我,不想讓你難過!"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
輕輕頷首。
將唐凌初的身子翻轉,由上而下撫摸吮吻他完美的背。他的腰很細,臀部微翹,交接處是精緻凹陷。兜住他修長的大腿向兩側分開至跪趴的姿勢,粉紅小穴依然緊閉。
顧及他曾受過的傷害,擔心他會痛,儘管已經到了難以自持的程度,仍然耐心做足前戲。
手指進入時讓唐凌初皺了下眉,但因為王憐生極盡溫柔,很快就放下心理負擔,配合地放鬆下來。
待小穴裡的空間足夠以後,王憐生才扶住自己早就鬥志昂揚的分身,進入唐凌初的身體。
疼痛令唐凌初弓起身子,短促地吸著氣。
停止動作,繼續吻他的背,手下開始套弄他已經釋放過一次的慾望。
感到他再次堅挺起來,後穴也不再保守地緊收,王憐生緩緩推進。
前面的快感再次降臨,使唐凌初忘記不適,反而想要得更多,隨著王憐生的節奏輕擺細腰。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刻,王憐生立刻加快了穿插的速度,每一下都衝進最深處,撞擊唐凌初的興奮點。
細密的汗珠滲出唐凌初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如晶瑩的珍珠。肌體摩擦的聲音在靜夜裡分外清晰,配上輕重不均的喘息,木床顫動的聲音,形成特別的交響。
兩人同時釋放出瓊漿,然後四肢纏繞著倒在床上,再也不想動了......
第廿一章
寂寞而沉重的晨鐘響起,深秋的天空暈染著悲壯,紅透的楓葉彷彿離人眼中的血,靜靜飄落......
大紅戰袍,金盔金甲,軟靠護腕,一層層,一件件。纖巧十指靈活地將王憐生身上從裡到外的衣裝整理妥當,連他頜下束盔的絲帶也繫好。
無語注視著面前人,平靜的面容,輕抿的嘴角,不見悲慟也沒有眼淚。只是長睫低垂,掩住眸中光線,看不清他的眼神。
手有些控制不住地顫抖,慌忙縮回袖中藏好。不敢抬眼看他,因為眼眶已經被淚盈滿。
"碧玉簫!"提醒唐凌初。
轉身時,眼淚決堤而下,悄悄用衣袖拭乾淚痕,拿起桌上玉簫。
知道他又在偷偷哭泣,三天來都是如此,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換上故作輕鬆的笑顏。可是他自己卻不曉得濕透的睫毛,泛紅的眼早將心事洩露。接過玉簫貼身放好,抓過他的手合入掌心,冰涼,微汗。"我會勤加練習,班師回朝時你一定不會再笑我了!"
"好啊!不過不許偷懶,堅持始終才會有效果。"
俯首淺淺在他櫻唇上啄了一下:"不會太久的,不要偷哭哦!"
喉中哽咽難言,只好點頭回應。
窗外肖翼的聲音傳進來:"王爺,該啟程去教場了!"
"好!"王憐生鬆開唐凌初的手,再看他一眼,轉身出門。
追著他的腳步到院中,出大門,停在等在外面的肖翼身邊,目送王憐生飛身上馬。
左手拉住隨從遞過來的韁繩,回望階前那飄逸的白衣少年,右拳空握,在自己心口處捶了兩下。撥轉馬頭,腳跟磕蹬,青驄馬絕塵而去......
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了,府中人等才紛紛退回。
肖翼招呼帶來的御林軍備好車馬,向仍立在原地凝睇遠眺的唐凌初拱手施禮。"唐公子可有隨身物品?在下派人去取。"
輕輕搖首:"除了自己,再無他物!"
"那好,唐公子請上車!"替他撩開車簾。
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掀起衣擺,登車入內。
肖翼也翻身上馬,率御林軍護著唐凌初所乘車駕向皇宮進發。
城外教場早已擠滿了人,二十萬大軍隊伍整齊,一眼望不到邊。
皇帝率領文武百官到場為將士們壯行。
王憐生首先跪下聽封,然後接過帥印虎符,登上點將台。
按官階高低點齊兩位副帥,左右先鋒,以及三十六名正副偏將,大軍山呼"勝利"。
飲一碗壯行酒,祭天拜地,叩謝皇恩,點炮出征。旌旗招展,戰馬長嘶,連送行的隊伍都綿延數里,好不威風!
與之相比,唐凌初所站的御書房前面的空地就顯得寂靜冷清。負手仰望被重重樓閣遮掩去大半的藍天,感歎命運和自己開著並不新奇的玩笑。遠處炮聲隆隆,驚起一群不知名的鳥兒驚慌亂飛,想必是王憐生已經開拔遠行了罷!關山萬重,何時是歸期?
