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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百合] 清心斷腸崖(GL)  作者:夜蒼茫

清心斷腸崖(GL)  作者:夜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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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獨一無二的天澤上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一個是桀驁不馴的名門少主,身負滅門之血海深仇。
兩個不世出的女子,演繹著一場絕代傳奇。
主角:晟琢,霍致風 │ 配角:花淺梨 │ 其它:GL,古裝,武俠,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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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老酒鬼說書
  陳國萬曆三年,聖上下旨,舉國共慶王都陳州歌會。各地藩王返朝祝賀,陳州城頓時華光四射,整日間車馬如龍,街市間熱鬧非凡。
  福茂客棧老闆錢福茂又收了三兩定錢,晚上照例又是客滿,心裡得意,笑容也格外璀璨。望著店裡難得吃飯都塞滿人的情景,不由得笑得咧了嘴。這不,門口又來了客人——等等,這人不是那老是賒賬的老酒鬼,嘖嘖,今兒又來了,也真是皮厚。不過錢老闆沒有差人攆他,這老酒鬼雖然總喜歡揩油,欠賬不還,卻說得一口好逸事野文,店裡的客人只要見了他,都喜歡聽他胡諏,店裡人氣旺了生意也好,所以向來錢老闆和店小二都由著老酒鬼吃喝些下等酒菜。
  這老酒鬼姓甚名誰都已無人記得,終日一件到處破洞的灰色長衫,泥土滿身,腳上靴子底都穿了,總是蓬頭垢面,眼睛醉得睜不開,半瞇了看人。眾人見了老酒鬼早圍坐了過來,起哄說:
  「老鬼,今兒又該說誰的事兒了?」
  老酒鬼狡黠的老眼一抬:「說的人可是出了採了,全天下可是獨一無二的人物——只是勞煩小二哥賒碗酒水,解解口渴。」
  眾人早閒極無聊,這時來了興致,催促著小二上酒。與眾人熱鬧不相干的是牆角一張桌子上的一位藍衫少年,一酒一菜,自斟自飲,神情淡然,似乎毫無興趣。
  這會兒酒菜上了桌,老酒鬼一把拿起酒盅,皺起筆頭猛吸一口酒氣,眼睛一亮,大口喝了下去,末了滿足的一抹嘴,道:
  「適才說了,今兒這位,是當今天下獨一無二的那位——」他大拇指朝南邊方向微指,人群中已有人心領神會,有人搶著道:「是天澤上人吧!」老酒鬼眼也不抬,嘴裡應聲「不錯!」又仰頭灌了一口,咧嘴笑問:「你們可知這上人封號由來何處?」也不待眾人答話,一口氣講了起來:
  「要說這緣由,得先說說當今天下。如今陳國之王為三皇子晟瓏,也就是咱王都陳州的天子爺,還有四位嫡親王爺,一一封地封王。緊鄰陳王領地的兩位,上北為陽王領地,七皇子晟瑃;下南為平王領地,六皇子晟珉;陽王領地旁是沛王領地,與撒克孜國相鄰;沛地下頭與平王領地相鄰的就是寧王領地了。這寧王,就是八年前與撒克孜血戰半年,最後戰死沙場,但卻勝了撒克孜,保了咱陳國福澤延年的九皇爺。」
  提到寧王,眾人都肅然起敬,那藍衫少年倒酒的手,也微微一頓。
  「這天澤上人,本是寧王晟瑾唯一的女兒,原名晟澤。寧王素來用情專一,只娶了王妃奉氏一人,寧王死後不到三天,奉氏也一臥不起,香消玉殞。寧王戰死,為國捐軀,可是寧王一脈就絕後了。老太妃悲痛欲絕,在寧王與王妃大葬之時,上書懇請王上賜晟澤主孝名分,歸入祖祠,好讓寧王有後。這主孝之人,必是寧王嫡親兒子才可。這請求,也就等於要王上封個男子名分,本是有違常理,然王上思弟心切,心中也念及皇室血脈,也就答應了,並加封寧王「忠義大將軍」,賞金萬兩,另宮女太監數百人。當時小寧王年僅七歲,便蒙聖恩入祠進香,並封字「天澤上人」,賜名「琢」。並允諾今後賜婚賜子,保寧王一脈香火永續。」
  「那這天澤上人到底何等人物?」有人性急插嘴問道。
  老酒鬼哼了一聲:「何等人物?!你我都不配提他(她)!上人不但長相驚為天人,聰穎過人,那愛民如子的心思,才是我等欽佩不已的。」說罷朝那個提問的人一望:「你可記得那年舉國大旱?」那人擦著腦門上的汗,答道記得。
  老酒鬼老眼似乎有些昏花,癡癡望著桌上那酒盅,沉聲道:「那年天災,餓死的人不計其數。田地裡顆粒無收,路邊到處是未寒的屍骨。」聽者中有人似乎經歷過那段慘絕人寰的日子,不由打了個寒顫。
  「王上開了國庫放糧賑災,每日上祭臺上供祭天,求雨求水,各地藩王也紛紛效仿。而寧王,上人她,眼見國民慘狀,竟在祭臺一跪不起,大毒日頭下,就算成年男子也熬不過一天,她竟跪了一日。到了晚間,老太妃聽聞此情形,勃然大怒,親自往祭臺,令上人速速回府,然,上人說:
  『祖奶奶,我不回去,也不能回去。我用膳時,聽得到百姓哭喊;我睡著,腦子裡都是死在路邊的百姓。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祈求老天保佑我大陳國,保佑我大陳子民。只有在這裡跪著,我才覺得我對得起父王,對得起寧王歷代祖宗!』
  老太妃聽完不語,默默回府,只讓平王派來的兩大武林高手護住祭臺。這一跪過了三日,上人滴水未沾,粒米未進。周圍百姓亦黑壓壓跪了一片,那情景……
  到了第四日,上人已經虛脫,毫無知覺,卻仍記得要跪著祭天,六皇爺飛馬趕來,原是愛皇侄心切,想帶上人回府,不料見了祭臺情景,沉吟再三,終於作罷。據說六皇爺只說了一句話便回府了。」老酒鬼一氣說來,眼中竟也似有淚。
  「六爺說:『不愧為我王室血脈。』」
  眾人聽到這裡,皆為動容,點頭稱是。藍衫少年似陷入沉思,劍眉微鎖。
  「後面幾日,都是兩大高手輪流為上人渡氣續命。到第七日上頭,老天終於開了眼。
  那場雨啊,下得真大啊,連連下了半月,而小王爺,也病了半月。據說當時寧王府前每日有百姓跪拜,說上人是天賜的福星,是百姓的恩人。而上人也不負眾望,往後的日子每日勵精圖治,帶著王府家丁與百姓一起墾荒作田,披星戴月的,這不,你看寧地的富饒,不說別的,後來每年天災都是寧王賑災物資最多。」
  眾人聽到天降甘霖,已是互相擊掌叫好,聽到這裡,有人道,「好個老酒鬼,今兒衝著天澤上人,你的酒錢我請了。」老酒鬼聞言一臉諂笑,連聲道「有勞爺了,有勞爺了」。眾人開始玩笑,熱鬧一團。門口刷地閃進一位白衣少年,直奔藍衫少年,低頭耳語幾句,兩人一起出了客棧。
  「少主,還有一事稟報,」白衣少年邊緊跟著藍衫少年邊低聲道,「蝴蝶門少主也到了陳州。」藍衫少年聞言一喜,然而瞬間面色又凝重下來。
  「先辦了正事再說。」
  「是,少主。」
  兩人潛進路邊小巷,白衣少年探頭望了一眼,回頭道:
  「少主,來了。」
  「阿澄,」藍衫少年似乎剛回過神來,稍一遲疑,對名喚阿澄的白衣少年吩咐道,「你去蝴蝶門少主那裡,暗中守著,遇著義父那邊的人,告訴他們……」低聲耳語過後,阿澄一臉驚訝,有些為難道,「這」、「這恐怕……」
  「怕什麼!」藍衫少年叱道,「有什麼我擔著!」
  阿澄只好低頭領命,閃身離去。
  藍衫少年見阿澄走遠了,才回身凝望寧王的駟馬大轎。
  裡頭就是那位獨一無二的天澤上人?今天才知道她也是個人物,不過……
  正思忖著,邊悄悄跟隨著馬隊。沒多久,前面出了狀況。
  護衛軍大聲喝道「大膽!」幾個護衛軍早仗劍指住了地下那人。原來,剛才突然有人從路邊衝向路中央,撞上了行進中的寧王一行,於是護衛軍上前圍住此人。藍衫少年定睛一看,差點笑出來——這不就是那個老酒鬼嗎?喝醉了倒在路中,也該他倒霉,撞上皇室馬隊。不過看那刀尖都快逼向老酒鬼喉嚨了,藍衫少年暗暗運著內勁,打算射枚暗器,打偏那刀尖。不料轎裡傳出一聲清音,「住手!」聲音明亮清晰,有種讓人冷靜的感覺。藍衫少年心下讚歎,卻仍有些不太舒服,輕哼一聲,撤了暗勁。
  護衛軍停了手。那聲音道,「只是個喝醉的,放他走吧。把他交給路邊的客棧,暫時收容著,別再讓他醉倒在路邊了。」護衛軍領了命,一名軍士上前攙起老酒鬼,馬隊繼續前行。藍衫少年仍是跟著,眼角瞟過那個仍不知發生過什麼事情的老酒鬼,暗忖:你要是知道剛才就倒在你欽佩非常的天澤上人馬下,不知道會不會樂暈過去?轉了念頭,咬牙低言:
  管你什麼上人下人,總歸不過是我囊中之物!
  此時的藍衫少年,臉上陰晴不定,足下卻不停頓,與寧王車隊一起,飄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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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梨渦淺笑
  車隊緩緩走出了陳州城,晟琢端坐馬車內,心事重重。奚如水被押入了天牢,明擺的事,她卻插不了手。王上下令剷除蝴蝶門,原本多事的王朝又添了新亂。她深深呼了口氣,胸中說不出的壓抑。掀開車簾,明月當空,令她想起了奚如水的歌聲,在這紛亂的天下,無比的清晰純粹,也無比的蒼白無力。她平生第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心傷,除了國事政務,她極少有為別人操心的機會。她甚至希望奇跡出現,有高手去劫獄,將奚如水救出天牢。 
  正恍著神,後頭的的踏踏傳來馬蹄聲。奉典一騎當先,衝到馬車跟前,跳將下來。
  「七王爺封鎖了陳州城,其他王爺都被送出了城。現在宮裡局勢很亂,國師的人似乎也蠢蠢欲動。他們兩個似乎都已經忍不住了。」奉典低聲稟報著。破天荒的,晟琢問了一句:
  「奚如水呢?」 
  奉典愣了一愣,旋即皺著眉頭答道:「押進天牢之後過了審,王上親自審問,明日就該處斬了。」 
  「哦。」晟琢沒了精神,聲音裡說不清的寂寞。「明日再談吧,先在前方的客棧歇息一晚,明日再啟程回府。」也不等奉典反對,晟琢已返身上了馬車。 
  奉典心中不悅,那個奚如水,居然用靡靡之音迷惑了九爺。 
  唉!奉典長歎一聲,準備拉韁上馬,身後突然轟然一響。 
  馬隊中煙火沖天,幾名軍士和馬匹被震飛,剩餘的馬匹受了驚嘶聲長嘯。奉典沉聲道:「保護九爺。」軍士與馬匹立刻圍成陣勢,層層護住了寧王的馬車。 
  「天澤上人,連夜趕回新召,想是累了,可需到舍下歇息?」兩旁黑暗中突然燃亮了火把,頓時燈火通明。眼前數百黑衣客執刀而立。問話的是當中正對車隊的一名藍衫少年,神色悠然,把玩著手中兩顆彈丸。 
  「是霹靂堂的人。」奉典心中一沉。  
  「看來上人是太過勞累,那我只好親自來扶了。」藍衫少年漫步前行,似乎在散步一般,毫不在意劍拔弩張的軍士。「至於您這些手下,哼,好狗不擋道。」 
  「休得無禮!」最前一名軍士大喝,揮起劍就想上前殺敵。 
  「住手!」 
  「九爺!」奉典見晟琢躍出了馬車,直面著藍衫少年,忍不住想上前護住少主。
  「奉先生,不用擔心。」 
  晟琢微笑著阻止,轉而對藍衫少年抱拳行禮。  
  燈火照耀下的兩個人如同畫中人物,一個瀟灑倨傲,一個處變不驚,神色氣質難分伯仲,只是晟琢多些王者之氣,藍衫少年多些玩世不恭。 
  「霍少主,好興致。」 
  霹靂堂少主霍致風哈哈一笑:「相請不如偶遇,不知上人是否改變主意,願意屈尊舍下小憩?」
  「既然霍少主如此盛情,在下怎能卻之。」 
  「請!」霍致風做了個手勢。 
  奉典只見少主昂首闊步而行,握著拳的雙手不由更加用力。 
  天黑如墨,一如這江山。卓而不染的少主,是否能夠全身而退呢?他不知道,也沒有把握。
   
  霍致風得意洋洋的騎在馬上,身邊車廂中是重要的獵物。這一次又圓滿完成了義父交代的任務,非常得意,而他的得意,向來是不加掩飾的。 
  「前方就是歷江,我們在那裡上船。」霍致風馬鞭指向奇跡般躍出的磅礡大江,眼角瞟向車廂中端坐的年輕寧王。 
  「好氣勢。」冷靜的語調。霍致風斂了笑意,回首看她,心裡居然少了很多初時的得意。這種囊中之物,似乎不能給人帶來多少成就感,因為,少了懼怕與慌張。 
  岸邊停泊著三層樓高的巨大戰船,幫眾舉著火把立在甲板之上。方才在郊外樹林綁架成功,這邊戰船就準時來接應,收拾殘局的人也派下去了,自己也被施了散功粉,十天之內想運功怕是不可能了。船離了水,再怎麼派人追查都是沒用,好個霍致風,安排的夠妥當。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棋局已經展開,對方的第一步棋,走得絕妙。 
  「上人,請!」阿澄邊引路,邊在心裡嘀咕,少主怎麼回事,分明瞧這個什麼上人不順眼,又這麼照顧著,安排她住了二層上房,這裡本是少主自己的臥房,偏偏讓給了這個人——當然少主讓出房間是有原因的,因為那位蝴蝶門少主——還未想完,半推開的房門被人一把拉開,紅色香風從他身邊掠過,伴著銀鈴般的少女聲音。 
  「小瘋子!」 
  晟琢還沒來得及提腳進門,早被一團紅影撲個正著,一撞之下下巴生疼,懷裡的人環臂抱著她脖子不放,嬌嗔連連。 
  「小瘋子小瘋子,你有多久沒來看我,你說,你說你該怎麼賠罪!」 
  阿澄目瞪口呆的走過來,輕輕扯著紅衣少女的流雲水袖:「淺梨小姐。」
  紅衣少女擰擰身子,頭也不抬,仍自顧自抱怨著: 
  「上次說好一個月之後一起遊山玩水,你可好,讓人家等了兩個月!」 
  阿澄仍不死心想去拉她,卻見霍致風鐵青著臉飄了進來,是飄吧?怎麼沒見到少主腿動,噢,恐怖啊恐怖,少主一定會殺了這位天澤上人。眼前的天澤上人似乎已經被淺梨小姐箍得臉變了顏色,真慘啊真慘,還是快溜得好。阿澄主意一定,低頭喚了一聲少主就跑了出去,一口氣跑開老遠。
   
  霍致風硬生生吞下口惡氣,盡量輕的喚了一聲:「淺梨。」 
  「哎。」答得爽快,然後覺得有些不對勁。「誒?」眨巴眨巴的大眼睛,瞪著眼前被自己死死抱住的人,眼睛挺亮嘛,鼻子很挺嘛,等等等等,小瘋子好像不是長成這個樣子的,雖然一樣好看,但是還是有明顯區別的。扭頭看見霍致風快氣炸的樣子,才終於恍然大悟,「哦,小瘋子,原來你在這裡∼」鬆了手,扭向那邊,依舊一把抱住。 
  晟琢被突然的放鬆,有些微喘,看著紅衣少女依偎在霍致風懷裡,如藕的手臂環著霍致風的脖子,不由得有些好笑。而霍致風本想動怒的心思又被淺梨突然的環抱打亂,只得瞪著晟琢。這一臉緊張的樣子,真不像剛才那個瀟灑自如綁架王爺的人,晟琢閃過念頭,更覺有趣。
   
  「淺梨。」霍致風剛開個口,少女像明白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趕忙嬌滴滴的搖著霍致風的手,小嘴嘟著,「小瘋子,我知道錯啦,以後再不會偷偷跑進你房裡了。可是,可是人家也是因為很想你啊∼這次就饒了我嘛,好不好?」似乎受了委屈的人是她自己,眼眶見著見著變紅了,甚至那蒲扇般又長又深的睫毛上似乎都沾上了淚珠。好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再怎麼都不會有人生氣了,晟琢心中暗道。 
  果然霍致風沒了辦法,捏了淺梨的俏臉一下,假裝惡狠狠地道:「下次不准了。」開始的氣勢早消失無蹤,自己也摀不住笑了起來。 
  晟琢幾時見過這等風花雪月的場景在自己眼鼻底下活生生的呈現,不由有些不太自在。阿澄突然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在霍致風耳邊低語了幾句,兩個人都一臉嚴肅的快步走了出去。晟琢心底有些生疑,怔怔盯著門口,視線裡突然多了個梳著少女髻的俏臉。 
  淺梨很認真的盯著晟琢,很好奇的問:「你是誰啊?以前沒見過你呢。」
  晟琢啞然失笑,需要自我介紹一下嗎?平時都是人們過來與她客套,沒人不知她的名號,要讓她介紹自己,好像真的不知從何說起。「晟琢。」遲疑半響只得說出自己的名字。面前的小人兒「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樣子。 
  「沒聽過。」很乾脆的結論,晟琢無語。為了防止小人兒再纏東纏西追問個沒完,只好轉移視線。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蝴蝶門少主花淺梨,是不是?」自己的聲音怎麼聽起來像是長輩在逗晚輩?今天真是破了天荒。 
  淺梨卻以一種「你很不懂事」的表情望著她,「我早就不是什麼少主啦,父親把門主之位傳給了十七叔,你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一定是山裡來的野孩子吧?」晟琢梗住,還是不甘心地繼續轉移視線。「你和霍少主似乎很熟識。」 
  花淺梨提起裙角立起腳尖看她,似乎想確認晟琢是不是神志清醒。 
  「蝴蝶門和霹靂堂向來交好,我父親跟小瘋子很合得來的,他素來不喜歡男人近我的身旁,所以只准我跟小瘋子玩兒。」 
  晟琢忍住頭一次被人近距離「觀賞」的不適感,道:「那霍少主不也是男人。」
  眼前的人瞪大了眼睛,一副「我斷定你已經沒救了」的表情,「小瘋子雖然很帥,但是也是個女子——啊!」呆住。兩個人,都霎那間呆住。 
  淺梨往後退步,邊摀住嘴,咕噥著,「糟了,糟了,糟了」。晟琢忍不住大笑起來,多少年了,似乎她從未這麼開心的笑過。 
  淺梨嘟起小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恨聲道:「都怪你,等會又被小瘋子罵,今天都被罵過一回啦,真是倒霉。」晟琢很想表示下歉意,卻還是忍不住笑。 
  「你還笑,還笑!有沒有良心啊!」淺梨很不滿,眼珠一轉,臉上又變換了神情,笑逐顏開。「這樣吧,你做我的朋友吧,就算你向我賠罪好啦!」 
  晟琢止住笑,指著自己,問:「我?」 
  淺梨踮著腳繞了晟琢一圈,狡黠的衝她眨眨眼,「你雖扮得像個公子哥兒,但是我知道你跟我一樣。」晟琢望著少女微笑的神情,根本忘了被輕易識破身份的尷尬,而是很不相關的發現她嘴角果然有兩個淺淺的梨渦,這樣俏生生笑起來,果然是梨渦淺笑,美麗動人。 
  會這樣笑得爛漫純真的人,在她身邊從不曾有過。 
  「喂,不要不答應嘛∼」得了,又開始用這一招,不過,還真是萬試萬應。
   