"朕很高興你沒有食言!"換去繁複的朝服,皇帝立即趕到御書房,看見唐凌初跪在下面,終於放下提了三天的心。
"小民......"準備回話,卻被打斷。
"不要再小民小民,聽起來彆扭,朕特准你自稱本名......凌初?"
"是,是凌初。"
"這裡是朕的御書房,也不必拘泥禮節。跪了多久了?快快起來!"
"謝皇上!"仍是循禮叩首,才慢慢起身。
"朕已經給你安排好住處了,服侍你的宮女和太監也在等你,隨朕來吧!"
"皇上,小民......凌初出身卑賤,不習慣被人侍候。皇上九五之尊,凌初自己過去就好。"
"被人服侍這種事很容易就會習慣的,除非是你對朕的安排不夠滿意!至於送你過去,也是朕想做的事,難道你不准?"
"不,不是,凌初不敢!"
"那就不要再拒絕了!既來之,則安之!住的地方就在這御書房的旁邊,你一定會喜歡的!"當先往門口走去。
無奈,只能跟上。
忽然想起什麼,在門口停下,等他一等。
垂首隨行,沒看見皇上駐足,差一點撞到。自知失禮,就要屈膝跪下謝罪。
清清楚楚看見他臉上七分恭敬,三分認命的表情,心裡不由生出更多憐愛,搶在他跪倒之前伸手扶住他雙臂。
順著他的手勁站直身體,感受被對面射過來的銳利眼神籠罩:"皇上......凌初失禮了!"
"哈哈"一笑,也不說話,牽住他的手跨過門檻。掌中柔荑冰涼滑膩,本已很難抓牢,他又試圖掙脫,於是大力握緊,不顧他磕磕絆絆一路小跑,拖著就走。
迴廊不長,轉過兩個彎就是一個角門,造型古樸簡潔。門沒關,地面磚石的縫隙中生出寸許長的雜草,可見這條路經久無人走了。
穿門入院,豁然開朗,面前殿宇巍峨。才發現那個角門是在這座豪華宮院的西牆上,南面的正大門卻關得死死的。
心生疑竇,卻無暇細想,已經置身正殿大廳中。
朱漆盤龍大柱間,錦帳紗幔輕盈飄垂,造型特別的香爐中焚著上好的檀香,煙霧繚繞,矇矓如仙宮秘境。兩名面容清秀的小太監肅然恭立左右:"給皇上請安!"
"這是你們的新主子,小心侍候!"
"是!"
"凌初,這裡......可還滿意?"
雖然未見過皇上住的宮殿有何等奢華,料想也不過如此,難道這裡是他的寢宮不成?想起王憐生曾經說過的話,突然收住腳步,從皇上掌中抽出手來。
"怎麼了?"原以為他就算不會快樂得飛起來,也必定難掩喜色,卻看見一臉憂懼神情。"你不喜歡?"
"皇上,凌初身份卑微......"
眉鎖緊,如此厚待,竟然不能博他一笑!"先不要評價朕的未央宮,待你全部看過以後再說話!"
皓齒輕輕咬住嘴唇,緘口不語。與皇上保持兩大步的距離,亦步亦趨。
偌大一座正殿,空空蕩蕩,如果不是有風吹入,室內動靜相宜,一定死氣沉沉得可怕。
兩名宮女候在後殿門口,飄飄萬福。
皇上仍然將唐凌初指給她們,自己也懶得炫耀後殿的精妙所在,反正他眼神空洞得似乎看見的只是粗陋不堪的民房,便命兩名宮女介紹端詳。
"主子,這裡是您下榻的臥房。"粗略掃上一眼,沒有說話。
"這裡是您的書房。"仍是木訥無語。
"這裡是您沐浴的地方。"金碧輝煌的顏色在他漆黑的眸子裡也沒有一點光彩。
"後面還有一個小花園,現在正是海棠花開的時節,滿園的異香!"略一動容,記憶深處的某根弦被撥動。
細心的宮女發現他表情的細微變化:"主子要去看嗎?奴婢給您帶路!"
四人來到花園,山石灌木,曲徑通幽,不是很大,倒是皇宮中少有的別緻。星羅棋布的海棠樹花蕾怒放,嬌艷多姿,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海棠花不是春天才開的嗎?"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宮內的海棠一年開兩次,秋季花朵更加艷麗,香氣也更濃。"宮女興致勃勃地解釋道,"而且現在海棠樹只有未央宮才有。"
"為什麼?"未經大腦就問出口。
"因為......"皇上搶下話頭,宮女知趣地退後。"從前住在這未央宮的人最喜歡海棠花,朕就叫人選了宮中最好的海棠移植到這裡。而其它宮殿,就再也不配這花!"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看見唐凌初嘴唇動了動,"一定又是那些朕不喜歡聽的。"
"皇上,凌初是想問從前何人住在這裡?"