  「當你朋友要做什麼?」 
  「當然就是,陪我玩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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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霹靂堂
  甲板上仍是燈火通明,正中央立著一位道骨仙風的紫袍老者,霍致風匆匆趕來,倒頭就拜。
  「參見堂主。」 
  「風兒不必多禮,起來罷。」老者撫鬚微笑。「為父擔心你近日辛苦,特地趕來看你。」
  霍致風答謝,腦門上竟滲出汗來。 
  老者身後兩人陰沉臉望著她。左右護法,也是霹靂堂除了堂主霍為善之外一等一的高手。義父來了,還帶了這兩個人,可想而知他有多生氣。  
  霍致風趕緊跪地抱拳: 
  「義父恕罪。兒子念著往日情面,一時心軟,才帶了蝴蝶門少主出陳州。請義父成全!」
  霍為善瞇起眼睛,看著眼前誠惶誠恐卻語氣堅定的少年,心忖,多少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忤逆她,私自放了七王爺志取的女人;不過,她是自己最得力的手下,不能為了外人壞了堂裡和氣。心念已定,上前扶起霍致風,哈哈笑道: 
  「風兒原來動了心。要是早日讓老夫知曉,何須如此大費周章。」 
  霍致風鬆口氣。只聽霍為善吩咐道: 
  「你先下去休息,明日先行回堂裡準備著,七王爺明日便到了。」霍致風剛想回絕,霍為善一隻手輕輕搭在她肩上,語氣有些陰沉:「不要有第二次。」霍致風心一沉,只見他仍是微笑著:「這裡有我,你放心先去罷。」 
  霍致風渾身冷汗地回了臥房,拉起淺梨就走。晟琢看她似乎受過很大打擊的樣子,失魂落魄的,有些不解。臨出房門時霍致風道:「我明日先回霹靂堂,上人您好自為之。」言畢牽著一臉訝然的淺梨走了。 
  晟琢躺在床上,整理著凌亂的思緒。武林三大門派中,霹靂堂與蝴蝶門原來早有暗中往來,國師與蝴蝶門關係亦不一般,而從此次刺殺王上之事看來,似乎是蝴蝶門遭人陷害,這裡面到底有何聯繫?難道霹靂堂出賣了盟友,求榮於皇室?一時突然想起洩漏這諸多消息的小人兒,不由得好笑。 
  或許她是這盤棋局中,唯一我沒能料到的棋子。她的出現是否會打亂整盤棋局呢?晟琢神思飄忽,漸漸入了夢鄉。 
  一覺醒來,阿澄過來請安。「堂主有請上人。」一路帶她過去。今日阿澄的腿腳似乎有些不太靈便,不知是何緣故。進了房門,有位老者迎了上來,很是熱情:「上人昨夜可休息得好?船上顛簸,實在抱歉得緊。」晟琢回禮道:「堂主客氣了。」「哪裡哪裡,上人請用茶。」
  客套之後,又是茶水伺候,晟琢等著他葫蘆裡的藥現身。 
  「其實霍某這次有個不情之請。」 
  「願聞其詳。」 
  霍為善站起身來,踱步到窗前,望著浩瀚歷江,神色肅然。 
  「如今天下,局勢動亂,撒克孜邊境滋事不斷,宮內奸臣妖言惑主。為了天下蒼生,上人應該站出來主持公道。」 
  「霍堂主錯愛了。本王一心匡扶王上,內排奸臣,外破敵國,僅此而已,別無他想。」
  「上人何須客氣,就憑寧府實力,我大陳國遲早以您為尊。」 
  晟琢皺眉。「霍堂主的話,本王不懂了。」 
  「哈哈,就憑上人手中前朝梁王寶藏,足夠富可敵國了罷!」 
  晟琢莞爾:「原來這等江湖傳言,霍堂主卻當了真。」江湖傳言前朝梁王逃遁在外時,將國庫財寶悉數藏於某處,而藏寶圖,就在當今天下非富則貴的幾個人手裡,寧王自然也是被懷疑持有藏寶圖的貴人之一。 
  「如果霍某弄錯了,這些年來寧府家丁四處雲遊探險,似乎不像是因為閒情逸致?」
  晟琢沉下臉來,好個老狐狸。 
  「霍堂主多心了。」 
  「既然上人執意,霍某也不勉強。實不相瞞,明日七王爺會在本堂與上人您會面,霍某本想為上人您求個請,看來也沒這個必要了。」 
  晟琢不為所動。「好久沒與七皇叔暢談,本王亦是期待得緊呢!」 
  霍為善心中咬牙切齒,面上卻不露分毫:「如此甚好。阿澄,送上人回房歇息。」 
  霍為善居然連寶藏的事都想插手,看來他對天下亦有垂涎之意,與七皇叔勾結亦是自然。推門進了房,坐在椅上稍一沉吟,拿起昨日尋到的毛筆疾書起來。書畢,窗外天已微明,晟琢突地心念一動,那個歌姬,不知是生是死?唉,反正,是挨不過今天了。 
  「大清早的歎什麼氣呀?看你年紀輕輕的,言行舉止怎麼像個老人家一樣?」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晟琢難以置信的抬頭望去,果然,床上和衣而臥的正是昨天的那位紅衣少女。此時她正趴在枕頭上,斜了臉看她,臉上紅暈未退,睡眼惺忪的樣子,長髮也是自然地散開,顯得她沒有了昨天的稚氣,而是帶著些成年女子的嫵媚姿態,晟琢看得有些忘情,少女也不害羞,由她看著。 
  「怎麼啦?是不是發現我很美?」 
  晟琢一驚,有些臉紅,剛才居然就這麼盯著一個女孩子看了那麼久,實在是太無禮了。正待起身賠罪,少女伸出一隻玉臂,嬌聲道:「老人家朋友,過來陪我睡好不好?」 
  晟琢愣住,這樣的請求讓她如何是好?她這邊遲疑著,少女不樂意了,開始嗔道:「喂,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啊?是不是反應遲鈍來?」 
  無語。晟琢歎口氣,只得上床,方才躺好,少女早依偎了上來,頭枕著她的肩,玉臂隨意搭在她胸口,撲鼻而來的少女清香讓她胸中一窒。這種親密旖旎的姿勢她從未經歷過,竟然還是跟一位女子,竟然還會心動,真是不知所云,自己是怎麼了,一碰到這個小朋友就沒了招架之力。正胡思亂想間,懷中人兒幽幽歎了口氣。 
  「她走啦。」 
  晟琢知她說的是誰。霍致風真的走了?看昨天的神態,她應該不會丟下淺梨,難道……
  「我有些難過,老朋友,我好像被霍伯伯綁架了。」 
  綁架?這種話也只有淺梨能說得出來,低頭看她,闔著眼,似乎還在睡夢中,說著夢囈一般。感覺到晟琢的視線,淺梨微微拉開眼簾,嬌弱無力的樣子。 
  「昨晚一夜沒睡呢,好睏。」 
  「那你好好歇息吧。」晟琢道,然後補了一句:「其實我也是被綁架來的。」話才出口,驚了自己,看來被嚴重傳染了。 
  淺梨輕笑一聲,道:「我知道,所以才來找你。見著你我很安心,你是這裡我唯一的朋友了。其實我也有些怕。」淺梨緩緩睜開眼,撐在晟琢身上,抬起頭,鼻子快抵住晟琢的下巴,櫻桃小口,吹氣如蘭。 
  晟琢心中一蕩,伸手扶住她香肩。「不用怕,我會護你周全。」說完就覺有些不對,這怎麼像在對情人表白心意? 
  淺梨卻開心的笑了,像個孩子。「你也這麼說呢。呵,小瘋子也這麼說過。細想起來,小時候還有位姐姐也跟我說過。」 
  淺梨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好了,開始回憶快樂的往事。晟琢有些慶幸她未發現自己的失態,凝神聽著。 
  「爹爹總是閉關修煉,從小我就總是一個人,只有十七叔照顧我,可是他太嚴肅了,我不喜歡和他玩。 
  很小的時候有個姐姐也像小瘋子一樣和我玩兒的,我很喜歡她哦,她長得好美好美,她對我好,我很歡喜。不過,後來她變得像個大人了,就不太理我了。 
  她也變啦。這次她走了,把我一個人丟下,我很傷心。」 
  晟琢已經習慣淺梨跳躍式的講述方式,認真的聽著,最後的話,竟讓她也有些傷心。
  「不過,我還是很喜歡她。」淺梨搭著晟琢的肩,閉上眼睛準備再睡一覺。「也很喜歡你。」腳也搭了上來。鼻息漸漸沉重,睡著了。 
  晟琢耳朵裡迴響著淺梨那句「也喜歡你」,波瀾不驚的心底竟澎湃一片。
   
  無論如何,我會護你周全,讓你永遠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淺梨像是濁世中唯一的純白,給自己帶來了光明。晟琢第一次,發現這個世上並不是完全漆黑。而霍致風呢?她也是如此吧? 
  甲板上陽光明媚,江面上難得的平靜,淺梨醒了之後,精神很好,拉著晟琢出來看「海鳥」。晟琢已經說了很多次,那不是海鳥,是信鴿,再說了,這裡是歷江,不是南海,怎麼會有海鳥。淺梨卻拉著她死命跑向甲板,剛剛那只不小心被她從窗口看見的信鴿估計正在冒冷汗。
  「咦,你看,在那個人手裡呢!小海鳥。」淺梨指著前方人影。 
  晟琢定睛一看,信鴿果然停在那人手上。聽到聲音,那人回過頭來,眼裡透出的寒意讓晟琢心頭一驚。此人一眼已瞎,另一隻眼卻眼光凌厲,鷹鉤鼻長在滿臉橫肉的臉上,更顯得陰險狠毒。那人見了晟琢,獰笑起來:「原來是天澤上人。」 
  鬆手放了信鴿,抬步往這邊走來。淺梨緊張的拉住晟琢的手往後退,「是左護法解伯伯啊,我們還是不打擾啦。」說完就想溜,解鯤伸手一抓,口中喝道:「哪裡走!」一把捏住淺梨的脖子,拖了過去。 
  「花少門主,我老早就想抓你回去修煉神功,總是被少主攔住,現在好了,沒人打擾我們了,嘿嘿」獰笑聲讓人噁心。 
  晟琢快步上前,一掌擊在他胸前,想救下淺梨,卻忘記自己早被散功,內力全無,一擊之下反被解鯤護身真氣震倒,胸中翻江倒海,口中一甜,嘔出一口血來。 
  解鯤本身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手,就算晟琢全力出擊,也未必是他對手,此時他哈哈一笑,鬆開擒著淺梨的手,蹲下來望著晟琢,笑道: 
  「對了,我忘記天澤上人也是香噴噴的小美人兒,不如……」伸手過來就像捏晟琢的臉。
  「左護法不得無禮!」霍為善喝道。 
  解鯤悻悻起身,站到霍為善身後侍立。 
  淺梨上前扶著晟琢撐起上身,一臉關切。晟琢勉強露了個笑容,示意自己沒事。
  頭頂出現一團陰影,霍為善站在她跟前,低頭瞥視著她。晟琢神色一凝。只聽霍為善冷冷言道:
  「這樣看過去,你天澤上人,也不過是我腳下一隻螻蟻。」哈哈笑著,揚長而去。解鯤跟著去了,臨走時回頭一視,臉上也是詭異神情。 
  晟琢出生顯貴,從小未曾被人如此嘲諷,心裡極不受用,臉上登時鐵青。淺梨見她神色不對,忙攙她回房。扶她上床坐好,從懷裡找出一粒藥丸,餵給晟琢吃了。 
  「這是我爹爹調配的鎮元丹,專治內傷,很有效的,吃了很快便會好。」見晟琢並不答話,仍鐵青著臉,知她還在為剛才的事難過。歎口氣,湊近晟琢臉龐,香唇微觸,啵的一聲,嚇了晟琢不輕。「你做什麼?」 
  「讓你不再難過啊。每次小瘋子受了委屈心裡憋氣,就會同你現在一樣,臉像塊門板。可是我這樣子,她就不會再難過了。」淺梨理所當然的說著,說完問道:「怎麼樣?是不是很有用?」
  晟琢哭笑不得,心中鬱悶之氣卻似乎真的消去了七分。 
  「管用得緊,謝謝花神醫。」 
  淺梨吐了舌頭笑,晟琢也揚起嘴角。 
  「解伯伯是個老色鬼,爹爹說,色老頭最後都會被惡女人整死的。」淺梨氣呼呼的說。晟琢笑了,問:「老是聽你說你爹,他人呢?為何不來找你?」 
  淺梨沒了精神,懨然道:「他閉關很久啦,十七叔帶著我到陳州,說是帶我玩,結果卻見到一個色王爺,見我的樣子似乎想把我吞下去,討厭得緊。幸好後來小瘋子派人接我上了船。」晟琢心中一沉,七皇叔竟然看中了淺梨,麻煩大了。 
  「十七叔也變啦,這回我真的有些不喜歡他了。」都要把你賣給七叔求榮了,你當然不能再喜歡了。晟琢在心裡對淺梨說。 
  「對了,你怎麼不告訴我你是天澤上人呢?」淺梨回想起來,覺得應該責問一下,「要是你早說,我就不帶你出去亂跑了。你名聲又高,人又好看,一定很糟人嫉妒,出去肯定會被人打的。」
  這麼說我這回完全是自找了?晟琢為之氣結,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對了,你也該好了吧?」淺梨用手指戳了幾下晟琢的臉。才吃了藥就馬上好,你真當自己是神醫嗎?淺梨小姐。晟琢心裡想,嘴裡卻答道:「差不多。」 
  「那好,也該陪我玩兒啦。悶死人了。」淺梨很自然的說著,晟琢習慣性的被梗得不輕。
  「大小姐,您想玩什麼?又不能出房門,能玩什麼?」 
  淺梨嘟起嘴,繞著房裡轉了一圈,似乎也發現了這個嚴重的問題,停在房中央有些洩氣。又在扮可憐了,晟琢有些頭大,這傢伙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難不成又想到什麼磨人的樂子了?
  「對啦!玩這個!」淺梨過來一把拉起她。 
  什麼啊,她還在受傷啊,不能輕些嗎?一下站起來差點沒暈過去,晟琢趕緊扶住床欄,問:
  「什麼?」 
  「玩換衣服的遊戲好啦!你來穿我的衣服,我來扮公子哥兒,你肯定從沒穿過我身上這麼好看的女孩子衣服吧?肯定很想試試吧?我都很想扮扮公子哥兒呢,說不定比你好看。」淺梨故意板起臉湊近晟琢已經驚呆的臉,「要不要比比看?」 
  饒了我吧!晟琢心裡已經慘叫連連。 
  房裡衣衫開始亂飛,各位,不要以為春色無邊,某些時候,這也可以稱為人間慘劇。
   
  船在清晨時分終於靠了岸。晟琢踏上地面,長舒一口氣,昨天小丫頭鬧得不像樣,不過,小小的身子,身材倒還不錯。晟琢臉色微微潮紅,猛的搖搖頭,暗罵自己怎麼想些這種東西,跟小丫頭混了兩日,整個人都有些變了,要是被奉先生知道,一定罰我跪祠堂。想到奉先生,晟琢臉色開始凝重。霍為善並不友善,霹靂堂裡的人對她也是虎視眈眈,七皇叔也到了,等會說不定就該見到了。棋局下到了現在,自己似乎是險象環生,晟琢心道。 
  霹靂堂是江湖三大門派之首,卻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無人知曉到底霹靂堂到底在什麼地方。原來,是在歷江源頭的子午嶺中。晟琢在林間小道上,環視周圍密密的樹林,隱藏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之中,難怪派人偵查那麼久,毫無結果。 
  霍致風一靠岸就派人接走了淺梨,她其實很關心小丫頭,只是礙著霍堂主。那樣瀟灑如風的霹靂堂少主,大概也只受制於那個人之下吧?如果沒有霹靂堂,如果自己能說服她聯手——晟琢雙目光芒一盛,或許有五成把握,必須試一試! 
  「上人,這邊請。」霍為善在前引路,似乎並不急於帶她回霹靂堂。這個老狐狸神色自若,似乎昨天的事從未發生過。走了多時,兩人竟到了子午嶺最高峰頂。 
  「這裡是清心崖,上人,七王爺就在那頭等您。」霍為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被晟琢看在眼裡,這個地方似乎對老狐狸不一般,剛才他的眼神分明就是藏著什麼過往之類的意思——呵,自己連想法都有些像淺梨了,這丫頭真厲害。想到淺梨,嘴角就帶了笑意。 
  陽王晟瑃見到晟琢之時,正見到她的笑。好個小皇侄!時至今日,你孤身一人落在我手上,居然還笑得出來。 
  「皇侄,別來無恙。」 
  「謝皇叔關心,暫別兩日,一切安好。」 
  兩人佇立眾峰之頂,清心崖之上,白雲繚繞,日雖未升,這裡卻似仙境一般清亮。山風刮得緊,衣炔翻飛。 
  晟瑃凝神觀察著晟琢,始終沒能讓他找到一絲破綻,小皇侄從頭到尾都是一派鎮定,無懈可擊。羞辱與諷刺似乎沒有擊垮她,也是,他畢竟還是手下留情了,都是皇室血親,他不喜歡外人鬧得太過分,要結果她的話,必須他自己親自動手。 
  「皇侄,到了這裡,有些事,想必你已明白。」 
  晟琢笑而不答。 
  「從此那份藏寶圖對你已無意義,不如贈給皇叔,也算是成人之美。」晟瑃毫不避諱——有人會對一個將死之人避諱不成? 
  「皇叔,您也知道,侄兒做不了主。」 
  「是嗎?也許老太妃聽到消息,能夠做主。」晟瑃轉向崖邊,向下望去,深淵不見底。「明日見了分曉,皇侄你就不用操心了。天下事就交給皇叔,你在下面只管好好休息。」他望著深淵,笑意深沉。 
  「這盤棋輪不到你下子,你就已經輸了。」 
  「那倒未必,皇叔。」 
  晟瑃回頭望向她,只見她神色泰然。  
  「皇叔,既然我願意陪您下這盤棋,就表明我有必勝的把握。」淡淡的語氣,卻震得晟瑃不輕。小皇侄果然不簡單。在這種局面之下,她居然還能把氣勢扳回一城,雖然她說得荒唐,什麼必勝的把握,你不過是必死無疑。晟瑃皮肉抽動了一下。 
  「如此甚好,我也不想這盤棋勝得太無趣。」 
  衣袖一揮,揚長而去。 
  生在皇家,這樣的骨肉相殘,真的是避無可避麼?晟琢仰天長歎。終究,心軟的只有她。
   
  「上人,架子擺夠了,不如同我回霹靂堂,這裡野獸頗多,要是您遭襲了我可不好交待。」霍致風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晟琢卻未回頭,反而往崖頂走了幾步。 
  「是霍堂主派你來接本王的,是不是?」 
  霍致風聞言一窒,不明白她什麼意思。 
  「你是心高氣傲的人,居然也肯受制於人。」晟琢轉過身來,一臉誠摯,「霍……兄,淺梨很看重你,你知道她如今處境危險,為何不帶她遠離這些是非?!」 
  霍致風與晟琢對視不語。 
  晟琢目光如炬:「如果打破霹靂堂這個桎梏,你可以和淺梨遊遍天下。我明白,你一人之力,難以成事,所以——」 
  霍致風有些疑惑。 
  「霍兄,不如與我聯手——」 
  「與你聯手,上人可是說笑?」霍致風打斷她,「與你聯手,統一天下,驅退撒克孜,保天下天平,百姓安定嗎?然後呢?再自封為王,論功行賞,各將領擁兵自重,過不了幾年,又上演一出藩王割據,爭天下的戲碼?!」霍致風聲音冰冷,「這戰爭是不會停息的,天下也不可能永遠太平,忙忙碌碌卻是白忙一場,上人不覺得無趣嗎?」 
  晟琢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反駁,一時無言以對。 
  「不如這樣,上人告訴我,如果我與你聯手,如果一切順利,到最後,我能得到什麼?說不定我有興趣。」 
  晟琢目光灼然,彷彿要看透霍致風整個人。 
  「自由。」 
  「呵,那種東西,我不需要。」霍致風轉過身去,「上人,請回吧。」 
  狂風凜冽,山谷中嗚嗚的風聲,似在為這兩個年輕人哀鳴。 
  是麼?你最需要的東西,卻說不需要麼?霍致風,原來你和我一樣,畫地為牢,桎梏著自己。晟琢心底湧起一股感傷。 
  我們本可成為莫逆之交,這時代卻讓我們水火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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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魂斷清心崖
  霍致風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走著,方才轉身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種明顯的逃避意味。自由。呵,她並不是不想要,只是那太奢侈。跳進腦海的畫面是小時候有次執行任務時受過重傷,義父割開手腕以血喂自己療傷。她身上流的血都是義父給的,何況是這條命。雖然義父對自己很嚴厲,有時吩咐自己做的事太過殘忍,但是,這都是自己必須去做的。 
  她胡思亂想著,還有阿澄,為了上次救淺梨的事,連腿都快被義父打斷,至今仍跛著,如果她一走了之,阿澄的性命也就不保了。時至今日,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她是無法給自己自由的,那種權力也不在寧王手裡——她的命就握在義父手中,這是注定的事。
  淺梨,對不起,算我負了你。雖然現今將淺梨暫時救了下來,但難保義父不會讓她交人出去,平息七王爺的怒火,到時候她能怎麼辦?違背義父,還是護住淺梨?這兩難的選擇似乎要將霍致風整個撕裂開來。停下腳步,她回身望向晟琢,那人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不說為權,也不說是為奪天下,只要真的能與她聯手,就真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霍致風歎口氣。可惜,明日就是那人的死期。 
  「前面就是霹靂堂了。」 
  晟琢抬頭遠望,卻沒有看見一絲屋簷院牆的影子。待得又往前了百來步,進入了峽谷之中,一座鬼斧神工的建築募地躍入眼簾。確切的說起來,似乎是有只巨人的大手將一座五層高樓按進了峽谷左側的峭壁之中,十有七八分嵌入了石壁,留在外頭的走廊下撐著數根巨柱,離地數十丈之遠,只有一條細長的走廊能夠通行,平常人就算是發現了,也不可能輕易進入。不要說這個峽谷入口本身就極為隱秘,峽谷入口如曲嘴瓶口,更是剛剛好遮住了外面人的視線。 
  霍致風看見晟琢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石壁上的巨樓,心中十分得意,「這是霹靂堂數代人歷經數十年建成的,如何?」 
  晟琢收回視線,淡淡的答道,「蓋世傑作。」臉上表情卻帶著幾分憂慮。霍致風心下奇怪,這個上人一直都很奇怪,但是她卻說不清楚是哪裡奇怪。 
  「上人,委屈你了。」這裡是霹靂堂地底大牢,陰暗潮濕的地面,空氣中刺鼻的發霉氣味。和戰船上舒適的臥房不同,這回真的是將晟琢當成階下囚對待了。寧王的所有使用價值在方才清心崖上終於宣告歸零,她回絕了霍為善的結盟之意,也沒有半點向皇叔求饒舉動。你是在找死麼,上人?霍致風在心裡問著,臉上卻沒有表情。 
  晟琢看著霍致風鎖好了牢門,突然上前壓低了聲音道: 
  「今晚千萬要送淺梨下山,明天……你要小心。」 
  霍致風冷冷回答:「淺梨的事,不勞上人費心了。告辭,上人還是好好歇息吧,明日……要小心的恐怕是您。」 
  晟琢注視著她,眼裡堆滿了不忍。霍致風壓住心中疑惑,轉身離開。淺梨在她房裡等她回去,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就算只是再多一天,也好。 
  「奉先生,有勞你了。」老太妃拿出一張泛黃的皮紙,遞給奉典。「務必將琢兒毫髮無傷的帶回來,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你可明白?」 
  「是,太妃娘娘。」奉典接過這張價值連城的皮紙,小心翼翼的放在懷中。終於走到這一步了,這局棋就快下到盡頭,九爺,或許只有你敢用這個險招! 
  霹靂堂大廳,陽王晟瑃與霍為善飲茶暢談。霍致風與左右護法一起侍立一側,她今天心神不寧,或許是因為她唯一欣賞的人,今日就將魂斷於此。 
  「霍堂主,這次立下的大功,本王以後一定好好封賞!」 
  「蒙陽王錯愛,霍某一定盡心盡力。」 
  「陳州已是我們的囊中之物,本王只怕區區一個藩王之位委屈了霍堂主。」
  「陽王多慮了,霍某只是一介江湖武夫,何須藩王之位,只求日後朝廷能為霹靂堂行些方便,讓霍某和堂裡弟兄們衣食無憂。」言畢哈哈大笑,看起來晟瑃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這個陽王城府極深,生性多疑,自己一定要小心對付,待以後,哼哼。霍為善心道,陽王,日後可別怪本堂主無情。
   