從樹上折下一朵海棠花,放在鼻端,視線落在唐凌初臉上。"你有著和他一樣漂亮的眼睛,嘴唇也都比這海棠花還要嬌艷。世上配住這未央宮的人除了他以外,你是第二個!"
"他......現在在哪裡?為何不在宮中?難道皇上也不能把他留在身邊?"
"朕貴為天子,擁有泱泱天朝,手握生殺大權。卻只有一件事不能如願......"聲音竟然有些嘶啞,眼眶也紅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這空了二十年的未央宮!"
不敢再問,這特別的未央宮,這囚禁了皇帝一生愛情的未央宮,而我的生命,我的夢想會不會也將埋葬於此,直至灰飛煙滅......
第廿二章
一個下午的時間都被唐凌初消磨在那方圓幾畝的小花園裡了。除了海棠,各種菊花也開得正歡。別緻的小橋流水,竹亭石几,偶爾傳來幾聲鳥鳴,使人流連忘返。
皇帝忙他的政務去了,讓唐凌初多少覺得自在些。兩名小太監慇勤周到,不離左右。
"其他宮裡真的沒有海棠了嗎?"少年心性,難免好奇。
"回主子,奴婢自小進宮,已有七年,倒真不曾聽說其他宮裡有海棠花。皇上金口玉言,誰敢不從?您有所不知,這未央宮雖已空了二十年,卻有專人看護,一切物品仍如有人居住般乾淨整齊。"
"我進來時走的是西門,為何正門不開?"繼續發問。
小太監笑了:"主子您是在逗小的開心嗎?"
"怎麼?"
"您真的不知道?未央宮的正門是給外人走的,真正用的多的反倒是這小小的西門。因為它連著聖上的御書房啊!"
見唐凌初似懂非懂的樣子,笑得更厲害,又覺得過了,強自忍住,"乾脆告訴您吧!這未央宮二十年前住著聖上的......不知怎樣稱呼才好呢?反正不是皇后,也不是娘娘,是位和主子您一樣容貌出眾的男子。"四下看看,還是湊近些小聲補充道,"據說聖上當初將他視為國寶,像愛護眼珠子那樣愛著他。他離開以後,聖上也不許任何人接近這裡,除了兩名打掃衛生的雜役,還有來伺弄花草的園丁以外,這裡簡直可以算上皇宮中的禁地!"
禁地?心裡苦笑著,自己不是剛剛出了一個,結果又落到這裡!
"主子,皇上能安排您住在這裡,可見......您讓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個人!"
忽然像被人扼住喉嚨,一時間艱於呼吸。小太監刻意迴避了那個令他難堪的字眼,但他完全明白,皇上是打算把自己當作新的"男寵"了。這些太監宮女因為懾於皇上的威嚴不敢太過放肆,但骨子裡並不會尊重這樣的人。好端端的一個男兒,竟然混入後宮與妃嬪爭寵!世風縱然開放,皇族畢竟是皇族,以延嗣傳位為大事之首,"男寵"在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可自己並不是男寵,只是一個人質啊!這一點除了自己和王憐生,誰又知曉?
"主子!"一名宮女過來,"可以用膳了!"
"哦!"從沉思中回過神,去用晚膳。
餐桌很大,十人圍坐亦綽綽有餘。各種山珍海味,奇蔬異果擺得滿滿當當。
"主子喝酒麼?"宮女問。
"不,我不會喝酒。"指著桌上,"為何只有一副碗筷?"
宮女曲解了他的意思:"聖上要晚些才會過來,不在這裡用膳。"
搖搖頭:"我是說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哪裡吃得完?不如你們四個也來一起吃吧!"
"不行,不行!奴婢們哪裡能與主子同桌?我們的飯食主子不用操心,您用過膳以後,我們自會去吃!"
已經被愁緒糾纏不清,聽到皇上又要來的消息,更是倒了胃口。一個人吃飯又沒什麼滋味,只淺嘗了幾道素菜,就吃不下了。丟下碗筷,踱到旁邊的書房裡胡亂翻書看看。《四書》《五經》《史記》《春秋》,也全部入眼不入心。
"主子,時候不早,該沐浴更衣了!"兩名宮女捧著新衣來尋他。
是皇上要來"臨幸"自己嗎?我並未答應做他的男寵啊!有心拒絕,又怕給這幾名宮女太監惹上殺身之禍,只好先洗了再說。
宮女跟他一起來到池邊,向水中添了些香料花瓣,就要為他寬衣。
"你們把衣服放在這裡就好,我自己來!"