  晟瑃輕抿著上等好茶,剛剛他去了大牢,晟琢還是一臉鎮定,聽到他說今日就賜她一死時,她眼裡還是閃過一絲懼怕——其實他不太肯定,不過依常理推斷,被散了功的皇侄,手無縛雞之力,半點反抗都不能,眼睜睜看著寶劍穿胸而過,能不懼怕嗎? 
  「這是先皇賜給我的寶劍,殺人不見血,你不會痛苦太久。」他又指指身旁的行刑手,「他亦是皇室血脈,本王特意帶了他來。殺你不能用外人,你說皇叔對你好不好?」 
  離開大牢時,他吩咐行刑手,待得他指定的吉時才能動手。考慮得如此細緻周到,本王不負你了,皇侄兒,你安息罷。 
  晟瑃聞著茶香,吉時剛過,等會兒行刑手就會呈上皇侄的頭給他觀賞,他心情極佳。萬事俱備了,殺寧王只是第一步,透過霹靂堂他已將兵力滲透到陳國各地,陳州歌會之事重挫了國師一黨,王都已在他控制之中,起事只等他一聲令下。本王怎是屈居人臣的人,父王,您怎麼會選錯了太子。
   
  「七王爺,寧王的人送來了這個。」 
  烏木盒子,裡面就是藏寶圖。晟瑃點頭,示意下人打開來呈給他看。 
  「轟——」一聲巨響。眾人皆是一驚,離得近的幾個下人被炸得粉粹。 
  霹靂彈,這是怎麼回事!晟瑃眥目望向霍為善,這分明是霹靂堂的霹靂彈,難道……
  霍為善亦是吃驚不小。變故陡生,就算老練世故如陽王與霍為善,都亂了分寸。
   
  「報——報七王爺、堂主,國師的人正用霹靂彈炸支柱,同時放火箭入樓,恐怕不久霹靂堂就是一片火海了!」 
  晟瑃腦子一片混亂,國師?他怎麼會來?這時他想起的竟是小寧王的話:
  「皇叔,既然我願意陪您下這盤棋,就表明我有必勝的把握。」 
  鬼使神差的,他竟看見了皇侄的鬼魂,正向他慢慢走近。不對,這是活生生的皇侄,他居然沒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晟瑃覺得自己快瘋了,他需要答案。不止是他,霍為善,霍致風,大廳中陽王府的各高手與霹靂堂幫眾,都覺得自己眼睛花了。 
  從天而降的天澤上人笑著搖搖頭。「這個問題恕皇侄無法回答,七皇叔,您也許該找個更加堅定的盟友。」 
  晟瑃聞言猛地撲向霍為善,大吼:「出賣本王,你納命來!」他出手快,陽王府高手行動更快。王府死士是不能讓王爺有任何閃失的。晟瑃如果仔細想想,就會發現為什麼當日在陳州城郊的寧王身邊,居然沒有一位死士在旁,這本是個天大的漏洞,怪只怪他太輕敵,低估了這位年僅十五的小皇侄。 
  霍為善大驚失色,這是明顯的誣陷,他卻連分辯的機會都沒有。吩咐風兒帶人擋住了陽王的人馬,一把扣住晟琢的脈門,和左右護法一起,從秘道直奔而去。堂外的戰火硝煙越來越烈,霹靂堂居然在今日毀於一旦!可惡! 
  幸好他仍是擒住了這個元兇,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可以從容的殺了寧王,再積蓄力量,東山再起。他想得太美好,都忘記了連陽王賜死都沒能致其於死地的寧王,怎麼會那麼輕易的落在他手裡。
   
  秘道出口,位於半山,望著遠方火紅一片,霍為善恨意陡升。 
  「右護法,你去前方探路,左護法,你在一邊侯著,等我先結果了這個小王爺。」抬掌拍向晟琢的天靈蓋,說時遲那時快,方纔還被他牢牢扣住的寧王突然運起內力掙脫了他的手掌,而身後突然襲來的兩掌,更是將他震出老遠。 
  「左右護法,你們——」話未說一半,口中鮮血狂噴。 
  晟琢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看著他,「霍堂主,如果換了本王,我一定會帶少堂主從秘道逃生。只可惜,你不止疑錯了人,更信錯了人。」 
  解鯤獰笑著上前,剛才他們都用了十成內力,但是對付霹靂堂堂主還是不夠,他準備再補一掌,結果了霍為善。山下也有軍士湧了上來,奉先生也快到了。晟琢心裡卻記掛著淺梨,不知昨日霍致風有沒有送她下山?如果困在霹靂堂裡,豈不是只有死路一條,可恨自己分身乏術。
  正分神,耳邊解鯤突地大喝:「哪裡跑!」原來霍為善擲出霹靂彈逼退了敵人,自己捂著傷口向山頂發足狂奔。「追!」晟琢一聲令下,三人疾速掠向霍為善逃走的方向。這個蠢材,上面就是清心崖,逃上去也是無濟於事,大概霍為善已經頭腦不清了。解鯤心道。殺了他霹靂堂就歸我了,怎地這廝這麼麻煩! 
  霍為善果然在清心崖前頓住了身形,頹然倒地,晟琢三人從崖口逐漸逼近。
  「清心斷腸崖,為什麼,既已斷腸,何來清心?」霍為善口中喃喃自語,晟琢聽來有些奇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是什麼意思? 
  「義父!」伴隨吼聲的是霍致風用十成功力射來的霹靂彈,晟琢閃身避過,霍致風趁機從人牆穿過,抱住倒在地上的霍為善。晟琢看見霍致風身後跟著的阿澄與淺梨,大喜過望。
   
  「上人,請您讓我和風兒說最後一句話,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霍為善氣若游絲。晟琢揮手阻止瞭解鯤兩人的前行,算是默許了。 
  霍為善知道,最後在他身邊扶住他的這個孩子,是唯一對他忠心耿耿的人。他卻只不過當她是工具,雖然,她是他親生女兒。 
  「風兒,你知不知道,我就是在這裡,親手殺了你母親,喝光了她的血。」霍致風手一抖,卻被霍為善死死一把抓住。 
  「你母親的血是療傷聖藥,更能增加內力,我喝了它,才終於成了獨霸天下的高手,當上了霹靂堂的堂主。」 
  「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我只是用你如同一條狗。哈哈哈哈」霍為善放聲長笑,突然,笑聲停了,他胸上插著一把利刃,一刀斃命,而刀柄,握在霍致風的另一隻手上。 
  霍致風似已失去魂魄一般,站起身來,縱深一躍,跳下了萬丈深淵。 
  淺梨尖叫著跑上去,被晟琢一把抓住,點中了睡穴,阿澄已然暈死過去。晟琢吩咐解鯤,「帶這兩人回新召東郊別院,萬萬不可讓奉先生知道!」 
  衝到崖邊,雲霧遮擋了視線,看不見淵底。「下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晟琢平生第一次吼得嗓子都快裂掉! 
  霍致風,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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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大幕開啟(上)
  身子,好輕。像飄在雲端一樣,自己是在飛嗎? 
  「咳」的一聲傳進耳朵,之後額頭上挨了一記碗豆,有位老者叫嚷嚷的:「喂,做夢做完沒有,還不快點起來。」 
  藍衫少年睜開眼,看見一片清山綠水,還有一個酒糟鼻的怪老頭。 
  「你是誰?」老頭又賞她一記碗豆,叫道,「見了救命恩人應該先拜謝才對,小子!你眼睛瞎啦?一看我就是高手,很高的高手。」 
  少年看著老頭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實在不像個高手,反倒像個老酒鬼。不過,奇怪的是——
  「那,我是誰?」少年瞪著無辜的眼睛望著他。 
  老酒鬼愣了。姓霍的小子難道失憶了? 
  奉典帶著人馬趕著上清心崖接應寧王。事情終於了結了,不過短短幾日,被朝廷視為眼中釘的霹靂堂被年輕的寧王連根拔起,毫不拖泥帶水,乾脆極了。從幾年前處心積慮佈局開始,寧王用心良苦,終於掌握了霹靂堂左右護法,誘之以利,答應替他們除去霍為善,讓他們接管霹靂堂。霍為善素來相信兩位護法多過義子,因此那日解鯤假意在甲板上傷了寧王,其實是用內力替寧王衝開穴道,解了散功粉。同時拿到寧王寫好的密信,飛鴿傳書回來,訂好了詳細計劃,假左護法解鯤的名義向國師告密,才促成了國師和寧王兵士聯手攻上子午嶺。而陽王賜死的陰謀自然是不可能得逞,寧王自幼習武,更是武學天才,解開散功粉之後,武功可以與霍致風匹敵,更不用說區區一個皇室行刑手了。最讓奉典佩服的是寧王初次見到似乎銅牆鐵壁不可破的霹靂堂,馬上就瞧出了只懼火攻這一破綻,可以說這次大獲全勝,完全歸功於寧王隻身試險。 
  「恭喜九爺!國師已大獲全勝,已回師向王上稟報,您這次立了大功,王上定會重賞。」所有的事都為了重掌兵馬大權,奉典有些激動,臥薪嘗膽了這麼多年,終於打贏了第一場硬仗。
  寧王卻沒有欣喜的神色,像是剛剛恢復了平靜,卻掩飾不住曾有的失措。
  什麼讓寧王如此大失分寸?奉典望向崖頂,霍為善胸口插著匕首,死不瞑目。
  「奉先生,你看。」寧王攤開兩手,白皙的雙手,仍是一絲污垢都沒有。
  「本王甚至連殺人,都不會見血。」的7634ea65a4e6d9041cfd3f7de18e334a
  奉典望著寧王帶著笑意的臉,只覺她此刻的眼眸深邃,深不見底。 
  天下的局勢,因為霹靂堂一役,揭開了新的局面。陽王死於霹靂堂,沛王勾結撒克孜,引狼入室,佔據了陽王領地,在陳國北部自立為王,國號大齊。陳王賜封寧王為兵馬大元帥,手握天下兵權,與平王一起,護衛大陳。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你非得知道自己是誰嗎?知道了有啥用?」老酒鬼耍賴不肯告訴少年她的身份。
  「可能有用的。你先告訴我吧。」藍衫少年開始套近乎。「前輩,高人,天下第一高手……」
  「你真的想知道?或許你之前是個殺人越貨的死囚,你也想知道你的過去???」老酒鬼被她用手扯著衣襟晃得有些頭昏。 
  少年怔了怔。「不管怎麼樣,還是知道得好。要不連自己名字都記不得,傳出去很丟臉的吧?」少年下了決心。 
  「既然如此,好!」老酒鬼也下了決心。 
  「你叫王二狗,從小無父無母,跟著老夫長大,性格懶惰,吃得又多,剛才跟狗搶食摔下了山坡,頭碰到大石就暈了過去……哎哎哎,你幹甚麼打我的頭?!!」 
  少年氣得俊臉通紅,這明顯是胡諏,當她白癡還是笨蛋? 
  「好啦好啦,別打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到了那裡你就明白了!」老酒鬼站起身來,托住少年手臂,施展輕功,掠向遠方密林深處。好輕功!少年心中讚歎。 
  不多時,兩人到了四周密林環抱,連陽光都有些透不過的子午山脈深處。
   
  「我就送你到這裡,如果你真的鐵了心想知道過去,就自己找吧!」言畢轉身,幾個起落,沒了蹤影。 
  「喂!臭老頭你玩兒我啊!」少年正待追過去,只聽身後傳來水聲。的320722549d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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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聞言,渾身一震。哪裡來的仙音,如此動聽? 
  不由挪動腳步,準備轉身尋人。只聽那仙音有些驚慌,「停步!不許過來!」大概是心焦,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卻使得這聲音更添了一絲嫵媚之意。少年早就呆在原地,哪裡還能動彈。
   
  身後嘩的一聲水響,然後一陣衣物窸窸嗦嗦,半晌過後,絕了聲息。少年慌忙回身跑向前,數百步開外,原來竟是一汪潭水,碧波微蕩,潭邊大石上還留著水漬,伊人卻已不見芳蹤。
   
  晟琢匆匆策馬驅向東郊別府。祖奶奶和奉先生拉著她詢問了半日,到了晚上該歇息了才放她出來。吩咐小安子殿後,自己則溜出了王府,收藏淺梨的是安排霹靂堂的人做,是為了避開奉先生——再怎麼蝴蝶門的人都是王上的要犯,這個等待兵馬大權回歸的節骨眼上,奉先生不會讓她收容淺梨的。但她絕不會讓淺梨流落在外,等明日就派人去尋找蝴蝶門前任門主花碧落,淺梨的父親,只有把淺梨交到他手裡,她才放心。 
  別府把守的人都換成了霹靂堂幫眾,晟琢明白解鯤還有對她忠誠的必要。進了後院臥房,晟琢推開門,柔聲道:「淺梨。」 
  迎面飛來的卻是一隻繡花枕。「你走開!我不想看見你!」 
  淺梨坐在繡床之上,長髮披肩,臉上淚痕未乾。晟琢心中一痛,忙過去為她拭淚。淺梨卻別過臉去,不許她碰,邊伸手推她的肩。 
  「你走啊,聽到沒有!」死命推著,卻動不了晟琢分毫,淺梨索性握起粉拳劈頭蓋臉亂捶一起。
  「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 
  晟琢由著她發洩,等她捶得人累了,才返身抱住她。 
  「你把小瘋子還給我。」淺梨喘著氣靠在晟琢肩頭,泣不成聲。 
  晟琢憐愛的低頭,手指拂過淺梨粉嫩的小臉,輕輕拭去掛在頰上的淚珠。燭光映照下一個梨花帶雨,一個俊臉含情,視線相交時,兩人都是一怔。 
  「淺梨。」晟琢情不自禁,捧起淺梨的俏臉深深吻了下去。 
  紅綃帳輕輕滑落,掩不住春色撩人,春宵美景。 
  少年在林中穿行了半日,直到日落西山,月上樹梢,每兜了一圈之後,又會回到原地。少年心道,「邪了門兒啦,今兒真是。」索性走向潭邊,準備脫了衣服好好洗個澡。一身光溜溜的正要下水,腳趾還沒碰到水面,樹林裡卻傳來一聲嬌叱:「不許動!」劍光一閃,有個冰涼的東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乖乖,這是怎麼回事?」少年苦笑著,自己被人看遍了不說,還要以這種姿態被劍抵住。「弄反了吧?」自古以來被看光的應該是絕世美人才對,怎麼會是自己這種巾幗英雄呢?——剛才脫光了終於發現了第一個重要信息——自己原來是雌性生物,不脫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子。少年心忖,尋找記憶之行算是有了突破了。的 
  「喂,不許發出奇怪的笑聲!」少年忙收回思緒。 
  「穿上衣服,跟我走。」總算可以穿衣服了,幸好只被一個人看到,還是個女劍客,而且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楚吧? 
  轉過身,對面是個看起來芳齡二十出頭的黃衣女子。對了,說不定她認識剛才那位仙女!喜極之下,張口就問:「這位大姐,請問你認不認識剛才在這裡洗澡的那位姑娘?」
  黃衣女子大驚,反過來厲聲問道:「你居然還偷看了七妹……你這淫賊!」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更重要的事一般,不迭追問:「當時你有沒有進潭?!」 
  少年見她神情不似尋常的緊張,有些怕她用力不均劃開自己脖子,忙澄清道:「沒有沒有,我站在那——裡,」拉長了音,手指也指向遠方示意自己當時的確離了很遠,「動都沒動,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只是聽到了聲音而已。」 
  黃衣女子大大鬆了口氣,收回寶劍,隨手點了少年全身幾個大穴。 
  「那就好。走吧。」 
  「去哪裡?」少年摸著好不容易脫離危險的脖子。 
  「少廢話,天色不早了,要不是你兜圈子兜那麼久,本姑娘早就可以回去睡覺了。」冷哼一聲。不過話說回來,這藍衫少年樣子雖然有些傻傻的,輕功不弱,要不然剛才不會怎麼都追不上她人——真沒見過有人在這麼密的樹林裡還能跑那麼快。 
  晟琢看著身下雪白的嬌軀,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明明知道淺梨很傷心,卻這樣對她。淺梨俏臉潮紅,害羞躲進晟琢懷裡。擁住瘦小的香肩,晟琢柔聲道: 
  「待尋到你爹爹,我就送你回去,從此你和你爹好好生活,再也不要惹這些江湖是非了。」
  淺梨騰地抬起頭來,咬住朱唇,恨聲道:「你要和小瘋子一樣拋下我了,是不是?你們都是這樣,哄到手了就把我拋在一邊,我很笨是不是?!」兩行清淚奪眶而出。晟琢忙賠不是,疊聲道:「我說錯話了,淺梨,你別誤會,聽我解釋——」 
  還未說完,淺梨玉指點上晟琢唇邊,止住她的說話。 
  「不要丟下我,好不好?除非,我死了。」 
  「淺梨。」晟琢緊緊擁她入懷,心中早已天雷地火。這個人,我死也不會放手的,今生今生,再不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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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幕開啟(下)
  「大娘,人帶來了。」黃衣女子拎著藍衫少年的衣角,一把扯過來。屋子中央坐著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眉眼彎彎衝著少年笑著。 
  「這位小哥,年紀這麼輕,卻如此精通奇門遁法,真是人不可貌相。」 
  「咦?什麼門什麼遁?我不曉得。」藍衫少年搔著頭,一臉莫名。 
  婦人和黃衣女子皆是一驚,這片林子被她們布下天羅大陣,別說是人,連鳥都飛不進來,這個少年什麼時候進入陣內,她們一點都沒察覺,是七兒回來告知,她們才知曉。沒有觸動陣內的機關,分明是箇中高手,為何否認? 
  「原來你們做了手腳。」少年終於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老是兜圈子,怎麼也走不出去。」
  婦人聞言望向黃衣少女,少女點頭,意為佐證。少年看著兩人神色,知道她們所慮何事,哈哈一笑,道:「是那個老酒鬼帶我來的,那個臭老頭把我扔下就走了,真不夠意思。」
  婦人神色一鬆,有些無奈地苦笑。 
  黃衣少女憤然道:「那老頭太過份啦!遠的不說,這次居然丟了個外人進來,真是氣死人了。」
  玉指一抬,指著少年問道:「那這傢伙怎麼辦?」言下之意是把少年當作個大麻煩看待。少年有些不高興。 
  「難道我想來嗎?是那老頭說想找回我以前的記憶,就要在這裡找!」 
  婦人抬頭,疑惑的看著少年,心道:怪不得,我知道那老鬼雖然肆意妄為,但素來是有輕重之分的,這次管的閒事,難道與我們虞氏一族有關麼?再定神往少年臉上一瞧,突地有些心驚,怎麼這眼睛嘴角那麼像一個人?是她麼? 
  少年見婦人盯著自己的臉,眼神迷離的樣子,心下奇怪:這家人住在這荒山野嶺,而且全是丰神美麗的女子,那黃衣女子雖凶,杏眼櫻唇的嬌俏模樣卻不會讓人害怕;那中年美婦體態婀娜,面如白玉,星眸溢彩,怎一個美字了得;還有……那位不曾謀面,卻已為之仙音傾倒的仙子姐姐……對了!忘記了問她們,仙子姐姐是不是也在這裡。張嘴正要問,婦人卻恢復了神色,擺擺手道:「念四,帶她去柴房吧。可巧後面菜地要復犁,有她在你就省事了。」 
  黃衣女子原本似乎有些不悅大娘要將外人留下,聽到後面,笑逐顏開,拎著少年就跑。藍衫少年張嘴「啊」了一聲,卻沒了問話的機會。 
  後面幾日都不見仙子姐姐出現,只是這麼反覆犁著田,那個叫念四的姐姐總是很開心的抱著野果邊啃邊守在田邊,指手畫腳:「喂,這裡土塊還沒好啊,你認真點行不行?……啊,說了握犁的姿勢不是那樣,有你這麼笨的人麼?!唉!」又來了又來了,少年被念得頭暈。念四啃完了蘋果,拍手站起來,提劍在手上,喚少年過來:「喂,中場休息休息罷。來和我比劍。」犁完田之後又是比劍,簡直沒完沒了。少年很不情願的抽出所佩寶劍,懶洋洋的出招。 
  「喂,你認真一點,說過多少次啦,你不認真點小心我劃花你的臉。」話雖這麼說,念四明白她根本不是少年的對手,上次能制住少年完全是因為,一來少年走了神,二來少年根本就不想反抗,兜圈都那麼久,能遇到個人帶她走,她當然是巴不得了。 
  少年對犁田和比劍都明顯的沒有興趣,不過借此可以打聽多些事情。只要她假裝輸給念四,這位大小姐就會很開心,問什麼答什麼。她打聽到她們一家人姓虞,天性淡泊,不喜世事,歷來都是過著隱居的生活。虞氏一族有個忌諱,不可兩人同浴,這裡面似頗有隱情,可是不管少年如何追問,念四總是漲紅了臉不肯回答,少年也只好作罷。念四還告之很多年前有次變故,她們家其他人都搬走遷居,而大娘則帶著她和七妹留在了子午嶺。平日吃些野果,種些青菜,抓些野獸為生。她們族人都精通奇門遁甲之術,對許多偏門異法也頗有研究。念四說七妹幾天沒出門,就是在研究一門上古神術,據說能將人催眠,叫他幹什麼就會幹什麼,絲毫不會反抗。她嘴裡的七妹,就是當天少年只聞天音,不見其人的仙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一睹芳容呢?少年又開始走神。念四卻漫不經心道:「今日七妹終於悟透了,大娘說讓你給她試試法,看看到底靈不靈。」 
  少年跳將起來,狂喜道:「那還不快走!」念四慢騰騰站起來,對著少年的鼻子一揮手,一小撮白色細粉被少年吸了進去,只聽「砰」的一聲,少年身子一軟,暈倒在地。 
  念四拖起少年的手臂,自言自語:「當然要帶你過去,不過得先擺平你才行,不然誰曉得你又會對七妹做什麼無禮的事情。」 
  拖著少年進了後面草廬,只聽那個讓少年魂縈夢牽的聲音響了起來。 
  「姐姐將她迷昏了,倒讓我如何施咒?」輕笑一聲,「也罷,待我先施醒神咒。」
  念四出來掩了門,心道:七妹真是越來越瘦,叫人心疼,待我出結界打只熊回來,給七妹補補身子。 
  少年在朦朧中只聽見一陣似呢喃般輕柔的梵音,睜開眼,恍惚中見到一個風姿清雅的白色人影,還來不及看清,復又昏睡過去。 
  「是仙子姐姐麼?」 心中念頭一閃,旋即被如潮的思緒淹沒。 
  是到了夢境麼? 
  「告訴我,你是誰?」這般好聽的聲音,正在問著自己。 
  我是誰?緩緩的,彷彿有些東西正在從自己身體裡分離出去,少年迷失了神智。時光似乎停滯了一般,停住了行進的步伐,在一旁靜靜等待著少年的答案。 
  東郊寧王別府的後山,栽滿了剛剛發芽的梨樹。 
  這是自己命令下人日夜不停,趕了幾天幾夜才種滿了這滿山梨樹幼枝。偶然得知淺梨喜歡梨樹之後,晟琢就決定要給她一個驚喜。 
  「淺梨,你可喜歡?」 
  淺梨淡淡道,「這片山林被你折磨不淺,前幾日還綠樹成蔭,今日就變得這麼光禿禿的了。」
  晟琢啞然失笑,是麼?自己是白費了心思了。 
  淺梨怎會不知身旁人的好意,展顏道:「呆子,我很歡喜的。剛才逗你玩兒呢!」
  「等過幾個月花開了,我們就在山上蓋座草屋,在這裡住下好了。」 
  「好。」晟琢攬住她的小蠻腰,「從此這裡都是你的,你想做什麼都隨你心意。」在這裡住下應該是不太可能吧?每日都是好不容易才能才從王府脫身,奉先生似乎起了疑心。
  「呆子又在想什麼?」淺梨笑靨如花,山花未放,她的笑容卻比任何花朵都爛漫天真。
  終於找回來了,這純白的人兒。晟琢心裡牽動一絲過往思憶,都快記不得了,小的時候,似乎曾經自己也是如此天真,一晃八年過去,一切都不同了。 
  「上人,大事不好,老太妃,老太妃她……恐怕不行了……」小安子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差點被樹根絆得一摔。 
  「什麼?!」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句——祖奶奶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今兒怎麼突然病了?來不及細想,淺梨也在催促她快些回府,她往前邁了幾步,回頭道:「晚些我再來找你。」淺梨站在樹下凝望著晟琢,點頭微笑。 
  兩人都不知道,這次分離,竟是永別。 
  寧王府肅穆森森,晟琢無心念及,直衝進偏殿。 
  老太妃斜倚昆籐椅背,房裡有些陰冷黯淡,看不清楚臉上神情。 
  「祖奶奶。」晟琢有些遲疑的上前,試探著問道,「聽說您病了。孩兒特地趕回來看您。」
  老太妃在太監攙扶下直起身來,手往雕蓮搭腦上一擊,搖頭歎息道: 
  「琢兒,你好糊塗。那個女子,我寧府容她不得,你可知道。」 
  「你小時候做錯事,我只當你少不經事,為何如今成人了,還做出這種窩藏欽犯之事?!」
  晟琢腦子「噌」一下空白一片,祖奶奶的話,如同末日判決。 
  晟琢倒退幾步,差點穩不住身形,這次仍然沒有我反抗的餘地麼,祖奶奶,你好狠的心。
  忍住心中愴然,晟琢憤然轉身,奪門而出,飛身躍上白馬,策馬往東郊疾行。
  老太妃端坐昆籐椅,夷然自若。 
  「淺梨!」白馬還未停穩,晟琢一躍而下,一掌逼開圍過來的王府家丁,殺入內堂,映入眼底的,是一抹白緞。奉典回身拱拳,「九爺,欽犯已經喝下御賜毒酒,有勞您特地前來查看。」
  那白鍛輕裹的屍骨,就是昨日還在自己懷裡的小人兒麼?晟琢眥目欲裂,奪過身邊侍衛軍刀,大喝:「奉典,我要殺了你!」 
  有護衛挺身相攔,被一刀劈開,刀勢受此一阻,仍是砍在奉典左臂之上,皮開肉綻。奉典強忍鑽心痛楚,亢聲道:「我奉典死而無憾!已故寧王捨生取義,我奉典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晟琢悲笑一聲,拔出刀來。父王的名字,如同刻在她身上的印記,她帶著這印記,上感天恩,下盡人臣之道,為了延續父王的遺願,老太妃求來了她的男子名分,她身上負著整個寧府的希望,每件事斟酌再三,不敢有任何差池,而如今,她得到什麼?連自己最在意的人,都喪命在自己手中。
  晟琢只覺心已裂腸已斷,仰天長嘯一聲,揮刀狂奔。來不及躲閃的侍衛,都被傷得不輕。毀了吧,將一切都毀了吧,同淺梨一起,悉數毀了。她奔到後院山腳,滿眼新栽梨樹,還未等到花開,人卻已經香消玉殞。 
  「還留你們何用!」晟琢狂喝,舉刀砍去,刀鋒所及之處,樹幹應聲而斷。一棵、兩棵、十棵、百棵……震落的樹枝劃傷了她的臉,劃裂了她的錦袍,刀鋒已經反捲,她無動於衷,只知道不停的揮刀,瘋狂得如同野獸。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她心裡明白,她本可以安排人將淺梨暗中送出霹靂堂的,可是她沒有,怕走漏了風聲,壞了大事;她也可以送淺梨回她父親身邊,不再涉足江湖的,她也沒有;到頭來她跟霍致風一樣,本可以保護好淺梨的,卻從來沒有做到過。其實她們兩個誰都沒有愛過淺梨,只是想佔有她,想為自己留下一片純潔的淨地,讓自己有個喘息的地方。而如今,淺梨果然毀在了她手裡,她才發現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如此醜陋不堪。 
  「哈哈哈哈」晟琢仰頭狂笑,在滿山殘枝斷稍之中,淚流滿面。 
  我,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天澤上人,不過如此而已。都毀了吧,連同我一起,就這麼毀了吧。
  閉上眼,跪倒在這片殘枝斷稍的梨花林中。純白的人,純白的世界,連同她曾經有過的自私而淺薄的戀情,都已經消失殆盡。 
  「淺梨,我用這滿山的梨樹慰你在天之靈,你可開心。」 
  她舉刀,刺向自己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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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之一 天澤上人
  七歲之前,原本,我的名字叫晟澤,是寧王唯一的骨肉,可惜,是個女子。
   