一名宮女還待說些什麼,另一個用手肘撞了她一下,於是會意放下手中衣物,垂下層層帷幔,在外面靜候。
先用腳試了下水,很溫暖,看來要比直接用泉水或溪水洗澡舒服多了。
解開頭髮,拾階入水,立刻覺得緊繃的肢體放鬆下來。
名貴香料的香氣熏人欲醉,浮動的花瓣亂迷人眼,暖水的擁抱彷彿王憐生寬闊的胸膛......暫時忘記了煩惱,將頭倚在池邊的玉枕上,慢慢沉入夢鄉。
"皇......"候在外面的宮女發現皇上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便要施禮。
用手勢制止,又打發她們下去。他在洗澡?回想當年,也是在這個地方與斯人共浴,不知唐凌初是否也有他那樣的皮膚,那樣的風情?
無聲掀起半透明的帷幔,無聲地走進去,視線中一幅絕美的圖畫鋪陳開來。
唐凌初仰靠著的漢白玉池沿潔白無暇,與一頭濕透的黑髮相映成趣。玉的白冰冷透明,他皮膚的白卻溫潤如凝脂。氤氳的水氣在他眉頭和睫毛上凝成晶瑩的水珠,再慢慢變重,滑落......被水滋潤過的他眉眼如畫,嘴唇鮮艷欲滴,優美的頸子自然伸展。清澈見底的水中,四肢優雅放鬆,時而有花瓣漂過,令靜止的畫面不失生動。
心臟幾乎停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沉睡著的唐凌初比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更加動人。
不想驚醒他,躡手躡腳在他頭邊慢慢坐下,欣賞他完美的側面,用眼睛一遍又一遍勾畫他從額到下頜的曲線。
被遺忘了二十年的情愫慢慢甦醒,這樣一個尤物在眼前,又不是大羅神仙,誰能按捺得住?
手不被大腦支配地慢慢探出,撫上清麗臉頰,指尖滑過溫軟的唇......
是誰在撫摸自己?感覺很熟悉,憐生......是你嗎?
突然被記憶驚醒,王憐生不在這裡,這是未央宮!倏忽睜開眼,皇帝的臉近在咫尺,眼光溫柔得似乎要滴下水來,自己卻驚出一身寒粒。
躲開那隻手從水中站起,想要逃得遠遠的,發現水還不及自己髖部,慌忙又蹲下。池水好清,完全不能遮蔽自己的身體,臉已經紅得有些發燙了。
被他這一折騰,濺起好多水花,皇帝的臉和衣服被弄濕了不少。
竟然沒有生氣,寵愛地笑著看他驚慌失措的窘相。這身子嬌嫩得很,似乎還未經人事,調教起來難免得費些功夫。不禁暗罵王憐生沒出息,把這樣的人養在身邊那麼久,好像什麼都沒做啊!
"吵醒你了?洗得還舒服嗎?"笑著問池中人。
"是......"怯怯地應著,眼光瞟向池邊放著的衣服。
看穿他心思,搶上一步拎起衣袍,大紅色,金線繡著龍鳳圖案。"這衣服是朕命人趕工做出來的。白色不適合你,太素氣了,還是紅色配你的皮膚剛好。來吧,穿上它試試!"
"皇上,還是讓凌初自己來吧!"仍是不敢出水。
努起嘴巴搖搖頭,抖抖衣袍。
真的不喜歡這刺眼的紅色,但總好過什麼都不穿。用最快的動作登上池邊,把手臂伸入寬袖中,再扯過衣襟將自己裹住。
正摸著衣服上搭扣,雙腳忽然騰空,整個人被橫抱了起來。
"凌初,你好輕啊!"用力吸了下他身上的味道,"也好香!"
手推住那不停貼過來的胸膛:"皇上......您......不要這樣!"
"朕是天子,只要我想要的人就一定能得到!"有些惱怒。
"凌初是代東王來宮中做人質的,不是......"拒絕的話總是不好說出口,特別是當對方是皇上的時候。
"朕沒有把你當成什麼人質,朕要讓你永遠住在這未央宮!"
"皇上,不可以!皇上!"用盡力氣也無法掙脫那懷抱,只能重複著相同的話。
不停的掙扎激起更強的征服欲,牢牢抱住他,大步穿過帷幔,過中殿,進臥房。
不再叫喊,掙扎卻未停,心頭如縛千斤巨石,直墜入絕望的深淵......
臥房好大,床榻也極寬,暖暖的枕衾,卻是地獄般的冰冷。
將唐凌初丟在床上,未及繫好的衣襟散開,白皙的身子暴露無遺。
迅速寬衣解帶,呼吸漸漸變得粗重,目光貪婪地撫摸著床上半裸的人。
臉已經沒有一點血色,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下一刻,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忽然看見床邊的几案上放著茶具,用最後的力氣撲過去,抓起一隻茶盞往幾上摔落......
碎瓷飛濺,剩下的半隻斷口極其鋒利。想也不想,對準自己頸底......
已經脫至最後一件,卻再也不能脫下去。
"皇上......凌初是人質......不可以......"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目光冷靜決絕。
"你......"伸手想去奪那半片瓷。
毫不猶豫地割下,鮮血噴湧,眼睛裡卻看不見絲毫痛苦。
衝上前將瓷片搶下,丟得遠遠的,抱住他癱軟下來的身子,按住噴血的傷口。"快,來人!叫御醫!"又驚又痛,落淚如雨,"你為什麼?不要命了?"
"皇上......凌初是人質......不可以......不可以......"皇帝的臉漸漸模糊,世界隨之暗了下來。
"凌初!不要死!凌初!朕不碰你了!你不要死!"血還在不斷湧出,染紅雪白的胸膛。
哀號撼動未央宮,唐凌初卻聽不見......
第廿三章
已是日上三竿,大殿的龍椅依然空空如也,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大臣們個個面露焦慮,議論紛紛。
"太子殿下!"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出班向王憫生施禮。"聖上昨日送東王出城,回宮後去了哪裡?"
"本宮一直與父皇同行,回宮後父皇去了御書房。"
"下臣聽說聖上命人清理未央宮,不知是真是假?"
"本宮也有耳聞,但未央宮平時也會有人打掃,這是宮中人都知道的啊!"
"此次非比尋常!有人說是未央宮來了新主!"
一言既出,眾皆嘩然。
王憫生也不禁變了臉色:"此事還沒有得到準確消息,不可妄言!"
老臣不再言語,退回隊列中。
大殿上突然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在掂量剛才言及的那位未央宮新主事件的真假輕重,氣氛越來越壓抑。
一名內侍匆匆進殿,向值事的公公耳語了幾句,於是文武百官得到了這樣的答覆:皇上龍體欠安,今日不上早朝!
王憫生隨官員們出了大殿,疑竇叢生,昨天還好好的,今日為何就病了?不知父皇昨夜在哪裡安寢?又發生了什麼事?貼身太監跟過來,他一甩袍袖:"隨本宮去趟永平宮!"
皇帝的目光定在唐凌初臉上已有半個時辰,昨夜令人心驚膽寒的一幕頻頻閃現。
小太監星夜奔去傳喚御醫,鞋子都跑丟了一隻。待御醫終於趕到的時候,皇帝已經又急又惱到想殺人了!
封好滲血不止的傷口,包紮完畢,換去染滿鮮血的被褥以後,已是四更時分。皇帝痛悔難當,額上青筋暴跳,不肯離開唐凌初榻前。
"都已經這麼久了,他為什麼還不醒?"暴怒起身喝問。
御醫"撲通"跪倒,體抖如篩糠:"回......回皇上......公......公子積痾已久,大......大病初癒,身子本就虛......虛弱。雖未傷到......大血管,卻流血......太......太多,恐怕要昏迷上幾日......才......才會醒來。"
"他醒來之前,你不准離開未央宮。若有半點差池,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
"別在朕面前礙眼,速去開些補血養身的藥,親自煎來!"
"臣......遵命!"
心臟痛得像在流血,跌坐回椅上。側首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拉過他無力冰冷的手貼於面上。"你不願意可以說啊,朕......朕其實......不會強迫你的!"回想昨夜自己的舉止,倒也無法讓人相信自己不會霸王硬上弓。"你何必這麼倔?很痛吧?好大的傷口!朕還沒見過這麼多血!對自己你竟然也下得去手!為什麼?你嫌朕老了麼?還是你心裡只有憐生皇兒?唉!朕的確老了!再也經不得生離死別了!真的比傷了自己還要痛啊!"
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裡一會兒是床上唐凌初亂鋪一枕的長髮,蒼白得令人心碎的臉。一會兒是二十年前就深深烙在記憶中的一顰一笑,一怒一嗔。內侍提醒他該去上早朝了,他也聽不見,癡癡呆呆地陷入美好回憶與痛苦現實的雙重折磨之中。
"皇上,太子殿下前來問安!"太監傳話進來。
"朕現在誰也不見!"扔出一句話。
"太子殿下說此事關乎未央宮新主,皇上您......"
"他又怎麼知道的?"
"這個......奴才不知!"
"叫他到御書房來見朕!"
"是!"