  那時娘親喜歡摸著我的頭,柔聲喚我: 
  「澤兒,又頑皮了,當心娘親罰你。」 
  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一副恃寵生驕的樣子,沖娘親吐著舌頭。娘親才不捨得罰我。年紀雖小,我已懂得,府裡除了父親,只有母親疼我。老太妃不喜歡我們母女,每次見了都拉長臉皺眉,府裡的下人除了跟著自己的小安子,都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父王出征之後,就更是明顯。不過對一個七歲孩童來說,有了如此疼愛自己娘親,其他又算什麼呢?上樹掏鳥窩摔下來有娘親清洗包紮傷口,逢年過節有娘親買的新衣服新鞋子,睡醒了娘親為我梳頭,洗完澡娘親抱我曬太陽……諾大的寧府,曾是我的一方樂土。 
  「澤兒,下次莫要和小安子打架玩了,你是女孩子,要懂得禮數。」娘親摟我在懷裡輕聲叮囑,溫柔的呵氣吹著我額上的淤青。「還痛不痛?」我咧嘴笑著,拱在娘親懷裡撒嬌。
  「小心些,莫要亂動,當心又碰到傷口。」娘親輕撫著我的後腦勺,寵溺地對我笑。
  門外走進來一位綠衣丫鬟,見了禮,垂目稟報:「藥房裡可巧缺了散淤膏,待過幾日派人添置了,再拿給王妃娘娘。」過幾日淤血自然消去大半,哪裡還用敷膏止痛?娘親輕歎一聲:「有勞了。」低眼看我,眼睛裡哀光閃過。每次我摔傷了,藥房總是推阻,遲遲不送藥,下人們若是存心怠慢,主子也沒辦法。我昂頭對娘親道:「娘親,孩兒皮厚,這點小傷不用藥膏,很快便好了,娘親放心。」娘親復又摟我入懷,聲音裡說不出歡喜還是哀愁:「澤兒長大了,會心疼娘了。娘親再不捨得,亦願你早日嫁人,別再跟娘受苦。女兒家還是要斯文一點,莫要整日玩鬧,要學些女紅,娘親想好了,去老家給你尋個陪伴的小丫頭,免得小安子帶你四處野。」我點頭應允,照例只當是耳旁風。我不要嫁人,嫁人有甚麼好玩的,我只要陪著娘親就好了。 
  待得紅玉真真跪在我跟前,我才知道這次娘親當了真。這小丫頭一張素臉,頭髮梳髻,倒也乾淨。陪我玩兒就好了,要教我女紅,乖乖,我可吃不消。小臉一苦,小嘴一扁,還未開口,娘親早了我心思。「澤兒,如今你也不小了,就先學刺繡罷!每日須得呈上來給娘察看,若發現你不用功,一定重罰。」我頓足蹙眉,瞪著紅玉撒氣。娘親拉我到跟前,藹聲道:「澤兒乖,聽娘的話,女兒家要守本分,安天命,不然找不到好婆家,娘親如何放心?莫讓娘親擔心,好不好?」聽了這話,我雖不甘心,到底還是放下脾氣,悶聲道:「孩兒明白。」 
  第二日,寧府不見了小公主四處瘋跑的影子,內廷東側的公主閣裡多了個愁眉苦臉的小殿下。紅玉悉心教著拿針引線的技法,我耐著性子聽了一兩句,只見紅玉將針穿過白絲布,幾個來回,勾出一朵小蘭花,我讚她手法嫻熟,她臉一紅,道:「公主若是用心,定比奴婢繡得好。」言畢呈上一根細針,我硬著頭皮接過,臉上酸苦,紅玉禁不住捂嘴偷笑。手腳兼用忙活了半日,絲布換了幾張,針眼紮了滿手,我繡出來的蘭花仍像一蓬野草。 
  「不繡了不繡了!」我將針一擲,心裡窩火。瞥一眼紅玉,她正滿地找我扔下的針線。我靈光一閃,喜道:「紅玉,先陪我玩會兒捉迷藏吧?」紅玉小心翼翼將針別好,未及答話,我一把拖住她手,扯她進了內殿。正欣喜欲藏,紅玉卻不答應,不依不撓的勸我繼續刺繡,我原本心裡窩火,繡了半日早就郁氣填胸,這會兒聽她絮絮叨叨,不由將她往斜裡一推,腳底抹油就想開溜。紅玉卻「唉呀」一聲慘呼,跟著「砰」「砰」兩聲撞擊聲。我收住往外衝的身子扭頭往回看,只見紅玉捂著手肘,臉皺成了麻花,旁邊一張古琴反了個兒在地上趴著,想是紅玉被我一推,往後退時從案上撞落下來的。我上前扶起紅玉,有些歉意,紅玉卻驚慌失措,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去抱那古琴。
  「奴婢該死,望公主恕罪。」紅玉只比我大兩歲,抱起古琴來還不及琴身高,我看她用力將古琴推上案桌,擺弄著位置,似乎很虔誠的樣子,在我看來則是古古怪怪的。這琴是娘前年買給我的,說要讓我調素琴冶雅致,結果我除了起先兩天好奇撥著玩兒幾下,往後就再沒碰過。
  「並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你隨便擺著就是。」我隨口應道。 
  「公主覺得它是不要緊的東西,奴婢卻將它視為至寶。」我哪裡想得到紅玉是個懂琴之人,咂舌道:「怎麼?連這個你也會?」單是刺繡就讓我頭大了,這琴上光琴弦就有七根,只怕彈起來手指都不夠用。紅玉咬唇不語,手指仔細拂開沾在琴身的灰塵。我好奇心起來,命她彈給我聽。紅玉一愣,眼珠微轉,嘴角揚起一絲淺笑,歪頭問道:「我彈一曲,公主就刺一朵蘭花,可好?」我擺擺手,不耐煩催促:「叫你彈你就彈罷,不然等會本公主可就沒有興致聽了。」紅玉蹙眉,稍一遲疑,渴望撫琴的念頭敵過了教我繡花,往案旁幾上坐下。 
  紅玉雖僅九歲,但比一般同齡女童高挑,端坐案前,瘦削身子挺得筆直,倒也剛好。我找了邊上籐椅坐下,放輕了呼吸,等著清音響起。紅玉抬手方及琴弦,忽地恍然道:「好險,差點忘記。公主,案上需先焚香。」我狐疑思忖:彈個琴還需這多架勢,有夠麻煩。起身掃視一周,展顏奔向供奉台上,抱起斗大的香爐往琴案上一擺,將幾根檀香悉數引燃,衝她一挑眉,嚷道:「香來也,快些彈罷!」紅玉停下正調琴弦的手,張口結舌道:「這……這……」我跺腳眥目,紅玉將後半截話生生吞落肚中,吶吶道:「是是是,奴婢這就彈。」 
  復又挺直了身子,左手按住琴弦,右手手腕一旋,指尖往琴弦上那麼一挑,貞靜之音從琴弦上一躍而出。彈琴手法雖嫌稚嫩,琴聲有時稍滯,卻不仍失輕鬆脆滑,紅玉或吟猱、或按彈,下指嚴淨,琴聲古樸溫潤,逸而不俗。 
  曲畢,半晌無人出聲。屋內檀香繚繞,餘音繞樑。我不懂賞琴,卻聽得出曲中自有高潔清雅,當下追問她曲名,紅玉道:「這一曲名為碧澗流泉,奴婢愚鈍,只學成這一首曲子,還未熟悉,公主見笑了。」「好曲,好曲!」我搖頭晃腦地讚歎著,接著問道: 
  「你與我一般大小,怎地連古琴都會?」 
  紅玉笑道:「我家本就世代制琴,蒙王妃抬愛,為王妃本家制了幾張琴,有過來往,昔日王妃學琴,家母還為她正過音。在我們家裡,三歲兒童就開始學琴了。」 
  「哦,」我恍然,「那這彈琴之術,可有訣竅?本公主想學,可不想花那麼多時日,有何方法能讓人速速學成?快快告知。」我聽得手癢,恨不得馬上學成琴術。 
  這問題讓紅玉臉色一沉,正色道:「家父曾說,無論制琴又或彈琴,都需心境淡泊,遂心習之,古琴之精妙,不僅在於指法,更在於君子之德。」 
  我哪裡懂得,追問道:「何謂君子之德?」 
  紅玉凜然道:「家父常常教導我等小輩,古琴之雅,有如君子之德。不在於千古留名,只在於,恪守本分,心中存高潔,凡事無愧於心。」 
  「心中存高潔,凡事無愧於心。」我喃喃念著,抬眼瞧著案邊端坐的紅玉,只覺著這瘦小的少女,透著一股清雅之氣。她說的話我雖不太懂,但卻覺著是平生聽過最驚心的一句。
   