輕輕將唐凌初的手放回被裡,不放心地看看他的臉。又叮囑宮女太監們不可以挪動他身體,以免傷口裂開。才披上外袍,從西門出了未央宮,去到御書房。
王憫生已經候在裡面,見到皇帝連忙跪倒:"兒臣給父皇請安!"
"平身!"在書案前坐下。
站起身形來到皇帝面前,看父親臉色不佳,雙眼紅腫,料定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屬實。"父皇,今日龍體可好?"
"還好,你要與朕說什麼?未央宮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兒臣只是知道未央宮來了新主子,是父皇要冊封的新後嗎?"
"既然你已經知道未央宮來了新主,是不是朕的皇后自然也心中有數,何必多此一問?"
"呃......"被戳穿的感覺真的十分尷尬。
"是不是早朝有人亂講話了?"
"是,是關大人。他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這件事,父皇您又未上早朝,文武百官都在議論此事。"
"這個老傢伙!早些年就居功自傲,不把朕放在眼裡,現在更是無法無天,看來是想回家種地去了!"
"可是父皇!眾口鑠金,集腋成裘啊!兒臣今日在朝堂之上聽見那些話已經如坐針氈了,明天又不知會有怎樣的波瀾?"
"你且回去,明早朕自會上朝與百官說清楚!"身心俱疲,不想再說下去。
"是,父皇,兒臣告退!"
退出御書房,並未走遠,躲在角落裡看皇帝再次去未央宮。連忙命貼身太監去那西門口,不多時領回了唐凌初身邊的內侍小貴子。
"小貴子見過太子殿下!"不知所為何事,太子卻是自己惹不起的。
"昨夜這未央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且細細道來!"
"奴才並未親眼所見全過程,倒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只是皇上吩咐過......"
心裡罵著這些勢利的狗奴才,還是向自己的貼身太監使了個眼色,遞上兩大錠銀子。
也不假意推拒,接過銀子納入懷中:"待奴才講給您聽......"
皇帝坐在床腳看兩名宮女給唐凌初餵藥,二人小心翼翼,滿頭大汗,卻仍嗆到了他。一咳嗽就牽動傷口,裹傷的白布上又滲出血來。
"笨手笨腳!滾一邊去!"皇帝趕開兩名宮女,上前親力親為。
一手扶起唐凌初,一手端過藥碗,像喂哺嬰兒一樣一小口一小口灌入他唇間。最後直累得腰背酸麻,手直打顫。
御醫換藥的時候,皇帝也在一邊捏著汗。解開頸上白布,兩寸左右長的傷口時不時湧出鮮血,看得他手腳發軟。
這一夜,皇帝仍是不肯回自己寢宮,倦極了便伏在床邊稍事休息。一大清早命太監把朝服送到未央宮,更衣上朝。
開始時還一切如常,聽過邊關戰報,議過大臣奏章。一小段冷場以後,皇帝掃視群臣,最後把目光停在關大人身上。"關愛卿,昨日寡人身體微恙,不曾上朝,聽說你頗為牽掛,可有此事?"
關大人出班施禮:"聖上龍體安康與否關係到國家命脈,為臣自當關注!"
"很好!"站起身來,"朕前日才為未央宮選了新主,昨日便已傳得沸沸揚揚,朝野上下,人盡皆知,不知又是從下面的哪一位口中傳出的呢?"
關大人略一滯,其餘官員也嗅出空氣中的血腥味,頓時鴉雀無聲。
"回聖上,是老臣聽到幾名內侍談論此事,昨日君王未早朝,便說與同僚,意在詢問原由。"
"是嗎?"拖長尾音,提高音調。"你是想舊事重提,給朕冠上那『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罪名,攜諸侯百官群起而攻之吧!"
"聖上!"關大人撩袍跪下,情緒激動,"那未央宮裡住的是什麼人,滿朝文武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二十年前,因為未央宮主險些釀下滅朝大禍,聖上不會忘記吧?二十年後,新主出現,聖上難道不是想彌補當初的遺憾?天朝如今內憂外患--平王爺鎮守西關十幾年不能回京,東王又南下鎮壓魔教。天下形式已是岌岌可危,聖上又豈能只為一己之快毀了天朝數百年基業啊!"
"放肆!不要以為你是兩朝老臣朕就不會殺你!"
文武百官大驚失色,紛紛跪倒求情。
"昏君!當初就不敢擁你為太子!"氣得渾身發抖,"先皇啊!老臣有負重托,未能令皇上安心國事,終日只想與那男寵朝朝雲雨,夜夜笙歌!天朝氣數就要盡了!"
"你......"鬚髮倒豎,臉色鐵青,"來人!將這不明真相、惑亂人心的老東西拖出午門,斬首示眾!"