  這之後數月,紅玉皆悉心教我,進言疏導,也時常為我奏琴。我終於慢慢聽話,收斂了心性。娘親見我勤學刺繡,漸漸知禮守道,極為歡喜,時常抱著我,臉上清淚兩行,哽咽歎道:「澤兒如此懂事,定能嫁個好人家,為娘也放心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 
  邊境傳來急報,父王大破撒克孜,得勝返朝,不慎染了急病,不治身亡,靈柩正運回新召,估摸半月就到。娘親聽到消息暈死過去,從此一病不起;老太妃捶胸頓足,叱責娘親剋夫,斷了晟家血脈。不日又探到七皇子請旨要將么子晟潾過繼給九弟,延續香火。茲事重大,老太妃召集謀臣共商大計,其中有位道士假口天命,稱自己算出唯有一人能保九王爺血脈延續,重振寧府聲威,那就是我,寧王唯一的後人,晟澤。老太妃雖憎我娘親,但對道士之言篤信不疑,那道士偏偏還加了一句:「小公主定能護國定邦,威名遠揚,但只得一條避諱,需當心紅顏禍水,否則數載苦心經營,終將毀於一旦。」當下將今後事情一一商議妥定,老太妃差人將我帶到跟前,喚道士為我看相。
  我心憂娘親重病,心下惱怒煩亂。那道士走到我身前,對我好一陣端詳,面色凝重,半晌得了主意,回身朗聲道:「小公主實乃天人之相,千年難得一遇,不僅天庭飽滿,眼長深邃,更有雙耳高提,耳垂厚大,皆是位高權重,富貴之相。恭喜太妃,賀喜太妃,日後寧府重振神威,指日可待。」我聽得迷糊,什麼位高權重,富貴之相,重振寧府?於我何干?我不過是不得勢的小公主,哪裡來這麼多名堂。 
  老太妃卻老眼含淚,連連點頭,招招手,示意我過去。我素來畏老太妃威嚴,不敢上前,小太監上來,拉住我手,費力將我扯將過去。老太妃狠命將我一抱,驚出我一身冷汗。只聽太妃在我耳邊喃喃道:「澤兒,我寧府將來全靠你了,你要爭氣,為父王報仇。」我聽得迷糊,太妃又吩咐下人準備衣物,伺候我搬來太妃殿東閣,從此指派名師教我讀書習字,騎馬獵射。我一聽晚上不能回娘親身邊,需與太妃共寢,駭得不輕,哭鬧著要回去。太妃少有的好耐心哄勸再三,我偏執意不肯。
  這僵持時候,門口傳來一陣喧鬧。「我是公主陪侍丫鬟紅玉,王妃命我前來接公主回房。」熟悉的聲音,是紅玉,紅玉來救我了!我心中大喜,掙脫了太妃,往殿門口跑。太妃攔我不及,跺足喚我停步。我哪裡管得那麼多,一口氣奔到門口,見了紅玉死命抱住,不論太監丫鬟一干人等勸了又勸,仍不肯放手。 
  「我只要紅玉,不要你們,走開!走開!」我縱開嗓子喊著,淚涕滿臉。紅玉死死咬著下唇,雙手亦堅定的環住我,太監們竟扯不開她纖細手臂。 
  太妃聞言,目中精光大盛,在太監攙扶之下巍巍走近前來,目光灼然直射紅玉。紅玉伸手護著我,微一屈膝,拜見了太妃。 
  「奴婢紅玉,見過太妃。」聲音不亢不卑。 
  太妃鎖眉,募地喝道:「名字中帶了『紅』字!你豈非就是那個斷送我寧王府前程的紅顏禍水!」 
  紅玉聞言愣住,不知所謂。太妃顧自氣得發抖,傳令道:「來人!把她拖出去,速速處決,不得留她穢氣污我寧王府。」 
  四個彪形家丁上前,硬生生分離了我和紅玉,我嚎啕大哭,卻掙不過家丁蠻力。紅玉被拉了出去,神色淒然。我最後一眼看她,見她蒼白的臉上仍是堅定,櫻唇輕啟,竟是道別:
  「公主,勿念。」我只覺肝腸寸斷,眼前一黑,失去知覺,昏倒在地。 
  老太妃上奏朝廷,求得我主孝名分。府中人趨炎附勢,倒臉相迎。紅玉死後,我終日在娘親病榻前伺候,不展眉梢。終於,父王靈柩邸府的第三天,娘親嚥下最後一口氣,香消玉殞。
   
  王上下旨,封我作「天澤上人」,賜名「琢」。從此,我受封食邑,紫袍加身,榮華富貴,風華無人能及。世人只道我平步青雲,一夕得勢,殊不知此時的我,已是盡失一切。原來天真爛漫的晟澤,已隨紅玉一同沉入深深地府;曾經的那份童真,跟著下沉到了心底最深之處,漸漸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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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之二 藍衫少年
  「告訴我,你是誰?」這般好聽的聲音,正在問著自己。 
  緩緩的,彷彿有些東西正在從藍衫少年身體裡分離出去,緩緩凝合成透明的一塊,隱隱有些血絲滲在其中,有個聲音從中傳出,答道: 
  「主人的名字,為其母虞楚蓮所授,姓霍,名致風。我是主人的血魂,依主人的心意,替她封印了記憶。」 
  血魂引 
  ——霍致風所封印的她所能憶起和不能憶起的記憶 
  主人出生不久,其父霍為善弒殺其母虞楚蓮,並飲盡其血。虞氏一族血有妙用,飲之不僅功力大增,更可百毒不侵。得手之後,霍為善拋下主人,置其於清心斷腸崖頂,任其自生自滅。主人為狼群養育長大,喝狼奶,飲獸血,行走時手腳並用,四肢著地;白日昏睡,夜間捕獵,獵物皆是置於地上用牙撕咬成碎片,囫圇吞食;每日餓了覓食,飽了就趴著休憩。 
  一直到五歲上下,霍為善出現,接回了主人——因為飲血之後,男子將很快失勢,再不能接續香火。霍為善事先並不知曉這一點,飽受苦楚,百般無奈之下,回來找尋女兒。
  主人乍到霹靂堂時,畏火怕水,不通人言,每到午夜就會對月引頸長嚎。霍為善苦心調教了兩年,教會主人武功,略通人言。時日飛梭,主人對於幼時的山中歲月,自然慢慢淡忘,搖身一變,成了霹靂堂少堂主,按霍為善心意,以男子身份自居。 
  七歲時,主人刺殺永樂幫幫主褚盡山,潛伏跟蹤七日,最終一招殺之,從此名動江湖。而主人身受重傷,幾乎一命嗚呼,霍為善親自割脈喂血,為主人渡氣調息,救回主人一命。主人因此對霍為善感恩不盡,誓死相報。 
  日後主人為霍為善執行殺人任務無數,因長大後喜著藍衫,江湖人稱「藍煞」,與霹靂堂左護法「黑煞」解鯤,右護法「白煞」禹覆城三人並稱「霹靂三煞」。 
  那日于飛花澗遇著蝴蝶門少主之後,主人變了。原本主人為狼群哺育,殘忍嗜殺,為霍為善殺人奪命,毫無感覺。但——飛花澗一見之下,主人心神已亂,心底得自其母的純良心性開始嶄露頭角,每多見蝴蝶門少主一次,心底善意便每多一分,殺人之時,竟心生悔意,到後來,每次執行任務,若是要殺人,主人總是備受煎熬,變得不似以前那般心硬如鐵。霍為善因此開始提防主人,唯恐她背叛自己,果然主人後來竟斗膽違抗霍為善,救下心上人,使得霍為善徹底對主人失去信心,也因此命喪清心斷腸崖。 
  主人封印記憶的原因,是霍為善臨時前告之主人真相,並宣稱自己用主人如路邊野狗,主人終於到了極限,衝動之下刺死生父,跳崖自盡。 
  半空之中主人唯願自己失去記憶,不再痛苦,我便應願而生。 
  血魂用不鹹不淡的語氣陳述完畢,悄然散開,重新滲入藍衫少年體內。 
  少女幽幽長歎,剪水雙眸凝望昏睡中的藍衫少年。 
  血魂簡言略語,語焉不詳,冰雪聰明如她,卻似感同身受,心中黯然。怪不得此人會用虞氏一族禁用之血魂術,封印過往記憶。 
  無意中得知他人悲慘身世,這教人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何苦應承大娘,探明此人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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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際遇]: MCWing開車超速被罰款現金100Ds幣.


好棒的GL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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