"皇上,殺不得!"群臣哀聲一片。
"好!朕就讓你死個明白!否則難以服眾!那未央宮有新主不假,卻並非朕的男寵!只是東王出征前留在宮裡的人質。待他凱旋歸來,便會出宮去!身為朝中重臣,不明究裡,亂嚼舌根,詆毀君王,不殺你,天朝國威何在?誰再敢替他求情,一併處死!"
群臣面面相覷,不敢再多言。
"聖上所言當真?"關大人抬起皓首。
"君無戲言!"冷冷地看著他。
"好,老臣死得其所!但求皇上念在老臣一生為天朝效忠,不要為難老臣家人!"
"好!傳朕旨意,你的家眷仍可住在京城,享你俸祿!"
"謝皇上!"叩首在地,摘下朝冠,丟下笏板。
等在一邊的殿前武士上前一人架住一隻胳膊,倒拖出殿。
閉上眼睛,彷彿用完全部力氣。一邊的公公會意唱道:"退朝!"
王憫生走出幾步,回首看皇帝一臉沮喪,瞬間又老了幾歲,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覺察的微笑......
第廿四章
為了守在唐凌初身邊,皇帝下朝回來也不休息,甚至命人將奏章搬到未央宮,就在他床邊批閱。
"陛下,主子醒了!"輪班的宮女發現唐凌初動了動,連忙稟告皇帝。
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邊坐下,拉起他一隻手:"凌初,凌初!聽見朕了嗎?"
兩眼慢慢張開,意識仍未完全集中,世界只是一片光亮,卻看不清東西,重又合上眼簾。如此反覆幾次,加上耳邊不斷傳來的呼喚,終於看清面前人,憶起發生過的事。
"皇......上......"覺得他好像一下子老了許多。
"別說話,免得傷口又裂開。朕來問,你只需點頭搖頭就好。"
閉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睡了這麼久,想吃東西嗎?朕叫御廚隨時準備著,馬上就能送到。"
輕輕搖首。
"對了,想喝水嗎?流了那麼多血,這幾天只喝了些藥湯,嘴裡一定很苦吧!"
點點頭。
一邊宮女看見,忙倒水送上。
言中帶著幾分遲疑,仍問道:"朕來餵你好嗎?"尷尬地笑笑,"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告訴朕。"
審視著他從眼睛到面部每一個角落,並無惡意,更多的是父親般的關懷與慈愛,於是又點了點頭。
皇帝立刻如獲大赦般欣喜,高興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竟對著一邊的宮女激動地說:"他答應了!他不怪朕了!"
看著他快活得像個孩子,雖然不太明白,卻也被他感染,嘴角彎了彎。
"主子笑了!"看著唐凌初露出笑容,宮女睜大眼睛道。
皇帝連忙看他--只是淺淺的笑意掛在唇邊,美眸中就泛起星光點點,雖然不若日前那般嬌艷可人,卻是另一種讓人怦然心動的姿容。"你肯笑了麼?"喃喃著。入主這可比皇宮的未央宮他不曾笑,面對珠寶美食他也不曾笑,有人為了得到皇帝的喜歡爭風吃醋,而第一日進宮便受到百般"寵愛"的他就算搏命也不從。也許讓一個人開心並不難,只是要先問一下他究竟想要什麼,而不是一味盲目地給予。愛太多,如果對方並不喜歡,反而會成為負擔。為什麼自己以前從未曾想到過?
見皇帝端著水發愣,唐凌初又好笑又著急。還是宮女出言提醒:"陛下,主子要喝水啊!"
"哦......"穩穩心神,慢慢扶起他,小心地將他攬在懷裡,將水送至唇邊。
這個胸膛雖然不如王憐生的結實,卻是另一種溫暖。多少年不曾享受父親的關愛了?也許獨立會把脆弱的人變堅強,但是再強的人也會有疲倦的時候,也會渴望父母的呵護。邊喝水邊用眼角的餘光注視皇帝寵愛的表情:可不可以就做我的父親?讓我與憐生一起做您的兒子?心裡想著,卻沒有問出口。頰上蜿蜒而下的兩行淚流進嘴裡,鹹鹹的......
整天躺在床上,別說是年輕人,就是上了年紀的也受不了。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唐凌初就再也躺不住,不是到花園裡散散步就是去書房讀那些書。
秋天很快過去,樹葉紛紛飄落,初冬時節的天空因為沒有雪而顯得灰濛濛的。
皇帝還是會把每天大部分時間用來陪唐凌初,卻再沒有耽誤過一次早朝,也沒有漏批過一份奏折。
傷口一天天癒合,只是留一條疤痕,在他雪白的頸子上顯得有些刺眼。好在天氣越來越冷,皇帝賜給他一條銀狐圍脖,不但可以御寒,還可以遮擋傷疤,一舉兩得。
皇帝履行諾言,沒有再提出過非分要求,唐凌初洗澡的時候他也只是在書房等他,並不靠前。
正因如此,唐凌初慢慢放下了心理負擔,享受著這不一樣的愛。無事的時候,二人坐在書房裡烤著火,談古論今,或者在偏殿裡擺上一盤棋對弈。有時皇帝在桌案前批閱奏章,唐凌初擁著棉被在床上看書。批累了伸個懶腰回頭看唐凌初,他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睡著了。於是笑著搖搖頭,上前輕輕把書從他手中抽出,再用棉被把他蓋蓋好,就像一個父親疼愛自己還未長大的孩子。兩個人都被濃濃的親情包圍著,真的好幸福。
這天下了好大的雪,氣溫也突然下降,宮裡的人紛紛換上厚厚的冬裝。
唐凌初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前院面對南方祈禱上一陣,盼望王憐生能早日返京,這天也不例外。踩著院中積雪,靜謐的未央宮迴盪著"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起來很有趣。默禱之後,從懷裡摸出竹簫,因為製作的比較粗糙,失去水分的竹干已經有些發黃開裂。你去了這麼久,如果每天練習的話,現在應該可以吹得差不多了。心裡思念著王憐生,舉起竹簫,閉目吹起相思曲。
一曲終了,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看去,原來是身邊的小貴子。
"主子,您吹的真好聽!"
"這簫已經裂了,有些走音!"心情不是很舒暢。
"沒有啊!奴才真的從來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曲子呢!"
"現在什麼時候了?"看看天,找不到太陽的位置。
"辰時剛過三刻。主子您還是回屋吧,站久了容易著涼。御膳房送來驅寒的姜茶,還熱著呢!"
"好!"將竹簫插回腰間,踩著來時的腳印,返回書房。
在桌上攤開一本書,邊喝茶邊讀,小貴子在一邊不停地續杯。
"凌初!憐生皇兒陣前傳來捷報!"皇上爽朗的笑聲傳進書房,人隨後也大步走進來。
"真的?"突然聽到王憐生的消息,令唐凌初大大地驚喜。
"是真的!憐生在揚州城外打了個大勝仗,將魔教大軍逼退三百里,元氣大傷!他在戰報中還說最遲明年春天就能徹底瓦解魔教的力量,得勝回朝!"
"太好了!"看著皇帝興高采烈的樣子,"皇上,凌初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和現在大不相同。"
"哦?有何不同?你且說說。"
"那時候的皇上有些冷酷無情。憐生是皇子,派他領軍出征,竟然不會擔心麼?而且......"
"而且還要你來宮中做人質,明顯是信不過憐生,對吧?"皇上完全沒有生氣。
點點頭。"可是現在,凌初覺得皇上已經越來越像個好父親了!更是勤政愛民的好皇上!"
"呵呵......"這話聽起來很受用,手拈鬍鬚笑著,"凌初也比從前會說話了。"
有個心結藏在胸中很久,現在應該是個好時機,於是用手勢示意小貴子下去。"凌初有一事想問皇上,不知當講否?"
"無妨!你說。"皇帝正在興頭上。
"凌初乃一草民,不該過問國事,但與東王談天的時候,凌初一直不明白為何皇上沒有立憐生為太子,反而是那二皇子......"
皇上的臉色變了變:"憐生他是怎麼說的?"
"皇上您不要生氣,凌初並無惡意,只是覺得奇怪。"
歎了口氣,看著他:"其實有時連朕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樣想的。這些日子,有你在身邊,朕好像明白了很多事,可是又不完全明白。不要急,朕會慢慢說給你聽的。二十年了,恩恩怨怨又怎能是一時半刻就說得清的?"
"好吧!您什麼時候願意講,凌初就什麼時候聽!"起身去拿溫在火上的姜茶。"這是早上送來的姜茶,皇上喝些驅驅寒吧!"
笑吟吟接過碗來,突然發現他的臉很紅。"凌初,你病了?"
"沒有啊!"很奇怪皇上會這樣問。
"可是你好像在發燒!"伸手去摸他的額,溫度正常。再摸摸他的臉,竟然熱得燙手。
"我只是覺得有些熱。大概是姜茶喝多了,這爐火又太旺。待凌初去換件薄點的衣服再來陪皇上說話。"
"好!"
唐凌初出去了,卻很久沒有回來。
等得有些心焦,看著手中茶碗,深褐色的茶湯還裊裊地飄著熱氣。想想唐凌初適才的樣子,又喝了一口茶細品,突然想起什麼,連忙放下碗直奔臥房。匆忙中將茶碗碰到地上,半盞茶暈開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